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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炅     药门仙医txt下载     药门仙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一章 帮手

    尤利尔带着一身汗踏上楼梯,墙壁无法彻底隔绝响声,导致他的脚步声在整层楼蔓延。进了门,他先把报纸扔在桌子上,扯下衬衫和长裤到浴室洗澡。四叶城的寒风很难起到降温作用,他开始怀念在训练场和乔伊的课程了。

    当他就着一则花边新闻吃黄油面包时,多尔顿和约克才相继起床。暗夜精灵提着咒剑在走廊里逛了一圈,好在他在找到尤利尔前就迎面撞上了约克。这里是诺克斯佣兵团分部的驻扎地点,让主人来解释情况再恰当不过了。

    餐厅里的人不算多,当巡游骑士的队伍绕着街道转了一圈后,冒险者就更少了。夜禁结束意味着新一天的开始。昨夜完成了委托任务的诺克斯佣兵们彻夜狂欢,大部分人现在还没醒。他们的领队还得由尤利尔送到楼上去,更别说其他人了。

    “布鲁姆诺特不提供除酒之外的饮料么?”西塔佣兵连咖啡也喝不下了,只好往胃里灌加料的柠檬水。“见鬼了,我敢肯定,就算是帕因特跟我拼酒也不可能赢得这么轻松。”

    “高塔提供的饮料你都想象不到。占星师喜欢喝一种虫子泡出来的水,不骗你。”

    “是吗?我会直接吃虫子的。”

    “在地底世界。”多尔顿端着一份洋葱培根在桌子边坐下,“虫子会长得比你还大,不一定是谁吃谁。”

    “没准尤利尔会乐意去瞧瞧。”约克说,“高塔在云端之上,他也能跳下来跑回伊士曼……我说过,老兄,你有颗冒险者的心,哪儿有危险往哪儿跑,是不是?”

    “你把我说得像灾星。”

    暗夜精灵想了想:“幽暗之角没什么好看的,云井倒是风景不错,但那里是堆积尸骨之地,不怎么吉利。”他把约克的话当了真,还是在挖苦我?尤利尔不怎么在意。“暂时我们没时间去,除非从你的导师那儿借来星之隙。”

    “说实话,我以信使的职务原因向先知大人借过一次,但没成功。他告诉我环阶拧不动门钥匙。”

    “你见过先知?”约克好奇地问。“是他让你回到伊士曼的吗?我就说,白之使肯定不会允许你自己离开高塔。埃兹每次都拿外交部的规矩说事,他嘴里的神秘支点简直像个鸟笼子。”

    “外交部的学徒很少。”尤利尔说,“这是人们自己的选择。克洛伊塔不会……呃,一般不会干涉。回到伊士曼是统领的主意,你弄错了,先知大人反而想让我留在布鲁姆诺特。”他告诉他们外交部信使的事,还提到了发生在浮云之城的谋杀案。不出所料,约克对后者非常感兴趣,多尔顿则两者都不很关心。

    “桃乐丝。”西塔回忆,“奥克曾说喜欢她的胸。帕因特拿锤子砸他的脚趾,不让他调戏好人家的女孩。”他的笑容迅速消失了。“奥克死在赫克里之战,现在桃乐丝也死了。”

    “他们都不该死。”多尔顿简略地评价。只有他有相对客观的视角。

    不该死的人死了,杀人者需付出代价。尤利尔把报纸翻页,他现在对分心二用的技巧有了自己的心得。“问题在于,该死的人要么真死了,要么无影无踪。”德威特·赫恩的下落毫无线索。先前尤利尔觉得他很可能藏在灯塔镇。有学派的法则巫师坐镇,海湾伯爵的安全似乎有保障。结果他很明白自己在神秘生物眼中的地位,居然二话不说逃离了自己的封地。

    “你不会认为他来四叶领了吧?”

    “他会吗?”

    “不可能。”多尔顿也说,“德威特与特蕾西公爵的关系没那么紧密,他看起来像是女王党,实际上谁也不服。”

    “我不清楚凡人的政治。”约克头疼地咕哝,“什么乱七八糟的。”

    尤利尔倒有一些了解。毕竟他也考虑过接替埃兹先生的班,因此在图书室接触了许多伊士曼王国的相关资料。当然,他只详细翻阅了近代记载,不可能吃下整个王国历史。

    断剑革命后,弗莱维娅女王成为王国的统治者,她出身的威金斯家族和冰地领自然支持她的地位。这些人是女王党。女王陛下的长子伊斯特尔·塔尔博特是王位继承人,他的妹妹菲洛莉丝·塔尔博特紧随其后,他们虽然同母异父,但他们的父亲都是塔尔博特。首席宫廷魔法师兼政务大臣劳伦斯·诺曼负责教导王储,以他为首的贵族高官被称为王党,意指塔尔博特王族血脉的拥戴者。

    很多时候,王党和女王党分得不是那么清楚,他们之间既存在着难以消除的隔阂,又是不可区分的整体。这主要是由于朝堂上的压力——尤利尔曾在六指堡抓到一只夜莺,他来自西边的飞鹰城。当年正是西境诸侯联合冰地领和盖亚教会发起了断剑革命。他们在渡鸦战争中损失惨重,西境人渴望战争结束,冰地领人则希望获得极黑之夜的粮食和衣物。先王的政法铁血无情,他的征战为伊士曼开辟了原为莫托格的领土,也为无数士兵和他自己带来了死亡。

    叛乱持续了三年。渡鸦战争草草结尾,王党在绝境中谋求出路,不惜与娜迦海族结为同盟,用王后换取神秘力量的支持。德威特·赫恩就是当年的婚姻产物。可在外援的鱼人们脱离守誓者联盟后,僵持瞬息打破,风暴又卷土重来。

    虽然弗莱维娅·威金斯几经周折,最终坐上了王位,但先王征战带来的后果依然让王党遭受重创。护卫王族的剑之军团被迫解散,成为“断剑革命”这个史称的由来。作为折断先王之剑的主力,飞鹰城的梅塞托里家族便是西党的代表。

    德威特·赫恩获得骑士海湾就像丹尔菲恩获得冰地领一样天经地义,他的权力由血脉而来。同样出于血脉原因,德威特不可能是纯粹的王党。特蕾西·威金斯公爵比诺曼爵士更亲近德威特,她不可能放过这处优势。不过多尔顿却说德威特·赫恩对她的笼络并不感冒。

    “那你们在四叶领找不到他。”约克似乎早知道,“所以你们要立刻离开?桃乐丝的孩子怎么办?”

    多尔顿瞧了一眼尤利尔。学徒硬着头皮说:“我把他寄放在教会。”他也知道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果然,西塔差点把柠檬水喷出来。他一巴掌将自己的脑门打得凹陷下去一块,表达自己的理解不能:“你怎么还敢相信盖亚教堂?”

    “不能以偏概全。神职者是有神秘的门槛的,几个败类抹消不了整个群体的素质。就像大多数冒险者都是土匪和窃贼,不也有你们这样规矩的佣兵?我有办法验证四叶城教堂的可靠与否,夜莺们只会盯着我们,艾肯反而安全。”

    “人们都说盖亚教徒是不会骗人的。”约克没多说,“既然我敢相信你的话,那你信任教堂也合情合理。对了,你们找到那孩子的父亲了吗?”

    “事实上,我们连桃乐丝小姐的家门都没进去。她父亲一口咬定自己的女儿在收获之月就生病死了。”

    “他撒谎。”西塔闷闷不乐地说。

    “他撒谎,我们也没法戳穿他。而且这对达成的目的没有半点帮助。”多尔顿已经消灭了盘子里的早餐,“相较而言,还是带他回到布鲁姆诺特更安全。”

    “婴儿不是一把果核,埋进土里就能生长。”尤利尔否认了,“除了盖亚的慈善之家,拜托给谁都不方便……罗玛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可放在教会里,夜莺早晚会找到他。”

    “你有想法吗,尤利尔?”约克问。

    “刚刚才想到,约克,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尤利尔坦白,“你的队伍现在有工作要忙么?”

    “早告诉你了,没有。我现在只剩下出门打猎这么一项活动了,除非北上去参与寻宝。”约克的暗示也很明显了。

    “你的感觉相当准确。我有个委托交给佣兵兄弟们:请你们保护艾肯的安全,直到我带他离开。只有这个。到时候我会付钱。”

    “委托给我?”

    “除你之外。我希望你能去寻找海湾伯爵德威特·赫恩的下落。”

    “干嘛不和你们一道儿呢?想抛下我,尤利尔?这可不行。盖亚教会的夜莺也不敢在特蕾西公爵的领地上放肆,他们一直被视作西党的盟友,是不是?可惜露西亚的教义里没有体恤凡人这一项,不然光明教堂才是那孩子的好去处……桃乐丝是个好姑娘,值得有人为她伸张正义。”

    “这很危险,对你来说。”

    “哈!我可是冒险者。倒是你们,一个海湾,噢,现在是伊士曼王国的通缉犯,一个在三个月前点燃火种的神秘生物,你们需要经验丰富的老手来教导探险知识。相信我,我的年纪比伊士曼的历史还长。”

    多尔顿已经习惯了西塔在夸口时的小小冒犯,冲他举起剑柄。气氛大好,一片火热,尤利尔试图附和,却难以扯出笑容。他把目光缩回报纸。

    你不该这么做霜字在纸上浮现。

    你根本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尤利尔把报纸卷起来,丢到空座位里。

第四百九十二章 高地上的女巫(一)

    布列斯的寒风令他想起宾尼亚艾欧南方的国度,现在那里多半已经被雪掩埋了。露西亚抛弃了那块不祥之地,人们依靠苏尔特的微弱恩赐过活。猎魔运动后,若非女神旨意,莱蒙斯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到那边去。结果不出所料,他们没能完成任务,还让威尼华兹人更加仇视他们。如果说有哪个圣骑士专门把灾祸和死亡带去经行之地,那必定非他莫属。

    好在他如今所在的位置荒无人烟。整个罗盘高地只有寒风、松柏混合林、干枯池塘和一间孤零零的木屋。耕地的杂草和人一样高,连啃噬它们的动物都没多少。房屋外部像是小鬼用泥浆碎瓦搭建起来的临时玩物,连野狗都不愿意待。关于此地的灵异传说层出不穷,过路的冒险者也尽量走避,因此小屋内部的少许房间居然还保存完好。

    可几堵破墙是没法住人的,这里的主人又不是甲虫。罗盘高地属于黑城伯爵卡加特·塔兰尼塔司的领地,这里曾因出产黑麻线烟草名动一时,眼下只剩久无人住的空屋和干涸沼泽。莱蒙斯怀疑这里本来就是一处神秘之地,而非神秘生物对环境造成了影响。

    代行者告诉他们,目标人物就住在这里。

    圣骑士长只走神了片刻,阿拉贝拉已经骑马越过他。“没人在里面。”她汇报,同时摘下帽子抖落上面的土灰。这点尘埃不值得用神术祛除。不过要换成莱蒙斯的话,他根本懒得祛除。

    “除了人之外呢?”亚莉克希亚问。

    阿拉贝拉瞧了她一眼。“里面只有木头和砖块,以及少许没腐烂干净的地毯。”

    “反正没有人影。”莱蒙斯用一句话总结,并制止了她们毫无意义的交谈。我不擅长进行搜索工作,他心想,阿拉贝拉也不擅长与人交流。也许找不到人还是好事。

    “她走了?”亚莉克希亚皱眉,“议会怎么会允许她擅自离开?”

    “她离开不需要经过任何人允许,光辉议会有她的席位。虽然那是荣誉席位。”

    阿拉贝拉比圣骑士长更清楚议会的构成,她是代行者的学徒。在白之预言的亡灵席卷大地时,莱蒙斯甚至才刚出生。他在圣者之战成为空境,那时候已经是神圣光辉议会的辉煌时期,他跨越亡续之径不过是锦上添花。真正让光辉议会走向巅峰的是白之预言,还有带来了这个预言的伟大神官——如今露西亚的子民称她为玛格达莱娜。

    “我从未听说这里还隐居着一位枢机主教。”别说亚莉克希亚了,连莱蒙斯都没见过任务目标。“议会没有能够联系上她的手段吗?”

    “没有。”阿拉贝拉否认,“玛格达莱娜大人其实不是神官,参与议会的权力是代行者冕下赋予她的荣誉……据我搜集到的信息来看,她应该是位竖琴座的女巫。”

    “女巫?她是共信者?”

    “竖琴座女巫一向是奥托的信徒,而奥托对信徒的要求并不严格。克洛伊塔的占星师从不在乎同伴的信仰,也没见先知代表奥托施以惩戒。”

    “够了,都安静。”提起高塔,莱蒙斯觉得头疼,想必亚莉克希亚也一样。碎月神降后,她以随队神官的身份回归了圣骑士团。闪烁之池的神秘治愈了她的旧伤,但过去不会消失。白之使在伊士曼的动向左右着她的心情,莱蒙斯与她感同身受,心绪难平直到白夜战争结束。

    “既然这里没人,就再去树林里找。玛格达莱娜大人不会背弃誓约,她一定还在黑城领……卡德尔,你带队和瑞茜继续搜索,我想没人会介意我们把罗盘高地翻个遍。”

    “遵命,长官。”骑士毫不拖沓,转身带着三十多名圣骑士离开。人数还是太少了,如果可以的话,莱蒙斯希望把整个圣骑士团都带来,这样他们当天晚上就能搜遍高地。

    亚莉克希亚留在他身边,莱蒙斯故意这么做。“你和瑞茜怎么了?”他打量着木屋问。

    “瑞茜大人?和我?没有。”他的爱人矢口否认,“你误会了,莱蒙斯。”

    “你对她的每句话提出异议。”

    “我对你也一样。”亚莉的坐骑低头啃食野草根。“要我看,不习惯的是你吧?忘记我的信条了?”

    质疑所有。听上去像是寂静学派的口号。“亚莉。”莱蒙斯叹口气,“你不必觉得自己欠我什么。”

    “我欠你一条命。莱蒙斯。”亚莉克希亚扯起缰绳,坐骑轻快地跨到一株山楂树前。“别来假装理解我了,我和瑞茜大人根本不存在什么矛盾。我们都在尽量适应彼此的存在,因为这是必要事项。毕竟对我而言,这次机会实在是来之不易。”

    莱蒙斯注视她接近木屋,自己在原地停留不动。她说的对,下一次白之使依然不会手下留情,能再次回到圣骑士团真该是露西亚庇佑。然而圣骑士团是光辉议会的中坚力量,他们早晚得和其他神秘支点交锋。圣骑士长无法否认自己曾希望亚莉克希亚离开圣骑士团。瑞茜经过几次锻炼,可以完美接替她的职位,亚莉将安全地待在圣城……这是个卑鄙自私的念头,却由爱诞生。

    个人感情怎能干扰使命?他和亚莉耳语时得到了她的回答。莱蒙斯再没提过这桩事,亚莉克希亚也没提起向白之使复仇——他知道她的恐惧和憎恨,诅咒的呓语甚至让他从梦中惊醒。我必须找到玛格达莱娜,莱蒙斯心想,否则圣骑士团就不得不回到伊士曼……

    白夜战争爆发时,他还在索德里亚清剿魔怪。自从炎之月开始,每当露西亚的光辉消失在天边,流砂之国的边境都会涌出成群结队的神秘生物。它们比兽人欠缺智慧,比地精更需耐心,唯一能产生威胁的就是剧增的数量。索德里亚边军被迫向圣城请求支援,调来圣骑士团用质量反制数量泛滥的魔怪。

    虽然碎月神降失败的后果暂时没显露,但莱蒙斯还是觉得沙漠魔怪的异动与其相关。事实上,就连索德里亚的气候也变得不寻常。不过代行者对他汇报的情况和产生的猜测并不意外,莱蒙斯也只能相信议会另有对策。

    他的信任如今得到了证实。竖琴座女巫玛格达莱娜是获得了白之预言的大预言家,代行者需要她来协助取得女神的谕旨,说明光辉议会正在为未来的某些可能做打算。诺克斯的神秘领域拥有七大支点,其中唯有神圣光辉议会愿意捍卫秩序的荣耀。

    线索出现在傍晚时分,莱蒙斯带领圣骑士团深入密林。风刮得很大,树木枝干在一片浓绿中颤抖。马蹄踩在松针和腐烂宽叶上,骑士们寂静无声地融入暮色下的山林。好在不是微光森林,否则每一丛灌木后都可能藏着绿精灵。

    “这儿确实有人待过。”阿拉贝拉的坐骑在一处不很明显的空地停下。树干上钉着一根折断的箭矢,翎毛不知是脱落还是被斩断。接着卡德尔在树洞里发现了骨头。“但那最早也是一个月前。”

    “也许是猎人。”

    “猎人可用不着切翎羽。他们根本不会在这时候深入密林。魔怪太多,凡人的技艺难以自保。”莱蒙斯扫了一眼锈蚀的箭头,“罗盘高地属于塔兰尼塔司家族,这里接近他们的猎场。那应该是偷猎者留下的。”切断箭翎没能让偷猎者摆脱落网的命运,贵族骑兵不仅逮到了那倒霉鬼,还砍下了他的右手。骨头散了架,只剩两根指骨。

    “罗盘高地的使用权属于玛格达莱娜大人。”阿拉贝拉说,“这片树林……”

    “……还是黑城伯爵的。”圣骑士长指出。“这毫无疑问。他们当然可以深入密林打猎,我也不奇怪成小队的骑兵能走这么远。”

    “这对我们的任务有什么帮助?”亚莉克希亚问。

    “两年前玛格达莱娜大人还住在这里,给议会提供命运的变动情况。如果她离开了,我们得先确认她什么时候走的。”

    圣骑士团折返回卡加特的城堡,一路上莱蒙斯都忧心忡忡。按照常理,他们会在黑城一无所获,代行者冕下别无他法,不得不寻求苍穹之塔的占星术——露西亚的神官体系在预言和观测命运的领域全无建树,就像高塔的大占星师不擅长动手打架一样。玛格达莱娜是竖琴座女巫,她对露西亚女神抱有多少敬畏之心很难揣测。

    接过杜兰达尔后,就再没有顺利的时候,他心想。爱德格主教推荐他成为圣骑士长似乎是个错误,莱蒙斯以前可没有这么糟糕的运气,连带着让圣骑士团和光辉议会蒙羞……现在他意识到,从前的顺利不过是自己需要考虑的问题太少。埋怨有何意义?你必须接受现实。竖琴座女巫都不会喜欢我。

    黑城伯爵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布列斯塔蒂克是比索德里亚更强大的帝国,但仍是光辉议会的教国。这些都是那女巫用白之预言为我们带来的。不管运气多糟,他都必须贯彻女神的意志。

    当伯爵近卫把偷猎者提出地牢,莱蒙斯已经打起精神准备迎接失望,没想到他居然清楚玛格达莱娜的去向。

第四百九十三章 高地上的女巫(二)

    “斯克拉古克?”卡德尔重复了一遍,“那是哪儿?”

    “一个中立国。大概在法夫坦纳附近。”神官长的地理知识显然比这里的任何人都丰富。“那里本来是寂静学派的属国,在圣者之战后宣布中立。”

    莱蒙斯对那里全无印象。宾尼亚艾欧上有大大小小的国家,其中有人类的王国帝国,也有其他种族的国度。法夫坦纳就是雾精灵王国,还是七大神秘支点之一。高塔好歹还算是人类占主体的神秘支点,法夫坦纳则完全是异族的天地,压根没有人类的容身之处。碎月神降后,这些雾精灵甚至嚣张地谴责光辉议会亵渎他们的祖地,好像弄丢了祖宗是圣骑士团的错似的。

    斯克拉古克位于法夫坦纳附近,也许这就是它如今成为中立国的原因。法夫坦纳和寂静学派都不是圣者之战的赢家,连光辉议会……代行者冕下是女神的代言人,但女神没让秩序的阵营彼此厮杀。中立国再好不过,白之使那种外交部长真是活见鬼,莱蒙斯希望这次出使不要又弄出屠杀或战争,这样即便是正义的一方也百口莫辩。

    “他说的是真话吗?”亚莉克希亚继续质疑,“还是用真言药剂测试为好,偷猎者怎么会了解一位竖琴座女巫的去向?”

    “您说的对,大人。”卡德尔说,“但我们无权审问伯爵的犯人。当然,如果获得了准许……”

    没人反对这个主意,于是莱蒙斯只好亲自开口。“算了吧,他没理由信口开河。有时候严刑拷打比神秘手段好用,何必在对方身上浪费魔药?”事实上,莱蒙斯打听到的消息与伯爵的说辞不大一样。‘偷猎者’看上去也更像跑腿伙计,而非猎人。某人如果经常骑马,一些特征还是很明显的。地牢里的家伙没有这些特征。

    质疑罪犯撒谎没问题,质疑领主的裁决结果可就不同了。于是他告诉卡加特·塔兰尼塔司那名女巫的身份,并表达了急迫离开此地的意向。这与露西亚女神的教导相悖,但布列斯贵族由王室管理,要想执行正义,就非得绕个圈子不可。接下来就看运气了,要是玛格达莱娜还记得有这么个人,那倒霉的家伙就能捡回一条命。现在莱蒙斯不关心当地领主与女巫之间有什么过节,他只想找到人。

    矩梯的旅程不比在平原或沙漠中奔袭,没有魔怪骚扰、匪类拦路,莱蒙斯竟觉得有些无聊。抵达目的地后,他忽然想起要向圣城汇报任务进度,阿拉贝拉却说她已经汇报过了。

    “找到她为止,大人。”女神官长转述指令,“将她带回赞格威尔。噢,还强调了越快越好。”

    莱蒙斯只能尽力而为。说实话,让他提着杜兰达尔、率领骑士团清剿魔怪恶魔是小菜一碟,搜索女巫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如果一个女巫想把自己藏起来,那他们从黑城地牢里好不容易获得的线索就等于没有。据说高塔外交部用搜寻学徒的借口插手了海湾战争,还逼迫王族发动力量替他们找人。不管效率如何,我绝不会那么做。

    没想到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们现下的窘境。莱蒙斯刚准备动身,一个自称玛格达莱娜的女人主动找到了圣骑士团。这的确称得上是最快方式了。

    比高塔更早获得白之预言的女巫穿着精灵风格的深紫色裙服,配上束箍底外翻的蕾丝花边,她看起来活像一颗发了芽的大圆葱。不过奇装异服掩盖不了她的预知力量,这位光辉议会的荣誉成员早就知道圣骑士团会来斯克拉古克,于是提前了四个小时装扮自己。尽管莱蒙斯很难违心去夸赞她的品味,但这份耐心不得不令人叹为观止。

    “希欧多尔大人。”玛格达莱娜拎着她的手提箱打招呼,那里面多半就是她的全部家当了。“杜兰达尔换了主人,爱德格有没有舍不得把它交给你啊?”

    “导师命我延续圣剑的荣耀。”

    “毫无疑问,荣耀并非归于一身。你们这样的年轻人真令人羡慕,能对未来有美好的憧憬。”她在讽刺我吗?莱蒙斯不知道竖琴座女巫是否有看透人心的能力。女巫非常神秘,也很有力量,不管哪个分支都是如此。

    随她的便,眼下他确实没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我们需要先回到布列斯塔蒂克,大主教还在等我们的消息。”

    “我建议还是直接回赞格威尔。”

    阿拉贝拉问:“圣城会有事情发生吗?”

    “圣城?那儿好的很。”

    “直接回圣城的确可以。”莱蒙斯打断她们,“但我们必须先回黑城,玛格达莱娜大人,这是必要的环节。”

    “我们的行程由你安排,圣骑士长大人。”女巫没再提出异议。

    时间消耗在来回折腾的路程上,期间依旧没有意外发生。他们在沿途的一处城堡过夜。亚莉克希亚单独找到他,想弄清楚玛格达莱娜的身份如何确认。

    “预言有时候不依靠神秘度,天赋才最关键。”莱蒙斯告诉她,“竖琴座女巫与命运沟通的力量反而是其次。玛格达莱娜大人认得杜兰达尔,圣剑也对她不陌生。”

    “她会再给我们一个预言梦吗?”

    “没人知道,除了她自己。”莱蒙斯不希望这样。预言梦很危险,还往往不是一个人或一个组织的危险。诺克斯的秩序已经安宁了百年,谁会希望战乱和灾祸?“快休息吧,护送玛格达莱娜回到圣城后,还有数不清的魔怪在边境等着我们。”

    “我们应该找到魔怪异动的源头。它们没理由集体跑出自己的领地,然后一窝蜂来城下送死。”

    “没错,所以在玛格达莱娜大人找到之前,我还得抵抗袭击。”猜测议会命令背后的意义并不难,圣骑士无需考虑这些,圣骑士长却不能不耐下心思考。他们确实是圣裁判所的利剑,但莱蒙斯希望杜兰达尔的剑刃远离无辜者。

    “我们一起。”她拉开面甲,吻他的脸。亚莉克希亚,他亲爱的伴侣,终于得到答案去安心睡觉了。莱蒙斯将为她守夜,直到破碎之月穿过群星。

    他并非一个人清醒,圣骑士轮班值守,细微的响动令睡眠中的同伴安心。但莱蒙斯却感到孤独,是那女巫的缘故。本来我也是他们的一员。阿拉贝拉因代行者学徒的身份而苦恼,完全是幼稚的想法,她要面对的困难远不止与其他神官的格格不入。

    有个他没预料到的人也醒着。“玛格达莱娜大人,您来说服我更改行程安排吗?”他没回头。

    破碎之月映照出女巫的影子。

    “错了。我没理由说服你。竖琴座给我的指引很模糊,除非我跨越亡续之径。”

    “您得到白之预言,预知了亡灵之灾。”莱蒙斯说,“诺克斯要出什么大事吗?希望您不吝指教,最起码也让我有点准备。”

    “告诉你实话,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的女神没说半个字。”

    莱蒙斯皱眉。“不知道?”

    “我的预言是梦中惊鸿一瞥,而非清晰明了的命运倒影。要是我知道诺克斯的每次灾难,我就是高塔先知了,而不是穷酸的荣誉议员。”玛格达莱娜不客气地回答,伸手提了提裙摆,这个举动忽然让她有了片刻的青春风采。玛格达莱娜是白之使那一代的神秘生物,而今最起码也有两百多岁了。

    她稍微后退,藏进阴影里。“但其他小事我可以提供一点线索,比如困扰索德里亚的魔怪……还有白夜战争。”

    “白夜战争不是结束了么?”

    “噢,我指的是寂静学派。以太之渊直接铲平了德拉布莱亲王盘踞的海岛,这还是圣者之战后第一次有神秘支点发动此种规模的仪式魔法,巫师们的确果断。”

    “伊士曼是动乱之地,涉及秩序安危的问题必须解决彻底。”光辉议会也曾在冰地领引导破碎之月的神降,可那是秩序之内的争斗,对诺克斯没有太大的影响。

    “如果你们面对的问题凭秩序解决不了呢?”

    “什么意思?”

    玛格达莱娜没理会他的提问。“那人们就要另寻出路。神秘领域不是世界的所有,诺克斯还有凡人……和我们信仰的终点。议会重启月之祭礼,高塔追寻历史的幻影,守誓者联盟甚至掀起了内战,这些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不知怎么的,莱蒙斯感到衬衫被冷汗吸附在后背上,月光犹如安格玛雪峰上的寒风,照得他背脊发凉。“这是个预言吗?”

    “当然不。”玛格达莱娜说,“这是我的遗言。告诉代行者,我无法再帮他获取指引了,无论是露西亚还是奥托。真正的信使将带着死亡和新生的讯息从不可探知之地而来……破碎之月已经不会再降临了,假如你们还有那么一点契约精神,就顺从我的愿望,把我的尸体烧成灰烬。”

第四百九十四章 只差一步

    “怎么回事?”亚莉克希亚挥动长鞭,驱赶坐骑凑近莱蒙斯。“不是要去罗盘高地吗?”

    圣骑士团改道赞格威尔已有三天,就算是阿拉贝拉,也能看出令他改变主意的是玛格达莱娜。神官长当然不会像亚莉克希亚这样直接询问,但无论是旁敲侧击还是开门见山,莱蒙斯一概拒绝回应。他们默不作声、亦步亦趋地赶了三天的路,除了在布列斯塔蒂克的王都大教堂停留了几小时外,圣骑士们马不停蹄,直奔圣城赞格威尔,好像身后有整个索德里亚的魔怪在追赶。

    即将回到圣城,莱蒙斯总算有机会放松片刻。他的神经紧绷得太久,即便是空境也难以承受。“玛格达莱娜大人作出了预言。”他吐露。

    亚莉克希亚郑重起来:“不能说出来?我不问了。”

    “不,议会对未来的情况似乎早有准备,玛格达莱娜大人的预言不是关于诺克斯的。她认为自己大限将至。”莱蒙斯仍不敢置信,但他不会用自己的常识和浅薄的预言学知识反驳竖琴座女巫的命运感知,只能进行猜测。

    “就在这几天?”亚莉明白了他们突然改道并加紧赶路的原因,“那我们应该在普特里德主教大人那里留下才对,起码也能帮忙控制……”

    “我看不出她有什么异状。”阿拉贝拉忽然从他们身后冒出来。“玛格达莱娜大人身体健康,顶多有些精神疲惫。这是频繁穿越矩梯的效果。”她面不改色地迎上莱蒙斯的目光。“既然你愿意开口了,我就也想来询问情况,不巧听见了你们的对话。”

    “确实如此。”莱蒙斯说,“我也不清楚她为什么要交代遗言。但据我所知,玛格达莱娜大人是个人类,她获得白之预言是在两百年前。神秘的确能够延长生命,不过到现在为止,她的神秘度没发生变化。阿拉贝拉,高环竖琴座女巫能活多久?”

    “记载最长寿的是两百岁左右。”

    “就算是从十几岁开始学习神秘,她成为高环时也得是六七十岁了,这么算下来,玛格达莱娜大人的寿命已经创造了新的记录。”

    “在女士面前计较女士的年纪相当失礼。”神官长叹息一声,“可你的担心的确有道理,玛格达莱娜时日无多……愿露西亚公正地裁判她的灵魂。”

    亚莉没发表意见,但莱蒙斯看得出她仍抱有疑虑。先前她不是这样,圣骑士长怀念那时候的亚莉克希亚,同袍情谊的基础是信任,可亚莉谁都不信。渡鸦之战时,白之使杀死了那个他熟悉的爱人。莱蒙斯不知道她在圣城养伤期间有多痛苦无助,但这无疑改变了亚莉。然而他甚至没时间陪伴她。

    赞格威尔位于流砂之国索德里亚的北部,这里压根没有霜之月一说。烈日将泥土晒成沙子,把平原变作大漠,但赞格威尔是沙海中的一片绿洲,在露西亚的光辉下尽显茁壮生气。如果没有魔怪袭扰就更好了。莱蒙斯抵达最外围的一处哨站,守卫立刻为他打开大门。这些人都是圣骑士,圣城理应由圣骑士来守护。

    玛格达莱娜骑马走在他身后,不时勒马遥望沙丘。正午时分,丝绸般的云彩因日光而闪烁,白色大理石柱的基座掩埋在沙子下,横梁距地足有二十码,投射的阴影由褐转红,泛起波纹。她这才注意到影子里居然有一方水池。

    “我有一百年没回来过了。”女巫感慨,“这鬼地方还是这么热。不过话说回来,索德里亚还能怎样呢?它到晚上多半会结冰罢。”水波清洁无暇,可以直接捧起啜饮。

    她早已换上一身神官的白袍,和阿拉贝拉坐在石阶上。亚莉克希亚在小礼堂里祈祷,芬格紧随其后。莱蒙斯将杜兰达尔横置于膝上,目光盯着石板间掺沙子的缝隙。

    “我听说,您在圣者之战中也获得了非凡的功绩。”阿拉贝拉说,“布列斯因此扩张了西北部的领土。开拓骑士受封获赏者数不胜数,这都归功于您。”

    “我的功绩是胡说八道,让士兵们充满盲目的自信。”玛格达莱娜嗤之以鼻,“胜利是少数人的幸运,埋在沙子里的尸骨多半会诅咒我。”

    “露西亚将永远护佑您的灵魂。”

    “你有接替我的职责的潜质,瑞茜小姐。”

    这是种友善的揶揄,看来她们相处的比我和亚莉更好。莱蒙斯不再将注意力放在神官们身上,转而欣赏远处山丘的流畅曲线。玛格达莱娜已有百年没有回到圣城,他不过离开了半个月,就觉得非常想念了。索德里亚的景色相较伊士曼确实单调许多,但有种类丰富的魔怪作为点缀,这种视觉上的感受便很轻微了。圣骑士长眼看着沙丘后窜出一头战马大小的奇特生物,守卫们熟练地投掷长矛,它才走不到五码就被钉死在沙地上。

    “是只鸟。”卡德尔说。他是莱蒙斯最信任的同袍兄弟,两人同年进入圣骑士团,距今已百年之久。圣骑士团经常有人员更替,他们是正义的执行者,直面邪恶和危险是他们的天职。“不会飞的那种,羽毛倒挺好看。要去拔几根送给亚莉克希亚小姐吗,长官?”

    “我记得你一次婚都没结过。”言下之意不用多说,论及讨女人欢心,他基本上没什么发言权。卡德尔先后有过四五个女伴,但最终都遗憾收场,没能走到最后。“之前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着?库丽?”

    “她嫁给邻居了。能别提她吗?”

    “而你还单身,确实挺打击人的。芬格前些天收到家信,逢人就通知他的儿子都能举起剑了。”

    “我看那小鬼有当圣骑士的厉害,怎么不把他招来圣骑士团呢,长官?到时候你就可以退休了。”

    闲聊迅速消磨掉了休息时间,观看守卫清扫分批冒头的魔怪也是乐趣。当莱蒙斯准备集合队伍时,忽然脚下的石板朝上一掀,尘土沙粒顿时漫天飞舞,蒙面人仿佛沙子凝聚成的魔像,从阴影中凭空跳了出来。

    “敌袭!”圣骑士长咆哮。杜兰达尔比敌人的刀刃更快,在石板震动的瞬间劈开急冲而来的人影。蒙面人被一剑两段,尸块飞出庭院。

    神官立即升起屏障,骑士们得到提醒,也飞快地拔剑对敌。不过难免有人因距离太近而反应不及。两名骑士当场被割开喉咙,他们的尸体掉进水池,鲜血被波浪激荡着扩散。

    阿拉贝拉抓住玛格达莱娜,将她拖到自己身后。竖琴座女巫则反过来抓住神官长,顺势把她朝侧面一送。房梁上忽然跳下一个蒙面人,他的匕首空荡荡地在神官们的眼前划过。

    “去找亚莉!”刺客尚未落地,莱蒙斯已一剑削断他的脖子。匕首在大理石上弹跳,跌进一池血水中。

    亚莉克希亚的庇护所最先出现,这位经验丰富的前任神官长的神秘度甚至超过阿拉贝拉。她于空中粉碎一道魔力的闪光,烛台熊熊燃烧,倾倒在露西亚脚下,被她一脚踢进沙地里。

    一个蒙面人闪开骑枪,撞上卡德尔的盾牌。芬格让他身上着起火,自己扭头退到同伴的护卫后,阿拉贝拉和玛格达莱娜也穿过了包围。两名刺客穷追不舍,却被神术屏障阻拦在侧。

    莱蒙斯扑向最近的夜莺。

    敌人的数量并不多,但交战的场地实在狭窄,圣骑士在突袭之下迅速进入战斗状态,一时半会儿仍节节败退。除了莱蒙斯一剑毙命的蒙面人,其他敌人居然能独自和四五个圣骑士周旋。

    他们不知道在这里埋伏了多久,竟连此地守卫都没有半点发现。哨站由圣骑士轮班驻守,有神官的神术基盘侦测周围,换岗几乎不可能出差错,这些夜莺好像幽灵具有了实体,突兀地从空中浮现。圣骑士长发现自己的神秘度对他们毫无作用,但只看魔力水平,这些夜莺并没超出环阶的范畴。

    再猜不出刺客的来头他就不配做圣骑士长了,莱蒙斯把撞倒的夜莺钉在地上,被撕碎的面罩下露出一张本地人特征极为明显的陌生面孔。“恶魔结社。神官!净化它们。”

    神圣之火在大理石砖上飞窜,刹那间交错成密不透风的火焰巨网。恶魔厉声哀嚎,**在高温中蜷缩枯萎,香味随焦灰飘散。几名年轻的骑士不禁扭头作呕。

    莱蒙斯和卡德尔已经回到神官的屏障后,杜兰达尔的黑银长锋一尘不染。神官长阿拉贝拉带着竖琴座女巫靠近他身侧,汇报战况:“三个人受伤,长官,还有两名骑士死亡。神官没有损失。”

    “夜莺呢?”

    “大部分死在火里。袭击太突然,我没来得及注意人数。”阿拉贝拉·瑞茜扶了扶神官帽。“不过他们的神秘度很奇怪,几乎都在高环左右。”

    “不是高环。”瑞茜的神秘度限于年龄,现在还无法和亚莉克希亚相比。而后者仍感到吃力:“他们超过了环阶,但魔力还不够……只有恶魔的火种会出现这种异常。”

    莱蒙斯正要下达命令,忽然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臂。“记得我的……遗言。”玛格达莱娜在他身边耳语。圣骑士长猛然转身,却只见一截雪白剑刃透过了女巫的喉咙。

    阿拉贝拉的脸色唰一下惨白。玛格达莱娜倒在地上,露出身后卡德尔被魔力染成血红的双眼。

第四百九十五章 神灵与真理

    神父缓缓跪在他脚下,扭曲着脸孔发出啜泣。多尔顿拔出咒剑,将尸体踢倒在一旁。黑红的血泊在草地上扩散,覆盖砖缝和结霜的落叶。尤利尔站在神父面前,等他合上眼睛,才开口:“没有德威特·赫恩的消息。”

    “学派巫师把他藏起来了。”

    “聪明的学派巫师。”约克评论,“将靶子立在箭场很难不被射穿,放在仓库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夏妮亚肯定不会像林德那样派人当守卫,如果你的消息不假,她正忙着寻找白夜骑士的遗产。不管她把海湾伯爵送到了哪里,我们都得不到线索。”

    暗夜精灵甩了甩剑。“除非去问王党。”他瞥一眼尤利尔,“当然,这其实也行不通。”

    伊士曼是高塔属国,虽然外交部从没尊重过王族,但他们好歹也是王国的统治者。要求王室协助是履行合情合理的义务条例,逼问他们王室成员的下落则是另一回事。多尔顿可不打算与德威特·赫恩和谈,后者只要露面,八成就会死得很惨。而经历了王都教堂一事,即便尤利尔担保会安排他们和平解决,恐怕王党也不会相信。

    “起码关于盖亚教会的调查进展得还算顺利。”约克鼓舞斗志,“这是第几个了?”

    “六个。”尤利尔凝视着死人。诅咒让他死得很痛苦,理应如此。“托他的福,我重新找到了教会夜莺的线索。贩卖婴儿的产业链分布广泛,我只掌握了布鲁姆诺特到骑士海湾的一条,还是因为吸血鬼制造净釜露出了马脚。”

    他不再看死去神父的面孔。“这只是一处集中的‘销赃’地点,教会的罪行也不止这一桩……归根结底,盖亚教会里充斥着伪信者和利己之徒,虔诚的人则是为荣光假面不惜屠杀妇孺的疯子团伙。问我的话,连恶魔结社都比他们更有存在的价值。”

    “倒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约克耸耸肩,“我还记得去年霜之月,有个盖亚神父在威尼华兹发放免费的赎罪券来着。”

    “免费的赎罪券?”尤利尔一时间居然想不到这样有什么意义。

    “特蕾西公爵要求平民每星期购买一定数额的赎罪券,以向诸神证明自身的虔诚忏悔之心。当然,居无定所的冒险者没这个习惯,反正巡游骑士也查不到我们身上。”橙脸人回答,“但对城内居民而言,这就是除税收外不得不考虑的一笔开支了。况且赎罪券一般在教堂附近发放,没有按时购买的人可能会背上潜在恶魔的嫌疑。无名者是不敢去教堂的。”

    那你可就错了。“必须是盖亚的赎罪券吗?”

    “露西亚不向信徒要这东西,祂公平公正,决不饶恕罪恶。希瑟……森林女神是近几百年才传入伊士曼的信仰,但祂的信徒崇尚自然生命,要是人们把活命的钱用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没准希瑟会亲自来凡间制止。”

    “理应如此。”表世界没有非买不可的赎罪券,这又是诺克斯盖亚教会的私心罪证。

    尤利尔跨过门槛,惊飞了树梢上的鸽子。这座教堂不如说是黑暗交易和转手赃物的据点,小镇上的黑帮大都与这里的教士有联系。眼下它重归安宁,被背信者的鲜血洗净。不知佩顿主教的灵魂是否会为此感到荣耀。他决定将院子里堆积的尸体烧成灰烬,多尔顿十分赞成,约克则愿意动手点火。

    “说到那些废纸。”暗夜精灵忽然打断了对话,他将咒剑挂回腰间,后退几步,仿佛在回忆什么。“有个人身上带了一盒子赎罪券,似乎把它算作了交易的一部分。这东西有什么用么?”

    约克表示自己弄不清这些人的想法,尤利尔仔细回想,觉得自己好像有印象。他跟着多尔顿找到了那只盒子,翻看里面零零散散的纸片。这总算唤起了他的既视感:“大量的赎罪券可以在教堂换取神职者的祝福,呃,祝福指的是火种仪式。”安德鲁就是这么成为神秘生物的,只不过单纯的赎罪券还不够,他被迫将自己的小女儿捐给了教会。

    “火种仪式?”约克吃了一惊,“盖亚不愧是善行之神。”

    多尔顿数了数。“要是普通人按照每星期的定额购买,他们得攒上八十年才行,赎罪券生效的时间不等,但最多也只有三十年。”他摇摇头,“只有富人才能短期购买大量的赎罪券,平民根本没机会。”

    “富人活得久,穷人死得快,教会则赚得盆满钵满,这东西可真是个天才发明。那些该死的神棍确实需要教训了。”约克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扭头去扫荡战场。

    尤利尔啪一下盖上盒子。“一起烧了吧。”

    根据神父的供词,教会夜莺的住所就在教堂最近的街道。当然,他并不清楚自己接触的人是教会的清道夫,否则根本不会在教堂里等死。尤利尔了解艾科尼·费尔文在几处盖亚教堂间游窜的伎俩,因此很轻易就锁定了夜莺的身份。

    教堂的浓烟滚滚升起,想必不久后就会有人来查看情况。尤利尔确定现在找人多半会扑空,于是选择在教堂附近的屋顶等待。这里视野开阔,还有许多便于攀爬跳跃的搭层和木架,毕竟当场抓人太过放肆,巡逻骑士和他们无冤无仇,在这里起码能保证不追丢目标。

    尤利尔等了五分钟,先赶来的骑兵已经指挥人们拎着水桶救火,还有冒险者来凑热闹。学徒掌握着夜莺的全部特征,却硬是没在人群中发现目标。难道他发现这是个陷阱了?

    看在高塔的面子上,王党没让尤利尔这个帮助通缉犯的家伙一块儿“榜上有名”,但巫师和盖亚教会在暗地里一定打起了警惕。人格之面和过客成了随身魔法,橙脸人约克则十分享受东躲西藏的刺激旅程。无论如何,教堂失火这种混乱状况暂时还不会碰触到夜莺的敏感神经,身为维护教会名誉的死士,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人太多了,火很快就会熄。”约克的声音直入耳中,这是侦探小姐阿加莎的魔法,被尤利尔借助圣言唤起套用在佣兵身上,以便分散时保持实时通讯。“还等下去吗?”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尤利尔甚至在围观者中发现了一个无名者。学徒有一半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差点没听见暗夜精灵传来的消息。

    “不。我找到他了。”多尔顿简洁地声明。

    魔法标记的另一头传来木架的吱呀声,尤利尔知道约克正准备去跟多尔顿汇合。他望了一眼无名者的方向,最终选择了原本的目标。小镇也有侦测站,就算是教堂失火让无名者放松了警惕,他也不该这么嚣张地展露火种。这多半也是个陷阱。学徒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何在,事实上,他也没把握对方是否是因为教堂失火而赶来的。

    没必要节外生枝。他边想边跳下屋顶,在巷子里翻滚后站起身。

    黑烟消失了大半,意味着骑兵已经扑灭了火焰。神父和十字骑士的尸体面目全非,木盒子里的赎罪券却早已变成灰烬。

    ……

    相比教会的夜莺,暗夜精灵多尔顿在掩藏行迹上更具优势。尤利尔追上他们时,咒剑已经指在那只教会夜莺的喉咙前,他可以想象对方在跨过一道阴影时被突然挟持的景况。学徒自己也不禁觉得胸口的伤疤隐约瘙痒。

    “我敢保证你们找错人了。”夜莺撒谎。在尤利尔眼中,他的挣扎等于自报家门。

    等尤利尔从他嘴里套出佩顿总主教和学派巫师矛盾后,对方的表情明确显示他不会再开口回答任何问题了。不过尤利尔的猜测得到了佐证,这已经超过了预期。

    “盖亚教会也分派系?”约克摸着下巴,“我还以为寂静学派早就把教会派消化了呢,当年学派合并教会时,这些顽固分子就已经被清理过一回了。”

    那是渡鸦之战前的事索伦告诉他们,寂静学派消化盖亚教会是不可抗力的趋势,于是教会内部掀起了清洗分裂者的行动来保证自身的存在。你说的教会派就是不崇尚真理的老派教士,他们认为探索是对女神的亵渎——现在学派的法则巫师中有一位‘神学家’罗珊·托斯林,显然寂静学派不在乎他们的意见。到了现在,佩顿·福里斯特那种疯子已经很少见了

    “我看伊士曼有挺多这类人的。”

    你对祖国的了解仅限于四叶城索伦讥讽,不如听听专业人士的分析,来自那位‘神学家’托斯林阁下:伊士曼仍是盖亚的教国,不过它先是在圣者之战中作为神圣光辉议会的属国参战,随后又被交给高塔。在盖亚教会眼中,伊士曼王国并不属于信仰之地,它被用作放逐那些思想顽固的老派教士,以作为女神善心的彰显

第四百九十六章 先知的命令

    “你变得更博学了,索伦。”指环在白塔时还弄不清佩顿主教的死因,现在居然能引经据典说明问题了。“还是说你想通了?”

    你指的是协助你造反么

    “盖亚仍是盖亚,教会的旗帜将屹立不倒。这不能称之为造反。”

    随你怎么说索伦不作辩论,做不做得到是另一回事了。咳咳。它装模作样的写了个拟声词。克洛伊塔外交部的信使,尤利尔,你的毕业考核即将到来

    “你还没毕业?”约克说。

    尤利尔不知该作出什么表情。

    “我们需要回避吗?”多尔顿问。脚边的夜莺早就想有此待遇,交流的完全透明意味着他没有活路。这只夜莺不了解学派巫师那边的消息,更别提德威特的下落了,于是暗夜精灵便给了他一个痛快。

    “看起来不用。”学徒后悔没在每天起床前用灵视看看有什么突发状况了。“愿闻其详。”这种突击检查听起来很像乔伊的作风。

    流砂之国索德里亚

    “什么?”

    圣城赞格威尔

    就算尤利尔没听过这几个词,他也知道索伦前后两次说的不是同一个地方。“睿智的格森先生,说清楚消息内容有那么难吗?要是实在为难,我会叮嘱导师把你送去检修的。”

    他说得太快,指环索伦本打算详细解释,却在半路改口写出来一句脏话。

    现在就去它恶狠狠地拼凑字母,你的考核在那里完成。这不是外交部或我的主人的意愿,白痴,是先知大人的命令

    “现在?”尤利尔瞧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去索德里亚?”多尔顿皱着眉头。

    约克一拍脑门,“那你的计划怎么办,尤利尔?我是可以跟多尔顿去找那个混蛋贵族的。真见鬼,你居然还没毕业?克洛伊塔不是以火种仪式作为结业标准的吗?”他突然停顿。“如果你的测试和白之使阁下有关的话,那当我没说。”

    学徒想的却不是测试的细节。“怎么回事?”尤利尔一把抓住指环,“白之使不是在布鲁姆诺特么?他去索德里亚了?这怎么行?”

    少瞎猜,这桩事跟我的主人没关系索伦肯定地说,是先知大人的安排,通过二维矩梯直接发给我的……虽然我们不在星之隙的范围内,但观景台能找到我们的位置。好了,白痴,把你的大爪子松开

    尤利尔照它说的做,索伦终于获得自由。“先知大人允许我回来解决艾肯的安顿问题,怎么突然……”

    “要我说,你不只是想解决他一个人的问题。”多尔顿忽然开口。

    小巷里飘散着血腥气,尸体的伤口处不再冒出热雾,它的热量已经彻底消失。“这确实有点出格了。”尤利尔不得不承认。高塔先知在见面时就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但那种敬畏产生的威慑在交谈中逐渐变淡,直到现在才复有所感。他知道我要做什么,所以才会用考核来阻止我们?“我以为克洛伊塔不会在乎盖亚教会里发生的小事。”

    无论是不是小事,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我可以当一辈子的学徒,索伦,你要让艾肯那样的孩子一辈子毁在丧心病狂的教士手上吗?”

    教会在伊士曼的黑暗生意发展了几百年,不差你这一时半会儿。你既然明白先知大人这么安排的意义,就应该相信他了解盖亚教会的情况……还有你的情况。高塔也不缺你一个外交部学徒,明白吗

    这不是最合理的解释,起码说服不了尤利尔,然而学徒没得选。乔伊会用实习的借口将他带回伊士曼了却个人恩怨,克洛伊塔和先知大人不可能放纵他的行动。他不该得寸进尺。

    “也许我们的计划需要搁置一段时间。”尤利尔妥协了,“突发状况,不可抗力。”

    “不难理解。”多尔顿表示,“你必须将圣者大人的命令放在首位,无论是什么命令。盖亚教会不是德威特·赫恩,它不会长腿跑掉。”

    “看来露西亚注定我得在霜之月安分一点。”约克倒挺失望,“放心吧,我会保证那个幼崽的安全。没有夜莺能飞过诺克斯佣兵的防线。”橙脸人的脸色忽然变浅了。“等等,索德里亚……赞格威尔……我得问清楚,你要去圣骑士的老巢?”

    一点没错索伦重复。我建议通过远光之港进行跨越,那鬼地方在大陆的另一头

    “没人考虑走过去。”尤利尔回答。在约克的提醒后,他也开始头疼接下来的目的地了。“可能是悄悄过去吧。”

    猎魔运动后,伊士曼是圣骑士团最不愿意来的地方,而在碎月神降后,圣城赞格威尔就是尤利尔最不愿意去的地方。他会是当地人最不欢迎的客人。尤利尔和圣骑士长莱蒙斯在卡玛瑞娅争夺过狼人梅米,枢机主教丹尼尔·爱德格也不会忘记白之使重创并俘虏自己的“荣耀历史”。到了光辉议会的主场,尤利尔觉得自己很大几率发生意外。

    先知大人不会让你送死索伦故意在尤利尔提心吊胆后补充,不过光辉议会的代行者就不一定了

    如果能让指环索伦停止它的冷嘲热讽,尤利尔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别听它危言耸听。”他给约克和多尔顿解释,他们的神情相当严峻,好像把指环的话当了真。“说实在的,我们和光辉议会确实关系不好,但还没达到现在对付盖亚教会的程度。”先知有的是借口阻止他和盖亚教会的冲突,不必非得派他去圣城。

    “有道理。闪烁之池的西塔才是赞格威尔最欢迎的客人,除此之外他们谁也不理睬。”约克将诺克斯佣兵团的袖标扯下来,“我还没体验过被人热烈欢迎的感受呢,机会难得啊。”

    尤利尔意识到他也改变了主意。

    “罗玛的箭术导师去了流砂之国,现在伊士曼没有德威特·赫恩的线索,直接进行下一项任务效率最高。”多尔顿也说,“这么一来,我们只需要更改一下线路。”

    “没必要这样。”是我没解释清楚,还是赞格威尔的确非常危险?虽然他们似乎是因为担心他在圣城遭遇不测,但这么一来尤利尔反而觉得自己没什么把握了。“那里非常远。”最终他只吐出一个无力的理由。

    “我都来自很远的地方。”约克自然地说,“闪烁之池不在诺克斯,地底世界在伊士曼也没有近道,既然早有过远行经历,再来一次又能怎样?”

    “如果你的任务结束得快,我们还能在回程路上继续对盖亚教会的讨伐。诅咒很难从神职者口中获取信息,跟你们同行总比改行来得迅速。”多尔顿用拇指摩挲配重水晶。

    “说些什么,索伦。”尤利尔看向指环先生,“这该死的考核允许我请场外援助吗?”

    你的考核在圣城,不是去圣城的路上。谁管你这些

    “没错。”橙脸人赞同,“我们去给你捧场,尤利尔。光辉议会肯定会欢迎我们的。”他瞥一眼多尔顿,“顶多是观看位置上有差别。”

    “好吧,我想这不是问题。”

    尤利尔唯有感谢诸神,让他在诺克斯有了能同生共死的兄弟。“我听说佣兵团最少也得是五人编制,还好我们不用到酒吧认证。”先知的命令打乱了他的计划,但学徒的心情此刻却没有那么糟糕。“想不到我能在毕业前就实现成为冒险者的梦想。”

    多尔顿哼了一声。“成为冒险者后,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

    ……

    蝉鸣吵得她心烦意乱,于是向窗外一颗接一颗地丢葡萄。水果落在地上,却很快结霜,根本没破。夏日里穿梭着戴皮帽披斗篷的黑熊,它们吭哧吭哧地推着摊车或拉起货箱,全都无精打采、大汗淋漓,不瞧她一眼。

    丹尔菲恩觉得无聊透顶。

    她没事可做,从书房转悠到花园,从花园闲逛到餐厅。喷水池里飘满玫瑰花瓣,连它们也比她有事可做。没有家庭教师,没有城堡总管,没有啰嗦蠢笨的女仆,最重要的是,没有母亲特蕾西·威金斯公爵。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吗?可她为什么这么无聊?

    “小姐。”牙医霍普请求见她一面,丹尔菲恩立刻答应了。他会给她带来一些有意思的东西,通常是自己笨手笨脚造成的笑料。“你该骑马出门啦,天气大好,干嘛不出去看看呢?”

    难得他会给出好建议,丹尔菲恩欣然接受。天气太热,于是她穿着睡衣坐在马上,轻快地在石板路上奔驰。她的城堡外有一条她的街道,街道尽头是她的酒馆。毫无疑问。这是我的城市。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丹尔菲恩。

    乐声钻进耳畔。酒馆大门敞开,橙脸人约克在里面吹风笛,考尔德团长和矮人帕因特·熔铁拼酒,金胡子在往他的胡子上涂油。门前坐着个德鲁伊,他给了丹尔菲恩一束月亮花。

    一头灰毛小狗跳上桌子,冲她嘶嘶咆哮,却被花粉熏得打了个喷嚏。丹尔菲恩伸手挠它的肚皮,踢开滚落脚边的黄金杯。水精灵赶紧冲过来,歉意地在她裸露的手臂上喷洒水雾。

第四百九十七章 绝对要保守的秘密

    尽管如此,乐声并未被打断。西塔卖力地吹奏着夏日歌谣,气氛一片火热。女神官阿拉贝拉戴着造型奇特的方尖帽走过一张空桌前,但她的脸光彩照人,教丹尔菲恩别过头去。坐在桌子边欣赏音乐似乎很单调,可这里的乐曲和城堡不同。歌手冲她雀跃地眨眼,又递给丹尔菲恩一支蓝玫瑰。水精灵制造的雾气仍无法消除酷暑,于是她兴冲冲地来到吧台前,点了一杯加蜂蜜的葡萄酒。

    “凉的?”服务生有一头黑发和蓝眼睛,声音低沉,神情冷若冰霜。

    丹尔菲恩点点头,决定尝试一下新口味。使者把手中的酒杯递给她,连杯子外都爬满了白霜,或许这本来就是一块冰。冷饮入手,她感到扑面而来的风都变得凉爽。

    “你不能喝这么凉的东西。”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丹尔菲恩扭头瞪他,那个讨厌的冒险者在她的逼视下依然无动于衷。“对身体不好。”

    “以你为标准吗?我又不是神秘生物。”他还不松手,这把她惹恼了。“够了!我是这里的主人,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不能。你得为这座城市负责。”

    “别来教我该怎么做!”丹尔菲恩尖叫起来,“你不过是个学徒,还是半吊子的冒险者。”他们开始争夺酒杯。

    “加油!”有人鼓舞道。不知是对谁说的。

    “给她点颜色瞧瞧。”这家伙的立场就鲜明多了。别让我逮到你,她心想。

    “他们需要桌子。”乐手说。约克·夏因,闪烁之池的西塔。丹尔菲恩曾以为他是诺克斯佣兵团中最傻气的冒险者。先前是他递给我玫瑰,她想起来。

    “一决胜负!”矮人帕因特快活地建议,“掰手腕吗?”

    突然之间,手臂上传来的力量开始改变方向。丹尔菲恩瞪着眼睛,不假思索地同时发力。她先前从没玩过这个游戏,但规则理解起来并不困难。他们几秒前在吧台边,此刻却已经来到了那张空桌上。多余的东西被仍在一旁,包括狼人梅米和花束,丹尔菲恩握着酒杯,尤利尔握着她的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她察觉不出具体位置。

    “这不公平!”阿拉贝拉·瑞茜说。女神官也在围观这场手臂力量的竞技,不过没人在乎她的发言。

    丹尔菲恩只顾着用力,她从没这么有劲儿过,但对手根本不示弱。她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正常人和她丹尔菲恩·威金斯玩游戏时都会让着她。这条无需说出来的规则在这间酒馆中似乎不成立。

    冰块碰击酒杯,泡沫不断上浮。要是我输了,丹尔菲恩心想。等他一松开手,我就用这杯酒泼他的脸。这么一想输掉似乎也很有趣,她忽然对胜利失去执着了。

    可对手也在放轻力道,丹尔菲恩感到他的手掌又热又黏,贴着手背十分不适。在接触陌生人前贵族少女都会戴上手套,别人想碰触她们也是。没人会这么失礼。她感到有点恶心。

    尤利尔终于完全放弃,手臂被她按倒在桌面。金色的葡萄酒随之倾泻,洒在了地板上。人们哈哈大笑。尤利尔也不生气,好像只要丹尔菲恩没法喝到冷饮,他的目的就达到了。仅此而已。

    “她输了。”

    我没有。

    “一点也不意外。”

    我很意外。

    “她不了解自己的对手。”

    谁来给我了解他的机会呢?

    “她是个贵族小姐,又不是冒险者。”尤利尔扭头回应他们,“你们早知道这没什么好看的。好啦,别起哄了,我不想看她哭。”

    没人给过我选择。

    怒火在她心头升起,丹尔菲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可她知道她现在怒不可遏。葡萄酒一滴不剩,冰凉的酒杯无法缓解愤怒带来的燥热。这没关系。她甩开尤利尔的手,打算把杯子丢在他脸上。

    但失败了。酒杯像一块坚冰牢牢黏在她的掌心,佣兵们更夸张地笑起来,玻璃簌簌都在震颤。

    噪音中,有个看不清脸孔的人捡起地上的玫瑰交给她,呵斥愚民们滚开。这是个她不熟悉的嗓音。周围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所有人都看着丹尔菲恩。考尔德和帕因特温和地注视,好像在看待长大的后辈;吧台后使者的目光锐利冰冷,充满审视;西塔约克和梅米好奇地盯着她,女神官的眼神十分轻蔑。尤利尔则根本没看她,他的眼睛里有一片鲜红的迷雾。那朵蓝玫瑰就在面前,丹尔菲恩忽然眼泪盈眶。

    ……她吸着气清醒过来。

    屋子里一片昏暗,唯有炉火还在灰烬上燃烧。极黑之夜足以让贪睡的人长眠不醒,丹尔菲恩蹬开被子,感到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彻头彻尾的噩梦。女仆安莎就睡在隔壁,丹尔菲恩拉动铃铛,叫醒她去准备热水,自己呆坐在床上回忆模糊的梦境。尽管回到了现实,可她仍感到气愤。

    丹尔菲恩本不会做这个梦,都怪她的堂妹太多嘴。她们在聚会时谈到一本爱情小说,随即引发了一连串关于未来婚姻的探讨。也许是兰科斯特家族暗示她这么做,丹尔菲恩心想,他们想让我嫁给某个冰地领的贵族。这样一来,冰地领将完全掌握在银鹫家族手中,而非作为威金斯家族的附庸。

    只是一个愚蠢的梦。她告诉自己,没有夏日蝉鸣和酒馆,没有冒险者的歌谣和葡萄酒,没有玫瑰花……虽然最后一个早晚会来。我是冰地伯爵,威尼华兹的主人。丹尔菲恩·兰科斯特不会草率地嫁给某个无名之辈,特蕾西给她选定的丈夫会来自高贵的名门望族,其中最有可能的是西境诸侯。女王党和西党之间虽说有血海深仇,可决定政治联系的从来不是仇恨。

    浴室比卧房更热,水池里飘着香料和拇指高的蜡烛。安莎脱下丹尔菲恩的睡袍,将她的金色长发牢牢扎在头顶,还把毛巾垫在石台边缘。丹尔菲恩在昏暗烛光下躺进水中,女仆揉按她的脑袋和肩膀,不时侧过身体方便她从果盘里拿葡萄。“您做噩梦了,大人?”

    “干嘛说这个?”究竟是不是噩梦?丹尔菲恩说不清楚。

    “您的故事书里有枚书签,大人,我想那应该是法埃小姐的物品。”

    法埃·兰科斯特是她的堂妹。雾精灵离开后,她经常来黑月堡陪丹尔菲恩听歌剧,讨论一些贵族少女们说烂了的庸俗问题。“那本书也是她的。我不喜欢骑士故事,全都是老一套。”霜叶堡有一册几百年前的冒险游记,想要看懂它还需要特定的历史知识和魔文学基础。因为担心在兰科斯特庄园的仆人保管不善,丹尔菲恩没带过来。“记得明天让法埃把它拿走。”

    “不是您借的书,大人?”女仆再三确认。

    黑月堡是我的,兰科斯特家族也是我的,我干嘛要向自己借东西?“那本书怎么了?”丹尔菲恩抓住重点。

    “是书签,大人。我想那是个神秘物品。”

    “但不是什么有威胁的东西。”

    “是的。”黑月堡防卫森严,也有的是效果奇特的神秘物品。在见识过月之都降临威尼华兹的大场面后,丹尔菲恩不仅增强了守卫力量,还随身佩戴了防护物品。她接触的东西都经过了神秘生物的再三检查,决不会出问题。“那只是一个微弱的爱情符文。”

    “爱情书签?”

    “很可能是和故事书配套售卖的辅助用具,大人。这本书应该是神秘领域的读物,据我所知,神秘者会在任何物品上附加魔法来彰显自己的非凡。”

    丹尔菲恩明白了:“有爱情符文的书签能方便读者代入故事,让书卖得更好。”

    “就是这样,伯爵大人。”

    它的感染力还让我在夜里做了相关联的梦。丹尔菲恩心想。“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她发脾气地说。

    “对不起,伯爵大人。”安莎温顺地回答,“请您原谅。”

    “你能说点别的吗?就我们之间,不告诉我母亲。”

    “如您所愿,大人。”

    这不是丹尔菲恩想要的回应。安莎会把书签的事报告给特蕾西公爵,她当然会这么做。这种监视感令她不自在。丹尔菲恩·兰科斯特是特蕾西的女儿,也是冰地领伯爵,她需要自己的班底,除了拿不上台面的恶魔之外的人。最好还不被特蕾西公爵知道……解决这点并不困难。母亲可以给她一只夜莺,她也可以用夜莺掩护自己。我有什么办法把安莎争取过来呢?

    一些东西不用教。“那个符文是什么文字?”

    “应该属于巫术体系,大人,它是第四版通用魔文。”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巫术知识?”

    “我学过读写,还有神秘学的少许常识,大人。”

    “你是个女巫,安莎。”丹尔菲恩说,感觉到肩膀的力度稍微有些变化。

    “为什么这么说,大人?我是您的女仆。”

    “我不需要猜测的缘由,结果足以证明一切。明天我就让骑士搜查你的房间,如果找到了什么,千万别说是棕仙偷偷运进去的。”丹尔菲恩拈起一粒葡萄。“但我们可以互相保守秘密,是不是?”

第四百九十八章 圣城之行

    圣城穿梭站不比远光之港规模宏大,这里更像洞穴,而非人流如织的矩梯港口。圣骑士们严阵以待,刀剑出鞘,长矛如林,仿佛随时都会冲上来将客人大卸八块。他们头顶的烛焰呈鲜亮的金黄色,映照得穹壁一片辉煌,光芒从上方垂直落下,盔甲将所有人的面孔笼罩在阴影里。

    他并非是自愿来这里,对方也不乐意接待客人。尤利尔不用随身佩剑,但约克和多尔顿已经下意识地把手指搭在剑柄上。只是在这些圣骑士的包围中,他们僵硬地没有动作。

    “来自苍穹之塔克洛伊的贵客。”好在圣骑士长莱蒙斯·希欧多尔的圣剑杜兰达尔还挂在腰际。他滑开面甲,目不斜视地发言:“欢迎来到赞格威尔……附近的专用穿梭站。我必须检查你们身上携带的所有神秘物品,请见谅。”

    “让我猜猜,你们不大可能连火种也要检查一遍,是吗?”约克挖苦。

    “好建议。”他只这么回应了一句。尤利尔察觉他似乎心不在焉,对迎接他们的到来极不耐烦。有某件事困扰着圣骑士长,并且他认为搜查我们的神秘物品毫无必要。这对学徒来说是幸运。当然,克洛伊塔的使者不可能是恶魔,难道不是吗?

    “我们会照做,阁下。”尤利尔阻止约克反驳。假如他在搜身这一关纠缠不休,很可能圣骑士们真的会用神术检查每个人的灵魂。约克和多尔顿当然不用怕什么,可尤利尔不敢碰运气。他将誓约之卷放在一旁的神官手中时,她的目光像锥子一样扎在他脸上。

    多尔顿沉默地交出咒剑,西塔约克放下头盔——此前尤利尔也没注意到那居然是件神秘物品。神官施放神术当面检测,一团金色烟雾从头顶的蜡烛火焰里飘落,随后她把东西原样归还。指环索伦没有同它们一起,尤利尔和神官默契地忽视了它。

    “跟我来。”莱蒙斯说。

    如果不看圣骑士团的戒备,光辉议会的接待还是相当隆重的。圣骑士长莱蒙斯·希欧多尔是位空境阁下,地位有目共睹。说实话,就算高塔先知提前与代行者有过通信,尤利尔也觉得会由女神官阿拉贝拉来招待。出于对神秘支点的敬畏,他也不敢用灵视窥探。神圣光辉议会干嘛要对我们这么客气?

    圣骑士长带领他们离开矩梯和有蜡烛的穹顶,沿着人工开凿出来的宽阔阶梯前进。检查物品的女神官和几名骑士跟在后面。这条路没有明火,而是由石阶旁的清澈水道照明,闪烁的沙粒覆盖在河底,两条绚丽的光带一直蔓延到黑暗深处。

    “熟悉的布局。”约克说,他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道路上远远传扬出去。“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尤利尔想到他和约克在安格玛隧道的冒险,雪山内部的神秘矿石在外表上不输于脚下闪光的水道。

    “黎明之战时期,这里曾是闪烁之池的防护运输工事。”莱蒙斯回答,“你的故乡肯定到处都是这些东西。毫无疑问,西塔们在建筑风格的领域中罕有创意。”

    “哈!起码它能用上一千年,对人类来说是很久了。”

    光带照耀下的阶梯不断向上,攀升的高度逐渐令人不安。尤利尔觉得他们大概登上了一座城墙的高度,不禁猜测自己脚下是否是圣城外围的墙塞。空气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燥热,赞格威尔据说坐落在一片巨大的绿洲上,边缘甚至有一小块微光森林存在。可流砂之国不只有圣城的绿洲,王国的绝大部分疆域都是沙漠。难道我们已经进入圣城了?

    他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这里是在地下。”多尔顿环视着四周,似乎能看到黑暗中的景色。

    “在索德里亚,水源就像金子一样珍贵。”莱蒙斯说,“凡人难以太久承受女神露西亚的光辉,维持他们生命的东西也一样。更多细节你可以问你旁边的西塔,要是他对自己的族群历史有过那么一点的探索和学习,关于穿梭站的详细状况就不用我废话。”

    约克闭上嘴。显然,要是他有那能耐就不会来伊士曼当冒险者了。尤利尔克制自己保持沉默,这只是口头讽刺,没什么好在意的。他看得出约克也这么想。西塔的眼神里充满好奇,在多尔顿指出这里是地下后,就更没心思在乎嘴上胜负了。

    黑暗深处是一间半埋在流沙中的宫殿。石阶陡峭而光滑,通往殿前倾斜的大理石支柱。水流光带就此与他们分道扬镳,没入石阶下方深不见底的流沙陷阱。在索德里亚,水比金子更珍贵。不知道那下方究竟有地下河,还是圣城宁愿浪费它们,只为了营造从矩梯直到地面这段路程中微不足道的氛围。谁让神秘生物有的是金子。

    “希欧多尔阁下。”一位年长的露西亚神官等在宫殿中,细沙从柱石边缘倾泻,形成的帘幕刚好位于他背后。神官的整张脸都被面纱笼罩,身着厚重的宽大红袍,头上还带着顶奇特的宽沿帽。只有骑士的全身盔甲能在遮掩面貌上与之相比。他向圣骑士长行礼。

    “送他们去圣堂,萨克勒德。”

    露西亚神官后退一步,神文从他的袖子里冒出来。属于光之女神的文字在半空飞舞,组成一个不陌生的图案。而这之前尤利尔还以为他是车夫或司机。圣骑士长则与所有人拉开距离,留下客人们在光芒近前窃窃私语。

    “矩梯?”约克瞪大眼睛,“用露西亚神文?”三个人中唯有他认识光明神的语言。

    “理论上来说,任何神秘文字都可以达成矩梯效果的魔法。”多尔顿说,他在魔文学上有着不俗的造诣。“但我对神术没什么了解。”他看向尤利尔。

    “我对矩梯没有了解。”学徒迅速地声明。

    他的盖亚神术全赖自己摸索,先是从赞美诗上随机摘取词句,然后又在布鲁姆诺特的教堂禁地里获得了真正的圣诫术总集,依靠誓约之卷和职业魔法的辅助施展神术。这期间没有任何一个神职者对他的神术进行过基础的教导,更别说用神文达成矩梯魔法这样的高端技巧了。

    此刻,看着大段大段的露西亚神文在红袍神官的指挥下构成复杂的矩梯魔文,尤利尔觉得无比震撼。圣城赞格威尔就像布鲁姆诺特一样,是集合了神圣光辉议会最高水平神秘的极致之地。学徒甚至从没尝试过操纵如此庞大数量的神文。在伊士曼王族还为升级王国矩梯而向寂静学派妥协时,蒙着脸的萨克勒德神官却已经能徒手用信仰体系的文字构建出矩梯魔法了。

    其中的差距是明摆着的,尤利尔心想。况且代表魔文学最高水平的神秘支点还是寂静学派,不是光辉议会。七支点中,苍穹之塔是占星学的代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为进入外交部而放弃了怎样的道路。好在这没能让他后悔。

    “请进,诸位。”萨克勒德宣布。完整的矩梯阵图在所有人头顶降落。神文绘图从上至下,把范围内的人全部吞没在魔力的闪光中。

    下一秒,他们才真正踩在了圣城赞格威尔的地面上。

    这里同样是室内,但阳光和声音明确提示他们已经来到了地面上。尽管身处陌生环境,尤利尔依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问题。“希欧多尔阁下?”他环视周围,没看见圣骑士长的身影。

    “长官不能通过这种临时矩梯,接下来由我为你们引路。”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女神官开口。尤利尔从头到尾都没见过阿拉贝拉,但他对圣骑士团的内部人员安排一无所知,最好还是闭口不言。接待克洛伊塔的客人不是最受欢迎的差事,她八成主动要求请假。

    陌生的女神官像一堵墙,挡住了佣兵嚣张的评头论足和多尔顿隐蔽的冷嘲热讽。尤利尔一声不吭,他能感觉到神官的眼神时不时戳在自己身上,仿佛随时准备拔剑刺穿他的心脏。这时候连发出提问都是挑战,更别提用誓约之卷试探她的态度了。

    古怪的人,尤利尔在心底评论。他确信自己从来没见过她,在卡玛瑞娅时也没有。莫非她因高塔而恨屋及乌?那还不如避开他们,就像阿拉贝拉一样。学徒也非不请自来,先知大人必定与代行者有过沟通……不知怎的,尤利尔觉得指环索伦会给自己答案。她认得它。

    抵达圣城的过程几经周折,简直比从伊士曼到远光之港的路途还艰难。罗玛能够离家出走到伊士曼去,大概也是由于奥托的指引。尤利尔得到了索伦传递的命令后,被迫立刻出发,前往大陆另一头的索德里亚。三个人将所有可能的路线摆在眼前,学徒决定挑选最高效的一条:也就是借助星之隙,在远光之港直接跨越到赞格威尔(克洛伊位于宾尼亚艾欧中心,这样一来,他们要考虑的只有伊士曼到高塔的路程)。结果距离目的地仅一步之遥时,圣骑士长又带他们绕了一个大圈子。

    最终,在约克都快不耐烦之前,他们于圣堂中央见到了代行者。

第四百九十九章 代行者的难题

    每一段传奇的起始几乎都与动荡的年代有关。两百年前的白之预言为苍穹之塔带来了最强大的统领白之使乔伊,也让神圣光辉议会一跃成为神秘领域最声名远播的支柱。这份荣耀很难说尽数归功于某人,但领导者起到的作用仍是不可代替的,合该拥有荣誉的主体。光辉议会的议长、光之女神在诺克斯的代言人、露西亚教派的“圣父”,康尼利维斯·辛德克·克莱斯特,这位伟大的代行者冕下此刻就站在他们面前。

    这个人掀起了猎魔运动,尤利尔心想,他还带领神秘领域驱逐了不死者领主黑骑士和他的主君死海之王。

    加瓦什的亡灵无法染指诺克斯,起码到现在为止是这样。白之预言应验在两百年前,尤利尔对亡灵之灾的认知仅限于四叶城和书本。恐怕除了约克,在场之人无人敢断言了解当年战争的细节。我们只知道胜利。秩序的胜利,正义的胜利,露西亚信仰的胜利。荣光与胜利形影不离,可尤利尔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背负类似的使命感。我来到了一处危机四伏的猎场,没有拒绝的余地。

    “代行者冕下。”女神官禀告,“三位客人:苍穹之塔的信使尤利尔,来自闪烁之池的冒险者西塔约克·夏因,以及来自地下世界的暗夜精灵多尔顿·影牙·纳萨内尔。”她的精灵语也清晰悦耳。“依从女神旨意,带他们来到圣堂。”

    代行者站在熔金般的水池前。这里的蜡烛多得数不清,大门打开,屋子里顿时跳跃着成千上万点金星。露西亚的雕塑和盖亚类似,祂踏于水波之上,面孔和姿态显得迷幻而神圣。闻言代行者转过身,他在水中拥有无穷的倒影,仿佛一团烈焰在波纹中升腾。

    从称呼上可以发现,他不是高塔先知那样的圣者。而若与凡人相较,他的外貌也难以令人窥见其非凡之处。代行者有着极为普遍的北方人特征,他的面孔比常人色泽更深,五官更紧凑,额头更宽阔。他的眉毛又粗又硬,鼻骨中段隆起,光滑的下巴上连根胡茬都没有。他的眼珠仍是平凡的深绿色,唯有其红棕色发顶牢固地佩戴着一颗火焰似的巨大宝石,以彰显其女神代行者的身份。

    “高塔信使。”代行者的口吻似乎在追忆,“当我还是导师的学徒时,克洛伊塔就不再将信使作为传递预言的必要环节了。你们有了自己的防卫力量,却在云端上故步自封。”他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我们并非同路人,是吗?”

    “如您所见,大人,只有我一个人来自克洛伊塔。”尤利尔扭头瞧了瞧自己的同伴,一个西塔,一名暗夜精灵。比起由人类为绝对主导的光辉议会,高塔似乎才是更开明的神秘支点。

    “我指的是神秘的道路,异教徒,发展在凡间的势力是低级的竞技,不值得我们真正投入。我对占星师的工作并无异议,秩序非一成不变,观测变化是守序的必要手段。但我不认为发现问题是解决问题的全部要素。它只不过是前提,被动等待是消极的做法,往往还会是失败的第一步。克洛伊的封闭趋势在白之预言后得到了改善,不是么?”

    “我无法回答您,大人,我不是占星师。”

    “我知道你是谁,年轻人。你不用强调这个。信使的出现是否意味着克洛伊正在恢复古道?”代行者询问。

    “我也不能代表高塔作出决定,尊敬的冕下。”尤利尔只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他看得出来,这位代行者冕下对他们殊无好感,但也非恶意针对。起码比刚刚带路的女神官要好得多。白之预言在尤利尔脑海中还只是与亡灵、入侵战争相关的字眼,除了白之使乔伊,他根本不清楚高塔在当年还发生了什么与之相关的细节。

    “先知大人的确打算任命我为高塔信使,但照实说,大人,我现在还没资格担此重任。”快告诉我毕业考核的内容,然后我们眼不见心不烦吧。

    “你在推脱问题上有一手。”代行者评论。他的目光轻蔑、迅速地扫过他们每个人,仿佛世界上除诸神之外都是凡人,而凡人都长一个样。“狄摩西斯告诉我,他的信使会为光辉议会带来问题的答案。”

    尤利尔开始觉得不妙了:“问题?大人,问题?”

    “秩序的未来、诺克斯的未来的隐患,占星师少有如此明确的回应。”

    “回应?”

    “你是我的回音吗?”代行者不高兴地说,“少来问我,异教徒。露西亚每时每刻聆听到的祈求成千上万,而我只要你解决其中之一。你们的先知向我保证你能做到,我很怀疑这点。”他转过身,尤利尔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开口了。

    “阿拉贝拉。”熟悉的神官小姐从圣像的阴影后走出来。由于精神过分紧张,学徒开始完全没发现她。“给我们的客人找一处足够安静的休息空间,并做好长时间接待他们的准备。”代行者冕下命令,连看都没再看他们一眼。

    ……

    “我有预感。”约克说,“我们不会很快离开这鬼地方。”

    “对你而言,这里实在算不上糟糕。”多尔顿哼了一声,“我受够这儿稀薄的暗元素了,约克,你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

    “我正在考虑尤利尔的心情。”橙脸人表示。“或者索伦的?”

    学徒正在找夜语指环的麻烦。他试图把索伦套在一截蜡烛上,戒指则抵死不从。这跟我没关系!它都开始在话尾加标点了,可见其情绪激动。我是在复述先知大人的命令,白痴,他要你来这里!明白吗?总有人得阻止你不计后果的荒唐行径。

    “我有理由相信,你回报给高塔消息没有复述先知命令时那么精确。”尤利尔咬牙切齿,“你怎么能擅自做主?”

    告诉你,不是我!毕竟你还没有真正犯蠢,我干嘛要提前制止?

    那等到我们抵达盖亚教会总部时你就会去打报告了?尤利尔一时间找不到词汇来形容自己的心情。“那请收下我迟来的感谢,睿智的格森先生。”他一挥手,蜡烛像刀子一样将指环钉在墙上。索伦淹没在蜡油里。

    “好运气。”约克吹了一声口哨。

    “准头不错。”多尔顿评论。

    指环箭一样飞出污渍,在空中旋转着向四面八方甩出冰霜。学徒迅速拉上卧室的房门,约克变成元素态,暗夜精灵逃进阴影里。三人默契地避开了索伦愤怒的魔法覆盖。

    情绪发泄过后,讨论终于开始走向正轨。尤利尔坐在桌子边,把冻在托盘上的茶杯拔下来。“这里面有什么我们不了解的原因。”他说,“此前我没听说过外交部还有信使这个职位。高塔正在恢复古老的职务。”

    “原因?先知大人完全是为了阻止我们去盖亚教会才下达了命令。”约克试图给沙发解冻。

    “索伦没有告密,先知大人却对我们的动向一清二楚。”多尔顿皱着眉。他不乐意这样,但没什么办法。“占星师真的能够预知到未来的一切细节?如果是这样,他肯定清楚光辉议会目前的状况。所以他才会派你来,尤利尔。”

    “状况?”约克不明所以。

    “圣城正在戒严。”尤利尔告诉他。佣兵西塔对陌生城市的情势体现并不敏感。“莱蒙斯阁下甚至亲自到穿梭站接待我们,还特意通过了地下通道进行中转。我想正常人想进入圣城的话,不大可能有这么多兜圈子的步骤。”

    赞格威尔在光辉议会的地位相当于高塔的布鲁姆诺特,圣堂则是整座城市的核心。几分钟前,神官小姐阿拉贝拉带领他们来到了这间临时住所,并明确告知他们不能随意离开。圣堂不止是教堂,照实说,它的规模可称赞格威尔的王宫,占地比例超过“雾之城”圣卡洛斯原本的内城。这条限令对短期到访的客人来说更像是善意的提示,以免他们在复杂的建筑群间迷路。

    但不管怎么说,圣堂终究是光辉议会的核心所在,查验进出入人员是必要措施。这在一定程度上给了他们错觉。事实上,由城市进入圣堂对尤利尔三人没有任何影响,除非光辉议会不想让他们在圣城露面。

    “八成不是海湾战争的缘故。”多尔顿说,“虽然寂静学派的手段确实令人恐惧。”

    “这两件事毫无联系。”尤利尔断定,“应该与占星术或者预言有关。”代行者和先知大人的交流往往意味着秩序的动荡,总不会是他们在叙旧。“高塔信使,白之预言……难道加瓦什又在阴谋入侵诺克斯了?”

    索伦嗤之以鼻。那帮骨头架子什么时候不想入侵秩序?还用得着专门预测

    “或许没这么复杂。”约克躺在沙发上,浑身往外冒着白色的水汽。显然他解除了自己皮肤上的魔法,开始用体温熔化冰霜了。“你是高塔使者,尤利尔,光辉议会需要保证你的安全,仅此而已。”

    尤利尔立刻抓住了重点。“刺客。”他脱口而出,“圣城里有刺客?”

第五百章 线索交流

    约克没明白:“夜莺到处都是,莫非圣城里的是多尔顿那种水平?”

    “我不会蠢到在圣城里干谋杀的勾当,小鬼。”暗夜精灵不满地表示。“你的举例不恰当。”

    “冒险者夜莺几乎没有高环。”约克夸张地说,“这是种称赞。”

    “噢,我明白,反正和你夸赞某人的智慧时不一样。”

    “起码我自己相当谦虚。是不是,索伦?”

    他们的互相讥讽持续到梦境到来之前。看得出来,尽管一心想着复仇,多尔顿却并没把自己当成职业刺客。而他的对手无论是谁都能友善相处,也不介意与他们发生争执。考虑到强迫话题回到圣城和光辉议会将摧毁当下的气氛,尤利尔没去打扰这段旅程间隙的娱乐活动。他独自回到卧室,在寂静中整理思绪。

    这是我的事,他心想,不能假手于人。或许他根本不该同意约克和多尔顿一道前来。他们都不清楚,这是一趟比想象中更危险的旅程……然而他们已经抵达了圣堂。高塔先知要他来这里为光辉议会的代行者解决一个问题,后者付出了什么暂时不得而知。为什么是我?莫非先知大人在我没离开高塔时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尤利尔得不到答案。

    碎月神降时,圣骑士团与高塔外交部发生了冲突。使者险些杀掉一位枢机主教——在白夜战争后,尤利尔已经明白为什么爱德格主教会被活捉了,破碎之月分担了绝大部分压力,才让那位枢机主教侥幸活下来。索伦不在身边,乔伊本人倾向于下杀手。即便如此,先知依然认为白之使的学徒是解决光辉议会的问题的最佳人选,恐怕不止是因为尤利尔决定对盖亚教会下手。

    在先知眼中,我有什么特别之处?尤利尔很难想不到灵视。在神秘支点的大本营,他时时刻刻都在担心火种的异常会被揭穿。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现在还没产生怀疑。高塔的信使决不可能是无名者,连先知也被乔伊骗过去了。信任是掩盖谎言的最佳手段,它通常会让你自欺欺人。

    另一个猜测与他的经历有关。忏悔录是寂静学派的目标,而它现在就在使者手上。既然先知大人知道我在微光森林见过梅布尔·玛格德琳,没理由他会忽视黑骑士的出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正在被人注视,尤利尔感到不寒而栗。不,我有什么值得高塔先知持续关注的地方?妖精通晓过去,也不是无所不知。关键在于未来在先知眼中会是什么样子?

    尤利尔拉开窗户。

    我劝你不要出去

    指环索伦不是乔伊,学徒不敢倾诉秘密,但他有办法从它嘴里撬出东西。

    “探索信息是任何计划的基础。”尤利尔说,“我现在一无所知,甚至不清楚来这里做什么。”这时候,什么也不做就和束手待毙没两样。“你能联系上克洛伊塔吗?”

    不行。圣城是神秘之地,你以为沙漠中这么大的绿洲很常见么?这里的神秘生物比布鲁姆诺特还多。圣骑士负责值守圣堂,事务司下属的治安局与他们没法比

    “也许我正是要找他们。”

    你别不当回事指环猛地缩紧,勒住他的手指。猎魔运动后,圣城每天夜里的防卫力量远超白天。夜晚确实不是露西亚的领域,但议会从未放弃将这段时间纳入掌控。要是你实在睡不着,可以去找约克喝酒,反正他从不睡觉,也喝不过你

    好建议。“西塔会在圣堂里受欢迎的。”学徒一本正经地说,“总不会所有人都像矩梯前的那位神官小姐一样吧?”

    你大可以试试没想到索伦反而不制止了。它的每一笔都透出幸灾乐祸的意味:最好碰到她。没准她会是你们在光辉议会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

    这也算是一种提醒,尤利尔毫不犹豫地将那位女神官排除出了打探消息的人选。直接询问代行者是不可能的,他只希望了解圣骑士戒严的原因。我们在这里遍地是敌人,学徒心想。

    索德里亚的白昼来得很快。尤利尔想象过太阳从沙丘的曲线上升起,橘红阴影在背面缓缓折叠的壮丽自然景观,可在圣堂边缘的阁楼里,这样的早晨似乎与往日并无区别。

    狭窄窗口镶嵌着彩色玻璃,窗外是神秘造就的宏伟庙宇,砖墙绘以彩饰,屋顶覆盖黄金,鼓座下的六边形方尖塔楼装饰着数以千万计的玻璃装饰,具有浓烈的宗教色彩。圣堂以其庄严肃穆的半圆拱顶和雪白大理石材质成为赞格威尔最具艺术感的伟大景观,即便在索德里亚也称得上独树一帜。圣城不仅是一座光辉灿烂的宗教之城,也是集中了宾尼亚艾欧北部代表性风格建筑的艺术宫殿。尤利尔凝望着晨光中火红荆棘的旗帜,感觉自己在通透的天光下无处容身。

    “我宁愿喝醉。”约克抱怨,“不然根本没法休息。这里的光线太强,人们总是走来走去,没个停歇。”

    多尔顿一样睡得不好。“虽然状况有区别,但原因还是同一个。”他躲在一只巨大的花瓶后,那里没有玻璃反射的阳光。“你对先知大人的命令有头绪吗,尤利尔?接下来该做什么?”

    尤利尔好像回到了伊士曼,当时他和小狮子罗玛及十字骑士艾科尼·费尔文同行,在每一处陌生的教堂寻找线索。与那时候相比,他们此刻的情况还不算糟糕。“我打算去找莱蒙斯阁下。”

    “你要逼他说实话?”约克问。“就像在教堂外对付夜莺那样,对不对?”他顿时充满了活力。“好办法!你在卡玛瑞娅战胜过他。如果我们小心谨慎,这没准真能实现。落单的圣骑士更好,毕竟没人想到我们会这么——”尤利尔赶紧捂住他的嘴。

    多尔顿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在学徒的指示下去开门。“我们正提到您,阁下。早上好。”尤利尔抢在所有人之前说。

    综合考量后,这位圣骑士长是他们获取情报的唯一途径。不过对方直接上门还是出乎了预料。

    “没时间继续浪费了。”莱蒙斯不客气地说,“议会不是要你们来度假的,尤利尔。如果对住所有什么不满意,现在就让他告诉我。”他示意他们老实一点。“我会让亚莉处理。”

    “他说他喜欢这里。”尤利尔还没开口,多尔顿就替他遮掩了。“阁下。我们是第一次来到赞格威尔,需要空隙来熟悉环境。感谢您的提示。”

    “那让我们进入主题。”议会的圣骑士长在圣城戒严期间显然不可能多有空闲。“高塔的先知狄摩西斯大人任命你为高塔信使,尤利尔,他要你带来什么口信?”

    尤利尔后退一步。“我正在找。”

    “什么?”莱蒙斯皱起眉。

    “这是代行者冕下的命令,阁下,先知大人只是让我来这里。”尤利尔指出,“我还没有得到确切情况。”

    圣骑士长陷入了沉默。

    “这对您来说不是问题。”尤利尔继续说,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胸有成竹。这趟该死的旅程就是从一团乱麻扎进另一团乱麻,他必须抓住这个摆脱困惑的机会。什么也不知道的滋味简直比徒步穿越沙漠更难受。

    不过莱蒙斯没那么容易上当。“你很擅长欺骗,尤利尔,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有目的。身为神职者,盖亚女神的教义在你身上呈反面体现。”

    看来卡玛瑞娅的经历令他印象深刻。“起码我们这次目的相同。”尤利尔装作没听见最后一句,“先知大人的目的我无法揣测,但这不意味着等在这里,答案就会自动送上门来。”他们待在房间里被莱蒙斯找到,只可能是这位圣骑士长存有个人因素。“不妨先从身边找找原因。赞格威尔正在戒严,有这回事吗?”

    “恶魔在圣城出没。”圣骑士长提起光辉议会的疏漏时很不高兴,“猎魔运动受到阻碍,清洗进行得不彻底。”他瞥了一眼学徒,意义不言自明。

    尤利尔了解猎魔运动的始末,却不觉得庆幸。任谁摊上这档子事都不会感到高兴的。从四叶城的死灵法师到白夜战争,无名者和神秘领域的争斗或明或暗,几乎与他如影随形。

    “你们在搜寻恶魔?还是猎魔运动遗留下来的?”尽管早有猜测,尤利尔还是顺着话头接下去。他犹豫要不要坦白。稍有不慎,难得的交流机会就会从口中溜走。小心谨慎。决不能唐突。

    “不仅如此。”看得出莱蒙斯也在考虑同样的问题。“这些家伙的魔法非常诡异,完全没有神秘职业之分。他们在圣城埋下灾难的种子,然后才逃离或被处决。其中最该死的恶魔逃得最快。空境的无名者连你的导师也不敢保证能够拿下,不然这些恶魔领主也活不到今天了。”他犹豫片刻,“一位圣骑士也受到了影响,导致一次重要任务的失败。”

    值得一试。“请原谅,阁下。”尤利尔打断他,“是恶魔袭击了那位得到了白之预言的神官吗?”

第五百零一章 条件

    “你得出结论的过程很难用反应快来糊弄过去了。”圣骑士长盯着他,“代行者不会告诉你这些东西。”

    换成阿加莎小姐在这里,她可能会将自己的推理过程口若悬河地说上两个小时。尤利尔省略她拐弯抹角的引导词和增添悬念的反问句,拿出了对方绝对无法证伪的理由:“我来自克洛伊塔,阁下,并且还曾是‘银十字星’奥斯维德先生的学徒。他教导我的占星术奥妙无穷。”就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莱蒙斯的指控没冤枉他。

    “是卡德尔,他在恶魔袭击后趁机刺杀了玛格达莱娜大人。”莱蒙斯的语气听起来仍抱有怀疑。“玛格达莱娜大人是议会成员,她在两百年前预见了亡灵之灾。有关白之预言……是你的导师告诉你的?”

    是你们的代行者冕下。尤利尔昨天初次见到露西亚女神的代言人,他就提到了白之预言。他对他的每个字印象深刻。“差不多是这样。但他可没教我怎么应付恶魔。”对抗水银领主那样的疯子就算了,尤利尔可不想跟着圣骑士团挨家挨户搜索藏起来过日子的普通人。威尼华兹的教训还不够么?经常与检测的神术接触还容易引火烧身。

    “圣城的内部问题不劳你费心,异教徒。”莱蒙斯冷冷地说,“我来找你是有别的原因。玛格达莱娜大人是个竖琴座女巫,她在遇刺前就预料到了自己的死期,但我没能阻止谋杀的发生。也许这也在她的预料之内……总之,她给我留下了遗言,里面提到你。”

    “我?”

    “来自凡人无法触及的云端之上,苍穹之塔的信使。不是你,莫非是那个卓尔?”多尔顿闻言迷惑地抬头。

    “好吧,就是我。她知道我会来赞格威尔。”因为先知的命令。“这位玛格达莱娜大人还提到什么?”

    “没有了。她说讯息是你带给我们的。”

    尤利尔惊奇地瞧了他一眼,不是因为预言的没头没尾,而是他发现莱蒙斯说了谎。“那我也可以告诉您,阁下,得到先知的命令时我正在伊士曼。他吩咐我立刻赶来圣城,没有捎带任何的信件。”

    “真有趣。”约克咕哝,“他把你当成一封信寄过来了。”

    莱蒙斯审视着学徒:“代行者冕下不会弄错,玛格达莱娜大人的预言也确实应验了。问题只可能在你身上。”

    “弄错的是你,圣骑士长大人。”尤利尔指出,“代行者冕下与你的目的不同,他希望我解决问题——目前来看,是玛格达莱娜大人遗留下来的,有关未来预言的难题。”

    “你到底是占星师,还是神职者?玛格达莱娜大人生前没解决的谜团又是什么?”

    “我一无所知,阁下,只能靠猜。”

    “我看你猜得挺准。”莱蒙斯说,“连圣城出现了恶魔刺客、谁遇难了都能猜到。预言事关秩序存亡,尤利尔,你最好不要感情用事。恶魔防不胜防,我有理由相信玛格达莱娜大人的预言和他们有关。”

    终于说到重点了?秩序的存亡是个吓人一跳的大命题,尤利尔觉得这位圣骑士长多半在暗示他们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不论先知大人与代行者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他们眼下都身在神圣光辉议会的大本营。“为了安全着想,我们没法离开房间太远。当然,我们的安全无法与秩序的安危相比。”严肃地说出这种话让他颇感有趣,“可就算我用占星术预言,得到的信息也未必准确。毕竟,大人,我对预知到的未来毫无准备。”

    莱蒙斯拧紧眉毛:“你想去哪儿?侦测站?”

    我更想去穿梭站。“不,离开圣堂很不安全。这里有图书室吗?我必须弄清你们在担心什么,还有玛格达莱娜大人被恶魔刺杀的原因。”圣骑士长都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其他人了解真相的可能性恐怕没有。自然,那女巫本人绝对清楚缘由,关键在于死的是她。

    要是站在这里的是其他人,尤利尔的条件决不可能被接受,但圣骑士长有权力放松对客人们的部分限制。“圣堂的部分书籍的确对外开放。”莱蒙斯缓缓开口,“但愿你们能从中找到所需的资料。如果你在信口开河,尤利尔。”他的手掌在阴影中搭上腰间的剑柄。“只要圣骑士团还存在,那你们的生命安全就依然会有保障。但我个人很乐意与你再分胜负。”

    神秘度沉重地压在脊柱上,尤利尔几乎抬不起头。他意识到自己与空境之间的差距远比想象中要大,没有乔伊,卡玛瑞娅的奇迹不会重演。在他身后,西塔约克下意识地拔出一截剑刃,又被多尔顿推回去。

    “没有如果,阁下。”

    圣骑士长哼了一声,拉下面甲。“最好没有。”他雷厉风行地转身带路。圣剑杜兰达尔的银色锋刃转入日光下,在黎明中闪耀。

    ……

    队伍已经集合完毕,莱蒙斯差点迟到。亚莉克希亚在矩梯前等他,芬格站和一名骑士站在她身后,当那人闻声转过身,莱蒙斯才想起自己先前命令何塞取代卡德尔的位置。阿拉贝拉·瑞茜另有任务,不管她怎么试图摆脱,身份上她依然是代行者的门徒。

    “你来晚了,长官。”亚莉淘气地说。

    “事实上,距离预定时间还有三分钟。”何塞替莱蒙斯辩解。他先前在认真研究手里的羊皮纸。露西亚女神的旨意需写在经过洗礼的古老卷轴上,以免破损玷污。根据边缘的纹章来看,这多半又是圣裁判所清剿魔怪的指示通告。

    “有意外情况,长官?”他的爱人挑起一边眉毛。她看上去神采飞扬,让整个圣骑士团都黯然失色。阿拉贝拉神官长的缺席本来意味着部分力量的损失,但她自以为是圣骑士团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莱蒙斯无法狠下心将她扯回现实,他们都知道那段时光不会再来。“不,只是耽误了。走吧。”他驱赶坐骑,迈入穿梭站。何塞和芬格立刻跟上。

    亚莉克希亚在原地停留片刻,也跟上了队伍。

    索德里亚的边境是一片沙海,起伏峦丘下隐藏着数之不尽的魔怪。这些东西是神秘衍生的异常生物,它们拥有火种却没有智慧,德鲁伊也难以沟通。神秘领域囊括了绝大多数与神秘相关的生命,但即便是守誓者联盟——这个由异族组成的神秘支点也不肯承认魔怪其中一员。它们确实是秩序的神秘生物,这是光辉议会还容忍它们在沙漠生活的唯一原因。

    倘若魔怪里也有恶魔,莱蒙斯心想,恐怕沙漠早就被清洗一空了。它们的繁殖能力在神秘度的差距面前没有丝毫意义,连邪龙温瑟斯庞的大军都在秩序同盟面前溃败。魔怪与深渊的侵略者相较,就像枯树枝对比铁器。莱蒙斯当然希望贯彻女神的正义,可他也宁愿对付前者。

    “莱蒙斯。”亚莉不知什么时候走在他身侧。他们正沿着城市前方的大路前行,太阳高挂,道路上除了圣骑士外别无他人。神官芬格正卷起羊皮纸,先前通过哨卡时他解开了束带。何塞带着一名年轻骑士到周围警戒,权当没看见亚莉克希亚的动作。“昨晚你没来找我。”

    “抱歉,亚莉,玛格达莱娜死了,还有卡德尔的事……我忙不过来。”

    “我去看过卡德尔,但柯西恩主教禁止任何人与他交流。”她忧虑地说,“他会离开圣骑士团吗?”

    “不会。”莱蒙斯说,“柯西恩主教会为他祛除恶魔的影响。卡德尔只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所有人都是,他们很快就会恢复正常。要相信你的导师,亚莉。”

    “当然。所以玛格达莱娜大人的预言才是主要问题?”亚莉克希亚扶了扶被风吹歪的帽子,她并不像阿拉贝拉一样注重仪态到在衣服上施加神术。“那种东西我们帮不上忙。”

    “她给我留下遗言。”

    “我们照做了。”由代行者亲自点燃火焰,将女巫的尸体烧成灰烬。

    “问题没有解决。她认为高塔信使带来的讯息会决定秩序的命运,但那学徒什么也不知道。”

    她的脸色骤然变冷。“你今天早上是去找他们了?”

    “预言这类东西他们帮得上忙。”

    “光辉议会不需要一个异教徒来影响代行者的意志,莱蒙斯,况且他是白之使的学徒,根本不可能懂占星术。”

    “尤利尔也是‘银十字星’的学徒。亚莉,你不能因为白之使敌视他……好吧,起码不能让这种敌视干扰你的判断。他在圣者之战后才出生,成为白之使的学徒还不到一年。”

    “他曾让你受了伤。”亚莉克希亚的眼神冷漠得就像在看陌生人,“白之使是我,不,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敌。你不该帮他们。”

    “女神教导我们自身的情感不值一提,亚莉,预言关乎秩序。”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如果我为正义宰了那小子,白之使会大度的原谅我吗?”莱蒙斯试图抽出手安抚她,但亚莉克希亚加重了力道。“你以为我们回到了过去,以为我忘记了修道院里的日子?还是说阿拉贝拉·瑞茜让你觉得他带给我们的创伤是幻影?”

    “这不是一回事。”圣骑士长皱着眉。

    “世界上的每件事都是相互关联的,莱蒙斯。别以为我会像你一样软弱。白之使会付出代价,他会的。我们等着瞧。”亚莉克希亚松开手,驱使坐骑向前飞奔,远远甩开了他。

第五百零二章 解决之道

    约克哈欠连天,在梯子上打盹。午后阳光令他迅速入梦。尤利尔只好越过他那节横档,提着一本厚书跳到地上。也许我该逼迫索伦直接解释清楚那些古怪的名词,他后悔地想,而不是让它列出一长段的文献清单。

    作为光辉议会发迹的重大事件,白之预言无疑被神官记录在册。玛格达莱娜女士在亡灵之灾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因此这段时期的历史是他们搜寻资料的首要目标。尤利尔看到多尔顿正专注地阅读一部《白昼下的故事》,里面记载的都是黎明之战后的索德里亚历史,或者说,野史传说。我早知道干正经事的只有我一个人。“还要多久能看完?”他问。

    暗夜精灵掂量了一下厚度。“到晚上吧?我从两百年前那部分历史开始看的。”他补充了一句:“剩余还有三千多页。”

    “进度比我快多了。”尤利尔照着目录在他对面哗哗翻页,“几乎没多少资料提到玛格达莱娜。她是光辉议会的荣誉成员,在书面上却像个透明人。”

    “圣堂里可能会有更多线索,比如找到和她相熟的人。连你和约克都能找到莱蒙斯。”卓尔顿了顿,抬起头:“他说的是真的吗?”

    “谁?圣骑士长?”

    “约克。他说你战胜过莱蒙斯·希欧多尔。我在铁爪城也听说过威尼华兹发生的事,卡玛瑞娅,阿兰沃精灵,还有外交部和光辉议会的圣骑士团。”学徒都快忘了多尔顿也算是王族近侍。“但当时王党认为情报有些言过其实了。”

    “就是那样。”尤利尔立刻确认,“当时我才转职不久。白……我的导师为了避免我在战斗中丧命,给我留下了帮手。你知道的,索伦,还有空境魔法。”

    暗夜精灵扫了一眼指环,“有它帮忙,也许传言没那么多虚构成分。”好在索伦没听见这话。

    尤利尔扯回话题:“我想玛格达莱娜在圣堂里也没有多少人了解,她不住在赞格威尔。竖琴座女巫的力量源自奥托,海伦女士是这么说的。而且刺杀发生在城外,当时应该是圣骑士团将这位预言大师接回圣城。”

    圣骑士长莱蒙斯对玛格达莱娜也所知不多,否则就不用一大早过来和他们绕圈子了。这是个神秘人物,在外界起码是占星师团体中大名鼎鼎,于所属支点内部却语焉不详。她的记载几乎都与白之预言有关,也因此光辉议会在极力淡化她的存在。

    “代行者号称女神的代言人。”多尔顿翻过一页,“却需要借助一个女巫来传递神谕。这个玛格达莱娜甚至不是空境神秘者,白之预言的出现没准存在隐情。”

    “更离谱的是,她死前还把包袱推给我。”

    “或许,高塔的先知大人命令你来到圣城,正是因为他预言到了玛格达莱娜的遗言?”

    他的确考虑过这个可能。但没有可靠的证据,猜测只会为接下来的行动徒增困惑。“这很难判断。”尤利尔说,“老实讲,我对先知大人和竖琴座女巫的预言能力没有确切的概念。占星术是门深奥的学科,竖琴座的巫术也一样,而且他们都获得过预言梦。”多尔顿对玛格达莱娜的预言力量表示怀疑,尤利尔无法反驳。“不过我们可以先假设这个猜测是正确的,给自己做足心理准备……见鬼!”

    他忽然站起身,椅子发出刺耳的响动。西塔约克被噪音惊醒,翻身掉下了梯子。“我们找错方向了。”尤利尔合上才打开的书,“不该是白之预言。既然光辉议会有意要掩盖玛格达莱娜,那就决不会将她未曾实现的预言记录在书面上。”

    “是这个道理。”多尔顿赞同,“只不过事关光辉议会的机密,恐怕只有代行者才能给我们阅览权限。”

    “还有其他线索。我刚刚想到,先知大人和玛格达莱娜女士都是预言梦的获得者。预言梦。梦。”他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重点,“占星师和竖琴座女巫都是命运之神的信徒,预言梦则是命运的投影。有关诸神,有关秩序……”

    “……梦境之神艾恩。”西塔约克咕哝着爬上桌子,差点打翻一只水杯大小的玻璃花瓶。“怎么突然提到祂了?”

    “这才是真正的线索。”尤利尔告诉他们,“不论先知是否预见了玛格达莱娜女士的死亡和那句遗言,他都会派我来赞格威尔。我可以替她完成预言……写下信件。”原来如此。难怪代行者没有第一时间询问预言。玛格达莱娜不是空境的女巫,却能获得白之预言。“因为我们都是受艾恩眷顾的人。光辉议会指望的是我的梦!”

    约克不明白:“什么梦?”

    “预言梦。”多尔顿听懂了,“你和玛格达莱娜有类似的能力,尤利尔?”

    “事实上,我差得很远。”也就是四小时和两个多月之间的差距罢。灵视并非艾恩的赐予,它唯一能起到的作用就是在代行者意识到问题前帮他们逃出圣城。

    “所以,你要跟我一起午休吗?”约克得出结论。

    “不,现在我要找梦境之神艾恩的相关资料。你也不能睡!这里的书籍简直比克洛伊塔的图书室还多,类型也更丰富,它们来自神圣光辉议会的各个属国。”克洛伊塔在这点上差太远了,而且极度偏科。“我想想,神灵相关的书架在哪儿来着?”尤利尔松开手,桌子上的书就自动飞回了原位。神秘支点的藏书无需管理者费心整理,甚至连查阅都能用魔法走捷径。不过学徒既不会相关的侦查魔法,也不敢打扰那位一大早就被迫营业的露西亚神官。

    “在这儿。”多尔顿指了指身后,那里并列着十多排高大的书架,藏书量堪称所有区域分类之最。“我们的工作量增大了。”

    约克根本不想动:“要我说,这是在大海捞针,到下辈子也不会有结果。还是西塔的下辈子。”

    光辉议会与克洛伊塔不同,高塔的图书室资料与指环相连,可以直接通过二维矩梯‘信箱’索引。尤利尔伤脑筋地想,不知索伦是否拥有侦查魔法。

    不行指环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否则还用你们这些白痴在这里浪费时间?我直接就可以把相关的书籍位置调出来……这里是盖亚教会禁地类似的地方,属于神秘之地。而不同的神秘之地有不同的规矩,光辉议会禁止我们随意翻找。你还是做梦去吧它的符文暗淡下去。

    “神秘用途广泛。”多尔顿说,“就连伊士曼也会在重要地带布设魔法。”他顿了顿,“我敢打赌,在这里我们没法用魔法。”

    虽然暗夜精灵不是罗玛,但他的赢面依旧很大。换作尤利尔安排外人进入家门,他也不可能毫无防备。只有约克挑衅地拔出剑,试图用行动来证明推论的对错。一点火星从剑尖冒出来,突然他手边的向日葵猛扭过头,带动花瓶里的水喷了他一头一脸。

    “该死的!”西塔叫道。尤利尔和多尔顿在书桌另一头乐不可支。

    “别在书架边玩火。”暗夜精灵揶揄,“连向日葵都知道这点。”

    “我没能躲开!”约克懊恼地说,“我在这里没法变成元素状态,真见鬼。魔法完全不听掌控。”

    尤利尔意识到了此地的限制,他刚刚没看到约克的剑刃上有魔力流动,连恶魔的火种在这里也不敏感。这似乎可以利用。要知道梦境之神艾恩的恩赐不过是乔伊遮掩他的本质的谎言,他根本没法解决玛格达莱娜女士留下的未解之谜。能够指望的唯有灵视,然而他们身处圣堂,尤利尔不敢乱用魔法。

    在藏书馆中,危险仿佛大大削弱。人们在这里没法实现魔法,神秘之地自有其规矩。

    “尽快找书吧。”多尔顿将那本厚重的《白昼下的故事》放在身侧,它没有飞走。“时间不早了。”

    “再多时间也不够用。”约克抱怨,“你见过歌咏之海,多尔顿,应该知道从里面捞一根针有多难!”水汽被他的体温蒸干,看来一些魔法还是能够正常运作的。西塔毕竟传说是露西亚的造物,建造者也许考虑到了会有来自闪烁之池的客人罢。

    “我讨厌海。”多尔顿回答。尤利尔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在六指堡的废墟前他面临过同样的困境,时间的步步紧逼让学徒脑子转得飞快,侥幸没在河边留下一生的遗憾。我又错了,时间从来不是问题。

    “光辉议会的神官都疯了,他们不该只收藏露西亚的福音和赞美经文么?”约克抄起最近的书,向同伴们展示它的封面。“‘自然神秘规律性灾害与诸神信仰关联的猜想’。多新鲜啊!要是里面没提到破碎之月,我就拿它点烟花。”他扮个鬼脸,打开来翻阅目录。

    尤利尔从他对面抽出另一本书。

    “‘命运的三色堇——’”读出书名时,他难以克制地打了个哈欠,“‘——梦境投影’。”

第五百零三章 代行者的召唤

    多尔顿不禁转动目光,看着尤利尔手中的浅绿色书皮。对于同伴突如其来的好运气,约克的反应更大:“这些书不会都是提及梦境之神的吧?”他跳过桌子,在尤利尔旁边的架子上翻动。“投影?难道也有破碎之月?”

    “不,它的意思是梦境里的投影,不是把梦境投影到现实。”尤利尔解释,他突然像是得到了艾恩的神启一样困得睁不开眼睛。

    暗夜精灵注意到他的状态:“你怎么了?”难道真的是预言梦?可尤利尔是白之使的学徒啊。

    关于梦境之神艾恩,多尔顿所知不多。廷努达尔崇拜战争之神诺克图拉,接受灰烬圣殿的指引。他甚至见过大圣座。那是在焚烧头发的时候,族人们跪在灰烬前祈求恩赐,祈求点燃火种的战士们保卫家园,祈求死亡带走恶魔。他们的祷告声与灰烬一同在火焰前盘旋,大圣座站在云井边缘,目光却投向虚无的黑暗。

    如果诺克图拉真的给予恩赐,人们的愿望也不会实现,祂乃是战争之神,能够带来的唯有纷争。多尔顿还记得自己嘲笑凡人的懦弱,他的同伴出言赞同,讥讽他们失去了掠夺的勇气。地下世界是残酷的生存竞技场,龟缩的胆小鬼会饿死或被猎食,因为能吃的东西总也不够。灰烬圣殿给予族人能在黑暗中发芽的种子,可神秘种族间最快的收获方式仍是互相厮杀。这么看来,没准这正是我们被神眷顾的体现。

    “算是……占星术的副作用。”尤利尔坐回对面,精神萎靡不振。他将那本书丢给西塔约克,自己把头埋进了手臂里。“发发慈悲,二位,我必须休息一会儿了。”他仿佛整整一月没有合眼,声音在低落的瞬间消失。

    “轮班喽。”约克没再打扰他。

    多尔顿还在想梦境之神。预言梦。竖琴座女巫。在潮声堡他见过“命运女巫”海伦·多萝西娅,并见识到对方的预知能力。然而高塔女巫第一次给他的是一句含糊的警示,不是完整的未来。当多尔顿再次返回城堡,他得到的第二个预言就是与梦有关。大名鼎鼎的预言梦是占星师的招牌,玛格达莱娜死后,光辉议会无人能代替她,只好求助于克洛伊塔的占星师们……

    ……但先知送来了尤利尔,白之使的学徒。克洛伊塔作为七支点之一,还是伊士曼属国,命运集会的成员对多尔顿来说并不是秘密。罗玛的导师“艾恩之眼”比尤利尔更适合接替玛格达莱娜的任务。

    若是从安全角度上来考虑,白之使亲自来到赞格威尔才能说有把握,尤利尔甚至没有跨越亡续之径。莫非他真能对付莱蒙斯?除了无名者,根本没有神秘生物能忽视环阶与空境的差距,这是不可能的。

    排除下来,多尔顿发现一切的纽带还是预言梦。海湾战争呼应红之预言,玛格达莱娜看到的是什么预言?暗夜精灵随即想起她是被恶魔刺杀的,不禁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无名者身上。在重重保护之下的光辉议员都死了,尤利尔也不会安全到哪儿去。就是这样。预言梦也不是随便就能获得的,多尔顿提醒自己,尤利尔只是有梦境预言的天赋,无法预见想预见的任何东西,况且这本就和高塔使者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他还是对德威特·赫恩的下落耿耿于怀。

    约克的提议非常合理,他们轮流在书桌边等尤利尔休息,另一人到书架前搜索新的典籍。当看管书架的神官赶他们离开时,尤利尔还是没睡醒,多尔顿和约克只好把他架回房间。

    “这下咱们都扯平了。”佣兵得意洋洋地说。“我们互相见识过对方的狼狈模样,相当公平,露西亚都不会有异议。”

    他指的是那次在四叶城酒馆里的拼酒。多尔顿作为宫廷侍卫时,向来鄙视饮酒作乐,劳伦斯·诺曼爵士也禁止手下在酒馆醉醺醺的留宿,但仍有很多骑士受不住诱惑。德威特曾打算给他和英格丽证婚,承诺在宴会中倒满第一杯酒。千年前的记忆,如今不值一提。

    藏书无法带出,搜索工作就此陷入停滞。多尔顿整理已发现的资料,在索伦的指示下排列顺序。西塔佣兵却坐立不安,好像担心自己体温把沙发皮革烧穿。看得出来,约克很想到外面逛逛。起先还有多尔顿阻止,后来一名神官来敲门,希望带领暗夜精灵见面代行者冕下。

    “你确定他说的是卓尔?”佣兵不满地询问。

    “即便你是西塔,也不能质疑代行者冕下的命令。”

    “听不出来,大人?我当然不会质疑代行者的命令,我是在质疑你的听力状况。”

    露西亚神官很容忍西塔,因为他们是女神的造物。不过闪烁之池自从圣米伦德大同盟解散后,就再没有派遣使者来到赞格威尔。西塔的女王是与高塔先知“黑夜启明”、寂静学派“第二真理”并列的圣者,她带领西塔成为了守誓者联盟的一员,而光辉议会在两百年前才被承认为神秘领域的七大支点之一。

    “别制造麻烦,约克。”多尔顿说。这个年轻西塔一时半会儿改不掉冲动的毛病,但眼下他只有这么一个能信任的人。“尤利尔还在休息,你得等他醒过来。”

    “我会顺便问问他梦到了什么。”还好这小子没再折腾。

    尽管多尔顿替神官解了围,他全程也没给暗夜精灵好脸色。你当然不能指望所有的露西亚信徒都像约克一样刨除种族偏见看待别人。他们迅速、无声地回到圣堂正殿前,比进入圣城时的各种转折快了无数倍。代行者冕下并非空境之上的圣者,但也不必由环阶的神官来担心其安全。暗夜精灵更好奇对方为什么要见他,因为尤利尔的梦?他还没醒过来呢。

    现实的发展却与想象偏离得太远。

    “你来自廷努达尔?”代行者开门见山地问。

    “我的族人以故乡为名字,大人。幽暗之角乃是阴影中的獠牙,廷努达尔人都这么说。”

    “你们当然不是人。地下生物里最多只有亚人族,由灰烬圣殿的大蜥蜴们领导。纳萨内尔,你是否属于其中的一员?”

    “所有来自地下的神秘生物都属于圣殿,大人,受灰烬祝福过的神秘者才是战士。”其他都只是软弱的上不了战场的家伙。最开始多尔顿深信不疑,直到他在宾尼亚艾欧见识多种多样的神秘职业,以及这些职业技艺带来的繁荣。可惜灰烬圣殿不能这么做。他们没有太阳,只有破碎之月。

    “你来到地面上,卓尔,来到克洛伊塔的属国并在那里定居。”代行者不耐烦地指出。“而且是在圣者之战后。灰烬圣殿与你的旅行地点有关吗?”

    他怀疑我是夜莺?多尔顿觉得自己听明白了。“不,大人。早在离开地下世界前,我就与圣殿毫无关联。”

    “这么说,你对如今的灰烬圣殿一无所知了?连云井也不清楚?”

    “就是这样。”云井是地下世界的不祥之地。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地下世界发生什么事了么,大人?”

    “你的故乡是露西亚光辉的遗弃之地,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代行者哼了一声,“好了,既然你选择留在克洛伊塔,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高塔先知多半早有准备。”他挥了挥手,示意暗夜精灵离开,仿佛在对待一根烧尽的火柴棍。

    等到多尔顿结束这次明显是对方心血来潮的会面时,尤利尔已经睡醒了。他神情倦怠,脸色苍白,梦游似的靠在一张摇椅上,看起来像是被人从床上硬生生拖起来一样。约克在他对面滔滔不绝,谈论他从书上刚看来的故事,其中大部分是与白之预言相关的。能在记住那些字句后将其立刻用于骚扰别人,也许是冒险者西塔的独特天赋。

    “代行者找你干嘛,多尔顿?”见他推门,高塔学徒问道。“发生什么了?是和我有关吗?”

    “不。”暗夜精灵回答,“是有关灰烬圣殿的问题。”

    “灰烬圣殿?”尤利尔皱起眉。

    “云井是秩序的边界,也是地底世界通往宾尼亚艾欧的道路。也许他以为我是夜莺。”

    “你真是吗?”约克似乎挺期待。

    “当然不。灰烬圣殿对宾尼亚艾欧没兴趣,虽然地下世界缺乏生机,但作为战争之神诺克图拉的信徒,我的族人将来到地面视作懦弱的逃避。这里光线太强,人口太多,并不适合地下生物生存。我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不觉得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变。”

    “那你为什么来伊士曼?”

    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直接原因是,我在那儿待不下去了。西塔与光辉议会都信仰露西亚,也没见你们走到一起。”多尔顿希望尽快掠过这个话题,不是因为有秘密,只是单纯没什么好说的。当你自己就是生活的全部时,选择开启一趟漫长的旅行并不奇怪。“你休息得怎样,尤利尔?”

    高塔学徒揉揉肩膀。“荒诞虚幻的梦。对我们没有任何帮助,连放松精神都做不到。”

    “没关系。”约克说,“在我们找到做预言梦的窍门之前,你最好多睡几次,没准就成功了呢。”他估计是想独自溜出去玩。“如果有发现,我们就把你叫醒。”

    尤利尔不上当。他将指环取下来放在桌面上,符文依次亮起,索伦苏醒过来,不怀好意地在西塔面前乱飞。

    “下次我在布鲁姆诺特请客。”学徒迅速入梦。

第五百零四章 专业人士

    血红的浪潮迎头打来,将他淹没在水中。血一样的鲜红液体汹涌灌入鼻腔、喉咙和耳孔,钻进肺叶和胃,最后浸泡脑子。他的骨头好似一锅炖汤里漂浮的萝卜和土豆块,体温用于烹煮肌肉。幻象如此真实,教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在醒得快。

    拉森把自己从观景台里拉起来,才意识到这次他的记忆没有完全丢失。他记得自己怎样进入魔法,又在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当然,中间部分依旧得通过艾恩之眼观看,但他隐约留下印象,觉得它们很熟悉。

    这次没有导师帮忙,命运的倒影反而清晰多了。拉森边浏览自己的梦境,边抓起旁边送牛奶的布朗尼小棕仙补充能量。等到闹钟响起,萨宾娜按时来敲门。

    占星师小姐提着一只篮子。“厨子说没有花生酱了。”她拿出一大块点缀樱桃的乳酪,掀起盖帘时,还飘出一股鸡肉的香味。“纯柠檬汁在这儿。”提到这个,萨宾娜的小眉毛都拧到一起了。那是一块凝固在杯底的奇特胶状物质,她用手指弹了一下杯沿,固体果汁立刻熔化,咕嘟嘟溢满了玻璃杯。

    “谢谢。”拉森喝下一口,顿时精神一振。“你还带了鸡翅?”

    “我正好要给罗玛送夜宵,老师,只有这些,没多带。”萨宾娜畏惧地盯着他的喉咙回答。

    拉森把牛奶递给她:“让她喝完。”

    “请别再吃棕仙了,老师。”她只瞄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再骗它们来送点心,很快所有棕仙都知道这里有来无回了。我的观测任务只完成了一半,还得在休息时间跑上来送饭。”她突然笑起来,“罗玛给你起外号,老师,她说你的称号应该是‘布朗尼杀手’或者‘妖精之墓’。全是她说的。”

    “棕仙可不等于所有妖精。”尽管学徒多次抗议,他还是容易顺手吃掉送餐妖精。这都怪厨子,他们没法把蛋糕做得像棕仙一样可口。“有些妖精像人一样高大。”

    “大妖精都是神秘生物,不是布朗尼这样的食物妖精。真正的棕精灵也不能吃。”

    “也许你该成为海恩斯的学徒。”

    萨宾娜摇摇头。“神秘植物和生物学没有占星术有趣。”

    梦境的影响很快被食物抵消,萨宾娜到底没给他留下鸡翅。拉森将梦境从头到尾观看了几遍,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红之预言像个不受欢迎的客人在夜里频繁到访,他想忘记也难。

    大占星师按照计划去找先知。

    长廊寂静,唯有风声。当他推开会议室的门时,正巧与房间里的人四目相对。高塔先知穿着他最干净妥帖的圣者长袍,黄金怀表垂落在胸前,一条深蓝宝石连缀而成的束带围在腰间。他右手捧着一件奇异的物什,拉森说不出它有什么形状或色彩,但能感受到其上拥有的无法忽视的生命活力……和不可思议的巨大压力。一块石头,他心想,一块神秘度在我之上的石头。想必是先知珍藏的神秘物品,而拉森年纪尚轻,因此连见都没见过。

    除了在黎明之战时期流传的画像上,拉森从没有见识过高塔先知有这副打扮。“胜利者”维隆卡带领圣者们和整个诺克斯神秘领域驱逐邪龙时,先知才这么全副武装过。

    导师立刻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并要他在门外等着。拉森尽全力克制,才没急迫地重重带上门。

    “您没看时间?”导师走出门时,他还因惊吓而抱怨了一句。

    “我的怀表被我暂停了。”先知毫无愧疚地说明。他此刻两手空空,那块古怪的石头被留在了会议室。

    “我给过您另一块正常的表,老师,海伦也给过。只不过它们从未派上过用场。”拉森叹了口气。

    “下次我会注意的。你没发出一点声音,但要是别人可不妙。”比如罗玛或泰伦斯,噪音在他们身上就像呼吸一样存在。会议室并非禁地,他们都可能打断里面的神秘仪式(当然有魔法能封闭室内,问题在于高塔的先知很少那么做)。“亚布纳之种相当稀有,浪费它们简直是犯罪。”

    “那东西叫亚布纳之种?它是神秘物品?植物?”即便不翻笔记,拉森也确信自己没听过相关的名词。

    “如你所见,一块该死的石头。”

    “活着的石头?”

    “圣瓦罗兰曾认定万物都有生命,连石头和空气都有,区别只在于它们获得希瑟女神恩赐的多寡——相较生物,石头泥土的生命力太少,便被人们视为死物。”先知告诉他,“如果套用自然精灵的生命力学说,在亚布纳之种面前,我们才是死的。”

    荒唐的说法,恐怕是先民时期流传的迷信。不过拉森对那块小石头的感官得到了印证,它确实是个非同凡响的玩意。“一颗生命之种。”

    “但永远不会发芽。我一般把它当成神秘物品来用。”

    “我能记下来吗,先知大人?”

    “最好忘掉。我可不想让更多人分享我的宝贝。”尽管根据“亚布纳之种”的神秘度来看,有资格分享它的人在神秘领域一只手都数得出来。先知打开黄金怀表,低头手调里面的指针。“仪式无需我主持,不过会议室得暂时封锁。拉森,记得提醒我们的事务司总长,他最近忙得找不着北。”

    “还是圣卡洛斯的事?前几天他还向我抱怨统领的手段太粗暴。”

    “教他当心,背后中伤可是会倒霉运。不过外交部的确总给我们的总长大人添麻烦……噢,小声点,别给他吵醒了。”先知眨眨眼睛。“仪式最好在他放下戒备的时刻启动。泰伦斯和我讨论过神秘仪式和秘仪之间的区别,我们一致认定将前者提升到后者的地步,欠缺最多的是神秘的稳定性。秩序既固定又千变万化,本质仍是神秘……”他不知怎的谈兴大发,完全忘记了先前的提醒。

    “还要多久,大人?”拉森问。“最近因为守誓者联盟的内战,很多神秘材料都缺乏来源。维持里面仪式的材料充足吗?”这也是艾罗尼请他代为询问的。据他本人所说,接近会议室就让他感到极度不适。事务司总长“风暴颂者”是比白之使资历更深的大占星师,对法则和神秘度的敏锐远超拉森这样的新生代空境。

    “顶多再坚持两星期,到时候就会缺了。不过没关系,我们有新的材料来源。”

    “在哪儿?”未来?

    “赞格威尔。荒凉沙漠中往往会诞生奇迹。”

    拉森吃了一惊。“露西亚的信徒居然会跟我们做交易?”简直像是他们的女神在夜里冒出来了。

    “玛格达莱娜死了,拉森。光辉议会失去了唯一的命运使者,他们只能向我们求助。”

    “可占星师没法代替玛格达莱娜,她和海伦也不同……不会需要我去一趟圣城吧?”高塔先知当然不会亲自去。“什么时候?我得准备——”

    “我已经派人过去了。传递命运信息的工作自然得交给专业人士,我们年轻的信使在上星期就启程了。”

    奥托在上。“尤利尔?”

    “还能有谁?”

    前些天那孩子的确回来过,但拉森没碰见他。“怎么回事?”他下意识提高了声音,“那个职位……”

    “……是我给他的奖励没错。”圣者不以为然,“但不意味着那是个虚职。他会把工作漂亮的结束,顺带欣赏一下索德里亚的风景。”他摸摸胡子。“况且这是为了他的导师。神秘度落差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连我也得借助亚布纳之种完成仪式。”

    “你这是诈骗,大人。”拉森毫不留情地指出。

    “胡说,少给我扣帽子。这些东西本来该由艾罗尼考虑,与光辉议会的交涉也是外交部的职责。眼下……是特殊时期,我们没法再独善其身。尤利尔的使命早晚会在诺克斯实现,这是命运早已决定好的,但不是现在。不。不能让他这时候添乱。”

    先知针对尤利尔的未来做过预言,拉森毫不怀疑。只不过即便是在自己的学徒面前,他也没有透露与此相关的半点消息。红之预言导致的白夜战争刚刚结束,要是先知真不想让尤利尔参与到随时可能发生的混乱中,就不该给他信使的职位。

    “就算让我去圣城,您也不能选择尤利尔。我们都清楚他在碎月神降时干了什么。”恐怕代行者不会欢迎他。

    “你不明白,拉森,赞格威尔对你才更危险。玛格达莱娜死后,光辉议会需要寻找新的命运使者。别急着质疑,你根本不了解狂信徒能为信仰作出什么事来。尤利尔有他注定要完成的使命,在此之前无需我们多插手。”

    “预言不是一成不变的,老师。”

    “不能改变的预言没有任何意义。这点不用你提醒我,小子。”狄摩西斯哼了一声,“我们就是干这一行的。”

第五百零五章 次要信息

    “没有结果。”尤利尔叹息一声,“我总是反复做同一个梦。当然,这很不寻常,但那个梦属于过去。”

    “过去?”

    “它是发生过的预言梦。”也许他该保密,可不知是圣者的疏忽还是怎样,他们没让他签订保密的契约。毕竟预言已经实现,寂静学派结束了它。“有关海湾战争的红之预言。就是因为这个预言梦,我们才必须找到罗玛。她是预言的一环,事实也证明是如此。”要不是她提前耗尽了德拉布莱亲王积存的索维罗魔药,吸血鬼没准真能掌控痛苦秘仪、成为空境之上的神秘生物。

    “罗玛把预言告诉我了。”多尔顿不是很意外,“她明知道自己会有危险,仍然选择跟随命运。”一阵迷茫从他脸上掠过。“只为了弥补她犯下的过错。我做不到。没想到她有这种勇气。”

    “胆子小的人不敢离家出走。”尤利尔没好气地说道。

    “我上次没见到她。”约克表示可惜,“不过通缉令上似乎出现过这位狮人小姐的照片。”

    学徒装作没听见。

    “海湾战争都结束了,预言梦也随之过期。”暗夜精灵说,“尤利尔,你既然能接受红之预言,就说明你确实可能完成玛格达莱娜留下的任务。”

    尤利尔可没这么肯定。接触红之预言是在银顶城的教会监牢里,当时他濒临死亡,在虚与实之间徘徊。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确实佐证了一件事:灵视可以接收预言梦,足以替代艾恩的祝福。可照实说,他对这个火种魔法的掌控并不熟练,虽然目前还没有露西亚神官发现他的秘密,但继续在光辉议会的眼皮底下故技重施,他们早晚都会遭殃。“恐怕只能看运气。”

    “预言不就是在碰运气?”西塔说出他的见解,“世界上的占星师成千上万,但高塔先知只有一个。光辉议会失去了玛格达莱娜女士,还得向苍穹之塔求助。”原来他一直为此耿耿于怀。

    “预言梦的获得者不一样。”多尔顿指出,“只有受梦境之神艾恩祝福的人才能接收到。我猜罗玛的导师‘艾恩之眼’阁下就是其中之一,这很明显。玛格达莱娜比高塔更早获得白之预言,无疑也是这样。梦境预言是最准确的预言,几乎必然会发生,人们从梦里得到的细节也极为丰富。”

    约克拍拍手里的书,调过来给同伴们展示:“这一段,喏,是不是这里?好像是笔记。”段落边缘有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和多尔顿描述的内容一模一样。“是玛格达莱娜女士摘抄的?也许她曾将这本书随身携带。”

    “干得漂亮,约克。”好运气说来就来,尤利尔打起了精神。由于这本书是通用语写就,三人抛弃了其他藏典,一同翻阅这本《预言未来梦境的预言》。

    ……逻辑和因果,是决定命运的一种途径。寻常事物无需魔法,稍作推理便可获知未来轨迹……

    智慧生物也可主动引导,在线性时间的条件下,通过现在确定未来。请注意,这种方法决定的未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多重因素的影响,当我们界定阿克罗伊德系数时,必须严格按照神秘度的成分进行考量……

    “这都是些什么鬼话?”西塔嘀咕了一句。尤利尔和多尔顿保持沉默,但明显他们表示赞同。

    不过学徒还是咬着牙看下去。一遍理解是不可能的,在纠缠索伦挨个弄懂那些古怪名词前,好歹得先将第一遍读完。

    ……预言梦是命运的映射,因为凡人无法观测到命运本身。任何人都无法预见预言梦境,就像我们没法捕获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东西,比如自知之明。往往需要它亲自找上门,人们才会察觉到它的影响。

    词句富有哲理,可惜他们不是来书里找教训的。尤利尔耐下心继续读。

    ……由此可见,预言梦的出现需要两个必要条件,其中之一是显然奥托的垂怜,另外则是幸运的凡人自身。在命运面前,我们代表的远非是单薄个体,而是所有秩序生命。大同盟的协议规定我们彼此互助,其存在序列等同秩序本身,意义难以估量……守护艾恩的眷者,即守护诺克斯的未来。微小的祸患往往是导致倾覆的诱因,不能任其发展……

    “你可真重要。”约克打趣,“玛格达莱娜在重重保护下被人刺杀,先知大人怎么会让你呆在外交部的?”

    尤利尔还没说话,多尔顿就先替他回答了:“答案是明摆着的。他就算让你一只手,你也打不过他。”

    “不就是高环?很快我也会攒够魔力了。倒是你,这里可没有暗元素。”

    尤利尔让他们到一旁互相揶揄,自己将书页翻到最前。“这是圣米伦德大同盟时期的书。”

    “千年前的典籍。”

    “先民似乎对诸神颇有研究。”多尔顿说,“我先前也找到一册。那是本魔法书,文字则是第三版魔文。”鉴于这位暗元素使在魔文领域的渊博学识,尤利尔和约克在学会辨认“艾恩”和“梦境”这两个词汇后,把找到的魔文书统统交给他查阅。

    西塔约克自然负责由露西亚神文撰写的书册,不过那些书里少有提及其他神灵,这也是意料之中的。

    “诺克斯的信仰神秘莫测。你们清楚诸神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吗?”尤利尔想起表世界的盖亚。“诸神不再干涉凡人,那一定是震动神秘领域的转变,人们该记录并流传下来才是。”

    约克摇摇头。“不。诸神的逝去是漫长的过程,并非一蹴而就。当时神秘领域的联系不如现在这么密切,凡人有不同的信仰……我们将黎明之战前的祖先称为先民,与战后的人区别开来,正是因为邪龙温瑟斯庞的入侵彻底改变了诺克斯人的生存方式。”

    “如果先民各自为战。”尤利尔立刻发现了新的问题,“命运给予秩序生灵的启示怎么传递到整个神秘领域?”

    “也许奥托也会挑选聆听者罢。”约克耸耸肩,“闪烁之池多半会有先民时期的记载,不过他们不会给我看。”

    “成年人才能保守秘密。”多尔顿告诉他,“灰烬圣殿也一样。甚至只有暗夜精灵能成为神官,因为我们的族人很少,而且在神秘道路上的天赋更强。圣殿没有专门负责预言的占星师,大圣座观摩灰烬,获得启示。我想先民也有自己的预言方式,既然不是邪龙入侵那样的大灾变,我们也没必要相互沟通。”

    “有道理。可是灰烬?这能看出什么?要是他瞎编会怎样?”约克饶有兴趣地问,被多尔顿瞪了一眼。

    “你是说弄错了吧?”尤利尔缓和气氛,“高塔培养占星师,就是从教导学徒如何解读星象开始。当然,未来如果不以预言梦的形式体现,再优秀的占星师也可能解读失误。”

    “没错。”多尔顿移开目光,“凡人聆听神谕,真相也会听出谎言。”

    “请原谅这个连自己族人怎么预言未来都不清楚的冒险者西塔,多尔顿,我的族人对我真是太苛刻了。”西塔的道歉还算诚恳,“谎言是构成凡人的一部分,我们没法摆脱。”约克把书翻回原位。“没准连诸神也会撒谎呢。”

    “我只希望这本书的作者说得都是实话。”尤利尔忽然找到了关键词,“看这儿。”他先前就隐约觉得会在书里找到有用的线索。玛格达莱娜女士重视这本书,不大可能只因为它记载了艾恩祝福,它必定储存了一些他们用的上的知识。“仪式魔法。”

    约克把它们读出来:

    “理论上,获得预言的清晰度和完整度取决于无穷无尽的变量,任何在其中占比的细节都会影响效果。但预言梦在稳定性方面远高于其他提示。奥雷尼亚的首席星象师狄摩西斯曾对秩序变动的轨迹作出预言,并将出现在帝国东南黑木郡的神秘现象引为论据……”

    “什么东西?再往下一点,你们看的位置不对。别去读注解。”

    “注解?”西塔惊诧地重复,“下面那些才是。字小得跟汗毛似的,简直是存心找茬。”他凑近瞧了瞧,“还是一种没见过的文字。说真的,这我一点也不意外。”

    “那是诺恩语。”多尔顿用手肘将他顶到一边,“第三版魔文正是由其简化而来的,我可以试着读一读。”

    “有时间的话。”尤利尔不得不伸手牵引他们的目光。“我们现在急需控制梦境的方法。理论和历史意义重大,但眼下没必要关注。行行好,伙计们,能不能先干正事?”

    等他们回到客房,蜡烛已经全部更换。尤利尔听到一个年轻的侍者散播西塔吃蜡烛维生的谣言,差点直接笑出声来。好在约克没为这上去澄清,不然西塔独特的餐饮口味恐怕就会坐实了。他的同族万一知晓源头,不用魔法尤利尔也能预知到对方的悲惨未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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