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血族的目的
“罗玛·佩内洛普小姐。”他试探着说。
小狮子打了个喷嚏。“多尔顿·纳撒内尔·影牙。”她回以颜色。
见鬼的通缉令。多尔顿觉得自己应该在交易时添上免除追捕这一条,伊士曼毕竟是高塔属国,不可能不给这个面子。“我受‘命运女巫’阁下之托,来带你回骑士海湾。”
“上一个来找我的人也这么说。”小狮子擦掉脸上的灰,接着把脑袋扎进河里。“水真凉。”一串气泡从她嘴里咕噜噜冒出来,河水在浑浊中夹杂着一丝血红。
“起码我不会拿你去换赏金。”
“这倒没错。”她在水下睁眼,瞳孔里闪动着淘气的光彩。
多亏了妮慕,我现在和人类之外的种族打交道时顺畅多了。多尔顿直奔主题:“你怎么会在这里,罗玛小姐?”
“我被他追来的。这家伙怎么也甩不掉,还知道我的秘密通道。”
我收回前言。“可否……更详细地说明一下?”暗夜精灵皱着眉头,打量不远处的松树根桩。
碰巧闪电击中树桩边的石头,尸体僵硬地抽搐了一下。他面色诡异,铠甲和武器则被罗玛扒了下来,以替换自己身上那套破损不堪的皮甲。“你的魔法真方便。”她羡慕地瞪他,“不像我,我总是把防具射穿。”狮人的力量足够穿着它跑,就是有点不太灵活。
这是洛朗·维格的尸体。
几分钟前,他的任务基本已宣告结束。只要将在身后舔毛的小鬼带回骑士海湾,多尔顿就能完成约定。他从未想过这趟旅程会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事实上,多尔顿的打算只到杀死洛朗·维格前——找到爵士很困难,这里是血族的营地。比找到目标更难的是得手。他本指望守誓者联盟在正面战场上吸引吸血鬼的注意力,好让自己能够逃走……然而洛朗·维格居然追着他要找的人从血族基地的重重封锁中跑了出来。
说到底,我也有捡到馅饼的一天,多尔顿心想。
战斗突然发生,又突然结束。洛朗爵士绝没有想到会在灰翅鸟岛上再度与暗夜精灵相逢,他毫不犹豫,掉转马头逃向森林。多尔顿没有坐骑,按照常理他本不大可能追上。但被追赶的狮人回身开弓,飞矢跨越百码距离,一箭正中坐骑的腹部。洛朗·维格顿时跌下马来。
“好久不见那,爵士先生。”多尔顿发现自己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你最近过得怎样?”
慌张过后,洛朗·维格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劳您关心,影牙大人,我没辜负我们的友谊。”
真是奇了。“这话怎么说?”
“吸血鬼在骑士海湾向联盟宣战,您的仇人和海湾伯爵都倒了大霉。不谦虚地说,这都得归功于我。”
“你做的这一切都是替我复仇喽?”
“盖亚在上,影牙大人,最重要的是结果。吉尔斯·阿纳尔德总管提出了他的宝贵意见,我不过将计就计,好给自己赚一点家底。”
“我付给你的船票还不够么?波西埃男爵会对你有帮助。”当然,他活着更有帮助。多尔顿已经想明白那位倒霉的血族男爵为什么会随着洛朗·维格一同出现在酒吧里了。
生死关头,洛朗爵士的态度就像之前把多尔顿引入圈套时一样软弱。“远远超出,大人,足够船长送您到铁爪城去了。为什么下船?”
“英格丽死了,但德威特还活着,你也还活着。”多尔顿回答,“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一丛树叶抖动,小狮子避开一道闪电,火焰在枯木上燃烧。多尔顿还以为她已经逃掉了。两根木箭搭在弦上,分别瞄准了他们。想必这家伙还弄不清神秘度的差距,要是她知道自己试图对付的目标是高环的暗夜精灵,眼下肯定逃得无影无踪了。出于某种侥幸心理,多尔顿分神注意着狮人,洛朗爵士的坐骑在一棵桦树前被射死,但不知怎的,她瞄准多尔顿和洛朗·维格的箭没有放开。
“我没有逃跑,大人,我也不为血族和伊士曼王室服务。我是……”
“……黑巫师。”一道闪电迎头打来,多尔顿躲也不躲,电流洞穿空气,击中爵士脚尖前不足两英尺的地面,草叶被烤成焦糊。洛朗的表情因剧痛而扭曲,他这才拔出咒剑。“我是个元素使,但也是暗夜精灵。享受诅咒吧,毒药往往比魔法更有效,但我希望你能活得久一点。”
洛朗爵士掐着自己的脖子,但毒药的颜色仍然在皮下蔓延。他的脸最终像岩石一样灰白,血管暴突,好似裸露的树根。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倒是你,那句话什么意思?”罗玛从河水里抬头。“你的诅咒能让中了毒的人活得更长?”
“那得看是什么毒药。”多尔顿回答,“越令人痛苦的毒药,诅咒的效力便越强。”
“好像不是什么能让人为此得意的效果。你想吓唬我?”
“不,我只是很满意它的特性。战斗时很难考虑下手程度,有时敌人死得太快,你就没法从他们口中获得任何东西。”
“哼,我可了解正派人的做法。你就是想折磨他。”他压根没听爵士的遗言。
“我是暗夜精灵,不是人。”
罗玛做了个鬼脸。“我也不是。”
他开始有点喜欢这孩子了,于是决定不计较先前她用箭瞄准他心脏的行为。“解除你的魔法吧,佩内洛普小姐。我说得都是实话,‘命运女巫’阁下给我找到你的任务,报酬则是洛朗·维格的下落。”还有英格丽的,但她已经死了。
“你能察觉到灵犀?”她有点吃惊,眼神频频往后瞟。
“这是诅咒的效果。我会对自己下诅咒,以免被人偷袭。你可能没听说过这种方法,但暗夜精灵都这样。”这是一个长期的效果,多尔顿几乎把它忘记了。他当时还是从灰烬圣殿的祭司手上得到了这个祝福,在来到宾尼亚艾欧后才修补过一次,结果一直效力维持到现在。要是我能对德威特和英格丽做同样的保险,他们的奸情早就被多尔顿发现了。可惜人类的准则束缚了我。
现在可不同。小狮子跳起来,躲开他的手。“你干嘛!”
“我必须带你回去。”暗夜精灵一丝不苟地说,“请原谅,佩内洛普小姐,穿越战场非常危险,这可以让你避免被流矢偷袭。我看得出来,你不是那种没用的拖油瓶。”他注意到罗玛腰间和双手都有严重的伤口,刮痕和擦伤更是不计其数。“而且这根本不疼。”
“那麻烦借我点毒药,让我验证一下你说的是真是假。不然就你就带着灵犀直到我回去为止。”
事情似乎没那么容易。“我的通缉令是人类的把戏,小姐,你不需要害怕我。许多凡人不尊重神秘阶级,总之,真相比你想得要复杂。”多尔顿尝试获取小狮子的信任,“我和‘命运女巫’作了约定,神秘的约定。”
但效果甚微。罗玛清洗创口,疼得脸都皱成一团,要不是多尔顿在场,她一准儿会叫出声来。小狮子咬着牙,尾巴僵硬地拖在地上。“我相信你的话,通缉犯先生。但问题不在这里。说说你接下来的打算吧,你要上哪儿去?”
多尔顿没明白:“守誓者联盟的战舰都停在西岸,只要借到一艘俘虏的帆船……”
“我不回去。”她目不斜视地说。
“不,小姐,这样根本没危险。联盟是……”
这小鬼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我说我不回去。你怎么不早几天来?”她突然发起脾气,“现在晚了!联盟登上了岛,净釜之池迟早会被填满。我们又找不到钥匙!”
“净釜之池?”多尔顿本以为罗玛是在胡说八道,但这个词让他半信半疑起来。“灰翅鸟岛上有这东西?”
“我还以为你永远也听不懂我的意思呢。”小狮子因碰触伤口而停下来嘶嘶抽气,“血族脱离了联盟,折腾出一个净釜之池很奇怪么?反正他们有的是血裔。”
“绝不可能!这里是秩序边境,炼金术也是需要环境条件的……见鬼,你不是血族也不是暗夜精灵,怎么可能知道净釜——”
“秩序边境不意味着所有神秘的减弱,它只是秩序的边界。”她说,“在这里,古老的神秘仍然存在,只是我们没办法与它们沟通。我们的火种和魔力都太年轻了。”
这小鬼说起话来简直像是圣殿的祭司,莫非高塔学徒都是这副德行?多尔顿这才发现她已经是神秘生物,不是学徒了。难怪她能在岛上活这么久。“你立了大功,孩子。”他安抚道,“净釜之池是最邪恶的炼金术之一,我们必须告知联盟,让他们做好应对棘手的血族战士的准备。你一个人做不了任何事。”
“一堆人也不能做得更好了。你们来得太晚。准备?你们的警惕对于目前的状况而言,就像我做好了关禁闭的准备回头却要面对圣者之战一样没用!净釜之池才不是血族的底牌,那顶多算是副产物。”
多尔顿不确定她的夸张比喻是否只是因为无知和焦虑。“那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还是你在拿我寻开心?
“德拉布莱试图跨越空境。”
第四百三十三章 罗玛的责任
罗玛挑战似的瞪着他,好像只要多尔顿笑出声或不当回事,她就要跳起来咬他一口。但多尔顿向来可以保持严肃,无论他内心怎么想。
“你有证据吗?”暗夜精灵问。他的神情态度绝对出乎了小狮子的意料,她有点发愣。“说说你的理由,罗玛·佩内洛普小姐,你了解什么?”
“你相信我?”
“看来你自己都没自信。这究竟是偶得的消息,还是某人给你灌输了荒唐说法?你必须坦诚。”
她厌恶地皱起鼻子,瞥了一眼身后。“必须!有些东西我只对该知道的人说,通缉犯不在其列。”
“别揪着这点不放,我看你很清楚我不会动手宰了你。请不要让我强迫你走,罗玛小姐,女巫阁下肯定会理解我的做法。”
“试试看。我会先把你一箭钉在地上。高环也不见得难对付。”这小狮子也不知打哪儿来的信心。
多尔顿觉得有点棘手了,他不可能真对罗玛动手:狮人小鬼是高塔学徒,恐怕还与雄狮罗奈德·扎克利有联系。而他目前只是个独行的冒险者,还在伊士曼的通缉中“榜上有名”,说服罗玛自愿跟他离开势在必行,但说服他人向来不是多尔顿擅长的社交技能。照实说,他没有什么社交技能很擅长。
而且事情似乎有些复杂。净釜之池他只在圣殿的历史中惊鸿一瞥,那不只是海量的“净釜”在容器中积攒,还需要许多隐性条件来保证炼金产物的效用。按常理而言,这玩意不可能大量储存……但血族的历史上的确出现过关于“净釜之池”的记载。罗玛说德拉布莱亲王想成为空境之上的神秘,依靠净釜之池没准他还真有可能做到。“特罗尔班要利用净釜之池的力量成为圣者?”
“都说了,和它没关系!净釜之池只是副产物,是血族为了应付接下来的战争才批量制作出的东西。”
多尔顿抓住她的手,为此他放弃了给她一剑。咒剑落在地上。罗玛被拽得转过身来,他看见了地上尚未融化的霜迹。她想用脚掌去擦,多尔顿便将她整个提起来,悬在半空。一行银白色的字句在草地间十分明显。
别再问我了!你得回去,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
“那是你的同伴?他说得一点没——哎哟!”多尔顿的手臂一疼,这该死的小鬼居然真的咬了他一口。他松开手。罗玛就地一滚,捡起他的咒剑。
“我才不回去。”她得意地挥舞细长的宝剑,“也许我曾经打算将消息带给你们,但既然联盟来得太迟,我也没必要再去了。你根本不懂。”
“恰好相反,我敢肯定你对血族和净釜的了解没我多。联盟的内战会造成大量死伤,这是净釜的来源。可如果德拉布莱不是依靠净釜之池成为圣者,那他还有什么保证?”
“我不知道。反正那个死人就是这么说的。”
“我想你也不知道。”多尔顿捡起地上的手套,这是小狮子扔下的,在她先前处理手掌上的伤口的时候。一枚戒指滚落在地。见此情形,罗玛恼火地用剑刺来,但多尔顿让她膝盖一软,跪在地上。随后轻易拾起它来。“怎么称呼?”
戒指闪烁起来。我是索伦·格森,克洛伊塔外交部长、空境统领的夜语指环。现在把我洗干净,卓尔!否则我会牢牢记住你的冒犯
“我听说白之使死了。”
“他没死!”罗玛尖叫。这孩子在他的诅咒下还这么能喊,起码比起洛朗·维格强多了。多尔顿从她手里拿回自己的咒剑。紫水晶在剑柄莹莹生辉,如果罗玛早些见到这幅景象,恐怕就不会鲁莽地乱动咒剑了。
指环比她冷静一些:传言我们听了很多,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版本。不论如何,我是克洛伊塔的财产,罗玛也是高塔的学徒。既然你与海伦阁下有过约定,就别在这里空耗时间了它不再要求多尔顿清洗它了。
这个符文生命说得没错,多尔顿心想。他离开了联盟的阵营,逃到海岛上的仇人也已被他杀死。只要把小狮子和这枚戒指带给命运女巫,他上哪儿去都没人在乎。等到海湾战争结束,他甚至可以获得刺杀伯爵的机会。德威特·赫恩只是个凡人,而多尔顿身为高环,并且清楚他所有的爱好和习惯。用毒药还是诅咒,取其性命都易如反掌。海湾战争的胜负与他无关,联盟和血族你死我活也都随意。“我会带你们离开,格森先生。不过,可否告知德拉布莱亲王的消息?”多尔顿没想到这个问题来自于自己的喉咙。
罗玛突然不挣扎了,她竖起耳朵,仔细捕捉这边的动静。
我能不能说不行?嗯?在他们两个人的目光下,索伦·格森怒气冲冲,笔划乱飞。想知道仇人的消息以免他威胁到你那寸草不生的故乡,我有什么理由拒绝你呢
多尔顿静静地等着它妥协。显然罗玛·佩内洛普的想法与它相反,她一定乐意将基地内的情况和盘托出,以争取他的支持。当然,最后多尔顿不会选择听她的话。
灰翅鸟岛上有一处秘仪指环告诉他,它汲取灵魂的痛苦和绝望,也被称为‘痛苦秘仪’。这不是你们处理得来的东西,留下来只能白白送死
仍旧怀有对故乡的忧虑对他来说是惊奇的发现,但多尔顿没能从中获得更多动力。血族的仇恨与德威特和洛朗爵士相比,似乎也微不足道起来。后者能促使他穿越令人眩晕的海水来到这里,而前者嘛……如果有机会回到廷努达尔,他可能把这个坏消息告知族人,然后让他们去灰烬圣殿祈祷。仅此而已。但这已经是他尽己所能获得的成果。正如夜语戒指说的那样,多尔顿不可能对付整个灰翅鸟岛上的血族,那是联盟军团的任务。
至于痛苦秘仪,暗夜精灵没听过这东西。它多半是某种神秘仪式罢。虽说圣者自黎明之战后从未诞生过,连白之使都只是空境,但诺克斯本就是异常的领域,偶然出现什么神秘之地能够帮助空境成为圣者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莫非她们就为这产生了分歧?“是的。”他承认,“我们最好离开。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特罗尔班·德拉布莱成为圣者,但我也有自知之明。”
这才是正常人的思维指环语气中的热烈透出字迹,不用解开诅咒,就把这丫头提溜着送上船吧,高塔将永远记得你的帮助
“不,听着,德拉布莱现在无法使用空境的神秘,这会是他最虚弱的时候。”罗玛挤出一句话。看见他停下动作,便继续说下去:“我们要对付的只有黑巫师,还有血裔。据我所知,可没有哪个血裔能够跨越亡续之径。”
这孩子疯了,别理她就行指环断然道。
“你真讨厌!索伦,给我闭嘴!”
你在秘仪前答应我要带着情报离开!这枚戒指也愤怒起来,它在多尔顿手上不断振动。你差点死在黑巫师手上!你还不明白自己的任性对别人造成了多大的困扰吗?如果统领死在六指堡,那都是你的错!
小狮子仿佛挨了一巴掌似的,坐在地上没声了。有一阵子多尔顿以为她会哭,但她瞪大眼睛,胸口不住起伏,却没流眼泪。他几乎有些怜悯她了。不过若要我管教学徒,绝不可能给她逃家捅娄子的机会。
他解除诅咒,试图安慰:“我不清楚你做了什么,罗玛小姐,不过那句话怎么说?知错就改?”可我没这么做。英格丽和德威特背叛了他,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但愿狮人没有与暗夜精灵类似的习俗。
罗玛站起来。
“我要留下来。”她缓缓地说,“这正是为了弥补我的过错。禁闭于事无补,也改变不了过去。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过去。我知道你们据此想让我少犯错:什么都不做,就不会弄出更多麻烦。灰翅鸟岛远在歌咏之海,不会对克洛伊塔造成任何影响。事实上,整个伊士曼的安危都与占星师没太多关系……”
“……但对外交部来说,不是这样。”
“最开始我是为了找到艾肯才来到这里的,为了玛奈说的共情游戏,为了我的一己之私和愚蠢的冒险故事。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她冷冷地说,“但现在,我仍然要救回艾肯。尤利尔不在这里也没关系,我会完成我们的旅行。伊士曼是他的故乡,我也决不会看着吸血鬼在这里制造血裔。或许你们相信我做不到这些,但我完成约定用不着你们相信。”
这与我们的意愿无关索伦尖锐地指出,而是事实如此
“在不同的人眼里,事实恐怕也不尽相同。”
你真的能意识到自己的狂妄么
“这不是狂妄!”罗玛愤恨地露出獠牙,“我犯了错,你们希望我逃离我的错误,以免在改正过程中制造出更多麻烦——为这个可能,你们要我放弃改正的机会。告诉你,我对及时止损可没兴趣!有风险又怎样?连白之使大人都可能遭遇意外,我又有什么非活下去不可的理由?我没法复活死人,但我可以为我的错误负责。”
第四百三十四章 阴谋论
洞窟深邃而曲折,充满香甜的烟雾。不知怎的,这种气味令他感到不适。他几乎怀念起路过的废料场来了。多尔顿突然想到他与德威特反目前的最后一次宴会,摇晃的“埃瑟特尔”号最终也笼罩在了烟雾里,只不过那是战火的硝烟。这味道和当时一模一样。
为什么要来这里?他询问自己。不可知的危险正等在管道尽头,而这里甚至没有挥剑的空间。管道的直径足以让罗玛那样的小个子走得顺顺当当,但发育正常的暗夜精灵必须得弓着腰、低下头,曲起膝盖在铁网上艰难攀爬。我宁愿杀进去,就像先前计划的那样。
然而,所有的计划都不复存在了。洛朗·维格自己送上门来,死在多尔顿手上。在那之后,他曾短暂地感谢对方没有出现在血族战舰上,否则他肯定在半路就转回骑士海湾,与罗玛·佩内洛普小姐失之交臂。
可现在他将当时认定的观念通通推翻,并在想起来时斥之为愚蠢。找不到罗玛,我顶多是违背了与命运女巫的约定,会不会送命还是两说;可眼下他正与一头小狮子深入血族阵地,多尔顿怎么对待血族,这帮吸血鬼就会怎么对待他。我大概是必死无疑了。为什么要来这里?真古怪,他不是看轻性命的人。
停一下指环写道。
多尔顿立即放弃移动,屏住呼吸。一连串的脚步声凌乱的在长廊上激起回音,消失在远处。血裔还是血族?反正都一样,不会是朋友。
老实说,这条管道的存在确实出人意料。多尔顿能看见脚下走过的人,但只要保持安静就能不被对方发现。道路四通八达,他跟着罗玛不知走了多久,只能模糊地判断所处的深度。灰翅鸟岛似乎成了蚂蚁窝,被吸血鬼发掘成复杂的地下洞穴。他不喜欢这地方,但仍然很习惯这里的环境。一些久未启用的知觉被触动。自从来到地面上,多尔顿便放弃了昼伏夜出的生活,因为廷努达尔的光源是破碎之月,宾尼亚艾欧则沐浴在露西亚的光辉下。
灰翅鸟岛的洞窟却仿佛是地面上的廷努达尔,这里幽暗无光,以火把和蜡烛照明,枯槁的半死灵在狭小的孔洞中曳行,呼吸夹杂甜香的潮湿空气。多尔顿对他们的走路姿势感到十分羡慕。越往深处走,他越能感受到某种东西在地下腐烂,但他说不准那是什么,只能意识到危险。在廷努达尔,幽暗之角,未经火化的遗骸和死亡的痕迹总是很快消失,不知去向,因此他的族人要么将逝者投入云井,要么只留下灰烬。
我可能不会成为灰烬,他心想,血族没有烧死敌人的习惯。事实上,他们自己也不喜欢火焰。地下世界的光与火是神圣的象征,但多尔顿的族人更崇拜火焰离开后遗留下来的东西,这与光辉议会的太阳信仰是截然不同的。因为光与火相伴,在廷努达尔难得一见,他们无法从中获得帮助或启示。暗夜精灵和其他地下种族随处可见、安全可靠的老伙计只有灰烬。有个相熟的祭司在他离开前交给他一盒骨灰,并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灰烬就是神秘生物灵魂的遗骸,祖辈将护佑他的旅程。
在地面上,我的尸体不会消失。多尔顿看了看罗玛,她的尾巴在眼前轻轻摆动。妮慕和希尔达可以相互约定处理后事,这头小狮子也会这么做吗?多半不会。传说狮人甚至会吃掉幼儿,多尔顿不敢肯定那完全是谣言。所以为什么要来这里?你被她的故事打动了?
一点不对。多尔顿很清楚,打动他的不是族人的安危或拯救伊士曼的伟大使命,他根本不在乎廷努达尔怎样,更别说伊士曼了。暗夜精灵只想知道罗玛要怎样弥补过错。她放手一搏,希望挽回局面,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这似乎是出于年轻气盛或固执己见才会作出的决定,但这孩子说她为此而点燃火种。
不跨越亡续之径,她的灵魂将成为灰烬。多尔顿不禁想目睹她的灵魂之焰是否会与洛朗·维格和德威特不同。国仇家恨已然冷却,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等他完成。
“就在前面。”小狮子忽然说。“净釜之池和痛苦秘仪,做好心理准备。”
“就像海湾战争?”
“我忘了你上过战场了。”她咕哝了一句,舔舔爪子。“总比我这种学徒强得多咯。”她似乎有点难堪,然而多尔顿完全没看出来。
“联盟的临时营地里有医师。”暗夜精灵说,“你应该寻求帮助,而不是没头苍蝇似的往回跑。”
“你在联盟军队说得上话?”
“我觉得你可以。”
小狮子怒气冲冲地回头瞪他,“他们不值得信任。巫师也都是骗子。除了克洛伊塔,你最好不要相信任何一个神秘支点。”
“最不在乎伊士曼的就是高塔。”多尔顿指出。
“告诉你了,有人在乎。”她继续舔着掌心。“联盟来得太晚了。灰翅鸟岛原本是联盟驻鱼人领地的使馆,他们很可能一直放任德拉布莱,好在最后摘取血族的成果。”
“这是你的推断?”想不到这孩子想象力还挺丰富。这些阴谋论八成是从占星师那里听来的,只有这帮自称诺克斯监察者的家伙才会一天到晚钻研世界危机。
“守誓者联盟是联盟制,有很多种族不允许血族制造血裔,秘仪便无法快速启动。”罗玛说得头头是道,“内战发生得太快,说明血族早有准备。如果联盟内部没有人支持他们,舰队不可能现在才到。”
这里面的原因可不止是联盟内部有血族的夜莺。事实上,没有才奇怪呢。战争起因与话剧剧本是两码事,不能完全凭瞎扯。多尔顿最开始还以为这是洛朗·维格透露给罗玛的独家消息,但她根本没提追杀过她的爵士。“血族还没能找到操控秘仪的钥匙,联盟军就已经打过来了。净釜之池会让血族扭转败势,起码也能拖入拉锯……或许战争才是找到钥匙的关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找到钥匙的关键可能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海上风暴,或者干脆就是某地的矩梯运转不灵。联盟集结军队的速度哪怕是从血族宣布退出联盟议会前开始算起,至今也称得上效率可观。这种你追我赶的战争在发动时可不会考虑地点。并不是血族选择了这么一处孤悬海外的战场,而是痛苦秘仪位于此地。要是血族能控制战局的进度,他们就用不着费心费力地希望族长成为圣者了。守誓者联盟一直都有一位圣者大人,她是闪烁之池的女王伊文婕琳。
如果德拉布莱成为第二位圣者,联盟别说讨伐了,“锤头号”没准还是为了护卫德拉布莱的仪式不受打扰,才一路驶进歌咏之海的。想到自己要以保护吸血鬼的名义登船来寻仇,他就打心底里觉得不舒服。
多尔顿实在无法相信两者之间有什么必要的联系,不得不扯回话题:“重点不是德拉布莱亲王的晋升仪式么?”
“痛苦秘仪有很多用处,用来跨越空境极限才是古怪的做法。”
似乎有点道理了。“它还能用来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你在这里担心什么?”多尔顿简直大吃一惊。“你把口号喊得那么坚决,不惜性命闯进血族的营地,就为了阻止一个莫须有的阴谋?”他怀疑罗玛隐瞒了什么重要信息。
“听上去好像就是这样。”她反而歪头瞪他,“所以你为什么愿意跟我来?”
……
不断强调自己的决心是件蠢事,罗玛向来不认为真正的觉悟需要一遍遍地自我提醒。可她现在比进入森林神殿、面对火种仪式时还要忐忑不安,必须依靠这种自我说服获得勇气。我还要把这些滑稽声明重复多少遍?
多尔顿的指责是索伦的意料之中,但她不想承认自己连故事都编不好。没人支持我,现在连这个暗夜精灵也不会了。我把一切都搞砸,错上加错,这就是我的天赋。眼下回头还来得及,罗玛体验过濒死状态,她觉得自己半点没有豪言壮语中那么无畏。乖乖听话,回到海伦女士身边,忘记预言和艾肯,忘记尤利尔和统领大人,没人会过分责怪一头没长大的小狮子。
“说说看呐。”罗玛逼问,“为什么不把我捆起来带走呢?为了你的血脉仇敌?”
卓尔稍稍抬起头,以一种奇特的角度凝视她。罗玛不禁有些害怕。他是通缉犯,还是高环的咒师,他杀死了英格丽和洛朗·维格。我正在挑衅他,激将他跟我一起去冒巨大的风险。她的反应却是昂起头,用更尖锐的目光瞪视他。
“血族和无名者合谋,每个秩序的子民都该伸出援手。”多尔顿一板一眼地说。他有自己的打算,罗玛断定,而且不在乎我知不知道。可他没住嘴。
“再者嘛,我自己往往做不到知错就改,就想来跟你学习一下。”暗夜精灵顿了顿,“原本我以为高塔的占星师都胆小怕事,但你有点让我改观了。逃避现实跑回家,有时候我也想这么做呢。你不这么想,罗玛小姐。你连阴谋故事都不会捏造,你只会迎难而上。”
这条路是多么轻松啊,她心想。既不疼也不累,还有人关心我。可她已经亲手把这条后路斩断了,她永远不会回头。“谢谢你的尊重,多尔顿。”小狮子带着鼻音说。
“你的确该谢谢我。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第四百三十五章 净釜之池
他发现自己正在以一种奇妙的方式移动,触觉似乎有了实体,能攀抓到东西借力。于是他不断尝试,在周围摸索。潮湿和松软,泥土与岩石,脚下是光滑细腻的水面,他感受到阻碍……但又并非无法克服。
我可以融入水中,这个念头他起先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然而当他真这么尝试的时候,却发现那根本不是水。没有水这么粘稠、这么冰冷,它仿佛在渐渐冻结,吞噬热量……西尔瓦努斯像只碰到火焰的兔子一样抽回“触觉”,记忆汹涌而来,紧随其后的是深入灵魂的对寒冷的由衷恐惧。
他看见自己躺在水池边,下半身摔得粉碎,脑袋歪向一边。一时间,他没能分辨出自己的后脑勺和脸的区别。若非剩下的那只耳朵,他根本意识不到这是自己的身体。或许认错了。缺只耳朵可不是凭据,有大把的人在战斗中丢掉鼻子、眼珠、手指、膝盖、半边脑袋……总之,耳朵算什么?尸体背后的骨头四处支棱,好像长了翅膀。如果那是我,站在这儿的又是谁?
他摇摇头,丢掉蠢念头。不管怎么说,他还活着,死人是没法四处走动观光的,除非是死灵。但成为死灵也需要条件,比如一个掌握唤醒尸体的死灵法师。再者,死灵和原本的灵魂并不是同一个个体,尤其是神秘生物,他们的灵魂在仪式中点燃,死亡等于火焰燃尽。西尔瓦努斯的火种好好的,与魔力的感知甚至变得更紧密。跌下来时他肯定摔伤了,但现在他没觉得疼。我的状态比在圣卡洛斯时更好,只是有点冷。
寒冷如影随形。
越过残缺的尸体,西尔瓦努斯看见了一座石像。这里的石像遍地都是,让他注意到它的是那张脸。这家伙落下来时运气不错,五官和四肢都很完整,胸前开了个洞,大腿有一道可怕的贯穿伤口。西尔瓦努斯认得它。阿兹鲁伯,你这该死的骗子,你也有今天?
他一边冷得打颤,一边哈哈大笑。一场背叛?嗯?我差点死在你手上,你却死在吸血鬼手上,没有“差点”。不巧的是,我们彼此先前都是合作伙伴。他简直笑得上不来气。
诸神保佑我,让我看到阿兹鲁伯的尸体。要是下一座石像能属于拉梅塔就更好了,不,为什么不能是白之使?寒冷促长了仇恨。他更盼望高塔统领的死。恶魔和恶魔猎手本就是死敌,他们早晚会死,最好双双殒命。妈的,下地狱去。
“啊……”
他收住笑声。有声音?不知怎的,西尔瓦努斯为此感到非常慌张,好像听到声音很不正常。当然不正常,这里本该只有我一个活人,他有种被戏弄的恼羞成怒。至于被谁戏弄,他不愿承认。
“啊啊啊啊啊……”
呻吟忽高忽低,在耳边环绕。西尔瓦努斯寻声辨位,慢慢靠近源头。显然这个侥幸活下来的家伙很快就会死,他心想,这么看来,他其实很不幸。
一个不成人形的血裔躺在泥里。由于还没断气,他身上的石片没蔓延到堵塞喉咙的地步。他的火种微弱地摇曳,但不知怎么,西尔瓦努斯从中感受到一种难以自禁的诱惑。怎么回事?他浑身颤抖,觉得血都凉了。突然这么冷……莫非我会死在他前头?这不公平。
当西尔瓦努斯气喘吁吁、满怀怨怼地来到那个血裔面前时,他的呻吟变得更明显了。
“啊啊啊啊啊……”如果不出所料,他想让我救他,或者求我结束他的痛苦。西尔瓦努斯相信是后者。这个血裔不是神秘生物,只是个凡人。凡人软弱又愚钝,哪怕诸神现世,他们也只会祈求死后的待遇。更何况血裔只是血族最廉价的奴隶,比他的弄臣还不如,整个诺克斯除了恶魔,就数他们最没用。毕竟凡人也是种资源,而这些东西是全无价值的。
只看脸孔判断,血裔是个枯槁的中年男性。他有一只完好的眼睛,半个鼻子和一口烂牙,西尔瓦努斯找了找,很快发现他的另一只眼珠不巧掉到了鼻梁裸露的伤口中。现在他能看到血腥味,或者闻到黑红潮湿的泥土了么?还是只因疼痛而狂乱?这堆垃圾居然还在可耻地呼吸。
来吧,我来救你。
他几乎能用触觉办到任何事,除了摆脱寒冷。血裔的火种在碰触下熄灭,容易得好像用手指掐灭一支蜡烛。世界顿时重归安静,唯一令他遗憾的是没有灼烧的痛感。西尔瓦努斯觉得自己快冻僵了,这不是身体上的知觉,而是思维的麻痹迟滞。哪怕是先前在吸血鬼的牢房里,他也没有现在这么冷。他几乎失去了对热量这个概念的认知。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活着,还清醒着,而血裔已经死了。这个事实居然讽刺地激励了他,西尔瓦努斯继续向前,寻找下一个半死不活的幸运儿。这样做没什么意义,可他能从中得到乐趣。
……
“看到没?”赛若玛说,“那块的烟雾在迎着风挪动。真是漂亮的弧线,它离池子越来越远了。”
“我不关心烟雾。”他的同伴全无兴致。
事实上,一个奄奄一息的人不会关注任何并非生死攸关的事。她迫切地想要回到拜恩去,但黑骑士不在城里,谁也找不到他。赛若玛只能带着他的姐妹在灰翅鸟岛落脚,好歹这里还有能帮上忙的东西。
“别老想着伤口。”他像安慰摔破膝盖的小女孩一样轻柔地叮嘱,“看看周围的美妙景色,它就不那么疼了。”
水银领主的伤势比她离开六指堡时更严重,好在无名者的火种向来顽强,没让她死在海里。当然了,更大的一部分原因是白之使选择与那小女巫一起对付他的永恒之火,拉梅塔直面的只有一个学徒和巫术傀儡。那小学徒是个神职骑士,赛若玛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的。
拉梅塔用最锋利的眼神刮了他一瞥,试图掩饰虚弱。“如果你只想欣赏我死前的神情,那就离我远点,随你怎么聒噪。”
她眼下还得靠他扶着。魔药和神秘也不足以使伤势恢复,这女人总算是露出了点娇柔的姿态来。赛若玛怀疑自己的同伴根本没有和德米特里上过床。安利尼曾与他打趣“我们的水银领主若是有一堆孩子需要哺乳,没准会更有女人味一些”。安利尼很快付出代价。由于此举直接招致了拉梅塔的仇视,最终在黑骑士揍他的时候没一个人愿意为他说话。
不过我可不是安利尼。他的目光跟随烟雾移动,没将拉梅塔的恼火放在心上。照实说,他不是很喜欢她,水银领主是那种在相安无事时也在盘算着些什么的阴险之辈,没有哪个光元素生命会喜欢她。但比起黑骑士,拉梅塔起码还是个活人。而且暴露在外的阴谋也比较容易察觉。
炎之月领主赛若玛,无星之夜的恶魔领主,这辈子最期望的是与正直的伙伴为伍,最好还是不在意同伴是个随时叛变的夜莺的那种人。多么令人感动。也许诸神某天会眷顾他,让所有人都变得和微光领主安利尼一样蠢。如果拉梅塔能满足我的心愿,他想,那我也不介意跟她上床。
他们来到池边,粘稠的血浪在甜雾下翻搅。然而这些波浪不是鲜血,只是某种古老的炼金产物,否则连拉梅塔也会觉得恶心。吸血鬼的审美向来不值得让人抱以期待。
“要我推你一把吗?”拉梅塔迟迟不动弹,赛若玛便好心地表示自己可以提供帮助。
“你确定德拉布莱不在这里,起码也会离开三小时以上?”
“也可能三个半小时。”总得把血族亲王解决内急的时间也算进去嘛。“总之,矩梯按时运转,秘仪一切照常。”
“我对它的了解可比你多。”水银领主呛了他一句。
赛若玛没反驳。痛苦秘仪是黑巫师的发现,在拉梅塔决定用它最后的辉煌作为给血族的诱饵前,她在这里投入了数十年的心血。秘仪是一种难以被长久掌控的自然现象,它的力量不断膨胀,在压制中积蓄,直到超出黑巫师的限制范围。当他将消息以盟友的身份传递给特罗尔班·德拉布莱后,不知其中利害的血族亲王果然上钩。只不过拉梅塔显然不负责售后服务,特罗尔班得到的恐怕只会是毁灭。
“但净釜不是你的研究成果。”赛若玛提醒。他可不希望拉梅塔转头变成一只嗜血成狂的大蝙蝠。
“炼金产品而已。”水银领主说,“鲜血的结晶,对吸血鬼来说可谓是营养丰富,但我只需要里面的活性成分。”
“那是什么?”
“还是炼金产物,不过比原版温和多了。伊薇格特一直在研究它,但至今为止还没有高效的转化方法。”
“索维罗?”赛若玛打断她卖关子的废话。
“她叫它灵魂之油。”
“她叫它灵魂沙拉酱都行。”赛若玛不在乎,“在三个小时过去之前,你还能不能做好下去的心理准备?”
第四百三十六章 终点(一)
阁楼里点着蜡烛,光线却仍然昏暗。在尤利尔的记忆中,这间屋子是永远的禁地,他甚至找不到悄悄探索的机会。事实上,那次在墓地里遇到波德的母亲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教堂的后院。那时的我被吓坏了,他明白,有些东西当时不觉得怎样,后来思考却越想越怕。尤利尔在礼堂中祷告,将夜晚的奇遇模糊、修饰,扭曲成一场梦境。他有过数之不清的奇诡梦境,秘密的一角就此被他永远覆盖了。
如果没有来到里世界,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那件事来,也不可能有机会站在这里。房间冷得像冰窖,尤利尔点燃壁炉,视野一下明亮起来。
“没人。”使者告诉他,“考斯·卢埃逃走了。”
“不,他还在这儿。”尤利尔推动一面墙,起先它纹丝不动,但几秒后,伴随着一阵木石摩擦的低吟,石墙向内侧打开,露出一处狭窄的密室。里面空无一物,似乎只是才建成的储存室雏形。地板上也没有任何神秘纹路。“骑士海湾的教堂没有设置专用矩梯,难怪寂静学派需要借道六指堡。他跑不掉。”
“这里是做什么的?”
“这儿?可能是储存室。”
“没有神术痕迹。”他的意思大约是这间密室没有神术保护。教会不可能这么疏忽大意。
“这间阁楼和旁边的建筑相连。”学徒指出,“一般来说,这间密室不该是密室,它的另一端也有出口。骑士海湾临近歌咏之海,水手和船长们总是向晨曦之神埃尔文斯祈祷避开风浪,因此信仰盖亚的人不多。信徒少就意味着教会的发展迟滞,当地教堂也就没有足够的钱开凿密室或建立矩梯。这么看来,那些来自骑士海湾的订单都是由水路运到灯塔镇的,这种险恶交易不可能走六指堡的矩梯。”
使者瞧他一眼。“六指堡原本是黑巫师的地盘,而且王国官员不见得比教士可靠。”
“拉梅塔会插手这种事情么?”
“一般不会。不过无星之夜与其他的秘密结社不同,它主动吸纳无名者,甚至在新生儿中寻找同胞。当然,教会人士经手过的孩子里少有幸存者……但也可能有人专门搜集这些无名者婴儿,然后转手赚上一笔。”
尤利尔只觉得一股寒气窜上脊背。“神父会辨别新生儿的火种?”
“在我那个年代,贵族们必须将新生儿送去教堂洗礼。我想猎魔运动后的伊士曼现在也是一样。”乔伊先他一步走进密室,地板中央突然下陷。他看都没看脚下的陷阱,漂浮在空中寻找对面的出口。
“神父……神父会烧死婴儿吗?”这实在是骇人听闻。
“无名者不算人。你会对年幼的吸血鬼下手么?”
“我……”我会吗?尖啸堡和佣兵团里没有孩子,尤利尔不知道答案。血族和人类并非生死仇敌,毕竟血族又不是只有人血可以食用,而把幼儿卖给血族的反而是人类自己。“我做不到。”
“在你的梦里也一样?”
“梦是假的。”
“但它和现实一样。为什么现实不是梦?你只是有不同的道路。”
“那好吧,在我决定继续下去的那条路上,我做不到。其他的我可不敢保证。”尤利尔回答,“孩子是无辜的,我没法这么丧心病狂。也许我会在不同情况下作出截然相反的行为,但不管怎么样,作出抉择令我感到痛苦。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没有选择。”
乔伊停下脚步。“等你没选择时就不会这么想了。你觉得盖亚教会有别的办法吗?无名者婴儿在未来有很大可能变成恶魔,他们和其他孩子一同躺在床上,吮吸母乳,接受关怀,但他们长大后会杀死他们的童年玩伴,杀死喂养他们的母亲,以他人给过的关怀为纽带依次结束对方的性命。而这些都不是他们情愿的。”
他在为教会开脱?尤利尔不知道导师为什么这么说。“谣言说上一百遍,也不会变成现实。无名者只是在黎明之战中站错了位置。没证据表明无名者一定会变成恶魔。”
“也没证据证明他们不会。”
“没人生来就是犯人,对他们的无端指控不需要所谓的证据来洗刷。”学徒坚持,尽管他不知道这个答案能否让导师满意。他从来都不知道。
“就是这样。”使者抡起斧子,在石墙上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他准确地劈在薄弱点,于是接着踹了一脚,石墙便轰一声塌下去。“也许你会找到他。”
密室对面也是阁楼间,只是不作礼堂使用。屋子里被七零八落地堆叠了许多杂物:弯曲的旗杆、被虫蛀烂的三角凳、污渍的女人内衣、支柱扭成一捆的双层床、盛满杯盘残骸的大木箱……统统摆放在长满霉斑的地板上。头顶的木梁看不见影子,它们与吊在横杆上的玩具一同被厚重的蛛网覆盖。至于灰尘,尤利尔无法判断空气中的土灰到底是源自于这里的尘埃,还是导师打穿墙壁时碎落的石粉。他跳过下方的空洞,落到密室的另一端。
考斯·卢埃就藏在附近。尤利尔弄不清他到底是想逃还是要坚守阵地了。
当他们打开修道院的神术屏障时,看见十几名骑士严阵以待,神职者躲在建筑里,摆出坚决抗拒的架势。没有徒劳的言语试探,战斗瞬息爆发。
然而他们的反抗软弱无力。乔伊抓住最前的一杆长矛发力,它的主人被扯得踉跄松手。他立即绕到左侧架住另一人的剑刃,同时一脚踢上骑士的膝窝。握剑的人被反推出去,丢了矛的骑士则带着一身沉重的盔甲摔倒在地。使者一矛将骑士钉在地上,血从甲叶间的缝隙里渗出来。
最先上前的是两名最勇敢称职的十字骑士,可眨眼间只剩下一人。拿剑的骑士发出一声怒吼,声音使面甲也微微颤抖。但使者跃出视野的动作比他转动脖颈的速度更快,骑士尚未找到挥剑的目标,使者已经捉住他的手臂。
匕首轻柔地划过那道狭窄的视缝,战吼顷刻变作短促的惨嚎。他顺势将尸体一掀,挡住一道魔力剑刃。钢铁交击的火花尚未消失,使者已经拾起了一根六英尺长的晨星。尤利尔听见一声雷鸣般的震响,扭头看见一个人像一幅展平的画一样镶嵌在围墙上。凝胶状的暗红液体涌出胸腔,冲刷下破裂的护甲碎片。他的脊椎形成一个可怖的三角。自那以后,再也没人敢独自上前,使者只好追着十字骑士砍。防御线在他的打击下迅速崩溃,很多人宁愿去教堂前对付黑巫师。
神术基盘已经恢复了力量,修士们的重要性本该在此体现。但既然滴酒未沾的考斯主教力排众议禁绝了神术,就说明他对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仍持悲观态度。想必是阿兹比·齐恩的下场让这位银顶城的主教大人警惕了起来。
他非常明智。
在乔伊摧毁十字骑士的战线时,神职者们没能用神术挽回局面。但错不在他们。事实上,眼下他们简直自身难保了。教典记载着所有的圣诫术,以供神职者们学习,只是编撰它的人显然没法预料到竟会有非教会系统的神职者获得它的一天。从最基础的神文锁链到高深的火焰幕墙,尤利尔不敢说全部掌握,可对这些神秘的效果却了如指掌。
反之,哪怕是在神秘度最高的修士眼中,箴言骑士和誓约之卷也是前所未见的神秘职业。在他操控神术接近那柄三英尺长、充满动态、由繁复神文构造的黄金之剑时,尤利尔能看清他脸上的迟疑。这确确实实就是盖亚的神术,然而它却被用来对付女神的信徒。究竟是哪儿出了错?
尤利尔比对方更早知道魔力引动的神秘的种类。他左躲右闪,每一根锁链都落在空处,每一面障碍都难有建树,当大范围的圣诫术覆盖而来,学徒也只管将剑刃向前——神秘度拨转了命令,攻击要么变成普通的刀剑挥舞,要么干脆掉头去袭击主人。他感到魔力的起落冲击着火种,连续战斗产生的疲倦也慢慢消退,而他的敌人却需要在手忙脚乱地试图掌控自己的神术的同时,还得忍耐来自高环的神秘度压制。
当尤利尔挨个将修士们拖入近战的范围后,战斗便告结束了。这些教士的挣扎与束手就擒的区别在于,他们好歹给不见踪影的考斯主教拖延了时间。但别说尤利尔了,连他们自己都没料到考斯·卢埃居然会临阵脱逃。
我以为他逃走了,尤利尔心想,可灯塔镇目前遍地都是黑巫师和他们的巫术傀儡,如果我是考斯·卢埃,我也会选择藏在修道院里。不幸的是这场捉迷藏并不公平,尤利尔和乔伊有这些神职者深恶痛疾的办法找到他。
“楼下有人。”使者说。
学徒精神一振,“考斯主教?”
“很多人。”
第四百三十七章 终点(二)
很多人被藏在不引人注意的房间里。尤利尔看着她们,一时间竟难以开口。这些女人,或者说,很大一部分只是女孩的母亲,她们像一窝受惊的鸽子张开翅膀,企图翼护自己的孩子。那些究竟是不是她们的孩子?想必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他竭尽全力将目光从她们身上移开,才没遗漏目标人物的行迹。
“你要躲在女人的裙子后吗,主教大人?”尤利尔很快锁定了他的位置,视线所及,女人们纷纷躲开,暴露出这位尊贵的主教大人。
考斯主教将手按在木把上,窗纸在寒风中翕动。他佝偻着上身,背对所有人。被送来修道院的女孩大都年纪尚轻,在她们眼里,再虔诚的信仰也没有自己的宝贝重要。修女高声呵斥,企图用劳作的煎熬迫使她们顺从,但在白之使抡起他的斧子打碎一头闯进来的巫术傀儡后,她们也闭上嘴巴,像剪断了扎绳的包装纸一样慢慢散开到一旁。
“找到了?”导师将那把用来砍树的长柄斧丢到楼下,但这完全没用,只要他试图靠近房间,女人们就会发出一阵惊恐的狂呼乱叫。他只好站在原地。
“在那儿,看见没?我们要找的已经不是银顶城的主教大人了,而是一个没长**的老母亲。”尤利尔提着符文之剑上前,明灭的神术辉光被他握在手里。他和导师扫荡了整栋楼,才从凡人的灵魂间发现这家伙的火种。“考斯·卢埃,我竟不知道你还会给孩子喂奶。敢把你的裙子掀起来吗?让我们瞧瞧你是不是男人。”
这句话绝非是存心羞辱,实在是考斯·卢埃的模样太过滑稽。在一众修女和年轻女人们的注目下,考斯丢弃了自己华贵的主教长袍,用尖帽遮住冠饰,披上了一件半干的搭肩——这一准是他从晾衣杆上拽下来的。为了彻底的融入到人群中,他还穿了一条灰扑扑的亚麻布长裙,换了双不那么合脚的鞋子。难怪尤利尔根据火种的感应放眼望去,却找不到主教大人的踪影。
“尤利尔。”考斯·卢埃转过头,他的脸孔红得像只皱巴巴的番茄,鼻尖上的汗珠在烛火下闪动。他还没有不知廉耻到被人当面戳穿伪装还能面不改色的地步,学徒本来这么认为,但考斯开口却不是为了反击。
“尤利尔……大人,这是阿兹比·齐恩的主意,还有艾科尼·费尔文。”穿裙子的主教祈求地望着学徒,“他们都是总主教大人的夜莺,我只能、我只能听他们的!我只能这样……对了,是艾科尼!他背叛了你,还杀了安德伦……等等,他去哪儿了?你杀了他?”
“他为他憧憬的事物而死。”尤利尔告诉他。虽然那不是真正的光荣。
考斯主教的心情变化全写在脸上。一阵颇富观赏性的神色变幻后,他挤出微笑,示意自己的无辜:“我只是个小人物,使者大人,我没伤害过您,也没伤害过任何人呐!您是盖亚的骑士,真正的十字骑士,而我不值一提。”
你当然没伤害过别人,尤利尔心想,你只是看着别人在苦难中挣扎,并把不落井下石作为一项了不起的美德来自我赞扬。“我不是来责备你在银顶城招待不周的,考斯·卢埃,我来找人。”
“那孩子?他不在这儿!教会绝无可能卷入此等邪恶之……”
“够了。”尤利尔不想与他争论事实到底是不是假的,“你没找到他。”先前学徒还担心考斯主教会拿艾肯的安危要挟自己,现在看来,这家伙不仅没胆量参与婴儿买卖,更是连求生自保的脑筋都没有。他与艾科尼和阿兹比修士都不同,落到这个地步只是因为愚蠢,愚蠢还没有底线。“教会到底什么样,你本该用自己的眼睛看清楚。我答应过艾肯的母亲,要把她的儿子带回去。不管我现在找没找到他,事情不会到此为止,必须有人为此负责。”
“负责?黑巫师?”考斯主教仍没明白。
没必要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尤利尔抬起手——其实就是抬起剑,女人们立即放声尖叫,孩子哭起来,考斯主教也不例外。神文的锁链穿过人群,将他捆在地板上。这好歹会让他看起来与那些女孩有明显的不同。
“诸位……女士。”房间里大概有十几个女孩,她们年龄不一,穿着统一的服饰,头发修剪得很短。尤利尔难以别开眼神。他提高嗓音,压下尖叫:“你们用不着害怕,这把剑是以盖亚的神文造就,它只会伤害罪人。”
“我们就是罪人。”某个女孩鼓起勇气搭话。
“爱情会制造罪恶,但爱情不是罪恶。”他想起一个把红头发绑成胡萝卜的少女。“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因为激情或冲动,上当受骗,甚至被人强迫,这些我都无从了解。但这只是错误,不是罪孽。”只是错误……“而且这是你们自己人生的错误,你们擅自将生命与另外的生命拴在一起,可这还没罪大恶极到非得将你们囚禁起来、每日劳作才能赎罪的地步。要我说,只有妓女才需要如此管教,然而教会没对她们做什么。”哼,说不定他们还热情地助力了妓院的生意。
“教会为我们提供了住所。我们没有家。我父母都没来看过我。”
“他们提供住所,收取报酬,还索求更多!他们用道德的名义绑架你们,要你们的亲人拿钱来赎。”尤利尔戳穿慈善之家安抚女孩的谎话,“如果你们的家人拿不出钱,教会也不担心,因为他们知道你们自身就会生产财富。”
考斯主教似乎想说什么。如果他还敢开口,尤利尔心想,我就打断他的下巴。幸好他没这个胆子。
一个高大的修女说:“教会不可能供养一群吃白饭不干活的人。我必须给她们找事情做,人一旦闲下来,就会满脑子想些堕落的念头。”
“说得没错。”
“我们在为这些罪……这些犯了错的人谋生路,否则她们下半辈子就得靠出卖身体活着!有多少人愿意娶一个带小孩的女人?她们贪纵**,一辈子都有耻辱的印记。”她突然察觉尤利尔先前不是在反驳,“您明白就好,大人,教会是在帮她们。”
“教会确实无法供养一群不事生产的年轻女性,没人有义务负责她们的生计。我完全赞成教会的做法。但问题在于,你们所求的回报不是那点微薄的劳动薪水,而是她们的孩子——你们视其为货物,对来访的富人家庭和贵族夫人开出高价,甚至批量接订单!从布鲁姆诺特到伊士曼,你们作为供货商可谓是尽职尽责啊。”
“教会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眼看一个女孩抱紧她的孩子,像逃离火焰一样避开她,高个子修女当即否认。“即便是高塔使者也不能污蔑盖亚——”
“考斯·卢埃。”尤利尔一扯锁链,银顶城主教在地板上翻了个身,活似一条在岸上奄奄一息的大头鱼。“告诉她,告诉她们,安德伦神父是怎么死的?别以为你装傻就能混过去。告诉她们,快说!否则你没机会说话了。”
考斯主教仍未开口,他一言不发,神情中充满哀求。只瞧他这副模样,就足以证实指控的真伪。艾科尼杀了安德伦神父,他不可能不清楚其中原委。修女的脸变得像纸一样惨白,似乎被其中可怕的黑幕惊呆了。
尤利尔不会因为她的无知迟钝而原谅她。说到底,给了人贩子机会的正是教会宣扬的贞洁观念。而且为什么受害的都是这些平民女孩?莫非这种说法在上层贵族间吃不开?将贵族老爷们的妓女称为交际花,却把犯错的女孩当做罪人惩罚,盖亚女神没准会后悔教给人类戒律清规。
“不可饶恕!”修女颤抖地指着考斯主教,“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这你可冤枉他了。”学徒哼了一声,“这家伙要么跟你一样,对自己眼皮底下发生的罪恶交易丝毫未觉,要么像只墙角的耗子似的不敢吱声。前者说明他没本事坐在位子上,后者不必说,自然算是帮凶。”
“考斯·卢埃没资格侍奉女神。”另一名修女断然道,“大人,我恳求您杀了他。”
考斯没资格,那佩顿总主教呢?尤利尔心想,我得亲自问问他。好在佩顿·福里斯特身为伊士曼王国教会分部的总主教,不可能丢了职位跑掉。这个计划在铁爪城时,因他顾及学派巫师而没有施行,眼下他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我不接受你的请求。”尤利尔告诉她,“但我会杀了这混蛋,在所有被欺骗的人面前。这算是额外活动。我是为一个男孩来这鬼地方的,他叫艾肯,他的母亲希望我找到他。这是我唯一接受的请求。”
灯塔镇的战事正在平息,窗外的晴空到了正午时分反而聚积起黑云。带着海水气息的雨滴滑下玻璃,对街的火光被逐渐削薄。正在使者剁碎一头不长眼的活傀儡,用它的骨头磨刀的时候,尤利尔推开门。
导师看见他怀里的襁褓,也不禁露出讶异的神情。
“他就是艾肯。”学徒说,低头去看婴儿甜美的睡颜。“听见先前的动静了没?他可真能哭。”
第四百五十二章 被谁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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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开头的巨大岩体是位于冲绳与那国岛的一处海底地形,于八十年代被发现。关于它到底是什么学界持两种看法,冲绳大学的教授认为这是一个史前遗迹,是人类活动遗址。然而地质学家认为这是近海地区常见的于正断裂发育部位的transfer zone构造,也叫构造转换带,同时包括了在挤压应力背景下,地层整体发生的剪切破碎,形成了具有规则夹角的“剪节理”以及海蚀地形。
目前来看地质学家的证据更多更充分,而考古学家尚未在此处发现人类活动的任何痕迹。
视频中间部分有一处分层明显,下层雾蒙蒙的暗河,这是位于墨西哥aa湖中的一个盐跃层,湖的底部是高盐度的水层,由于水体稳定,与上层低盐度层的水流交换少,所以出现了明显分层。视频开头的巨大岩体是位于冲绳与那国岛的一处海底地形,于八十年代被发现。关于它到底是什么学界持两种看法,冲绳大学的教授认为这是一个史前遗迹,是人类活动遗址。然而地质学家认为这是近海地区常见的于正断裂发育部位的transfer zone构造,也叫构造转换带,同时包括了在挤压应力背景下,地层整体发生的剪切破碎,形成了具有规则夹角的“剪节理”以及海蚀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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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中间部分有一处分层明显,下层雾蒙蒙的暗河,这是位于墨西哥aa湖中的一个盐跃层,湖的底部是高盐度的水层,由于水体稳定,与上层低盐度层的水流交换少,所以出现了明显分层。
第四百三十八章 黑鲸公寓
凡人的城市不能要求太多,海伦对自己说,他们活着就挺不容易了,根本没工夫在意道路是否平坦。反正他们平常也不在城镇里骑马飞奔,那是冒险者才会做的事。大多数神秘生物驾驭坐骑都是本能……但在克洛伊塔可不是这样。越是安慰自己,她就越觉得心烦意乱。事实上,让我忐忑不安的从来都不是摔下马去折断脖子。
在高塔的时光是如此缓慢,海伦无需快马加鞭,无需手忙脚乱,时漏潺潺流淌,直至她厌恶了这种生活。当拉森成为天文室教授后,他给她自由去接触新事物。
然而海伦没别的事可做,占星师钻研星辰奥秘,监测神秘领域,而女巫的传承则语焉不详,让她完全没有头绪。竖琴座女巫不是神秘组织,她们分散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依靠奥托的指引在偶然和巧合中短暂地互相联系。但即便如此,第二夜的后裔依然是女巫的正统,远非碎月信徒和冰地女巫的分支可比。她怀着自信离开高塔,最终又百无聊赖地回来。当然,也有例外。“守门人”返回布鲁姆诺特的时候,她赶紧逃走,一点也不想面对他小心翼翼的话语和忧愁怀念的目光。
当我离开布鲁姆诺特时,我就已经是空境了。女巫很清楚,神秘领域中很少有人能伤害到她,这是她的导师默许拉森给她偷偷开后门的根本原因。真是充满乐趣的时光,可我总是很少回家。
只是相比外交部长,海伦竟算是往返较频繁的了。她不论是学徒期还是在进入命运集会后,只要圣者大人没有命令,她能与这位统领大人碰面的次数恐怕都不够一手之数,对于他的印象也多半是道听途说。有一阵子海伦对外交部大感兴趣,可拉森不愿意跟她多说。
“真的是长篇大论,海伦,我只能告诉你这个。说实话,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导师禁止我询问相关的消息。”他看起来不像搪塞,“你也不用去图书室查数据库了,那里什么也没有。如果你对自己的巫术有信心,可以试着瞧瞧他的过去——”
“我甚至没机会跟他碰面!”
“这不奇怪。你规划的旅行地点里向来不包括克洛伊的任何一个属国。”
“我居然对自己的同僚一无所知,你也觉得这不算奇怪?”
“我们都一样。”拉森似乎不在乎这点,真不知道是不是预言的天赋让他失去了好奇心和探索精神。“你跨越亡续之径后,圣者大人允许你去微光森林了?”
“那里已经不危险了。我可以给你的朋友带点特产什么的,比如银石谷的宝藏。”
“你自己问他去吧,现在埃兹在伊士曼王国。”他总能三言两语打消她的突发奇想,“至于安全问题,我可不觉得你会让自己冒险。”
“噢,否则我就进入外交部了。”
海伦还记得当时拉森打量她的目光,他看起来有点不怀好意。“你没准喜欢那儿的,勇敢的多萝西娅小姐。进入神秘之地的诫律怎么说的来着?三思后行?”
“想吓唬我?外交部总不可能比银石谷更危险。”海伦哼了一声。银石谷这个名字丝毫没有体现出当地的特色,因此它在冒险者中的称呼是“龙之乡”。
“如果我们的统领大人一天到晚待在布鲁姆诺特,那浮云之都肯定比银石谷凶险百倍。起码对狄恩·鲁宾来说是这样。你有圣者大人撑腰,大概可以算十倍。”拉森走到房间另一头,翻找出一只华丽的罗盘。他用手指摩挲一处粗糙的凹陷,皱紧眉头。海伦夺过罗盘,将一颗红宝石嵌回原位。“是罗玛干的?她倒会借花献佛。”
“临别礼物?”
“贿赂龙族的过路费。我可不希望到时候特意跑去赎你的夜语戒指。”
从那次他坦白交代后,海伦就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但说实话,她有点害怕成家立业。“如果算上你呢,亲爱的师兄?”
“什么?”
“我瞧你挺会算术的。那你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也许是反过来的十倍。”大占星师告诉她,“讲道理和动手我都没可能赢,但我可以提出神秘学知识的竞赛。结果会毫无悬念。”他们一起大笑。
或许这次白之使会在高塔待很久,女巫心想,我可以验证一下拉森夸下的海口。我会把这桩事说给罗玛,就像从前的每个睡前故事一样。她确实犯了错误,但那只是因为孩子的思维模式,不该把她当做成人惩罚。也许是我关心她太少了,拉森在生活方面根本不细心。看来我必须停留在高塔更长时间……反正三角沼泽也不是什么好去处,那里的气味让海伦都觉得恶心。传说黑巫术就是从沼泽里的恶魔传授给诺克斯人的。
一支箭向她飞来,海伦扭头瞪着它,箭矢在半空回折,飞向把自己弹射出来的弓弦。她真希望这些黑巫师能像这支箭一样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马镫在坐骑冲进黑鲸街道时松脱了一只,她只好飞起来,摆脱重量的感觉带来放松的疲倦。于是女巫转头就将这畜生送给了看守正门的卫兵。什么时候高塔使者需要卫兵了?
公寓里挤着许多人,即便他们都没出现在客厅,海伦也能听见房门后带着南方口音的通用语。她辨识杂音中的强有力的呼吸,径直找到了顶楼最里侧的房间。先前他们就是从这里离开的。
雄狮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啜饮一杯烈性酒,大门完全敞开,顶在衣架挂钩上,桌子上摆着的不是杯盘壶碗,而是一对血迹斑斑的大爪子。看见女巫落在阳台上,他也没抬一下眼皮。“怎——”
“我以为你会把那些苍蝇熟练地清理干净。”她揶揄道,“这是漏网之鱼,还是你的玩具,罗奈德叔叔?”
“什么?”雄狮咕哝。他要说的话被打断了。
“这可是你们长尾巴的妙用。”海伦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坐在沙发上,舒展酸痛的腿。但习惯展现出来的仪态让她办不到像雄狮一样把脚搁在桌子上。焦糊味从他的狮子毛上飘来。“你需要理发了。”
“倒不如直接说剃毛。”雄狮张了张鼻孔,“有个聪明的傀儡混在苦修士的队伍里,他差点干掉那个学派巫师。”
“林德·普纳巴格居然清醒到能够接见下属了?”海伦有些吃惊,她想尽办法才把南娜从黑巫术中解放出来。是尤利尔的职业对弄臣有奇效,还是他的症状本就很轻?“话说回来,这一屋子的凡人又是怎么回事?”
“就那么回事。第一批人希望我去支援什么鱼骨巷,或许以为我是只大得离谱的猫;第二批则宣称自己是来营救我们的,结果随行了一大帮拖泥带水、哭哭啼啼的贵族女眷。最后一批就是混杂着间谍的教会队伍,他们在我带其中一个人去找那学派巫师时杀了六个人,夜莺傀儡全死了,也有当地人受伤。真见鬼!屋子里简直是群魔乱舞,我把他们统统撵走了。但你瞧着吧,还会有更多人来。好在如今不止我一个人操心了。”
但海伦一点也不愿意再去操心灯塔镇的情况。要不是克洛伊塔在铁龙港阻止了那帮结社恶魔的计划,眼下小镇已经沉进歌咏之海去了。“你做的还不够彻底,大猫叔叔。”女巫指出,“告诉他们,黑巫师的目标之一就是黑鲸街道,这些人就会跑得比我们飞得还快。”
“好好说话!”罗奈德灌下整整一杯酒,“别把他们想得太蠢。不提这些,统领怎么没回来?你的小女仆呢?”
“他们去教堂了。结社恶魔已经撤离,只剩下这些残兵余勇。”海伦更不想提起港口的战斗。“南娜死在水银领主手上。你可真关心她。”
“噢,她叫南娜。”
女巫突然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说白了,罗奈德的生活作风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甚至跟我不是一个种族。反正罗玛在高塔长大,又不会学他。“黑巫师还在准备下一次进攻?”
“他们准备的时间越来越长。也许不会有下一次了。统领去教堂干嘛?”
“当然是因为他有自己的考量。等他回来你自己问,我也很好奇。”海伦撒谎。
“我看是那个学徒的缘故。不是说他不是占星师么?”
“西德尼认为尤利尔很有天赋。神秘的天赋往往意味着捷径。”干嘛忽然这么寻根究底?我可知道你们对彼此素无好感。海伦认为尤利尔永远不可能像对待拉森一样对待罗奈德·扎克利,他们在观念上有着极大的差异。“何况罗玛也可能在那儿。”
雄狮皱着眉头,他连眉毛也是金色的。“这帮盖亚教会的混蛋就该收拾,否则我早晚会分不清教堂和妓院。不过现在找他们的麻烦?这会显得我们趁火打劫……”
海伦没来得及打断他,虽然她很想这么做。一阵喧闹抢先了一步,让整座房子都乱哄哄地动荡起来。“是当地的城卫巡逻队。”她在二楼也能看见飘扬的旗帜。
“他们比敌人来得更早。”罗奈德打了个哈欠,“走吧,用你的巫术叫醒海湾的伯爵大人,否则他一不小心脑震荡可就不妙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一团糟
德威特·赫恩伯爵并不愿意离开。这位海湾领主很清楚在高塔使者身边远比骑兵的护卫更安全可靠。“我必须留下,这里还有很多船长的家眷。”他振振有词地说,“你们也该在这里保护他们。学派巫师和十字骑士负责应对黑巫师和结社恶魔,他们彼此之间是老对手了,你们别去添乱。”
白之使才是恶魔的老对手,海伦心想,两名恶魔领主也早就撤退了。不过消息说出来也起不到作用:这些凡人压根就不清楚昨晚的战斗还有恶魔领主级别的敌人,一旦真相公之于众,他们只会因危机而恐惧,然后向诸神诚心祈祷感恩自己的大难不死。圣者大人认为这鬼地方很重要,不过其上承载的人民却不一定。我不了解伊士曼,但我了解凡人。
罗奈德不在乎他的借口:“这里可塞不下这么多人。趁着现在没人攻打街道,你最好还是带着你的部下和属臣一起离开。”
“我不担心灯塔镇的袭击者,雄狮阁下,但一直有个高环刺客在找我的麻烦。他的存在对整个骑士海湾的治安都是个极大威胁。”
“眼下海湾可不只是有‘威胁’。”
伯爵装作没听见。“我和他们一道离开,也不可能对局势有任何影响。是的,我擅长处理公文、制定律法和指挥军队,这些是我的职责所在。但对付满大街的黑巫师……这应该属于神秘领域的工作。你们既然接过了寂静学派的驻守权力,那灯塔镇的安危状况也有高塔的责任。”
雄狮此刻的表情似乎在后悔。海伦知道他在后悔什么,早知道他就让这位海湾伯爵被脑震荡多困扰一会儿了。或者干脆教城卫队将他们的领主抬走,让他在梦里发挥他的指挥才能,直到因手舞足蹈跌下马背去。
“伯爵大人。”海伦压抑住疲劳,“我们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你以为灯塔镇的危险是谁带来的?伊士曼擅自放任学派巫师的使节在境内四处游荡,这就是后果。黑巫师向来是学派巫师的敌人,你们在接受寂静学派的帮助时,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风险。而我们来伊士曼处理事务,没有要求过你们的帮助不说,还要反过来为自己的属国收拾烂摊子。从哪种角度来看,这都算不上理所应当吧?”
“恶魔结社……”
“……已经撤离了小镇。这是我和白之使亲眼所见。很遗憾没能留下一个恶魔领主的脑袋让你瞧瞧,但这并不会对战局造成什么影响。”海伦意有所指地说。
显而易见,这些针对借口的反驳动摇不了领主大人寻求保护的意志。他正在搜肠刮肚,以保证留在公寓。“白之使大人承诺过要保护我的安全。”
我们无从得知这话的真假,海伦心想,白之使又不在这里。但这次雄狮率先开口:“我们没忘。”他怒气勃发,“但这里装不下更多人了,除非你们随队有扩建屋舍的元素使。伯爵大人,既然你希望留在这里,那最好相信高塔不会让随便哪里冒出来的刺客取走你的项上人头。”
“噢,当然。我一直信任克洛伊的使者大人们。”伯爵挥挥手,掩饰自己的言不由衷。“我很乐意让这些骑兵干点有意义的事,比如支援教会的十字骑士或救助受伤的巫师。”
骑兵们来去匆匆,马蹄声在窗外作响。遥远的街道仍传来交战的呼喝和魔法的爆炸声,脆弱的建筑隆隆倒塌。海伦可以看到教堂火光冲天,巍峨的钟楼投下扭曲、变幻的阴影。太阳只出现了一会儿,绵绵阴雨就紧随其后。
黑巫师们在雨中发起了最后一次进攻。女巫没选择正面战斗,她要求雄狮罗奈德留在屋顶,以防他的魔法摧毁竖琴座的巫术。海伦之前从未跟白之使一起打过仗,但她早在成为空境前就见识过罗奈德的力量了。狮人作为联盟的重要成员,在基础素质上就与人类有着难以飞越的巨大差异。虽然神秘对他们一视同仁,但这种差异仍在职业的倾向上得以体现。
当然,有时候神秘度足以弥补一切缺陷。
这次袭击以遍地尸体收场。黑巫师们就地取材,操纵凡人和冒险者,甚至是教会修士攻打长街。女巫总觉得他们比起学派巫师更偏好十字骑士。在门外横尸的傀儡中,有一半都是神职骑士和苦修士,这多半是恶魔的报复。还有凡人。不管是人类还是其他种族,得到了雄狮的提醒后,海伦都没有手下留情。我救不了他们,她告诉自己,这些人也不是南娜。她确实对那个凡人女孩抱有愧疚,并以自己的方式作出了补偿……只是罗奈德永远不会这么做。
在经历过铁龙港的战斗后,海伦发觉自己的相关巫术变得更加如臂指使,这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参战的黑巫师鲜有逃脱。战火平息后,更多人来到黑鲸公寓拜访。他们的目的不再是寻求动乱中的庇护或请求支援,而是希望带走身份尊贵的夫人小姐,还有一身狼狈的贵族老爷。连海湾伯爵的侍卫骑兵都去而复返。
雄狮很不满他们的感谢姿态:“这些人当我会吃人似的。只要我一开口,所有人就盯着我的牙齿目不转睛。他们怎么对自己的肉质这么有信心?”海伦对他的抱怨不予置评,反正他很快就会忘记这些凡人的脸。当时德威特·赫恩伯爵正在因黑巫师袭击的责任归属问题与林德·普纳巴格吵得不可开交,但她没料到那只是开始。
统领和他的学徒回到黑鲸街道时,海湾伯爵正要离开公寓(谢天谢地,他总算愿意带着他的海腥味离开了)。结果一阵呻吟、马蹄和争论声一同闯入了院子,海湾领主不禁放缓了脚步。
“你带着他就必须现在回去,跟海伦一起。”白之使的声音很模糊,但仍先一步传来,“不能留在灯塔镇。”
“我怎么回去?游泳么?”尤利尔指了指铁龙港,大战过后的硝烟还在雨幕中飘荡,停泊的船只眼下有一半搁浅在岸上成了残骸,另一半干脆沉没,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还有人没找到。罗玛不在修道院里,整个灯塔镇都没有她的踪迹。考斯·卢埃在艾科尼的吩咐下搜寻过她,结果一圈找下来,只有两个船工目击她登上了一艘小船。”
“她不会死在海里,这跟预言说的不同。但她也不在潮声堡。”
“我认为罗玛可能还在海上。”
“随便你怎么认为。”统领不为所动,“没有船就骑马,没有马就用腿步行。到灰蟹堡去。或者你想去银顶城也可以。”
“我还真就这么想呢。”他的学徒挖苦,“恐怕当地人不会欢迎我。”
“那你大可以回四叶城。”
“回四叶城!等着北方传来战讯——克洛伊的使者死于海湾战争,或者跟罗玛一起失踪。”说到这里,尤利尔虽然怒气冲冲,但还知道压低声音,“我们等到消息,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我们正与盖亚教会的杀手厮杀不休。这就是你的打算,对不对?”
一点没错,海伦心想,天知道流水之庭传来统领和六指堡的消息时我有多惶恐。只不过她从没想过当面驳斥统领的命令。坐骑不安地甩着蹄子,她注意到马鞍一侧有个束紧的篮子。
白之使不再说话。他盯着自己的学徒,目光足以让空气冻结。在圣者大人的房间里,连“艾恩之眼”拉森也不愿意面对这样尖锐刺骨的目光。尤利尔在他扎人的注视下后退了半步,险些撞上马鞍。海伦理解学徒的恐惧,一旁窸窸窣窣整理装备的卫兵队伍也下意识放轻了动作,试图不惹人注意地尽快离开。
他们足足僵持了半分钟。马背上的俘虏发出虚弱的呻吟,却一动不动。海伦瞧了瞧雄狮罗奈德,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与一位贵族小姐不停搭话,后者受宠若惊,只会迷迷糊糊地点头附和。于是接下来他们居然走上楼去了。
沙发上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声。声音是如此响亮,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海伦把婴儿从一张垫子上移到另一张,以掩饰自己的无措。白之使转身走上楼梯。学徒扭头瞧了一眼篮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他因巫术的效果而在原地怔了一秒钟,才急忙越过导师,挤进屋子里。
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刚刚肯定也被统领大人吓坏了。勇敢在白之使面前发挥不了多少优势。“巫术能让他安静。”海伦告诉学徒,“但在这之前,你最好给他弄点东西填肚子。”
“海伦女士。”尤利尔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那他……吃什么?”
“这你得问他的母亲,我可没有相关条件。他先前由谁照顾?”这孩子显然是从修道院带出来的婴儿,海伦想起她在铁爪城外乡村中那一晚。罗玛为了他一路追到骑士海湾,而今不知所踪。如果说罗玛是红之预言的参与者,那这个婴儿就是开启她命运的钥匙。
“不过炼金魔药也一样。喂他喝下去。”她指挥,“动作慢点,看看他的脸色。你的手抖什么?”
第四百四十章 套路大师
“抱歉,海伦女士,我们没在教堂找到罗玛。”尤利尔轻声说,“她好像离开骑士海湾了。根据预言的描述,她……很可能在海上。”
这小鬼果然不让人省心,还好海伦早有准备,雇佣了暗夜精灵多尔顿·纳萨内尔去往血族的驻地。此前她绝没料到罗玛会在血族的地盘,但很巧合的,多尔顿的仇人正与他们混在一起。我在歌咏之海上看见了暗夜精灵的命运,海伦心想,可能这是安德莉亚的指引,她让我借助预言梦找到罗玛。
“我会找到她。”统领的学徒小心地说,“我的意思是,我会尽可能地为找到罗玛小姐提供帮助……”
她回过神。“我并不怀疑这点,尤利尔。问题在于你的导师,他似乎另有安排。”而你不愿意服从。
离开骑士海湾未尝不是个好选择,只不过海伦更希望他们全员都撤离。白之使暂时无法恢复神秘度,她可没把握插手联盟内战。雄狮罗奈德虽然资历颇长,但也不可能确保自己全身而退。
我父亲就死在神秘支点的战争中。她摇晃着篮子。说到底,克洛伊塔没必要再多管守誓者联盟的闲事,骑士海湾经此一役,也不可能再逢战事。寻找罗玛是唯一要务,但女巫希望采取更为可靠、高效的方法:在她看来,漫无目的地在海上寻找血族落脚的岛屿是项浩大的工程,而想方设法与布鲁姆诺特恢复联系,得到总部的援助才是正确的解决方式。
而这正是白之使不擅长的。他在神秘学上全无特长,老实说,应该是非常笨拙。但这并不打紧。海伦自己有过研究魔文和矩梯魔法的经验,雄狮罗奈德也能用他的指环帮上忙,高塔拥有观景台,完全能够捕捉到目标方位——索伦·格森还在小狮子手上。
不过这样一来,离开海湾与否似乎变得没那么重要了。我为什么不想留在这儿?因为学派巫师?还是当地的凡人贵族?海伦瞥见徘徊在客厅的骑士海湾伯爵,忽然明白了其中关窍。是那两个杂种,她断定。德威特和英格丽的背德行为瞒不过女巫的眼睛,她先前只把它当做印证自己对凡人看法和偶获预言的例子,直到黑巫师出现在潮声堡、多尔顿与德威特决裂。
“但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的打算。”从尤利尔的语气中,显然可以判断他深受其害。
我以为你知道呢。“我不像你那么悲观,尤利尔。”海伦说,“况且统领执行他的命令也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他保证会找到罗玛,只要她活着,他就肯定能找到她。你还是考虑一下迫在眉睫的事情吧。这就是你和罗玛要找的那个孩子?”
“他就是艾肯。”尤利尔确认,“我在教堂找到了转让书的复件。”
“这是命中注定。你是盖亚的神职骑士,才能抓住教会的尾巴。”
他的神情有些迷茫。“我不确定这是否就是女神的旨意。说实话,阁下,我不知道我做的是否足够。”
还不够?如果不是南娜,你就死在铁龙港了。这是左右海伦倾向的砝码之一,当时她忙着闪开炎之月领主的火焰魔法,没去注意船坞的情况。白之使既然能余出空闲帮她的忙,想必水银领主拉梅塔要么已逃之夭夭,要么干脆没命——然而那头恶魔骗过了他。水银领主三番五次地在统领手下招摇,还能活着逃走多半归咎于恶魔力量,但这也意味着白之使确实没有在圣卡洛斯时那么可靠了。
这是连他自己都承认的事实——他希望他的学徒能避免参与进海湾战争。这就等于变相的承认。然而尤利尔自己似乎没想过这些。海伦怀疑这孩子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小命。他信仰盖亚,行事作风却贴近露西亚的狂信徒。那帮人是真正的……嗯,无所畏惧。
“那么,你想怎么做?”她问。
“呃,阁下,什么?”
“我是说,假如你的导师被你说服了。”恐怕可能不大。“你觉得自己应该怎么做?教会积弊已久,而伊士曼的教会不过是盖亚教会的一处不起眼的教国分部。眼下小罗玛在歌咏之海失踪,联盟在恶魔的挑拨下发动内战,高塔受困于红之预言,难以作出有效的应对……在这些条件下,你要怎么做才算足够?”
“对不起,海伦阁下,我考虑得太少。”
“不,你只是弄错了方向。”比起你的导师,这种程度的迎难而上根本算不了什么。“海湾战争在海上打响,几乎波及不到伊士曼。我们完全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打硬仗之外的道路上,比如尝试取得援军之类。克洛伊是占星师的高塔,侦查才是我们的优势。”
他完全没料到我会说这些话,海伦看得出来,他根本没想过从我这里得到建议。白之使和他的学徒一样,但他们现在缺乏的就是理智的建议。
“是的。”尤利尔回答,他的思路逐渐跟上来。“找到罗玛才是首要任务。诸神保佑她能毫发无伤。”
艾肯在梦中踢了踢篮子。海伦忽然觉得婴儿的睡颜有种古怪的柔情蜜意,不断拉扯她的目光。假如他能让导师改变主意,我也不介意帮忙照料一下这个小婴儿。
“你先后找到了罗玛和艾肯,尤利尔,对我们,噢,对克洛伊来说,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们都清楚,带他们来到骑士海湾的困难并不亚于找到他们本人。”虽然用了“他们”,但她其实指的是罗玛·佩内洛普。海伦完全清楚小狮子的跳脱性格是怎么养成的,老实说,女巫海伦在其中居功至伟。没办法,我就爱她这一点。
学徒窘迫地点点头。
不习惯被人表扬?海伦觉得自己抓住了这孩子的小小把柄。“拉森原本反对你进入外交部,但在他下次因为你的职业和统领争吵的时候,我可不会保持中立了。”
“我已经确定方向了,阁下。”
“拉森多半也不愿意再跟统领吵一架。这我敢保证。”她挠了挠婴儿的掌心,他的五根晶莹粉红的手指蜷起来,捏成一个小巧的拳头。“睡得真熟。”
尤利尔看艾肯的目光中则有着说不清的情绪,他安静了一会儿,海伦不确定他是否是在犹豫。但不论如何,白之使的怒火总得面对,哪怕他转移话题也是白搭。“南娜的事让我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他坦白,“我无法认同雄狮阁下的行为习惯,但我也……好吧,我知道这话很失礼,不过您能理解我,我知道您可以理解。”这句话本该用含糊、谨慎的措辞,然而他却直说出来。
不知怎的,海伦有种感觉,她好像曾听过类似的话。真是古怪的错觉。我并不是很了解他,他不那么生涩的表现只是因为我是和拉森的关系比较近。然而既视感仍挥之不去。
“她向我祈祷,向我祈求救赎……或是忏悔罪孽。”他继续说,仿佛没注意到女巫的异样眼光。“可我只是来带走艾肯的。我答应过他的母亲。”
“你在村子里的修道院中不是这样想的。”海伦指出。
“我弄错了对象。”他不愿多说。看来是在来到骑士海湾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海伦无从得知学徒的经历,但他确实获得了改变。“这也是我将考斯·卢埃主教带回来的原因。”
“他参与了交易?”
“他极力否认儿童买卖的存在。但我敢打赌,他了解一部分内幕。考斯主教是银顶城的分会主教,他不可能蠢到对教会人员的动作一无所知。”
海伦对分析的过程不感兴趣。“我真好奇他怎么还活着。尤利尔,你的仁慈不会耗费在这种人身上吧?”
“我恨不得将他斩首示众。”
“但你找到了比这更痛快的惩处方式?”她想知道这个神职者学徒又有什么打算。
“不是他的惩处。考斯·卢埃主教会在海湾战争结束后将教会内部的罪行公之于众。”尤利尔回答。
海伦大感惊讶:“你不在意教会的名声了?”
“我不想让南娜祈祷的对象是个满肚子男盗女娼的混蛋。阁下。公布罪状势在必行。”
天花板一震,发出一声巨响。海伦只看见一道闪电在半空留下长长的赤色尾焰,随后是雄狮罗奈德的咒骂。他怒不可遏,冲出屋子去找那个胆大包天的黑巫师的麻烦。他一拉房门,恰巧海湾伯爵正等在门外,看来他们踌躇不决已经有一会儿了。深海血脉的杂种伯爵说了什么,但雄狮根本没听。
“……她们更需要帮助。海伦女士?”
“噢,我理解。”海伦没注意他在说什么。她发现尤利尔根本没因突发情况而住嘴,这进一步加深了她根据先前既视感而猜测出的一种可能。
“你答应了,女士?”他强调。
我答应了什么?女巫猝不及防,下意识地说:“啊?”
“安置艾肯。罗玛回来肯定会想要见他。”
海伦有点弄不清楚,究竟是自己在引导尤利尔去说服他的导师,还是学徒在反过来说服她安置婴儿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乔伊的真实想法
尤利尔看见导师扎人的目光,顿时觉得有点心虚。“她答应了。”
“那你呢?”
“没门。那一页忏悔录还在拉梅塔手上,除非她现在送上门来,否则我肯定不会离开。”
“好像你在这儿能帮上什么忙?”
“大有用处。”他忍不住回击,“如果最终我们回到布鲁姆诺特,圣者大人没准还会对我的特殊贡献进行表彰——因为外交部没有毁于一旦。只有环城日报的记者可能对我恨之入骨。”
“我不会死。”
“显然我们都清楚。问题在于,乔伊,这不是一个挑战。我们还是要把找到罗玛放在首位。”恶魔结社已经撤退,血族孤掌难鸣,怕不是一星期内就被联盟军队给打趴下,其中五天还浪费于航程。“你为什么一定要插手海湾战争?”
使者回以一瞥。“这是我的职责。而且你怎么确认结社已经撤出战争了?”
“炎之月领主我不清楚,但水银领主看上去活不了多久了。”
“无星之夜还有别的无名者领主。”
尤利尔想起了黑骑士。他也是在流水之庭出现过的恶魔领主之一,还提醒过学徒小心拉梅塔。但一码归一码,不死者领主的目标是忏悔录,他不可能因为同为恶魔这个理由而对尤利尔大开方便之门。如果他看穿了使者的状态前来夺取忏悔录,恐怕他们就要辜负梅布尔女士的嘱托了。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守誓者联盟再加上恶魔领主,他们根本没机会干涉战争。“恶魔猎手有的是,别以为全世界的任务只有你一个人能接。说实话,乔伊,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参与联盟的内战不可?”
“红之预言作为预言梦降临,血族的力量必然会受到影响。”使者照例先是答非所问。“高塔是伊士曼的上位神秘支点,如果我们让步,不仅守誓者联盟就会得寸进尺,连寂静学派也将蠢蠢欲动。”
尤利尔简直不明白他的思考回路:“就这些?”他怀疑导师只是随口敷衍,就像在船上一样。可乔伊的打算只要不是亲口坦白,你向来是摸不着边际的。也许使者是不甘心放弃,或者担心恶魔再搞出什么大事件……总而言之,他的主意很少会动摇。
“神秘支点从来不是独立存在的,只有寂静学派我可不担心。”白之使指出他的误区。“法夫坦纳的使节还在冰地领,光辉议会先前正是为了那里的东西才打开了卡玛瑞娅。梅布尔·玛格德琳是圣瓦罗兰的精灵祭司……除了地底世界的灰烬圣殿,五个神秘支点都可能或是已经将部分力量集中在了伊士曼。你以为这是什么原因?”
海湾战争,还有血族与恶魔结社的合作同盟。只是在乔伊说明之前,尤利尔几乎没将这些大大小小的细节放在一起看待过。在学徒看来,白之使的观点未免有些杞人忧天。刺杀海湾领主的还是个暗夜精灵,为什么不把他也算做灰烬圣殿派遣的夜莺?这样看来,伊士曼的神秘组织就足够重组圣米伦德大同盟了。昨天在帆船上,他还说不想干涉我的判断。
“具体情况只有高塔本部清楚。”他决定晓之以理:“海伦女士认为我们可以先尝试着与高塔恢复联系,再借助观景台寻找罗玛。”女巫阁下答应了帮他照顾艾肯,尤利尔当然也不会故意阻塞她的意见。更关键的是,一旦外交部与克洛伊重新建立联系,决策权就从白之使身上无形中转移到了命运集会手里。这怎么想都百利无害。
“星之隙已经暂停使用了。”乔伊说,“血咒术会被预言影响。”
“没错,除此之外,鸽子和信鸦也飞不了那么远。”尤利尔没好气地说,“也许你亲自跑腿比较快。就没有别的魔法了?德鲁伊的三色堇呢?”
使者没作声。他八成是没想过。
先前尤利尔也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办法。他认为艾肯必然会与大多数被买走的婴儿一同送上灰翅鸟岛,因此面对海湾战争不可避免。现在玛奈的儿子安安稳稳地躺在摇篮里,而把自己弄丢的变成了罗玛。她是预言中人,也是高塔学徒。克洛伊的使者来找他们的学徒是理所当然,但要是因为盖亚教会买卖婴儿而对付血族这个买家,尤利尔可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
想到这里,突然间,尤利尔发现了导师与海伦女士考虑方向的不同。
他会搪塞我,还是直言不讳?“我记得罗玛身上就有三色堇。”学徒试探着问,“你不想联系总部,是因为命运集会必然会要求我们……撤离?”他本想说的是转移重点。
“你不了解克洛伊塔。”使者在一阵静默后才开口。窗外的雨声渐渐响亮,却仍无法覆盖人声。黑巫师部队像潮水一样褪去,在海岸上留下烧焦的房屋和死去的人畜。铁龙港在空境的战斗余波中难以保全,船只几乎付之一炬。海湾伯爵在坐骑和房门间踌躇,因昨夜的损失而对下属大发脾气。这意味着尤利尔找对了方向。
“没有你了解。”
“你看到的高塔只是外交部。”使者对他的挖苦充耳不闻。“外交部是我的部门,但它其实只是为了保护克洛伊及其下属王国安全而建立的防卫机构。”
尤利尔相信他在背文书,而且还背错了。“依我之见,防卫机构和外交部是两回事。”好在他已经对高塔的组成有过了解,不然还真会被糊弄过去。
“把嘴闭上。”使者命令,“没人问你的意见。”
尤利尔闭上嘴。
“事务司和外交部理论上是平级的机构,因为高塔的管理也必须依托高塔的主体,也就是占星师。因此天文室的地位仅次命运集会,虽然它仅仅是占星俱乐部。接下来才是观景台和外交部,我们,我们职能……互补。”他不停地更改着用词,“当然,命运集会和天文室观测到了诺克斯的异常,也会交给外交部来处理。”
“但仅限于属国之内?”
“不。”白之使恼火地说,“这不是重点。你给我闭嘴。”
“好吧。”尤利尔一本正经地保证。
“事务司总管着凡人的事务和大量神秘生物的人事调动,但它仍然是事务司,不是事务部。很多部门受它管控。事务司其实是地位最低的……组织机构。这么命名正是因为高塔是占星师的神秘支点,凡人和非占星师的神秘生物都必须尊重他们。”
尤利尔有些明白了。管理所有事务的部门仍是事务司,等同于其下的部门对克洛伊而言都是下级机构。这种轻蔑甚至体现在职称上。
“外交部的权力比事务司更大,地位也更高。但我们仍然是克洛伊塔的保卫者,占星师们的侍卫。而对我来说,我可以忽略天文室的意愿,但圣者的命令至高无上。我是命运集会的一员,但我无法左右集会的决策。因为外交部成员在集会中不占优势。”
“我想我能理解。”尤利尔把外交部代入了王**团,解释就变得容易消化了。伊士曼的政务大臣是劳伦斯·诺曼爵士,他在进入王国内阁前统帅着王族的剑之军团。即便如此,伊士曼的内阁也不是由诺曼爵士做主,诸侯和女王陛下才能左右朝纲。
“因为我说得很清楚。”使者傲慢地表示。当然,尤利尔对此自有判断力。
“可能。”他故意说,“是背诵得很牢?”
“没人允许你插嘴。”白之使瞪了学徒一眼,总算提出了主要论点。“这说明占星师的看法更关键。然而这些家伙认为自己放眼诺克斯,格局决定了高贵的态度,对神秘领域的动荡不屑一顾。他们觉得在浮云之上不需要担心任何地面的琐事。圣者之战的悲剧对每个神秘支点都是一次警示,其他人会从战争中获得反思,但克洛伊不会。占星师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更仔细的观察星星,然后将任何一点微小的预兆当成灭世的讯息,最终得出封锁浮云之都隐世避灾的结论。”
“而你不想一味躲避?”
“我不是占星师。难道你想?”
“我也不是。”他赶紧表明。“也就是说外交部希望参与海湾战争,是吗?”
“克洛伊绝不能故步自封。联盟内战是不多见的机会,寂静学派的巫师已经与我们签订了合约,但想要让他们彻底退场,就必须不留余地。”使者随后补充,“当然,这是我的想法。”好像这么说能显得他尊重其他使者的意愿似的。
终于说实话了?嗯?尤利尔从乔伊的态度中感到了高涨的侵略性,他早先也有这种感觉。老实说,他也觉得高塔的某些做法过于保守,但以他们此刻的低谷状态去参与烈度更高的联盟内战,没头的人才会这么干。
“一旦动起手来,他们就会戳穿你的伪装。”学徒说。
“有雄狮罗奈德在,他们不会敢动手。”
这就是雄狮阁下的特殊用处?“那罗玛呢?我们先得找到她。别的不说,假如守誓者联盟比我们更早找到罗玛。”这还是往好处想。“事情就会脱离掌控。这可跟你目前的状态无关。”他警告道。
这才是终极问题。而白之使最终让步了。“那我们得先找到她。尽快联系观景台。海伦说她有办法?或者你有三色堇?”
“我去问问德威特伯爵。”尤利尔去没问如果罗玛落在了吸血鬼德拉布莱手上,乔伊是否还会坚持他的做法。
第四百四十二章 应对措施
没有人欢迎他,但也没人排斥。房间里充满熏香的气味,布置焕然一新,与他离开前大不相同。德威特带着一身潮气重回公寓,他识相地没有接近命运女巫和她身边的婴儿。女人和孩子,最麻烦的两种人。反正都对我无关紧要。
他没在大变样的房间里找到目标,这肯定是巫术的手笔。沙发和靠椅仿佛换了毛皮,地毯的脚印无影无踪,连画框上的包浆都不翼而飞。据说女巫的巫术和学派巫师差别很大,研习的要求也更苛刻。高回报需要高付出,看来这句话用在神秘职业上也很合适。德威特边想边走过楼梯旁的一大簇香雪兰。
雄狮罗奈德刚刚与他擦肩而过,命运女巫就在眼前,白之使多半和他的学徒在楼上。伯爵暗自希望他们不要待在一起。在议事塔里,德威特眼看着高塔统领将学徒推下阳台,接着闪电飞来,他以为自己快没命了,却在眩晕中失去了意识。再与白之使和尤利尔一同碰面时,不知怎的,德威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会十分尴尬。
他的期望实现了。尤利尔在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推门而出,动作快得像是逃离凶杀现场。但见到伯爵时,他并没有想象中的讶异。难道他早就肯定我除了找他商量外别无选择?德威特有点后悔先碰到他了。算了,反正巫师林德也不是最理想的契约人。
“伯爵大人。”统领学徒礼貌地打招呼。不管怎么说,单论表面上的态度而言,他算是这群高塔使者里最容易打交道的神秘生物了。“真抱歉,我们本该第一时间关注你的状况,但如你所见,刚刚我和白之使出现了一点小分歧。还请你见谅。”
“不。比起神秘支点的事务,我的状况才是小事。”德威特懒得客套,他很清楚尤利尔或许没有白之使那种压迫性的神秘度,但某种意义上,这名自称学徒的高环使者反而要更难对付。“灯塔镇的情势如何?黑巫师已经撤离了,结社恶魔呢?”
“请放心,袭击者几乎不可能再对灯塔镇进行偷袭了。至于恶魔,他们撤得比黑巫师更早。我们在铁龙港粉碎了他们的阴谋。”
“阴谋?”德威特隐约觉得不妙。克里夫勒一直跟他在一起,刚刚才被自己打发出去。骑兵们的消息大部分是关于鱼骨巷和教堂的。
“结社恶魔聚集在铁龙港,他们的目标是寂静学派打捞上来的那艘炼金战船零件。黑巫师被恶魔操纵,袭击小镇来声东击西,转移守军的注意力。”
“所以灯塔镇只是搭头?”
也许是出于礼貌,尤利尔没有直接回答。“恶魔以搅乱秩序为目的,伯爵大人,只能说是恶魔找到了更好的制造混乱的办法,因此才分出一部分力量夺取炼金核心。他们的最终目的依然没变化。”
自从林德·普纳巴格代表寂静学派拿走了“黑心号”的残骸,德威特就没打过炼金核心的主意。老实说,我甚至不清楚那玩意还有个核心。他见过的炼金产物大半是钟表、盔甲和魔药。噢,公交车似乎也是炼金产物。离开王都没几个月,德威特却已经忘记那里的繁华了。这样一来,理解变得很容易,炼金战船是航行在海上的公交车,还是无需轨道的高档“马车”。换作四叶公爵特蕾西在此,她是无论如何也会掺上一手的,她最喜欢这些复杂的炼金产物。
这么说,都是学派巫师弄出的麻烦?想到灯塔镇和铁龙港遭受的损失,伯爵就怒不可遏。我绝不会让他们拍拍屁股离开,德威特心想。连夏妮亚阁下亲自过来也一样。我们走着瞧。他决心从学派巫师身上刮下最后一点油水——这些蠢巫师死伤大半,连带队人都被黑巫术控制,教会也没余力支援他们。而他身后还有高塔使者。想来会是一笔横财。但德威特不为此感到喜悦,他很清楚灯塔镇的损失不是这些东西能弥补过来的。
“恶魔没能抢走炼金核心。”德威特斟酌着说。总得试一试。“那东西现在在哪儿?还会有危险吗?”
“不存在了。”白之使的学徒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边缘锋利的玻璃片,递给他看。“这就是核心的一部分,我的导师把它打碎了。至于危险……”
德威特本想伸手接过来,但瞥见尤利尔的犹豫表情。莫非它还有危险?他想也不想,转而推辞:“不,你们收好就行。克洛伊塔和寂静学派的区别我看在眼里。恶魔还带走了什么?”
“生命。”
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像是刚刚失去情人的男孩。德威特百思不得其解。高塔有个神职者的学徒,他怎么办到的?
“我们都会悼念死难的无辜者。”既然尤利尔想说漂亮话,那德威特也乐意奉陪。
据总主教的情报,这位高塔使者来自伊士曼南方的四叶城,并在因索维罗引起的亡灵之灾中获得了白之使的赏识。德威特原以为他不过是个幸运的平民,受导师声名的余荫而引人关注。后来伯爵首次在议事塔跟这名神职骑士见面,才发现自己的看法存在偏差。
为此我得感谢佩顿总主教。要不是这位教会的分会主教提供了对方的相关信息,德威特多半不会在交谈中多加警惕:没见识的平民和研习神秘的学者他应付起来轻而易举,可尤利尔的表现更接近老练的冒险者。要是高塔的外交部有很多这样的人,那王党就要头疼了。还好不是我头疼。
连他的导师也不这样。白之使向来以不近人情和行事粗暴闻名,但没人想到他挑选学徒的标准却与自己的风格截然相反。当然,其实他本人也算不上什么上位者。高塔的使者就是高塔的骑士,是占星师们用来守卫城墙的士兵。以武力为标准衡量,他们倒是很合格。
这一点也对伯爵不利。白之使是高塔的卫兵,不是他的。寂静学派和恶魔争抢炼金战船的残骸,克洛伊会对海湾战争无动于衷吗?外交部里可没有倾向息事宁人的占星师……或许楼下的命运女巫会这么做,但她不可能左右统领的意愿。而我需要他们来震慑学派巫师、目前仍不知所踪的多尔顿·影牙,甚至是天杀的洛朗·维格。
“我们暂时还会留在灯塔镇,伯爵大人,以保证恶魔和黑巫师不会卷土重来。”尤利尔声明。
“什么?”他们还会回来?“真是出乎预料……我以为你们即将告辞了呢。联盟的战争已经推进到了灰翅鸟岛。”但说实话,德威特十分惊喜。
统领学徒也认同。“战争的结束可能就在这几天了。”他说,“恶魔肯定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他们巴不得神秘领域陷入战乱,秩序遭受威胁。但我们不会让他们如愿。”
“这都仰赖高塔的无私援助。”
“不,我们其实也有私心。”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这是德威特讨厌他的另一个原因,尤利尔仿佛能从你的每一句话中窥视到真实情绪。德威特在铁爪城的教堂里忏悔过罪行——那是贵族之间流行的表达虔诚的方式,这名高塔学徒就好像帘幕后倾听的神父,让人分不清他是故弄玄虚还是意有所指。不管怎么说,德威特不喜欢这样顺着对方备好的台阶下。
“盖亚教会的事我有耳闻。”海湾伯爵澄清,“我想这是一场误会。寂静学派的许多巫师并不遵循修士的信条,他们行事狂悖,目无纪律,然而教会……”
“应该是你误会了,伯爵大人。”结果尤利尔直接打断他,“我们讨论的并不是一回事。不过请放心,事情只会在它应有的范围内扩散,绝不会闹大。”
照你所说,我甚至不知道是哪回事!德威特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反正我已经尽力了,考斯·卢埃会怎么样随他们决定。他犯不着为总主教的人情得罪克洛伊塔使者。至于那些学派巫师,德威特才没功夫关注。“真感谢你能体谅灯塔镇的情况。我得安抚百姓,重建港口和议事塔,修整街道和城墙……”
“也许我们能帮忙。”
太令人惊讶了。“假如恶魔真的会再来,面貌一新的堡垒肯定会把他们吓一跳!灯塔镇的百姓会歌颂诸位的无私奉献。”什么时候外交部学会雪中送炭了?圣卡洛斯的景况公开后,德威特还以为他们只会送雪呢。
“但我们人手不够。”果不其然,尤利尔还有下文。“问题很好解决。现在受恶魔的影响,我们和总部的联系暂时断开了。可否请求伯爵大人提供给我们通讯的魔法种子?”
还好他们不知道我的园丁没死在议事塔,德威特与尤利尔分开后还在想。统领的学徒代导师拒绝了见面,这也是个好消息。眼下他可以按照自己的计划行动了。林德·普纳巴格的休息间就在走廊的另一端,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的房间窗户正对着院子。被绑在马背上淋雨的考斯·卢埃主教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德威特先到自己的卧室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毕竟面对高塔和面对巫师需要不同的方式。然而他刚打开门,一只鸽子就落在玻璃外的窗沿上。它鲜红的脚爪上绑着信筒。
第四百四十三章 夹缝中的甲虫
一大团泥掉在脑门上,被罗玛气呼呼地拍开。她掌心的伤口虽然尚未愈合,但已经不那么疼了。这多亏卓尔带来的疗伤药。不过他本人倒是挺后悔的。
“疼痛有助于皮肉生长。”暗夜精灵咕哝,“你这样乱动,它一辈子也好不了。”
“我现在又不疼。”
“等疼起来有你瞧的。不,别舔,成分中有蝉蜕。”
罗玛吓了一跳。她可不想突然之间倒头就睡。现在她站在一处距地面二十英尺的岩石穹顶的裂隙间,全靠脚趾抓牢侧壁。如果掉下去,那就不是惊动卫兵那么简单了。送功劳也没有这么直白的,恐怕卫兵也认不出这团摔得稀巴烂的果酱会是他们苦寻不得的夜莺罢。
粉红烟雾抚弄着毛发,罗玛每次低下头都感到恶心。她抽回手瞧了瞧上面的绷带,觉得应该没问题。“你找到德拉布莱了吗?”
“很幸运,还没有。”卓尔回答,“他好像不在这里。”
“这不可能。”这里是秘仪的核心呀,罗玛想不通。换作是她的话,肯定会对“痛苦秘仪”的核心寸步不离。这里不仅有庞大的魔力,还是坚无不摧的战争阵地,就连神秘度的差距都可以被秩序的缺口弥补。特罗尔班·德拉布莱没理由抛下核心离开。莫非他突然吃坏了肚子?他的食物报复性地在自己血液中下毒?“你肯定看错了,这里的雾好大。”
卓尔就在她身后,此时他利用那把细剑将自己挂在石壁上,手臂好像不受力一样轻松。闻言他挪了挪位置,将剑柄的紫水晶暴露出来。“我没见过血族族长,不是根据脸孔识人。暗夜精灵能够辨别吸血鬼的生命力,其中最强大的就是特罗尔班。”紫水晶在甜雾中也散发明显的微光。“这些半死灵生物神秘度越高,身体症状就越接近生灵。”
“正常人可活不了那么久。”
“血族攫取他人血液中的魔力来延长生命,所以才很长寿。这与精灵是完全不同的。”
她皱皱鼻子,心想他指的应该不会是暗夜精灵罢。索伦说自然精灵的寿命是卓尔的两倍,因为后者生活在地下世界,火种既亲近暗元素,又受它们侵扰腐蚀,更别说还有着种种残忍血腥的种族习俗了。说老实话,先前卓尔给她的印象与血族几无差别。直到他同意跟她进入地下冒险,罗玛才对他刮目相看。
当然,这个海湾通缉犯是高环的神秘生物,他说的话还是有必要考虑的。没准真是他们运气爆棚,凑巧撞进了敌人的空巢了呢。“我要下去看看。”
多尔顿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瞪着她:“下去?”
“不是直接跳!我又不傻。”
“聪明人会听出来我的重点在于‘下去’这个决定。”
她和……聪明人……不一样索伦在混乱的法则中仍不忘挤出一句话。
小狮子真想给他们一人一口唾沫,可惜多尔顿在她头顶,索伦·格森是只破戒指。“你们倒是说说,现在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撤出吸血鬼的基地,回去找联……”
“希瑟在上!我不是在问你问题。还能有什么好办法?我的意思是他见鬼的没有!守誓者联盟不可能停止战争,他们快赢了。”
“而你坚持认为联盟内战会对德拉布莱亲王的神秘仪式有影响。”
“你不也这么想?”罗玛的掌心奇痒无比,但她忍着不去舔它。“不然你跟我说血族的寿命干嘛?”
“我是说给你的戒指听……”暗夜精灵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咳嗽一声,说出一番仿佛经过再三斟酌的话:“抱歉,佩内洛普小姐,我说话比较直接,并不是故意讽刺。”当然恐怕除了他自己,没人会觉得他用心考虑过。
如果你不是故意讽刺,就不会把解释也说出来了。她猛一转弓臂,木头不巧打在精灵的靴子边,击落一片碎石。该死的卓尔,我竟以为他能理解我。她几乎要发火了。
魔力……是生命……指环费力地蹦着词,钥匙……控制……秘仪
“你们从哪儿得知这些机密的?克洛伊塔对痛苦秘仪有了解吗?”多尔顿问。
……指环开始装死。
“当然是从吸血鬼那里偷听来的。不然我怎么会被黑巫师追杀?”内部开放权限也就算了,罗玛还没傻到把高塔的机密分享给外人。反正他不可能知道我先前在管道里遭遇过什么。“黑巫师和血族结盟,我听见他们的争执。”
她也不算完全撒谎。阿兹鲁伯先不提,跟洛朗·维格的战斗才最惊险。一开始罗玛凭借管道的畅通跟踪洛朗爵士,因为他既出现在了英格丽的故事里,又在通缉令上露过脸,然而连索伦都没发现他居然早有察觉。洛朗·维格引她到山顶,得意洋洋地告诉她阿兹鲁伯的死亡内幕。
“我们有契约约束。”他在雷暴的阴云下坦白,“而你不同,罗玛小姐。我是个会做生意的人,恶魔给的价码高,我就是恶魔的走狗;王室的酬劳更丰厚,我就是王党。我救了你一命,以此换取阿兹鲁伯·德恩赫姆的死亡,这就是合乎规则的交易。”
“交易。”她想起战斗中那起突发的管道事故。飘散的烟雾遮蔽了阿兹鲁伯的视野,罗玛才趁机扭转局面。难道是洛朗·维格的手笔?“我也有自己的交换规则。”但他没能说服她放下弓,罗玛可不乐意作黑巫师内部争端杀人的刀子。“你给我血族仓库的方位和防御部署,我饶你一命。公平公正。”
“然后你还会杀了我,因为管道是你唯一的后路。不,罗玛小姐,我不是来和你做生意的。”
罗玛抬手就是一箭。反正还不是要打?她可以杀掉阿兹鲁伯,也就能对付这个前任海湾舰队司令。洛朗爵士又不是高环。
飞矢在空中被一道闪电击落。罗玛凝神观察,却没发现对方有什么动作。但这不可能是巧合,洛朗爵士作骑士打扮,雷电本该更钟爱他。“我只是带你到这里来。”他话音刚落,一连串的电弧就向她扑来。小狮子猝不及防,在索伦的帮助下才捡回一条命。
与黑巫师的第二次战斗仍不顺利。罗玛已经脱离了地底洞窟,她头顶是雷云,脚下是光秃秃的泥石地,而闪电是黑巫师的拿手好戏,小狮子差点变成烤炉里的焦面包。
符文……河……指环写出来的字都成了乱码,……城堡
她掉头就跑,冲进山林,在河边一头撞上了另一个海湾通缉犯。眼下他正在她面前滔滔不绝,阴阳怪气。
“不止是黑巫师。”暗夜精灵说,“还有恶魔结社。他们参与到战争之中,在六指堡制造了洪灾,还刺杀过潮声堡的命运女巫阁下。”
“关于这桩事,我们了解到的情况不比你少。我杀了一个曾在六指堡担任领主巫师的混蛋,他死前哭着求饶,说出了所有他知道的事。”这个谎言就更不容易戳穿了,阿兹鲁伯不大可能死而复生找她算账。“至于刺杀嘛……我敢打赌,那名刺客肯定倒大霉了。”
“雄狮阁下抓住了她。”多尔顿说。
“罗奈德也在骑士海湾?”
“那是在六指堡毁灭的消息传入海湾之前的事。当时雄狮阁下乘坐矩梯抵达潮声堡,返回时却因六指堡矩梯的陷落而不得不飞回去。当然,我想他现在应该处理好白之使的事,再次由王都回返骑士海湾了。”他换了只手支撑重量,“德威特庆祝雄狮阁下的离去,但只要你还没被找到,高塔使者就一定会再回来。他算是白庆祝了。”
“谁有功夫关心骑士海湾?”罗奈德和海伦,他们来找我了。尤利尔呢?他和艾科尼找到艾肯没有?难道艾肯真的在岛上?他活着,还是已经死了?罗玛有一肚子的问题,一肚子的焦急,然而跟随联盟军队来到这里的卓尔对此一无所知,她也不愿问出口。
那我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就像不信任联盟一样。“我要下去,你来不来?”
“下面有什么?”
“石头。还有尸体。”不过石头也是尸体,血裔的尸体。
“你不是要找钥匙吗?”
她露出尖牙。“钥匙可不在下面。血族希望用它来掌控痛苦秘仪,现在他们没这么干,说明他们还没找到钥匙,起码在联盟攻上山之前没有。你不是上过战场吗?怎么连这都看不出来?”这句话罗玛说得特别爽快。
“我甚至还不知道你说的钥匙是什么。”卓尔反驳,“这跟我的经验无关。现在你冒冒失失地闯进秘仪中央,下面会不会有危险?守卫怎么处理?考虑过退路吗?噢,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是打算在里面搞破坏。但你的牙齿和爪子对刻在石头上的魔文没鬼用,像狗一样撒尿?那是对付路灯的招数……抱歉,我忘了你是头母猫。”
他的左脚就在我眼前,罗玛磨着牙思考。他们像两只甲虫一样在缝隙中缩着,难免碰头挨脚。伸手捉住他的脚腕吧,然后往下一扯。就这么办。但因一两句讥讽就实施报复计划的蠢蛋是离家出走前的罗玛,不是她。“假如战争是钥匙,那现在我们唯有破坏锁这一个办法。索伦告诉我,痛苦秘仪没有实体,神秘可以接触它。”
“怎么接触?用魔力?”
罗玛舔舔鼻子。“用感受。”
第四百四十四章 艾恩之眼
他再一次从梦中惊醒,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眼前是一片镶嵌在巨大的玻璃球体上的明亮光斑,它们彼此追逐,在昏暗的房间中犹如萤火。两道交错的金属圆环套在玻璃外,大量光斑聚集在圆环光滑的内壁。房间里并不安静,但也绝非嘈杂,只是一切声音都显得很遥远,仿佛隔着一堵厚墙。
“拉森。”圣者背对他。摇椅上搭着一只长链怀表,它的系带由猫胡子编织而成,是海伦送给导师的礼物。此刻它的盖子已经合上。“出来看看你的梦。喏,你的笔记在这儿。”
拉森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他觉得有必要梳理一下记忆。然而不出所料,梦境是一片空白,他连自己什么时候做了梦都记不住。先知称其为保护措施,但他仍有些怀念没成为空境之前被断续错综的梦境纠缠的日子。我是个占星师,迷茫无知才是我最大的敌人。
拉森打开观景球,在衣袋里找到那支经常别在耳后的笔。看来我是主动进去的,事先做好了准备。可令他失望的是自己连一点相关的线索都想不起来。
两道交织的圆环缓缓合拢,玻璃也如水面结冰一般重回坚硬。有一次拉森起身太快,结果浑浑噩噩地撞在了硬玻璃上。但那是在因为当时他还记得自己在梦里看见了什么。此刻,拉森的火种为保持意识的完整而切断了与命运的一切联系,只有观景台底部的映射魔文还保持着亮度,忠实地记录下他遗忘的信息。它的轮廓像一只眼睛,瞳孔中射出冷漠、幽暗的目光。
那是一个神秘图腾。世界上没人比他更了解它。那是艾恩之眼。我亲手创造完善的魔法。但坦白来说,拉森并不喜欢它。
“没缓过气来?”导师从摇椅上扭过头,观察他的状况,随后平和地移开目光。这意味着他没多大问题。高塔先知的诊断在千年来都无需怀疑。“一个非常宏大的梦境,但现在只会让你有些精神不振。我建议你去训练场跑两圈,最好再做几组俯卧撑。”
“请别在这时开玩笑了,老师。”拉森不为所动。
“我希望说这些话让你放松,不是真的要你去跑步。你快变成天文室的狄恩了,下次集会我让他坐你对面。”
“我想他求之不得。”拉森对面现在是白之使,他也是高塔的外交部长。统领深得导师的信任,青之使狄恩·鲁宾想取代他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是什么?我的梦?”拉森转过身,被光斑拼凑成的图像吓了一跳。
魔法投影脱离观景球,在不断旋转的金属环间流动着呈现。即便是空境的大占星师,也不可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意识,“艾恩之眼”接收到的梦境大多光怪陆离,还时而挑衅观看者的对抽象风格的理解能力……总之,其中罕有如此清晰的表意。
画面确实相当宏大,然而对于其内涵信息的推断范围却极其狭窄。拉森以高空视角看到了一条森林间的长河,林海平原随水道延展,渐渐收束于山谷深涧。壮丽的景色映入眼帘,他的火种却感到隐约刺痛。这种感受不是来自观景球,他明白,是我的记忆受到了触动。
“苍之森。”圣者推测梦中景色对应的现实场景。“我还以为会是红之预言的补充。看来命运的发展总会有那么一点离奇。”
“下去了。”拉森紧张地说。
视角从高空坠落,一头扎入河流。色彩的变幻成为梦境主流,直至完全被水波淹没。浪头汹涌地扑面而来,拉森不禁向后微微仰头。光斑沉寂地穿过他们的身体,又在魔法的禁锢下被拉扯回去。玻璃内部的眼珠仍冷淡地盯着他。
星光重组成鱼群和杂质,视角也跟随它们一同飘荡。渐渐地,画面变得空无一物,光斑的色泽也又一次发生了更替。
红之预言,拉森心想,倒没出乎导师的预料。至于他自己嘛,什么时候做梦他都决定不了,更别说做什么梦了。
“没有破碎之月和星辰倒影。”先知告诉他,“你的梦是在苍之森。当然,现在人们不这么叫了。微光森林,对不对?”
“这得看圣瓦罗兰的意愿。”拉森认为名称不是需要投以关注的重点。他全神贯注,试图解读预言梦的成分。“出现尸体了。”
血色开始在水中飘荡。激流轰鸣,天旋地转,拉森可以想象自己梦中的状况。他一定浑身发抖,拼命挣扎,不知自己为什么掉入水中。迷茫无知才是占星师最大的敌人……接下来,河岸陡然开阔,水流也趋于平缓。急流结束了。
透过鲜红的水幕,他看到数以万计的尸体。它们在水中浮动,面目全非,手脚肿胀。这些人类遗骸悄无声息地经过他,顺着波浪滑向身后漆黑的水域。
“苍之森的河流是银溪,但这条河不是银溪。”圣者断定,“这里也不是苍之森。”
“红之预言。”拉森回答,“他在伊士曼。”他向来不愿意承认梦中的视角属于自己。
“伊士曼确实有微光森林。”先知肯定了他的推测。“继续看。”
梦中人因尸体的漂流想到了什么,拉森不得而知。但他一定比我现在有条理得多。视角的移动逐渐加速,但他既没有去追寻河流终点,也没有探究尸体的源头。鱼群重新出现,他意识到梦中人正在上浮。组成画面的光斑分散后重组,构成拉森再熟悉不过的图案。
“竖琴座。”它倒影在河面上。
“还有破碎之月。”先知的手指在空气中拨动,金属环随之旋转。一轮布满裂纹的银色满月高悬于夜空,它的影子却在血河扎根。明亮的视野中,被阴影遮蔽的河心仿佛空去了一块,变作一处深不见底的黑暗涡流。整个画面的基调压抑而深沉,充满绝望的感染力。“看来破碎之月不止是因地理方位才出现在预言梦的景象中,祂本身就是预言的一环。”
“破碎之月的神降已经被统领大人阻止了。”拉森提出异议。莫非是光辉议会还不死心?他突然非常好奇代行者得到了怎样的女神谕令。
“我不怀疑白的成果。但破碎之月的神降并非一蹴而就,在黑月潮汐到来前,祂一定有一个漫长的准备过程。收回投影不过是最后一步。”圣者狄摩西斯问:“你对白月女巫有了解吗?”
“她们是破碎之月的信徒。”拉森对这些知识的了解全都来自“命运女巫”海伦。她在伊士曼的近况如何?找到罗玛了吗?比起红之预言,他更希望梦到她们的状况。
“破碎之月贝尔蒂的信徒。”圣者告诉他。“冰地女巫信仰的是幸运女神贝尔蒂,凡人永远会受到神祇和信仰的多面性的引导。神秘的媒介和现象不同,然而力量的根本都是月之魔力。”
拉森用笔记下来。他除了对占星术了如指掌,其他的神秘学知识例如女巫力量起源和魔文学他都习惯储存在纸面上,以免干扰思维,进而影响与命运的接触。毕竟重要的预言多以梦境的形式体现,他想得越多、知识越驳杂,梦境就越抽象。
然而补充知识是必要的,他必须利用神秘知识去解读梦境信息。好在天文室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圣者的存在同样体现了艾恩之眼的价值。
“旁边有黑影。”先知说。
长久注视漩涡,拉森甚至能从中察觉到不祥的意味。他按捺住异样感,仔细分辨光斑的轮廓。“是那些尸体。我们可能找到了遗骸漂流的终点。”
导师认同了他的猜测。“破碎之月唯有以死物祭祀。祂在不停地接受魔力祭品,准备下一个黑月潮汐。白之使阻止祂的办法是将祂的部分投影送出了卡玛瑞娅,根据贝尔蒂的权柄推测,祂很可能会通过操控概率,制造出环环相扣的线索来吸引投影回到月之都。”
“听起来是一项大工程。”月亮的投影是狼人,这个神秘种族在被月精灵驱逐以来饱受疯狂的折磨。那个替代了卡玛瑞娅水妖精的狼人祭品逃离了圣白之城,但就算光辉议会现在找到他,也不可能让碎月降临——月之都的投影需要积蓄魔力,他们还得等上近千年。
圣者不这么认为:“破碎之月掌管好运,从神学的角度来看,白月女巫们是分薄了命运之神奥托的信仰权柄。即便不成功,碎月也相当于命运的诺恩,祂轻易就能引导概率,将发展倒向有利自身的一边。”
“我会将碎月作为神秘现象纳入观景台的监测项目。”拉森记下来。
碎月的目标多半是河流中的死人,这可没法限制。毕竟不管是金雀河还是银溪,都是滋养生与死的温床,高塔不可能像对待阿布罗兹那样将它们完全与生命隔离。于是他们接着观察梦境。
但忽然有人敲了敲门。
“圣者大人?拉森老师?”小秘书萨比娜在门外呼唤。“观景台传来通讯。”
……
题外话:萨比娜这个名字好像被人吐槽太过恶意了,其实写成萨宾娜也可以,大家选择一下改还是不改。反正英文都是sabina……
由于某些读者可能看不到作者的话,我就把这个问题写在正文了。选好在评论区吱一声?
第四百四十五章 偷听
罗玛觉得自己从甲虫变成了蜥蜴,在岩壁上悄悄爬动。她的利爪凿进石头,牢牢钉在侧壁,肚皮紧贴沙石。暗夜精灵就在她身后,动作幅度比她大得多,却总是无声无息,轻松写意。这可不是单纯借助雾气的遮掩就能做到的。元素使在臂力上本该无法与风行者相比,但多尔顿是高环,而罗玛才刚刚获得自己的职业。
他们爬了近二十分钟才到底端,粉红雾气变得深邃、浓郁,但仍旧香甜。罗玛很乐意与多尔顿分享雾气的来源,这样就不只是她一个人难受了。
“血族就喜欢琢磨这些东西。”没想到卓尔很镇定,不在乎她添油加醋的描述。“就像人类钻研烹饪手法和食材搭配一样。他们的身体能够最高效地截留魔力以维持生命。我的祖先发现了他们的优势,于是也专门研究如何摘取吸血鬼的生命果实。”
暗夜精灵竟然还有这种祖传手艺?罗玛知道血族会利用凡人制造净釜,结果这些卓尔对待血族与他们对待人类似乎没差别,难怪两族是死仇。“你们会吃人吗?”她忍不住问。
他似乎受到了冒犯。“也许狮子会。”
“我是狮人,不是狮子。”她也觉出自己问的不对了。“对我们来说,人类不是最合胃口的食物。”
“暗夜精灵也一样。我们比较喜欢菌类,但大部分人类的食物也都可以接受。至于野兽嘛,王宫里偶尔也会有野味。在伊士曼我听过很多夸张的传言,比如暗夜精灵能生吃蜥蜴这类。”卓尔把这当成一个问题来认真分析。
“我也能。”罗玛声明,“我的族人还喜欢吃鳄鱼。”这是导师安川告诉她的,小狮子深信不疑。
“但愿他们不爱**灵罢。”然而多尔顿当她在胡说,于是敷衍地回答。
越往下走,烟雾反而越淡薄。看来她一贯赖以藏身的管道是专门为清理秘仪附近的烟雾而建造的。罗玛望向身后的守卫,他们在洞穴的另一端徘徊,监视着血裔重复悲哀地往返循环。鲜亮的净釜如一堆红宝石般闪闪发光,雾气在它们表面凝结,剔透的水晶里似乎蕴含着大部分凡人永远也不可能触及的高贵价值。
多尔顿在悬崖边驻足。他们脚下是手掌宽的一小片岩突,稍有动作,碎石浮土便簌簌落下。对面的堤岸则广阔得多,由于地势向内倾斜,边缘在红粉丝雾中犹如一道弯月。
罗玛忽然想起漂过金雀河时,索伦跟他分享的关于破碎之月的故事。那时我还担心自己漂进歌咏之海去。
“这下面有什么?”卓尔再次问。
神秘核心。罗玛没说话。凭什么他问我我就得回答?他在害怕。害怕可是会传染的。
她向深渊迈出第一步。
远远看着陷坑时,罗玛还有心思关注悬崖边的血裔。但当她真正靠近了秘仪,才能亲身体会到那些人的绝望。深不见底带来眩晕、窒息和失重,她只要低下头,肌肉就一阵痉挛,手脚动作因突然的恐惧而僵硬。她爬到第三步,暗夜精灵才跟上来。罗玛被打到头顶的石子惊得一抖,强自镇定着抓牢侧壁。这鬼地方连岩壁都十分松软。
令人作呕的甜美雾气不再环绕她,但秩序边缘对火种的压制开始悄悄钻进毛孔。罗玛甚至觉得魔力的运作都异常艰难。渐渐的,她再也看不见穿透雾气的红光,耳边也只剩下自己的呼吸。
这不对劲。“你恐高?”
暗夜精灵迷惑地望了她一眼,摇摇头。
“那你憋气干嘛?”把她吓一大跳。罗玛还以为峭壁上只剩下自己了。索伦在手指上缓慢地闪烁,她拿它照亮同伴的脸。“你脸都紫了。”
这话让他翻了个白眼。“我是暗夜精灵。”
罗玛倒不觉得尴尬,她还沉浸在恐慌带来的恼怒中。“那你怎么突然没声音了?”
“咳,只是下意识。”他皱着鼻子说,“这里全是吸血鬼的臭味。”好像他的嗅觉比狮人更灵敏似的。
又向下爬了二十码,索伦的符文忽然停止了闪动。罗玛的心脏一揪,不禁止住了动作。这回轮到暗夜精灵反问她了:“怎么了?”
“索伦不亮了。”
“好像它是个灯泡似的。”卓尔扭过头,交替拔出匕首和细剑。“这下面的秩序更薄弱了,符文生命受到的影响也会更大。不过问我的话,你的戒指更像是失去动力了。就算是白之使,也不可能让它永远工作,更何况他已经……呃,你没听见最后一句。”
罗玛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她现在被迷茫笼罩,有种回到了与安川分开后的那段时光。她在微光森林中游荡,没有方向和目的,仿佛被人丢弃……当时也同样遍地浓雾。不一样了。我清楚自己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我们最好快点。”虽然多尔顿保证这里没有高环的血族,但观测生命力这种说法连索伦都仅仅是听闻,罗玛无法打消对他的怀疑。小狮子抽出爪子,继续下行。她能感受到趾缝间的黏土,以及隐隐作痛的掌心。在这种情况下,能使她打起精神的居然只有恐慌。
尽管时间紧迫,他们到达最底端时仍用了一个小时。小狮子罗玛终于脚踏实地,她恨不得变回原型,整个儿在地上打滚。
卓尔用咒剑戳戳泥土,“我怀疑这层土下面就是海水。但事实上,灰翅鸟岛根本没这么深。”
大地并未如罗玛想象中那样被鲜血浸透。多尔顿坚持吸血鬼不会那么浪费食物,我先前还不以为然。“这里是神秘之地。痛苦秘仪没有实体,我想这处洞穴都在反常的范围内。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小点声。”他紧张地看着她身后。
在他的指引下,罗玛回头瞧见了一片灰白色的石林。话音戛然而止。“那是血裔?”
“死去的血裔。”
悬崖低底尸体遍布,大多数都是石头和残肢断臂,难见完整的身体。比起管道入口的那座废料场,这里甚至还能算干净。罗玛忍着毛骨悚然地感觉环视一周,立刻注意到最远处的山壁下有几个人影正在埋头处理死人,还有几个正往内搜寻。血裔炼金术士。她的尾巴不自觉缠上了大腿。
卓尔的关注点与她不同:“他们似乎分成两支任务不同的队伍,这跟你说的不一样。”
罗玛连忙仔细观察,这才发现向中心走的血裔身上都带着“净釜”,显然不是为了扫荡中心而来的。这些血裔炼金术士麻木地跋涉到石林中央,消失在密密麻麻地阻挡中。“中间有什么?秘仪的核心?”
她猜得不对。等罗玛靠近了尸骸中央,他们才意识到错误。浓郁的血色映入视野,雾气在池塘上徘徊不散,却又与水面泾渭分明。小狮子与鲜艳的池塘隔了十码的距离,她觉得自己的胃都在抽搐。
多尔顿更是眉头紧锁,神情好像看见了两只苍蝇在垃圾堆边举行婚礼。显而易见,苍蝇和婚礼在他那里都是最不得人心的东西。他伸出手似乎要捂住鼻子,结果却盖在罗玛脸上。
罗玛不假思索,一口咬住他的大拇指根。
有人。卓尔冲她做口型。
一阵波纹传递到岸边,血红的池塘中,浪花不住溅起。罗玛松开嘴,意识到里面盛放的不是鲜血,而是液态的净釜魔药。
“……海湾……种子……”
由于在修道院待了几个月,罗玛能确定这是个女人的声音。看来她不可能是德拉布莱亲王,这姑且算个好消息。
“……你不在拜恩!”声音突然拔高,仿佛尖刺摩擦钢铁。“女巫和……港口……”
接下来是一串细微又急促的低语,任凭罗玛怎么竖耳朵也听不清了。法则的限制阻碍了魔法手段,她回头看看多尔顿,卓尔仍然是一副专注的表情。察觉她的动作后,他扭过头来。
她是恶魔。好像这不是值得意外的发现。后面你听见没?
原来你也没听见。小狮子瞪着眼睛摇头。她可能在说骑士海湾。不过自言自语的时候干嘛说这些?
我听到她说白之使。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罗玛几乎要跳起来了。我怎么一点没听见?她怀疑卓尔是故意安慰她。
魔力会增强身体。他解释,神秘度越高,成为神秘生物越久,我们的身体素质就越好。她确实说了。白之使和命运女巫阁下都在骑士海湾。
我就知道。罗玛心想。我就知道那两个黑巫师在胡说八道。她咬紧牙关,眨眨眼睛,拼命克制喜悦。她忽然觉得周围的诡异环境也没什么可怕了。统领是高塔的守卫者,他永远不可战胜。她连胆子都大起来。
水池里传来更多波纹,好像有人进入其中。罗玛后背上的毛都竖起来,差点扭头呕吐。我这辈子都不想碰到这池子里的一滴水,她下定决心。但恶魔显然不这么想,细微的水滴溅落声后,波纹被迅速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