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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走日     乡村逍遥神医txt下载     乡村逍遥神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七章 攻守异路 针锋相对

    利大人所施手段之中,那个“炎”字符箓,瞬间爆发膨胀,如一朵烟花绽放。随着利大人手指之处飞驰激射,又转而变做万千零碎火星,聚敛成势。

    而那化作“得旨青冥外,虚心两界空”十字的符箓之形,旋即化作一道乳白色的气罩,依附在千万火焰之上。

    火星飞腾,化成青雀之形,向着荀申冲刺过来!

    荀申大袖一张,浑厚法力涌处,瞬间凝成一枚似镜似盾的圆盘,甩手脱去,正面遮护。

    这一式防御神通,看似只是法力化作两寸厚薄的圆盾。但是其中暗藏了极其精微的阵法之理,层层叠叠,千回百转,通过无数变化、万千歧途,设法消解来力。

    其中妙义,却与越衡宗守卫据点的大阵“如意门”有几分相似,只是变化之数略少而已。

    可是当那飞鸟撞在圆盾上,想象中的攻守对撼的壮观声势并没有发生。火鸟之躯,仿佛没有经过任何阻碍,就从那圆盾之上穿透过去。

    而荀申法力所化的圆盾,却依旧形貌完整,同样没有一丝欠缺。

    陆乘文一怔。眼前所见,几乎让人怀疑是空间神通一流的手段。但是那等手段,唯有天玄境后方能使得。元婴境中,利大人的神通道术能够取得类似的效果,也堪称神异了。

    归无咎微微摇头。

    这个道理甚易想通。纵然是世俗之间两名力士角斗。其中一人身披一副上好的铠甲,护住要害。那么此人若非实在蠢笨,便不会一味地仰赖这幅铠甲消极防守。

    正因为有铠甲护身,反而能够更加肆无忌惮的进攻。

    乾元宗丹道法门,练到极处,能洗此身微瑕。但是若将这等神妙手段,当成守护己身、预防万一的最后一道防线,那就是在太过消极了。

    相反,围绕此术,必定会衍生出完整而精密的以攻为守、以伤换伤的斗法神通。

    在利大人所掌握的法门中,其中品质最高、堪称压箱底手段,就是化作“得旨青冥外,虚心两界空”十字的“青冥符”,此符中蕴藏一道神通种子,名为“青冥两界”。

    这一道神通,乃是与其余的杀伐神通配合使用。杀伐神通一流,一旦得这一道“青冥两界”加持,便有一种妙用。

    此法附持之后,自家出手的杀伐神通,再也不能被敌手之法力变化遥隔在外。一旦敌我两道神通相互碰撞,却会如同另外开辟一重空间一般穿渡过去,两不干涉。

    此时,若是敌手所布神通法门纯系防御,那就形同虚设,一击落空。一个不留神,胜负便已定局。

    但是荀申思虑何等周密?归无咎想到了圣教祖庭可能围绕“丹道”法则创设奇特的对攻之法;荀申身在战局之中,算路思考更加投入,同样也能想到了这一点。

    那形似圆盾、又似圆镜的防御秘法,虽未能阻截利大人的飞鸟火星,但就在两道神通相交而过的一瞬间,圆盾蓦然化作一柄乌黑利刺,猛地扎了过去。

    利大人神色淡然。荀申能够做到这一步,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是这倚仗“丹道”的斗战策略,本就是正反两便。纵然你做到最佳应对,同样难免落在下风。

    “青冥两界”的符箓加持乃是以十息为限,并不仅限于一道神通之中。利大人此时手上法诀变幻不定,一连二三十种神通道术不断地使出,攻势猛烈不绝。

    而荀申的回应也是连绵不断,无有止歇。只是,双方每一道神通都是如那火焰与圆盾一般,纵然相较,也是穿透过去,绝不互相阻碍。

    局面纷繁,变幻不定。

    “青冥两界”的用意,就是断绝了以远程神通“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可能,双方均是只攻不守,只得凭借一身深厚法力,将落在近身处的来袭之力强行阻断,抵挡。

    有深厚法力护身,元婴真人的身躯坚凝如铁,百炼胜钢。纵然是近身抵挡,其实也无伤大雅。但是各家神通法门之中,总是暗藏了千奇百怪的震动、侵蚀、灼烧、暗刺的力道,不住地侵蚀着对方的身躯与元气。

    利大人、荀申,各自贴身接下对方一连串的神通攻势,此时虽然气度如恒,但是面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身躯之内的气机腾涌、血气浮动,骨骼震颤,更是难以避免。

    面对这不利态势,荀申唯有暗暗调息,强自忍耐。

    但利大人却身躯一定,暗施法诀。一种抱圆执中的意蕴扩散开来,他身上所受细微伤损尽数痊愈,重回圆满状态。只是,他前两次使用“丹道”法门之后所造成的面颊殷红之貌,却隐匿起来,恢复如常了。

    “青冥两界”撕裂攻守,使之泾渭分明,果然达到了主动兑现“丹道”之力的目的。此时利大人的状态远较荀申为佳,已经占得上风。

    陆乘文面有忧色,道:“利大人这一套以不变应万变的交换攻守之术,似乎对于荀道友万变无踪的道术风格,十分克制。”

    “看来,还是需要归道友出手了。”

    在此战之前,陆乘文对于荀申是相当敬服的。除了归无咎这境界比荀申更高一层的人物,同等修为之中,陆乘文实在想象不到,有谁能够胜过荀申一头。

    但利大人这依托于“丹道”、看上去极为简明的交换攻守的战法,一旦先手使出,的确是任何神通道术也无可奈何的“阳谋”。

    利大人却行事极为紧凑,掌中金符宝树一摇,又有三枚符箓脱落下来。

    这三枚符箓虽然同样显化字形,但是却仿佛蚊蚋一般极为微小,看不大清楚所书为何。那字体刻印在石子大小、形同不规则冰晶上的每一个平面,看上去也别有玄奥。

    利大人心中却暗暗摇头。

    此战之前,他心境气机,都调整到一个极佳的状态。绝不存在什么骄矜轻敌之心。

    但是一旦与荀申接战,他还是自然而然生出一个念头,想要先以静制动,窥看对手之手段,再做决断。

    孰料如此抉择,实在是违背了自己善于简化局面、先发制人的作战宗旨。一日间仅能使用三次的元罡丹力,竟被白白消耗了两次。

    虽然第三次机会,他如愿以偿用在主动出击之上,也成功收获了效果。但是外人并不知晓,“丹道”之力,一日以三次为限。现在他虽然占得上风,这一足以致胜的法门,却不能再用了。

    利大人对局势判断可不若陆乘文那般乐观。

    此时荀申状态虽然较差,但是若是其再度动用了如同“观山”、“求心”一流的大神通,在神通道术上胜过自己一两回,便足以扳回局面。

    因此利大人三道神通旋即发动,意在抢攻压制,牢牢守住优势。

    荀申的回应也如期而至。

    但见荀申双手一扬,一身法力升腾。旋即化作一道极为骇人的杀伐之意,凝练成拳,猛击过去!

    这是简明的一式,也是特别的一式。神通名曰:“愚方。”

    这一拳,幽微难测,静水深流,当中所藏刚柔、显微、显隐种种妙理,甘棠宗内所有意在抢攻压制的法力演化之法,都包蕴于此式之中。

    同时,轻易可辨明,这一式与荀申所掌握的其余神通,大异其趣。如“龙蛇”、“忘川”诸法中蕴藏的虚虚实实的道理,乃是荀申道途中最有心得处。但是此等精义,在这一式“愚方”之中,不见纤毫。

    相反,这却是荀申使出的唯一一招只攻不守、万化如一之法门。此刻利大人的“青冥两界”已经失效,但好似荀申却依旧沉湎于狭路相逢的执念之中。

    法虽万变,终有竟时。这是荀申一直深藏,走向自己“反面”的一式。

    利大人能够看到的,荀申如何看不到。

    若是再这般见招拆招的斗下去,利大人先占优势,攻势源源不绝,荀申全无反击的机会。

    僵持固守已经全无胜机,唯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还之一最强烈的反击,交换伤势,将利大人的攻势打断,拒止,争得一丝喘息之机。

    纵然他荀申损伤更大——

    但无论是“观山”还是“求心”,荀申的神通道术,心意一动便可施展,却要比利大人炼化神通种子的道术快上一丝。

    只要利大人稍微受损,后续攻势慢了一瞬,荀申便得以抢回先手!

    利大人蓦然抬首,和荀申四目相对。

    一瞬间的眼神交流,荀申读懂了他的心意:不要小看了人。

    纵然你荀申通过这一式不要命的交换夺回先手,但是接下来荀申发动进攻时,他利大人同样不会先为固守;现在荀申所做的,就是下一刻利大人的选择!

    归无咎心中默然。利大人状态占优,而荀申在道术法门的变化上有优势。若是双方都不愿意妥协,都要牢牢把持自家的优势,那就只有强项到底,看谁先倒下。

    “且慢。”

    “住手。”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遥遥传来。正是圣教一方泰玥上真,和隐宗一方孤邑上真。

    同时,一道柔和曼妙、了无形迹的法力突然显现,将荀申与利大人隔开。

    泰玥上真沉默一阵,率先言道:“这一场就算作平局如何?”

    姚纯上真道:“可。”

第二百二十八章 二元合一繁化简

    荀申能够与圣教排名第一的嫡传弟子战成平分秋色,已经大大出乎姚纯、孤邑二位上真的预期。现在,荀申、利大人二人的战力都不再圆满,按理说,应当是归无咎出手,和圣教另一位嫡传席榛子作一番比斗。

    但是出人预料的是,荀申坚持要与席榛子再斗上一场。

    归无咎心中讶然,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荀申虽然只是小有损伤,稍稍调息数日便可恢复圆满,但面对劲敌,这差距依旧是难以逾越的。

    尤其是席榛子已经将荀申、利大人二人的比斗尽数观察了一场,断然不会犯利大人已经犯过的错误。

    面对归无咎的提醒,荀申淡然一笑,道:“此战志不在取胜。能够以种种变化试探此人深浅,便于愿足矣。”

    此时圣教那一头,恒滑、泰玥二位上真姑且不论。霍远峮、秋礼、摩永工诸人,此行之前就隐约知晓,隐宗真传荀申,多半是与本教利大人、席榛子二位师兄、师姐功行相若的人物。

    当时听闻这消息,几位心中已经大受震动;但尽管如此,在诸人心中也只是以为双方道行大致在同一水准而已。几位圣教嫡传无不坚信,真正交手,利席二人多多少少要胜过隐宗真传一筹。

    现在荀申、利大人二位的战果,让几人都是默然无言。

    有一个念头在几人心中翻腾,只是不便说出口:圣教的道法、底蕴,当是在隐宗之上的。那岂不是说,若是双方交换门庭,荀申的成就,还要更在利大人师兄之上?

    只是席榛子却并未受到种种畸念影响。听闻依旧是荀申搦战,好似只是大风吹过耳,无有表示。将袖中小囊内所藏的最后一枚草杏果仁丢进口中,嚼碎吞咽,这才施施然下场。

    面对荀申,席榛子直勾勾瞪了一眼,口中毫无感情的蹦出几个字:“我赢了。你没有机会。”

    见荀申并未回应,席榛子又道:“我知道你的用意;但是你放心,我会满足你的心愿,绝对不会藏招。尽管这样做暴露底细,对于下一次的交手没有好处。”

    “但是下一次的事情,又何必太早作考虑呢?眼下,我只要赢的漂亮。”

    此言听着有些古怪,又有些有趣,不像是个正常人思考问题的方式。但荀申却只是微微点头,以作回应,似乎见怪不怪。

    拉开阵势,席榛子向后一跃。

    她的动作极快,似乎是吸取了利大人上一战的经验。反手虚空一托,一株二尺多高的玉树便浮在掌中。其中二色二十四道符箓,宛如树叶一般挂在树上。

    席榛子极迅捷的自那玉树顶端,将最高处的那一枚浅白色符箓去了下来,当空一展。此道符箓之中,化作一行三寸多高的字迹,看着甚是清晰。

    只是这句话本身有些教人摸不着头脑:

    “万法归一一生二,二中存一。”

    这十一个字,一阵金光乱颤,旋即化作二物。乃是三四丈长短,模样一般无二、身形半虚半实的两条鲨鱼。

    这两条鲨鱼,青白交加,光芒点点。分别立在席榛子、荀申二人头顶。

    两条鲨鱼一个摆尾,自天上迎头落下,便荀申、席榛子分别吞了下去。

    荀申本以为这是圣教的某一门杀伐神通,法力一起,便要伸手去挡。只是这一挡却挡了个空,瞬息之间,两条鲨鱼便把荀申、席榛子吞入腹中。

    陆乘文忍不住惊叹一声。

    但他话音刚落,再定睛细看,两条鲨鱼已经无影无踪,荀申、席榛子二人依旧好端端的立在原地。

    只是,两人身上,却传来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冥冥之中起了什么细微的变化,两人身上的气息,都变得似是而非起来。

    此时席榛子言道:“你放手来攻吧。”

    方才她率先出手,使用一道神通种子。荀申以为她是吸取了利大人与自己交战一场的经验,抢先出手。没想到施展了一道法术之后,席榛子依旧放任自己先手。

    她如此抉择,显然是并不畏惧自己动用精妙繁复的大神通道术。

    荀申略一思忖,旋即掌心之中显化一术。掌心中无数细微的水汽聚集,汇成一道气泡。那气泡不多时便沸腾起来,五色迷离,明暗交错,折冲东西,莫知其妙。

    甘堂宗门内有一处秘地,乃是藏在一道悬崖栈道,有无量云雾腾涌。那栈道两侧的雾气,因为一种异力催动,显化成种种具象。花鸟虫鱼,高楼栋宇,山川溪流,无所不备。

    若是置身于栈道之外,仔细端详。那栈道两侧所显化的种种海市蜃楼一般的幻象,其实是完全对称的;但是当你一旦走在那栈道之上,却会觉得两边景象,一大一小,一远一近。走不上二三里,极其容易偏转道路,从那栈道上跌落下去。

    荀申掌心这一门神通,正是模拟那栈道幻象,以刚柔之变的收敛与外放,凸显与深藏,使得同一道气机产生强与弱的错觉。应对之际,也容易产生变差。

    这一神通,在荀申所掌握的法门之中只是处于中等。照说与席榛子这等层次的敌手交手,是派不上用场的。

    但是眼下,席榛子既然不畏惧自己先声夺人,那么以这一道手段试试水深水浅,也是可行之举。

    岂料荀申一掌推出,只余下一道浅浅的气机,论强弱,大约只和二三流宗门的金丹中期修士全力一击相若。

    席榛子眨了眨眼,漫不经心的伸手一弹,便将这道“神通”化去。

    荀申略一思忖,又使出一道神通。骈指一伸,两道清气交缠,随即刺出。倒也有几分归无咎剑术神通的风范。

    力走一边,以奇克正。乃是一门七分阳刚之中,暗藏三分阴柔的神通。这一道神通,同样是荀申当初金丹境界时修成的法诀,早已弃之多年。

    但是这一击使出,比之上一式固然强了些许。但是依旧只留下一道阳刚直出的劲道,威能比之荀申预料,依旧削弱了一半。

    席榛子随手一挡,又将这一式挡下。

    荀申又思索了一阵,又连使两道神通。一道看着玄像通明,纯澈之极,是一束细细的水流;有一道神通轻微真一,内藏火精,乃是一道小小的火焰。

    这两道神通,比之前两门又弱了许多,乃是荀申当年初成金丹境界时所修成的神通雏形,相当于归无咎一行在“红云小会”中使出的手段。

    但是一旦出手,这两式神通虽若弱,其中力道,却是原原本本的发挥出来。一水一火,离身之后不该本色,分袭席榛子上下。

    但指望这意在试探的一式建功,终究不能。

    归无咎见此情境,若有所思。

    战局之中,荀申回忆那神通符箓之中所显示的字迹,“万法归一一生二,二中存一。”心中恍然明悟。

    沉吟良久,荀申道:“我输了。”

    圣教祖庭几位真传,见荀申认负,都很是踊跃。

    归无咎冷眼旁观,对于席榛子这一式的体悟,远较余人为深。除却他道行深湛外,更是因为,与这一式似是而非的手段,他已经见过两回。

    第一回是红云小会中所遇“擒龙伏虎拳”,善能将一切神通法门,化为力、速两端的一门拳法。

    第二回是姜敏仪的“武道元域”手段,能将一切法力封印躯壳之内,只能以肉身相搏决出胜负。

    须知一切神通法诀,其中总是将阴阳、刚柔、表里、虚实、内外、巧拙、进退,乃至五行生克之变,种种对立之物,融合唯一,相生相成。

    而席榛子这一门示形鲨鱼吞人的神通施展之后,种种神通之内的“对立”变化便不得统一,唯有先自相攻伐,好似决出蛊中胜者。

    最后,只余下一种单一的性质。

    好似你一门九分阳刚、一分阴柔相融汇的神通,一旦使将出来,便只剩下八分阳刚之力。

    若是五分水行,五分火行相结合的法门,两者化去,那么全力一击,却连一丝威力也欠奉,二者完全抵消。

    但是与“擒龙伏虎拳”、“武道元域”最大的不同,席榛子的这一门道术,所限制者只是“一式”。敌我双方,所修种种妙法,依旧可以分解开来,一一使出。

    譬如刚才荀申将一水一火,分成两道神通动用,那就全然无碍了。

    荀申历数自家神通法门,无一不是诸般性质混同合一,走那精微繁复之路。此刻面对席榛子的这一式,已经没有丝毫用处。

    当然,若是他状态完好,凭借“愚方”一式的简明爆发硬碰硬,也能和席榛子战一个不分高下。但是他现在既然有恙,实力在她之下,那就决计不能取胜。

    席榛子见荀申认负,面上也无喜色,道:“下一回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荀申似乎深以为然,轻轻点头。

    归无咎也心中有数。此回荀申连战二人,平利大人,败于席榛子。但是若下回状态完好时再交手,结果多半会反过来。

    若是利大人不再给与荀申抢先出手的机会,有三次元罡丹力在手,荀申断然难以取胜。利大人的以守为攻的简明手段,还真对荀申有两分克制。

    而若是与席榛子交手,却是荀申取胜无疑。

    因为席榛子那一门神通,并未能够如“武道元域”一般,彻底限制荀申的一身手段。荀申只需花费些时日,将原本统摄于一式之中的神通,分解成层层递进的组合拳,宛如阵法一般,将精彩绝伦的法术复现,并不为难。

    ……

第二百二十九章 心念有隙 问世留名

    终于,到了最后一战。

    至少是今日的最后一战——利大人在三道元罡振本之气尚未恢复时,是绝不可能与归无咎交手的。

    当归无咎翩然下场时,圣教祖庭原本低声交流的几位真传弟子,蓦地安静下来,凝神观望。

    尽管这种观察与好奇,在双方见面之初就已经有过一次。但是功行精微到了极处者,临战状态和往来交接之时,动静张弛,总是有着微妙差异的。

    秋礼,摩永工等人是在观察,眼前这位承载着隐宗重新入世的重任、下书祖庭的始作俑者。在决战之际,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但是观察体会了一阵,摩永工等人眼中,却感受不到这份差异。似乎现在,在席榛子对面亭亭而立的归无咎,和刚才作壁上观之人,气度神采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实际上他们并不知晓,现在归无咎心中很有几分讶异。

    他功行法力毕竟稍逊,铨道会时与荀申一战,也只是在临战之时心境上又迈出一重境界,才能小胜一筹。

    在归无咎心中,虽然取胜之念无可动摇,但是却依旧将利大人、席榛子视为劲敌,自以为不经历一番恶战,难以制胜。

    或许由于功法道途同样是走的精微变化之路的原因,归无咎遇上荀申,可谓棋逢对手。双方道法的细腻精彩之处,都得以充分发挥。

    归无咎也曾经想过,若是能够以长击短,纵然利大人、席榛子二人排名在荀申之上,自己胜的更容易一些,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这种“容易”,终究是有限度的。

    关于此战的斗战路数,归无咎也有几分规划。纵览百家经典之后,归无咎对于空蕴念剑“剑鞘”一道赋身具体剑形的神通,汲取极多。

    若是能够与两位圣教真传深入交手,倒是一个契机。未必不能以此战作为一个统筹消化,驻步回眸的节点,完成第二阶段的神通蜕变,从而成就“履尘”三剑之后的四、五、六剑。

    但是现在,归无咎和席榛子四目相对时,却意外的发现:这一战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容易。

    席榛子的双眸清澈透明,似乎道心恒定。但是这清晰而又迷离的目光中,却蕴藏着一种出人意料的满足与困倦。

    这目光与归无咎相接,当中传达的情绪与意念,就仿佛席榛子本人在他身旁耳语一般,真实不疑:

    胜过荀申,为圣教祖庭夺回一场胜局,就足够了。至于对上归无咎,不过尽力而为,凭借“二中存一”的道术,与他做一场决斗,伸量道行高下。

    胜亦欣然,败故可喜。

    但无论胜负,甚至隐宗是否出世,对于整个紫微大世界的煌煌大势,影响绝不若想象中的那般大。

    她席榛子,依旧可以坐观时局变幻,时光流逝,旁观着这大世界与各大势力的沉浮兴衰,风云聚会。

    归无咎眉头一皱。

    刚刚席榛子与荀申交手之前,所说的那一番奇特的话语,一开始归无咎还并未太过在意。此时重新映入心田,终于省悟过来,想不到这席榛子,还真是一个身怀出世之心的人。

    不过,若是归无咎知道了隐宗下书之后,席榛子和利大人两人在灵曲道尊面前的对策之论,恐怕对席榛子会有更加深切的认识,不会大惊小怪。

    除了归无咎之外,席榛子的身上气机神采,同样瞒不过四位天玄上真。

    姚纯上真和孤邑上真对视一眼,不由地又惊又喜。他二人固然对于归无咎的获胜有着足够的信心,但是肉未吃到嘴里一刻,终究不敢完全放下。此时席榛子的状态,等若天上掉馅饼。起码十二年前的这一战,是完全无忧了。

    圣教祖庭一方,恒滑、泰玥二位上真,却相视一叹。这就是圣教祖庭一方,先前全部精力都投注在利大人身上,却对资质修为与他相当的席榛子有意无意稍有轻忽的原因了。

    最终,恒滑上真神意传音道:“此等心念,有弊有利。面对强敌固然难免遭受侵凌压制,但是她本身道念如此,内心深处总有一点灵性常明,心灯不灭。想要她道途上走岔了一步,终是千难万难。”

    泰玥上真叹道:“我何尝不知此理。只是眼下这一役,终究是指望不上了。”

    倘若有人,在春风得意之时汲汲于功名利禄,陷溺红尘不能自拔;稍受挫折之后却又寄情山水,说甚么万有皆空,人身如梦,故作放旷达观。此人之言语却决不可信,所谓念头通达,只是无可奈何之下的自我欺骗罢了。

    如果今日持有如此状态的不是席榛子,而是利大人,此刻两位上真决计不至于如此之从容了,这可是事关本教第一嫡传道途成毁的大事。

    但是席榛子却不同,她自家本身道念如此,好似天意有缺。两位上真虽然心中遗憾,但也只能默然接受。

    就在此时,归无咎出手了。

    归无咎的身躯屹立原地,纹丝不动。但是在场的二十余人,人人都觉得,阴阳洞天之内,这一方天地自然,与归无咎本人的真如妙性合而为一,打成一片。

    归无咎的身后,似乎隐约可见浮云滚滚,鸢飞鱼跃,无量清波,一轮碧月。种种异像相融,内外合一,如同一轮明镜普照大地,自成方圆世界,将面前的席榛子,一口气吞了下去!

    同时归无咎的灼灼目光,幽明深邃,仿佛凝成实质的威压,将席榛子的身躯完全包裹。

    这离奇神妙的幻象,其实是两种神通。其一是自妙观智大魔尊处所得的“魔染”神通。另一道,是《通灵显化真形图》所成就的“隐灵摄心”神通。二者都是最上乘的幻术法门。

    归无咎修为之高本就在同境界中罕有其匹。若是遇到功行较自己远逊的敌手,随手一击,使出两三成力便可致胜;但若是遇见如荀申一般能与他匹敌的人物,此辈都是盖世人杰,心性打磨早已圆满无缺,幻术法门却也难以建功。

    因此,“魔染”神通除却初入本土世界时,对那境界甚高但神念甚弱的异兽“四目巴羊”动用过一回之外,一直被归无咎置之高阁。“隐灵摄心”神通,自黄阳界中成就以来,也从未使用过一次。

    而席榛子,却是归无咎遇见的一个特例,资质超绝,但是斗战心念中却有固有的缺陷。

    席榛子被裹挟进那一道奇妙的气场之后,只觉自己本已甚是低沉的斗志,瞬间被进一步削弱。恍惚之间,种种负面情绪一齐涌来,竟然生出一丝厌世之感。

    寻常人被“魔染”、“隐灵摄心”两道神通得手,只会在懵然无觉中逐渐沉沦,永远不得解脱。

    但是席榛子却有些不同。她心中的负面念头产生未久,立刻被她觉察,旋即驱散得七七八八。

    归无咎暗暗惊讶。席榛子有着如此明显的道心破绽,但是此时她的神意,却是死而不僵,枯而不朽,内中藏有一点灵明,仿佛风中烛火,始终不灭。

    这说明,此人虽然道念有缺,但并非是道法修行生出了破绽,而是其本心如此。

    这样的“破绽”,此时对上归无咎固然是绝大的弊端,但是若是换了另外一个场合,未必不能产生巨大的受益。

    但是归无咎使出这两道法门,本来就是意在压制,并未指望借着这一手一击制胜。

    下面这一击,才是他临机决断,决定用于今日的真正手段——

    只见他一身法力完全聚拢归一,周身的丝丝雾气蓦然聚拢。随后化作一柄三寸剑形,停驻在指尖。

    空蕴念剑。

    自从“空蕴念剑”成为归无咎的独家法门之后,对于此法剑形的形态变化,归无咎也有了一定的自由度。此时这一枚“空蕴念剑”的冰剑之形,实际上形貌微变,大致相当于背上所负“山河万里”缩小成几十分之一后的模样。

    归无咎动用这一式,既是临时起意,也是深思熟虑。

    他原本做好了苦战一场的准备。但是现在,对手既然露出破绽,那为何不趁隙击之,用一个漂亮而干脆的方式了结,给对手留下一个深刻的记忆?

    隐宗一方与圣教祖庭的这一场比斗,虽然隐没无闻,但是终究要有一抹亮色,通过这一次聚会传承下去,千万载后,断代扬名。

    这一枚玲珑小剑出世,如摩永工等人还觉察不出什么,但是四位上真,荀申,利大人,都感到心中似有一个念头闪过,目光中带着几分疑虑,凝视着这柄小剑。

    归无咎是聚起一身法力凝成此剑,但是剑成之后,这剑形之中,却似乎捕捉不到丝毫的法力波动。

    身在场中的席榛子,忽然感到一丝躁念加身,难以驱逐。

    但是还未等她仔细琢磨,随着归无咎指尖这一道冰剑化成碎屑,席榛子只觉一道宰制命运的力量加身,脸色忽地惨白,随后身躯一弯,软倒在地。

    但是归无咎对于空蕴念剑的塑形,绝非仅此而已。

    只见那冰剑破碎之后逸散的少许清气,在空中不住地游动,随后重新收敛,化作圆融玄妙、意境深远的三个大字:

    “归无咎。”

    这三个等身大字,连同字形之后长身而立的身躯,映照在软倒在地的席榛子心灵中。此刻她在悄无声息之间忽然受创,神意气机旋即崩散;先前成功压制的“魔染”和“隐灵摄心”神通的余力再度爆发,侵扰其魂。

    席榛子恍然觉得,归无咎与身后青天连成一片,好似主宰己身的人间魔神,不可战胜,不可违逆。

    摩永工、秋礼等数位圣教嫡传,也仿佛痴呆一般,目中所见,唯有那剑气化形的三个大字。

    归无咎。

第二百三十章 再相会时属谁人

    在每一次使用空蕴念剑之后,借法残余气机,显化自己姓名,并不是归无咎一时兴起,意图在此会中宣扬威名。

    在独属于自己的新空蕴念剑,伴随着“天人立地根”的道途新生,成长起来,归无咎偶然间也曾经想到:“空蕴念剑”本是古神通之名。如今在自己手中推陈出新,另具独到之功,或许应该拥有一个只属于归无咎一人的新名字。

    只是偶然间将此事提起两回,归无咎一时都不曾想到合适的名目。既然如此,也不勉强。

    直到这一门神通的第二层炼成之时,归无咎对于剑气之显化造形愈发纯熟,这才灵机一动,想到这个主意:以后自己每一次动用空蕴念剑,所残存之气机,都将显化本名。

    至于神通易名,或许等这道神通演化到彻底摆脱旧空蕴念剑的藩篱时,再做也不迟。现在沿袭旧名,以示不忘渊源;同时留下一个新的标记,正合其宜。

    不过,这也未尝不是一道伏笔,一粒种子。尽管现在这三个字还并无具体的用途,只是自家精神气象的宣示。但终有一日,“归无咎”三个字的外壳之内,会把有分量的神通奥义封存进去。

    恒滑上真一卷袖,将席榛子轻轻裹住,收摄回去。

    服下一粒丹丸,席榛子面上气机略微恢复红润,不多时便可站起身来,独自调理气机。看来所受创伤,比想象中的要轻得多。

    席榛子抬起头来,深深望了归无咎一眼。眸中透露的情感,固然有敬佩、心悸,以及受两道幻术支配下的屈服的冲动;但是更多的却是平静……与默然。

    仿佛山中顽石,虽经风吹雨淋,依旧不改本来面目。

    归无咎心中微讶,尽管他这一式“空蕴念剑”是留了力的;但是席榛子无论身上所受之伤,还是心境受幻术影响,依旧较他想象的为轻。

    对于席榛子的独特道念,归无咎又有了一重新的认识。较之常人的分兵固守,处处力求圆满,席榛子放弃了许多;但是得以持定根本,守住最后的“点”,却反而较旁人更加牢固。

    圣教祖庭一方,此刻震动于归无咎的神通道术之余,明显分为两种态度。

    恒滑、泰玥两位上真,以及利大人、席榛子二人。都是经历过月余之前访客一行的,早已知道了天外有天的奥秘。此时所面临的结果固然令人灰心、惊骇,但是并不能算是超过预期之外。

    充其量,只能算是预期之内最坏的结果。眼前场面,和当初利、席二人封印修为之后、合力惨败的那一战,其实并没有丝毫不同。

    但其余四位真传弟子事先并无这场经历,此时眼前所见,不啻于天地逆转,阴阳交错。心中一直奉为神明的两位师兄师姐,一式惨败,所受震动,又岂是一时半刻所能消化的了的。

    归无咎法力显化的字迹早已消散。但是四人之中,除了柏果目露疑惑,转首他顾外,其余三人,目光迷离,嘴唇开合,看似是望向迎面走来的归无咎,但更像是处于一场梦境之中。

    恒滑上真轻轻一叹,掌中一团柔和气机蓦然产生,旋即一化为四,注入摩永工、秋礼等人的眉心之中。同时神识传音,徐徐安抚。

    过了五六息功夫,四人这才醒转过来。只是神智既复,望向归无咎的眼神之中,依旧带着深深的畏惧。

    荀申是见识过归无咎的剑术神通的。在他看来,铨道会时归无咎所施展的剑术法门,已经倍极精妙,堪称元婴境中的极境;但是今日所见,又别开生面,远远过之。看来,这才是归无咎有信心下书祖庭的真正倚仗。

    他这段时间本以为已有所得。但是现在才惊觉,距离归无咎的真正道行,自己已然有着相当显著的差距。

    若今日是荀申第一次得见归无咎出手,如此神通,荀申断然不敢相信是人间所有。

    但是既有阅历在先,冷静下来回味,却能够感受得到,这一道惊世骇俗的冰剑神通,其实与归无咎从前所施展的剑术一脉相承,自有轨迹。只是精妙繁复,更上层楼,已经被推至不可思议的境界。

    荀申一时间倒也没有想到剑身、剑鞘之喻,只觉得像是一柄利剑,未开锋时和已开锋之后的差别。

    心中暗暗揣测,这当是归无咎得了大机缘,自某一处洞天小界之中得到了上一个纪元的顶尖传承,远超当今人道修行的任何法门。

    不但他如是想,姚纯、孤邑二位上真,亦作如是观。

    此时,归无咎缓缓走到利大人面前。虽未出言,但是何等含义已经不言自明。

    利大人三次“丹道”之力今日在与荀申的战斗中已经用过。二人若再想交手,至少要等到明日,又或者由利大人约定时间。

    利大人面对归无咎的犀利目光,倒是并未有退避之意。思索有顷,沉声道:“我现在还不是归道友的对手。看来,唯有十二年后再相会了。”

    见识到归无咎的手段之后,两派真传之中,唯有利大人道心刚健,最为沉着冷静。

    他心中反复权衡,纵然是席榛子道念天然有缺,露出破绽。但是以归无咎那一剑的威力,就算自己以最佳状态去防御,受创或许会略轻一些,但也是绝不是动用一次元罡丹道之力就能恢复圆满的。

    若想抵消一剑,至少也要将三次丹道法门用尽。纵然如此,能否尽复旧观,也是两说。

    就算往好处想,归无咎的这一道剑术只能使用一次,两人所倚仗的底牌尽数剥离之后,归无咎的道术,走的是繁复万变的路子,与荀申风格接近,但实力犹有过之。

    而他利大人,抛却自家赖以立足的攻守互换之法,弃简从繁,比之荀申尚有不及,自然更不是归无咎的对手。

    利大人虽然求胜之心不失,但却并非是丧失了理智,自然知道该如何决断。

    隐宗这一头,二位上真听闻此言如闻天籁,对视一眼,面上欣慰欢喜溢于言表,精神也由此一振。

    隐宗入世的第一步,是顺利过关了。

    陆乘文却心神微微恍惚。此行圣教祖庭并未派出金丹境界的弟子,他也乐得作壁上观。数场相斗,固然都是精彩绝伦,但还是要以归无咎冰晶化剑,剑气留名的这一道骇人神通,留下了此会上最让人难以忘怀的一笔。

    没想到一出大戏刚刚到了**,转瞬就是余音。

    隐宗与圣教祖庭的这一次较量,其始也隐匿,其终也突兀。似乎双方对于结果都心中有数:今日这一局,只是十二年后的铺垫与序曲。

    姚纯、孤邑、恒滑、泰玥四位上真,聚在一处。

    恒滑上真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简,交到姚纯上真手中。正是先时归无咎提及的,圣教一方筹措阴阳升降大药已有或未有的主辅药材。

    归无咎心中盘算,十二年后的这一战,胜是自然要胜的。但是圣教祖庭一方的请客之说,也必定暗藏了什么由头。若是双方再有什么交集,那用于柏果身上的大药,却可想方设法弄来一份。

    此时恒滑上真忽然转首,自袖中取出一物,冲归无咎一笑。

    归无咎心弦一跳,未知何意。

    恒滑上真缓声出言,似乎并未因为席榛子惨败、利大人不战而认负而稍稍沮丧,淡然言道:“按照你我两家先前约定。今日战毕,便当提前通告十二年后的出战之人。”

    “想来贵方依旧是以归道友为主无疑了。而我方的出战之人,除了今日利、席二位嫡传外,另有一人。”

    “归道友一望便知。”

    随声递来的,是一道窄窄的名帖簿册,画影图形。

    归无咎心中一动。那阴阳升降大药一事,是自己主动向圣教二位上真提及。恒滑两人,却将交换讯息交到姚纯上真手中。

    这也是符合礼节之举,讲究一个身份对等,也无伤大雅。

    只是如此一来,这下次相会的比斗名册,就更应该一同交于姚纯上真。其交到自己手中,却透露出几分不同的意味来。

    抬首一瞥,蓦然惊觉,不但恒滑、泰玥两位上真,圣教第一嫡传利大人,就连刚刚专心致志恢复伤势的席榛子,都有意无意的注视着自己。

    这种察言观色的态度给归无咎一种感觉,似乎圣教一方,认为己方的出战之人与归无咎之间,似乎有什么渊源或牵连。

    归无咎也不扭捏,法力一送,那道画影图形,蓦然化作尺许宽的图卷,出现在归无咎面前,显露出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清新素雅的面容。

第二百三十一章 扑朔迷离 阴阳入局

    出现在图卷之中的,是一个相貌素净的少女。看上去虽然气度清逸,脸上挂着两分笑意。但是这笑容杳然出尘,其中并没有多少温度。

    当然,也并不教人觉得寒冷。

    恰如一杯与体温相当的清水,除了有形有质的触觉之外,再也不甚下一丝一毫多余的感受,平平淡淡,韵味悠长。

    阮文琴。

    归无咎心中微讶。

    在归无咎判断中,原本以为是御孤乘的可能性较大。尽管半始宗高柳等人因为圣教祖庭的原因而暴露,圣教一方所请援兵是御孤乘的可能性,在归无咎看来大大降低了;但是归无咎依旧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阮文琴。

    归无咎心头,有一些念头浮起。

    眼下他心中所想,还不是与阮文琴道术相通,借助异宝走上相同的结丹之道一事,亦非十二年后重逢,再续前世之缘的风花雪月。

    整个紫微大世界的局势,稍微有些出人预料。

    归无咎之所以并未想到阮文琴头上,道理很简单。阮文琴可是通过三生阴阳洞天前往荒海一行的;然后又不知通过何等秘法再度穿越一重界天,来到幽寰宗九周半山,并在天悬道的顶端留名。

    很明显,阮文琴背后的阴阳道势力,已经和九宗产生了极深的交集,甚至是九宗之中某一宗、某一位大能,暗中在本土人道文明之中缔结的友盟,也说不定。

    更何况,阮文琴资质虽佳,但她能够修炼到现在的层次,那么其所修功法神通的精妙高深,也就不言而喻了。

    在归无咎原先的判断中,阴阳道势力,是本土人道文明之中潜藏甚深的势力,应当游离于圣教祖庭、隐宗联盟的视野之外,入世并不太深。

    这一点,从藏象宗杜明伦对于本土文明的认识,与现实有着一定程度的脱节,可以得出结论。

    归无咎头脑之中,飞速的闪过一个念头:圣教祖庭是否已经知晓九宗的存在,甚至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将自己所搜集到的信息尽数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归无咎还是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从目前来看,无论是圣教祖庭还是隐宗连盟,依旧存活在本土世界的固有观念之中。否则,两大势力的行事方略,断然不是如同今日一般。

    现在分明可以看到,这一层封门闭户的薄膜,远远比归无咎想象的要脆弱,脆弱的像一张白纸。

    想不到,阮文琴背后的阴阳道势力,竟然和圣教祖庭还有着如此密切的联系。

    只是这关系虽然密切,但是并不是真正的友盟,因为连九大上宗这一至关重要的机密,阴阳道都并未与圣教一方分享。

    但是这也给归无咎敲响了警钟——只要阮文琴,抑或她背后的的阴阳道势力稍微口风不严,整个本土人道文明,都将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归无咎心中一沉。他进入本土人道文明已有二三载,仰赖妙观智大魔尊所赠变化气息的秘法,以及其压轴神通“空蕴念剑”本就与本土文明极有渊源、易于取信于人这两件事,他隐匿身份崭露锋芒,可谓如鱼得水。

    直到今日,才蓦然升起警钟。原来形势要比他想象的严峻的多。

    圣教祖庭一方与阴阳道产生联系,但是却不知道九大上宗的存在;九大上宗同样与阴阳道产生关系,但是对于本土人道文明的判断,依旧大有脱节。

    这阴阳道,在紫微大世界中,在圣教祖庭和九大上宗之间,又在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另有一事,阮文琴分明还只是金丹境界。莫非她对自己的挑战,是走那“金丹一式”之路不成?

    恒滑上真等人,都不动神色的观察的归无咎的面色神态。但是归无咎既然有所察觉,又岂能露出什么马脚。

    他现在虽然心中思绪腾涌,但是面上却是平平淡淡,什么也看不出来,至多只是对图卷之中,十二年后圣教一方自信推出的敌手,有几分神交之谊罢了。

    恒滑上真见看不出破绽,冲归无咎一笑,和悦道:“这一位少女,名为阮文琴。说来惭愧。此人虽然资质绝代,堪与归道友争锋。但是其实并不是我圣教祖庭自幼培养的弟子。不过,十二年后,只要给她暂时安上一个圣教门人的身份,想来也是符合此战规则的。”

    此言不但归无咎感到意外,姚纯、孤邑二位上真,闻言也是一怔。

    符合规则自然是符合规则;但是这等行事到底是在钻空子,于圣教的威严大大有损,也不知恒滑上真何以能够如此坦然的说出来。

    泰玥上真紧接着出言,但是他所说却与恒滑上真之言风马牛不相及:“归道友资质盖世。也不知云中派何以能够寻得道友这等绝世之才。请恕在下多一句嘴。道友是云中派故修后人,本门道种;还是俗世之中隐世明珠,为贵派掌门慧眼所得?”

    若是一个心性稍差之人,听此一问,定然以为自己身份已经暴露。但是归无咎通过缜密分析,早已料定无论隐宗还是圣教,目前都活在本土人道的旧有观念之中。

    因此面色不变,淡然回应道:“归某是生在一处古国的山野村落,三四岁时被本派掌门真人带入门中,不再记得年幼之事。至于具体的地名方位,若是泰玥上真感兴趣的话,归某倒是可以回去之后问上一问。”

    泰玥上真讪然一笑,道:“归道友误会了。之所以有此一问,其实是因为这位阮文琴道友。归道友可知,为何将你与她的比斗,安排在十二年后?”

    归无咎淡淡问道:“为何?”

    泰玥上真目光紧盯着归无咎,幽然道:“因为十二年后,才是阮文琴道友元婴境大成的时日。现在的阮道友,尚只是金丹境界。”

    姚纯、孤邑二位上真,荀申、陆乘文,闻言都甚是惊异。

    泰玥上真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道:“十二年后,无论谁胜谁负,归道友与阮道友,也算是有缘之人了。”

    归无咎知他话中有话,但还是循声问道:“何以见得?”

    泰玥上真言道:“无它。阮文琴道友虽然资质出众,但是修道之中却有一层隔膜,使得进境缓慢。”

    “平日间其所居之处,通连着一座古飞升台。唯有与那处的下界的飞升修士交游一二,才能缓解这道隔膜,加快修行速度。”

    说到这里,泰玥上真眼神之中暗含探询,不紧不慢的道:“但是,不久之前,阮道友见到归道友的画影图形,却似遇到了什么机缘。这道隔膜突然完全化去,自此之后,修行速度一日千里,再无阻隔。”

    归无咎面现惊讶,道:“竟有此事?”

    恒滑上真颔首笑道:“阮道友的来历,在下不便多问。但是在下倒是生出一番猜测。莫非归道友与阮道友,同为天降道种,其实是自同一处下界飞渡而来,方能生出这奇妙的感应?”

    “据说作为人劫道尊的飞升之所的上界仙地,若降下机缘,极少落于本界之中。而是隔了一层,掉落进比紫薇大世界更低一层的下位面。”

    “若此猜测属实,归道友和阮道友,恐怕是有大气运加身之人。或许是自仙地入下界的谪仙人,再由下界飞升而入本界之中,寻找什么失落的奇妙机缘。”

    恒滑上真之言,简直可说是是荒诞离奇,异想天开。就连他身后的几位圣教嫡传,也不由地面面相觑起来。

    泰玥上真又言道:“胜战之后,做客百载。其实同样不是本教的要求,而是阮道友提出的条件。虽然她并未说明原因,但是可以想象得到,多半是归道友的存在,对于阮道友的修行极有裨益。”

    归无咎心思一转。

    圣教祖庭两位上真的言语,可谓坦诚之极。但是若因此以为是圣教一方的诚意,那也未必。画卷取出之后,自摩永工等人等人神态可以看出,此时分明连圣教中排名靠前的真传也并被蒙在鼓里。

    更何况,若有诚意,这几道讯息为何不提前告知,而是一直在往来书信之中打哑谜,非得第一次比斗之后再揭晓谜底?

    归无咎想到了一个最大的可能,圣教一方,已经见识过阮文琴的道行手段。

    可是阴阳道与阮文琴,虽然与圣教产生了联系,但是其在圣教眼中,同样是充满谜团的存在。

    而自己速胜席榛子的表现,让圣教确信,自己与阮文琴的确有什么奇特的关联。其在阮文琴和阴阳道处无法发掘到的,却避实就虚,试探到自己这里来。

    若归无咎今日所展露的修为,只是和利大人、席榛子、荀申在伯仲之间,想必方才这一番话,圣教两位上真必定绝口不提。与阮文琴的交游,只会是圣教一方深藏自珍的秘密。

    想清楚这一点,归无咎微微一笑,回应道:“谪仙人……如此赞誉,何敢克当。”

    “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十二年后,若是归某胜了,也请这位阮道友,到隐宗做客百载。一应待遇,息如贵派。”

    恒滑、泰玥二人,相顾愕然。

第二百三十二章 立契为证 薪火相承

    两方比斗的第一阶段,以归无咎压倒性的胜势落下帷幕。隐宗一行人,也经由半始宗合界法阵,返回开元界中。

    初战告捷,有数家上真提议为归无咎、荀申作一庆贺之会,归无咎不愿多事,自然是严辞推拒了。十二年后,若大功告成,纵然是盟内举宗相庆,也不为迟。现在,还不到时候。

    忽忽然已经是七日过去。

    这一日清晨,清莱峰云台之上,归无咎盘膝坐定,默运神思。

    归无咎心中暗暗度量,传闻中阴阳道的法门,一旦臻至元婴境,便有可能一日千里,立地圆满。与荀申、利大人等禀赋道念稍逊一筹者交手,固然可以无视一个小境界的差距,战而胜之。

    但是阮文琴——其实归无咎内心深处更愿意叫她秦梦霖——却是和自己处于同一层次,是紫薇大世界变革承续的新世代,最顶尖的六个人之一。若是她果然一步踏入元婴境圆满,那么以自己相当于元婴中期的法力,势不能敌。

    所能倚仗的有一着奇兵,那就是姜敏仪所赠的轻微显化武道元域的手段;但真正的底牌,还是归无咎的本命神通空蕴念剑。这十二年时间里,至少也要将第三重剑法的“余音”秘术锻炼出来,才敢说胜券在手。

    ——如果这一战不可避免的话。

    想到此处时,眼帘中模模糊糊、变幻不定的小小影子,蓦然静止了下来。归无咎抬头一望,十余丈外,小家伙黄希音所锻炼的,正是《九元书》中泥潭雾腾、腾炎焚枯、枯干栖鸟、鸟革翚飞、飞雪沉泥等轮转五式。

    现在黄希音的修为是真气境第六重。这五式同样是修炼到了第六变。现在正到了最后一式“飞雪沉泥”的收功之时。

    归无咎仔细一看,黄希音所炼五式,距离“元始式”尚有些许差距。但是归无咎见之并无不满,反而甚为自得。

    无它,黄希音对于《九元书》的修行,同样步步到了极境。之所以所炼五式尚未臻至当初越衡宗内、自己和宁素尘所达到的“元始式”境界,是因为她现在不过三四岁年纪。越衡宗自古及今,并未有如此低龄而入道的。

    小儿的体质骨骼,身形结构,本就和长成之后有许多差别。这是功法之缺,无伤大雅。

    黄希音练完这一套法诀之后,收束气息。随后叮叮咚咚跑到墙壁之下,胸腹紧紧贴墙,然后伸出右手,抚摸头顶,才退开来两步。

    黄希音退后两步,抬头一看。小脸上尽是遗憾烦恼,小嘴也不自觉的嘟了起来。原来,那墙壁之上,画着极轻微的一条条刻度。黄希音看自家手掌齐平的位置,分明没有丝毫变化。

    黄希音发泄似的一蹬脚,风风火火的跑回归无咎身边,双手握拳,水灵灵的眼睛一眨,脆声道:“师父。你站起来好不好?”小脸上尽是祈盼之意。

    这样的小女娃撒娇,纵然是以修道人的清和心境,也很难拒绝。

    归无咎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但微微一笑,还是站了起来。

    黄希音立刻手足并用,不两息的功夫就爬了上来,骑坐在归无咎的肩膀上。感受到自己突然“高大”了许多,这才转忧为喜,连连拍手,抒发心中欢快。

    七日之前,半始宗高梧上真随归无咎等人一齐来到开元界。

    只是高梧上真并未急着让归无咎将弟子引荐于他。只是和归无咎商量之后,藏在暗处观看了一阵黄希音的修炼、玩耍的片段。

    不用说,对于黄希音的超凡绝伦的资质,妙通天心的灵慧,高梧上真哪里有一丝一毫不满意的?似乎害怕归无咎反悔一般,当即便要揪着归无咎,到天尊面前立下契约。

    只是芈道尊分身,不知何故,一时不在万镜池中。

    无奈之下,高梧上真这七日时间,都忙于与驻跸此间的各宗天玄上真交游结识,尤其是与半始宗同属句余地脉的,更是重中之重。不必多想,这自然是他为宗门做出的最后贡献,力求拉拢关系,结下援手。

    但是这等事,单靠一张面皮是决计不成的,内中是否有什么交易和许诺,就不得而知了。

    另一头,在归无咎和黄希音讲到,长大以后要到一家隐宗担任掌门之职。她却立刻猴急起来。数百万门人言听计从,威风之极,小家伙想起来就觉得心里美滋滋的,恨不得自己早日长大。

    每日晨时练功完毕,都要忍不住比对一下身高,看看是不是长大了些。

    虽然小孩子长得快,黄希音尤其较同龄孩童略快一些,但是哪里经得住这样日日比对。失望之余,就报复性的爬到归无咎肩上,似乎显得自己比归无咎还要高大了许多。

    其实黄希音何等灵慧。自然知晓,所谓“长大”。不单单是身材长成,更多的是道**行上的提升。但是她毕竟还是童心未泯,这才每日念念不忘。

    玩闹一阵,忽地两道符书遁入洞府之中。

    归无咎捉在手中,打开一观。

    第一封符书是以江离宗的名义发过来的,言道芈道尊已经返回万镜池。若是归无咎有事,大可以去寻。

    另一封符书,归无咎本以为是荀申、陆乘文抑或四位上真中的一人。但展开一看,竟然是高梧上真所发。其中言语,和第一封符书大同小异,言道道尊已然返回,所商议之事,尽早了解云云。

    归无咎暗暗摇头,这高梧上真,还真是一个急不可耐之人。将黄希音从肩上抱了下来,嘱咐两句。便起遁光直往万镜池界门去了。

    ……

    归无咎一入其内,当中除了芈道尊分身,高梧上真外,还有芈道尊的弟子姚纯上真,以及句余地脉五家宗门的执掌。

    很显然,这五位上真都是以为鉴证之人。

    论及正题之前,芈道尊先赞誉了归无咎此番比斗获胜,大大振奋人心,无形之中进一步促进了将隐宗之盟的紧密团结。虽然第二战尚未开始,但是这一界争衡的大棋局,隐宗一方是愈发坐得稳了。

    归无咎心领神会,完全明白芈道尊之言的含义。隐宗之盟,往上说是隐宗诸位先辈、前代道尊大能立下的谋略成法;就近说是当代四位人劫道尊一力主持,更有各家宗门大印中箴言寄托,法度公正严谨,人人推拒不得。

    但是圣教祖庭,毕竟积威已久。七十七家隐宗内部,暗中持有圣教祖庭难于争锋的消极念头的,其实不少。只是为大势所迫,不敢声张而已。归无咎一战而胜,恰好遏制了这暗中潜流。

    其中要害在于:归无咎不仅胜了,而且胜的漂亮。

    圣教祖庭嫡传,从“畏之如虎”,到“不过如此”,正需要有这么一重念头的转变。看似细微,其实极为重要。这也是归无咎看到速胜机会,断然选择的原因之一。

    归无咎稍稍谦让两句,转到今日所议之正题。

    这一桩门户兴替之事,纵然不至于惊动“平钧玉叶书”那般的利器,但是所用符书契文,也用到了高梧上真自句余地脉一家友邻求取到的秘法契书,据说对于天玄境界也有约束之力。

    这一道契书,外形倒像是一块深色树皮,纹饰斑驳,也较锦帛为厚。高梧上真将之捧在手中,递到归无咎面前。

    原来,契约内容,高梧上真早已拟定。

    归无咎心中一动,略微有些奇怪。高梧上真将符书送到自己面前时,脸色目光既有强直,又有躲闪,似乎做了什么亏欠自己的事情一般。

    打开符书一看。开宗明义,定下了天祭器和黄希音继承半始宗执掌之位的交换条件。

    随后言道,眼下黄希音年龄修为尚幼。高梧上真坐化之前,先秘而不宣,对半始宗门人言称闭关。以后数十数百载后,在合适的时间以本门宗门大印所封存示谕,以及今日之契书为凭,让黄希音结过掌门之位。

    这一条考虑的也甚是周到,合情合理。

    只是契文之末,却补充了一个条件:无论百载,千载,还是万载,唯有当半始宗宗门之内,又有天玄境问世。黄希音才可以卸任半始宗掌门之位。

    在此之前,半始宗的兴衰存亡之责,都在归无咎今日接下“天祭器”的因果之内。

    归无咎暗暗摇头,高梧此人,经历万载磨炼,果然光棍的很,竟然做出这等临场加码的事情来。他是铁了心抛却自己一条老命,彻底兴复半始宗的门庭。

    尽管归无咎内心深处认为,黄希音若是一切顺利,道境也不在话下。一位天尊抑或说人劫道尊,以后在半始宗一宗的范围内,寻出灵秀之才,培养后人至天玄之境,并不为难。

    高梧上真最后的执念和寄托,归无咎也完全能够理解。

    但是,归无咎还是不想让高梧上真觉得,这一切通过一些小手段便能轻易得到。是以面色不变,目光盯着这两行契文上下扫动,不发一言。

    见归无咎以外的沉默,高梧上真暗暗心焦。他为了宗门前途孤注一掷行险一回,其实也曾考虑到,所提这一条件是在归无咎、黄希音这样的绝世之才能力范围之内的。

    只是这稍显过分的要求难以启齿,这才耍了个心机,先斩后奏罢了。这要出什么岔子,就不为美了。

    就在气氛甚是沉闷的时候,归无咎之言让高梧上真如释重负:“可以。就依高梧上真之言。”

    ……

第二百三十三章 将错就错 示现法门

    诸方既然都无异议,当即便立下法契。

    这道契约除了本文之外,另外还有显化赋形之功,化作三道副本,连同正册一共四份。正卷藏在芈道尊处;三份副本,归无咎一份,句余地脉中另一家隐宗双阗宗藏有一份,最后一份,是藏在半始宗宗门大印的核心机关内。

    这枚宗门大印,将以上乘阵法封印在半始宗秘地。黄希音成长到法力足以打开此印的那一日,便是她接掌半始宗掌门之位时。

    至于黄希音,并未在契约之上留名。她年纪尚幼,躯壳神魄尚未成熟,并不宜勉强为之。以她的修为,待高梧上真与她见过一面,立下道心誓言,便足以为凭。

    履行完程序,高梧上真对着归无咎郑重一礼。

    归无咎刚要谦让,抬首一看,却发觉高梧上真虽然面上含笑,天玄境的气机也是依旧昂扬博大。但是论气象精神,却瞬间沉没了下去。好似一潭死水,寂静无波,纵然规模不小,却没有一丝生气。

    高梧上真言道:“老朽先行一步。就在这数月间,半始宗内,等候归道友的到来。”

    转身又对着芈道尊和几位同道一礼,第一个退出万镜池中。

    几位上真交头接耳商议一阵,也各自告辞。随即高座之上,芈道尊分身,也化作一道淡淡的烟气,消散不见。

    归无咎心中微觉奇怪。

    刚刚签订契约之时,芈道尊分明对自己眼神示意。归无咎本以为此番议定了半始宗之事后,芈道尊是把自己留下,有要事单独商量。没想到此刻他竟然先行离去了。难道是自己会错了意不成?

    再定睛一看,此时万镜池中,唯有芈道尊的弟子,姚纯上真一人。

    姚纯上真微笑着对归无咎一点头,随后随手取出两方石榻,示意归无咎坐下。

    归无咎心中盘算,到底是什么事情,芈道尊本人自觉不便出面,却遣出弟子来和自己商议呢?

    姚纯上真并无打哑谜之意,开门见山言道:“这一段时间。吾师与几位道尊对于数十万年间流传下来,有关于上一个纪元的秘术,多多少少做了一些了解。虽都是些只言片语,捕风捉影,但也颇受启发。”

    “传闻太古之时的剑修,曾有一门‘剑婴’之法。尚处于金丹境界的修者,凭借此法,就可以将一身神通炼化真形,炼成与自家性命息息相关的一件法宝,借此显化元婴之象。从而使得自家一身法力,达到元婴初期修士的境界。”

    归无咎闻言一怔,看这架势,是要打探自己的功行底细。

    此事的确有些敏感,暗藏一人毕生修行的精微虚实,难怪芈道尊先遣姚纯上真先探探自己口风。

    但要说芈道尊是觊觎自家功法,那却也未必。这不像是珍宝外物,夺之人人可用。所修道途机缘,往往是资质、机缘、资源、道法种种条件的综合。所谓合适的法门,在合适的时机遇到合适的人。天上天下,独有一份。

    就拿姚纯、孤邑、越湘、路艰四位上真来说,纵然四位道尊倾其所有,悉心栽培,也不可能使四人走上与其本人完全相同的道路。

    归无咎面色不变,淡然出言道:“在诸位道尊、各派上真眼中,这就是归某立身之法门,得道之机缘了?”

    姚纯上真虽然并未出言答复,但是眼神分明就是默认的意思。

    归无咎心中暗道,原来如此。在他“丹中之婴”的魔功大成之时,各家上真似乎很快的接受了自己法力和元婴中期修士相当的事实,整个过程并无太大的波澜和曲折。

    隐宗一方的大人物,将归无咎的机缘当做小界秘境中的上一个纪元传承。这一点,归无咎隐隐约约心中有数。

    但是没有想到,他们心中,不止是仅有一个模糊的概念,而是有着一个极为具体的猜想。

    少顷,姚纯上真言道:“归道友精擅剑道,心性圆融无碍。发起下书祖庭之议,更见锋芒。想不到在元婴境这一环,竟谨慎如此。”

    归无咎不明其意,但也不接话,眉头微皱。

    原来,那所谓的“剑婴”神通,,主要目的不在于金丹境时预先达到元婴境界的修为。而是经历了一道预演,日后真正踏步元婴时,可以照猫画虎,避过一切疏漏不足,达到一种极为完美的境界。

    但是此事也不是没有代价的,所谓求全则毁,以此法进阶元婴,却要多出许多繁复的波折。

    归无咎不解其中门道,但是这神色落在姚纯上真眼中,却以为是归无咎与自己意见不同,这才保持沉默,更加印证了自己心中想法。便道:“这是姚某一家之言,道友道途。自然是自己做主。所说悖谬之处,幸勿见怪。”

    归无咎谦让两句,撇开此节,问道:“姚上真提及此事,莫非是想一观法门不成?”

    这本来的半带玩笑的一句话,意在试图姚纯上真的真实来意。没想到姚纯上真很是认真的道:“正是。”

    归无咎一怔。

    姚纯上真一点头,不紧不慢的道:“几位道尊,并没有觊觎道友机缘的意思。”

    “前日两家比斗,归道友以惊才绝艳的剑术神通,一式胜过圣教真传席榛子,必定是千秋史册留名的一役。”

    “只是十二年后的对手,最后那一幅画影图形中名为‘阮文琴’的女子,分明是《三十六子图》中排名前六的一人。遇上这等对手,纵然道友有那一式剑气留名的奇妙神通,但修为境界若是有所落后,恐怕也难言必胜。”

    见归无咎神色之中并无抗拒之意,姚纯上真补充道:“若是能够尽快打破疑难关隘,以归道友的资质,一旦破境,足以使得功行一日千里。破境元婴,一口气臻至二重、三重境界,也绰绰有余。”

    “除此之外。若是请石门乙道尊能够亲览此法。就可以就一件疑难之事做出判断。琼石门内尚有一道奇特的机缘,是否对于归道友有用,眼下悬而未决”

    “那法门动用不易,不摸清虚实,难以抉择。还请归道友理解。”

    前后因果俱说完之后,姚纯上真言道:“是否同意,归道友一言而决。几位道尊绝无勉强之意。”

    归无咎这才听出几分门道。自己堪比元婴境界战力的“丹中之婴”秘术,被隐宗一方错认为是修炼了什么名为“剑婴”的太古法门。

    自己在金丹境圆满的状态研磨经年,本质上是因为自己道基太差的缘故;但是现在归无咎一身气机、根骨、神魂的示现之形,在旁人看来都是圆满之极的状态,无人能够看出端倪。

    在隐宗诸位大能眼中,却将之当成了什么“剑婴”法门的负面作用。

    据说琼石门还有一门有利于功行进境的机缘等待着自己,只是要先看一看是否对症。

    归无咎略一忖度,牵动神意。将一篇法诀刻录在一枚空白玉简上,交到姚纯上真手中,道:“就是这一道法门。”

    姚纯上真没想到归无咎竟然如此爽快,惊喜之余,当即立下承诺,保证秘法仅有几位道尊观览,绝不外泄云云。

    归无咎却大方得很,笑言道:“姚上真也观之无妨。”

    归无咎所予神通秘诀,正是妙观智大魔尊所赐法诀正文。

    只是将法诀之中,本命法宝“全珠”所起的作用,顺着姚上真所谓“剑婴”的法门,更改作“剑胎真宝”;种种法力运转的法门,也通通修改成剑道之中的名词。

    归无咎这么做,有恃无恐。

    因为这一道法诀的根基,是修法之人成就一品金丹的极限,所炼成的金丹,处于全无实质的虚形状态,再将约束于异宝之中,可以说为归无咎量身定做。

    在本土人道文明之中,练气士结成金丹,乃是依托名为“丹种”之物,与九宗道传的“玄种”异曲同工。

    纵然是第一流的真传弟子,所成之丹也不过是如“龙虎抱丹术”成就的五品金丹差相仿佛。

    至于金丹之品阶能够媲美一品金丹境界的,就算在天玄上真之中,能够做到的也只是极少数。

    而更进一步,有着随时推移、尽可能消解淡化丹种外力这一概念,在一品之中也力求精益求精——恐怕唯有人劫道尊,才能有这等深刻的认识。

    但这还不算完。有了这一重认识是一回事,真正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将之付诸实践,结成一颗通透虚丹,不留一丝外物实相,恐怕并非本土文明中任意一位人劫道尊所能及。

    在此基础上,才谈得上由归无咎杜撰的“剑胎真宝”占据虚丹之位,在其中成就金丹化婴的种种变化。

    后面所述,都与妙观智大魔尊所赠法诀的原文大同小异。但那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看法诀文字是精妙之极,但是却不可能进行实实在在的推演。

    有了平钧玉叶书为凭,现在归无咎和隐宗一方,是有着相当稳固的信任的。但是纵然如此,若是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能够换成九真一假的“实话”,依旧是相当划算的买卖。

    只是,琼石门所言的“机缘”,归无咎不知为何,忽地联想到那“琼石元浆”上去。

    ……

第二百三十四章 将来执掌地 何物堪锻炼

    返回洞府稍作休整,归无咎并未拖延太久,便要着手解决半始宗这一件事。

    这倒不是归无咎对于“天祭器”重宝急迫垂涎。取得宝物固然是其一,更重要的一件事却是关于三生阴阳洞天的另外一处碎片,须得得空进入一趟,观望虚实。

    不过今日一行,和黄希音也算大有关联。于是便把黄希音带着,也算是见一见将来她执掌门户之地。

    经由合界法阵一行,再由倦游岛转行于神熏岛,一切都驾轻就熟。唯有通行于二岛之间的赤海异力,须得阵力辅佐。归无咎自然行之无碍;黄希音不敢独自行走,被他抱在怀中,缓缓穿渡过来。

    进入神熏岛地界之后,黄希音依旧没有下来的意思。归无咎也不勉强,依旧把她高高抱着,在半始宗地界之内御风而行。

    修炼无日月。在大能修士漫长的寿元之中,童稚之年的短短十余载时光,加倍珍稀,总是不错的。何况经由秘法洗尘之后,黄希音向道之心澄澈无暇,归无咎也不用担心把她宠坏了。

    除此之外,这也是半始宗未来的掌门“大驾光临”,给她些小小优待,也不算过分。

    归无咎到来时,高梧上真却并未赶来相迎。而是匆匆发来一封符书,言道要用上数日时间调御阵力,请归无咎暂在宗门之内歇上数日。

    归无咎遁光赶至距离炽城峰不远处。见这一座山峰,中藏“困仙金瓮”之妙的原高柳上真洞府,面貌与上次所见,已经大大不同了。

    山峰三四十里外,有一道淡薄的气机化作法阵,将炽城峰圈锁在内。此法阵并未有什么瞩目的妙用,只是气机示警,提醒门人弟子远离此地。

    山巅处,有四十八道二色幡旗阵列四方,压住东南西北的阵脚。

    同一时间之内,其余三个方向的幡旗都是纹丝不动,唯有一个方向的旗帜来回招展,聚敛金光闪闪,似乎将天上炎日的热力,不住地吸纳其中。

    而山脚下同样立下八方阵牌,每一处牌符俱有八道,总共八八六十四道。用心感应,总能感受到其中一个方向,似乎大地微颤。

    归无咎感气敏锐,已经察觉到有八道地洞被新开掘出来,深入地底。似乎是在汲取着神熏岛地下的地力。

    高梧上真早已留言说明,“困仙金瓮”之中的十二道蛟龙之力,固然极为了得。但是若要完成整个祭炼过程,还是要引动天地之力以为补充。当天地人三才之力兼备,瓮中内外通透,然后才能彻底将炉火威能抬高到极限,为了宝材的预热初炼做好准备。

    归无咎粗粗观望一阵,距离正式锻炼准备就绪,尚有七日时间。

    这数日时间,索性留在半始宗游览山水,放松心情。

    一座方圆一二千里的岛屿,若是修道人驾起遁光全力飞遁,那自然算不得什么;但若是如同常人一般,单凭脚力漫游观览,那倒是十分耐看了。

    归无咎正踏着一条松石小径,走在一座低矮的小山上。

    那山间小径,是数十道小道往复纠缠,好似一道宽约里许的平缓正面,被分割成无数支离破碎的道路来,倒也别有幽趣。

    此时,两个相貌清俊、衣着淡衫的年轻修士,正在踏步闲游,不住地低语着什么。和归无咎迎面而过时,左手边那人似乎并未在意,言谈间就要擦身而过。

    但是他的同伴却突地一怔,连忙将他拉住,小声低语两句。他那同伴,闻言似乎也吃了一惊。

    他们所行之道路,分明与归无咎所走小径并不冲突,一左一右,间隔着二三丈距离。但是二人却趋到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

    原来,其中一人半月之前和归无咎有过一面之缘。

    这两人都是金丹境界,论修为并不算出色,起码距离云中派的真传弟子标准相差甚远。归无咎一时兴起,随意与之交谈起来。只是两人似乎都有些唯唯诺诺,除了敬仰之言外,也说不出什么新鲜内容来。

    既然拘谨,这言谈也甚是无趣。归无咎随口勉励了两句,这两人会意,连忙拜别而去。

    一连走出十余里外,归无咎暗运法力,把两人交谈之言放大了数十数百倍,传在耳前。

    却听其中一人将归无咎极力赞誉,最终言道:“神气风度,宛若仙人。诠道第一,万古一人,真是名不虚传。”

    另一人也随声符合。

    黄希音听到两人赞美归无咎,似乎也与有荣焉。小身子拱了一拱,笑眯眯的,双眉弯成两朵月牙。

    另外一人忽然道:“那小女娃不知是这位大人的后人还是子侄旁亲。神清气朗,也是最上乘的璞玉之资。我等是万万不能及的。”

    黄希音闻言,更是暗暗得意。

    不过,他那同伴道:“不是后人,就是徒儿。断然不是远亲。这小女孩万般都好,但似乎是骄纵太过了。”

    最先说话的这人深以为然,道:“刚才没敢多看。只觉得那小女娃的目光……说是颐指气使,也称不上……就是有几分怪异。”

    原来,刚刚归无咎与二人交谈之时,黄希音双手叉腰,双目圆睁,居高临下,大剌剌的打量着二人,心目中俨然将之当成自己的门人弟子。

    这般神态,在二人看来,却生出误解。

    此时听二人还要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黄希音哼了一声,暗想当自己接掌半始宗掌门之后,一定要好好发落这两人,使其多吃些苦头。

    忽忽间已经是七日过去。

    这一日炽城峰上,天地阵旗的异力顿消。似乎准备工作完全就绪。但是等归无咎准备前去相迎时,走在半路,却发现那大阵依照七日前的路数,又重新运使了一遍。

    归无咎心中暗忖,想必是这“初炼”之法,出现了什么异常的变故。不过这也不打紧,不过是在半始宗多逗留七日罢了。

    接下来七日时间,归无咎又陪同黄希音观览了半始宗数日之前所立的一处根本重地——真谛山。

    此山原是半始宗极盛之时,一位天玄上真的洞府。先前荒废已久,无人问津。到了最近才突然重要起来:因为这是半始宗宗门大印的封存之地。

    此山的洞府门户,设有一道极严的禁制,说是半始宗汇集了举派手段在此,也不为过。入阵秘诀,唯有高梧上真与归无咎二人知晓。

    当归无咎觉得时机成熟,方会将之告之黄希音,也是她接掌半始宗掌门之位的时候。

    黄希音闻言,却极为心动,不住地央求痴缠入阵口诀。

    但是这等事关原则的大事,归无咎自然不能轻易妥协。无奈之下,黄希音只得每日跑到近前,眼巴巴的观望一两个时辰。

    不知不觉又是七日过去。但是,上一回的戏码再度上演。大阵之力散而复起,重新运转。

    又是七日时间……

    直到二十八日之后,高梧上真终于难忍煎熬,发来符书,将归无咎请到近前。

    相会之地是炽城峰的山腹中,上、下两道法阵的阵眼处,也是困仙金瓮的正下方,当初“易形阵”所布置的位置。

    此时,高梧上真环身处,三道阵法的阵基呈现三才布置,调理阵力甚是允当。但高梧上真自己,却难掩疲惫之色。

    除了疲惫,更有两分无奈和尴尬。

    高梧把袖一张,面前几件物品陈列,都是巴掌一般大小,只是形貌都不甚完整的样子。

    一件是一枚木芯似的宝材,只是此时这木芯唯有中心一点是嫩黄色,表面却干枯异常,布满与河床干旱相似的裂纹。

    另有一件拳头大小的铁块。一头乌青,一头铜绿。虽然形貌尚属完整,但是单凭这异常的色泽,就可以断定此物性灵已经损失大半。

    另外两件,一件是小小的银色圆环,另外一件仿佛是半张贝壳。都已经是肉眼可见的彻底朽坏,一件断成两截,一件烧穿了三四个指甲大小的圆孔。

    高梧叹道:“这‘困仙金瓮’的炼器之用,远远超出老朽预料之上。其中火力,较之寻常的地火炉、真火炉、阴阳炉、五气炉、天地烘炉,威能高出不止一筹。”

    “原以为高柳此贼炼制法宝,是为了他自家所用。但是现在看来,恐怕这具秘密安置万余载的‘困仙金瓮’,是为了巫道中的大人物备下的异宝。”

    以寻常地火之炉而论,宝材初炼分为“四锻”。每一次锻炼历时二十一天。但这“困仙金瓮”的三元火力,却霸道之极。“四锻”之法虽然不变,但每次锻炼只得一日,隔日一炼,七日便可完功。

    不但如此,内中所藏的炼化火力也不知强横了多少。高梧自半始宗库藏内精心挑选的四件宝材,竟然都不堪锻炼,功败垂成。

    高梧抱憾道:“实在过意不去。炼化‘清鉴逍遥石’的宝材,还要劳烦道友自寻。若是云中派也无有,江离宗等四派有道尊大能坐镇,想来求取一件,也不为难。”

    归无咎点头称是。这的确不是什么难事。尤其芈道尊刚刚寻自己索要了功法参鉴,此时自己有什么要求,他断然不会拒绝。

    这时,小铁匠器灵忽地道:“归无咎。你自己便有一件上好宝材,必然可堪锻炼。”

    归无咎一怔,旋即把手一张,一枚四四方方的铜牌出现在掌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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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以身蹈火合祭器

    此物正是在云中派时,归无咎试演傀儡“谢玉真”时,偶然在那荒弃洞府之地所发现的令牌。其形貌宛若凡间丹书铁劵,能受相当于化神境全力一击却丝毫无损。

    高梧上真见得此物,细细观望品察之后,略显惊讶。

    对于炼器宝材应当呈现何等品质,他心中自有估量。但是眼前这一块牌符,显然与上佳宝材的气质并不相类,倒像是一件经过锻炼的成品。

    他本以为归无咎料事周详,取出了预先备下的上乘宝材。但现在看来,事实大大不然。加以察言观色,不难断明归无咎所取之物,只是他临机一动,姑且相试罢了。

    不过高梧上真出言相问时,对于此物的渊源,归无咎并无可以隐瞒之处。只是,为何取出此物相试,他自然不会说是小铁匠建言。

    归无咎道:“堪受化神境全力一击,也算不得什么。以天地之广大,能够做到这一点奇珍异物想来也不在少数。只是,任有再强横的外力加诸其上,这牌符晦暗幽深、古拙混凝的气象却没有丝毫改变,仿佛只是一粒石子投入大海之中。”

    “此等气象,与‘清鉴逍遥石’炼成之后的妙用,似乎隐隐相通。一时间心有所感,故而取出相试尔。”

    高梧上真听说是归无咎心血来潮的感应,也不敢轻忽。接过这牌符之后,掌心法力一起,用力一捏,似乎有三色火焰一闪而逝。

    他这一捏足足动用了三成法力,但是这牌符却没有任何异状。高梧上真连连点头,道:“足用了。”

    品质再佳的宝材,终究与炼成之后的法宝也是有差距的。那已经被高梧上真炼坏的四件宝材之中,以那一件木芯的品质最佳。但就算是这件宝材,也经受不住一位天玄上真以本身三成法力锤炼。

    另有一点,归无咎虽未言明,但是无论是小铁匠还是高梧上真,都自有能力分辨。这块牌符正反两面皆有铭文图案,看着似是锻炼已成的宝物。

    然而,法宝若经上乘法门锻炼,无论是九炼真宝之器灵,还是天祭器一流中的元灵,其存在不难察觉。甚至品质更低一筹的宝物虽无灵性,但是其中自然会留下善与法力亲和、以供运使的迹象。

    因此这道牌符虽然有人力加工的痕迹,但只是被不知何等秘法,对于形貌做出雕琢,显得更加精致而已。论其本质,依旧可以当做纯澈的宝材,而非炼化过一次的成品宝物。

    既已定计,就不再迟疑。

    高梧上真反手一抛,便将此物丢进头顶“困仙金瓮”的入口内,然后再徐徐调用日炎、地火、宝鼎本身的三道阵力。

    看高梧上真操控鼎炉,归无咎也不便相扰。

    抬头一看,那炉火入口处已经不是溟濛一片、宛若神秘通道的模样,而是化成一个琉璃镜面,内中景象,清晰可见。

    而那空间之内,“困仙金瓮”也完全倒转过来,瓮口恰好朝着那通道出口的方向。因而此时归无咎安坐在当初“易形阵”的位置,就可以把全部锻炼的过程一一收入眼帘。

    炉胆之中,十二道蛟龙口中吐出形貌各异的气息与火焰,不断地喷洒在位居中央的这块小小牌符上。除了十二道龙火之外,在那距离归无咎目力最远的“炉底”处,又有两道无中生有的孔穴,位居左右两侧,不住地吞吐气机。

    其中一道,不知是气息还是火光,呈现耀目的金黄色;而另外一道气机更加粗疏博大,但是却并不稳定,而是一阵阵地涌动,时强时弱。那气机化焰,却是形同晚霞一般的橘红。

    这两道气息,虽然精纯透彻远不如十二道蛟龙所吐出的龙息。但是便如无形不可离于有形,高明不可离于中庸,大道之理不可离于人伦日用。

    那十二道精纯之极的龙息,有了这看似粗拙的两道异气活力补充,却反而像是填补了自身原先的薄弱之处,阴阳相合,龙虎相济,浑然又有升华,已经臻至炼器法门的甚深境界。

    见到此景,归无咎暗中放心了许多。

    如果万事皆遂他所愿,归无咎宁愿自己取到“天祭器”的祭炼之法,然后再由“璇玑定化炉”来炼制这件法宝。

    但纵然高梧是将亡之人,归无咎也不会将小铁匠的威能在他面前展露。

    好在这“困仙金瓮”,品质甚是不凡,归无咎也不至太过惋惜。现在见到这炉火联合天地二力所呈现的层次,归无咎是彻底放心了。

    过了一阵,高梧上真将三道阵力全部调御完毕。此后只需稍微留神观望即可。腾出手来,可以分心他顾。

    就在归无咎恍然入神之际,一道声音自耳边传来:

    “半始宗西南百三十余万里处,有一凡民国度,名为涂国。涂国西南有一山,名为幕山。却说幕山山阴处,有一古老氏族世代栖息……”

    归无咎蓦地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是高梧上真说起了他的出生来历。

    这,算是他辞世之前,道明心曲。

    一老一少,相对而坐。

    从生而灵慧,被族民视为异数;到偶的机缘,踏步道门;再到被半始宗的大神通者发掘,收录门墙;再到数十载修为,偶露峥嵘;再到真传之试,一飞冲天……

    高梧上真所言,并非泛泛而谈。以他天玄境的神意心识,当年所历之事纤毫俱在。一旦讲述起来,所有细节完全,如在目前,比任何评书戏曲,都要更精彩十倍。

    进入此间洞府之后,黄希音原本百无聊赖,取出随身携带的几件玩具,独自玩耍。此刻也不由地凑到近前来,睁大双目,听得津津有味。

    更令归无咎略感惊讶的是,高梧上真并非是一味缅怀曾经的辉煌,和意气风发。

    言谈之中,对于何时道心波澜,对于某一位同门师兄弟的上乘宝物,生出觊觎嫉妒之心;何时对门中美貌的师姐心生爱慕,最后如愿相好之后,不过数十载,又因为对方道途有差而弃如敝屣……

    一切曾经的阴私,心性人欲之顽痼,也毫不避忌,娓娓道来。似乎只是说一个与他完全无关的局外人。

    忽忽然已是七日过去。

    此时,高梧上真不过才讲述到其元婴境时的故事。

    高梧略有遗憾,微微摇头。但是当他与归无咎二人抬首望那炉中之物,“四炼”之下,那一块用作主材的牌符,远未被锻炼到纯熟通透的境界。

    高梧上真不得不为之动容,叹息道:“道友这一道宝材,恐怕天上人间,于此至极了。”

    炼器之道中,也有遇到宝材品质极佳,“四炼”之后不足以锻炼纯熟的情况。但是那是万中无一的情形,所炼之材,更是非同寻常的天地奇珍。

    更何况,这一尊“困仙金瓮”联合天地火力,威力极大。高梧上真自信这道炉火品质之高,纵然是道尊坐镇的大宗,也未必能够拿出与之相当的底蕴来。先前炼坏四件上佳宝胎,便是明证。

    高梧上真从未想到,此炉也会出现“四炼”未竟全功之时。

    不过遇到这种情况,应对之法倒也简单,不过是将“四炼”之法重新来过一回罢了。

    归无咎道:“这是天意如此。”

    他所言天意,自然不是说自己运气正隆,有天眷加身,合该得此宝物。而是意指高梧上真临终前,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完。

    高梧上真会意,笑道:“若果真如此,那老朽甚是感念这上天的厚赐。”

    ……

    重复“四炼”,不是一遍,而是三遍。

    到了炉中之物物性接近纯熟饱满,已经是二十一日之后。由此可见,那不知根脚的牌符,品质高到了何等不可思议的境界。

    此时,高梧上真也恰好将自己平生履历讲完,似乎卸下一副重担。

    自然,他所谓的“说完”,是截至于万载之前。对于高梧上真而言,他的生命,似乎在那一刻就已经终止了。其后万载的惨痛磨折,又何堪回首?

    高梧上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似乎不甘于万载虚度,独自出神半晌,高梧对归无咎言道:“这‘困仙金瓮’也是一件异宝。只是此宝虽然妙用不在天祭器之下,操控法诀却甚为简单,当年老朽困于其中不过百载,就将其完全摸透。但是此物毕竟不能运使由心,大小如意。因此才被高柳那厮藏于炽城峰内。”

    高梧上真取出一枚玉简,正是他所总结的“困仙金瓮”的操控之法。又道:“若要用到此宝时,将来时机合适,归道友大可以将这座炽城峰整个搬走。”

    归无咎接过玉简,轻轻点头。

    高梧想了一想,又道:“高柳等人的遗物,俱都藏在炽城峰洞府的尾段,老朽并未动用分毫。若是其中有对归道友参研巫道有所裨益之物,道友大可以自己去取。”

    归无咎心中一定。

    但凡半始宗宗内之物,上回姚纯等四位上真一件未取。几人之所得,不过是荒岛上的几道图箓卷轴罢了。

    入了炽城峰之后,归无咎见“易形阵”阵旗不见,正想找个由头问上一问,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现在高梧上真却主动说了出来。

    高梧上真又交代了几件事,都是对于归无咎本人可能有所裨益之事,用心之细,归无咎也极感其意。然而,与半始宗前途相关者,因有契约为凭的缘故,他却始终绝口不提。

    此事双方心照不宣即可,此时不说,胜过叮咛百倍。

    主材锻炼纯熟之后,高梧上真信手一挥,早已备迄的八十一种辅助材料,也尽数投入炉火之中。

    又过了十二个时辰,时刻终于到了。

    高梧上真蓦地站起身来。

    只见他指尖凝起一点清光,在空中虚划两下,轻轻两笔。字迹虽然潦草,但是归无咎依稀能够辨明,开头第一个字是一个“问”字。

    但是归无咎还未见到第二个字,高梧上真已经反手将之抹去。叹道:“该说的都已经说尽了。成住坏空本是常理,还有什么看不穿、看不破呢?再留遗笔,也忒不干净。”

    话音一落,再不流连。高梧纵起一身法力,凝练如一,猛然往那炉中一跃!

    ……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七七之炼 大音希声

    就在高梧上真纵身跃入“困仙金瓮”的一瞬,炽城峰外,神熏岛上空。蓦地有无穷无尽的乌云突然聚集笼罩。原本天清气朗、万里无垠的澄净地界,好似突然被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纱罩。

    耳目聪敏之辈,更隐约能够听到,云层之中隐约有风雷之动。

    岛上半始宗弟子,觉察有异,都各自放下手中之事,外出观望。只是以其等之功行,除了心中惶惑惊疑之外,却也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就在有几拨弟子联合一道,打算一起请教门中两位负责周济外物、功行甚深的离合上修时,却突地发现,空中一道刺目金光穿透云层,随即不过短短数息功夫,岛上重归青天澄碧,好似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许多弟子,各自大眼瞪小眼相望一阵。但既然无事,不多时便纷纷散去了。

    在炽城峰内,归无咎也一度感到炽城峰中心所藏的“困仙金瓮”,似乎剧烈的颤抖了一阵。同时头顶处那炼炉入口,突地生出一朵墨云,将瓮口遮蔽起来。当中情形再不得见。

    只是数息之后,一切也都恢复如常了。

    若归无咎在驰骋峰外,定然能够注意到。围绕此峰三十余里之外,看似只是作为警示之用的云雾妙阵,当中其实暗藏玄机。六十四道阵力拱卫精严,相生相补却又了无形迹,将炽城峰内“困仙金瓮”牢牢定住。

    高梧上真料事详审,也不愿意给归无咎平添麻烦。一位天玄上真血祭真宝,若不加以遏制,至少会有方圆数万里、持续数月之久的风霄云动,天地异象。

    这座把“困仙金瓮”夹在其中的炽城峰,恐怕也要生出难以弥补的裂纹,甚至崩塌两半。

    高梧上真数日之前,早已布下阵中藏阵的机关,以求此事能够平稳渡过。

    整个炼宝的过程,持续四十九天。

    实则按照各家各派的“天祭器”炼器之法,前后共计分为混同之炼、均一之炼、合气之炼、入神之炼、升象之炼、养元之炼、运数之炼总共七道程序,单单每一道程序便需四十九日时间。

    若是再加上正式炼制之前预炼宝材的时间,那么炼宝的整个过程,纵然一切顺利,也要一年以上。甚至其中某一环节若是出了差池,炼上三年五载,也并不稀奇。

    而“困仙金瓮”的炼宝之法延续了其一贯的猛烈强劲的风格,却把每一道程序简化成七日。完成整个炼制只需七七四十九日,速度可谓迅捷之极。

    不但如此,炼器的七道过程之中,火候如何升降调度,元气充盈还是枯竭,这宝器当中十二条吞焰蛟龙仿佛有灵,自然就能调御妥帖。

    除了无有灵智之外,单单就炼器过程之中的用度,此炉几乎和小铁匠相差无几。

    这数十日时间,唯有归无咎一人在此守候。至于黄希音,早已被他就近寻了一处采气极佳的山峦殿宇,设下禁制护佑,以免误了修行。

    ……

    归无咎趁着这一段时间,先是在洞府门户之外设下一道小小的禁阵,以免生出意外。随后又往洞府深处走了一趟,将高柳等人的遗物尽数取了出来。

    略一翻检,除了一些零零星星的异宝之外,最为重要的东西——那搭成“易形阵”的阵基、阵旗等物,却是一件不少,归无咎这才放下心来。

    四十九日,转瞬即过。

    到了法宝即将炼成之时,那炉口处再度露出一丝缝隙。隐约可见,五色光华在炉中来回洗礼,忽明忽暗,此时困仙金瓮之中,并无一丝烟火杂气,反而澄净如洗。

    似乎一尊纤尘不染的炉中,无数水银翻腾滚动,望之便有一种质实之感铺面而来,但又挥洒如意,去留之间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金瓮正中,有一团模模糊糊的光华,呈现极纯极净的白色。这色泽虽然显赫,但也并不刺目。

    归无咎也是观览了许多炼器典籍的,知晓到了这一步,真正的炼器过程已经水到渠成,火气收敛殆尽。一刻钟内,就是宝物现世之时。

    果然,默默等候的百余息功夫。那困仙金瓮一阵翻腾,好似一人喉咙之中生出呕吐之感,要将阻塞之物吐了出去。

    同一时间,炽城峰外,天象再变,乌云压城,恍如四十九日之前,高梧上真以身祭炉之时。

    但是这一回,护法大阵的反应速度也更加敏锐,天上乌云尚未完全聚拢,就立刻散去。半始宗内,除却恰好在外郊游的弟子略感有异外,其余安居洞府之内的人,都是相安无事,甚至压根没有察觉。

    因为天祭器一流的重宝出世,所生异象规模之大,比之天玄上真血祭真器,声势犹有过之。那阵法之布置也是暗藏灵机的,天象异力来势愈足,这阵法本身的阵力也就发作愈疾,反应愈快。

    一来一去,以至于今日法宝出世,声势反而较上回略小。

    但是似乎正因为这阵力一起,遮掩住法宝出世的异象。归无咎定睛一看,那在炉中原本已经要顺势冲出的一道白芒,忽地极为灵敏的一个转折,返回原来的位置。似乎就赖在困仙金瓮之中,不肯离去了。

    归无咎微感惊讶,不明变数何在。

    就在此时,归无咎心神之中蓦然生出感应,似乎有一个清晰而奇特的念头在倾诉,饱含着稚嫩而坚持的情感:

    我之出世,必要有风云聚会,震动天地,万人景从。绝不可如今日一般,藉藉无名,悄无声息地降落世间!

    这分明是这新出世的宝物,传递的讯息。

    归无咎心中一奇。天祭器之中固然有“元灵”,但是这“元灵”与混元真宝中“真灵”之间的关系,掐仿佛飞禽走兽与人一般。

    未入仙途的飞禽走兽,虽然其已有趋吉避凶的本能,捕猎生存之法门,但是终究不能像人一般,具有思考与情感的能力。若非修成妖兽,抑或为其余灵物夺舍,否则终生便将这般浑浑噩噩下去。

    想不到这新出世的“天祭器”,竟然有这等灵性!

    困仙金瓮见所炼成之宝不肯出世,仿佛如鲠在喉。接连翻转几次,就要将这宝物强行“呕吐”出来。但是内中那一团温润白芒,却滑溜的紧,牢牢占据鼎炉的正中心,不肯出世。

    这等情形,当初高梧上真也并未算到。

    莫非现在出去,寻几个半始宗功行较高的离合境修士,将环绕炽城峰的那一道双重困阵破坏掉?

    但是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归无咎否决了。若是在神熏岛上升起尺许数月、纵横万里的异象,而高梧上真又不出面安抚,势必会造成人心浮动。

    归无咎转念一想。这宝物既然灵智超出预期,那么不妨尝试与之沟通。

    沉心静气,归无咎心神寄托于炉中,默默祷告道:“英雄不问出处。异日若能搅动乾坤,扬名三界,那么你的出生来历,纵然隐没不宣,也将会是万千修道之人口口相传、津津乐道的悬疑趣事,反而更生光彩。”

    “若是今后无所建功,那么今日区区万里风云声势的虚名,又能够在别人的记忆中存活多久呢?终究难逃于湮没无闻。”

    “今日出世无名的委屈,来日必将给你一个公道!”

    那炉中之物,果然仿佛听到了归无咎的呼唤,金光一灿,骤然间飞跃而出,出现在归无咎的手掌之中,透露着温润可喜、沁人心脾的光华。

    ps:时间紧,短章。

第二百三十七章 新生妙宝有玄机

    这新出世的天祭器异宝,落在归无咎掌心之中。模模糊糊仍旧能分辨出,此物并未脱离原先那充作主材、略带弧度的牌符的形貌藩篱。

    但是现在这“牌符”却缩小了不知多少倍,大约只相当于一个戒面大小。

    归无咎心中暗道,若是将之镶嵌在一个精心打造的圆环上,充作戒指的形状,也算恰到好处。

    但是刚如是想,一道异样的感觉却要涌入心识之中。一动念,这“戒面”倏尔涨大了几分。

    归无咎精神一振,再运气操御。此宝果然是大小由心,运使如意。只是它现在最大也只是巴掌大小,相当于原先那牌符的八分之一。

    此宝停驻在归无咎掌心,不加一分外力,便自动地缓缓旋转起来。

    此物表面看来虽无一丝宝光异象,但归无咎心中却能感到:它似乎无时无刻间,都在被天地之气,环抱抚育。整个气象悠游卷舒,抱德含和,好似天地化遇之精,自动接受者界中五气陶冶温养。

    不仅如此,此物虽然是在归无咎掌心转动,但是其给归无咎的感觉,却是寂然凝虑,蓄素守中,仿佛经历万千岁月洗礼,无定无垢。

    这一重境界,比之近道大能博大淹深,以我为主的气象,似乎更胜一筹。数月之前,路艰上真的蛇蜕异宝惊鸿一瞥,似乎远不如这一件新出世的宝物。

    归无咎暗暗将之与璇玑定化炉出世之时的情形做出对比,评判孰优孰劣。

    在归无咎心底看来,此宝纵然品质再高,到底是以本土人道文明的法门炼成的“天祭器”。与璇玑定化炉这等在混元真宝中也属顶尖的宝物相较,就算略逊一筹,也完全可以接受。

    但是归无咎但是仔细比较了一阵,答案却出人预料:二者似乎各擅胜场,各有优劣。

    归无咎难掩心中喜悦,当即便要试一试此宝之功用。

    把手一扬,任由此宝在空中来回盘旋。归无咎神识之力往上一迎,登时与那法宝相合。却见此宝之中,果然如同人身丹田一般,暗藏着一处奇妙空间。

    在那空间之内,赫然有一团模模糊糊的灵气,精密粹白,缱绻如云,缩成一团。当中无时无刻不显露着丰沛的灵性。

    那宝物出世时的念头传递,几乎让归无咎生出期望。此宝或许能够如混元真宝一般,生出如小铁匠一般仿佛真人的器灵来。

    但是现实看来,到底还是未到那一步。本土人道文明中的天祭器“元灵”,虽然可以拟化人形,但那些其实都是门面功夫。以本质而论,都是这样一团精纯之极的清气。

    归无咎神识映入其中,就如同当初操控“谢玉真”一般。此宝的妙用深浅,尽在掌握。

    这件宝物虽然是号称本人力所能及之下的绝对防御,但是显而易见,其使用也并非是全无限度的。

    按照高梧上真所留载籍所示,“清鉴逍遥石”此宝,炼成之后虽然皆是“天祭器”的根底,但是论品质高下,依旧可以分为三等。

    以太阴、太阳一日之轮转为期,清鉴逍遥石的效用也随之呼吸养气、尽复旧观。在十二个时辰之内,能够抵御敌手三次攻击,是下品;能够抵御六次攻击,是中品;能够抵御九次攻击,是上品。

    心神沉浸,立刻就把此宝虚实摸透。但揭晓谜底的一刻,归无咎忽地一怔。

    归无咎道缘感应,从来罕有错失之时。存心一探此宝品阶谜底的那一瞬间,他心中忽地生出一道感觉:今日所炼之宝,可能会是一件超出上中下三品界限的存在。

    归无咎由此猜测,或许是能够抵御十二次攻击的上上品。

    但是此时答案揭晓——一日唯有三次之功,竟然是下品。

    不过归无咎也并未失落气馁。他深信自家感应并未有误,这异宝所展现的幽渺玄远的境界,也丝毫做不得假。心神沉浸其中,将此宝之妙用演示一回。

    一试之下,归无咎喜出望外,此宝果真是别有玄机的。

    原来,此宝一日之中能够使用“三次”,并不是三个瞬间,抵挡三次攻击,而是维持三个时段——每次使用,长达一刻钟之久。

    一刻钟内,凡是能够被自身修为抵御的外力侵袭,俱能被此宝吸纳消化。

    别说是十二次,就是一百二十次,也不足以与这“三段”防御之功相提并论。

    归无咎长笑一声,一伸手,重新将此宝摄拿入手。

    但是就在此刻,却出了意外。那宝物重重落下,归无咎本是要操控其落入自家掌心。但是此宝却偏离了些许,落在归无咎四指指尖上,险些就要坠落入地。

    就算摔在地上也不至于损毁,但也实在堪称一件离奇之事情。

    今日入手一件品质极佳的“天祭器”,固然是一件大喜事。但是以归无咎心志之坚,也决不至于因此失态,竟然连摄拿都拿不稳了。

    别的不说,此宝出世之时,归无咎可是稳稳接住,并未出现任何意外。

    仔细回想。此宝自炉中跃出之时,归无咎是实实在在的使用自家法力,拿住此宝。而就在刚才,因为已经掌控此宝“元灵”的缘故,归无咎其实并未刻意地伸手去“拿”,而是心意操控“元灵”,使神意一“引”。

    但就是这一“引”,其中却生出了一定的偏差。

    归无咎登时严肃起来,持住此宝,心神浸入此宝元灵所贮藏的隐秘空间之内。用心探查一阵,果然又发现了两件奇事。

    其一。这“清鉴逍遥石”的元灵,乃是一团精纯粹白的元气;但是此元灵所贮藏的空间,上下左右却是浑然一体的古铜色。仔细对比,元灵与宝身,二者的气象风貌,不说格格不入,至少有几分明显的矛盾感和差异感。

    其二。这宝灵所藏之地,看似是二三丈大小的一处圆形空间。但是那一团混冥灵气所处的位置,却并不是这方空间的圆心所在,而是稍稍偏离出了三四尺,看上去十分别扭。

    归无咎也是略通器道的,心中暗道不知是入神之炼、升象之炼、养元之炼中的哪一道环节出了问题。略一思忖,立刻就把小铁匠叫了出来。

    小铁匠出来之后,原本四下里一阵张望,甚是无精打采。

    但是听说所炼之宝或有瑕疵,他便来了精神,连忙拍胸脯道:“不急,不急。本真人替你将此宝再度温养一番。只要差错不大,必定替你纠正回来。”

    只是他脸上洋溢着的喜色,几乎让人怀疑是幸灾乐祸。

    小铁匠对于本土器道文明的典籍,早已烂熟于心。这一次有了锻造“天祭器”的机会,却并未由他出手,心中不免郁郁。

    就算归无咎今日所炼之宝完全无有瑕疵,他得空也要挑一挑刺的,好教归无咎知晓,不由他经手炼制,必然是明珠投暗。

    如今得了机会能够二炼此宝,小铁匠如何不喜。

    但是将此宝握在手中,小铁匠忽地目瞪口呆,双眼宛如铜铃,嘴巴张大,几乎任由口水流出。

    也不理会归无咎问话,小铁匠独自将此宝翻来覆去倒腾一阵。然后忽地腾空而起,钻进“困仙金瓮”之中;似乎想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炼器炉鼎,能够炼制出这样一件宝物来。

    只是看了一阵,小铁匠只觉“困仙金瓮”虽然品质上佳,但是也决计强不过自己。疑惑未解,于是一人捧着“清鉴逍遥石”,皱着眉,若有所思。

    等待良久,面对归无咎反复追问,小铁匠才回应了三个字:“太老了!”

    不是衰老;而是老成。

    无论是本土人道文明之中的炼器法门,还是九大上宗真君大能内炼的混元真宝。各人机缘不同,根基有异,所炼制出的法宝纵然在同一品阶,但是其威能、潜力也会有高下之分,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无论根基潜力相差多大,所有的宝物诞生之初,无一例外会有一种宛若嫩芽新叶的气象——这是新生者的气象。

    此等气象,唯有随着时间流逝,等候宝主逐渐温养,才能渐渐纯熟自在。别说道尊天尊临凡,就是如妙观智大魔尊那般法周万界的大人物,转世炼化一件真宝,也难以打破这个规律。

    以人为譬喻。归无咎的大弟子黄希音,资质绝代,天生夙慧。当她幼年之时,虽然早具慧根,但是依旧难脱稚龄之性。求而不得便会报之以哭闹;烦闷太久就会想要玩耍;白天玩耍过甚,晚上就会尿床。

    这些婴孩之性,都是年齿局限,无法避免。

    而归无咎刚刚炼制出炉的这一件“清鉴逍遥石”,好似一个新生胎儿刚刚分娩出来,就是年方二八的翩翩佳人。这是决计无可索解之事。

    至于归无咎所关注的元灵与宝身气机不谐、元灵位置有所偏差等事,经小铁匠检验之后,却是无伤大雅,并不妨碍法宝之用——虽然,导致如此现象的缘由,依旧大可探究。

    小铁匠独自苦思半晌,忽地道:“归无咎。给你这宝物取一个名字吧。”

    归无咎一怔。

    小铁匠异常认真的道:“你的这件宝物虽然是今日刚刚炼成。但是其中必然藏着什么未解之玄妙。说不定将来因缘际会,成为震动一界的重宝,也不是不可能。先起一个响亮的名字,大有必要。”

    归无咎思索道:“传闻紫微大世界极东之地,有一无尽汪洋,深海之壑,能集万方之水,天汉之流,而终不满盈。此无底汪洋名为‘归墟’。倒是和这件法宝吸纳异力的功用气质有几分相似。”

    “就叫做‘归墟’吧。”

    小铁匠一翻白眼,好似看穿了归无咎的心意,抢白道:“何必卖弄掌故?取这个名字,明明是因为暗合了你的姓氏。”

    归无咎莞尔一笑,道:“就算是吧。”

    ……

第二百三十八章 独行秘境 访求三事

    天祭器“归墟”既已入手,归无咎重返半始宗的第一件事,也就圆满终结。

    只是小铁匠对于这品质甚佳的“归墟”极为心痒。虽然他已言明,此宝之元灵异象,并非是锻炼之中出了问题,其实无碍运使。但是其中究竟包含何等玄机,小铁匠依旧极有兴趣探查一番。

    归无咎也不愿拂了他的心意,就暂把“归墟”交到小铁匠手中。教他琢磨探究之余,也顺带着帮自己再温养祭炼一番。

    归无咎并非是拖泥带水之人。一切收拾妥当,半个时辰之后,立即把“易形阵”布下,着手往那小界之中一行。

    不过他用心缜密,在进入那荒岛中转之地后,还是先留下一枚“拾遗书简”以防不测,这才进入土庙之中,顺势拨动那早已纯熟之极的“罗盘”……

    清光明灭,时空镜转,归无咎如愿抵达小界之内。

    眼前之所见,一望无垠。最为刺目的是零零星星几点绿意——这是几处方圆数百丈的小型湖泊,周围环绕着水草。

    这湖泊的绿意之所以如此碍眼,非为他故。乃是因为环绕着归无咎的,是一片广大无际的大沙漠。

    只是此界中并无纹丝风吹草动,那匀停绵延的黄沙就安安静静的呆在原地,塑造出千奇百怪的形状,静心观看,倒有一种出人意料的美感。

    扑面而来的气息,较之黄阳界似乎更加沉郁窒涩一些。归无咎用心感受一阵,只觉这气机虽然压抑,但是却宽宏致密。以自己相当于元婴中期的修为,还没有那种时时刻刻压抑人心、仿佛见到道途终点的紧迫感。

    这意味着此界地域明显要比黄阳界稍大,若是其中有修道之人,那么其功行极限决不至于元婴境界,至少也能顺利突破化神境。

    可是归无咎感气良久,并未寻到一丝修道者的气息。

    由于黄阳界中那奇特而又难忘的经历,归无咎运气调息妥当,刚刚将四周情境消纳于心,从容伫立之后,立刻就抬头一望。

    一望之下,果真就让了归无咎来了兴趣——还真的有几分惊喜!

    和黄阳界中天穹三分,显露东极天、南极天、北极天三处景象的奇特瑰玮不同,此界之中的天上异象,就称不上显眼了。

    但在未有经验之人看来,眼前之景依旧瞩目。

    天上正中略偏偏西北之处,高悬约莫三四十里的高度,有一道浅浅的三色光晕,看起来是一道仿佛日冕的“环”,华彩万端。

    归无咎纵云直上,飞遁到近处,险些就要从那三色光环中穿越过去。但他走到近前后心生异兆,却遽然止步,面色也沉肃起来。

    因为他感受到一丝空间之力的波动。

    再仔细感应一阵,归无咎心生讶异。原来那“环”形光华的内外空间、上下左右,完全感受不到丝毫不同、不谐。内外通透,前后一致。仿佛那三色冕环,完全是一个后人装饰于半空中的多余之物。

    尤其那空间之力的波动,似乎正常情况下也并不应该出现,却是被某一种特殊的力量激发出来。

    归无咎为求稳妥,伸手一摄拿,自下方的茫茫沙漠中摄取一粒沙子。随后轻轻一弹,从那“环”中穿越过去。

    这一粒目力难辨的小小沙子,纵然穿渡异界,多半也不会引人注目。

    下一刻,归无咎蓦然发觉,那三色冕环所散发的空间之力,果然如形同虚设——沙子穿过圆环之后,依旧好端端的呆在原地。

    此时归无咎心中已经有几分猜测,只待最后的验证。

    上一回,归无咎见黄阳界中罗盘字迹颠倒,灵机一动,逆运罗盘。这才无意中进入了北极天御孤乘的地界,再通过拾遗书简回返。

    但是,很显然。北极天御孤乘处,数十万年来并未发现一处什么通道,能够直通黄阳界中。否则四家宗门也不至于如海岛孤悬,绵延至今。

    换言之,二者之间的联系实际上是单向的。

    无论是观测其形貌,还是这被充分激发、以为标的的空间之力。都不难判断,这三色冕环有极大的可能是一处“阴阳洞天”连通外界的通道。但是归无咎使沙子从这圆环之中穿渡,却无事发生,好似左手捯饬到右手,依旧驻留此界。

    按照经验推断,这一道中天冕环,有极大的可能是北极天同往这处小界的出口。但是与自己暗探北极天时相同,这出口单向连通,无形无相,所以才留下了独特的标记,以为标的警示。

    巫道势力能够将触角伸到半始宗,毫无疑问,就是以这处三生阴阳洞天小界作为连通渠道。若是归无咎寻到此界罗盘之后,其中唯有返回半始宗的一道机关,那就证明归无咎所见无误:此处,就是北极天的入口!

    归无咎心中一凛。若是推断无误,这岂不是意味着一个不巧,眼前这三色冕环中随时有可能冒出人来。

    想到这里,归无咎落下遁光,飞遁一刻钟上下,稍稍远离此地。

    归无咎如此做,也只是预防万一。对于此界荒凉,他心中早有预料;能够在此地遇到大神通者,同样概率极小。纵然有人出现,其实力也多半是归无咎所能对付得了的。

    如非万不得已需要驻守秘地,又或者如黄阳界四宗一般困居于此,不得外出。否则在灵气佳妙的大界胜地修行岂不甚佳?谁会白白吃苦,留此地界之中。这一处小界既然成为巫道连通内外的中转通道,当中纵然有先民土著,也早已迁徙走了。

    退一步说,纵然此间留存了什么好物需要长久看护,其人修为也必定不会太高。因为只要有了化神境界的修为,久驻此界,必然感到身心不适。

    归无咎遁入此界之中,并非无头苍蝇,东鳞西爪的胡乱搜寻,而是有着极为清晰的规划的。这一趟,不敢奢求天赐意外机缘,但是有三件事,必然是归无咎最为瞩目的目标。

    其一,自然是高柳等人的遗藏。

    在半始宗与高柳随身收藏中,并未发现什么好物。归无咎相信,以机密可靠而论,外界的任何机关秘地,都远远不如这处阴阳洞天小界。高柳积蓄,十有**藏在此间。

    其二,与圣教祖庭的第一翻比斗结束后,“阴阳升降大药”所有主材、辅材、配伍之用,也转交至隐宗一方手中。回宗路途之中,归无咎便复制了一份,藏在身上。照此追索比对各大小界,也是一件要务。

    圣教祖庭唯恐隐宗见解疏漏,在传递过来的名物目录上,除了名目性状之外,甚至每一种药材的形貌,都留下了自古相承的画影图形。归无咎的搜寻,自然更加方便了许多。

    上一回在黄阳界中,归无咎便找到了一件主材“绿拂尘”,正是“阴阳升降大药”中圣教一方所缺的两件主材之一。而对于小铁匠大有裨益的“蓝莲子”、“熊洋枝”一类的纪元遗存,也同样是归无咎所要访查之物。

    最后一件事,事关归无咎的修为。

    当初第三道尊一剑坠入北极天,将三生阴阳洞天击破成数十碎片,星散紫微大世界的各个角落;那么显而易见,每一个小界之中,都当有一处如黄阳界“剑谷”一般的“伤痕”,对于归无咎参研悟道,精进剑术,大有裨益。

    归无咎略一思忖,在自家落足之处的沙地上,又埋下一枚“拾遗书简”。

    同时自袖中取出一枚青铜所铸的“御兽环”,暗念法诀,轻轻一摇。随后气机一散,一头青牛蓦然出现在他眼前。

    这青牛摇头晃脑,吐出重重的鼻息,似乎对于归无咎将之困在“御兽环”中时日过久颇感不满。此兽正是巨海宗所赠异兽“青兜”。

    归无咎抚摸青兜牛角,安抚了一阵。这异兽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下来。

    半始宗这处小界较之黄阳界似乎还要略大几分,若非其中藏了传送阵,单凭归无咎一人之力,必定难以周览探查之。

    但是有了这遁速仅次于天玄上真的“青兜”为脚力,那就大不相同了。

    归无咎一跃而上牛背,青兜登时四足一踏,似乎空中气流相搅,擦出火焰。再定睛一看,一人一兽已经遁走甚远,完全看不见踪影。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归无咎目中所见虽无什么异常,但是心头却传来一道别样的气机感应。

    归无咎精神一振,此行所为三事中的一件,就这样异常顺利的接近完成了。

    ……

第二百三十九章 神交宿敌有遗篇

    那一道浩浩荡荡的伟力,无形无相,自一处深不见底的幽深山谷之中冲天而起,波及何止数百数千里。其镇压四方,仿佛实质,却要比归无咎预想之中更要雄迈博大、深入神髓。

    空蕴念剑斩分一界的“创面”。

    归无咎拨动青兜脖颈。此兽会意,立刻调转方向,驻足于这山谷的边缘。

    半始宗所连通的这处小界,以地域大小而论,超出黄阳界甚多。因此归无咎心中有数,此界的剑墟创面,若是较黄阳界更大更深,也是应有之义。

    但是就算考虑到这一重因素,现在出现在归无咎面前的这处遗迹,依旧要比归无咎想象之中气势更宏。

    黄阳界中那一处秘地,洹沮门掌门秋原实及诸位长老,面对剑谷,还能生出揣摩参研的念头。但是此间这处剑谷,只怕与其修为相当的元婴境修士,呆上三五个呼吸,便要昏死过去,人事不知。

    只是,黄阳界中那一处剑谷,被洹沮门历代修士画蛇添足,掩埋地七七八八,其中凌冽之意消退了十之五六,自然不如面前这处秘地法乎自然,锋锐勃发。

    同时,归无咎注意到,此间秘地的上方,悬空数十丈处,赫然多出一个数丈方圆的“光环”,环绕五色,仿佛入界时所见的那日冕之轮缩小之后的模样。

    不过光环之内,并非空空如也,隐约可见藏了一物。

    归无咎运使法力,随手一道清气拂过,那模模糊糊的存在显出真容,正是出入界关的罗盘锁钥。

    不必多想,就知道此物连通的位置,是易形阵终点处的荒岛庙宇。

    以黄阳界诸修的修为,出入界门的通道暗藏剑墟之中,千万载也并未被察觉。但是这一处秘境既然早已被巫道势力视为禁脔,以其底蕴之深,自然逃不过耳目。

    反言之,若非发现了这处罗盘锁钥,此处至多只会被巫道视为仓库一般的一处秘境,其势力也不至于通过这处渠道,渗透到半始宗。

    归无咎上前,观看了一眼那三十六道重轮的罗盘,果然所标方位刻度乃是正序,并无一正一反两种解法,印证了归无咎先前的判断。

    归无咎不再瞩目于此,盘膝而坐,专心参研这“剑谷”之中的磅礴气机。

    黄阳界中那一悟,归无咎整理源流,将此剑之中暗藏的“念动诛绝”、“一念回响”、“相感相得”、“万剑备我”四剑,条贯剖析,泾渭分明。

    但是,若无其余法门与机缘,这四剑纵然明悟其理,也难以运使由心。据归无咎推断,恐怕多半要等到自己空蕴念剑大成之时,方能合流归一,彻底掌握。

    但是,若是能够多寻得几处秘境,或许能够加快这一步骤。

    归无咎屏息入神,仔细感悟此间气机,果然觉得当中妙意,有与黄阳界剑谷大同小异之处;也有长短互现之处,或更加清晰浅易,或更加深邃繁复。

    用心于此,不知不觉便是一日时间过去。这一日时间,胸中满溢,神思交错,千万念头激荡勃发,正是道念腾跃的好时节。

    第二日,归无咎自定中醒来,心神之中正揣摩一个观摩剑意所产生的疑难。忽然心意一动,似乎感到有些异样,定睛往远方望去。

    原来,此时归无咎所处的位置是剑谷正南方的边缘处。他偶然间极目远眺,似乎望见正北方向,同样的位置,似有一件人力铸成的的痕迹。

    剑谷正中心锐气太甚。归无咎也感到,若是径直穿渡,难免产生如芒刺背的不适感。于是自东方绕了大半圈,历时一刻钟左右,方才赶到目力捕捉到的那个“小点”周围。

    走到近前,此物果真是系出人为,而非天成——一块甚是宽阔、淡灰色的石碑。

    这石碑高不过丈许,但是宽度却却足有两丈有余。说是石碑,毋宁说是一道宽阔雄壮的影壁。

    此碑背面光滑如鉴,并无一丝一毫的雕琢痕迹。但是当归无咎转过身来,却发现其正面刻满密密麻麻的文字。

    这碑文一分为二,划成左右两半。左边之文字,乃是由密密麻麻的小点织成,仿佛天书,归无咎也并不相识。但是以得自土庙四周的卷轴为参照,不难断定,当是巫道中的某一种文字。

    而右半边,却是这一纪元本土仙道文明道书传承所通用的文字。

    从段落划分的模样可以推断,左右两侧文字实际上含义是相同的,不过一者是原文,一者是意译而已。

    归无咎心中有数,这有极大的可能性是巫道中人,观摩这一处剑谷所留下的感悟之类。

    尽管归无咎心中认定,此等文字价值有限。但是他的道术本就贵在博通兼容,抱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态度,归无咎还是将之从头到尾阅览了一番。

    一望之下,归无咎心中惊讶,非同小可。

    此碑文见解之深,可谓字字珠玑。许多归无咎并未想到的曲折入微的变化,此文俱能提出极为精湛的论断。或者归无咎纵然想到,但是尚隔了一层的妙理,观览此文之后,也如同清水洗过一遍,愈加明晰。

    甚至有许多引申发明,举一反三,早已超越了眼前这剑气示形所约束的藩篱,已是书写碑文之人结合自家体会,独出机杼。

    须知归无咎能够从观望剑谷之中大有裨益,有一重要前提——那就是归无咎本就修习了“空蕴念剑”这一门神通。

    若非有了这一层基础与因果,纵然真有比归无咎资质更高的人,也决计无法获得与他相当的收获的。

    这留碑之人,修为之深湛,委实可敬可怖。

    不过,归无咎也发现一重规律。这石碑上所述的剑道感悟,主要于“剑鞘”一门的秘诀发扬较多。归无咎名之为“相感相得”、“万剑备我”的两道剑术神通,似乎留碑之人感悟极深,甚至结合别家神通法门,另有发明。

    而对于“空蕴念剑”本体的心剑一流秘法,这石碑之文却涉猎极少。

    再往下看,碑文正文结束,却另有一篇文字。

    “一十九处秘地气象,吾门珍之已久。但气象虽阔,终为一隅;神理虽玄,未足成家。此为吾门先贤,不刊之论……不意天赐瑰宝,藏于肘腋;枝节何惜,柱础尚存。今得见新天,本属侥幸;又于北海之滨,复取良缘……四月,昆山之西,与吾弟玉离子萍水相逢,无意间鉴证道术,相为倾倒,交换所藏《空蕴散神经》中、下二卷……往来暇时略有体贴处,不敢自珍,笔之于书,以求斧正。”

    结末留名,正是“御孤乘”三字。

    归无咎见之微惊,不想御孤乘在这一年二年中,累获机缘,所得竟也甚为丰厚。

    ps:有点忙,字数少点。要是时间多,这一章和下一章本来应该是一章。

第二百四十章 剑鞘三分亦成文

    通过御孤乘所留文字,归无咎搜集到了许多信息。

    北极天巫道祖地,所掌握的如归无咎目前所在的这座小界,单向连通的界天,共有一十九处。

    这一十九处小界之中,如眼前这一界般,气机能够容纳化神修士长存其中的,止有四座。其余一十五座,都是和黄阳界差相仿佛,元婴之上修为者入内,必感身心不适。

    这小界之内,绵延万古,也一直荒芜。除却作为连通外界的通道这一关键用途外,当中从来甚是荒凉,无所经营。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每一座小界中,均有一座“剑谷”秘境,气象甚是宏伟博大,似乎深藏着道法玄机。

    但是古今数十万载以来,此遗迹的价值历经每一代俊彦之士观览,却得出结论:此地气机,纵然有值得借鉴之处,也只是对各自所学有所裨益启发,决不至于包含着什么体系精备的道术宝藏。

    自古及今,已成定论。

    但是巫道的当代横空出世的人杰,御孤乘。二三载之前的某一日,却忽然得了一梦。梦到天上有流星坠落,砸入北极天中。使得北极天三生阴阳洞天入口,遽尔崩散。

    那十九处小界,便是三生阴阳洞天崩散的在外的残片。而每一处小界之中的“剑谷”,便是流星坠地的“创口”。

    御孤乘得了此梦之后,萦绕心头数日,忽地生出一个想法。

    若是每一处小界的“剑谷”就是当年空间崩散的“创口”,那么最大的“创口”不在别处,就应该在北极天本体之上。

    经他多番察访门中遗迹,终于下了一个大胆的论断——巫道一门中自上古封印至今的三处秘地,其中为首的一座,便是最大的“剑谷”所在!

    巫道一族三大秘地,乃是人人闻之色变的死地,绝地。由巫道上古大能以身化印,封存至今。御孤乘提出一览究竟之意,巫道中诸位四祭大巫、六祭大巫尽皆反对。

    最终御孤乘说服了巫道中唯一存世的八祭巫祖,这才力排众议,得以观望巫道第一秘地,使数十万面的谜团露出本来面目。

    原来,那北极天的“创口”,和星散各处小界的“剑谷”相比,已经不是规模大小的区别,而是由量变产生质变,其形貌气息、道韵玄奥,都不知道强化了多少。所以巫道先贤,竟尔不能分别出,两者其实分属同源。

    当然,此地对于修道之人的侵蚀毁伤,也不知强大了多少。根基稍差之人,几乎触之即死。这也是其被巫道先祖严密封印的原因。

    而御孤乘之所以一力坚持窥望秘境,非为其他。乃是此人生出感应,除却巫道上古传承十二法、阴阳道法门之外,尚需第三种道术建立,以此为道基,方才能够真正无敌于天下。

    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御孤乘在北极天巫道封印秘地之中,见到了世上最大的“剑谷”。据他在碑文中所言,就算将其余十九处小界秘境相加,其声势也远远不能与之相比。

    归无咎计算时间,御孤乘做成此事时,恰好实在自己意外摸进北极天之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御孤乘的道念发生如此大的转折,不再急于与同辈中最顶尖的人物争锋,而是转而继续掠夺属于自己的机缘。

    归无咎暗中估算,空蕴念剑击破北极天,打碎百余道空间残片。度量剑气余威,若是北极天那作为巫道封印之地的“大创面”和四散在外的百余道小界分成阴阳两面、各占一半的话,那么现在御孤乘得见一座大秘境和十九座小秘境,几乎占了空蕴念剑残存实相的六成左右,这个数字着实不少。

    而归无咎自己,只见识过黄阳界和本界两处“剑谷”,大约相当于百分之一的规模。自己所占优的,是修炼了空蕴念剑功法的缘故。

    事实也正是如此。

    御孤乘通览秘境之后,得益固然极大。但是他也只能看到轮廓愈加分明的神通之“用”,却无法仅仅从残存实相中见到系统化的道术根基。

    于是,御孤乘得了门中秘法指引,外出远游,寻找自己的机缘。

    大约在一年多以前,御孤乘在北海之滨的一座高山中,寻到一块巨石。将之剖成两半,取出石刻经文《空蕴散神经》一部。

    阅览之后,御孤乘如获至宝,当中所载,乃是极为深湛的剑诀精义。须知巫道门中,上一个纪元的顶尖剑术如《古飞剑传承》、《道门四十九剑阵传承》均有残录,御孤乘也曾通览精研。但与此经相较,却不免相形逊色了。

    尤其难得的是,这《空蕴散神经》竟与御孤乘念念不忘的所谓“流星坠北极”的秘境气象,极为贴切。仿佛一者为体,一者为用;一者是道术宗旨,一者的演示发明。以此为倚仗,御孤乘自以为第三门道术的根基,必在此处。

    但是美中不足的是,观察《空蕴散神经》篇目序文,言道此经分为上、中、下三卷。而御孤乘所得的仅仅是中卷。

    然而,似乎是属于御孤乘的气运到了。

    半年之前,就在他云游到一处名为“昆山”的孤山时,却偶然遇见一人。此人名为玉离子,据御孤乘自己在碑文之中赞誉,此人资质器宇之高,不在他之下。

    更离奇的是,双方一试道术,竟尔有相通之处。原来,此人所修道法之中,有一门恰好就是《空蕴散神经》的下卷。

    一番交谈之下,两人决定交换道法。如此一来,二人都将各自掌握《空蕴散神经》的中下二卷。事后两人更是约定,以后无论是谁得到上卷,俱不藏私,双方同修完法,互鉴互惠。

    御孤乘为人也大方得很,更主动言及门户之内,有一大十九小、总共二十处剑谷秘境之事,邀请这位“玉离子”做客,观览北极天这二十处于《空蕴散神经》大有印证之功的秘境。

    只是因为所修功法的缘故,在这位“玉离子”拜访北极天时,恰逢御孤乘到了闭关清修的时间。御孤乘为示诚意,便把每一座秘境之中自己的经验所得,全部著录,立下一块石碑。

    以使这位一见倾心的友人“玉离子”得以一边观览剑谷气象,一边参考御孤乘的所得,二者相济,事半功倍。

    而归无咎现在所处的这处小界,正是“玉离子”此行的第一站。因而御孤乘在诠释碑文之余,又留下一片杂记,仿佛故友倾诉。

    看上去御孤乘似乎对这位“玉离子”极为信任,就连自己修道途中的种种履历、机缘、心念变动,都坦然言之不疑。

    此处秘境,自北极天处的出入口,只有为数极少的几位身份甚是尊贵的人,才能自由出入。而半始宗这一头,除却高柳三人偶然将此地当成后院来使,同样无有旁人知晓。因此御孤乘立下碑文,也不虞为外人发觉。

    如今这种种掌故,却在阴差阳错之下为归无咎所得。

    其实归无咎也不知道的是,御孤乘与这位“玉离子”约定的,是以一年为期。若是归无咎晚到数月,此间这块石碑,自然就会消失。

    归无咎暗暗思忖。御孤乘虽然将这位“玉离子”赞作不亚于己,但此人若非凤凰一族那人的化名,自然担不起御孤乘这一赞誉。不过此人必定也不会较御孤乘相差太多,至少不会大于荀申与自己的差距。

    归无咎回忆《三十六子图》之中的人物气象,很快脑海中就浮现出三四个“嫌疑”对象。这“玉离子”的真实身份,不脱于这数人范围。

    《空蕴散神经》,《空蕴散神经》……

    既有“空蕴”二字,对于空蕴念剑剑气遗迹又极为相通,还分为上中下三卷……另外,御孤乘对于剑墟遗迹的领悟,着重于剑法变幻之妙,而对于心剑之法,涉猎不多。

    回想起当初精研商洛派经典时所见的异象,第三、第五两位道尊的最后一战,最终第三道尊的空蕴念剑剑身,钻透北极天,浮现荒海之中,化为剑典;而第五道尊的剑鞘却断成三截,不知所终。

    这《空蕴散神经》的根脚,不言自明了。

    但是,这也意味着归无咎先前判断似乎有误。

    原本归无咎以为,那成就剑经万余言,足以使得“元玉精斛”之炼化提升二十四载的商洛派经典,就是三截剑鞘之一。

    现在看来,此事另有玄机。

    ……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举派之资归我有

    已知古空蕴念剑所留遗藏,一截剑尖点化、成为星月门所得的《空蕴念剑》;三截剑鞘分散四方,化作《空蕴散神经》上中下三卷。北极天遗迹一座,崩散四方的灵星遗迹百余处。

    除此之外,便是商乙、第三、第五三位道尊的得道飞升之地了。

    若是将“剑鞘”一流的法门同样算作“空蕴念剑”的一部分,细细数来,御孤乘所得,竟然并不比自己为少。若非有全珠所化《念剑演化图》锻炼提升知功,那谁才是空蕴念剑的正统传承,竟还说不好了。

    但是剩下的这些资源宝藏,归无咎并不着急。

    因为他空蕴念剑在元婴境中的六重法门已经完备。剩下的的一切积蓄,是为了成道的那一步奠定基础。在归无咎并未修到元婴境圆满之前,访求此类机缘的优先程度,远不及弥补灵根、提升修行速度来得重要。

    归无咎在此处遗迹又停留二日。得御孤乘所留碑文启发,归无咎受益极大。尤其是两门偏重“剑鞘”的神通法门相感相得、万剑备我,更由是明晰了一大步。

    到了第三日午时,归无咎自感其中精妙已经吸收殆尽。这才翻身跃在“青兜”背上,翩然离开。

    飞遁之中,归无咎使了一个隐匿身形的法诀,驾着青兜兽,在小界之中往来逡巡。

    他所关注的重点,是这茫茫大漠中成了规模的绿洲。若是这绿洲之中又有修士的气息,那么此处多半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虽然此界较之黄阳界还要略大一些,但是单就小界中先古灵草这一部分,归无咎所怀抱的期望却并未太高。原因很简单,此处毕竟早与外界相通,若有奇珍异草,难保不为巫道中人采撷。

    但是也不是没有一丝盼头。在这上古气象的小界中才能生存的灵草,却并不适合在外界成长。若是巫道势力并未竭泽而渔,想来也会有些遗泽。

    若是所料不错的话,这等药园,多少总是要派遣元婴、化神境的修士看护的。

    只是归无咎驾着青兜兽在天上飞遁了三四个时辰,一连寻到百余座绿洲,却并未发现此等地界。

    就在归无咎以为此行再无所获时,一座巍峨俊朗的高山映入归无咎的眼帘。

    归无咎见到此山形貌时,只觉甚是熟悉。先是一愕,分辨清楚之后,转为惊喜。

    这座山峦并非天成,从山体形貌便能看出,其实是有**力者,将无量细沙铸成山形。而此山的形态,正是和半始宗炽城峰有九成相似,只是大小略微缩水了一些。

    这极有可能是高柳等人秘藏于小界之中的巢穴。

    环绕此峰二三里外,同样用细沙铸成一道城墙,立下界牌,表明所属主人。归无咎往上一望,果然是标的了半始宗高柳姓名,心下再无疑虑。

    只是这“小炽城峰”洞府,却并未像高柳真正的洞府一般,将入府门径遮掩深藏。归无咎落下遁光之后,轻易就捕捉到阵门所在。

    那门户之处,仅仅设下一道极为简易的阵法,以为遮掩。归无咎见这洞府门户极为疏漏,先是诧异,但随即就想通了。

    高柳当年刚刚被巫道中的手段侵蚀时,只是巫道所布下的千棋子的一员,自然没有地位可言。

    但是这枚棋子生根发芽,成就天玄之境,接掌半始宗执掌之位,那就大不相同了。虽然依旧不免于屈从于巫道麾下,但就算是棋子,也是极有分量的棋子。

    这处小界甚是隐秘,那一头的入口更是在巫道祖地,唯有巫道中极有分量的天才人物,才能入内观览“剑谷”,事实上数十年也不见得进来一人。高柳在其中铸成洞府、等若是建造了一座独属于自己的后花园。

    那城墙和简易禁阵本就有宣示领地之意,防君子不防小人。巫道中人,也不至于有谁如此不识趣,打破禁阵,闯进他洞府窥看。

    归无咎将手中所藏双钉收起,随手破阵而入。

    这一处洞府之中的布置,也与高柳真正洞府有所不同。其中不再是以“盘蛇法”开掘,而是挖成一个完整而广阔的空间。

    纵然归无咎定力甚深,但是想到即将获得的可能并不是一两位天玄上真的遗产,而是高柳等人巧取豪夺、半宗积蓄,也不由有几分心动了。

    只是进入洞府之后,乍然望去,府中似乎略微有些空疏,外物积蓄,眼见得并不甚多的样子。归无咎心念一动,刚刚在想是否洞府之中还有暗室诡门。一转首,定睛捕捉到一物,却让归无咎释然了。

    那是一座紧贴墙壁的墨色屏风。屏风两侧各有四面丈许高低的阵旗环绕,巩固镇卫。屏风之上,绘着一只巨大的蛟首,血盆大口张开,几乎与人等高。那口中黑黝黝的,隐约透出光华。

    在本土文明之中,归无咎见识此物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此物本是炼化了芥子空间一类的秘宝,尚没有资格称为小界,但是容积之大又不是纳物戒、乾坤袖囊等物可比。

    中小规模的宗门,常常觅得此宝后,将之当做本派库藏之地。

    归无咎走到近处,那蛟首仿佛活了过来,瞬间自屏风之上生长头颅,冒出图卷约莫三四丈距离,口舌立时化作一道台阶与门户。

    归无咎轻轻一跃,踏入其中。进入这芥子空间之后,一种明晃晃的眩晕感登时涌入心头。

    这面屏风之内的空间,甚是宽阔。但归无咎目中所视,却是一大片纯之又纯的白色,仿佛陈年美酒,闻之醉人。

    这偌大空间,所藏唯有一物:五行星砂。

    ——俗云灵石的便是。

    地分南北,习俗有异。对于灵石的储藏计量,本土人道文明之中,各地自有特色,并未强求统一。如云中派,便是将最上乘的五行星砂盛在盒中,倒是与九宗地界储存五行精玉的方法相似。

    但是更多的地方却是采用了另一种方法。以七十七家隐宗而论,倒是有四十家是如眼前这般施为:将五行星砂凝练成长约二寸、宽约寸许的条形,好似石块。

    其实这是同一种无类之中,求得整齐观瞻的意思。

    因为二三流宗门中金丹、元婴修士所使用的低等五行星砂,本就最易铸成块状;因此各家宗门也就照猫画虎,将品质最精、细若粉尘的五行星砂,同样统一成此等外观;每一“块”灵石的分量,与云中派所谓“一盒”也大致相当。

    正因为有此形貌,才有了“灵石”这别称。

    一枚枚二寸长短的灵石,此刻被堆砌成长宽高各丈许的“小山”,白芒熠熠,不可逼视。归无咎略微估算,面前这一座“小山”大约便有灵石十七万,“块”或者“盒”。

    归无咎初入云中派时,门派调拨上品灵石两千盒予他,已经是极为阔大的手笔,足够一位供金丹、元婴境的修士使用许久。

    当然,若只是十七万灵石,如何值得归无咎如此动容?这—十七万,只是冰山一角。

    在这阵旗炼化的芥子空间之中,如面前这座丈许高下的“灵石小山”,前后左右俯拾皆是,宛如密密麻麻的棋子,列成方阵。

    归无咎略微过目,纵横等宽,各有“小山”五百座;高下间距略大,计有二百八十八层,总数恰好是七千二百万。

    不是七千二百万盒灵石;而是七千二百万座“小山”。

    这个数目之巨,已经不单单是攫取一家隐宗库藏之半这么简单。归无咎估计,只怕整个半始宗又或者云中派,也未必有如此身家。看来高柳三人,除却窃据半始宗外,还有别的攫取财富的手段。

    尽管修道界中许多极为珍贵的宝物,是灵石所买不到的;但是自今日起,凡是灵石能够买到的东西,再也不在归无咎的眼下。

    就算是日后用于开宗立派,养活一家弟子百万的大宗,这等数目的财富也足够用了。

    其实若是论量不论质,眼前灵石虽巨,但一座品质上佳的巨型灵石矿脉,未必没有如产量。但是现在出现在归无咎目前的,乃是灵石之中品质最佳者,随手一摸,丝滑柔顺,宛若粉尘。

    通常每一座灵石矿脉之中,此等品质的百不存一。

    空自欢喜了一阵,归无咎旋即发现一事:如何将这规模庞大的灵石取走,却是一个难题。

    高柳等人意外殒命,想来用不了二三载,巫道一方就会发现问题。因此,断然不可能将这些灵石长久贮存于此。

    若要带走,归无咎身上所藏纳物戒、乾坤袖囊品质虽佳,且数量甚多。但是一起累积起来,容量也大为不足。

    想了一想,归无咎生出一个念头:有一道法门却可以一试。于是心意一引,将异宝鱼龙兜取出,暗暗念动操控法诀。

    但是那鱼龙兜在空中仿佛无头苍蝇般乱窜一阵,对这堆积如山的临时没有任何反应,摇摇晃晃又落回归无咎掌中。

    归无咎暗暗摇头,看来五行元玉和五行星砂虽然性质相近,但是到底不是一物。鱼龙兜却并无吞摄灵石之能。

    又思虑一阵,眼前一亮,忽地有了主意。神意呼唤,将小铁匠叫了出来。

    面对小铁匠不明所以的神色,归无咎指着那宛然阵列的灵石,笑道:“把这些东西吃下去,在你肚子里藏几天,怎么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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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锄头耍得深,没得墙头挖不到根。哦,不对,没得田地耕不深。“妹子,你干什么,矜持一点,我只是一个小兽医,喊我跟你到田地里去收庄稼啊?”农夫山泉有点田,小农民生活乐翻天……乡村逍遥神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乡村逍遥神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乡村逍遥神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