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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走日     乡村逍遥神医txt下载     乡村逍遥神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四章 忘川 归一 星雨

    荀申双臂张开,五指扩伸,一身磅礴有力的气机源源不断的自他掌心之中流出,卷舞成势,显然,这又是一门威力甚宏的神通。

    同一时间,归无咎身前身后,同时升起两道水幕。

    身前的这一道,高瀑悬泄,势扩而悍,宛如匹练铸高墙,化作一道雄浑阵壁,迎面推来。单单是视觉所见的高大伟岸,便能给人以绝对的压迫感。

    而背后的一道水幕,却似汩汩鸣泉,如明珠之溅,碎玉之崩。飞泉夹洒,说不出的清越欢畅。同样在以推波助澜之势,向归无咎挤压逼近。幽幽清泉,虽难使人生出威压之感,这这份若远若近的水声,又分外使人心悸。

    更妙的是,眼前这一道雄浑高瀑之墙上,赫然有一只五爪青龙虚影,神气宛然,上下游动;而背后清泉水汽中,隐约可见一只深色腾蛇,蛰伏待机。

    两物景象,不难使人联想到荀申第三式所用神通“龙蛇”。只是二者面貌极为相似,只是大小悬殊,相差了百余倍不止。

    两道水幕相向而行,夹逼愈迫。

    归无咎忽地纵情长笑,声震四方,层层叠叠弥久不散:“虚虚实实的道理,见识过一次也就够了。荀道友故技重施,可知其味也寡淡?”

    说完归无咎右手食指、中指一点,两道精纯而收敛的剑气弹出,一前一后,刺向两道滔滔水幕。

    那两道水幕气象宏阔,似是荀申一身法力所化;而归无咎二指剑气,纵然法意精当,但却是细如蚕丝。论及力量之规模,恐怕说是动用了一成力道也嫌多。

    但两道剑气落在水幕之上,却如同利刃划过薄纱,不旋踵即将水幕撕裂。龙蛇之象,高墙之形,也由此消失,仅见两朵白浪聚簇成水,自高处跌落,重归一抔清水之象。

    乍阴乍阳,起落之间,荀申的这一道神通已经被破解。

    俗语有云:“力不从心”。

    对于凡夫俗子而言,自身潜力的极限,除非机缘巧合,否则是永远无法触及的。但是对于修道人则不然。四肢百骸、骨骼气脉,俱能察其幽微,锻炼调度。故而一心之所主,全身之力便为其所用。

    然而,此时所谓的“全力以赴”,依旧并非真正的一身之真正极限,全体大用。超迈极境,神意不拘,且任此身、心相合,感通天地,其中别有一重“更上层楼”的巍巍盛景。

    以归无咎本人而论。在红云小会与“元元”相斗的过程中,他一步迈入“圆满之上”的奇妙的境界。

    但是据实而言,彼时的归无咎,无论是入境之自在由心,还是迈入那高拔玄奇之境中的临场发挥,气力调度,比之同入此境的轩辕怀,都要略逊一筹。

    方才面对荀申的“求心”一式做出的抉择,不经意间成为归无咎道途中极为重要的一步。

    渡过此关,如同一叶扁舟在千崖万山兜兜转转,久经转折之后,终于冲破壁垒,重见光明,从此顺流而下,不复回返。

    归无咎的心、意、境,瞬间攀升至一个圆满超拔的境界。目之所见,身之所主,仿佛在一处尘埃跌宕、天花烂漫的冰壶玉鉴、完美世界,托住己身,迎向无限的大圆满,道驰心骋,舒翼奋飞。

    归无咎第一次进阶“圆满之上”的妙境时,其意空明澄澈,宛如新月;而此时一心涤荡,心界澄碧;履真怀道望远,譬如登高日出——却似象法晨曦。

    月华虽润,终只是黑夜中的光明。岂能及天光开合,照朗四方!

    到了此时此刻,归无咎的“圆满之上”境界,才真正“圆满”。

    平心而论,荀申这一式名为“忘川”的神通,由内而言,法意精纯,道术高妙;自外而论,构思奇诡,出其不意。两端均在“凌人”、“龙蛇”二神通之上。纵然不能与借法天玄的“求心”相较,也是荀申寄予厚望的绝着。

    但不料归无咎跨过难关,心境又有升华。看破玄机浑不费力,随手破解,竟要比应付“凌人”、“龙蛇”二式还要容易得多。

    “忘川”乃是一门寄法于音声的幻术,通过一前一后滔滔水声,鼓荡七情,动摇人心。

    但若论破法也极为简单:随意出手前后一击,两道水势自然瓦解,哪怕只使出一成法力,也足够了。

    只是这看似简易的破法,却是知易行难。荀申用此法与人试招,在今日遇上归无咎之前,交手之人无一不落入彀中。

    因为这前后两道水势,形象幽微,对比鲜明。这具象演化乃是精雕细琢,暗合道法之理,极能勾引起对手品鉴评判的念头。

    更何况,这水势虽然气魄宏大,但是水势推卷,论速度却不甚快。迎敌之人,总有足够的反应时间,也难免生出审敌待动之心。

    正应为如此,敌手遇到此着之后的第一反应,无不是凝神观察,以期窥看出什么门道。

    只是一旦做出此等选择,只消三四个呼吸,就要落入圈套。

    另有一桩厉害处。前后两道水幕之上,一龙一蛇两道虚影,其实与“忘川”神通本身全无关系,正是荀申特意为见识过自家“龙蛇”神通之人所设的陷阱。

    敌手极易产生联想,把“忘川”神通误以为和“龙蛇”有什么关联。前后两道水幕,一者雄浑,一者清微。是否有虚着实着之分。又或者从哪个方向突破,其中有什么讲究。

    这种思维一旦产生,敌手必定忍不住仔细观察前后两道水幕之虚实。这便正中荀申之计了。

    “忘川”神通的精髓,全在于一个“忘”字,摆脱有形色相的拘束。一旦迷于色,拘于形,起了思考揣摩的念头,就要为此法所制。

    荀申也并未想到,这高明若斯的一式神通,竟然连迷住归无咎一瞬也不能够。

    数百丈外,归无咎身躯高拔,音声凌冽高古:“此法虽妙,到底不如前着。若先前的一式就是荀道友道术的顶点,那么这诠道终战,胜负再无悬念。”

    荀申目光若明若暗,神色淡然。归无咎此言,虽然有意在打击自己心志的嫌疑,但是他并非徒逞口舌之锐,而是其本身的真实见解。

    可谓以煌煌大势,阳谋制人。

    荀申轻笑一声,果断回应道:“也好。万变归于不变。既然一切虚实变化皆属无用,荀某唯有抱元归一,身蹈力行。与归道友作最后一搏。”

    此言一出,荀申双手结成宝瓶,本身所逸散的一切气机都无影无踪,同时整个界天,都暗了一暗。

    荀申的整个精神,由此集中;一往无前的锋锐意志,由此凝结。

    刹那之后,一道磅礴恣肆、沛然难御的法力突然爆发开来,崩裂四散,端的如天地翻覆,石破天惊。

    混蒙不定的昏黄天空,瞬间多出无数耀目繁星,化作星雨,当空洒落!

    每一点雨滴星火,俱裹挟着无边热力,潜藏着危险的气息,预示着自身即将成为无边爆裂的.asxs.。

    荀申先前所用的每一道神通,都是以虚实之变克敌制胜。而现在他却一反常态,将一身法力绽放,化作无量星辰。

    每一点雨滴俱能感应爆发,相互连通,感应承递。一旦完全绽放,这其中的威能,定将巨大到不可思议。

    这是荀申已知巧变无用,想要和归无咎作一凝结精气神、一击定胜负的乾坤一掷、终极碰撞!

    归无咎正要调动一身法力当之。仔细一看空中星雨,却蓦然生出似曾相识之感,不由诧然一笑。

    “你有你的坚持。”

    “只是,天意如此。”

    归无咎淡淡说出这几个字,语气之中,充满赞赏与理解。

    大袖一挥,刹那之后,天穹中七点星光明灭,那壮阔雄伟仿佛天地并拢的异象,忽地重归于寂静。

    ……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六**转诠道终

    在一瞬间,归无咎几乎真的以为,荀申即将舍弃诡变兵道,将与自己堂堂正正地以全力一击分胜负。

    直到荀申演化漫天星象的神通施展开来,归无咎才恍然发觉:自己光明正大地搦战,荀申依旧能够随机应变,演了一出好戏。

    那漫天星象,其实唯有七星为真,其余俱是幻象。若归无咎真当荀申与自己全力相拼,那他的还击之力,必定要落在空处。

    这就是归无咎所感叹的:“你有你的坚持。”

    至始至终,荀申都并未放弃他的兵家诡道。甚至,他的“将计就计”表演,堪称炉火纯青。

    说服旁人,放弃己道,按照我的规则理念行事,是一件极有诱惑力和成就感的事情。纵然是心性修持极为了得的人,也不能免俗。

    从这一点来说,荀申方才诈作全力一击的动作,其欺骗性和危险性,比常人想象中要大得多。

    只要归无咎稍稍生出子衿自满之意,自身的洞察力和精神境界稍稍疲弱半点,就难免阴沟里翻船。

    可惜……归无咎心意坚凝自不待言。更重要的是:眼前所见,漫天星象的意境,归无咎实在是太过熟悉了,这怎么可能瞒得过归无咎的耳目?

    原来,荀申的第六式神通名为“星散”。当中的道法精义,与归无咎的“元光显化术”相同之处,竟有十之二三。

    以道法高下论,九宗道术虽远较土著高明。但是“元光显化术”毕竟只是脱胎于《通灵显化真形图》中三千初始雏形中的一种,而非锻炼成型的十八神通之一。

    与之相比,“星散”神通之堂皇严密,蕴五色之章,无论是“形”还是“势”,都要更成熟得多。归无咎心中暗自计较,此战之后,或可与荀申就这一神通的妙用交换见解,取长补短。

    眼前所见,也给了归无咎一重启示。

    虽然九宗道术高深莫测,但是这种高明,只是演化路上走得更早,更远而已。绝非与紫薇大世界本土道术有甚么难以逾越的天壤之别。

    能够在两种道术传承之中,意外的寻到一处交汇点,实在是出人预料的运气,以至于归无咎竟生出一种“他乡见故知”的错觉和感动。

    荀申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之意。停住数息之后,忽然作出一个出人预料的动作。

    却见他把一身法力收起,慢悠悠的重新落在小界正中,翩然一礼,平静言道:“此战是归道友胜了。”

    归无咎一怔,未想到荀申竟尔突然认输,旋即起遁光落下。

    此战至今,荀申一共使出六种神通,分别是“隐镜”、“凌人”、“龙蛇”、“求心”、“忘川”、“星散”。每一种均是精妙绝伦,出人意表,又暗藏着深远的心计,堪称隐宗真传的最高峰。

    尤其“隐镜”、“求心”二神通,距离拨动胜负的天平,几乎只有一步之遥。

    只是,荀申应当还有第七种神通未使出。莫非这所谓的第七道神通同样是给人施加心理压力的手段,其实并不存在?

    对于归无咎的疑虑,荀申洞若观火。淡然言道:“执念是修道之大忌。荀某方才这一式神通的确是随机应变,诈作全力以赴。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荀某执着于兵法诡变不能自拔。”

    “事实上。荀某原本打算,在用尽手段之后,若依旧不能成功,便摈弃一切虚实法门,奋起一身法力相搏。只是此法不当在第六神通上,而在最后一式。”

    “驾驭这一式的,同样有一门神通,名为‘合真’。只是现在看来,已经不必再使。”

    归无咎问道:“那荀道友又为何放弃呢?”

    荀申言道:“我二人今日这一番交手验证,荀某已然证实。先前各宗诸位上真,的确判断无差。”

    “归道友虽未入元婴境,但是一身法力逼近却逼近元婴中期境界,仅比荀某略逊一筹。至于是何等机缘能够做到,荀某也无意探询。想来‘三十六子图’中有望争夺榜首的人物,皆有这等层次的机缘。”

    “而道法精纯在极境之上,却是归道友稍胜半步。两相制衡,落实在斗战功行之上,你我当是伯仲之间。”

    归无咎轻轻颔首。

    “如此实力对比,极为微妙。若是两名三四流宗门的弟子相斗,谁胜谁负那无人敢下断言。只是你我的层次实在太高;而水准愈高,胜利的天平恐怕会愈发向着道法境界领先之人倾斜。这一点,是诸上真的见解,荀某也心知肚明。”

    “这一战的关键,就在于此。”

    “荀某一向以为,道不可须臾离于术,心不可须臾离于物,高明不可须臾离于中庸,天地之至理,往往在人伦日用之间。其中固然有精粗之别,但是又未尝不是一体两面,均等对立。”

    “因此,荀某未必不能以术胜道。”

    归无咎闻言默然。荀申的道法领悟的确非同凡响。其所擅长的兵法,看似落于“术”的范畴,但是其中未必没有藏着达道之机。

    “以术胜道”,单是这四字的气魄,若能走通,恐怕在本土修道界的历史长河中,又要多出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说到这里,荀申忽然有些兴味索然:“原本这的确应是一场好胜负。只是归道友在越过‘求心’神通这一关后,似乎精神境界又往前走了一小步。”

    “这一小步,足以颠覆胜负。如此一来,这第七式‘合真’,结果是注定的,不试也罢。若是勉强相试,只怕荀某要大耗心力。”

    “诚如归道友所言。天意如此。”

    归无咎沉吟道:“第七式,‘合真’。”

    “留下点悬念与余味……也很好。”

    两人相视一笑,浑然生出一团和气,先前的兵锋之锐消散殆尽,仿佛冰消雪融。

    和荀申的这一战,比归无咎想象中遇到的困难要更大一些。

    回顾往昔细节,归无咎又拾起了更多的线索。为什么自己一旦横空出世,诸道尊所作决断就如春雷发生,一去不返。

    原来归无咎心中还稍有奇怪。纵然诸道尊魄力惊人,敢下决断。那在人力、物力上的种种准备,也不是一日之间就能万事俱备的。

    现在荀申展露本领之后,连归无咎都忍不住对他生出信心。看来,在自己走上台前之初,恐怕隐宗诸位大能,围绕着荀申就有了一系列谋划,随时可以发动。只是具体的细节不为人知,恐怕未必和自己顶下的下书挑战之策相同。

    荀申的才器,也当得起这样的重担。

    这也解释了若是能够战胜荀申,诸道尊就对自己能够胜过祖庭嫡传充满信心。

    “三十六子图”,恐怕更多的是序定道途潜力,而非低辈时的实战高下。归无咎相信,以荀申的斗法之能,在副册十二人中,决计不至于只排到第十一位。

    归无咎本拟就这次交手,与荀申作一复盘。

    但就在此时,整个小界通道,忽然仿佛地震一般,发出剧烈的震颤,黄芒滚动,雾气飚扬,俨然是空间不稳的迹象。

    荀申抬头一望,又觉出一丝不同来。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元气涌动,原本昏黄单调的空间,竟似有了七色之分,头顶蓦然出现一丝鱼肚白,竟像是一朵淡淡的云彩。

    无边水气时聚时散,似乎是天一生水,无穷混沌之中,绽放生机。

    又过了十余息,整个苍茫界天,均显得支离破碎,似乎有无量新生萌芽,从中滋长。

    归无咎与荀申,深恐有什么重大变故。道术交流之事,也只得容后再说。各自取出玄黄令,便要匆匆告辞。

    这时,空中幽明伞忽地落下两道清光,化作两个光罩将两人牢牢罩住。

    一道缥缈清音自伞中传来:“界天通道,便是合盟立界之.asxs.。观望小界的成住坏空,也是一道不小的机缘。你二人不妨在其中修行数月,静观时变。”

    ……

第一百八十六章 搬山填界 会盟将至

    句余地脉,荥元宗。

    天光熹微,隐雾涟涟。目力所见,二三十里外,隐约有青山一座。

    大凡仙山名胜,大底都是披着碧色。无它,草木植被之色尔。但眼前这一座“青山”却与众不同。此山虽然同样呈现青色,但是仔细一看,其中并无半株植被,自上而下却是一块光溜溜的青石山体显出的颜色,浑然光滑可鉴。

    此时,在这座青山的半山腰,有一块四四方方、二三百丈方圆的巨石,凸出山体,俨然一座道场。其上三层高的廊坊二百余座,首尾连成一圈,像是供信步闲游者暂时栖息之地,又像是某一群人的聚会之所。

    东北角落,此处连廊较之其余略大一些,当中石桌石凳六七座,足可供三四十人歇息。

    此时其间果真七七八八聚着几个少年人。

    这些人看似都是十五六岁年纪,唇若涂丹,面色粉嫩,白白净净,似乎伸手一掐能掐出水来。其中五六人服饰相近,看起来似是荥元宗弟子的常服;另有三四人,却各着华服彩袍,甚是气派。

    这十来个人,两人正在弈棋,三人在猜枚;另有三四人却围着一只茶色兜囊,好似在分享什么美食。

    唯有一个身量年纪最小的蓝发少年,小手托腮,却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皱眉不语。

    蓝发少年沉吟一阵,忽地一把抓住身旁正在弈棋的紫袍少年,高声道:“胥师兄。《小千灵经》第三层得法之后所云,迈入‘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的境界,是何须境界?师弟一旦行功十二周天之后,灵明浑浑噩噩,不复记忆。是不是有哪里炼的岔了?”

    蓝发少年一口气说完,眸中尽显祈盼之色。

    那紫袍少年“胥师兄”原本正在苦思棋路,被这蓝发少年出言干扰,登时乱了计算。他嘴唇一抿,额头生出皱纹,显然很是不悦。

    和紫袍少年分隔棋盘而坐的,是一个样貌甚为俊俏的少年。此人风貌在十余人中最佳,却只着门中常服,反而更彰显气度。

    他朝蓝发少年望了一眼,笑道:“房师弟倒是用功。只是吾等修行清苦,难得寻了这么一个忙里偷闲的良机,稍稍纵怀,也算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一味清心寡欲,心意拘束过紧,当心欲速不达。”

    蓝发少年闻言,面上露出羞赧之色。只是他虽不出言争辩,但是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暴露了他内心深处,对那气度不凡的少年答复自己的言语,并不以为然。

    这一批人,乃是荥元宗最为杰出的修道种子。平日入道修行,虽然只是练气境界,但是却是由元婴境的师长亲授。

    只是最近忽然起了变故。门中授法师长,已经一连两月未至。

    据消息灵通的弟子传出流言。荥元宗内似乎发生了一件大事,所有元婴真人俱都得了差遣,将有要务交代下来。

    这一群少年资质虽高,但是到底孩童心性。失了管束,日日玩闹不提。不但如此,找寻借口也是头头是道,教人难以反驳。

    这时,正在猜枚的一人忽地抬起头来,道:“房师弟。你若有甚疑难要询问,说来倒也容易。”

    蓝发少年闻言先是一呆,旋即面露喜色。高声道:“都师兄有何见教?是了。都师兄入道早于我等二载,想必道法上见解精深。先前却是房均节怠慢了,未曾先请教师兄。”言毕竟是郑重一拜。

    那人胡乱摆手,连忙道:“房师弟折煞我了。都某如何能有这等道行?只是我辈修道之所,距离偃月七峰本就只有十余里路程。”

    “房师弟可知晓否,陆乘文师叔道法精湛,不但是本宗金丹境中的翘楚,据说比之于古往今来的大能修士,也毫不逊色。假以时日,必是又一位擎天巨擘。”

    “只是陆师叔功行虽高,为人却韬晦平实,没什么架子。二三载前,就有本坛弟子在天枢峰下偶遇,大胆求问,得了陆师叔许多指点,受用至今。房师弟若有疑难,何不主动去询问?”

    蓝袍少年大喜,正要谢过。方才那位紫袍胥师兄,却见了鬼一般,猛然抬头,张口结舌。

    足足愣了三四息,他才鼓足中气,伸手一指,急切道:“快看!”

    诸弟子一齐转身,却见十余里外,原本七峰绵延的一座山脉,中间豁然显出一个缺口。细细数来,只余六峰。

    抬头再看,却有一座巨峰,平地而起。瞬息之间升起了数百丈,随后倏忽远去,化作一个米粒大小的黑点。

    这一座山峰,正是偃月七峰中的天枢峰,荥元宗陆乘文的洞府所在!

    十余个少年,连忙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所见移山壮举并非幻觉。

    天玄上真的手段,也不过如此吧?

    ……

    山中方几日,世上已千年。

    这短短三月时间,对归无咎而言,合该生此感慨。

    这数月之内,七十七家隐宗将合盟大会各自昭告于元婴境界以上的高阶修士,犹如平湖之中投入巨石,升起绝大波澜。

    有多少修者,由此壮怀激烈,由此振奋感怀,由此惊惧忧虑。隐宗的命运,是由此重现光明,迈入大世界的棋局,还是回光返照,一蹶不振;一旦和圣教祖庭对上,又胜算几何?

    这些大事,低阶修士本无力掌控,却又与自身命运利益息息相关,不知引起多少议论纷纷。

    而归无咎、荀申,却只需悟道参玄,静观小界演化便可,日子却闲适得很。

    小界之内,“幽明伞”早已被收起,不知所终。

    数十丈宽的石台之上,归无咎与荀申面前,黑子白子纠缠,划分疆界。这是荀申乐此不疲的游戏,归无咎自然奉陪。此刻枰上占据难分难解,两人背后各立一人观战,都是眉关紧锁,似乎正在为归、荀二人出谋划策。

    良久,荀申身后一个爽朗之声传来:“五六步之前似乎是归道友局面尚可;但是几着寻常交换之子落下,现在看起来却是荀道友略优一些。这其中的门道,陆某实在是不甚了了。”

    不远处的秋千晃荡,当中坐着一个二尺多高的女童,口中咿咿呀呀,不知在哼唱着什么乡野俚曲。背后有一个绿裙少女,扶着女童腰身,似乎深怕有什么闪失。

    玩耍秋千的,自然是黄希音和黄采薇;而分别立在荀申、归无咎背后的二人,却是陆乘文,姜敏仪。

    而诸人的立身之处,自然是归无咎的洞府,清莱台。

    极目遥望,原先不过百里方圆的小小界空,何止扩大了百倍。天上日月并举,云气流宕,远方草木欣然,流水叮咚,虫鸣鹤唳不绝于耳。忽忽数月,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处俨然是一方净土,与数月之前的昏黄死地决然不同。

    会盟界天,所迁徙的都是隐宗高层和真传弟子。至于各派绝大多数人口,依旧存身于宗门旧地。而迁徙过来的人,其居所日用,若是另起炉灶,靡费过多是小,恐怕也并不合本人心意。

    所幸合盟大阵,足有搬山越岭的神通,足以将各家洞府山岳,一齐搬取进来。

    在这片界天最中心的千里之地,有三峰呈犄角之势。正是相继迁入其中的云中派清莱峰,荥元宗天枢峰,以及甘堂宗雒石峰。这三峰远近数百里,均无别峰相邻,昭示了其非同一般的地位。

    距离三峰数百里外,隐约可见又有五六十座高下不一的山峦殿宇,疏密不定。就在归无咎刚刚落子的一瞬间,西北方向七百里外,又似是无中生有一般,多出一座陡峭孤山。

    显然搬取洞府之事,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

    归无咎、荀申比试十余日内,清莱、雒石峰相继搬入。月余之前,陆乘文亦加入其中。荀申、陆乘文俱是修行清苦之士,洞府之中人烟稀少。于是索性一并在清莱台归无咎洞府内做客。

    “前尊后尊,首尾相顾。”会盟一成,归无咎等三人地位势必愈发尊崇,从三峰所处的位置便可见一斑。

    而三峰之上,万丈之遥的高度,又有一座浮空湖泊,水光粼粼凝成一团,仿佛蕴藏着无穷的玄机。若是不注意看,多半会当成一团色泽奇异的云彩。

    这是一处小界的入口。

    此界天本来便是一座小界。如今小界之内,又藏小界,而不至于空间崩散,显然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手笔。若非高明至登峰造极的空间神通,是决计做不到的。

    这是将来几位道尊的驻跸之所。

    再有月余,这处会盟小界便将彻底稳固,而“合盟大典”的日期,正是诸宗紧要人物的洞府,尽数搬来之后。

    掐指一算,至多也不超过一月时间。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固守之界 大事从简

    又过了月余。

    整个小界终于蔚然大观,成为一处仙道胜地。南北四方,纵横三万余里,用以容纳一方势力,那是绰绰有余了。

    自即日起,除了道宗祖庭、巫道、阴阳道根本重地,以及几家底蕴最盛的妖族之外,本土人道文明,又多出一个举足轻重的轴心。

    此界天之中,景象也愈发宏丽壮阔。小界的正中心,赫然有擎天一柱支撑于天地之间,若真若幻,九色迷离,高不可测,径长也有百里粗细。

    靠近望之,则光影泛滥,云气渺渺,若有若无,浑然寻不见这巨柱成为“实体”的边界,只依稀可见似有三座山峰蕴藏其中。

    三峰之上,那擎天之柱的顶端,似有一朵浮云如镜,泓碧一团,水光点点。

    但是若有谁驾遁光往那天上云朵或三座模模糊糊的山峰追寻,无论用上几个时辰,还是几天几夜,都注定无法靠近目标。蓦然回首,自己依旧立身于那并非实体的擎天巨柱的外围。咫尺天涯,划分两界。

    容易猜到,这位居小界正中、虚像凝形的百里巨柱,实际上是一座精微法阵,当中所藏的,是四道尊驻跸小界“万镜池”和清莱、雒石、天枢三峰。

    四位驻世道尊和三位有望成就正果的天才,乃是隐宗之盟传承兴旺的关键。

    照理说,诸位道尊神龙见首不见尾,有甚谕示,瞬息便可晓喻各宗天玄上真,再由此传布于下,本不必亲身降临坐镇。

    便如圣教祖庭中的**力者,平日里云游四海,不知所终,也非是一味蜗居祖庭宗门之内。

    眼前擎天柱的顶端,“万镜池”自外看来不过百里大小,其实当中空间极广,比之这立为会盟之基的小界还要广阔的多。将之纳入小界之中,却是个“蛇吞象”一般的以小纳大。此法门巧夺天工,又极为险峻。若不得道尊大能亲自坐镇,恐怕这处空间,极易遭到不可测的后果。

    四位道尊大费周章,承担风险将那半似云朵、半似湖泊的小界“万镜池”炼入这方小界,又纡尊亲镇,自不是无的放矢。

    须知诸宗搬入此界的,虽然是本宗核心人物。但并不是说自家山门基业,就此弃之不顾了。连通山门与小界之间的维系连通,皆在于一座苦心经营的法阵。

    若是法阵被外力破坏,诸宗山门与合盟界天,就要断了联系。此处胜地,不免成为一座孤岛。

    而四道尊驻跸之所“万镜池”,却可以不必借助合盟小界的法阵中转,直接与外界相连。其中妙处,全由诸道尊法力运使,无人掣肘。

    若有需要,外界人物大可以随道尊直接摄入“万镜池”中,再以此为跳板,进入合盟界天。

    甚至到了非常之时,为了防止此界天遭受外地侵犯,甚至可以将外部营造的七十七座大阵全部毁去或隐匿,一切往来交通,尽以“万镜池”为交通渠道。

    到了那时,这处界天便是一处颠扑不破、独立于天地间的堡垒,也是一旦事有不谐时,最后的退藏之地。

    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这一布置,堪称是立足不败的终极后手。

    在这炜炜煌煌、雄浑无俦的擎天巨柱外围,以其为圆心的万里空间内,又飘荡着百余座形貌各异的山峦洞府。

    以位置而论,这百余座洞府较之归无咎等人的清莱台三峰,是处在靠外的位置。

    但是论气象之盛,每一座山峰都藏在一座金纹结成的球形虚阵内。似有许多巨大的金色气泡,每一个气泡中藏着一座山峰。光耀千里,不减日月之明。自远处看,仿佛天上繁星,环绕着小界正中的擎天一柱。两者唇齿相依,共同营造出这威严鼎盛的仙家至境。

    这些“气泡”所处之高度,也在清莱台等三峰之上,介于其与“万镜池”之间。

    从长远看,归无咎等三人自然是地位尊崇;但是以当前而论,天玄上真的尊严也不可轻忽。

    这百余座球形虚阵,自然是诸宗第一批迁入的诸宗天玄上真洞府了。

    万里之外,这才是连绵不定,各呈其貌的大小山岳飘浮,星罗棋布,高度与清莱台三峰齐平或略低,这才是各家真传及中坚修士的洞府。

    中天一柱,百星朗耀,万峰环拱,这是合盟小界之内的大致的格局。

    至于无量浮峰之下,山川大河,草木枯荣的显化实景,清丽悦目处固然也大为可观,妆点门面也足够使了,也无人会多作留心。

    此界空规模初定,由清凉山五壶道尊定名,立下此界名号“渡明开元”,简称为“开元界”。

    此时洞府之中,青烟袅袅。归无咎入定安神,回味着昨日所经历的一场朴素的“大典”。揣摩着此会前后的种种兴作与布置。

    按照归无咎最初所想,隐宗合盟,谋求再度入世,是一桩震动修道界的大事,也堪称隐宗百家,蛰伏数十万年后谋求破局的关键。

    纵然几位道尊早已宣称,待此界经营完善后便立开“合盟大典”。但归无咎一直以为,此事真正做成,规模排场势必极大,前前后后调度人力物力也必然繁峙,一个不留神,拖延五六个月时间也不稀奇。

    他自己倒是迎来一个忙里偷闲的好时机。乘此机会,归无咎大可以将“铨道会”所得的妙法经典消化吸收,为不久之后圣教祖庭的挑战做好准备。

    万万没料到,这“合盟大会”,与归无咎所料大不相同。

    昨日是“开元界”初步搬迁整合后的第三日,“合盟大典”便应声开启,早晨巳时正式开始,日暮时分结束,满打满算,前后历时不过两个时辰。

    诸宗天玄上真十有六七都相聚于此,百真云集,可谓数十万年所未见盛况了。

    但是除了诸宗天玄上真外,其余堪称中坚人才的少数“天人三境”中的精英,各宗元婴境、金丹境真传弟子,甚至连入道未久的童子也不乏其人,不经意间涵盖了道途之中各境界的人物。

    上上下下,计其总数,合计不过六七千人。万人以下,半日时间。这等规模,别说和各隐宗真传大比相较,就是和凡民城镇的集市相比也是远远不如。

    整个大典多半都是虚文,由五大地脉各择两位道行深厚的天玄上真,共计十人以为主持。

    所宣讲的内容,无非是天机运转,气运变化,隐宗蛰伏数十万载,方今有人杰累出,气运眷隆,已经到了静极思动之时云云。

    云中派瀛水上真,赫然也作为流黄地脉两个名额之一,成为十位主持者中的一员。

    照理说瀛水上真的功行,在隐宗数百天玄境大能中只能排名中下,本是轮不到他的。这番布置,自然是看在归无咎出身的缘故。

    除此之外,四大道尊各自降下一具化身,和归无咎、荀申、陆乘文一道,垂拱而坐,却不必亲身劳碌。

    归无咎本就不喜繁文缛节,只需做上两个时辰的木偶塑像,供人瞻仰,那是再好不过了。于是只当闭目养神,轻轻松松便应付了过去。

    就在这归无咎养心修身之时,洞府之中,突然生出一道四四方方的水纹,望之既幽且微,吞没光泽。一道声音从水纹之中传来:“若此时有暇,请来一叙。”

    眼前水象之中传来的奇异力场,归无咎并不陌生。只是,能够将空间通道直接开辟在归无咎禁阵严密的洞府之内,其人身份不问可知。

    归无咎低头思忖片刻,洒然迈步,往这方形水纹之中,向前一跃。

第一百八十八章 声名既成许重利

    归无咎立身之处,眼前一花,旋即耳目一新。

    定睛细看,面前是一片辽阔无际的碧波浮浪。水上数尺,纵横交错的青丝宛如划分棋盘一般,将水域划分成四四方方的小块,每一个“水块”中旋涡涌动,让人望之目眩。

    头顶二日四月十六星辰熠熠生辉,廓然无私的散发出明润光华,朗照青天。

    这是一处极为辽阔的小界。

    归无咎心思灵敏,立即猜到这是那化作悬空湖泊、如明镜高悬的道尊修持之地——万镜池。

    未及多虑,一个人影浮现在目前。

    这人中年年纪,青衣长发,浑身上下散发着非同凡响的道韵幽玄,勾连天地。但是论气息之强盛,恐怕比之“天人三境”中的步虚修士,还要弱上一筹,更遑论与天地法象鼎足而三。显然,这绝不可能是人劫道尊正身。

    前日“合盟大会”上,四位道尊说是分身降临,其实却只是一片模糊不清的虚影光团,浮在榻上,不见本来面目。

    归无咎忽然觉得,面前之人的气象,和那四道虚影中的一道有些渊源。私心忖度,面前之人,莫不是某一位道尊门下弟子,同修一法,故而气息相近?

    便如越衡宗宁真君身畔凌逸双等四人。

    这时,青衣人忽然一笑,道:“本尊正身要做一件大事,此时遥隔亿万里之外。故而以当年天玄境时炼化的一具化身待客,莫要见怪。”

    “我姓芈。你应当知道我是谁。”

    归无咎心中一动,依礼答谢,却生出几分好奇。

    归无咎在九宗所见到的修为最精之人,乃是越衡宗宁中流,藏象宗杜明伦二位真君。二人功行精湛,已非寻常真君大能可比。

    至于再往上一步,臻至斩分天地境界的得道大能,无论是辰阳剑山“剑心轮台主人”季苍生,原陆宗“木剑仙”姜成鹿;还是即将破境得道的诸永宸、东方晚晴,归无咎都不曾见过。

    眼前之人虽是一具化身,却是归无咎见到的第一位紫微大世界中的道境大能。

    芈道尊道:“昨日盟会大典,是否觉得太过粗疏了一些?”

    芈道尊这具分身,虽然面上含笑。但是依旧隐隐约约透露出冷彻疏离。其中缘由,是因为这具分身是他早年所炼,道意气象与他现在道法大不相合,因而生出矛盾的感觉。

    芈道尊所言,正是归无咎在洞府中时所想。

    不过不等归无咎答复,芈道尊主动言道:“其实昨日的盟会,只是一个形式罢了。认真说来,此会在数月之前,你与荀申的比试刚刚结束,就已经发起了。”

    “用不了多久,包括妖魔部族,其余零散在外的隐宗支流,都要流传你的大名。”

    在铨道会结束的几天后,隐宗就开始为“下书祖庭”做好预备和铺垫。

    这其中的主要关窍,乃是发动了七十七家隐宗几乎全部的关系渠道——其中不乏如江离宗与“元门”二十二宗之关联般的大手笔——全力传递消息。

    所言之事,无非是隐宗有绝代道种降世,如何天才了得。对于即将挑战圣教祖庭,也极尽铺垫暗示。

    消息流散的重心,除却传承兴旺的大势力外,尤其注重两方面。一是眼下与圣教祖庭为敌的妖部大族;二是圣教祖庭的后院,八大道宗三十六界天的辖地。其中圣教的声势、信奉愈盛,隐宗的消息散布就愈加用力。

    如此一来,恐怕战书未至,圣教祖庭一方,就要坐不住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若要以归无咎的挑战、圣教祖庭的名望为筹码迫其应战,可不是嘴上说说,非得让其感受到实实在在的压力不可。

    归无咎出言谢过。

    芈道尊把手一挥,面前出现两方丈许方圆的青色座席。招呼归无咎落座之后,又道:“我隐宗七十七家,原本就是同气连枝,唇齿相依。既然如此,这‘合盟’的形式,必要性又体现在何处呢?”

    归无咎眉毛一挑。

    这个问题的答案本身并不复杂。他所思考的,是芈道尊提出这个问题的用意。

    好在芈道尊依旧未要归无咎回答,主动言道:“无它,资源的分配调度愈加紧密,诸宗之间,也愈能形成合力。”

    芈道尊并未就此引申开来,话锋一转,道:“句余地脉建章门,坐落在一种名为“浣辰砂”的矿脉之上。此砂每百年之产出三斤三两三钱,但是锻炼法宝,却别有妙用。哪怕所持之宝已有‘天祭器’的品质,祭炼之后,依旧能够使得宝物功用更胜一筹。”

    “只是每锻炼一件宝物,却须耗费‘浣辰砂’百斤之多。相当于建章门三千年的藏储。”

    连“天祭器”的品质也能够锻炼提升,那么此物价值之重,不用想也知道是建章门压箱底的重宝。除非以昂贵代价交换,否则本宗大能之外,其余人想要获得,无异于痴人说梦。

    归无咎思索芈道尊为何要提及此物,芈道尊却笑言道:“自明日起,你若有甚法宝需要锻炼,大可来寻我。”

    顿了一顿,芈道尊又道:“建章门掌门作出承诺。可为陆乘文与荀申以此法锻炼三件宝物。而在你归无咎这里,不限数量。”

    归无咎心中一动,虽然芈道尊言明“天祭器”品阶亦可锻炼,但“璇玑定化炉”已属混元真宝的宝物,在询问了小铁匠本人的意见之前,他是断然不敢冒险的。

    倒是元玉精斛和鱼龙兜分明尚有更进一步的潜力,择机锻炼一番,指不定会是自己与时间赛跑的修行之路上,有一道不小的助力。

    归无咎正要称谢,芈道尊摆了摆手,又道:“英水地脉,琼石门。亦有一件好物。”

    “此物名为‘琼石元浆’,乃是一味服食之外药。修行之人,天玄境之下服用此药,无论是积累功行还是修炼道术,速度都能平白提升一成。”

    “一成的提升,说来并不算多。但是此药的妙处在于,无论你是否服用其余丹药,抑或修炼其余秘法,俱无碍于此药效之灵验。”

    “金丹、元婴境界的修行,自然是用不到此药的。但是元婴之候,会遇到许多与时争命的关键关口。虽然这些关口多半无碍于道途成败,但是却和潜力大小、运数高下息息相关。若得此药,也算是多了一份保障。”

    “此‘琼石元浆’,琼石门一年只生成一滴。”

    “三日之后,你可取了三瓶去。”

    归无咎闻言面上虽然平淡,但是心中却极为振奋。十分之一。此物若是果真灵验,对他可是大有用处。几乎可以当成十分之一件“三劫莲”一流的重宝。

    接下来的时间,芈道尊东拉西扯,又一连言及五六种奇珍秘宝。每一件都是天上少有,地下全无,为各家隐宗压箱底的奇珍秘藏。

    短则明日,长则月余,这些宝贝都是归无咎的囊中之物。能够发一笔横财,归无咎自然乐见其成。

    只是,这种卖好之事,断无必要劳动一位人劫道尊插手。

    芈道尊一笑言道:“这便是老朽所言合盟法会分配调度、形成合力的功用了。若是一团散沙,这些事都是做不成的。”

    “琼石门等诸宗,甘愿将门中重宝献出,自然是因为你与荀申、陆乘文等人,是振兴隐宗的关键人物。正如盟会中的十六字真言:‘百脉一家,荫蔽遮护;前尊后尊,首尾相顾’。”

    说到这里,芈道尊面容转肃,郑重道:“只是如此分量极重的奇珍调度、人力动用;援护之功,反哺之义。自然不能草率的落在两句口号上。旁人既甘于付出,你总要给他能够得到回报的信心。你说,是也不是?”

    归无咎心中一动,看来这才是芈道尊召自己前来的关键。

    看来火候已到,芈道尊把手一拂,一幅尺许大小、盎然深碧的图册,出现在他掌中。

    ……

第一百八十九章 立契为酬 两不相负

    大凡玉制之物,都是清润绵绵,柔软怡人,常言道“温润如玉”,此之谓也。

    芈道尊取出的这青玉图册,给归无咎的第一眼也是极为柔顺亲近的感觉。但瞬息之后再看时,却能够捕捉到其中传出一种意外的疏离与霸烈,似乎冥冥中蕴藏着一种规则,上合天道,下拘人情。

    一旦与这卷玉册产生联系,便是会在本人道途中留下一丝休戚相关的牵引之力。

    这碧玉图册薄如蝉翼,折成三页。芈道尊一伸手,揭开此册的第一页。

    这一页中,自上而下共有十余行文字。

    文字甚是整齐,不过小指大小。虽然书法风格各异,但是无不精妙婉转,暗通道法,显露出留书之人的持道法门,卓然成家。

    归无咎放眼望去,自上而下第一行,是十余个清新淡泊的小字:

    “绳准尺直,清正不阿;审断度量,维心维德。”

    这十六个字之后,又用更小一些的字体署了姓名,清晰可辨是“江离姚纯”四字。

    江离宗,姚姓。再加上这段文字所展露的道意境界,归无咎瞬间就想到了年前作客云中派的姚上真。多半是错不了的。

    归无咎仔细往下看,这一行之后的其余各段文字,格式都是大同小异,文意也大致相同。俱是或长或短的一段承诺之词,其后缀上本人姓名。

    归无咎心中涌出古怪的感觉。这倒像是世俗话本小说中,官府老爷庭审之前,宣誓神明,所发出的“苍天在上,神鬼明鉴,绝无徇私枉法”等等的誓词。

    连同姚纯在内,这一页文字总共有一十二段,分署了一十二人之姓名。这一十二人,可以推知都是天玄境的修为。

    不过,姚纯上真以下前四人的留书字迹,都是呈现金色;而后八人的文字,都是呈黑铁色,望之目生涩意。

    芈道尊笑道:“拧成合力,奉献多寡,不能无制度约束。”

    “这一套完整的制度,乃是前人之成法,在你开启诠道会之前便已完备,立即施展,却是便捷的很。”

    “衡量诸宗奉献多寡,非使人人心服不可。故而于诸派天玄境中,择声望最隆,用心最正,道术最明的四人,以为书记判官。各宗之出入量度,奉献大小,均一一记功,丝毫不谬。先前与你所言的诸般妙宝奇物,都不出此列。”

    “小徒不才,论根性德望,不足以与诸宗侪辈相提并论。只是她别有些鉴周诸物、望气品流的神通法门,因而也侥幸名列四人之中。以后入你手中的秘宝计功,都是她来操持。”

    归无咎此时才知,原来姚上真竟是芈道尊嫡传弟子,难怪她功行卓著,远在寻常天玄上真之上。

    芈道尊所言“别有神通”,自然说的是姚纯的掌心神目了。

    芈道尊又道:“除却忝为常职的小徒等四人外,诸派天玄境真人,共有六十四人,自愿旁听监察,匡正得失。这六十四人却以八人为一组,百年为期,轮值替换。”

    “因此每一代中,核算记功者共是一十二人,四人为常职,八人为流职。”

    归无咎点头道:“确是良法。”

    心中却暗暗思忖,这卷玉册必定是有什么门道的。否则即便立下字据,也是徒有形式。

    修道之人,功行到了元婴境界之后,一颗道心便已到了无善无恶的境地。单纯的文字凭据,其约束力恐怕还不如心魔誓言。

    芈道尊似乎看破归无咎心意,微笑言道:“这卷玉册,自然是有讲究的。”

    “此卷名为‘平钧玉叶书’,总计共有三卷。除了眼前这一卷用在今日外,另外两道白卷,分别藏在琼石门乙道友和太素门尊卢道友处。此三卷平钧书,乃是传承数十万载,肩负重要职责的异宝。”

    “不必讳言。修道人的许诺约定,无论是空口白牙,还是白纸黑字,都是靠不住的。有甚约定,通常都以道心誓言凭信。但是若修到天玄之境,触摸到大道门槛,那时除了道途之中的因果关联、生死轮回外,已经罕有甚事能够约束。道心誓言,也不足为凭。”

    “甚至于即便是天玄境下的低阶修士,能够击破毁弃道心誓言的秘法,也并不算太过难求。”

    归无咎微微动容,忍不住道:“那这‘平钧玉叶书’……”

    芈道尊微微一笑,道:“其中妙法玄理,并非金丹元婴之境界所能领悟,老朽也不必细说。总而言之,一界之中,但凡于此书上留下誓词而背弃之,必定道不终,寿不永,魂魄不全。绝无幸理。即便是得道至境,只要不曾飞升而去,多少也要受些牵连。”

    归无咎闻言默然。

    芈道尊道:“三卷平钧书,乃是先辈自定下合盟之策时所留。”

    “其中一卷,正为今时,合盟之日以此盟誓约束,能使诸宗信服,不生龃龉。”

    “第二卷,是为了改天换日之后,与圣教祖庭重立契约。若是你下书祖庭的挑战一切顺利,第二卷平钧书用不了多久就会用到。”

    “至于第三卷书,尚无一定之规。许是将来面对妖魔外道抑或其他势力变故时,备不时之需。若是永远用不到,那是最好。”

    隐宗与圣教祖庭固然是敌对关系,但是却并非一定要拼一个你死我活不可。说破了天,隐宗一方所谋求的,不过是利益的重新划分。“平钧玉叶书”,正是签订契约的保障。

    此时,芈道尊将“平钧玉叶书”揭开一页。

    第二页上,赫然仅有二人留字。其中一人留下五六行,二百余字,几乎相当于半篇文章。空了两行之后,另一人却只留下寥寥数语。

    可是留书而言的姓名,归无咎却是熟悉的很。

    陆乘文;荀申。

    归无咎心中了然。合盟会后,归无咎与荀申、陆乘文本来约定相聚一叙。只是二人分别被门中师长寻走。原来二人提前一步,已经立下了这一道契约。

    之前第一页姚纯上真等人的留名文字,讲的是诸宗付出的平准核定;而现在第二页上所载,却是既得利益之人的承诺与责任。

    看起来倒也合情合理。

    同时,一支尺许长短、白毫朱砂的细笔,透着浅晕如虹的柔和宝光,蓦地浮现在“平钧玉叶书”的上方。

    到了此时,芈道尊今日邀归无咎相叙,所为何事,终于彻底摆在台前。只是归无咎却纹丝不动,目光幽然深邃,凝视着面前玉册,不知在想些什么。

    芈道尊也给予归无咎充分的时间考虑,并不出言催促。

    半刻钟之后,归无咎终于伸手执笔。“平钧玉叶书”上,笔走龙蛇,多出两行清劲有力的字迹:

    “中兴振作不假人,入世耀光弘教门。

    万载恩仇一战定,取之如饴两酬恩。”

    笔意一缓,又留下姓名——“归无咎”。

    落笔之后,归无咎果然感到,心灵中冥冥之间多了一道若有若无的约束,似乎今日之许诺若不尽力践行,对于自家修道之途会产生不利的影响。

    归无咎文所书文意,尤其晓畅直接。

    他立下承诺,与圣教祖庭的一战,为隐宗争取重新入世、扩张势力弘扬法门的机会。今日得了诸宗许多好物扶持,双方两不亏欠,只互相视为酬劳便可。

    只是,对比玉册之上荀申、陆乘文所留文字,却有玄妙。

    荀、陆二人留书,都是从大处落笔。大意多半是幸得门派培育,诸宗友盟信重,必当竭力报效云云。

    而归无咎之言,却极为具体。所留之诺言,便是斗败祖庭嫡传,助诸隐宗重振教门这一件大事。

    二者之间,实是有着极细微的差别,也是归无咎思索良久,用心所在。

    但是芈道尊看完之后,却对归无咎这务实的文字甚为欢喜,仿佛非如此文字,不足以安定人心一般,欣然笑道:“好,好,好。若是你准备得当,不日老朽即与几位道友商议,递下战书至圣教祖庭,挑战其当代真传。”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看向归无咎的目光之中,也多出一分信任。

    这其中的曲折,归无咎虽隐约有所感觉,但到底并不知内情。

    实际上,“平钧玉叶书”第一卷,在最初的谋算之中,唯有姚纯等维持制度、绳准奉献多寡之职的执行者,需要在此书上立下契约。

    至于荀申、陆乘文等有望大道的天骄,并不需要履行这一道手续。

    无它,作为自幼受门派养育的真传弟子,与门派之间因果牵连极深。这份牵连,远在“道心誓言”等手段之上。宗门不负我,我不负宗门。

    若是那些只求逍遥活上数千载、纵横极奢的倒行逆施之徒,或许可能为了一时小利,作出叛门之举。如陆、荀辈有望大道之人,是决不可能冒险的。

    荀申、陆乘文二人的留书在先,只是掩人耳目罢了。芈道尊所重者,唯有归无咎一人。

    实际上今日之举,正是数月前四位道尊商议后所留下一道后手。

    尽管归无咎已在暗中久经考验,并无丝毫破绽。但是他横空出世,排名更在祖庭嫡传之前,到底还是过于耀眼了。

    在隐宗的视角,不知九大上宗的根底。于是在彼辈看来,“三十六子图”之所以前十二位无一是圣教抑或隐宗一方,推算缘由,或许纪元轮转,并非是彻底毁灭修道文明,而是留存在大世界中尚未被发觉的秘地小界,传承至今。

    表面上看,归无咎只是得了这一脉的大机缘,不虞有更多的牵连。但是哪怕是再小隐患,也不可不小心排除。

    “平钧玉叶书”,就是最后一块补丁。

    ……

第一百九十章 制度渐兴伊人别

    各宗各派之中。夺取真传弟子头名,已经是一件光耀门户的大事。注定会高朋满座,宾客云集,大肆庆贺。

    归无咎铨道会纵横不败,善始善终,成就一段佳话,照说也当是震动万古的奇闻。可是自从和荀申比试完的那一刻起,他便呆在此地,静观这名为“渡明开元”的合盟小界的诞生。

    此后陆续搬入开元界的,除却自家洞府清莱台外,便只有各门派天玄上真和承载厚望的真传弟子,计其总数,尚不及诸宗规模全体的十分之一。

    在归无咎那些云中派“同门”看来,这半年时间,除了“十二峰”中瀛水、青睐二峰莫名消失外,兀自不知隐宗发生了这么一件开天辟地之事。

    而归无咎在洞府之中修行如故,清简幽寂一如寻常。转念间,竟不免生出“锦衣夜行”的感慨。

    但是,如芈道尊所言,“合盟大会”并非仅是一场形式。

    除却立十二职分,著名于“平钧玉叶书”,定下诸隐宗互通有无、明正功勋的保障外。其余开花结果、落到实处的所得,也一桩桩,一件件彰显出来。

    擎天气柱之中。清莱台等三峰之上,“万镜池”下,又多出一青一紫、一方一圆两座殿宇,若沉若浮,隐没于云雾之中。

    自数日前见过芈道尊分身后,归无咎是第一个进入那青色方形大殿之人。

    按照芈道尊的吩咐,他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安坐于一只歪歪斜斜的阵图之中,静心打坐十二个时辰便可。

    待他出殿门时,陆乘文已在殿外等候,显然是准备做同样的工作。至于荀申,其人在甘堂宗内早就完成此事,如今不过是把已成之物搬取过来,进一步炼化,却不必劳动他再来一次。

    据殿内催动法阵的八位离合境长老言道,通过一道奇阵,三日三夜便可初步成功。只是最近三载,每隔四十九日,都要烦请归无咎再来一趟,如法炮制,方能将所制之物彻底稳固。

    此殿之用途,是汇合甘棠宗、江离宗等六家宗门的秘法,为归无咎等人各自炮制一具分身;此分身在法阵催动之下,足以发动与本人相等的战力。

    大体上看,似乎与圣教祖庭“景行殿”道理接近。

    只是此殿所藏分身之用,比之“景行殿”随时可以供后辈弟子切磋比试,磨炼道术的效用,到底逊色一些。

    若有他派真传寻归无咎等人的分身比试,用过一次,足足需要三年时间小心祭炼,才能修复如初。

    事实上,此殿实际上是作为一道锚准人才的保险措施。

    若其余各宗出了杰出天骄,不可以常理成法度量。大可以与归无咎等人化身试过深浅,知晓了自家器量。再做决定,是否要一试宗门大印窥破铭文。以免白白送了性命,折损了上乘人才。

    故而此殿与道宗祖庭“景行殿”本是南辕北辙,似是而非。并非着意于精英弟子磨炼之用;究其本质,乃是一种维系诸宗机会公平的手段,与“平钧玉叶书”道理相同。

    若有人通过考核,得以放心大胆的尝试神意观照自家“宗门大印”成功。即便无法和归无咎等三人相比,也将作为绝代道种的备选,取得相当优渥的待遇。

    在归无咎“铨道会”中交过手的对手,臻至此等层次的,以代螺宗“岚”为代表,也有三四人之多。

    至于那紫色圆坛一般殿宇,气通幽明,望之不凡。

    此殿乃是又一处道尊大能以**力成就,牢笼空间的小界秘地。只是这方小界,论空间大小远不能与“万镜池”相比,约莫只与半个“开元界”差相仿佛。

    这处圆坛小界,就是为了诸宗合盟之后,诸位隐宗天玄境大能切磋道法之用。落眼点已非制度之维系,而是实实在在的战力提升。

    圣教祖庭之所以能够执掌大势,归根结底在于显道、应元二位不世出的人劫道尊,以震古烁今之能镇压一切。

    三十六万载以来,圣教后于显道应元二人出世、崛起、得道,乃至驻世数万载后,最终陨落在天地劫力之下的道尊,也有五六位之多。

    却不知那两位何以能够做到,既不化同此界,也不飞升而去,一意存世如此之久。

    单单以天玄上真的数目而论,圣教祖庭两家,总数也不过是数十人上下,无论如何抵不过七十七家隐宗之和。

    若非开元界有存续时间的限制,如此百家合流,数百上真切磋琢磨,若能持续个十余万、二十万载,恐怕群策群力之下,道法高明昌盛,绝不亚于圣教祖庭。

    ……

    清莱台洞府之中。

    洞府之内的光华忽明忽暗,气机时而高扬,时而潜回,显然是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发生了剧烈的动荡。

    应姜敏仪所求,归无咎与她又斗了一场。

    这一回,双方是以仙家道术比拼。姜敏仪所持,乃是元门固有之传承,并未动用“武道元域”中的手段。

    此战强弱分明,归无咎胜的容易。单以仙家法门而论,姜敏仪虽不亚于代螺宗“岚”等第一流的天才,但比之“圆满之境”的境界尚有一至二筹的差距,还不足以对归无咎造成威胁。

    但是姜敏仪似乎并无心于胜负,一场斗战,只是着意于自家全力发挥,心无旁骛。好似一切都是她自己的独舞,只为了激发全力,酣畅淋漓的一战。

    战罢。

    姜敏仪解下外衫,精瓷一般的裸背正对着光华的石壁,以此为镜,仔细观察她背上早已缩水了许多的“白虎”印记。

    对于她这有些玄虚的举动,归无咎不明所以,也并未开口去问,只隐隐感到姜敏仪似乎有话要说。

    果然,姜敏仪仔细查看之后,从容披上白色华服,迎上前道:“归无咎。你我是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归无咎讶然。沉默数息,询问其故。

    姜敏仪明媚一笑,洒然道:“之所以借居尊府一年有余,不为其他。只是需要得到一个准确的时间。方才这一场比斗,印证道法是小,更重要的是活络筋骨气血,体察一年来武魂印记的精确变化,以便推算。”

    “现在,敏仪已经心中有数了。”

    以三次打斗的方法来约束武魂印记的成长,此法粗粗说来,每两次比斗之间,是相隔百载之久。

    但是这百年之期只是虚数。具体到每一人,因为体质不同,天资各异,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差别。姜敏仪在清莱台住了年许,顺便助归无咎抚育几个外门弟子,正是为了锚定这个尺度,推算日期。

    归无咎低声问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姜敏仪淡然道:“八十九年后。”

    归无咎沉吟道:“八十九年之后……恐怕归某将要云游四方,寻找道中机缘。你若往此处来寻,恐怕未必能找到我。”

    姜敏仪嫣然一笑,似百炼钢化绕指柔。一伸手,自胸口襟囊内摸出二物,似乎是两枚半寸大小的青玉扇坠,交到归无咎手上,言道:“不妨。捏碎此物,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我自会寻来。”

    此时姜敏仪说话时一反惯常的质直爽利,音声异常轻柔。再加上这句话听起来实在有些暧昧的歧义,归无咎不免一怔。

    抬头一看,姜敏仪眸中色彩变化,似有千种滋味。

    姜敏仪初见归无咎的那一次,压抑过久,动作有些过火。觉察的不妥之后,立即收敛。

    这年许以来,二人一直是君子之交,淡雅如菊。但是此时此刻,归无咎又恍惚感受到,似乎有一种如火山迸发的力量,藏在她百折千回的面容之下。

    但只一瞬间,姜敏仪面上颜色尽皆收起,重归翠玉鸣泉一般的干净畅快,笑言道:“有此扇缀为凭,无论你在何地,我都能寻来。但是此种秘法,毕竟不是虚空挪移一流的神通。”

    “若那时你果真身在极远的异域,你要提前一十二年——也就是七十七年之后——便要捏碎印信,万万不可忘记。敏仪的身家性命,都在你的身上。”

    归无咎郑重点头应下,许诺必定不会忘却。

    姜敏仪忽地一闪身,已立在归无咎身后,双手环腰轻轻一抱。

    这一抱如蜻蜓点水,一触及分。归无咎刚刚感到背后一片柔软,一点馨香,姜敏仪已翩然退出三四丈外。

    前前后后,不足一息时间。

    下一个瞬间,姜敏仪的身躯已在洞府之外,不见踪影。唯余轻音袅袅,悠然不绝:“后会有期。”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兼收广纳试二珍

    云台之上,一大二小,三个人影,各自忙碌。

    黄希音身穿明黄小袄,骑在一只健硕的青牛背上,左右张望,宛如常时骑在归无咎肩上的高度。居高俯视,兴奋不已。

    时光飞逝,又过了年许,现在的黄希音,已经完全摆脱婴孩之貌。一眼望去,与三四岁的幼童没有任何差别。此刻她骑牛四顾,若是手中再多出一支短笛,活脱脱便是个山野牧童。

    至于这只青牛,丈许长短,四肢健壮有力,头脸发青,长尾拖地。除了两只牛角精光锃亮,异常锋锐外,倒也看不出和寻常水牛、野牛有什么不同。

    随着此牛大眼一眨,心肺起搏,鼻尖清气溜出。才如冰山一角般,窥见它蕴藏着惊人的爆发力。

    此兽名为“青兜”,固如其面貌,乃是一只牛妖。乃是英水地脉巨海宗所赠,为归无咎多一坐骑。

    青兜兽看着似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青牛,其实这是以法力收摄之后的容貌。若是其本相显露,身长足有二三十丈,以虎豹蛟龙为食。一旦发力奔驰,天玄上真以下步虚、离合境界的修士,断然难以追及,远在寻常飞遁法宝之上。

    此兽既是得力的战力,又是脱战的脚力,极为实用。

    距离黄希音不远处,归无咎此刻却闭目垂帘,徐徐用功,身畔衣角上,斜躺着一只青皮葫芦。

    数息之后,归无咎食指一勾,自这青皮葫芦中采出一点亮晶晶的绿色汁液,纳入口中,仔细炼化了一阵。

    约莫顿饭功夫,归无咎睁开双目,面上尽是振奋之色。

    这只青皮葫芦,自然是琼石门所献异宝“琼石元浆”。此物在今日辰时,和青兜兽一道送入归无咎府中。归无咎不愿久候,当即试验此物之效用。

    现今验明,此物果真不凡。无论归无咎是否服食其它丹药,抑或借助元玉精斛修炼。得此助力,均能使得自己修行速度,平白提高一成。

    若是能够寻得此类奇珍**种,竟也能够勉强抵过“三劫莲”的效用,解决了自己道途之患。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归无咎偶然升起,聊以自娱,决计当不得真。以数十家隐宗的规模,才出了这么一种好物。若想寻得七八种,那是异想天开。

    不过,揣摩着“琼石元浆”的用处,归无咎心中倒真有两件憾事,停贮心头。

    “琼石元浆”此宝,一年仅生一滴。而修者三日服食一滴可维系效用。归无咎眼前所得这只青皮葫芦内,所藏怕不是有千滴上下,足可供归无咎服用十年之多。

    在琼石门诸真看来,此宝只是留在关键时刻使用。冲关前后,充作一具护法卫道的门闩。十年之用度,相当于琼石门千载产出,数量已经是极为巨大。

    他们可并不认为以归无咎的盖世天资,会服食此物十年之久。之所以赠送如此之多,那是出于礼节诚心,以免显得太寒酸了。

    可归无咎偏偏就真有长久服用此物的打算。在将近四百年的时间内,若是没有得到新的机缘,彻底解决“玉鼎失足”之患。那么这“琼石元浆”却是一件利器,当服食不断才是。

    如何才能合情合理地搞到更多元浆,是归无咎所虑的第一个问题。

    再者,归无咎对于物品之品阶高下,有着极为敏锐的直觉。此物在归无咎品尝服食之后,总有一种感觉:此物效力虽著,却总是透着一种粗疏茁壮之意。

    譬如九宗修道之人所采之资粮,按照品阶分作五行精玉、五行罡玉、五行元玉、五行丹水四种。眼前这“琼石元浆”,有罡玉元玉之雄烈,却无丹水之纯,似乎算不得最上乘的宝物。

    虽然二者用途不同,但是道门殊途同归,这份玄妙的感觉却是相通的。

    归无咎不知是自己见解有差,还是此物真的别有玄机,又或者是琼石门藏私。但是在自己与琼石门联系更加紧密之前,却不便探询。

    此间除了归无咎、黄希音一大一小二人之外,另一个小小身影,不是别人,却是“璇玑定化炉”宝灵小铁匠。

    此时小铁匠手中捧着一团半透明的浅蓝色细沙,鼻端轻嗅,脸上露出时而欢喜,时而迟疑之色。

    “浣辰砂”的炼化之功,依托建章门所独有的“地埙烘炉”和锻造秘法,本不是直接送人了账,而是要归无咎携带着法宝,亲往建章门炼制。

    但归无咎拜会了姚纯上真,推说想要开开眼界,先见识一番这炼器珍材。不敢索求过多,一两半钱便可。这才取来少许,供小铁匠揣摩。

    归无咎相信,纵然小铁匠从前并未见过此物。这么一件能够显著作用于炼器之道的珍稀材料,总是暗合某一道的炼器之理,多多少少能够瞧出一些端倪。有时候知其所以然,未必就要知其然。

    又过了片刻,归无咎见小铁匠面色转为笃定,这才问道:“如何?此物对于璇玑真人可有用否?”

    小铁匠脸上不知是惋惜,还是遗憾,闻言小手乱摇道:“这是暗合‘兴衰’之理的一件珍稀材料。‘兴衰’之术,九宗苦于无源之水,弃之久矣,不意重见于今日。可惜,于本真人全无用处。”

    小铁匠说无用,归无咎暗暗摇头,本欲不再理会此物。

    却听小铁匠又道:“此物虽然于我无用,但是于你……却似乎有几分价值。”

    当中法门甚是精妙,非外行人所能彻悟。小铁匠抓耳挠腮,不知如何向归无咎解释明白其中的道理。

    踯躅片刻,小铁匠眼前一亮,自信言道:“若将一件宝物比作一位金丹境界的修行者。此人寿数已终,衰朽不堪;又或者身躯有甚残缺不足。得此法施为,虽不能使其进阶元婴,但是却可以教他恢复十八岁时的壮年之躯。”

    “虽无升品之功,却有炼性之用。”

    “不知道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归无咎闻言,若有所悟。

    按照小铁匠所言,“璇玑定化炉”作为混元真宝,在其现世之时,无论是品阶还是效用,法力抑或生机,都是停留在最圆满的极盛状态,没有丝毫欠缺。

    不但是他,世间一切混元真宝皆是如此。

    因而九宗行列中,“兴衰”一门的炼器之法,虽然荒弃已久,但是就大节而言,并不太过重要。

    小铁匠老气横秋的道:“和本尊相比,你那修行重宝‘元玉精斛’,虽是前贤殚精竭虑,惨淡经营。但毕竟是形下之法,累积之功。而非如混元真宝一般一以贯之,彻上彻下。以‘兴衰’之理的标准衡量,倒是大有提升的余地。”

    “还有那本人蕴养十余万载的宝物‘鱼龙兜’,同样也是如此。”

    “自然。此处所谓的‘提升’,那是此宝自身效用略微提升几分,无关于其境界高下。譬如当下,‘元玉精斛’能够使得你吸纳‘五行精玉’修炼的速度提升十倍;经此法锻炼之后,或许能够变成十一倍、十二倍。”

    “但若要此宝进阶炼化,早日成就可以分解五行罡玉甚至元玉的境界,以助力元婴境界的修行,那是痴心妄想。这一步难关,唯有等本真人更进一步之后,才有可能帮你做成。”

    归无咎点了点头,丝毫不见气沮。

    人贵在知足。即便只是少许强化之效,而非炼化升品之功,也不可小觑。将“元玉精斛”提炼一次,结合“琼石元浆”的妙用,归无咎的修行速度又将加快三成。如此重大进步,足以使归无咎大为振奋。

    此刻小铁匠忽地面色古怪,咬了咬自家手指,迟疑道:“其实你身上有一类宝物,根底极佳,而元气尚幼。用这合乎‘兴衰’法门的‘浣辰砂’炼制,简直是天造地设,提升极大。甚至提高数倍的威能,也未可知。”

    归无咎诧然道:“什么宝物?”

    小铁匠眼珠一转,赧然道:“那是本真人在沉睡时的游戏之作。”

    归无咎一怔,反手将背后宽剑解下,怃然道:“可惜九件九蕴之宝,就留下这么一件种子。其余的斗当做人情馈赠,布施出去也。”

    小铁匠所指,自然是他身化秘境时炼制的九件九蕴之宝。

    可惜此宝除却手上这一柄宽刃大剑“山河万里”外,其余都当做人情赠与了独孤信陵、奚轻衡、艾无悲、风止息、白面剑客等人。彼时形势如此,归无咎又不能未卜先知,此刻自然没有后悔药可买。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势成破障再炼心

    但是,尽管归无咎手中只剩下“山河万里”这么一株独苗。若是此宝能够经历一次锻炼,提升威能,依旧有着极大的意义。

    在道术上,九宗近道大能,道行与本土文明中的天玄上真层次相同,但是实战能力远远胜过,这是归无咎自杜明伦处得知,如今早已亲眼所见的事实。

    九宗一方的缺憾在于。近道以下,乃是由元婴四重境一步登天。除却为数极少、且是以外力点化的星君之位外,这中间存在着重大的实力真空。

    而本土修道文明,在元婴境之上,又有化神、步虚、离合等天人三境。堪称门派的中坚力量,这是本土文明能成气候的要点之一。

    在法宝外物上,这一局面,竟然是出人预料的相似。

    九宗道统内宝器的最高层次,是经由九炼的本命混元真宝。此物品阶,与本土修道文明中“天祭器”大致接近,但是威能却要胜过。

    可惜,本命混元真宝,即便是真君大能,也不是人人可成。半数以上的真君大能,自家本命法宝只是止步于八炼境界。

    唯有那些距离近道位分只差一步的绝顶天才,星君强者,方才拥有七炼、八炼层次的本命法宝,其数也不成规模。至于不在本命法宝之列的外炼诸宝,却以第五品为限,难以逾越。

    “璇玑定化炉”化身秘境时,潜通造化,蕴养经年,方能将“九蕴之精”显化至六炼法宝的层次。

    六炼法宝的品质,比之于本土文明中仅此于“天祭器”的“真祭器”重宝,却要逊色不止一筹了。二者之间品质有差,如同“天人三境”一般,多出一段空白。

    以后归无咎若是和大有背景的人交手,对方手中,难保不有“真祭器”一流的宝物。那时生死相搏,而非演武比斗,断不可再外物助力上落得下风。

    既然得了机会,对“山河万里”这主力兵刃的提升炼化,势在必行。若能提升至相当于七炼之宝的境界,意义之重,并不在于锻炼元玉精斛等两件宝物。

    虑及此处,归无咎启了符书,请姚上真转告建章门,定下日期。

    ……

    七日之后。

    随着一道冲天白芒盛极收敛,归无咎落足之处,一片空明澄澈,紫气腾霄。处处神光漫卷,清风流行。若隐若现的光华,时而不减日月之明,时而杳然空踪,不可追寻。

    神意稍定后,方才辨认清楚。自己是立身于一只异宝中。此宝浮空倒悬,仿佛一只巨大的铜釜。或强或弱,六七十道气机升腾弥漫,相互搅扰,不经意间动摇人心。

    归无咎身后,立着两名年轻女子。其中一位碧绿罗衫,婉约怡人,透出生机盎然,正是身为“芎薇”精怪的黄采薇。

    另一位一身白袍,娇俏玲珑。但是却眼珠乱转,按捺不住好动本心。看起来面容与气质,十分违和。这是“谢玉真”的躯壳,但却是小铁匠器灵藏身其中。

    之所以把黄采薇一并唤来。在外人看来,归无咎身后随侍之人,一为草木精怪,一为机关傀儡。只当他本人兴趣如此,也不会深究。

    小铁匠的境界,在混元真宝中也属上乘,严格来说境界隐约尚在天玄上真之上。他若敛息深藏,无人能从“黄采薇”的本体中看破玄机。

    小铁匠四下张望一阵,不满道:“据说建章门合界大阵的阵基坐落处,距离其山门尚有三四千里路。如此路程,建章门中竟连一个引路之人也并未派遣,实在是怠慢地紧。”

    “归无咎。你说隐宗合盟之后,你地位之高几乎堪比人劫道尊。如今看来,却是你言过其实了。”

    归无咎张目一望,四下果真空空荡荡。心中也觉讶异。他可不认为建章门会如此怠慢疏忽。

    正在此时,空中一阵狂风卷过,忽地有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青鸟云集,飞落阵基之上。

    这些青鸟二尺长短,身呈草绿,鲜翠欲滴。三根尾羽,却是红、黄、紫三色,分外艳丽。

    万鸟汇聚,顷刻间就编织成一道宽近三十丈的通天大道,斜斜插上云霄。

    万千青鸟,忽地同时口吐而言:“千栈羽道,古之盛礼,遇尊崇容极之贵客方行此典,以彰建章门诚念盛情。尊客行之毋疑。”

    声音清脆悦耳,又整齐划一。只是诸青鸟虽是同时发声,但到底远近有别。振动天外,化作浑厚层叠之音,自有回响。

    归无咎点头道谢,与黄采薇、“谢玉真”一道乘桥而去。

    约莫行走了十余里,此桥穿透云层隐雾,方才现出深藏其后的烨烨真容。

    当头立着三人,两位是中年年纪,以及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三道气息,混同合流。一见其人,似乎苍茫青天也由此主客颠倒,烘托气象之妙。

    此时三人目朝归无咎,微笑致意。

    建章门也是一家大宗。门中天玄上真共有六人。此刻有二位已经入驻“开元界”中,自家山门之内,尚余四人。

    不想除却留下一人留守坐镇外,其余四人中的三位,竟纡尊降贵,一齐亲临迎接。

    三人身畔,是一架玉辇。此辇金座玉阶,极尽华美,显然是为归无咎准备的座驾。

    玉辇之前八匹以白马牵引。这八匹白马俊朗雄壮,肋生双翅,俱是罕见的“天马”一族流裔,看似血统还相当纯正。

    待归无咎走到近前,三人中间的那一位抢前一步,笑言道:“道友有礼了。”

    此人是建章门当今执掌,石谡臻。

    随着他话音一落,身后云雾彻底消散。忽见四十九道青紫旌旗展开,每一年旗帜之后,竟有千人列阵护佑。看得出来,这四十九旗,每一面都是宗门令旗,地位极重,几乎等同于宗门大印。今日竟齐齐出动,列阵迎宾。

    放眼望去,无数人头攒动,仿佛乌云密布,何止千千万万。尤其当先一列数十人,清一色的离合境修为,个个都是神气卓然,俨然宗门干城。

    随后万千修士,一齐开口,声震中霄:“恭迎道友……”

    声音久久不绝。

    这是合盟之后不成文的规矩。归无咎、荀申等三人,上至天玄上真,下至同门故友,不论辈分与尊卑,皆以道友相称。

    建章门竟是倾巢而出,以前所未见的礼节相迎;隆极,壮极,盛极,几乎等同于道尊法驾降临。这等大阵仗,使得归无咎身后,黄采薇掩口却步,小铁匠目瞪口呆。

    但归无咎本人,却心意腾涌,若有感应。一阵恍惚之后,陷入沉思。

    “威”与“势”二字,到底是否重要?

    按理说,权势功名,本是腐蚀人心的毒药;修道之人,贵在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但是一块好铁,唯有刚柔曲折无不锻炼,方能百炼成钢;一段人生,唯有喜怒哀乐怨憎会,无不经历,方能真正看破红尘。论非真实经历,便轻率地论道谈玄,其实有欺心之弊,实非真实道行所及。

    有过,才能无求;没有,谈不上无求。

    归无咎天纵之资,但是受“玉鼎失足”所限,九宗内部的勾心斗角所扰,一直未能尽展宏图,畅舒己志。

    这次铨道会,本当是他取得突破的有一个高峰,但是“合盟大典”出人预料的从简,未能张扬声势,仿佛锦衣夜行。

    归无咎大道之途的头号竞争对手,是轩辕怀。虽然归无咎与轩辕怀只是神交,素未谋面。但归无咎过往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自己的缘法运数,似乎总是比轩辕怀略逊一丝。其中缘故,归无咎虽有考量,但始终未能感悟得太过分明。

    其实,这便是二人立场不同,声势有异的缘故。

    轩辕怀在九宗之首的辰阳剑山,如日中天;贯彻自家意志,如臂使指。而归无咎却不得不剑走偏锋,深藏待机,披荆斩棘地踏出一条道途。

    譬如凡民国度之中,轩辕怀是名动天下的皇族之后,而归无咎却是怀才不遇的耕读隐士。即便二人天资仿佛,才器相等,论势与能,必不可相提并论。

    今日建章门以超出规格的隆重礼节相迎,却阴差阳错地铸成大势,打破归无咎潜藏已深的心房,使得自己沉寂已久的“我道”、“霸道”之念轰然觉醒!

    使得归无咎一个早当明晰、却始终朦朦胧胧的念头,终于彻底落实:我归无咎,是数十家隐宗谋划之所系,命运之所主,希望之所在。

    尽管这并非归无咎所持之立心正道,一番豪情壮志也是一闪而逝。但就这浮光掠影、惊鸿一瞥,弥补了归无咎内心深处,连自己也并未察觉到的薄弱环节。

    似乎自己从紫微大世界这个大棋盘的边角一隅,挪转至天元正位。

    归无咎目光一亮,返照现实,眸中多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锋芒与自信。对着石谡臻一还礼,笑言道:“今日所得,归无咎必有回报。”

    石掌门却以为归无咎所言,是来此锻炼宝物之事。连声道:“这是本宗为合盟大业所出的一份心力。回报之言,不敢克当。”

    ……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不速客捷足先登

    饮宴会客,前后足足三四个时辰。

    归无咎来时是巳时时分,到了应酬落幕,已是日暮西山,天色昏黄。索性先客居一夜,第二日再办正事。

    第二日卯时三刻。此时归无咎立身之处,是一间高古宽宏的殿宇。大殿正中,有纵横二三十丈、四四方方的水晶墙面,在大殿正中央围出一片空间。只是水晶墙内模糊一片,不露虚实。

    归无咎、黄采薇、谢玉真身畔,有一名青衣高冠、长髯及胸,身着茶色袍服的中年修士。此人一身气息圆全豁达,幽密精审,赫然是离合境界的修为。现在他微微侧身,正与归无咎交谈。

    昨日建章门开山迎客三千里,好大声势。此人无论是否在列,明显是知晓归无咎身份的。言语交谈时,也十分恭敬在意。

    但是他明显不是善于言辞之人,虽然用心,却不会来事。除了开门应酬还算顺畅外,说到后来,往往归无咎问上三四句,他才答上一句。

    这位离合境修士正是建章门内负责锻造诸务的长老,名为黄澄。此人一向是沉默寡言、与世无争的秉性,让他待人接物,实在是勉为其难。

    建章门掌门石谡臻可不是一个没有心计的人,否则也不至于在昨日营造出如此壮观的排场。按照石掌门预先谋划,负责在宗门之内接待归无咎的,以本代第一真传谷珏最为合适。

    谷珏八面玲珑,从善如流,颇有器宇风度。更重要的是,接待归无咎的人,若是一位与他年龄接近的同辈中人,恐怕会更合得来一些。双方关系也会在不着痕迹间紧密三分。

    谷珏在铨道会中与归无咎有过交手。此人功行不差,比范移星、宫承霄或略逊一筹,但是却比云中派真传武光霆、谢推迁强上许多。在隐宗这一代二百余真传弟子之中,足可排名前二十五位。

    只可惜谷珏在姚上真传讯建章的前一日,外出远游,不见踪影。

    若是再强派他人接手,名不正言不顺。太着痕迹不说,也未必如黄澄一般通晓锻造之事的诸多琐碎细节,石谡臻这才作罢。

    毕竟锻造宝物这件正事让归无咎满意才最要紧,却胜过在其余虚文上做文章。

    言谈有顷,黄澄出言道:“不知道友今日锻炼几件宝物?”

    归无咎微笑道:“不多,三件。”

    黄澄闻言,身躯微微挺直,明显松了一口气。

    归无咎见状,索性开个玩笑道:“毕竟浣辰砂是贵宗重宝。若是靡费过多,白白教贵宗割肉,归某也太不地道了。放心,归某不是那么不讲究的人。”

    “既然陆道友和荀道友都得了三炼之诺,归某也不便逾例。若是今日三宝之外,有朝一日再求在贵宗身上,那也是以物易物的交换,绝不会白占了便宜。”

    黄澄是个老实人,闻言慌忙道:“道友言重了。我建章门千钧一诺,既然应下了锻炼宝物不限数量,那么无论十件百件,均无反悔之理。”

    “只是这‘地埙烘炉’每一炉只得同时炼制三件宝物。而‘浣辰砂’的存储使用,却有几分特殊的讲究。若数量较多,在下便要提前去安置。”

    归无咎眼神一闪,忽地问道:“归某对于炼器之道,有几分兴趣。不知这锻炼宝物的方法,可否让归某一观?”

    这句话并非归无咎自家的意思,却是小铁匠暗中撺掇他发问。

    黄澄略一踌躇。门中锻炼之法,全在于“浣辰砂”这件珍稀材料。只要此宝在建章门掌握之中,便是把握住了真正的命脉。至于炼制法门,其实并不关键,卖归无咎一个顺水人情,想也无妨。

    思虑妥当,黄澄便道:“道友既有所求,敝派敢不从命。”当即自袖中取出一枚黑色玉简,交到归无咎手上。

    归无咎出言谢过,一边神意默览,暗暗传递给小铁匠;一边与黄澄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

    过了顿饭功夫,小铁匠暗中传音过来。

    原来。以实用而论,“兴衰”之道,对于最上乘的混元真宝一流实在是无足轻重,因而在九宗之内地位不彰。但是以道法的精妙程度而论,“兴衰”之理却可以在七十二种最主要的器法妙道中排名前三。

    小铁匠却不相信,以隐宗的道法层次,能够深明“兴衰”一道的精义。

    如今阅览其法诀之后,小铁匠的担忧果然成真。

    按照黄澄所递来的秘诀分析,建章门所谓的“锻炼之法”,实际上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其本质上乃是长久以来许多经验之谈的总结,从“浣辰砂”中偶然观察到的生化之理,试诸万物,终于形成的成法。

    其背后的根基,是对自然伟力的“发现”,而非道术法门的“创立”。

    若是祭炼寻常宝物,纵然囫囵吞枣,以结果而论倒是大差不差。可是偏偏“九蕴之精”禀自然之理萌发未久,乃是物性中极柔极弱的存在。若是依据建章门的“经验之谈”来炼制,那相当于十停中止步于三停,功效势必大打折扣。

    归无咎暗中问道:“如之奈何?”

    小铁匠想了一想,道:“不如推说这柄宝剑自有灵性,与剑主相通。锻炼到何等程度为佳,剑主自然能够生出感应。叫这家伙按照你的意思来炼。”

    归无咎微微点头,这倒是一个办法。

    此时黄澄眉头微皱,时不时斜眼一瞥殿门口一座金碑,脸上隐约现出不安。

    他之所以在这里和归无咎闲话东西,并非无所事事,而是在等候“地埙烘炉”门户的开启。

    今晨他与归无咎一行落足之后,立刻便用了印信,启了机关。

    按理说只要两刻钟时间,待琉璃屏障内幽炎火、冰焰火两种火焰逐渐培育旺盛,这琉璃屏障便会化为透明,显露出‘地埙烘炉’的门户。”

    如今他已经启用印信一个时辰,不知为何竟全无动静。

    就在他犹豫不定时,殿中仿佛平地惊雷,生出一声闷响。几息之后,那琉璃屏障忽地或青或紫,或赤或白,颜色变化反转,莫衷一是。

    又过了一会,一阵阵此起彼伏、沸反盈天的滚滚热浪,透过琉璃镜面传出。归无咎一行,只感到呼吸闭塞,仿佛置身于蒸笼中一般。

    黄澄大惊。种种异状,说明“地埙烘炉”分明已在运转炼物的过程中!

    以“地埙烘炉”炼物,除却开始时有火气熏蒸,热气滚沸。然后每隔两个两个时辰,有一次间歇性的热力波动外。此炉平静如常,和寻常闲置时没有丝毫差别。

    再加上那四方琉璃屏障隔绝内外,连黄澄也被瞒了过去。

    黄澄心中数个念头闪过,极不自在。数日前本门接到江离宗姚纯上真传信,石掌门立即着他检视“地埙烘炉”的使用情况。得知此物确实闲置之后,又明下诏书,一切炼物之用,皆推迟到两月之后,以免有人占了位次。

    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让归无咎白白等候十余日,自不是他心中所愿。但是值得入“地埙烘炉”炼化的,至少也是“真祭器”一流的宝物。敕令毁弃,又未免不近人情。

    更何况,能够越过黄澄手令动用“地埙烘炉”的,指不定是哪一位功德素著、闭关已久的长老,资历多半还要在他之上。

    在黄澄踌躇难决之际,忽然有一个爽朗洪亮的声音传出来:“是贵宗有人要锻炼宝物?那倒是对不住了。不过也不打紧,请稍后片刻便可。”

    黄澄闻言怔住,喃喃道:“你是……”

    四人眼前一花,大殿之内,忽地多出一个身材魁梧又不失俊秀的青年。此人二十七八岁年纪,内披赤色甲胄,外面套着一件披风,虽是重装在身,却依旧风度翩翩,从容自在,正笑吟吟的望向归无咎。

    此人气息宛然,祥融冲淡,乃是元婴境界修士。但是归无咎灵识之中,忽地传来一种奇妙的感触,似乎恍恍惚惚间,有一只三丈长短的五彩孔雀在他面前翩然飞过,旋即无影无踪。

    且不提归无咎暗暗讶异。那人仔细打量归无咎一阵,面上惊讶却更较归无咎为甚。

    就在此时,又有一个弱弱的稚嫩声音传来,似乎中气不足的样子:“我认出来了。是这几个月内名声传播八部的那个人,叫归无咎。”

    归无咎定睛一看,在那魁梧青年腋下,还夹着一个身高三尺的孩童。这童子似乎比黄希音要大上两三岁,长得也清秀。只是面呈金色,印堂发黑,眸中光华暗淡,显然有病患在身。

    只是这小童虽然精神不佳,但是饱含好奇地目光落在归无咎身上,不肯挪开分毫。

    ……

第一百九十四章 炼器之道能炼身

    归无咎略一沉吟,试探道:“孔雀?”

    高大俊朗青年闻言脸色一变。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突地转过头去,目光望向黄澄,暗含质询之意。

    黄澄微微摇头,示意一切与己无关。

    青年脸上阴晴不定,锐利的目光迎来,和归无咎四目相对。追问道:“是你早知我族与建章门的交往,见此情此景猜到的,还是当真是凭眼力看出来的?”

    他这般严肃的反应,空气陡然紧张了起来,就连归无咎也感到几分压力。

    但正因为如此,归无咎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所见为真。施然笑道:“是‘看到’的。不过,只是如梦如电,惊鸿一瞥。本不确信,也佐之以三分猜测。”

    青年脸上似有不信之意。眼珠一转,忽地低头,以目光示意,笑道:“那你不妨看看,他是什么根脚?若你能看穿,我便信你。”

    青年所指之人,自然是他肋下所携的病弱童子。

    归无咎闻言略微低头,神气聚敛观望。只是左看右看,都不觉得这孩童有一丝妖族气息。便道:“此童并非妖族,而是人类血脉。”

    青年缓缓摇头,道:“你说错了。这是本人族弟,同出于孔雀一族。佩服,佩服。”

    归无咎明明说错了,这青年却连道“佩服”。而且明显看得出来,他绝不是反语讽刺,面上真是一幅极为钦服的神态。

    见归无咎疑窦,青年解释道:“舍弟数载内难以修行,故而身上携有妖王所赠一件秘宝护持。人道中除非天玄上真的修为,无论如何看不出端倪的。你敢一口咬定舍弟是一位人修,恰恰说明了你的自信。”

    “你刚才的确是看穿了本人的身份。”

    归无咎微笑不语。

    青年却似乎心有不甘,叹惋良久,又忍不住探查归无咎的气机深浅,面色微变。终于道:“本族天赋神通‘演象返胎术’一旦大成,人道中高两个境界的修士,也决计难以发现。看来,隐宗真的是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今日能够偶遇隐宗的第一天才,实在是幸运的紧。”

    孔雀一族的妖修濡慕人间繁华,也曾经时不时混迹于人道文明之中。但若要出游,总以一身功行修到化神境界为限。

    因为到了这一步,依仗着“演象返胎术”神通,天玄上真之下,已经无人能够窥破其本来面目。

    随后青年通报了姓名。此人名为孔德,他肋下所持小童是他族弟,名为孔言。

    孔雀一族的祖脉正传,依据自身成年之后,毛发由双色至九色不等,划分八族。孔德、孔言兄弟二人,乃是五色孔雀一族。

    七十七家隐宗,虽然封门闭户。但是与外界势力的相连的触角,大大小小也有数十道。

    论规模最大,自然是江离宗与二十二隐宗和羽融族的联系;但是若要论关联最为紧密,甚至有着利益攸关的往来,那却以建章门与孔雀八族的关系为第一。这一派和孔雀八族,十余万年来,几乎成为心照不宣的友盟。

    所以归无咎看破孔德行藏之后,他才追问是看出来的,还是猜出来的。

    这一段时间,为归无咎在妖族诸部大造声势,以为下书祖庭作铺垫,隐宗的动静着实不小。其中孔雀八族这一方向的动作,便是以建章门为主力来完成。

    这番造势自然是极有成效的,此刻连孔言这三尺小童,也能够认出归无咎的真容。

    就在归无咎与孔德寒暄之际,那童儿孔言忽地一抬头,问道:“四哥。你和这个归无咎,到底是谁厉害些?”

    孔言是童言无忌,但是孔德却沉默下来。

    终于,迎着孔言祈盼的目光,孔德还是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淡淡道:“说不好。或许差不多吧。”

    那小童孔言听闻此语,脖子一缩,望向归无咎的目光之中好奇之意顿收,多了几分敬畏。

    归无咎对于妖族骄傲素有耳闻,这时听到这个答案,也是有几分意外。笑言道:“孔道友太过谦虚了。”

    若是不明就里之人,不免有几分奇怪。归无咎是七十七家隐宗内,元婴境纵横无敌的人物。而那孔德仅仅是元婴中期境界,况且在孔雀一族中,也未必就是数一数二。

    但是听孔德自认与归无咎胜负难定后,小童孔言固然为之惊佩,就连归无咎,不但没有丝毫不满,反而赞他过谦。

    需知妖族之内,有祖脉正支,有流裔旁支,所习道术各不相同。

    其中妖族流裔,与人修相较,每一阶段都正堪劲敌,旗鼓相当。

    但是若是祖脉正支的妖修,就完全不同了。在漫漫修道的旅途中,唯有到了接近终点之时——人道中的天玄境和妖族之中的妖王境界——人道修者方能在这最后一步追赶上来。双方各凭道行资质,各擅胜场,或许是你强一些,或许是我强一些。

    但是在此之前,祖脉妖修优势明显。大致估量,约莫有一个境界的差距。一位祖脉正支的金丹修士,其战力几乎和人修中同等天资的元婴修士相当。

    孔德现今是元婴中期的修为,比作人修。就是化神中期的战力。故而他口中“说不好”三个字,已经是给与了归无咎极大的尊重,归无咎自然动容。

    交谈一阵,归无咎问道:“不知孔道友在此,是炼制什么宝物?”

    孔德淡淡道:“炼心,炼骨。”

    归无咎眉头一皱。

    孔德察言观色,却不以为忤,反而呵呵一笑道:“看来归道友潜心修行,果然是对我族和建章门的往来一无所知。”

    “本人所谓‘炼心’,‘炼骨’,可不是杂流道书中故作玄虚的扯淡,而是字如其义。所炼者,正是舍弟的‘心’,以及一截肋骨。”

    归无咎闻之哑然,似有不信。

    黄澄见状,连忙暗中传音,说明此事原委。

    原来,孔雀八族,有一种神妙之极的天赋神通。周身五脏六腑,二百八十一块骨头。若有损伤疾病,可以从本体中拆卸分离出来,修补炼化。

    若是其他族类做此等事,必有性命之忧。而孔雀八族的妖修,不过稍稍损伤元气,短则数载,长则数年便可复原。

    十余万年之前,孔雀一族与建章门因为极偶然的关系产生瓜葛。又经历种种巧合,竟尔发现建章门借助“浣辰砂”炼器的法门,若是给孔雀族人炼脏炼骨,竟然有固本培元、修复伤势的神效。后来双方经历种种波折,终于形成了稳定的合作关系。

    归无咎暗暗纳罕,此等见闻,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其实,黄澄没有明说的是,建章门可不是个善良之辈。为孔雀族人炼脏炼骨,所需要的“浣辰砂”比之一次炼器所用,其实不足十分之一。但是建章门却索取高额报酬,这许多年来,也不知由此积累的多少财富。

    每隔数十、数百载,当有一个孔雀族裔出现在建章门山门时,建章门阖宗上下千年的用度就算有着落了。

    好在孔雀八族财大气粗,族中奇珍异宝数之不尽,却自认这笔买卖划算得很,并不以为自己做了冤大头。

    就在此时,那四四方方的水晶阵壁,忽然转为透亮。

    归无咎抬头一看,内中两道光华煊赫耳目。离地丈许高低,有一层明黄色的火焰铺展,仿佛地毯一般。而十余丈高处,又有一层薄了许多的蓝焰,不断生成水滴大小的焰心,如降雨一般落下。

    两层火焰正中,有一只生有八只短足的铜色球体,高约丈余,在空中不断翻滚转动。其上纹路,隐约可见开口、门户、风穴的痕迹。显然,这铜色球体便是“地埙烘炉”的内胆。

    水晶阵壁显露内中真容,便意味着到了完功收炉之时。前后不到十余个呼吸,当中两层火焰便迅速衰竭,只余下点点火星。

    孔雀族人,操控此物已是驾轻就熟。开炉炼物时,孔德并未知会黄澄一声;如今收炉取物,自然也不需要旁人代劳。

    只见他长袖一挥,那圆球状的“地埙烘炉”内胆滴溜溜翻滚几圈。伸手一拿,炉胆上开出一个银盆大小的豁口。

    两个金光灿灿、模糊不清的东西从中钻出,被孔德摄入袖内。

    孔德旋即将挟着的童儿孔言提起,随手剥去外衫,大手往他瘦弱的胸膛上一印,发出一声闷响,随即一道刺目青光一闪而逝,孔言的身躯也随之一颤。

    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归无咎若非刻意功聚双目,也看不清孔德的动作。

    定睛再看,那小童孔言面色似乎红润了许多。只是胸口处依稀能看到一丝细细的痕迹,划出一道弧线。

    孔德温声道:“好些没有?”

    小童孔言脸上泛出欣喜,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好多了。四哥,我什么时候可以修行?真的要等上三年么?我觉得下个月就可以了……”

    但是他话音未落,突地脸色一白,“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孔言此时身上受创是小,更重要的是乐极生悲,本就脆弱的心灵更遭重创。尽管在外人面前,意欲极力抑制,但是两行泪珠还是滚落下来,小小脸庞上,写满与年龄不相称的绝望痛楚。

    孔德眸中光华,也不由地暗淡了下来。

    此时一直懒懒散散的小铁匠却似乎来了精神,暗中传音道:“归无咎,你的机会来了。”

    ……

第一百九十五章 百族兴衰 审断天时

    归无咎传音道:“璇玑真人此言何意?”

    小铁匠显然很是兴奋,促声道:“这两个家伙明显是妖族的祖脉正支。须知妖族祖脉嫡传,可以比人修中的真传弟子珍贵得多了,每一个都轻易折损不得。若能施恩于他,就此结交,能够得到的好处必定不可估量。”

    归无咎眉毛一挑,暗道:“莫非璇玑真人竟有医治那小童痼疾的本领不成?”

    小铁匠咳了一声,有几分矜持地道:“若是其他的疑难杂症,自然不在本真人所学之列。但是这小家伙……本就是现成的手段借鸡生蛋,点拨一二便足矣。”

    小铁匠当即细细为归无咎解释其中奥妙。

    这其中,牵涉着天时运转的大道理。

    随着纪元轮转,天象变化。人道文明中的修炼法门,也不断经由着破而后立的过程。除了如“古空蕴念剑”、“道门四十九剑阵”等上乘大宗之法跨越年轮,留下遗迹外。其余神通道传俱是如草木新生,草创发扬于当前纪元。

    妖族传承同样也是如此。

    千百万载以来,不知有多少种族湮灭,又有多少种族随时变化。除了血脉之力最为强盛的一些顶尖妖族,其余妖族渐渐式微。其具体的表现形式,便是“血脉中衰”之兆。

    譬如百万载前,有一盛极一时的异兽名为“食铜兽”一族,流裔几乎遍布大半个紫薇大世界,足与凤凰、孔雀等顶尖妖族争衡。但后来随着天地气象之变,受到血脉之力收束的影响,此兽诞下的子嗣,却越来越小,气血也越来越薄,终于至于灭绝。

    一只成年的“食铜兽”,身长当有三丈长短。其初生之子嗣,在全盛时有牛犊大小。但是数十万载消磨退化,到了最终种族衰微之时,此兽的新生儿仅如田鼠一般,与成年体态相差极为悬殊,生机也很是衰弱,一个不慎就要夭折。

    而真正的顶尖妖族,却能催动自身遗传之性的改变,对抗“血脉中衰”的影响,使得本族得以历劫长存。种种法门,不一而足。

    其中一法名为“蛰眠晚育”。使婴儿在母胎之中,养育更长的时间。原本或许三年怀胎,渐渐延长至十年、二十年,从而使子嗣滋养到足够的血脉之力。

    又一法名为“化胎为卵”。某些原本已经是胎生的妖族部族,如今却重返先祖血裔,再度化为卵生。而所产之卵,精蕴完备,五脏俱全,又同时具备了胎生的优点。婴孩出生之后,又在蛋壳之中孕育经年,收敛精血。

    又一法名为“还炉炼丹”。某些种族,面对如此局面,在胃袋之旁,又逐渐生出一只兜囊,与胃连通。新生之婴儿,却被其母一口吞入,藏在这只兜囊之中,精心养育三载。

    正应为有这许多随时变化的法门,这些顶尖妖族方能长存至今,历天劫而不坏。

    孔雀一族也是妖族中的大宗。

    这一族衍生出的法门,名为“合零为整”。母孔雀在受孕怀卵时,若是一次性生出卵胎数枚、甚至十数枚,当卵在其腹中时她便可以生出感应,品察精卵之优劣。然后将最劣的卵胎化去,精蕴融合进其余卵胎之中。

    但是即便是这些妖族大宗有秘法护持,也多多少少会出现一些问题。

    其一是“种脉变异”。愈是历劫长久,随天时而易血气,所诞生子嗣发生种脉变异的几率就愈大。

    俗语云“龙生九子”。其实蛟龙之属,自无穷太古至今,遍周各界,其亚裔何止于九种,甚至何至于百种千种,简直源远流长,数之不尽。

    按照俚言故事所载,这是龙性本淫,多有杂交,方使得血脉不纯。此乃荒诞不经之谈也。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其累经天时劫变,枝蔓丛生。作为最长寿悠久的种族,其流脉变异,自然就最多。

    其二是“血气不均”。一身之中,肌里骨骼,或有圆满,或有欠缺。但是哪一处有缺,所体现在外的性状又各有不同。

    眼前小童孔言之病症,便是“血气不均”之症,一身病患,集中在心、肋之间。生出种种疑难异状,阻碍修行。

    此类“不足之症”,治理之法莫衷一是,也算是天生之疾中的较为棘手的一门,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正是此理。

    恰好建章门“浣辰砂”炼物之法暗合“兴衰”之理,调和品物性状,正是应对“血气不均”之症天造地设的妙法。

    只是建章门与孔雀一族空有宝山,受限于见识眼界,却并未能够物尽其用。

    黄采薇亦忍不住神魂传音道:“若是璇玑真人的法子果真有把握,还请救那童儿一救。”

    她身为草木之精,想的并非是讹取什么好处。只是单纯的看孔言可怜,于心不忍。

    大殿之中。

    黄澄打破沉闷的空气,出言宽慰道:“孔道友不必忧虑。我建章门深明药石之理的前辈,为数不少。不如将令弟留在本门暂住,看看是否还有良法可寻。”

    孔德木然摇头,道:“不必了。黄掌院放心。即便此行不顺。今次锻炼之费,也不会少了你一文半钱。”

    又转首面向归无咎,道:“能够和隐宗不世出的杰出人物偶遇于此,实在是莫大的缘分。只是现在孔某心境纷乱,实在无心逗留。若是将来有缘,再正是请归道友往我族中做客,孔某必扫榻以待。”同时把孔言抱起,就要离去。

    黄澄登时噎住,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时归无咎上前一步,道:“且慢。孔道友,在下有一言相询。”

    孔德止步,讶然道:“归道友请问。”

    归无咎道:“敢问孔道友方才启了‘地埙烘炉’之后,炼心炼骨,一共是多长时间?”

    孔德不知归无咎此问是何用意,但还是如实答道:“两个半时辰。”

    得到答复之后,归无咎闻言皱眉沉思,孔德莫明所以。他却不知,归无咎其实是在等小铁匠的神识回应。

    正当孔德似乎稍有不耐时。归无咎蓦地抬起头来,正色道:“归某以为,令弟之疾可治。”

    孔德身躯猛地一颤,目光仿佛实质,紧盯着归无咎嘴唇。

    其实他心中不信,暗道你我一面之缘,恐怕你连孔言所患是何病症都不知晓,又如何能够治理。但是他既存万一之念,口中却毫不迟疑的说道:“若归道友能够治吾弟之疾,孔某必上禀族主,亲赐厚报。”

    顿了一顿,又道:“若是需要什么奇珍良方,只要归道友说出名目,我孔雀一族自去寻找,报酬同样不会减少一丝一毫。”

    归无咎微微一笑,道:“此法不需要什么奇珍灵药。说起来甚是简单。眼前这‘地埙烘炉’炼心炼骨之法,孔道友不妨再试一次。只是,时间延长四倍便可。”

    归无咎抬起头来,暗中观察孔德的神态形容。

    他被小铁匠说动,功利之心尚在其次。若是顺水推舟,结个善缘,终究不是坏事。但是归无咎深知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若是孔德对他之言不予采信,甚或盘诘追问,那他也不会强求。

    但孔德此时的表现却大大出乎归无咎预料。却见他眉宇间疑惑,惊诧,震动兼而有之,总之是异常精彩。不难断定,归无咎之言语,分明对他有所触动。

    归无咎不知此事前前后后所经历的波折。

    建章门与孔雀一族的合作,并非一帆风顺。

    孔雀一族身为大族,妖元强壮,哪里有许多病痛需要医治。此说不过是掩人耳目。每隔数十数百载往建章门求法的,俱是当此天象轮转之际,“血气不均”之症加身的族人。

    在最早孔雀一族之人通过“浣辰砂”的炼法受益之后,后来却生出许多波折。有许多族人经过治疗痊愈、改善,但是也有一部分人却经历了内脏、骨骼被彻底炼坏的事件。

    孔雀一族天赋神通,固然可以使骨骼脏腑暂时离体锻炼。但是若是彻底炼坏不得恢复原位,那却是无法承受的。最多二三十年时间,便要元气衰竭而死。

    最初,孔雀一族以为是建章门见不得人好,暗中使绊子。双方关系骤然紧张。若非七十七家隐宗同气连枝,以孔雀一族的强大势力,足可以将建章门连根挑了。

    后来双方误会逐渐消弭,才渐渐探明。“浣辰砂”炼骨之法,如同炼器一般,也需有度。一旦过火,就要酿成大祸。

    妖族血气精元旺盛,远非人修所能及。但是论神意精神的精确感应,剖析入微,那就大大不如了。对于炼化之法到了何处才是最佳,孔雀族人也无确切的手段衡量。只得依据成法,总结成经验之谈。这一点,倒是和建章门所谓的“炼器法门”殊途同归。

    小童孔言的“血气不均”之症,严重程度远在既往族人之上。族中长老俱以为,依照过往经验锻炼,恐怕不能尽其效用。但是这小童关系重大,若是延长时辰,万一炼坏了,又是孔雀一族难以承受的损失。

    最后,族中一位极有魄力的大长老力排众议,决定将孔言的“炼心”、“炼骨”时间延长一倍。

    换言之,两个半时辰,其实已经是延长一倍之后的时间。

    但是,现在从结果上看,依旧不甚理想。甚至连这两个半时辰的锻炼,到底是多了还是少了,孔德也难下定论。

    问孔言本人,这小家伙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是归无咎提出的方案,是什么奇珍妙药,恐怕孔德未必真的会抱有多大的期待。论资源之厚,孔雀一族远在隐宗之上。若有其余有效的方法,多半早已被族中探明。

    可是,归无咎的建言却果真落实在锻炼时辰这一关键环节,并且还给出了准确的答案,这就不能不让孔德怦然心动。

    见孔德这幅似有心动的神态,小铁匠连忙传音道:“本真人差点忘了,有失必有得。这小童‘血气不均’之兆如此严重,那么必定在其他方面具备非同一般的天赋。”

    “这叫孔言的小家伙,可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祖脉正支嫡传那么简单。治好了之后所要报酬,千万多讹些来。要的少了,将来你一定会后悔。”

    孔德反复思量,终于下定决心。事关重大,还是先试着问一问归无咎出言的依据。若无明确的答复,就将此时回禀门中长老,再做决断。

    就在此时,那小童孔言却开口了:“我想试一试。”

    ……

第一百九十六章 枯木逢春何以报

    十二个时辰之后。

    小童孔言立在殿中,双臂紧紧抱住孔德的腿弯。他脸色时而泛青,时而发白,每隔一刻钟,又会骤然出现一次吓煞人的赤红色,几乎让人以为血液冲破经脉,透体而出。

    同时,孔言瘦弱的身躯如筛糠一般不住地颤抖,口中除了极力抑制的呻吟外,时不时夹杂着牙关打颤之声,显然极为痛苦。

    孔德目光锐利,紧紧盯着归无咎,暗含不善之意。若是孔言有甚么闪失,即便归无咎是隐宗万载一时的人物,他也不会善罢甘休。孔雀一族,怕过谁来?

    但归无咎似乎佯作不知,从容言道:“孔道友不必忧虑。眼下异象,只是因为令弟短时间内连续两次脏腑骨骼离体。纵然有天赋神通在身,但是他毕竟年幼,总难免有些不适。”

    “但若是将养一些时日再行此法,‘浣辰砂’的锻炼法门,效用将会大打折扣。眼下虽吃些苦头,但计量长久,却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事。”

    这些话,自然都是小铁匠转述于归无咎的。现在归无咎虽然言之凿凿,但是小铁匠这家伙是否靠谱,他心底也并无成算。若是万一事有不谐,炼坏了孔言的骨骼脏腑,却是招惹了一件不小的麻烦。

    黄采薇双目圆睁,紧紧盯着小童孔言,心中却没有别的念想,只盼这小孩早日康复。

    孔德见归无咎言语笃定,也只得稍稍安定己心。暗暗叹气,既然做出决断,就没有后悔药可买了。

    按照孔德的考虑,如此大事,应当尽快禀明族主,听候决断。

    尽管归无咎反复强调,此时施法才是最佳时机。若是拖延一阵,使得两次锻炼之间有了间隙,便不为美。

    但是孔德心中忖度。这十余万载以来,随着孔雀一族与建章门交往日深,两家之间大兴土石,以二十六座传送阵相连。若是自己不计代价以最快的速度来往,只要七日时间便能的到准信。

    可是没有想到,那小童孔言自己,却是出人预料的固执,坚持依照归无咎的法子试上一试。也不知道他对归无咎的这份信任从何而来。

    孔德照拂他这小弟已久,深明孔言的脾气秉性。小家伙一向对他言听计从,这一回如此坚持,实在是极为反常的事。

    孔德登时想到,修道人遇到与自己休戚相关之事,吉凶祸福,或能在冥冥之中得到指引。莫非今日之孔言,是遇到这种情形不成?

    虑及这一点,才促使孔德下定决心,冒险一试。

    这不仅仅是孔言的豪赌,也是他孔德的赌注。毕竟孔言只是一个孩童,真正拿主意的还是他这个监护之人。若是孔言果真有性命之忧,那么他孔德在孔雀一族之中,最轻也是一个发落偏远之地的下场,再也没有什么前途可言。

    就在他思绪纷纭之时,耳畔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四哥,我好像没事了。”

    这短短一句话,把孔德从纷乱无际的念头之中拉回现实。猛然定睛一看,孔言此时身躯不再颤抖,呼吸渐渐均匀,脸色也是久违的红润。

    这不是那种血色盈面的赤红,而是一丝淡淡的红晕,充满活力。

    孔言转了转脖子,似乎觉得身躯之中有一种久违的躁动,忽地挣脱孔德的束缚,在殿中来回奔跑了起来。

    他的动作比寻常快得多了,孔德下意识的伸手去捞,却捉了一个空。眨眼间,这小童已经跑到十余丈外。

    跑了两圈,孔言觉得骨骼肌肤除了有一丝酥麻感外,尽是难以言喻的通泰舒爽。以他贫瘠的言辞,实在是难以形容,只小嘴一咧,就傻笑起来。

    但笑不到三声,又抽泣起来。

    就这样时哭时笑,脸上变成一只小花猫。

    孔德兀自不敢相信,伸手拿住孔言经脉,小心翼翼的运气一查。只觉得他一身气血雄健有力,不但一改旧观,甚至比同龄族人还要胜过三分。

    心中再无疑虑,孔德一时间心中烦躁尽去,忍不住仰天长笑,声震屋瓦。

    “甚好。如此大喜之事,还要请孔道友代石某向贵族主致贺。”

    这两句话苍莽有力,余味无穷,似乎自空间缝隙中传来。

    归无咎等人一转头,只见水晶阵壁之内,“地埙烘炉”残余火星瞬间凝成一个人形,立刻使得殿中主客易位,气象高妙。

    这个人影,赫然是建章门石谡臻掌门。

    同时大殿正门处,刚刚失踪不见的黄澄再度出现。他脸上似乎有几分尴尬。

    昨日孔言执意要采信归无咎的手段,黄澄心中暗暗焦急。

    若是一个不慎,医坏了孔言,归无咎与孔雀一族结仇是小,恐怕建章门也要大受牵连。孔雀一族的实力,远在任意一家隐宗之上。

    但是若是他出言劝阻,等于是摆明了不相信归无咎的手段,又会使建章门平白开罪了归无咎。

    没奈何之下,黄澄只得找个借口离开,去求告本宗执掌去了。只是中间生出一番波折,白白耽搁了几个时辰。等石掌门降下法身,疗伤炼骨之事已经尘埃落定。

    如今结果浮出水面,万事欢喜,只有他黄澄无故里外不是人,只觉有些无趣。

    石谡臻示现的虽然只是一具化身,但是孔德也不敢怠慢。郑重一礼,正色道:“贵宗这道法门,与我族恩惠缘法日深,孔德无以言谢。这一次的报酬,孔德可以替族中做主,以十倍之数偿之。”

    石谡臻望了归无咎一眼,笑道:“这都是归道友的本事,与本宗无涉。要谢,也是谢归道友才是。”

    孔德立即道:“正是如此。对于归道友,我族中自有重谢。”

    石掌门往小童孔言身上望了一眼,微笑言道:“想必千万年后,孔雀一族中又要多出一位风云人物。恐怕他将来一身修为,不在石某之下。真是可喜可贺。”

    归无咎心中一动,瞬间明悟。和石掌门目光一接,报之以一个“承情”的谢意。

    石掌门此言,和小铁匠所说道理相同,意在点明孔言这童儿的价值。这轻飘飘一句话,显是不让自己吃亏的意思,相当于给归无咎一个顺水人情。

    孔德却抬起头来,哈哈大笑道:“石掌门此言,可将孔雀一族瞧得小了。我族从来恩仇必报,从不失信于人。如此厚恩,族中本来也不会坐视。孔某若是生出蒙混过关的念头,岂不是枉做小人?”

    他这一番言语,何其自信。虽然孔德自己只是元婴境界,面对又是人道中的天玄上真,但是这番对答得体,尽显豪迈。却把孔雀一族这妖族大宗为后盾的底气,淋漓尽致的体现出来。

    妖族行事,虽然较人类更加磊落率直,但却并不是蠢笨。

    十余万年前至今,孔雀一族愿意以极高的溢价完成和建章门的这桩交易,当然没有白白吃亏的道理。此辈早已发现,凡是从“气血不均”之症中治愈的族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普通族人所不具备的优长。

    甚至短板越短,长处就越长。

    这小童孔言,罹疾愈深,族中对于他所寄予的厚望,就愈加迫切。只是这小家伙的优长到底体现在何处,还需要治愈之后,由族中长老仔细探查。

    孔德转身面向归无咎,正想言及报酬之事。但是他略一思忖后,竟哑然无言,隐然面有难色。

    孔德虽然不是赖账之人,但是他最初并不相信归无咎能够医好孔言,许诺报酬,只是随口一说。

    现在真的面对此事,他仔细思索,却发现一个为难之处。

    人妖毕竟种族有别。孔德突地发现,寻常的宝物,此刻实在是拿不出手;而他心中大有妙用的真正至宝,竟尔无一不是唯有孔雀一族的族人能够驾驭,并不适合人修。

    自然。若是以宗门为对象做交易,自然可以用成规模的资源外物计价,以量取胜。但是若针对个人,却难以照此办理。

    小铁匠心中甚是不满,暗暗道:“这孔德话说的好听,怎么看起来是一副想要赖账的模样?”

    孔德踌躇半晌,歉然一笑道:“惭愧。眼下孔某身上,还真的没有堪为报酬之物。看来,还真的要请归道友往族中一行了。归道友放心。本族族主必定不会慢待了你。”

    归无咎暗暗摇头,若是有所斩获自然是好。但是要他巴巴的赶过去,只为索要报酬,这吃相也太过难看了。

    于是笑道:“萍水相逢,却撞见这么一件事。可见你我彼此之间有缘分牵连。孔道友心中念着这桩缘分就好。得暇做客贵族,也是归某心中所愿。但报酬之说,就不必再提了。”

    “缘分,缘分。”

    孔德喃喃自语,忽地眼前一亮,道:“有了!”旋即一伸手,自袖中取出一物。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孟冬魁首一许愿

    两层忽明忽暗的火焰之间,细焰飞腾,忽上忽下。“地埙烘炉”炉胆转动,速度缓慢却又暗合节律。映照在四方琉璃水壁中,忽明忽暗。

    归无咎盘膝而坐,摩挲着手掌之中一半发黄、一半发青的椭圆形令符,察其纹理,辨其字迹,看上去迥然入神。

    掌心所持,自然是孔德赠予他的“酬劳”之物了。

    现在殿内唯有归无咎、黄采薇、小铁匠三人。孔德、孔言兄弟二人,着急赶回族中,辨认孔言血脉所带来的特殊禀赋。与归无咎交谈了小半个时辰后,便告辞而去。

    此刻“地埙烘炉”之中所炼,正是归无咎的元玉精斛、山河万里剑等宝物。

    至于建章门黄澄,归无咎果真采纳了小铁匠所建议的“心剑感应”等一套诡辞,将他远远支走了。这锻炼之功,习得了那并不复杂的工序法诀之后,归无咎自可为之。

    此时归无咎看着掌中令符,念头浮动。

    想不到孔德最终所赠,竟然是这样一件宝物……若是此事果真能成,那还真的是一桩大机缘。

    甚至于比归无咎预先想象中的所得,更要大得多。

    令符分阴阳两面,其中阳面绘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孔雀,尾翼张开,盛丽无方。阴面却是密密麻麻、形同蝌蚪的文字。

    这妖族文字原本如同天书一般,并不曾为归无咎所习得。但是当归无咎以一滴鲜血祭炼之后,其中含义晓畅无比,不亚于人道语言。

    这一团文字,实则是在同一个平面之内,划分出两个层次。从不同的角度,能够看出不同的玄机。其中底下一层,密密麻麻,每一个小点就是一个文字,总数千余,是详细介绍了此令符的用法来历;而上面一层文字却大得多,实际上只有四个字:

    孟冬田猎。

    在人道文明的历法之中,“孟冬”指的是冬季的第一个月,即十月。但是各大妖族的历法,却与人道历法有着少许差别。

    在孔雀一族的历法中,“孟冬”二字,与人道文明字相近,义相远。乃是“第十三月”的意思。

    孔雀一族的历法,常年时同样是十二个月。只是在他们的规则之中,每隔二百七十六年闰一个月。所闰之月份,亦并非闰一月、闰二月一般轮回,而是一律在十二月后追加一个月,号称“孟冬月”。

    每隔二百七十六年,孟冬之月,孔雀一族八大支脉的顶尖天才汇合一处,浩浩荡荡,参加一次狩猎,就是这“孟冬田猎。”

    此田猎之会,与会之人的争斗固然不可避免。但是却并不纯粹是以与会者之间的交锋比斗论高下,而是比较狩猎所得之多寡,排定座次。

    下一次“孟冬田猎”之会,恰巧在两年之后。归无咎手上这一枚,正是参与此会的令符。在孔雀一族之中,原本也要参与四重初试,方能获取一枚。

    话说在孔雀一族七大秘地中,其中之一是一座名山,名为“怨灵山”。山中封印森严,通往一界,名为“怨灵界”。自古及今,不知多少万载以来,孔雀一族凡是斩杀强大仇敌,便将其尸骨封存在“怨灵山”中,镇压磨炼。

    经历岁月绵暧,所镇尸骨,最终生出仿佛鬼魂一般的“怨灵”。这些怨灵,数量极为巨大,介于有灵智与无灵智之间,而凶戾嗜杀却又胜过世间任何猛兽。此物便是“孟冬田猎”之会的猎物了。

    到了田猎大会时,怨灵界中的怨灵,依照实力高低被引入四个不同的小界,分别供相当于金丹、元婴、化神、步虚境界的修士搏杀争夺。最终以所获猎物多少,分别排定座次。

    至于为何没有离合境修士的角斗,这是有缘故的。

    妖族的修道体系,和本土人道文明的人修相近。在元婴境界和相当于天玄境的妖王之间,同样相隔了三个小境界。

    这三个境界,彼辈不同族类之间,自有不同称呼。但是与人修交往时,入乡随俗,同样以化神、步虚、离合之名称之。

    但稍有见识的人道修者,若是在交游的过程中结识一位号称“离合境”的妖修,倘使此人十分活跃,那立时可知,此妖乃旁支小宗,并非纯正的大妖血脉。

    如孔雀一族这般的大族,门中妖修到了距离成就妖王只差一步的离合境界时,通常都是深居简出,积蓄精力,并且有一半时间处于睡眠之中。功行愈深,睡眠的时间愈长。

    到了长眠复醒之时,就是化茧成蝶,成就妖王之日。若是突破境界失败,那便只得在困于永眠之中,任由生机消失,就此亡去。

    因此“孟冬田猎”之会,无有离合境界的妖修参与。

    正统传承的妖族,其步虚境界时本就有相当于人修离合境的实力。因此这种特殊的进阶途径导致的离合境妖修紧缺,也并不太会削弱妖族的竞争力。

    具体的比试之法,亦有一种讲究。

    一个时辰之前,孔德实际上是取出两枚令符,任由归无咎挑选一枚。其中一枚上红下黑,名为“止符”;另一枚就是归无咎手中这一枚,名为“争符”。

    持“止符”入内者,只能够与怨灵为敌。不能争夺旁人缴获的胜利果实。当然,旁人也不能够觊觎你的猎物,大家相安无事。

    而持“争符”入局的人之间,却可以相互攻杀挑战。获胜之人,可以收缴失败者身上战利品的一半。另外一半,却会重新散入界中,显化为新的怨灵。

    两种路数,各有利弊。

    表面上看,若要冲击靠前的排位,非得选择高风险高收益的“争符”之路不可。但是事实上也不尽然,那怨灵界内可不是擂台比斗,车轮战和围殴都是家常便饭。

    每一次田猎之会,仗着自身战力高强却被劫掠一空之人,数之不尽。到头来反而不如选择“止符”踏踏实实收割野怪。

    但归无咎略微思索之后,依旧选择了“争符”。

    金丹、元婴、化神、步虚四境修士,最终依照田猎“怨灵”数量,每一序列排名前十之人,都将获得丰厚的赏赐。

    但重中之重,各族天才之众望所归,却是每一境界排名第一的宝座。若是和排名第一之人所得机缘相比,二至十位的九人虽然所得同样不菲,就又不足道了。

    四境排名第一者,将得到一桩重大的机缘——在孔雀一族圣祖面前,获得一次许愿,提出一个要求。凡是周天大界,圣祖识忆之中内所有,孔雀一族圣祖皆会为你实现。

    只是有一个限制,这个要求是以你本人当前境界所能用到为限,却不能代替宗门抑或其他天玄境的大神通者,提出什么并非本人所需的过分要求。

    罕有人知,每隔二百七十六年一次的“孟冬田猎”,实际上是另一件大事,借花献佛的附庸,甚至孔雀一族的普通族人也未必知晓。而归无咎掌中这块令牌品级太高,这才著录其上。

    原来,孔雀一族将杀死的强敌封印进“怨灵山”,可不是单纯的为了炼制怨灵,练兵狩猎。这些怨灵的根本用途,是尚飨本族圣祖的祭品。

    大妖部族的始祖,俱是沉睡于另一特殊空间之中。每隔一定的时间,吞噬族人进献的祭品,保持着最低的消耗。所谓的“孟春月”古时名为“尚飨月”,正是孔雀一族圣祖吞食祭品的时间。

    人道文明中的人劫道尊,驻世通常不过数万载。圣教祖庭显道、应元二人驻世三十六万载,已经是惊世骇俗了。

    但是这个数字,和妖族圣祖相较,却又不算什么。哪怕是最年轻的妖族始祖,其寿元恐怕也在五十万载以上。至于如孔雀一族这样的大族,族中圣祖,多半是历劫于上一个纪元,一直以秘法存活到今日。

    作为这秘法的代价,除了极少数例外,妖族圣祖不能随意动用自身伟力。

    但是这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近年来圣教祖庭的扩张遭到麻烦,根本原因就是北方为首的大妖族——赤魅族圣祖,成功打破了这一规则的限制,即将在百年内降临世间,给了诸妖部挑衅圣教祖庭的勇气。

    纵然是能力真的受到约束,这等存在的法力,对于天玄境之下的低辈修士来说,依旧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这还没有算上其历经数十万、上百万载的见识。

    归无咎暗暗思忖,若是孔雀一族的圣祖有着智周一界的能为。别说是直接解决自己的一个愿望。甚至,只要他能够给与自己一个答案,能够将“镜珠”最后一次使用的机会节省下来,那就感激不尽了。

    当然,前提是自己能够在元婴境界的比斗中夺魁才行。

    ……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万容千变三宝成

    按照孔德的意见,先赠予归无咎“孟冬田猎”的令符。若是归无咎果真与孔雀一族有缘,于此会中最终夺魁,那么以他所得机缘之大,也足以抵过救助孔言的恩情了。

    若归无咎名落孙山,孔雀一族大可以另外备下一份厚礼,作为补偿。

    如此一来,这样归无咎往孔雀一族一行是为了“孟冬田猎”之会而去,也算师出有名,不伤情谊。大可免了“专程索要报酬”的诟病。

    但是孔德临行之际言道,要参与此会,另有一桩考验,还要靠归无咎自己去做到。孔雀一族虽然极感归无咎之盛德,但对于这自古传承的规矩,却无可动摇。孔德仅能赠予令牌,这件事上却帮不上忙。

    说来话长。

    各大妖部之中,对于自家血统身份的认同这一件事,所持立场迥然不同。

    有许多不亚于孔雀一族的大妖族,是秉持敞开门庭,开明豁达的态度。

    若有人族或其他种族修士,与本族中颇有分量之人交好,亦或者对于本族有甚么功德奉献,轻而易举地便可获得如同“本族子弟”一般的待遇,甚至本族中最为紧要的资源也可与你分享。

    如此例者,有赤魅妖族,灵明猿族等种群,不一而足。

    但是也有许多妖族,对于自家血统看得极重。纵然你对他有天大恩情,此辈只会取相等的报酬相偿。外人终究是外人,他们却绝不会给与你族群身份上的认同。如龙族,凤凰等许多古族,都是如此。

    而孔雀一族,与两者均不相同。其秉承之道,异常的古怪。宽严之间,看似自相矛盾,其实却别有匠心。

    譬如这二百七十六年一会的“孟冬田猎”,乃是孔雀八部族群的盛典。虽然是以令符为凭,但契书明令,不允许其余种族参加。一旦发现异族之人混进此会,无论亲疏远近,一律驱逐出境。

    那孔德又为何以此会令牌相赠呢?

    这是因为,若是有哪一位能够瞒天过海,最终取得前十的位置,之后再表露身份。孔雀一族不但不会吞没你的赏赐,反而双方还能因此结交,在孔雀一族的记载中留下自己的姓名。

    自有载籍至今,异族之人能够夺取“孟冬田猎”之会头名的,共有四人。两位化神境界,两位步虚境界。至于金丹、元婴二境,却一个也无。这四人,无一不是在和孔雀一族的交往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甚至影响了几个大族的势力方针长达数万载之久。

    因而归无咎持有令符之后,必须改换形容,混迹其中。整个过程,孔雀一族的执法长老并不会徇私宽贷,全靠你自家本事。

    归无咎微微一笑。孔德以为是给归无咎出了难题。却不知在他离开之前,此时此地,归无咎已经举手抬足之间化解了这道门槛。

    归无咎手中掐诀,骨骼“喀喀”作响,身躯忽地挺拔魁梧,体态渐渐发生变化,面貌形容不断改变。不多时,竟完全变成孔德的相貌,惟妙惟肖,连身上隐秘的妖族气息也一般无二。

    此时归无咎右手中依旧持有着令符。但是左手掌心却不知何时,多出一面精致小巧的铜镜。

    “孔德”凝神感应一阵,似乎对这幅容貌非常满意。一念口诀,身躯忽然缩小,瞬息间就变成了一个五六岁的童子。虽然瘦弱,但是面色红润,血气旺盛。观其相貌,正是孔德族弟孔言。

    这还不算完。小童“孔言”低头一望之后,又施法掐诀,身躯再度涨大,形容又变。

    只是此人之面貌,并不同于孔德、孔言、归无咎三人中的任意一个。仔细看来,似乎兼具孔德、孔言二人的相貌特征,仿佛两人多出了一个年齿介于二人之间的兄弟。

    归无咎对镜一照,轻轻一笑。计较已定,这便是异日进入孔雀一族的面貌了。

    手中镜光一晃,重又变成归无咎真身。

    在归无咎得了魔尊改换气机的秘法,以及“空蕴念剑”的诚意之道的修行更进一步之后,归无咎便敏锐地觉察到,当初自藏象宗府库之中,取了“储真拟神阴阳双镜”这件宝物,是一无比睿智的决策。

    此宝在自己手中能够发挥的价值,要远远超过旁人。

    两重神通在手,以归无咎此时所掌握的功法境界,对于气机外形的描摹掌握,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高明境界。

    虽然其本身的变化本领尚不如借助宝镜一般真实。但是他若要借镜行易容之法,只需要镜光中有可堪模拟的范式便可,已经不拘泥于“储真镜”所藏的一十二种相貌之一,穿凿附会。

    一个多时辰之前,归无咎趁孔德不备,暗暗将两人面容存储至阴阳双镜之中。刚才归无咎最后所显化的这副相貌,正是孔德与孔言二人相混合的模样,其实人世间并无如此面貌之人存在。

    换言之,若是阴阳双镜在旁人手中,只得化作十二种相貌;而在归无咎手中,却可以将所储存的十二相貌中的任意两种、三种、四种,合成一道。其中变化,千千万万。

    将来孤身游历万方,也算是一门绝活。

    ……

    十余日之后,鱼龙兜和元玉精斛两件宝物相继炼迄,分别给予归无咎不同的惊喜。

    鱼龙兜此宝,归无咎选择将之炼化一番,实在是因为此宝地位极重,在归无咎的修道之业中具有长远的价值。若是能稍有提升,完善至最佳状态,也可以为将来的进一步提升奠定根基。

    至于眼下,此宝纵然储物空间能够扩大一星半点,也并无多余的元玉矿脉储藏。因此归无咎却也没有什么急功近利的念想。

    但是此物却给了归无咎一个惊喜。

    说来也奇。此物明明没有经历什么质变飞跃,但是恍恍惚惚间,其内壁却给归无咎一种异常稳定的感觉。

    心中一动,归无咎指尖法力一生,鱼龙兜蓦然消失。

    果然如此。

    经历今日之炼化,鱼龙兜已经可以藏入纳物戒中了。这也意味着,自今日起,归无咎不必以一个背着包裹的形象示人了。

    这桩喜事和“阴阳双镜”的功用也算相得益彰,补足了一桩重要的破绽。试想,无论你面貌如何变化,若是背上始终负着一个大小相当的包裹,最终会被有心人看穿。

    至于元玉精斛,此物效用提升之大,同样在归无咎预料之上。

    此物经由“地埙烘炉”一番炼化之后,看上去色泽形貌没有丝毫变化,这也是锻造流传十余万载的宝物所留下的底气。

    收摄于丹田之中一番运转。果然如小铁匠所言,此宝炼化升级的时间,未能够延长一日半日。

    然而论此宝分解杂玉,吸纳转化的速度,竟足足提升了将近三成之多。从原先十倍的修炼速度,变成了接近十三倍。

    尽管依灵根品质而论,品级高下不同,修炼速度足有数倍、数十倍的差别,区区三成,并不算多。

    但是对于归无咎而言,这却意味着,若是原本百年才能真正结婴,经历这一次飞跃,却只会需要不到八十年,足足节约了将近二十年的宝贵时间。

    又过了数日,建章门掌院黄澄,时不时的进来张望。毕竟按照他固有的经验,以“浣辰砂”炼宝一次的时辰,其实已经稍稍超过了。

    虽然是归无咎执意自炼,但是若万一有什么闪失,而建章门又并未提前劝告,以至于炼宝失败,那么好好的一桩人情做不成,反而在双方心中留下疙瘩,那就得不偿失了。

    归无咎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三番两次安抚之后,最终还是开诚布公,言明对于自家炼宝有着绝对的信心,无论成与不成,都与建章门无关。

    黄澄得了准话,这才放心离去,甚至连炉火印信也交到归无咎手中,一切甩手不提。

    “山河万里”所需要的祭炼时间,远在鱼龙兜、元玉精斛二宝之上。又过了二十一日,此剑终于现世。

    看着面前这一柄色泽愈发晦暗的长剑,归无咎心中甚喜。

    本土人道文明之中。以天玄上真的血祭法所成,为天祭器;离合上修血祭之器,为真祭器;其余步虚境、化神境,分别名为大祭器,上祭器。

    本来“山河万里”剑相当于六炼真宝的品质,当时处于上祭器和大祭器之间;但经此一炼,提升巨大,已然摸到了真祭器的门槛。

    以傀儡“谢玉真”为依托,“山河万里剑”为兵刃,归无咎本人虽然只是元婴境界的战力,但天下之大,已经大可去得。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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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锄头耍得深,没得墙头挖不到根。哦,不对,没得田地耕不深。“妹子,你干什么,矜持一点,我只是一个小兽医,喊我跟你到田地里去收庄稼啊?”农夫山泉有点田,小农民生活乐翻天……乡村逍遥神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乡村逍遥神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乡村逍遥神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