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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走日     乡村逍遥神医txt下载     乡村逍遥神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九章 踏步之前种心田

    “黄希音!该出门了。”

    洞府之中,黄希音正低着头摆弄着什么小玩意。听归无咎呼唤,显然吃了一惊。紧接着,小脑袋一歪,露出疑惑的神色。

    黄希音“腾”地站了起来,一串小跑溜到不远处的墙壁下方。

    黄希音抬起手,伸出粉嘟嘟的手掌,十个指头掰来掰去。折腾了一阵,这才大声道:“师父。你记错了。说好了五行元会第一功,始于四月二十日辰时。”

    “今天明明是四月十九。”

    归无咎笑道:“错不了。明天是步入真气第一功。”

    “但是在此之前,尚有一课。”

    越衡宗的底蕴,在九大上宗只得排名中等。不过有一条,其入道见志之法——《九元书》,却是九家入门功夫之中最上品者,不亚于辰阳剑山与原陆宗法门。

    黄希音入道第一步,归无咎以为所修功法,无过于此。

    黄希音听说可以提前一日入道修行,大为欢喜。胸脯一挺,鼓足中气,高呼道:“黄莺……”

    呼声未落,不知洞府的哪一处逼仄角落中。似有青电一闪,纵横起伏高高跃起,轻盈地落在黄希音的巴掌中,转了三四个圈,亲热已极。

    这小家伙正是太阴、太常之子,那日子夜破壳而生的异兽。许是它在壳中就一直悬挂在黄希音身上的的缘故,气息相感,从来只与她一人亲近。

    今日,已经是黄希音拜师之后的第四十二天。

    黄希音自从“五鼎会元功”洗去心尘,却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听说距离入修道之门尚有一个多月,天天抓耳挠腮猴急的很,让归无咎也是不胜其烦。

    所幸这小兽在洞府里躲了两天后,主动出来接近黄希音。幼童幼兽,很快玩到一起去,这才分散了黄希音的注意力,度过了这四十余日的时间。

    玩耍了两天,黄希音给小兽起了个名字,黄莺。

    单看相貌自然绝不相类,但是黄希音只求一个好听的名字,哪里管得了许多。

    今日黄希音身上所穿的,一件青色的肚兜。肚兜正当中,一左一右两幅图画,一只貔貅,一只云豹。二兽毛发森然,眼神透亮,宛如活物。

    更奇的是,两只异兽图案的口中,还吐出一个寸许长短的线头,各挂着一个小小的铃铛。

    这当然不是怕黄希音走丢,才准备的悬挂铃铛的肚兜。

    只见黄希音右手托住小兽“黄莺”,左手捉住貔貅口中的小铃铛,轻轻拉扯三下。“骨碌碌”几声响动,她左手手心里已经多出十余粒米粒大小的灵石。

    “黄莺”似乎迫不及待,自黄希音右手往左手上一跳。吱吱一叫,细长的红舌伸缩如电,数息功夫便将十余粒灵石吞净。

    吃饱之后,小兽呜咽一声,双目微眯,似乎大为满足,身子也摇摇欲坠。

    黄希音大声道:“吃饱了就该走啦!”

    说完扯了一扯右侧肚兜上所绘云豹口中伸出的小铃铛。掌中“黄莺”影子一瞬,立刻消失不见。

    “黄莺”不吃血肉,对五谷杂粮也不感兴趣,却专门以灵石为食。在归无咎载籍上所见的异兽中,并未听说过有如此习性的物种。

    也不知此兽长成之后,是何等习性。

    黄希音身上所着的这件青色肚兜,也是归无咎持云中附印,在宗门秘藏中仔细搜罗了半日,才找到的一件冷僻异宝。

    肚兜正面所绘,一只貔貅,一只云豹,其实是以“隐画仙笔”神通修饰了外形的两只挂件。前者是一件乾坤袖囊,后者是一只灵兽袋。

    黄希音现在丁点修为也无,其实与凡人无异。照理说乾坤袖囊、纳物戒一类的宝物纵然入手,也没有用处。

    但这肚兜上貔貅、云豹两只兜囊,却暗刻了三道精微法阵。将元气解封的手段,转换成拽动铃铛的外力机关,可谓机关巧妙。

    若是技止于此,也不敢称绝。所刻三道微型法阵感辨气象,唯有黄希音本人,在神智完整、气息均匀的情况下,方能拽动铃铛,解开机关。纵然失陷在旁人手中,也没有丝毫用处。

    将“黄莺”装进灵兽袋,黄希音张开双臂,一路小跑冲到归无咎脚下。然后仿佛化作一只灵活的小猴,一路攀爬,骑坐在归无咎的肩膀上。

    归无咎背后所负鱼龙兜的包裹,恰好与肩齐平。约莫碗大的开口,恰好托住黄希音的小屁股,倒像是专门为她定制的小凳。

    归无咎把手一挥,洞府之中门户大开,遁光一起,瞬间成了青雀大小的一点,逐渐消散在视野中。

    ……

    这月余时间,铨道会的进度,又发生了许多意外的波折。

    就在收黄希音为徒的七日后,江离宗姚上真突然传来书信,又隐约暗示,信中之言都是出自背后道尊,姚上真只是作个中人。

    书信之中言道。随着归无咎累战累胜,各大宗门在四大宗的运作之下,都开启宗门大印之中的契书,当年之约,重见天日。

    诸宗之中,绝大多数都是允下了“大盟会”的邀约,着手于其中的预备工作;但是仍有数家行事较为保守、消息较为闭塞的宗门,依旧骑墙观望,莫衷一是。

    随着这封书契一同到来的,还有一份名单。

    名单之中所录,正是最近一届句余地脉扶摇会、青丘地脉解真会、英水地脉奉法会、堂庭地脉洞玄会四大会中,真传弟子的排名名单。

    归无咎得讯之后倒是坦然得很。

    纵然有《三十六子图》和道尊大能的判断为凭。但是归无咎毕竟是越阶作战,未经目见耳闻,难以下定最后决心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也是本土文明的软肋所在。到了至高境界,无有“九周半山、天悬大道”这种层次的精微标尺,看不太清楚,也无足厚非。

    这一封书信,虽然不曾提出任何意见,但是搜罗了四**会排名名单置于案前,其中用意甚是明白。

    于是归无咎断然出手。击败解真、奉法、洞玄三会排名靠前的人物,加上早已了结的句余地脉“岚”,流黄地脉范移星。一举击破质疑,使得每一地脉所属宗门,都有一个清晰的评价标杆,知晓英杰出世,名下无虚。

    那几名对手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奉法会的头名,辟非门黎连骧。

    此人功行之高妙,与代螺宗“岚”不相伯仲,也是距离三十六子门槛仅差一步的人物。若是归无咎未曾进阶“丹中之婴”,几乎堪称劲敌。

    更巧合的是,如非历届“奉法会”的日期恰好比“崇台会”晚上两月,恐怕先通告诸宗、大开诠道之门的,就是这一位了。

    这几战尘埃落定,“大会盟”的准备工作遽然加速,以一种不可逆的姿态滋长,不知有多少外物为之调动,多少人物劳心劳力。

    只待归无咎与甘堂真传荀申万众瞩目的一战结束。隐宗联盟,就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大变局。

    世事如棋局,但是世事之变幻莫测,又远远胜过棋局。

    区区两月之前,归无咎对于“铨道会”的计划,还在小心试探、搜罗名单,以期半年之后完成突破,再迎战强敌。

    但是一未料到当年“觉迷望气”的经历于丹婴法门大有裨益,使得成法之快远远超过预期;二没有料到隐宗背后真正执掌棋局的人物,下手如此果断。

    到了今日,诠道一会的意义已经完全变味了。

    现在,归无咎就是不再与剩下的对手发起发起战斗,大方提出要一观诸家经典,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之所以接下来的程序要如约完成,实际上是给对手一个机缘,给后世留一道底蕴。

    肩上扛着黄希音飞遁了约莫小半刻钟,归无咎悠然落地,将坐在肩上的徒儿一把抱了下来。

    眼前是一处密林,箐篁层叠,乔干密枝。

    古杉苍松之下,又有层层灌木,笼罩地面,翠意如滴。

    黄希音心中疑惑。先前师父明明对她讲过。她所炼的功法,当在朝阳初升,清气流通之处,采取服食天地灵气。

    可是面前高木遮阳,湿气扑鼻,分明不是修炼的好地方。于是忍不住问道:“师父,这里真的能够修炼么?”

    归无咎微笑摇头,轻轻摩挲着黄希音的脑袋,似有深意地道:“不是来修炼。此处生机正盛,适合来种一粒种子。”

    黄希音睁大眼睛,不明其意。

    归无咎的声音愈发柔和:“你的道,是要超过为师,登临绝顶。是不是?”

    黄希音闻言却脖子一缩,双手捂住屁股,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大大的眼眸中写满警惕。

    归无咎莞尔一笑道:“放心,不打你。允许你说实话,是也不是?”

    黄希音只觉得抚摸着自己头顶的大手,让自己脑袋愈来愈热,精神似乎也愈来愈放松。双目所见,双耳所听,口鼻所尝,愈来愈清晰、真实。

    黄希音好像预感到今日之经历,将会是成长道路上极为重要的一瞬。

    在精神完全舒展的一瞬间,黄希音只觉天地开阔,胸中一口热气上涌,忍不住道:“是!”

    归无咎目露鼓励,高声道:“很好。看清它,牢记它;最后用你‘利则广纳’的天赋神通,采撷万家之长,超越它!”

    归无咎伸出一根手指,虚空一点。

    这一指,慢悠悠,软绵绵,看不到任何法力的波动。既不知其所来,亦不知其所终。

    可就归无咎手臂落下的一瞬间,百千乔枝,万丛灌木,那荡漾欲滴的翠色却瞬间消散,失却光泽。

    随着一阵微风吹过。面前二三里深林密翳,尽数化作扬尘。

    这是归无咎“天人立地根”法门初成之后,第一次动用脱胎换骨后的“空蕴念剑”神通。(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浮光掠影百家书

    一晃已经是三个月过去。

    丁航日常负责的事务完成之后,常常选择静坐在辅峰峰顶,观察风物时变。

    此时他盘膝安坐于藤条编织而成的草席上,丈许见方,浮空百余尺,看着又一道紫色光华,自瀛水台方向过来,直往清莱台后山洞府而去。

    丁航心中不禁暗暗感叹,这来自神秘地窟的归无咎,已经和云中派的命运,联系的愈来愈深。最近数月,往来与清莱台和瀛水台之间的玉简络绎不绝,单单是被丁航捕捉目中的,就有四五十道之多。

    古往今来,金丹元婴境界的天才人物,就算再如何英雄了得。能够与天玄上真平辈论交,分庭抗礼,也是绝无仅有的。

    在丁航看来,这些往来纵横的玉简,多半是归无咎与瀛水上真商议门中机密事务;不过,事实真相却和他的猜测相距甚远。

    归无咎在洞府之内盘膝而坐。

    他所落座处,正是天光开朗的云台中,身畔不远就是为黄希音搭建的秋千。环绕着他座下蒲团的,是一道道青紫不一的玉简。

    这三个月来他所收纳的玉简,并非是什么商议论事的书信,而是以瀛水台为枢纽,不断转运而来的各宗道法。

    正如归无咎所料。

    到了这一步,若要窥看各家道法,已经不必立下赌约,事后赢取;斗战之前就可以直接索要。

    更何况,事实上归无咎并未张口索求。这一件件各宗《大藏》、《正经》经典,是诸宗主动送上门来的。

    环绕在归无咎身畔的道书,不是七十七家,而是九十一家。因为隐宗之内,有数家实力雄厚的宗门,曾经将别家传承完整继承,别立一枝。

    这九十余家法诀,虽然像是一道佳肴端在面前,但是归无咎目前还不能一口气吃下。

    归无咎虽天资高绝,又有《念剑演化图》为倚仗。但面前这近百道玉简,堪称本土人道文明这数十万年来开花结果的半壁江山,哪里是那么容易消化的。

    先时崇台会后,十家法门就耗费了归无咎十日十夜的时间。须知这还仅仅是十家较为普通的传承,不包括与归无咎大有渊源的商洛、罔相二宗道藏在内。

    以铨道会时间之紧迫,是断然来不及“即战即取”的。

    归无咎之所以在此精研,目的之一是为了将此法门按照重要程度初步分类。

    先一目十行地过上一遍,若是其中有空蕴念剑传承,以及归无咎大感兴趣的古飞剑传承、四十九剑阵传承等上乘法门,不妨挑拣出来以备后用。

    目前经过归无咎初步梳理,不亚于商洛、罔相二宗,对于他大有用途的道书,共有一十六门,此时已经分列一旁,珍而重之的收藏。

    精研此类法门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归无咎尝试在其中寻找一些启发,或能创造、改进一些神通法术,在对付荀申、御孤乘的斗战中发挥一些效用。

    琢磨即将到来的两战,对于甘堂宗荀申,归无咎虽不敢说必胜无疑,但是自问信心坚实,其实无所畏惧。

    只因《三十六子图》此物,归无咎在其中熟人太多,分布前、中、后卷,于是轻易便可摸清其中规律。本土人道文明中的修者,纵然贵为人劫道尊,恐怕对图中人物的定位之准确,也不如他。

    杜念莎在幽寰宗时得自己玄种之助,已经走出“九周半山”第九周匝道的最后一步。论修为,算是对距离圆融无暇的最后一点差距完全弥补。纵然本身道术还有一丝欠缺,也已经无限接近“圆满之境”。

    而杜念莎在《三十六子图》中的排名,是第十四位。排名相近而又稍稍靠后的,有宁素尘,穆暮,江海,云千绝等人。

    但是这几人,也都在二十名之内。

    归无咎由是断定,若以九宗之中“圆满之境”的标准衡量。似乎《三十六子图》唯有正册一十二人,得以跻身此列。

    而“副册”十三至二十四名中的人物,似乎是距离此境半步之遥,在将来有望突破的天才。

    至于“又副册”十二人,大约相当于摸到“九周半山”第九层门槛的水准。

    这个结论,也和芈道尊的判断不谋而合。

    而归无咎在与“岚”一战中成就“丹中之婴”的法门,可谓大获成功,最大限度的兑现了此法诀的威力。这一法门的极限,当有元婴中期修士的水准。

    以一个小境界的分野,迎战未入圆满之境的对手,虽然无法直观的判断出差距,但是归无咎自信是有一战之力的。

    更不用说荀申在副册中排名只是倒数第二。

    真正让归无咎严阵以待的对手,是御孤乘。此人选择进阶元婴和自己一战。若他是初期、中期境界,归无咎自然不惧。

    但是修为到了《三十六子图》前六的层次,无一不是造化所钟、气运所加的绝顶天才。

    此等人物,如果修炼的非是强调根基扎实的道门练气术,而是妖、魔、巫、神诸道法诀,破境之后一步圆满,几乎是极大概率的事件。归无咎自己修炼魔功的经历,就是榜样。

    绝不可能冀图侥幸。

    可惜略览经典之下,归无咎始终没有寻到太好的应对办法。

    倒是在初步整理诸宗道册的过程中,归无咎又有了一桩意外收获,不知是喜是忧。

    众所周知,“天人立地根”道途的演进,意味着归无咎自身潜力与根基的不断扎实与壮大。从而导致他孕育“元玉精斛”的时间,得以大大缩短。

    但是显然易见,这种增益一定是有其上限的,不可能无止境的增益下去。否则,如果归无咎将直指道境的法诀全部推演出来,那么任何宝物在他丹田中孕养一瞬就能更上层楼。

    这显然是不符合常理的。

    所观道法既多,归无咎心中隐隐生出一种感觉:若是将眼前功诀全部吸纳消化,自己定能完整的“摸到”元玉精斛演化时辰的下限。

    只是这一日,归无咎原本以为在遍观数百家法门之后才会到来。没想到略览九十一家法门,就撞上心头。

    目前归无咎炼化元玉精斛至下一层次所需的时间,是九十六年。也不知最后的极限,能够下探到多久?

    就在此时,又是一枚玉简飞渡,落在归无咎身前。

    这一枚玉简的形制,却不是功法道书一流,而是一枚货真价实的书信。

    归无咎捏住一看,其中内容却让他大为惊讶。说是一家隐宗有师徒二人,即将来往云中派拜访。

    教人意外的是,这家隐宗,并非是七十七家中的任意一家。

    ps:短章,过渡。(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信疑之间试应手

    即将拜访的这家隐宗,名为“元门”,乃是通过江离宗的渠道寻上门来。只是,这家宗门的底细就连江离宗也不甚了了,听起来似乎很是离奇。

    玉简之中,详细记叙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原来。江离宗山门重地,同样掌握着一处“阴阳洞天”。此回递上拜帖的“元门”修士,正是通过阴阳洞天的渠道,从遥远地界与七十七隐宗产生关联。

    江离宗虽然底蕴雄厚,但是并非如乾元宗一般,有着挪转炼化阴阳洞天为己用的本事。那一处阴阳洞天,乃是自然而然的存身彼处,一头靠近江离宗山门,一头连通着极西之地的一片地域。

    显道道尊虽然到处搜集阴阳洞天炼化,但也不至于杀到江离宗门口,将这一处洞天夺了去。

    阴阳洞天那一头的地域之中,亦有声闻往来的道门隐宗合计二十二家,勉强也可称同气连枝,守望相助。

    既然有一道阴阳洞天成为桥梁。十余万年来,隐宗诸位首脑人物也不是没有想过将那一头的二十二宗吸纳进来,成为隐宗之盟五大地脉之外的第六个分枝。

    如此一来,隐宗紧密联合宗门之数便达到了九十九家,无论声势还是实力,都能更胜一筹。

    但是此事终究未成,背后自然有现实的原因。

    盖因那二十二宗虽然号称“聚于一地”,互通消息。但这所谓的“一地”极为广阔,至少相当于神道三十六天中最大的三四个界天总和。

    此地又无有诸如五大地脉一般堪为运转枢纽的存在。事实上,那二十二家宗门间的相互联系,是因为借助了“羽融族”地宫。

    二十二宗所处的广袤之地,人妖杂处,百族汇通。其中势力最大,分布最广的,便是这家名为“羽融族”的妖族了。

    “羽融族”建有大小地宫八十一座,以该族祖传秘术为凭,相当于增强了百十倍的传送阵。该族正是凭借此物,才控制了极西地最广大的一片地域。

    虽然诸隐宗和羽融族关系尚可。但是那八十一座地宫,乃是该族每隔数百上千年举行朝祭大典,定职分封镇守之时方才开启。

    说穿了,二十二隐宗之间的联络,不过是一趟顺风车罢了。

    而五大地脉所兴五会,年限愈短而更频繁。双方自然搭不到一起去。因而十余万年来,那头不过是有数家较为活跃的宗门,和江离宗有过零星交流。

    据说万余年之前,隐宗几位道尊曾经有过一次密议。考虑付出重要代价,换得随时借用羽融族地宫之权。

    据说双方谈判已经取得重大进展,眼看成功在望。但就在此时,一位上真在偶然穿渡两界时,却发现这处阴阳界天隐隐有空间不稳的迹象。

    一番推算,至多只需一万八千年,这处阴阳洞天通道便将完全崩溃。这道即将达成的盟约,也由此戛然而止。

    这一回拜访云中的“元门”,并不在往常和江离宗往来较勤的数家宗门之列。只在三年之前,方才和江离宗搭上关系,客居数载。

    耐人寻味的是,姚上真信中言道,此次客人拜访,似乎对归无咎是一桩大机缘。只是到底成与不成,还要看归无咎自己的运气。

    ……

    极目远望,碧波无垠,浮浪如奔。

    这是一片无尽汪洋。

    但是靠近了再看,所见就大有差别了。水面之上约莫三四尺处,一道道纵横交错、细如蚕丝的丝线规划方圆,仿佛一张“天罗地网”,又像是一张棋盘,就这样安静的张罗在水面之上,将无尽水域,划成数之不尽的方块状“池塘”。

    每一个小“水塘”内,都有一道旋涡飞速旋转,涌起浪花水声。远远望去时密密麻麻的水浪,其实正是这些涡流所化。

    抬头看时,二日四月十六星辰,朗照晴空。只是这些日月星辰虽然惟妙惟肖。但是到底给人一种近在咫尺的错觉,好似明珠易容,镶嵌天空一般。

    有识之辈自然能够辨认出,这是一处小界。

    只是这处小界气象之幽玄深远,并非寻常小界可比。

    水界中的某一处,一座“十”字形的巨石巍然屹立,悬浮于水面上方十余丈。

    这“十”字形巨石的四个角落,各有一只一丈多高,青玉所铸的猛兽。四兽非狮非虎非豹,须发蓬松,血盆巨口张开,露出二十八颗牙齿,怒目而视,凛然生威。

    四只猛兽背上,各自驮着一方明黄软塌。

    东南方向软塌之上,坐着一位被发跣足的青衣人,纹丝不动,仿佛蜡像。

    但是若有人盯着这青衣人观看,定要称奇。

    因为当你目光集中在这青衣人身上时,他的面目衣着,神态动作,无有一丝一毫之减损,尽数纳入你的心神之中。

    但是与此同时,周遭日月星辰,无边水域,星罗棋布的亿万旋涡波浪,都在视野里同归于寂灭,再也不可得见。

    当你转移视线,旁观别处时。整个界内天地,声色水气,一切都恢复原貌。只是那兽背之上的座席,却忽然一无所有,似乎坐上之人平空消失。

    若周而复始,重复此举,凝神往这座席观望。青衣人的身影果然又会渐渐出现。但是伴随着他的出现,所有外物都将疾速退化成淡淡的虚影,直至消失。

    似乎这青衣人,与这方天地,此现则彼隐,彼现则此消,不可能同时纳于一人之耳目。

    片刻之后,青衣人忽地道:“二位道友有礼了。”

    不知何时,青衣人左右两侧的兽身上,各自悄无声息的多出一个人来。

    左手边那一位,一身灰布澜衫,身量体态与常人无异;只是面上模糊一片,口鼻俱不可见,唯有一双眸子神光湛然。

    右手边那一位,同是一身青袍,只颜色稍淡一些。同时,他身躯似乎不断的变大,缩小,仿佛伴随着呼吸的节奏一般,身上光泽也若明若暗。

    这两人与青袍人一样,本身存在与天地背景不能容纳于同一画面之中。若是专心致志于三人对答,定会生出三者置身于无尽虚空的幻觉。

    十字法座,唯有青袍人对面那一席空缺。

    两人坐定之后,各自对着青衣人还了一礼。

    左手边那面目模糊的灰袍人道:“先前传讯,某只说‘大有可为’。至于发动之细节时机,自是容后再议。不想道友竟传讯七十七宗,将印中盟约宣之于众。现在生米煮成熟饭,方寻我二人前来商议,岂不是太迟了一些?”

    身躯大小不定的那人一颔首,附和道:“芈兄能谋能断,我二人自然钦服。只是兹事体大,须知开弓没有回头箭,还是谨慎行事为上。”

    青衣人摇了摇头,曼声道:“今日请二位前来,乃是为了会盟开启之后的几件大事。已经做出的决断,此时迟疑,实属无益。”

    青衣人这话说的实在有些霸道;左右这两位都是暗暗摇头,显是不以为然。

    身躯似大似小的这一位酝酿良久,才道:“毕竟盟会尚未开始。如有差池,还有补救的余地。”

    面目模糊之人附和道:“据我所知。那归无咎号称随侍云中掌教身畔百余载,之前从未露面。阖宗上下也无一人见过他一面。岂不是太古怪了么?芈兄就没有丝毫疑心?”

    青衣人微一摇头,叹息道:“看来今日不将此事厘清,二位终究疑难消,意难平。”

    “也罢。好让三位知晓。芈某有三重手段前后呼应,可保万无一失。”

    面目模糊的那人道:“敢问是哪三重手段?”

    青袍人淡然道:“其一。本人座下关门弟子姚纯,本有二百五十六分之一的‘天蜃’一族血脉。当年她这稀薄之极血脉意外觉醒,正是本人将她收入门下的原因。”

    面目模糊的那人惊异道:“八目天蜃?不知令弟子觉醒的是哪一种神目?”

    青袍人漠然道:“自在神目。”

    左右二人,闻言都是一声叹息。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面目模糊的那位依旧问道:“当面观看,是何结果?”

    青袍人道:“还能如何?人非异种,气非异气。”

    面目模糊的那人沉吟道:“自在神目,能观周天品类,从无错谬。就算我辈亲自出面,也未必就能胜过一筹。”

    青袍人却面露微笑,道:“其实自在神目观望不出虚实,也不是不可能。”

    左右两人闻言,不由地侧目而视。

    青袍人悠然续道:“若有超脱此界的人物——譬如与留下《三十六子图》的那一位相同层次的存在——亲自布局。那么无论是自在神目,还是本人亲自出面,结果注定都是一样的。”

    “但若是此等情形,那种层次的人物,所布棋局岂会被我等左右?我辈的一切担忧与动作,都将是徒劳。因此这是最坏也是最好的情况——我等顺势而为,乐得清静。”

    身躯大小不定的那位又道:“不知芈道友的第二重、第三重手段,应在何处?”

    青袍人不答,指尖一点星芒滥觞,却渐渐浮现出一道轮廓。那轮廓之内,光影幻化,呈现出一片片鲜活图案。

    只见一人当空凝立,指间剑气勃发,背后不断呈现出若虚若实的元婴虚影。而剑光所及之处,将一只球形气罩,斫出道道伤痕。

    正是归无咎和“岚”的战斗场景。

    那两人观望一阵,面目模糊的那位言道:“不知道友何意?”

    青袍人自信言道:“遍观此人大小数十战,以此战手段最为高,当是他真正压箱底的手段。这一剑道法门,根基所在,不知二位看出端倪没有?”

    面目模糊的那人端详一阵,用并不肯定的语气道:“此法门之精妙,气象之广大,简直匪夷所思。似乎……是上一个纪元的大传承。”

    “只怕在上一个纪元的神通道术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最后升华的那一剑尤其玄妙,几乎跳出原初法门之框架,另出机杼……但是起落终始,演化次序,的确步步有据,自能推本溯源。”

    青袍人呵呵一笑,声振穹宇:“这云中一派,立身乱雾谜禁之中。本人早就疑心,此雾阵中似是藏了一处传承自古的小界。这也是这一家当年之所以立派于此的原因。”

    “众所周知。上一个纪元的遗迹,多半便是在此类完整而封闭的小界之中。”

    他所猜测的结论虽然距离真相相距甚远,但是误打误撞之下,竟也猜出的部分的事实。在这一前提之下,归无咎的机缘出处,反而显得愈加合理了。

    青袍人见二人沉默不语,似乎被自己说服。继续言道:“至于本人的第三重手段,无它,三年前原先准备留给甘堂宗荀申的那一道机缘,就赠与他了。”

    “这件事一旦成功,益处极大;但是到了瓜熟蒂落的一步,如非把自己和整个隐宗捆绑在一起,就注定无法采走最后的果实。”

    左右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精神一振。这一道阳谋,愿者上钩,可谓厉害非常。

    终于,面目模糊的那位缓缓一点头,表明再无疑虑。

    青袍人转过头去,望向身形忽大忽小的那一位。

    这人沉吟半晌,终于开口言道:“芈兄所言三条,的确足以让本人信服。只是,论尽览周天品类人物,乙某不敢与芈兄争衡;但若论及品察气机升降,感悟兴衰变化,乙某自问尚有一二独得之秘。”

    “三月之前,乙某略观天地气象,圣教祖庭气运尤盛,绝无中衰之象;而我隐宗虽然元气渐渐复苏,到底差之甚远。”

    “今日《三十六子图》现世。却说我隐宗第一嫡传,位列天下六位最顶尖的人物之一;而圣教祖庭最出色的人物,止排名一十三位。比诸于二者之气象,实在是……不合常理。”

    “乙某不得不心有疑虑。”

    青袍人眉毛一耸,道:“乙道友以为如何?”

    身形忽大忽小的这位“乙道人”肃然言道:“乙某与尊卢道友难以动摇芈道友的决断,倒也罢了。只是五壶道友修为之精似不在道友之下,又有法天象地、趋吉避凶的深湛道行。芈道友应该提前问一问他的意见才是。”

    青袍人莞然一笑,言道:“并非我不曾相请。只是五壶道友尚在闭关之中,某请之不动尔。”

    话音方落,三人头顶百余丈,忽然撕开一道尺许大小的口子。却见一枚明黄色符纸,折成信笺模样,悠悠落下。

    青袍人望了一眼,哑然道:“乙道友,你可算是言出法随了。”

    青袍人伸手接过符纸,展开之后三人一齐观看,当中唯有五个斗大的大字:“论迹不论心。”

    面目模糊的这人若有所思地道:“论迹不论心……五壶道友的意思是,用那一重手段约束……这倒是个务实的办法,更妙的是能够做得不着痕迹。”

    “芈道友,你以为如何?”

    青袍人目中精芒一转,随即收敛。言简意赅的吐出两个字:“甚好。”

    ……

    ps:考虑接下来一个情节,今天一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来客论道 邀约三事

    三日后。

    清莱台后山禁制大开,四道紫色霞光仿佛明灯,照耀数十里远近,指引着洞府所在方位。整个清莱峰,也被瀛水上真相赠的“顺逆浑尘术”清洗了一遍,一如诸上真拜访瀛水台之时。

    南门芊、云归海等十来名年轻弟子,归无咎事先遣到前殿安置。唯有黄希音,因今日恰好是她“九元书”行功炼气之日,早早收功之后,却被归无咎丢在洞府前沿的云台上。

    真传弟子相会,本是在“铨道会”开启后,五大地脉所牵连而成的界空通道内。以江离宗的底蕴,看在远来是客的面子上,重新颁下一枚“玄黄令”并不为难。

    不过前来拜望的“元门”之人却道,不敢平白消耗隐宗五大地脉的地力,婉言谢绝,只以自家秘法飞渡而来。

    若是天玄上真孤身飞渡也就罢了。携带低辈弟子同行,不必多想,其中代价非小。这也是归无咎如此郑重相迎的原因之一。

    约莫辰时三刻,一道遁光自远及近,仿佛流星划过,转瞬间就停留在后山洞府门前。

    相伴着遁光一齐涌来的,是一道明净爽朗的声音:“此间可是云中派第一真传归无咎道友洞府所在?元门不速之客姜敏仪,前来拜会。”

    归无咎遥声道:“毋庸多礼。尊客请进。”

    那遁光落定之后,在洞府门前深施一礼,便洒然入内。

    归无咎在洞府正门不远处相迎。二人四目相对,心照不宣的一笑,均未先开口说话,只是互相打量着对方。

    来人元婴三重境修为,但是功行似乎并未臻至此境界的极限,显而易见尚有增长余地。多半是一位破境三重境未久的人物。

    这人神态气度,一览无余。归无咎心中不禁暗暗称许。

    眼前是一位容貌在双十年纪的女子,只是她发饰衣着,一反俗流,都是男子装束。不仅如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并非为了标新立异,抑或行走方便,刻意女扮男装。

    这位元门弟子姜敏仪,面容英挺,肌肤白皙如玉。无论是头脸还是躯干,若是骨架再突出半分,只怕就要教人觉得尖刻粗疏。

    但是她的面相身材,恰恰就停留在柔中之刚、阴中之阳的极盛之时,而不越界一步。可谓清刚简劲,爽利干脆。

    搭上这身半青半白、宽袖博带的男装,阴阳相济,自成风流,简直是天作之合。

    归无咎从前相识的九宗英才,无论是木愔璃、杜念莎还是林双双,都是软萌可爱的豆蔻少女;今日相识的这位元门姜敏仪,不免让他生出耳目一新之感。

    更奇妙的是,这源自直觉的亮色沉浸下去后。自姜敏仪身上,似乎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感触,几乎让归无咎不自觉地要做出谨守门户、严阵以待的动作。似乎此人道行与自己旗鼓相当,足以构成威胁。

    这种感觉,先前唯有暗探北极天、接触御孤乘的瞬间,方才产生过一次。

    归无咎心中大奇,又仔细盯着姜敏仪的面目端详一阵,确认对方气息淳如,并无任何掩饰面容的异术附身。

    但是《三十六子图》中,分明没有这一号人物。

    再用心体会。姜敏仪虽然道行精湛,气机明融。但是论本身功行,与御孤乘乃至其余臻至圆满之境的人物似乎尚有少许差距。

    那道对自己产生特别威胁的感觉,当是应在她身上所携的某一件外物上,并非其本人实力所致。

    姜敏仪目光上下扫动,盯着归无咎端详一阵。却出乎意料的微微摇头。

    归无咎一挑眉,笑道:“如何?看姜道友的神情,想必道友此时心中,是生出了‘见面不如闻名’的感叹。”

    归无咎此言本是戏谑。但姜敏仪居然很是认真的一点头,坦然道:“归道友所见不差。姜某数月来听闻归道友大名之后,本是甚盼一晤;但是今日见面,道友的形象,对比姜某心中所想,的确有几分差距。”

    今日归无咎依旧是如寻常一般,一身黑色劲装,背负双剑兜囊。自荒海探玄会后,他便一直是如是装束。其气象堪称神意饱满,锋锐盖世。想不到却不入姜敏仪的法眼。

    归无咎遽然遇见一位直来直去、心直口快的女子,心中畅快,对于她的贬损之言并不以为忤,长笑一声,问道:“归某倒想听听。见面之前,姜道友心中的‘归无咎’,本该是一副怎样的形象?”

    姜敏仪右手食指的指关节轻轻托住下巴,思索有顷,这才言道:“所谓‘修行’者,采天地之气,尽天地之性,得天地之道也。”

    “道行未足止辈,得气之偏。虽有精彩耀目之处,但既为偏至,有得必有失,有利必有弊。这是自然之理。”

    “诸如刚正者不能曲微,弘博者失于精审;迂直者短于变通,豁达者难逃疏宕,巧言者流于理粗。逞其所长时,惊艳盖世;曝其所短时,其实难副。”

    “先前听说,道友乃是隐宗历史上凌前绝后,震古烁今的断代英杰,略不世出。姜某本以为,如此人物,自当尽天地之性,得全体大用,无所不备,无有偏至。”

    “所谓得道之宗,应物无穷;明性见法,理足成家。在姜某心中,其人之气象,当是浑融一统,高山仰止。所谓动静从容,智珠在握;藏形于无,深不可测。”

    “但是如今一见,道友却是一副锐利无双的剑修气象。此锋芒无以加,固然可赞一声‘英迈盖世’;只是如此气象,若说是某一家隐宗排名前三的真传,那自然是绰绰有余的;但若道是横绝亘古的大天才……”

    说到这里,姜敏仪略微停住,掩口一笑,目中似有歉意。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续道:“恕姜某直言,还真不那么像呢。”

    入道至今,归无咎虽然经历了不少艰难险阻。但是仔细回想,所遇之人,友邻无不敬服,敌手无不畏惧。还真的极少遭到旁人如此毫不留情的贬损。

    归无咎一时只觉有趣,忍不住仰天长笑。

    足足半刻钟后,归无咎正色道:“姜道友之言差矣。”

    姜敏仪施了一礼,道:“倒要请教高明。”只是她出言时妙目一眨,又微微向前走了一步,显是心中不服。

    归无咎笑言道:“姜道友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才器虽高,到底有限;天地造化,终属无涯。所谓势有所迁,习有所移;盈缩卷舒,与时变化是也。此非‘偏至’,不过是通达权变罢了。”

    “若归某早已证道功成,位列道尊,气象或可如道友所言;但今日归某不过是金丹境界,而这一世又是英才辈出、争锋惨烈的时节。若无凌霜傲骨之姿,一往无前之心,斩破荆棘之锐,又如何能够摧坚克难,摘得道果?”

    “譬如眼前。大开法会,下书圣教,号称元婴以下无敌。此事姜道友可能为之?你若敢当,归某可把‘隐宗第一真传’的虚名让给你。姜道友大可尝试,以你所谓的浑融之意,全性之姿,可能纵横无敌?”

    “姜道友敢接否?”

    话音一落,洞府之内几乎尽是刚烈肃杀之意,仿佛冲天剑意,凝成如胶似漆的一团,拥堵在这小小的洞府之中,不得宣泄。

    姜敏仪愣了一愣,沉默良久,眸中忽然闪过一道光华。

    嫣然一笑,郑重拜道:“小女子的确没有这个能耐。是小女子见识短浅,归道友见笑了。”

    其姿容仪态,俨然闻过则喜,不失落落大方。

    只是姜敏仪先前言谈举止,和她一身装束相称,都是男子的礼节。此时忽然自称“小女子”,正是以女子的柔情绰态,不着痕迹的化解了归无咎的凌厉声势。

    平日在洞府之中修行,归无咎极少展露峥嵘。此时气象一变,就连在云台之上无所事事的黄希音,也为之惊动。

    但是等她颠颠的跑到近前,却看见有一个陌生女子在此,又心生怯意,连忙躲在一座石柱之后。

    不过她小小年纪,哪里躲得过姜敏仪之耳目。

    但姜敏仪见到这么一位一两岁年纪的小娃娃,稍一感应,却是吃了一惊。

    眼前这小女娃才丁点大,却已经有了浅浅的气息环身,俨然已经是练气一重的修为。以她的见识自然明白,凡是能够打破入道年龄限制者,无不是天地生养的异种怪胎。

    姜敏仪凝视良久,缓缓道:“这算是……归道友的衣钵传人?”

    归无咎笑着一点头,道:“希音,快过来见一见姜前辈。”

    黄希音心中,对归无咎是否诚心服膺虽然两说。但是自家师父很是在意自己,她却清楚的很。既然归无咎相召,那就说明这陌生女子对自己没有威胁。当即扯开嗓子应了一声,撒腿奔来。

    姜敏仪却浅笑道:“什么前辈不前辈,把我叫的也忒老了。咱们各论各的,你叫我姜姐姐就可以。”说着轻舒长臂,一把将黄希音抱了起来。

    黄希音也不抗拒,反而很是主动的投怀送抱,口中道:“姜姐姐。”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

    姜敏仪仔细观看黄希音面相气机,叹道:“愈是家大业大,愈是如众星拱月一般,良才美质源源不绝。姜某是羡慕不来了。”

    气氛平静下来,姜敏仪又不经意间换成了男子的称谓。

    归无咎闻言,不以为然道:“以云中派的底蕴,在七十七家隐宗的行列中,可称不上‘家大业大’四个字。”

    姜敏仪轻笑一声,道:“不然。对于我‘元门’而言,贵宗之基业,足可称得上庞然大物。”

    归无咎心中一动,问道:“不知贵宗规模几何?”

    姜敏仪往归无咎和自己怀中的黄希音各自看了一眼,脸上浮起笑容,分明蕴含缅怀之意,道:“这洞府之内,归道友师徒二人,倒让姜某想起了百余年前的‘元门’。只是,我当年入道的年纪,总要比这小娃娃大一些。”

    归无咎讶然道:“贵宗……两个人?师徒相承?”

    归无咎的确曾经听说过,某些神秘的道宗传承,人丁单薄,代代师徒相继。只是没想到今日便教自己撞上了。

    姜敏仪笑言道:“此时恩师正在瀛水台与贵派掌门一晤。说起来,这一次我‘元门’可是举派来访。诚意不可谓不足。”

    归无咎笑言道:“姜道友是个爽快人。那归某就不兜圈子了。还未请教,道友抱着如此足的诚意拜望,是何用意?”

    姜敏仪点头道:“好。我‘元门’人丁虽少,传承却不薄。阴阳洞天那一头二十二家宗门,连同许多数十万载之前就隐匿不出的宗门,共有四十二家传承,皆总于我元门之手。姜某听说,归道友好涉猎百家之学,从中辩证发明,裨益己道。不知这四十二家传承,可还入的眼否?”

    “另外。七十七家隐宗的规矩与其余道宗巨门相同,交通道术,俱是止于《大藏》、《正经》二部。而姜某手中四十二道传承,可是连《申论》、《指南》等其余六经,也都大抵完备的。”

    归无咎平静言道:“条件?”

    无怪乎姚上真传书之中说,倘若运道足够,这对归无咎来说是一场大机缘。

    只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若想得到这四十二家传承,必定要付出非同一般的代价。接下来的环节,就是讨价还价了。

    姜敏仪似乎惊讶于归无咎的爽利果决,当即言道:“三百年内,请归道友为我做三件事。敏仪可以担保,这三事与归道友自家道途无碍,也绝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或许稍有劳碌而已。”

    “若是归道友同意,敏仪现在就可以将四十二部传承,交于道友。”

    归无咎眉毛一拧。若是对方提出了什么具体的条件,他自然可以轻易地权衡利弊得失。但是如此笼统,却难以决断了。

    就在归无咎权衡得失之际,姜敏仪怀中的黄希音,忽地大眼睛眨了一眨,扭了扭身子,脆声道:“我听采薇姐姐讲了很多故事。凡是发生了‘女孩子向男孩子提出三个条件’这种事情的故事,最后女孩子都和男孩子做了夫妻。”

    “所以姜姐姐,你是想做我的师娘吗?”

    归无咎、姜敏仪相顾愕然。只是,归无咎纯是惊讶,而姜敏仪神态中,却颇有一些复杂的意味。(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人道丛林 身先试之

    归无咎一笑,正要出言呵斥,姜敏仪低头捏了捏黄希音粉嫩的小脸蛋,嫣然一笑,却道:“若是你师父答允了今日这场交易,或许未来真的做你的师娘,也不是不可能。”

    归无咎闻言一怔。回想姜敏仪和自己见面时的辩论,隐有所悟。她那一番话,似乎并非无的放矢。

    在姜敏仪心中,似乎真的很想知道,他归无咎是一个怎样的人物,并预先就有了心知所钟的描摹构想。见到自己,的确是因为与原先想象不类,这才心直口快的说了出来。

    只是归无咎和秦梦霖的两世之缘尚未了结,并不愿分心他顾。这不单单是出于情感的考虑,更是因为今世阮文琴以魂珠为丹,成就三位一体,将来若能和归无咎在道途上互助互证,对双方都有绝大益处。

    所谓“志同道合”,不过如此了。

    姜敏仪虽是率性爽直之人,但是却并非少了女子的细腻。只一眼瞥来,望见归无咎神态,便讶然道:“看来归道友心中,早就有了合意的道侣。”

    不等归无咎分辨,姜敏仪纤手轻摇,自顾自地道:“这也好说。待我与她见上一面。若是她不如我,小女子自然是敬谢不敏,少不得要反客为主;若是她胜过我,敏仪给你做个小妾,也不是不行。”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今日完成盟约、保留了将来缘分的前提下。若是无缘,自然一切休提。”

    归无咎把姜敏仪从头到脚审视一变,似乎要重新认识这个女人。

    这岂止是爽利率真,简直是匪夷所思。良久,才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与姜道友相识还不超过一个时辰。”

    姜敏仪却是一副泰然以待的态度,平静言道:“这又如何?莫非道友觉得敏仪这番话,有些自轻?”

    姜敏仪朗声道:“设如山林原野之中,虎豹熊罴,诸般猛兽。生老病死一轮回,所事者不过二事:一者汰弱留强,弱肉强食,如蛊虫一般,唯有强者能够在竞争中生存下去;二者交配繁衍,繁盛种群,绵嗣骨血。”

    “敏仪以为,如今人道虽昌,又有礼乐教化大兴,道术法门流布。但是只要并未真的到了人人皆可得道逍遥的地步,无论是这修道界,还是漫漫人道,与丛林鸟兽中的法则,其实并无差别。”

    “至于‘小妾’之言,乍一听骇人听闻,其实也只是寻常,不过是‘鸡头’、‘凤尾’之分别。有人以为宁为鸡首,毋为牛后;敏仪的选择却恰好相反。当中并无是非之分,不过是选择的道路各有不同。”

    归无咎眉头一紧。

    平心而论,姜敏仪所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对于修道界的残酷,类于丛林之法则,归无咎更是有着深刻的认识。尤其是当年余玄宗在荒海是如何盘剥底层修士的,他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只是,持有这番态度的若是底层修士,又或者中小宗门内饱受‘求不得’之苦而苦苦挣扎的人,那么这一番议论的确合乎常理。

    譬如当年饱受功法折磨,祈盼延长寿元而投身归无咎为仆妾的独孤信陵——若方才之言出于她口,归无咎不会觉得有半点稀奇。

    而姜敏仪的修为,几乎是踏在“三十六子图”边缘的人物。如此资质,又有‘元门’全部资源倾注一人之身,将来至少也是天玄境的成就。就算冲击至境,也不是不可能。

    两相对比,她这番言语,就和她的身份大不相符了。

    退一步说,就算“人道之于丛林”的一番议论勉强尚可接受,“甘为侍妾”这样的言语,还是太突兀了一些。

    以这一层次人物的自尊自信,哪怕对象是归无咎这前途无量的当代真传第一,按说也绝不允许!

    归无咎收起疑虑,不欲于此多作纠缠。稍微斟酌言辞,道:“四十二部经典,固我所欲也。以这四十二部经典交换三事,如果是归某力所能及之内,看起来还是归某占了便宜。”

    “显而易见,若是能够预先告知是哪三事,想来姜道友也不会打平白无故的去打这个哑谜。所以,归某问之也是徒劳。”

    “但是以现在的讯息,的确不足以让归某做出决断。希望姜道友能够理解。”

    归无咎虽未直言拒绝,但是其中含义,却清清楚楚。

    姜敏仪默然良久,将怀中黄希音放了下来,软声道:“乖孩子,先到别处玩耍去。姜姐姐和你师父有要事商议。”

    黄希音眨了眨眼,应了一声,一溜烟往云台中秋千的方向去了。

    一刻钟的静默之后,姜敏仪缓缓道:“其中两事,事涉一件非同寻常的机密。不到揭开谜题的最后一刻,敏仪确然无法相告。还请归道友见谅。”

    “但是的确一件事,可以现在对道友言明。”

    “如果归道友的确感兴趣。捡日不如撞日,何如就在此时此地,试上一试?若是此事能成,仍有商量余地;若不能成,那二事也就不用再提。”

    姜敏仪所言。不是把这件事“说出来”,而是“试一试”。似乎这件事,眼下在归无咎的洞府之中就可以完成。

    归无咎心念一转,沉声道:“做什么?”

    姜敏仪忽然难以言喻的一笑,同样回之以三字:“打赢我。”

    打赢我!

    这三个字吐出口,似乎发声于山谷之中,在洞府内嗡嗡乱颤,引发无限回响。与之同时,姜敏仪的目光中,分明可以看到一种奇特的期待。

    心意电闪,初见姜敏仪时,她身上传来的令归无咎严阵以待的异感,此刻再度出现。

    归无咎心头一凛。

    一开始,他想当然的以为,是姜敏仪身上携带了什么外物秘宝,方才令自己暗生警惕。

    但是此时,归无咎已经隐约猜到,这位元门不速之客姜敏仪,的确有可能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具备了威胁自己的实力。

    是她的真实实力!

    此时,姜敏仪身上,俨然散发着一种反客为主的其实,不紧不慢的道:“三年前,敏仪历经周折,见到了主宰江离宗的大人物。同样是以这场四十二部经典为筹码的交易,想要寻到一个合适的对象。”

    “那位大人物把我推荐到甘堂宗,言道甘堂宗本代真传荀申,乃是惊艳盖世的大天才,隐宗复兴的希望所在,或可助我一臂之力。”

    “荀申本人对这场交易,也甚为有意,双方一拍即合。”

    姜敏仪突然露出一个戏谑的笑意:“归道友可知,这场交易最终为何没有能够做成?反而在三年之后,寻到归道友头上?”

    归无咎木然道:“为何?”

    姜敏仪眸中精光一闪,低声道:“很简单。因为他荀申,力不能及!我与他暗中交手一次,结果是……”

    “他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姜敏仪伸手,扣住自己肩头,奋力一扯,那一身半蓝半、清新典雅的男装,被彻底掀落,极为随意的丢在地上。

    除却一道窄窄的白布束胸,和如渔网一般齐至大腿根的青色底裤外,姜敏仪丰润修长,活力四射的身体,就这样毫无遮拦的出现在归无咎面前,散发着动人心魄的美。

    挺拔如松,温润如玉;坚贞如铁,阴阳相济。

    姜敏仪的皮肤固然莹润细腻,但是双臂,双腿,胸前腰身,都能隐约看出含而不露的肌肉线条,若隐若伏间,似乎其中蕴藏着无穷的精力。

    此时,姜敏仪曼然转身,幽幽道:“其实,归道友的对手不是敏仪,而是……白虎。”

    归无咎的目光,落在姜敏仪的裸背上。

    她的背上,描摹着一只白毛大虫的虚影,前足挺立,凛凛生威。尤其一双虎目,几乎宛如活物,不断有深紫色的光华泛滥,和归无咎四目相对。

    就在同时,姜敏仪的身躯,也有细腻如玉的白色,渐渐涂抹了一层淡金光芒。这光华与灵形修士破境未久时的异象有六七分相似,但是其幽玄深邃,又胜过了不知千百倍。(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情变境迁虎狼搏

    归无咎心中暗疑。

    虽然姜敏仪似乎是展露了手段,她背后那一只白虎图腾果真也有几分琢磨不定的妙处。但是归无咎笃定的很,单凭这些,并不足以让自己生出如临劲敌的紧迫感。

    姜敏仪似乎看出归无咎的疑惑,露出一个极有挑衅意味的笑容,随即一张口,吐出一物。

    那物是浑然一体的深酱色,三寸多高,细看似乎是一只人形陶俑。这种形制的俑形道兵本也不是稀罕物事,多是用作道兵法阵的棋子,归无咎自然识得。但寻常俑兵都是与真人一般大小,袖珍如此者,绝不多见。

    那陶俑出现之后,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就这么纹丝不动的矗立空中。但是此物仿佛有着某种坚实的支撑一般,一旦缓缓转动,就让人觉得稳固无比,不像是某种外物,反而更近乎于整个“空间”的一部分。

    陶俑定在空中不过三息,周围的气象立刻生出波澜,由微而显,间不容发。整个洞府,连同归无咎的身躯在内,瞬间被染成一片苍黄,其意境与姜敏仪躯体的色泽变化相似。

    原本平滑如镜的墙壁上,竟隐约出现一些不规则的裂纹,仿佛是经历了无限岁月的冲刷,亿万年风吹日晒侵蚀,所留下的痕迹。

    “哐当”“哐当”两声,归无咎背后“小苒依依”、“山河万里”两剑,相继落在地上。

    这两剑剑身,虽然看上去丝毫无损。但是其所蕴藏的灵性却像是被完全封印了一般,再也不能以此为媒介,施展法术。

    但是,这还不是真正让归无咎惊讶的事情。

    此刻,归无咎的身、心之中,都在迎接着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若非他定力惊人,换作一个眼界城府稍逊者,恐怕早已手足无措,软倒在地。

    就身体而言,归无咎一身浑厚精纯的法力,完全被封印在这具躯壳表皮之内。暗运法力搬运周天、涤荡经络全然无碍;但是一身元气却如同水银附体,再难以冲出肌肤一寸。

    这意味着,此刻,尽管归无咎血肉筋骨几乎沸腾,一拳一脚何止百万斤力道,但他却休想使出任意一门驾驭法力遥遥相击的神通来,哪怕是最基础的火球术、气化神兵术也无法,乃至张口吐出一道丹气,也不行!

    镇定之余,归无咎体察自家肉身。隐约感到,自己一身战力其实并未削弱,只是换作另外一种形式存在。

    在红云小会中的比斗,幽寰宗前代大能创下“擒龙伏虎拳”,将一切神通法术演化进“力”、“速”两端,与今日局面有两三分相似处。

    只是,纵然是“擒龙伏虎拳”,依旧可以把一身气机凝化成掌法虚形,遥遥相击。归无咎现在所遭遇的这一重变化,却要彻底得多。一身法力皆备约束,如与人相搏,非拳拳到肉不可。

    另外,“擒龙伏虎拳”到底只是一门神通。若御主不愿受其限制,转而以它术迎敌,自然也没有任何障碍。

    而现在的归无咎,却感到自己被彻底改变了。恍如投身于一个新的世界,自己一身法力,自动变化出适应那个世界的法则之力与生存方式。

    就精神而言,归无咎所持道门中的“虚”、“静”守中之道,渐渐淡薄,烟消云散。渐渐填充心灵的,是无尽的杀欲,征服欲!

    立在面前的姜敏仪,形象也渐渐模糊不定。从一个风度超卓、仪态健美的女子,随着自己的嗜欲逐渐变化成种种光怪陆离的形象。

    变成血淋淋的盘中美餐,变成即将被挞伐驯服的胯下臣妾。

    只是归无咎毕竟神意坚凝,到底与旁人不同。神智七分躁烈之余,尚有三分清明。

    相比之下,的姜敏仪却入境更深,此刻她双目隐约泛红,透露着择人而噬的杀意。背后白虎之形,也渐渐弥漫开来,活灵活现,铺满她整个身躯。

    随着那虎形舒展,姜敏仪的力量与精神也随之节节攀升,几乎与归无咎旗鼓相当。

    “照理说在这新领域的战斗,对于归道友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体验。道友首次接触前,没有进行充的分熟悉,似乎不大公平。”

    “只是日后第二次、第三次相斗,会比这一次更艰难得多。故而这第一战若不加大些难度,结果也做不得准。”

    姜敏仪胸膛起伏,几乎是一字一顿,将这两句话说完。

    最后一个“准”字刚刚出口,姜敏仪勉力维持的神意清明终于溃散,刚劲有力的容颜上浮现出一抹近乎于兽性的凶残暴戾之意,足下宛如装了弹簧一般,骤然飞起一脚,往归无咎的脸上砸来!

    这一脚飞踹之势,狠厉无比,踢断一座峰头绰绰有余。连洞府之中的空气都像是粘稠的浆糊,被瞬间撕扯,撕裂!

    归无咎面色一沉,稍退半步,使得身躯骨骼充分舒展。同时左臂一横,挡在头脸之前。

    但是姜敏仪这一脚轻飘飘的一转,一收。攻势瞬间调整。足弓回笼,膝盖弹起,竟是出其不意的撞向归无咎的裆部。

    腿膝一动,隐约可见虎足虚像,如影随形。

    归无咎手臂亦是灵活之极的一转,手臂化剑形为锤形,重重的落下。

    啪!地一声,归无咎的手背与姜敏仪的右膝猛撞在一起,各自感到双方骨骼肌肉,产生轻微的形变。随即筋肉一震,化解了这份猛烈的冲击力。

    姜敏仪身躯一抖,同时双臂爆长,五指各呈鹰爪之形,抓向归无咎的胸口。这一下力贯指尖,又凝练着虚形之中虎爪的锋芒,归无咎若是闪避不及,定要被这一扯活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毫不犹豫。归无咎反手一横,如铁索拦江,护住前身。同时一足极为隐蔽的磴出,狠狠踹向姜敏仪的胸口。

    但是姜敏仪的变化,似乎更加迅捷。一手压住归无咎的前臂,用力一按,竟是以横打直,要卸掉归无咎抵挡的力道。同时右手反手去抓归无咎的脚踝。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经一连交换了五六式。

    一旦真正相斗,无论是归无咎还是姜敏仪,都是双目发红,进入神智被燃烧殆尽的状态,不像是人在相斗,反而像是一雄一雌两只猛兽。

    这一番比斗,看似与寻常修道人的斗法迥异。但是双方一身法力都汇入肉身之中,举手抬足皆是数十万、上百万斤的力道。纵然是千锤百炼的肉身,也要承受极大的负担。

    其中凶险,却要比以法术遥遥相斗远远胜过。

    归无咎虽从未专门研习过世俗武技的打法。但是他即便只保有一丝内息,丢到下界去,自然而然便是登峰造极的高手。就算在某一个世俗王朝博一个“武功天下第一”的美名也丝毫不奇。

    因为修道之人,对自家这具躯壳了解之彻底、深刻,要远远超过凡人,一举手,一抬足界限在何处,速度能够多块,力量的巅峰到了什么程度,无不了然于心。

    另外,修道人神识之茁壮,也非凡夫俗子可比。临场的判断与计算,随机应变的反应,罕有偏差,也不是世俗之人的脑力能力媲美的。

    故而修道之人临凡,不需要掌握任何武技,天然便是世俗中所谓“随心所欲而恰到好处”之境的大宗师。

    姜敏仪虽然有言在先。但是平心而论,无论是否熟悉这别出心裁的比斗之法,对修道人而言,其实影响并不大。

    然而,此刻与姜敏仪的比斗,归无咎的情形却并不太乐观。

    因为姜敏仪的出手,每一招一式,几乎连瞬间的思考与判断也完全放弃,但凭本能行事。偏偏每一招每一式又完美之极,攻其必守,袭其必救,似与造化潜通。不知是她浸淫此道已久,还是那只在身上不断游动的白虎虚形的功劳。

    认真说来,这已经超脱了“随心所欲”之境,而是绝对的料敌机先,一切变化尽在掌握的最高境界。

    这等境界,就算是归无咎在正常的道术比拼之中也无法做到。

    不止是归无咎。

    此等法门的实质,是在一定范围内穷尽变化和应手,择其善者而从之。故而背后需要无穷神意作为支撑。无论是九宗还是本土人道文明,近道大能以下,任你惊才绝艳,终究是力不能逮的。

    又五六式之后,姜敏仪每一击都料敌机先,快上半分。加之她一拳一脚都是如狼似虎的凶厉,宛如狂风暴雨,不留丝毫余地。归无咎已不得不尽取守势,苦苦支撑。

    与功行相近的敌人交手,兼之不留余力。这是归无咎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落在下风。

第一百七十五章 跳出方圆能制敌

    归无咎临危不乱,暗暗思索对策。

    他心中有一道奇异的直觉,眼前战局,似乎并不当如此。

    古往今来,能够全面强化自身战力的神通,通常都是中小宗门的旁门异术之流;亦或是透支自身潜力为代价的左道邪术。

    第一流的道门大宗,虽然神通法门之门类齐全,却极少将此类法门珍而重之。

    因为此类法门看似威能极大,其实并不能突破每一境界能力极限的限制。

    故而这等秘术用于为堪称骨干的优秀弟子增加一道保命秘术,固然甚好;但是对于法天应人、志在感悟大道的不世之才,却是有些鸡肋了。

    当年在荒海之中,余玄宗“法象由人”和星月门“空蕴念剑”,虽然号称齐名,但是在归无咎心目中高下却不可以道理计。

    这也是姜敏仪取出那奇怪陶俑道兵,引动气象剧变,归无咎却依旧能够镇定以待的原因。

    因为这情境之变,并非削去了归无咎的一身道行,只是将斗战的环境与手段彻底颠覆。

    但是,无论你将战斗方式挪转至何等新奇情境,期冀于扬长避短,平白生出地利。对于归无咎这样逼近境界极限的人来说,意义并不太大。

    只要归无咎本身的实力未损,换一种打法,同样是一个境界的顶点。

    归无咎盘算的门清,他是相当于元婴中期的修为,而姜敏仪元婴三重境破境未久,远未圆满,双方在道行之上差距极小。

    姜敏仪若想战胜归无咎,神魂道念至少要达到《三十六子图》正册的水准。

    唯有“圆满之境”对于躯壳的精微把握,才能将一拳一脚的速度与判断力,发挥至妙绝毫点的程度,从而维持住道行上的微弱优势。

    换一种作战形态,便能将自身道法境界由三十六名开外提升至前十二的层次,在归无咎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纵然是九大上宗,也无有任意一种法门,能够做到这一步,哪怕只是暂时的提升,也不行!

    可是现在看来,原本以为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实,姜敏仪还真的做到了。

    此时的姜敏仪,在这拳拳到肉的奇妙法则中,对于力量的精微掌控,全不下于“圆满之境”的顶尖天才。单凭这一点,就能和归无咎并驾齐驱。

    那改移法则的小小陶俑,到底是什么路数的手段?

    再加上那白虎之形意附体以后,所带来的穷极变化的凌厉攻势及完美判断力,又胜过归无咎“随心所欲”的境界一筹,加上这一层砝码,姜敏仪竟在整体实力上,压倒了归无咎。

    如果以她今日的表现为标尺,在这种环境下与荀申交手,姜敏仪能够战而胜之,是毫不稀奇的。

    此刻,姜敏仪双目已经彻底染成暗红色,眸中尽是嗜血的兴奋,玩弄猎物的残忍,以及……一些小小的失望。

    拳掌相交,归无咎又往后退却几步,目光中有一丝迷惑。

    他在重新梳理双方的实力对比。

    明面上看,这等作战环境中,姜敏仪一身元婴三重境的修为,“圆满之境”的精微掌控,再加上白虎神意料敌机先,一拳一脚纯出于本能。

    而自己功行略逊一些,境界却更高,对身躯的掌控力稍稍胜过,两相持平。唯有拳掌招式的反应上差了一筹,总体上落于下风,似乎完全合乎逻辑。

    但是归无咎却总有一种奇怪的念头萦绕,似乎自己尚未能够发挥出全部战力,好像有什么潜藏至深的手段,依旧并未动用。

    两人又交手五六式,看似归无咎勉强可堪抵挡。但是两人双臂、双腿、躯干之间的间距却在无形中越来越近,留给归无咎思考和拆解的时间也越来越紧迫。只要一个不慎,应对失当。就是没有转圜余地的败局。

    值此归无咎节节败退之际,姜敏仪只觉化优势为胜势的时机已到。

    又迫近了几分,她双手抱圆,以一条腰椎为轴,拧动全身之力。然后上下交征,狠狠的推了过来!

    单这一推本身,并不足道,轻而易举便可化解;但是这一推之前,姜敏仪如潮水一般的攻势,已经将归无咎逼到山穷水尽的境地。

    无数铺垫之后,这一式堪称百尺竿头,盖棺论定,意在锁定胜局。

    但是这一式映入归无咎的眼帘,第一反应最让人印象深刻之处,却是双掌与腰身的“圆心”。

    归无咎露出恍然颖悟的微笑。

    当机立断,归无咎反身一横,一个鲤鱼打挺。竟似以自己小腹之肉身,硬接姜敏仪蓄势已久的一击。

    姜敏仪此刻浸身于一种炽烈的嗜杀意境之中,决不会因为归无咎这看似自杀式的防御而稍有疑虑,双掌毫不犹豫地重重落下!

    一旦击实,归无咎就算不死,也要重创三载。

    就在姜敏仪双掌距离归无咎小腹尚有数寸时,突生变化。归无咎丹田之中传来“嗡”的一声响,随后姜敏仪只感到手心一麻,似有一个圆球形的实体猛然与她肉身冲撞在一起。但凝神细看时,却见空空荡荡,好似方才的经历只是幻觉。

    真宝金丹。

    尽管此时归无咎感到丹田中那若有若无的牵引之力几乎就要断绝,真宝金丹一旦离体,便如同在粘稠的岩浆之中寸步难行。

    不仅如此,原先归无咎的真宝金丹,何止能够离体百千丈外。但现在脱离躯壳不过尺许,便感到若是再进一分,自己便将彻底失去此物。

    但是与完全封闭躯壳的法力不同,真宝金丹,终究能够离身一尺。在某种意义上说,是突破了这新营造的法则的限制。

    勉强论之,大约相当于多出了一件近战武器的作用。

    归无咎先前所生“未尽全力”的感觉,显然正是应在真宝金丹之上!

    归无咎金丹与姜敏仪的决胜一击碰撞。姜敏仪轻哼一声,只觉得四肢百骸震了一震,原先凝聚浑一的真力,犹如泄了一口气般,陡然溃散。

    与此同时,那与自身感应相连的陶俑异宝,原本屹立空中稳如山岳。自那无形之力与自己身躯一撞后,竟也微微颤动,有些立足不稳的迹象。

    归无咎眸中陡然射出一道冷光。

    反败为胜,就在此时。

    姜敏仪也知一击落空,攻守易形。当机立断,脚下一垫一蹭,踩出一个尺许深的脚印,极速撤退。

    但是她退的快,归无咎追得更快。趁着姜敏仪浑身散力的一瞬间,肩头一拧,如附骨之疽般撞向姜敏仪的胸口。

    这沉肩一撞,不必发足了力,只消实打实的一接触,立刻便能将姜敏仪的回气蓄力的过程再度打断,同时贴身相搏,几乎再也没有退避的余地。

    姜敏仪看似神智不大清晰,其实心中雪亮,若教归无咎这一肩近身,是有败无胜之局。

    但是,自己若继续退避,虽可化解这一招,但是相当于一只网兜被扎的愈来愈紧,等于重蹈了归无咎方才与自己相斗的覆辙。

    这两种选择,虽然一缓一急,但是都是死路。

    故而她身躯一错,并未继续后退,反而借着这灵性一避,回身往归无咎所来的方向冲刺过去。

    归无咎来势迅疾,姜敏仪错开攻势之后相向而行,两人等若瞬间交换了位置,同时也拉开的空间。这一式险中又巧,比直接退避不知道高明多少。

    只要争取了一瞬间换气蓄力的时机,这一场便可扳成平局。

    但是她却看不见,归无咎脸上溢出一丝冷笑。

    眼看着两人的身躯交错,似乎就要渐行渐远;但就在这瞬息之间,归无咎的身躯陡然静止,然后腰身微微扭动,向后猛烈一撞!

    归无咎、姜敏仪背臀紧紧贴在一起,猛烈撞击。“砰”的一声,姜敏仪一连难以置信之色,向前扑倒在地。

    原来,到了此时,胜负之势彻底逆转,就算在斗战技巧上,归无咎也不再处于下风。

    最初双方相斗时,姜敏仪倚仗白虎附身,仿佛天然便有猎手本能加之己身。每一招料敌机先,压倒了归无咎的“随心所欲”。

    但是归无咎倚仗真宝金丹立下奇功,一举夺回优势后,双方战局已经不再平等。

    凭借归无咎的眼力见识,足以能够看出可操必胜的取胜之道。故而接下来每一步每一式都在他的计算之中,沿着固定的轨道前进。

    由于局面被极大简化的缘故,此刻的归无咎,同样是“料敌机先”层次的反应速度。因此这得之不易的优势局面,自然不虞再度失去。

    若是一个境界稍次的敌人与姜敏仪交手,出险招扳回先手,心中必定大呼侥幸,甚至沾沾自喜。殊不知那缓一口气的空档若被姜敏仪抓住,这得来不易的优势必定会再度丧失。

    归无咎肩冲之后的反身一撞,乃是完全料定了姜敏仪最佳应对的一手。

    姜敏仪扑到在地,已知形势紧急。双臂一拍地面,整个洞府似乎都为之一震,双肩便直挺挺的弹了起来,只消半息工夫,便能重新站稳。

    但是归无咎早已如影随形而至,右腿凌空一落,高举下劈,正往姜敏仪的背心砸去。

    这一下,就像姜敏仪用肩背主动上抬,去迎接归无咎从天而落的腿鞭重锤,结局不问可知。

    但姜敏仪却是脑后长眼一般,背肩即将迎上归无咎的脚掌的一瞬间,发力方向南辕北辙,重新下坠。同时臀部陡然一耸,整个身躯好似打了个对折,头颅,双足,双腿朝下,上下半身紧贴,间不容发地冲天而起。

    这当然不是临机变化,而是早有预谋的脱困手段。

    归无咎凶悍凌厉的一脚,转眼间就要落在空处。

    面对这一巧妙变着,归无咎不慌不忙,反而气定神闲的一笑。姜敏仪双肩急坠,他那一脚却并未跟过去踩空,反而极为轻巧的一提。两人的动作同时变着,倒像是心有感应一般。

    原来,归无咎这看似用尽全力的一脚,其实也是虚招!

    姜敏仪最后金蝉脱壳的手段,岂能不在他料中?

    “给我趴下!”

    伴随着归无咎这一声爆喝,归无咎右足在地上一点,同时蓄势已久的左足腾空,携带千钧之力,狠狠落在姜敏仪臀上。

    姜敏仪呜咽一声,立时扑倒。周身元气彻底被击溃,四肢张开,整个身躯的正面和洞府中的地面亲密接触,像一只半死不活的青蛙般趴在地上。

    遭此重创,几乎再无还手余地。姜敏仪眸中红光经此一震,也似乎彻底溃散,重新恢复神智清明。

    出于本能,姜敏仪下意识的还要挣扎。只是身躯一扭,姜敏仪蓦地呻吟一声,脸色瞬间涨红,大腿微不可察的一夹。旋即银牙一咬,选择主动散去一身气机,散开长发掩住脸面,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

    决定胜负的一着,以归无咎一脚狠踹在她臀上而告终。她虽然微觉尴尬,但是这毕竟是双方打法之正理,并非存心猥亵。归无咎看破了自己金蝉脱壳的手段,以正着迎敌,没有任何错处,以她爽利通达的性子,也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归无咎的这一脚,力量实在太大。

    臀上剧痛难忍尚且不说,姜敏仪只觉身躯之中七荤八素,尤其脏腑之内,三焦之下,肾,大肠,小肠,膀胱,颤动不休,搅成一团。

    虽然修行到元婴之境,早已具备辟谷之能,大可以服气餐霞,养元练气存生。但是对于绝大多数修道之士而言,美酒美食,如同琴棋书画一般,大可以用作娱情养性的一部分,从不轻易禁绝。

    尤其姜敏仪所修功法特殊,所食酒肉血食着实不少。她以前也从未有败绩经验,自然也不会想到要先去解手,排净秽物。

    方才一个不留神,腹中一阵翻滚,险些就要便溺齐流。姜敏仪心中一阵后怕,不敢想象这一幕若是真的发生,自己便只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归无咎却不留情,猛地向前一扑,骑在姜敏仪身上。闪电般出手,把姜敏仪手足关节卸了下来。

    姜敏仪一来气机未复,二来脑海中萦绕着那难以启齿的尴尬事,既无力也无心反抗。此时彻底被解除武装,只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先前归无咎被压在下风时,神意尚且清明。此时骤然取胜,精神倍增,那特殊的凶戾之气也猛然随之飙升。

    只是归无咎念头虽然躁动。但是隐约觉得,胯下所骑的这具**,无论是当做血食一口吃掉,还是剥去衣衫收为禁脔,似乎都不大妥当。

    一时间心烦意乱,突然把姜敏仪翻了个身,头脸朝上。

    左右开弓,噼里啪啦连环脆响,姜敏仪玉颊上一连吃了十多记耳光,立刻高高肿起,口角也溢出鲜血。

    归无咎胸中凶戾之意,这才渐渐退散。

    ps:本来今天想多更一点的。只是白天有事外出,晚上回来才写,只完成个低保。时间有点紧张,明天看看这一章是不是需要修改。(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登临绝顶道愈孤

    这十几个巴掌打下去,看着身下楚楚可怜的姜敏仪,归无咎骤然觉得一身轻松,似乎神识心智都由此欢悦了起来,在一片空旷的原野上翩翩起舞。

    心中一块大石,被彻底搬走。

    刚刚姜敏仪处于攻势、归无咎岌岌可危时,似是姜敏仪的凶戾杀气处于顶点,凌厉张扬;归无咎的情绪虽然暗潮涌动,但是始终被压在下风。这种情绪上的抑制让他极为不适。

    现在归无咎一举反败为胜,姜敏仪斗志衰弱,双方那奇特的“心意”变化,陡然颠倒了过来。

    归无咎对于精神的感悟极为敏锐,瞬间便觉察到,自己把姜敏仪一阵痛殴,不单单是**上的压服,似乎伴随着什么奇妙的改变。

    正是这种变化,主宰着自己的心意之升降浮沉。

    苦思冥想了十余息,归无咎隐约把握到其中关联。心意一动,稍稍变动骑坐在姜敏仪身上的姿势,又把姜敏仪翻转过来。

    果然,所谓的“蛛丝马迹”应在这里。

    姜敏仪背上的白虎图形,原本是上至肩,下至臀,铺满整个背部。如今却缩小了八成有余,仅仅剩下背心巴掌大的一块图案。

    虽然相貌完整,细节俱在,但是那白虎图形此时却病恹恹的,一副极为困倦的神态,双目迷茫无神,好像刚刚睡醒一般。

    此时,归无咎对姜敏仪的压迫稍减。

    姜敏仪一张口,将定在空中的三尺陶俑,收摄入身。

    那陶俑一旦消失,无论是洞府还是人物,那奇异的铜黄色苍茫古意瞬间消散,属于归无咎自身的神气、性格,也刻重新回返本真。方才的一场激斗,也变得无限遥远,好似只是一场梦境。

    唯有唇角溢血,关节被卸,静静躺在身下的姜敏仪,昭示着方才的激烈战斗真实不虚。

    归无咎神意渐复,一阵惘然。有顷,把姜敏仪四肢关节接好,要将她重新翻转回来,姜敏仪却摆了摆手表示拒绝,安静的趴着。

    两人四目相对,默然无语。

    过了片刻,归无咎见姜敏仪神色有些不自然。正想着是否要相询,耳目却生出感应。是姜敏仪控制身躯肌肉痉挛的动作,以及她腹中轻微的坠胀和抖动。

    此时姜敏仪法力散去,身躯与凡人相似,无论是血气流动还是胃肠膀胱的水食循环,都能被轻易感知。归无咎立刻想通,姜敏仪分明是被自己一击震伤下腹,着急解手。

    归无咎伸手一呼,把黄采薇唤来。

    黄采薇走到近前,见好端端一个英姿飒飒的女子,此时面颊遭受重创,显然是遭到掌掴;臀上似乎也伤得不轻。不由心中忐忑,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原先在天祐神候府邸之时,听闻各色人间故事传说,便有讲到有许多看似一表人才的翩翩佳公子,对待女人却异常暴戾,动不动拳脚相加,以残伤为乐。

    这洞府中并无旁人,是谁下手不问可知。想不到自家公子也是这般的人,往日却没有看出来。

    归无咎却不知道她的心思,简言吩咐,便着她搀扶着姜敏仪,往西室后间去了。

    过了片刻,远远地忽有一阵接着一阵,时缓时急的响声传来。归无咎愕然之余,这才反应过来,是那陶俑道兵显化战场,古意纵横,改换洞府之内的环境,把一间间私室的微小法阵都破坏了。

    几间私室也因此不再私密。

    不过此时再设下阵法,不过是掩耳盗铃,徒增尴尬。于是只假作不知,静静等候。

    约莫一刻钟后,姜敏仪更衣已毕,在黄采薇的搀扶下缓缓走来。只是她行动仍是不便,归无咎便命黄采薇取来一件藤床,请姜敏仪躺在其上。

    姜敏仪也不拒绝,除了腮边有两分晕红,神态看上去也甚是坦然,落落大方的风度依旧如昔。

    现今局面,虽然是因为姜敏仪使出的陶俑道兵改天换日、易情易性才造成的后果,但是到底是归无咎亲手促成。

    归无咎正斟酌言辞,姜敏仪似乎与他心意相通一般,低声道:“道歉的话就不必说了。总是敏仪学艺不精,才有现在的难堪。”

    姜敏仪又道:“就请归道友往瀛水台去书一封,告知令师。就道敏仪与道友一见如故,故而归道友欲留敏仪在洞府之中做客一段时间,请师尊自便。”

    归无咎心中了然。做客是假,养伤之真。姜敏仪现在这幅样貌,自是羞见外人。立刻应道:“好。”

    说着更不延误,立刻修书一封,往瀛水台去了。

    归无咎挥手寄出飞书的一瞬间,姜敏仪又问道:“不知归道友看来,敏仪可以在《三十六子图》中,排到什么地位?”

    见归无咎眼中惊讶神色,姜敏仪解释道:“我也是近日听江离宗那位大人物说起,才知道这道奇缘。”

    归无咎了然,一点头道:“姜道友既有此问,那就说明方才的交手,姜道友倚傍的手段虽然古怪,却是自家本事,只是道途殊异而已,而非是仰仗了什么外物法宝。”

    “刚刚战局甚为明了。归某也只是机缘巧合,方险胜了姜道友一招。若以《三十六子图》作比,道友名列正册无疑。甚至比之正册中七至十二位的人物还要略胜一筹,只比前六人稍逊。”

    归无咎此言,乃是诚心夸赞。但是姜敏仪听闻之后,不但不喜,反而露出一个似是心悸后怕的神情,低声道:“原来敏仪距离登凌绝顶,万劫不复,也就是一步之遥了。”

    “登凌绝顶”和“万劫不复”两词并举,着实难以捉摸。

    姜敏仪长出了一口气,看了归无咎一眼,忽然自失一笑。

    归无咎心意何等敏锐。仔细回味,姜敏仪到来之初,虽然意气风发,词锋锐利。但是隐隐约约却带着许多负担,期许,和审视,甚至一些小小的害怕。

    比斗之后未久,她心中怀揣的却是羞抑和慌乱。

    但是现在,归无咎却感到,姜敏仪却异常的安定,甚至暗藏着些许的欢喜和庆幸。好像刚刚不是被痛殴了一顿,而是经历了什么甜蜜满足的事情。

    姜敏仪幽幽道:“归道友能够看出,敏仪方才展露的比斗之法,是哪一家传承?”

    归无咎心中暗暗思索,能够将修道者的心意境界一口气推至圆满的功诀,显然不是一宗一派的神通之力所能为之,而是一种大道之门,道法家数。

    当今修道界,除却九宗道术之外,尚有妖魔之流,本土文明中又有阴阳道、巫道、武道数家。其中阴阳道、巫道之气象,归无咎已经略窥一二,决然不是姜敏仪的根脚所在。

    姜敏仪背负白虎之形,刚刚与自己又纯是近身搏斗。说是妖族法门或武道似乎都能说得通。

    只是若是妖族化形,以姜敏仪止元婴境界的修为,竟能让归无咎一丝妖气也看不出来,归无咎着实难以相信。再加上方才贴身肉搏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便缓缓道:“莫非……是武道传承?”

    姜敏仪点头道:“果然瞒不过归道友的法眼。”

    “不过这倒也不是元门正传,而是敏仪在一处秘境曾经机缘巧合,得以兼修一门武道传承。”

    姜敏仪抬起头来,和归无咎四目对视。又道:“今日和归道友相遇,做成这桩交易……交换,是敏仪道途之中极为重要的一事。敏仪会把能够告知道友的事情尽数坦诚,也希望归道友能够认真考虑。”

    归无咎和声道:“姜道友请说。归某洗耳恭听,必定会慎重决断。”

    姜敏仪精神一振,娓娓道来:“武道传承,与妖,魔,阴阳道、巫道诸法截然不同。其余诸家法门,虽然同样神秘莫测,不为外人所知。但是其与这方世界的气机,修炼的基本法则,都是大底相通的。”

    “而武道传承则不然。这一门法诀,所修之法必须在名为‘真武之域’的地域内,方能将一切道法体系贯穿统摄,在独特的规则下,以本领域的法则斗法输赢。在现实的这方大界中,是发挥不出一丝一毫的战力的。”

    “因而《三十六子图》这等统摄大世界的英才名单,有可能包罗道门,魔道,妖族传承,也可能包含隐匿深藏的阴阳道、巫道传承。但是却不可能包含武道传承的修行者。”

    “关于真武之域的所在,敏仪所知甚少。即便有一二线索,请恕敏仪现在还无可奉告。敏仪能够告诉归道友的是,若是凭借武道传承中的一件异宝‘武道龙符’,可以暂时制造出一处小小的‘真武之域’,从而创造主场,发挥武道传承的斗战之法。”

    归无咎恍然道:“想来便是那只陶俑道兵了。”

    姜敏仪点头道:“正是。这样的‘武道龙符’,连同我手上这一只,如今流传于世的,共有一十二只。”

    “当年,得到这一门武道传承,决定亲身试之,对敏仪来说是一场巨大的冒险。只因元门有秘法异宝,能够卜算一人最终的成道器量,前途高下。敏仪以此法卜之,得之自己若是修炼此诀,所能达到的最终高度会大幅提升。因此最终权衡,还是走上了这一条路。”

    “其中委曲细事,也不必繁辞多说;单将其中要害之处,说与道友知晓。”

    “武道传承的修炼至法,与众不同。在入道之初,便当以一道代代相传的秘术名为‘武道元印’加诸己身。此印品阶愈高,对承法之人的资质要求便愈高,将来所能达到的成就也就愈不可限量。不过传到近世,‘武道元印’这个称谓也渐渐消弭。武者之中,通常以‘武魂’之名代之。”

    “敏仪所得这枚‘白虎元印’,正是武道传承中最上乘的武魂之一。承印之时,所受艰辛之处,也不必多言了。”

    “不过这武道传承却有一桩绝大的限制。正是这一限制,决定了当今之世修习这一法的人,注定无法像其余诸法门徒一般,走上修道的最巅峰。”

    “武道修者身上所附元印,固然能够使其人攀升至精意勃发、神而明之的极上乘境界。但是这元印却并非死物,而是宛如修士元婴、附身生魂一般,随着修道者年齿法力渐增而逐渐增长。若是修道人自身肉身容器成长的速度不及元印本身,那么修道之人最终难免爆体而亡。”

    “这就是其中的关键了。武道传承,最适合的修行者乃是名为‘武庭六脉’的六种特殊血脉。唯有这六种血脉传承,能够在百余岁时将肉身容器修炼到超越元婴、几乎相当于化神境修者的程度。故而此法对于寻常血脉之人,原本是一条绝路。”

    归无咎闻言默然。若说天纵之才,譬如九宗行利根直进法门的第一流天才,百岁上下突破金丹,成就元婴,那也不算难事。但是元婴境的积累本是道途中一个极讲究文烹武炼的环节。若说百余岁突破元婴,成就化神,那就渺茫到几乎不可能。

    姜敏仪续道:“补救法门也不是没有。在真武之域解开元印,与人交手。每被击败一次,身上所负武魂便将处于较长时间的倒退休眠之中。每隔百年一交手,连续三次,武魂的成长速度便会降低至与普通血脉相当的程度。”

    “只是武道元印刺激神魂的妙用,又被称为‘猎手本能’,唯有在与境界与自己相当,抑或稍逊之人交手,方能彻底释放这宛如捕猎的意境。因此施行此法,却难以以师长代劳。”

    “别家的盖世之才,通常都是以无敌于天下为抱负。而敏仪既不甘落于人后,却又知自己一旦无人能制,这刹那的辉煌注定将如烟花般散去。成就愈高,敌手愈少,得以破局的希望也就愈来愈渺茫。”

    “最好的结局,是成为‘天下第二’,并且寻到那能够拯救自己的‘天下第一’。”

    归无咎心下了然,原来这便是“登临绝顶”和“万劫不复”的含义。

    姜敏仪想要寻到的那个人,自然就是自己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失丹酬身 唯愿得人

    正商议时,洞府之外清光一闪,一道符书送至府内。

    符书是从瀛水台发来。归无咎接过符书,神意一览,不由一怔。

    原来,姜敏仪之师似乎料到会收到书信,早已预先留下回复之言。至于他本人,与瀛水上真相见不过半个时辰,便离开了云中派,就近云游去了。

    姜敏仪之师姓沩,亦是一位功行甚为深湛的天玄上真。在先前姚上真来书之时便已提及,此人道行之精,比之隐宗内出类拔萃的姚上真、权上真毫不逊色。

    此时这一位临行之前留书言道,在铨道会结束前的这半年多时间,若是归无咎不弃,就将小徒托付于此。若是能够切磋琢磨,得到些许进益,也就不虚此行了。至于此行所谋之交换,无论成与不成,都不妨碍。

    姜敏仪自归无咎手中接过来书,一览之下为之诧然,不知师尊是何用意。

    归无咎道:“能够与姜道友切磋道术,归某欢迎之至。正如令师所言,此事,与交换无涉。”

    归无咎又道:“再进一步说。即便是有所交换,三个条件也未必一定要捆绑一处。单单就三战之约而论,若是筹谋得当又恰逢其时,归某并不介意助姜道友一助。”

    稍一沉吟,归无咎补充道:“只是一旦进入‘真武之域’,那心性之变,着实有些邪门。若要归某出手相助,还请道友不要怪罪归某唐突才好。”

    姜敏仪脸色一阵变幻,苦笑道:“唐突?这正是敏仪尚未说到的地方。”

    略微抬起螓首,姜敏仪和归无咎四目相对,神色复杂的道:“归道友的表现,已经大大出乎敏仪的预料。敏仪能够感受到,在方才激斗之后,道友似乎灵明尚得自主,只是处于本身神念与武道意志的交战之中。你能够手下留情,其实是敏仪应该谢过你的。”

    不久之前,归无咎分明将姜敏仪一顿掌掴,性情与往常的自己其实大异。若非迎面望见姜敏仪异常真挚的面容,旁人还道是她此言是在反语讥讽。

    姜敏仪在落败的一瞬间,心中便有了即将身受重创的思想准备。就如同三年之前她让荀申养伤数月,固非所愿,亦不合做客的礼数。只是心意性情大变,难以自主尔。

    今日胜负逆转,姜敏仪本拟是如此待遇还报己身。但是归无咎当时神态,分明是有所克制。相比之下,那十几个耳光,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了。

    归无咎心中更加笃定。自己神意锻炼与常人不同,依旧受那武道元域易情易性影响如此之深,可见武道一途,的确是一门蔚为可观的大宗。

    姜敏仪又道:“其实。助力削弱‘武道元印’的三次相斗,第一次性情改易,程度是最浅的。”

    “第二次时,那凶戾之欲比之第一次,何止增加了十倍;到了第三次相斗,激发凶性比之第二次又何止增加了十倍。”

    归无咎闻言眉头一皱,照此说来,这相助姜敏仪的三番比斗,岂非是一件极为凶险的事情。

    若是“十倍”之词并非虚饰,归无咎自己知晓,方才自己心意理智,最终压服那凶戾的征服欲和杀气,已经极为勉强了。若是再次相斗时心性变化果然还要强上数倍,归无咎无比确信,到时候自己非把姜敏仪凌辱之后撕成碎片不可,断无半分侥幸之理。

    姜敏仪幽幽一叹:“这是命中注定的劫关。”

    “其实在武道传承的历史上,将这一门法诀偶然传之于六脉之外、资质出众的凡躯,也不是没有先例。甚至在武道各脉的历史上,也曾主动延揽搜寻资质杰出的弟子。其中三次抑制武魂生长的比斗,便由门中资质最为杰出的传人亲自完成。”

    “须知完成三次比斗,对于败者而言,实际上潜移默化的蕴含着使之精神驯服的过程,相当于水到渠成的完成了吸纳羽翼的效用。”

    “但是这种心性变化到底是出于自主,其神意依旧拥有绝对的自由。只是额外生出一种微妙的信任与崇敬,并非是如神魂奴印一般的手段。因此所延揽到的人才,通常也并不抗拒。”

    “自然,对于三次比斗所产生的负面情绪,武道中也早有应对的办法。”

    归无咎闻言心中一松。若是姜敏仪没有应对的手段,单要靠他归无咎的自制力去挑战接下来难上十余倍的第二战、第三战,那是决计不成的,最终只是徒然害了姜敏仪的性命。

    于是问道:“想必这应对之法,也早已在姜道友的掌握之中了。”

    姜敏仪微微摇头,口中却道:“是。”

    顿了一顿,又道:“也不是。”

    “真武之域中升腾起的心性变化,乃是使得人身更接近于山林野兽的生存本能。勃然大兴,唯有二欲:其一是捕猎血食的杀欲,其二是繁衍绵嗣的肉欲。个中滋味,想必归道友也能够感受得到。这两种**一旦滋生,若不得宣泄,伤害心神不说,对于武魂的压制也不算彻底完成。”

    “对于这两种**,武道传承之中采撷古药,炼成二丸。”

    “一味专门克制嗜血杀欲的药物,名为‘沉血丹’;另一味是压制肉欲的药物,名为‘揉心丹’。这两种丹丸,每样三丸。在三次比斗之前,试图行压制战胜之术者,各自服用一丸,可保消弭后患。”

    “当然,这丹丸炼制不易。若是助力之人功行资质极高,第一次比斗也可省却服药,但是斗败的那人,不免要吃些苦头。到了第二、第三战欲念更盛,服药就不可避免了。”

    归无咎一怔,道:“姜道友的意思是……”

    莫非姜敏仪手中,暂时尚未取得那两种丹丸?

    说到这里,姜敏仪却不知不觉的低下头去,声音也降低了几分:“在取得武道传承机缘的秘地,敏仪只得到了两枚‘沉血丹’。”

    没有“揉心丹”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归无咎心知肚明。

    回头一想,归无咎恍然如悟。

    怪不得姜敏仪一入洞府,就对归无咎评头论足,仿佛归无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她极为重要一般。再有那将人伦比作丛林的譬喻,大违其身份。

    此时想来,一切都明白了。

    只是,真的就没有挽救的办法了么?

    看着归无咎欲言又止,姜敏仪似乎已经知道了归无咎将要说什么。摇头道:“这丹丸炼制的材料早已灭绝。纵然是成品,除却敏仪手中这两枚丹丸,恐怕世上再难寻得第三枚。”

    沉默了一阵,姜敏仪又言道:“退一步想,‘沉血丹’总要比‘揉心丹’重要得多了。毕竟缺了后者只是**,缺了前者却是丧命。若是发现的是两枚‘揉心丹’,所缺的是两枚‘沉血丹’,那么武道传承的修炼,也就无从谈起。敏仪本该知足才是。”

    “敏仪早就想得透彻,道途之上,想要更进一步,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就当做是……旁人相助于我的酬劳罢了。更何况,所见之人既然能以低于我的修为战胜我,那么**于他,也不算辱没了自己。”

    “只是……有时候到底还是会生出一个念头。若是所遇之人能合眼缘,终能结成道侣,那就算是两全其美,这付出肉身博得成道之缘,似乎也就无碍了。”

    “归道友也不必有什么太多的心理负担,敏仪并不会强求什么。一来这是敏仪愿意付出的酬劳;二来那事发生之时,乃是性情大变之时,做不得数。一切……顺其自然便可。”

    话音将落,姜敏仪的目光,不经意的扫了归无咎一眼。

    归无咎心中一动。

    姜敏仪口中说“并不会强求什么”,看似是在和归无咎划清界限。实际上刻意拒绝就是有所希冀,暗含的意思却是:她见到归无咎“真人”之后,其实对归无咎很满意。

    归无咎符合她心中“两全其美”的念头。只是因为害怕被拒绝,所以才刻意如此说。

    反复权衡,思索良久。

    归无咎终于道:“这桩‘交换’,我应下了。”

    姜敏仪眸中现出不可思议的惊喜,怃然:“敏仪原本以为,归道友纵然最终会答应。对于所应之事,也必定会旁敲侧击,深思熟虑。不知道友为何能够如此果决的做出决断?”

    归无咎一笑,道:“两个原因。”

    “一来是有始有终。既然比试了第一场;那么第二场、第三场又何忍半途而废?”

    “至于第二个原因。就当是我贪恋敏仪的美色吧。”

    这显然是归无咎的玩笑之词,而非他心中真实所想。

    只是姜敏仪闻言却眼前一亮,愣了数息,忽然道:“你说‘有始有终。’那么你打疼了敏仪,是不是该‘有始有终’呢?”

    姜敏仪声音小了几分,续道:“帮我揉一揉吧。”

    归无咎闻言愕然,姜敏仪此言,往重了说,几乎形同挑逗。

    只是他刚要拒绝,抬头一看,却见姜敏仪眸中充满忐忑,甚至有几分与她身份不相符的期许与卑微。

    归无咎到底心意圆通,仔细回味,明白过来。姜敏仪之于归无咎,和归无咎之于姜敏仪,是截然不同的。

    对于归无咎来说,姜敏仪只是相识不到一日的人,至多可以称一句“一见如故”。纵然归无咎真的欣赏姜敏仪的风采气度,并未将心中的那扇门彻底关闭。

    但是情感与默契的培养,总是需要时间的。归无咎自然不会去做什么唐突急色的事情。

    但对于姜敏仪来说却是另一回事。

    对姜敏仪而言,自她修习武道法门、却又遭遇揉心丹缺失的那一刻起。她的心目中早就有了一个朦胧的虚影。

    当然,这个虚影未必叫“归无咎”,也可能叫其他的名字。但是姜敏仪却时时刻刻,心心念念,暗自期许着,那个天资战力更高于自己人,是一个怎样的人?能否相互看对眼,让未来拯救自己道途的三场比斗,不仅仅是一个付出身体的交易?

    这个虚影一直萦绕着她,直到今日才水落石出。

    现在,归无咎的真人现身,她很满意。因此,“归无咎”的名字相貌虽然是今日才清晰了起来,但对姜敏仪来说,却和百余载的青梅竹马没有什么不同。

    她的心中,早就在等“这个人”。

    相反,正是由于这种情感投注深浅的不对等,更促使她要牢牢的抓住。

    此情此境之下,说出、做出一些在归无咎看来“出格”的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归无咎最终决定接纳这种“出格”。

    眼见姜敏仪缓缓地从藤床上走了下来,缓缓伏身,趴在归无咎双膝之上,倒像是一个小孩子犯错受驯的姿势。

    归无咎默不作声的伸出右手,自姜敏仪胸前将她搂住。

    姜敏仪的盆骨本就较寻常女子宽大两分,臀形丰满挺翘。此时因伤患肿胀的缘故,更如银盆满月,丰盈圆润。

    归无咎聆听着姜敏仪的呼吸,左手手掌感受着那惊人的弹力,一丝丝法力激荡,为姜敏仪祛除肌肉骨骼的微小创伤,心中却出奇地并无一丝欲念升腾。

    似乎他来回抚摸的手掌,不是**,而是抚琴,只是在一种奇特的韵律中,静静探寻者两人连结地更加紧密的可能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久备无患 强敌失约

    过了一刻,姜敏仪缓缓起身,两人四目相对,都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姜敏仪心中泛起一丝懊恼和悔意。

    此时,她方才察觉到双方到双方立场的差异。并不单单是她神识心意的锻炼略逊归无咎一筹的缘故,而是经历不同,自然入境深浅有别。

    自她十六岁时得到了这武道传承机缘,对于命中注定将会遇到的这么“一个人”,心心念念已有百六十年。今日真人现身,又令自己很是满意。在归无咎答应了交换条件之后,使得姜敏仪心中顿时涌起了难以自已的的躁动。

    但是现在姜敏仪才突然省悟过来,对归无咎来说……自己只不过与他相识不过一日罢了。往好了说,最多是“一见如故”;不然,几乎与陌路之人无异。

    想通这一点,姜敏仪忽然觉得刚刚自己的举动,有些轻浮孟浪——至少也太过激进了。

    但是姜敏仪反思自己的举动,立刻也寻找到了这分“轻浮”并非无源之水,而是有着更深处的源头;事实上,这个念头存在已久,只是往常偶然出现,便立刻被压抑下去。

    如果能够遇见合适的人,如果一定要发生些什么,姜敏仪更希望这个过程美好一些,至少是在双方都你情我愿的氛围下提前发生,而非一直拖延到第二次比斗的那一日。

    仅仅是因为缺了“揉心丹”,被单纯欲念驱使之下,如禽兽一般交合。

    正是有着这样的执念,她刚刚才冲动了一次,轻浮了一次。

    一阵沉默之后,姜敏仪又道:“除却前约的四十二部经典之外,敏仪另有一道薄礼相赠。”

    说着把手一伸,将那陶俑道兵取出。随后素手一挥,虚扯三下,三团仿佛晨雾的浅浅气息凝成一团,各有铜钱大小。

    随后姜敏仪又迅捷之极的取出一个玉瓶,小心的将三团气息贮存其中,交到归无咎的手中。

    归无咎讶然道:“这是……”

    姜敏仪道:“归道友应该猜得到的。”

    “释放一团气息,可以暂时显化成一处若有若无的‘武道元域’。但是论强度,并非能与印信施展后真实元域相比,至多不过是后者的十分之一。”

    “论效用,也决计不能将一身法力束缚于肉身之中,至多只是让人稍感不适罢了。”

    “此物的价值,说大也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想必归道友能够明白的。”

    归无咎思索了一阵,缓缓点头。

    之所以说此物价值“不大”,乃是因为这三团气息并不能真正增强归无咎的修为,抑或抑制对手的战力。此物只是临时改变了战斗的环境,和斗战之人应战的手段。况且自己又并非武道修者,借此法门,不过是占据了临敌应变的先手,至多只能算是“术”的范畴。

    但是此物若是能够在合适的情境下发挥,那么又有可能发挥出不可思议的神效。

    毕竟功行到了《三十六子图》这个程度的绝代天骄,若是公平交战,双方心性神意都到了圆融旁通,随机而变的程度,能够在策略层面上影响战局的手段,可谓极其稀少。

    而这将天地法则稍许改变的法门,从根本上动摇了一切神通运使的基础,该当是同辈从未见识过的手段。自身战法的反馈和调整,更需要时间。哪怕只有一瞬,也足以让归无咎占得先机了。其中克敌制胜之用,不可轻忽。

    果然,姜敏仪道:“当此变乱之世。归道友虽然是‘绝顶’,却并非‘唯一’。更何况,你选择了这么一条斗战证道的道途,碰撞不可避免。将来若是遇到劲敌,说不定能够依靠此物争得一先。”

    归无咎一瞥之下,却看见姜敏仪手中那陶俑道兵,颜色似乎暗淡了两分。心中已知姜敏仪这道馈赠,也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只是他也没有将此事宣之于口,这份好意,记在心里便可。

    ……

    今日之后,姜敏仪果然在归无咎洞府之中常住了下来。

    只是,两人相处仿佛多年故友一般,来去自然,坦坦荡荡。讨论道术,切磋琢磨,亦是应有之义。对于姜敏仪那一日有些冲动的“挑逗”,似乎双方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了忘记。

    不仅如此,姜敏仪俨然成为归无咎的臂助,许多验证道术、教授弟子的杂务。让她一并接手过去。

    归无咎自诸家经典之中所提炼的心得道书,借南门芊、云归海等人实践于身的法门,姜敏仪观之之后也深为叹服,不敢相信如此法门,竟然是出自金丹修士的手笔。

    让姜敏仪重复归无咎的壮举,固然力有不逮;但是若只是领悟吸纳,通盘掌握,对于姜敏仪的境界天资,就没有丝毫障碍了。对于年轻弟子的教授答疑,便成了她口中暂居此处的“酬劳”。

    云归海、北门云铮等几个小家伙对于这英姿飒飒、气度不凡的女教师,无不倾心。过不了几日,似乎对姜敏仪亲近之意就胜过了平素冷峻庄严的归无咎。

    唯独南门芊似乎有几分心事,与姜敏仪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不卑不亢的姿态。修行中有了疑难,也往往选择自家钻研,并不肯轻易发问。

    而归无咎,得以腾出手来,全心全意投身至为接下来的战斗所作的准备中。

    对于御孤乘这个隐匿背后的幽灵,归无咎一刻也不曾放松警惕,所作的准备也绝不算少。

    首先,对于上一届五大地脉法会出席之人的名册,归无咎早已掌握。那么最近半年之内,诸宗真传身份,有无“意外”的人员变动,便是归无咎首先注意到地方。

    通过这一条线索,浮现在归无咎视野里的,共有三人。

    当然,御孤乘假借他人身份冒名顶替的可能性,归无咎也不曾忽视。这一段时间武光霆、谢推迁二人所有的交手的照影石,都如那一日般,分批送入归无咎手中。

    归无咎仔细挑选其中能够以较大优势击败武、谢二人,但是又并非一击制敌的对手。暗暗观察其战斗细节,是否留有余裕,又从中锁定了三四个目标。

    归无咎设身处地的想,若自己是御孤乘,尝试隐匿一刺,恐怕不愿在与正主相斗之前太过高调。凡所遇见对手,若是随意一出手便败之,就太显孟浪了。

    但是这等人物的骄傲与自信,恐怕也不会甘于戏耍碌碌之辈太长时间。虚与委蛇三招两式,是最符合其人身份的选择。

    最后一种可能性归无咎也并未忽略,就是至今尚未出手战斗过的真传了。但出人预料的是,此等人物,竟然一个也无。

    仔细想来,这也是应有之义,诠道大会开启数月,若有人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也太过引人注目了。

    也就是说,御孤乘必定是潜伏在归无咎“照影石”已晤之人的行列中。

    这一段时间,关于如何与御孤乘相斗,归无咎沉下心来后,也已经渐渐理出一些头绪。再加上姜敏仪“武道元气”的馈赠,又平添了三分把握。

    更兼归无咎自信,御孤乘必定在自己所锁定的**人之中,不虞措手不及之患。对于这一战,他的信心和锋芒,也愈养愈足。

    但是,令归无咎意外的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流逝,连江离宗的“天罗石”也不断分批送至,他所挑战的对手,都如走马观花一般遍历而过,却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直到归无咎所锁定的“八人”全部交手并战而胜之,此时距离姜敏仪入住他洞府,已经过去了半年之久。

    整个“铨道会”已经接近尾声,似乎那日归无咎偶然听到的秘闻,御孤乘的整个谋划,只是一场梦幻,并非真实。

    反倒是与荀申的一战,这明面上的“压轴之战”,已经迫在眉睫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养锋料敌 一触即发

    又过了月余,“铨道会”临近收官,除却荀申之外,所有对手都一一相见,相继斗过。

    归无咎终于确信:御孤乘,的确是因为什么意外的原因,“失约”未至。

    这一日午时。归无咎坐在云台一侧的秋千上,静观天气清和,白云变幻,草木摇曳,飞鸟时聚时散,仪态分外的平静安详。

    身畔不远处,黄希音骑在姜敏仪的肩上。她小腮帮子已然鼓鼓囊囊,兀自伸手摸着什么东西塞进口中。

    仔细一看,她所食的约莫是一种紫色的浆果,空气中也弥漫着特有的馨香,掺杂了一丝酸味。此物盛在一只碗口大小、竹篾编就的小框里,挂在姜敏仪的脖颈上,供黄希音不断取食。

    忽忽数月,黄希音也已经是真气二重境修为。

    说来也奇怪,姜敏仪对于黄希音,固然有着难以自禁的好奇与欣赏。但是表面看来,无论是修行还是起居,姜敏仪对于黄希音都是采取一种稍稍保持距离的旁观态度。

    似乎在欣赏一株小花小草的茁壮成长,远观而不亵玩,并不过分狎昵。

    但是冥冥中却有一种引力。小家伙和姜敏仪的关系却愈发亲密了,如水之就下,浑然天成。

    归无咎旁观者清,却知黄希音虽然与自己师徒名分已定,但是在她幼小心灵的深处,自己既是师父和榜样,又是挑战的对象,攀登的目标。这种情怀与姜敏仪的立场,自有殊途同归之处。

    当然,这个道理,以黄希音当下的智力,是无法精确自知的。体现在外的,无非是大而化之的“性情相投”而已。

    此时,姜敏仪知道。归无咎看似闲适平和,其实是在调和心境,准备着与荀申的最后一战。因此与归无咎保持着若即若离的间距,以免他受到干扰。

    不想归无咎主动招了招手,唤她到近前来。

    归无咎笑言道:“对于三日后与荀申的一战,敏仪你怎么看?”

    姜敏仪心中一动。荀申在甘堂宗一直是处于一种极为超然的地位,七十七家隐宗,二百余位真传,和荀申有过深交的人极少。

    纵然是当年洞玄会、今日诠道会。荀申的比斗出场,也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出手便奠定胜局翩然而去,几乎无法汲取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而姜敏仪,正是极少数和荀申有真正实战交手经验的人物。

    自她借居归无咎洞府以来,心中早已笃定,归无咎会向她打探荀申的消息情报。可是一连数月,归无咎竟始终缄默不言。

    就在姜敏仪以为归无咎不会再问时,临战前夕,他又偏偏发问了。

    按照姜敏仪的意思,要么不闻不问,一切以我为主;既然要问,就当早日发问,知己知彼。

    换作旁人,姜敏仪必要以为这是一个患得患失、优柔寡断,心性难以自持之辈。

    但是对于归无咎,她却不敢如是想。

    认真了考虑了一阵,姜敏仪答道:“荀申的境界,已经是万千修道者梦寐以求的浑融无暇,精纯不二的至境。而你归无咎的境界,却在此浑融之上,更进一步。若是二人功行相当,你自然是稳操胜券。”

    “如今的现状,你在境界上胜过一筹,而功行上荀申领先一步,大约各有所长。”

    “只是纵然是道术相成,到底是道为主,术为从。道为根本,术为发明。真个到了旗鼓相当混冥难分、唯有一意之所主捕捉胜负之机的紧要关头,自然是你多占胜面。”

    如果归无咎真的是金丹境界的法力,姜敏仪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相信他有一丝胜望。但是通过二人的实际交手,姜敏仪已经准确的估算出,归无咎的法力,大可以看成是一位元婴中期修士——尽管她并不知道归无咎是如何做到的。

    归无咎点了点头。姜敏仪的论断,算是持中之论。

    但是姜敏仪突然话锋一转,又道:“但是你也不可掉以轻心。”

    “纵然是大势如此,但是若是世事皆绝对精确的依照秩序运行,那么人人都各自接受属于自己器分的命运也就罢了,又要成什么道、修什么仙?”

    “照理说,功行愈精微、愈加逼近顶点,变数也就愈小。但是古往今来,强弱胜负颠倒,攻守形势变幻,后来者居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所以,你还是不能失了小心谨慎之心。”

    归无咎眉毛一蹙。姜敏仪所言固然有理,但是他却敏锐的感受到,这不像是泛泛之谈的大道理。于是笑道:“你似乎意有所指。”

    姜敏仪会意一笑,道:“当年往甘棠宗一行,我对荀申其人,也有几分了解。这人有两个外号,甚是有趣。”

    “在荀申踏入元婴境界之前,并非如现在这般,深居简出,神龙见首不见尾。相反,他性喜交游,尤好与同门谈论兵法弈道。”

    “在修道人中。寄情于琴棋书画的不在少数。但是兵法一道,本是凡民国度‘御众’之法。我修道人有所成就后,举手抬足便有翻山填海之力,纵然用兵如神,又有何用处?故而好此道者极少。”

    “但荀申却与众不同。朋友相会,一张口,三句话不离用兵之法,并自以为此道与仙家道术,自有通融之处。因而在同辈师兄弟中,渐渐得了一个‘兵仙’的诨号。”

    “成就元婴之后,荀申渐渐淡出诸同门视线。其实他是晋入更高层次,与门中化神及元婴三重境修士往来渐密,切磋也多,自此他谈论兵法渐少。但是他并非是摈弃了此道,而是由此入手,超拔其上,最终形成了一种独树一帜的道术理念。”

    “久而久之,‘兵仙’这个名号渐渐淡漠,转而却有更多的人给他起了一个新绰号:‘大阴阳师’。”

    归无咎神情一肃,这“阴阳”二字,莫非是与阴阳道有关?

    姜敏仪似乎已知归无咎心意,摇头道:“敏仪初次听闻此名号,也以为荀申兼修了阴阳道的传承。甚至甘堂宗内,有许多低阶弟子也以讹传讹。”

    “后来敏仪当面相问,才知晓并非如此。所谓‘阴阳师’,乃是门中年齿较长的一辈弟子与他交手之后,赞誉他潜通阴阳之变,出手神鬼莫测。”

    “无论是金丹境还是元婴境,荀申都是以谋定而动、不战屈人而闻名。”

    归无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姜敏仪又道:“我与他交手之后,对于那一次败绩,他看似欣然受之,器量倒也坦荡。但是我从他神态言语之中,却能捕捉到些许遗憾之意。”

    “据敏仪猜测。大约是武道元域的斗法,与荀申生平所学、所持之道大异其趣,故而使得他心意难以畅通,故而未能最圆满的发挥出自己的实力。”

    归无咎喃喃道:“兵仙……大阴阳师……谋定而动,不战屈人……”

    ……

    三峰中峙,高三百余丈,挺削陡峭。

    三峰的峰头,宛如三根支架,支撑着一只倒扣的巨大铜釜。这铜釜,远远一望,直径怕不是有百余丈大小。

    围绕着三座山峰千余里外,便有密如飞蝗的飞舟来回逡巡。不止是这最外层的一道,每隔三十里,便有十二座飞舟裂成一队,环伺待机。

    除了这些流动的飞舟之外,又有悬浮空中的塔楼,远近内外六十四座,暗呈阵法将三座山峰拱卫其中,由此可见其戒备之严密。

    再看那被如临大敌之势卫戍当中的“铜釜”,其上阵纹密布,繁复炫目,更有若有若无的数十道气机弥漫远处。这气机仿佛无形的绳索牵动远近,仔细数之,约莫是七十六道。

    铜釜之上,穿透云层千丈。一道薄如蝉翼的巨大锦帕上,尚有一殿宇坐落。

    殿宇内外,随侍从人,尽是玉衣锦袍,修为无一是金丹境之下。个个腰执令符,神态肃穆,宛如神兵天将。

    大殿正中主位上飘浮着一只蒲团,盘膝静坐着一位面色红润、须发皓白的老者。

    此老面目看着和善,但是气象却与整个雄浑殿宇主客颠倒,使得此间弥漫着主宰一切的意志。

    竟是一位天玄上真亲自坐镇。

    殿下左右,又有两个中年人,功行卓越,气度不凡,道法俱臻离合境界。

    左边那位略显富态之人,面色似乎略一犹豫,上前一步道:“三日之后,若得讯息他果然全胜而终,便开启了‘合界法禁’。”

    “此事纵然一金丹境外门弟子亦能为之。有弟子守在此处谅也无失,恩师不必空侯。不然岂非弟子无能,连这易如反掌之事也不能为师尊分忧。”

    那老者摇了摇头,温言道:“不关你事。此事七十七家盟约,传承十余万载。终于一齐发动,非同小可。”

    “若是在我太素门出了纰漏,纵然有道尊在上,别家不敢指摘,总难免威信大削。故而还是老夫亲自坐镇为妥。修道万载倥偬过,也不必在意空耗这三日功夫。”

    另一位身量高瘦的离合修士亦出言道:“既然兹事体大。尘埃落定之后一齐发动,岂不甚好?何必在结局未定之前,耗费许多人力物力,备好‘合界大阵’?若是此子万一战不能胜,倒连累七**宗白忙活一场。”

    老者一阵沉吟,道:“此事几位道尊,自有道理。或许,是因为一个‘势’字。”

    ……

第一百八十章 隐镜虚刺不宣战

    界天通道之中,最后一战的气象,比往常大有不同。

    那混冥昏黄的小界中心,不知为何多出一张大大的青色伞盖。

    这伞盖之形甚为巨大,几乎不下百丈方圆。但是此伞现在悬浮于百余里高的高空,道道清光自伞内洋溢铺洒笼罩大地,所覆盖的空间更是比伞身大了数百倍,粗粗一望,约莫纵横七八十里有余。

    此伞名为“幽明伞”,本是隐宗四大人劫道尊、琼石门乙道尊的一件异宝。其最初的功用,是铸成一道大阵的压轴法宝,是用以调御千变万化的阵法气机。

    如今此伞单独出现在此处,乃是借助它的一桩妙用。使小界之内的景象,挪转于外,一览无余。甚至一并通过地脉之力,传于七十七家宗门。

    这决定隐宗大计方略的最后一战,几乎每一家隐宗执掌门户的天玄上真都郑重以待,静观局面的发展。

    如此排场,无论是照影石还是天罗石,未免都“后知后觉”了一些,已经满足不了诸宗天玄上真的需求了。

    换言之,一场元婴境界的比斗,即将在至少百余位天玄境上真的注目中进行,这也是亘古以来所未有之事了。

    那“幽明伞”并非荀申与归无咎中的任意一人携来,也不知乙道尊以何等法门将之运转进界天通道之中。

    归无咎纵遁光徐徐降下。就在他来到小界中心的一瞬间,对面也有一人,几乎与他同时抵达,一迈步便落定正中。

    先前一二百场比试,比斗双方要么你早一些,要么我早上半刻。如此巧合的“不期而遇”,是头一遭发生。

    至于是否真的是“巧合”,那就不得而知了。

    归无咎仔细打量着这个仅在“照影石”中模糊见过数面的对手。

    荀申身材瘦削,颧骨鼻梁微挺,肤色发青。按照面相来说是一副阴鸷深刻之貌。可是偏偏他的一双眸子灵动温润,颇有亲切之意。两相结合冲淡,正像是坚冰初融,汇成冷流。虽不易接近,却也不会使人敬而远之。

    荀申内里所着的是一件紧身劲装,与归无咎服饰相似。但是外间却披了一身白色宽袖长袍,一下子将紧致锐利的锋芒收敛了起来。这种松紧相得的衣着,和他的面相隐约间呼应、统一。

    这万众瞩目的相遇,二人却并未太过生分,也没有小心翼翼试探的过程。

    荀申平易之声朗朗传来,仿佛归无咎多年故友一般:“从隐宗大局来看,归道友的获胜似乎是大势所趋;但是出于荀申个人的立场,却不得不全力以赴。”

    “换作旁人,归道友之胜既深孚众人所望,那么想要对抗这裹挟混同的意志,多多少少会有些心理压力。但是在荀某眼中,却并非如此,反而把它看成一件有趣的事情。”

    “毕竟,大千世界中,每一次出人意料、打破常规,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惊喜。”

    归无咎淡然道:“若是无法胜过道友,原来许诺,皆是空谈。荀道友自然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荀道友现在这一番高论,将战胜归某视为‘打破常规的惊喜’,信心似乎稍有不足,恐非临敌之正念。”

    甫一接触,二人便在言语上有所交锋。这剑拔弩张的氛围,和先前临敌时的悠然自得、闲适写意截然不同。

    因为今日所遇,是势均力敌的对手,容不得半点松懈。

    荀申点了点头,欣然道:“不过是诚于本心而已。”

    “荀某之道术,号称‘百兵七法’。炼得神通道法,威能或巨或小,或远或近,或显或隐,或震动山川,或载量微尘,共有百种之多。而每一战临敌之际,所能用者,不过从中择善而取七法。”

    “百中取七,这并非是小瞧了对手;而是若精心选择的七种法门若不能奏效,其余九十三道神通,同样没有丝毫用处。”

    “对付归道友该用哪七种法门,荀某筹谋已有数月之久。直到昨夜子时,才最终定计。但愿不会让归道友失望。”

    两人在小界中心处各自落地,相距本有二三里。伴随着双方你一言我一语,二人大步流星,飞速接近。

    可是就在荀申最后一句话出口的一瞬间,归无咎出人意料的驻足止步。

    归无咎眸中一阵精芒射出,幽幽道:“白刃加身,鬼神莫测。如果这是道友七种法门的第一种,那么最起码这一道神通,的确没有让归某失望。”

    荀申猛地抬起头,眸中似是有几分意外。

    归无咎大袖一卷,一丝丝火星迸发,化作浓郁的碧气弥漫周遭,挤压着周围的每一寸空间。数息之后,两三点灰烬倏尔粉碎,随风漂去。

    神元索灵符。

    归无咎祭出此符,自然不是用于斗战的。

    却见他周围的空间果然都被墨色浸染,唯有正前方左上、右上、左下、右下与正后方左上、右上、左下、右下八个位置,各有一道儿臂粗细的裂隙,那碧色烟气,不得透过。

    其中面前左上角处那一道裂隙,赫然藏着一柄三尺长短的短剑,通体生铁一般的灰色,并不显露丝毫锋芒。但是此剑既能承担着隐刺之重任,威力又岂能小了。

    此时短剑剑尖却遥指着归无咎的胸口,相距只不过两三丈距离。

    若非归无咎及时止步,只消再往前走上两步。利刃加身,避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荀申唇角笑意一抹而过,言道:“这一式本就是旨在收出其不意之效。想来归道友也不会怪罪荀某不宣而战。”

    荀申的语气,飘忽不定,婉转难平,似乎既有失落,又有释然。

    归无咎平静言道:“久闻荀道友‘兵仙人’之誉。出其不意,兵法之常。这也算不了什么。”

    此时归无咎的心意、气机,陡然攀升之极点,抱神以静,洞同天地,圆融不二,明察秋毫之末。

    荀申欣然道:“荀某的道念家数,正要与归道友分说一二。归道友放心,这出其不意的手段,荀申只使一次。接下来的每一式若要出手,必定光明正大,与道友往常的铨道会交手并无不同。”

    荀申此言虽然诚恳已极,但归无咎却不为所动,只微微一笑,心志愈坚,神气愈足,只往当日和“元元”一战时那跳出棋盘的超脱之境而去!

    荀申脸色微变,随即当做无事发生,不紧不慢的述说起来。

    对于荀申的用意,归无咎了如指掌。

    在各宗天玄上真众目睽睽之下,又同为隐宗梁柱,荀申自然不至于用言语上的诈术取胜。因而他所言的“接下来每一式出手必定光明正大”应当是可信的。

    但是此言之用心,并非真心宽慰。而在于暗暗打击归无咎的信心,暗指刚才第一重手段使出,归无咎虽未入彀,却已成惊弓之鸟,这才将周身气息攀登至顶点。若是归无咎闻言再度降下气机,那就是被他牵着鼻子走,被荀申占据了心理上的优势。

    荀申却不知,“圆满之上”的至境,是他所领悟不到的。归无咎以我为主,入此境中,并非险遭暗算之后的心有余悸,而是此战发挥长处所不可避免的过程。

    不攀入此道意极境,不足以战胜强敌。

    荀申却似乎真的完全放松了下来,仿佛两人真的是在研讨道术一般,向归无咎介绍着自己第一法的妙意真谛。

    荀申出其不意所用的第一道神通,名为“隐镜”。

    古往今来,最厉害的幻术神通。皆是重视规模全体,易情换景,颠倒天地万象,使得中术之人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与真实无异,难得解脱。

    而荀申的理念,自谓“阴阳轮转一线机,天翻地覆半子先。”

    一局棋的胜负,胜百子是胜,胜半子也是胜。因此不必追求一口气将敌手击倒,而是巧使手段,占一子之先。

    至于余下的“势”与“利”,大可先大大方方让给对方。求全则毁,何如步步为营。只消占的阴阳变幻中的一线先机,那么最终的胜利必定不可逆转。先前所让渡的利益,也必定能够全数追索回来。

    这“隐镜”神通的厉害便在此处了。

    作为甘堂宗自古相承一门高明幻术神通传承,传到荀申手中,并非醉心经营其全体大用,试图制造出一个完整无暇、牢笼人心的幻术空间。

    相反,整个空间的绝大部分依旧是真实的,敌手即便神意探查,也发现不了丝毫错处。

    荀申的一切精力,却用在营造炼化八个角度的狭小空间,仿佛空间裂隙一般,目不能见,耳不能闻,神识不能探隐。

    试想。敌手之神意,需要侦知弥漫周身的整个空间;而荀申的精力,却只需要经营八个有限的“点”。双方轻重难易不同,纵然敌方神意精敏不亚于我,也有极大的可能疏忽错过。

    以一通俗譬喻言之,凡俗间善于说谎之人,也知编织一个完美无瑕的故事,何如依托事实,一假九真。

    更厉害的是,在二人逐渐接近时,荀申的谈吐的语气不缓不急,娓娓道来,其实是意在牵制归无咎注意力的手段。

    这是心术对于神通的辅佐。

    只是“隐镜”遗憾之处在于,荀申的全部法力必须用在经营八道幻术裂隙之上。在幻术裂隙之内,再藏一道神通,非人力所能及。因而真正克敌制胜之物,必须要仰赖法宝外物。

    猝然相逢,若非小铁匠器灵提醒,告知归无咎身畔有一件善于隐匿的异宝,归无咎竟也并未看破荀申的“隐镜”神通。纯以道法而论,是荀申占了先机。这是归无咎入道以来,前所未有的第一次。

    此人深通兵法虚实之道,“兵仙”,“大阴阳师”名号,正得其宜。

    归无咎战意勃发高涨。本土仙道文明中,荀申,是归无咎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的高手。

第一百八十一章 凌人 兵法 龙蛇

    归无咎心中的高看一眼,荀申无从知晓。但是此时在荀申心中,却思绪滚滚,有不断的失落、庆幸的情绪在流淌。

    若是寻常修道人,断不容如此显露的负面情绪侵扰心田,必定会强力抑制。但是荀申深明“道法自然”之理,知晓唯有徐徐安抚炼化,彻底理顺本心,臻至“始终不疑”的心境方算成功。

    一味强压,治标不治本,只是铸成一道自我欺骗与安慰的心理防线罢了,徒然给自己增加精神负担,并且早晚有长堤溃围的那一日。

    这也是他使出“隐镜”神通之后,突然又降低节奏,对归无咎阐述道法之理的原因,其实是给自己的心境一个调和缓冲的时间。

    说来话长。

    按照荀申的设计,隐镜虚刺这门神通,修炼到极处。真正克敌制胜的依旧当是神通法术本身,而不该是外物。

    但是以他现在的境界,尚无法做到在维持幻术裂隙的同时,在其中经营一道无声无息的克敌神通。纵然勉强相试,也决逃不过归无咎的耳目。假之以法宝,是不得已之下的权衡之计。

    本来这也算不了什么。

    诸宗真传弟子较技,并不禁绝法宝。只消你所用的法宝与你自家神通道法一脉相承,而非借助品级远高于己的天祭器一流的宝物,依旧便算是你自身战力的一部分,无人敢于质疑。

    而荀申藏在幻境裂隙之中的这一柄三尺短剑,看似寻常,其实却有来历。因为他是门中诸天玄上真厚望所托,所用外物俱是精益求精,这一柄短剑也不例外。

    此剑名为“惊蛰”,本身虽非“天祭器”一流的层次。但是经历诸上真以秘法祭炼,单论隐匿藏虚这一层上的妙用,已经远非寻常元婴修士所能触及了。

    从这个角度说,荀申动用“隐镜”神通倒也罢了,但是“惊蛰剑”的品质,已经隐约触及情理的边界。纵然借助这一招取胜,也有胜之不武的嫌疑。

    连隐约突破规矩的一式并未建功,荀申不免陷入失落与释然之间的矛盾之中,非得徐徐调和不可。

    距离此地甚远的甘堂宗宗门之内,权上真安坐于一方十丈高下的青壁面前,身畔尚有数位气息与他相近的修者,显是甘堂宗大能,各自凝神以待。

    此刻,他正通过幽明伞同步观察界天通道内的战况。

    见此情此景,权上真心中也是有几分讶异。荀申用出了这一招,委实在他预料之外。

    只是这几乎有些越界的手段也未能建功,胜负是小,但愿荀申不要因为这挫败而影响了自家的斗志。

    但是细看荀申的精神面貌,既未轻易受挫,又未勉强抑制,而是从容面对,缓缓调剂,正可见他深载甘堂宗众望、非同一般的心性修为。

    诸位道尊决意提前立下合盟法阵,对此战结果的偏向性已经毋庸多言;权上真自然也知归无咎顺利取胜,乃是对隐宗命运最积极的结果。

    但是荀申若是遭逢挫败而消沉,就非他所乐见了。

    小界通道之中,荀申与归无咎相谈片刻,心意重新复于圆满。

    他果然并未食言。第二次出手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却见他后纵百余丈,双臂之间,五指虚向,蓦地生出一枚灰蒙蒙的气旋来。

    此物显然是他法力所化,这道神通的显化之形,在荀申这个层次的修者使来,几可以用“其貌不扬”来形容。

    唯有一条奇异处——这尺许宽的气旋,仿佛被关在一个大了尺许的透明圆球内,上上左右往复激突,呈现不规则的乱颤。

    又过了三四息的功夫,这气旋的颤动幅度渐渐缩小,直至完全归于静止,浮动在荀申的掌心。同时荀申面上隐约有青气隐隐,仿佛一块未经锻炼的生铁,身躯翩然若浮,摇曳空中。

    就在这一道诡异神通即将脱手而出的一瞬间,归无咎眸中一抹冷电闪过,毫不迟疑的反手拔剑!

    铿然而起,剑如新月。

    这一剑剑光,精光湛湛,是以归无咎独家体贴的“履尘”剑意为底子;但是月晕浅浅,又含博大通融、气象卓越之意,显然是消化吸收了古空蕴念剑“剑鞘”的许多精义。

    这内外相济的一剑,除却“空蕴念剑”本体以外,单论形成具象、以剑为形的真实剑术,是归无咎的最强一剑!

    一剑出手的瞬间,正是荀申手中蓄势已久的诡异气旋脱手而出的同一刻,全不差分毫。倒像是两人约定好了时辰一般,要验证两道神通的威力。

    荀申的第二道神通名为“凌人”,精义非浅。

    这一道神通看着其貌不扬,但是内中却蕴含无穷杀伐霸气,侵凌扩张,俨然可用“流毒无穷”四字离开形容。只消敌手应对稍有迟疑,待“凌人”神通霸气弥漫,再想抵挡,就十分为难。

    到了那时,纵然神通法力能够抵敌的过,也难免神意飘荡,产生力不从心之感,最终一步一步滑落于失败。

    以一招之先,呈斗气之盛,**蚀骨。是为“凌人”精义。

    对付这一式,唯有鼓足勇气全力出手,在神通起势的一瞬间奋起出击,才是破势之正理。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正是破解此术之精义。

    但更厉害的是,荀申这一式“凌人”,暗藏攻心之道,通常并不单独使用。故而成功的把握极大。

    如同先手使出的“隐镜”神通一般,以藏虚变化致胜的神通秘术,在荀申所掌握的秘法之中,共有十二种之多。

    与敌交战之际,荀申都是如今日成法。先以一门诡秘幽深的的神通秘术作为前奏,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若一举建功固然上佳。即便不能成功,敌手也必将大为心悸。

    此时荀申再一举祭出“凌人”神通。若敌手以为荀申的神通风格尽是走的奇变百出的路子,稍稍存有观望谨慎之心。半分踟躇,便葬送了胜局。

    “兵仙人”的兵法精义,融入斗战之中,与此体现得淋漓尽致。

    可是看眼下战局,归无咎显然并未入彀。

    归无咎这代表自家有形剑术最高明的一剑,在“凌人”神通脱手而出的一瞬间遽然发动,剑气荡漾,其锐利跳脱之形,竟让人恍然将有后发先至的错觉。

    所蕴之勇气决绝,一往无前,哪里有半分迟虑?

    两道神通正面轰击,震起方圆百余丈的云气乱流,搅成一团。若是小界之外,必定是飞沙走石,不见天日。

    但是在这小界之中,却只是云气搅动,天光开合,乍阴乍阳,虽浮沉之间妙意不尽,但是到底失之玄虚,难以尽现两道神通摧山断岳的宏伟雄阔。

    归无咎心中,却暗含一丝意外。

    荀申第一式“隐镜”神通几乎得手,让归无咎对荀申不由地不高看了几分。心中忖度,若是荀申所择七法,均是高明莫测不下于“隐镜”神通,那么归无咎今日之战,必定甚为艰苦。

    但是这第二式“凌人”神通,其法意固然依旧甚为高明,但是对归无咎造成的压力,却远非“隐镜”那般惊才绝艳。

    如同他在红云小会之中,辰阳剑山“推锋绝剑”等神通秘法,自然是道义精妙,教人赞不绝口。但其中义理,一旦发挥,就立刻被归无咎窥破其中虚实,有成竹在胸,从而收从容应对之效。

    一言以蔽之:其法虽精,却在归无咎视界之下,不足虑尔。

    荀申见第二式“凌人”无功,毫不气沮,反而气度愈发从容了。冲归无咎点了点头,再度施展手段。

    却见他两臂一抬。各有一点清气,化作两袖青蛇。

    两道气化蛇形,其中一道渐渐生出四足,触须,鳞甲,鹿角,俨然化蛇成龙;另外一只却色泽益发幽深晦暗,光溜溜的吸收一切光泽,除却米粒大小的两目放光之外,通体显成墨色之影。

    一龙一蛇迎风化作丈许长短,一左一右,分兵进袭。其形貌之惟妙惟肖,仿佛真实,显示出荀申对自家法力的精湛造诣。

    归无咎静观荀申施法,报之以洒然一笑。

    此刻那龙形由上而下,攻向归无咎面门;那蛇形由侧翼而来,攻向归无咎肋下。

    但归无咎剑光一起,对“龙形”熟视无睹,斜斜一道清光化作弧线,将那近身的幽黑蛇形斩成两段。

    奇妙的是,蛇身被斩断的同时,距离归无咎尚有数丈之遥的青龙,也迎风溃散,化成碎屑。

    ……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诚于道缘念 难争半子先

    一龙一蛇消散之后,荀申镇定如恒。但见他长袖轻抖,两道清气再度显化。依旧是一龙一蛇之身,呈前后夹攻之势,分进合击。

    这一回,归无咎对面前吐信欲噬的蛇首视而不见,剑光一摆,一个轻巧的转折,仿佛海底捞月。眨眼间便把背后龙颈刺个对穿,旋即溃散成一团气机。

    龙身一散,身前黑蛇立即光华暗淡,“砰”地一声闷响,化作十二道烟气,隐没归墟。

    前后同步,丝毫不差。

    这一式“龙蛇”神通,并非简单的分进合击之道,而是荀申自弈棋用兵之中领悟出的法门,把门中一道旧有秘术升华提炼。

    弈法之中,虽然千变万化,但是究其大体,可以分为两道。一是招招争先,抢攻压迫,从而获取胜势;二是以不变应万变,以待敌之破绽,再反客为主。

    其中的“不变”之法,并未一味地消极等待。而是主动创造局面,给与对手看似均等机会的选择权利。

    譬如棋盘之中,有三四个要点,似乎都甚为紧要。在庸手看来,无论落子于哪一处,都是堪称正着。但是在高明的弈者眼中,依旧能够分辨出,这几个备选点有细微的优劣之分。

    若是营造局面,频繁的让敌手去做出这种选择。纵然你可以侥幸蒙对一次,两次,却也经不住五次、十次,二十次。到了百余手落下,双方的差距已经拉得相当之大。

    “龙蛇”神通,正是法此精义而生。

    那一龙一蛇,一显一晦,暗中相互关联。其中一为“正着”,一为“错着”。

    设若龙身为“正着”,蛇身为“错着”。那么当敌手斩中龙身之时,那蛇身仿佛同呼吸、共命运一般,便会自然而然地溃散开来。

    但是若你斩中作为“错着”的蛇身则不然,龙身依旧会向你进袭,那你就不得不使出第二着补救。

    到底是“龙身”为正着,还是“蛇身”为正着,全在于施术者施为,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迎上“龙蛇”神通。若是你功行境界远在施法者之上,那自是夷然不惧。大可以使出“一力降十会”的路数,不分青红皂白,将龙蛇二身一并斩杀。

    但是若比斗的二人功力相近,那就断不可行了。

    因为唯有勘破正解,双方这一回合的交手,所消耗的法力才是旗鼓相当。当你每做出一次错误选择,就要相当于消耗了更多的法力与精神。到时候敌手若将此法来回使上成百上千次,便可教你法力耗竭,神气疲软。

    此刻荀申正是如此做的。

    龙蛇之身消散之后,他便依葫芦画瓢,再度将此法使来。

    一开始荀申是秉承虚虚实实之法,来回将“龙身”、“蛇身”中的一种设为正身;几番试探之后,又一反常态连续十余次将“龙身”设为实,“蛇身”设为虚;抑或连续六七次将“蛇”身设为正身。总而言之是变化莫测,全无规律可循。

    但是不论他如何折腾,归无咎剑光纵横,总是一剑了结,并未有一回出手补救。

    此时纵是下愚之人也能看出,五成的几率,任是谁也不肯侥幸连续猜中百余次之多。归无咎的道行,确实足以勘破“龙蛇”神通之虚实。

    然而荀申似乎有着某种执念,依旧乐此不疲一般,来来回回把“龙蛇”神通来击。

    直到五百余式之后,荀申见归无咎始终批亢捣虚、信手拈来,出手大开大合,面上自信从容之色不减分毫。似乎龙蛇之分,昭然如日月之明,不由地双目一眯,面色微凝。

    身为“兵仙人”的荀申,这一门“龙蛇”神通,除却其本身道法上的精妙外,同样另外藏有深意。

    在甘堂宗内,以荀申的修为,同辈之中自然是所向无敌。其修行锻炼,斗战之术,与同门师兄弟切磋已经难有所得,主要源自两种渠道。

    其一,自然是和功行辈分更高的化神境界修者交手。越级挑战,先窥上境,这是百家真传之正法,固不足道。

    第二种就值得一提了。甘堂宗通过一道秘术,营造出一尊与荀申本人功行相若的“分身”。与之相斗,等若荀申自己与自己切磋,战力旗鼓相当自不必多说,更能取得一前所未有的视角,审视自家的功行得失。

    久经锻炼之后,荀申发现,以自己道行之深,审辨“龙蛇”神通之虚实固然可以做到。但是若是反反复复,久经考验,也难免神魂衰疲,生出力不从心的感觉。

    细品其原因。“龙蛇”神通并非明悟法理之后信手便可施展。其修炼施法过程,极有幽微曲折之处,非借助门中几道秘法提携,否则难以成就。

    以特殊准备的成法,去考验间不容发的临场应变,纵是能力相等,也自然而然地会占的上风。

    “天翻地覆半子先”。

    “龙蛇”神通所伏的后手,正是这七字的鲜明写照。蓄势既久,神通亦妙,却不追求一击制敌,反而将优势化解于数百上千手的反复拉锯之中,最终形成双方神魂饱满与疲惫的差距。

    荀申并未冀望于“龙蛇”一式本身的奥义,能够骗过归无咎耳目。但只要如同自己面对这一式一般,相持既久之后神疲力怠,便是自己占得上风的大好时机。

    但现在看来,连这一迂回侧翼的后手,竟也未能成功。归无咎接下“龙蛇”神通数百击,非但不显疲态,反而神采飞扬,愈发潇洒自如。

    荀申心中一念浮起。自己的神意精神,已经是圆润饱满,无所欠缺。归无咎能够做到这一步,当是臻至此境之上的有一重玄妙境界。

    究竟是道无止境,天外有天以至于无穷,还是,自己距离真正的终点只差最后一步?

    平心而论,荀申自然更希望是前者。毕竟一步之遥,未免太过可惜。

    感觉到自己神意飘荡,荀申如浮水采青萍,将荡漾着的念头自然而然地收起,没有丝毫勉强。

    这与开场时使出“隐镜”神通不同。若连这点炼心之功也不到火候,那他荀申也无法修炼到今日之境界。

    荀申当机立断,抱袖成圆。清气一卷,颤动微鸣。

    归无咎微微一愕。

    原来荀申所使用的,又是一道“凌人”神通。

    按照归无咎对荀申心理的把握,二人交手,荀申七种神通的顺序,必定是精心设计的,多半不会将已经使过的神通颠来倒去再用。

    因为诸神通皆以妙意见长,其法若能建功,则胜负已分;若不等奏效,则再度使用亦属无用。“凌人”神通的针锋相对之意已经被自己窥破,荀申再度将此法施展,是何用意呢?

    归无咎略一思忖。“凌人”之道,在于必争;“龙蛇”之法,却是徐攻渐取。二者之精神,一刚一柔。

    莫非是通过神通法意节奏与风格的反复变化,影响敌手之心志,从而潜移默化中削弱归无咎自身实力的发挥?

    此说若是用于列宗寻常真传之间的交手,自然是大有道理。但是以归无咎、荀申的精神境界,此做法注定是徒劳无功的。

    此刻荀申双掌之中,“凌人”神通的混沌气机已经归于稳定,被荀申反手一抛,迎着归无咎缓缓送来。只是现在的这一式,比之荀申第一次使用“凌人”神通时,显得愈加厚重缓慢。

    按照破解此术的正理,归无咎当奋起精气神,迎头逆击之!

    但是归无咎此刻心意萌动,却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鼓动他做出一个出人预料的动作,唯有如此做,才是应对荀申当前这一式的正解。

    这个念头……实在过于匪夷所思。

    归无咎此时一身神意,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锋芒,探幽索隐,不遗余力。他隐约悟到,自己即将面对一个诡谲难定的考验,只是不知这考验应在何处。

    若是这考验应在来袭的“凌人”神通之中,那么自己的生出的念头,自然是由于自己道缘高妙、心有灵犀,确实摘得破局的之妙法。

    但若是这警兆不在神通之中,而是“念动”本身……

    换言之,若刚刚生出奇怪的念头并非真实的道缘感应,而是对手某种心境幻术的诱导。那么归无咎为这念头驱使,走出一步荒谬绝伦、甚至是不可思议的错着,终致败绩,那就冤枉之极了。

    尽管时间紧迫,但归无咎依旧极为冷静,飞速思量。

    他一身法力与境界圆满结合之后,一身实力不在荀申之下。只消自己奋起一剑,完全发挥自己的实力,以道理而论,终不至于在这一式上,落得下风。

    纵然荀申有甚诡诈玄虚,也不过是诱使自己多耗一些法力罢了。“半子”之先,未必不能再扳回来。

    但若是尊崇那奇怪的念头行事,却有一招致败、覆水难收的绝大风险。

    权衡轻重利弊,似乎如何抉择,已经不言而喻了。

    归无咎眉头一拧:但……若是如此,这看似顺理成章的思维轨迹,恐怕正落于对面这位“大阴阳师”的计算中吧?

    抬头一望。荀申使出“凌人”神通之后木然而立,面无表情,悲喜难辨。

    可归无咎却觉得,眼前的荀申,似乎过于内敛庄严,失于沉重,不复先前“乱云飞渡仍从容”的自在洒脱。

    终于,归无咎做出抉择。

    那就是……诚于本心!

    归无咎气息内敛,神珠暗藏。整个身躯,仿佛虚空一叶飘飘荡荡,在空中慢悠悠地浮动了十余丈的距离。

    双目垂帘,似睡非醒。其气息,淳淳如,泊泊如,非攻非守,悠然自得。

    此情此景,与斗战绝不相合,反似蛰眠胎息,梦游仙境。

    此时,若是“凌人”神通的气旋逼到近前,归无咎再想要反击,已经极为勉强。纵然奋力抵挡,不虞损伤,但遭此一创,至少也要削减二三成战力。

    如此一来,胜负再无悬念。

    但出人意料的是,“凌人”神通的三花气旋,悠悠地沿着一条直线,熟视无睹般地从归无咎旁边擦身而过,好似一位与人无涉的过客,十余息后,栽落在数里之外的地面上,连一丝水花也未泛起,极为诡异的凭空消失了。

    归无咎睁开双目,微微一笑。果然不是“凌人”神通!虽然这一式,在最终暴露差异之前,足可乱真。

    是自己赌赢了。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借法天玄亦无功

    荀申临战对敌,神通之数虽是七种。但是这七种神通的地位与分量,绝不可等量齐观;亦非一味地由浅入深,由易转难,以最后一式为压轴。

    要而论之,如第二道神通“凌人”,第三道神通“龙蛇”,虽然其道法意蕴极为高妙,又外得兵法之道以为辅佐,如虎添翼。但荀申从一开始就知晓,在这两道神通之上获胜的几率,并不算高。

    真正寄予厚望的,除却隐约有越界嫌疑的第一式“隐镜”之外,便要属刚刚这一招——

    “求心”。

    自从跨入金丹四重境界之后,荀申在甘堂宗内除却乃师权上真外,其余诸位上真,也是轮番上阵,每年抽出月余,教授其道术义理。

    认真算来,荀申每年有半数时间在师长之侧;另有半年与年齿较长的元婴、化神境界修者交游论道,眼界经历,早非寻常弟子可比。

    七十七家隐宗之中,如云中派等规模稍显狭隘的,行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所谋之急务,不过是天玄境传承不绝尔。

    而根基较厚的十数家宗门,对于磨砺道术、时机一至,与圣教祖庭争锋天下,却时时刻刻不敢忘怀。除却积累底蕴、以待天时外,道法神通杀招的修炼精研,一刻也不曾放下。

    说来也是一桩奇事,在进阶元婴境界的那一月,荀申正是客居于本宗明诠上真洞府之中。明诠上真,在甘堂宗诸位天玄上真之中道法高妙,几乎与权上真不相上下。

    荀申破丹成婴之时,明诠上真恰好修成一道精奥的杀伐手段,以为同辈交手时的卫道底牌。

    彼时明诠上真修行之地,乃是在自家洞府九叶峰峰顶之上三千丈的高空,开辟一道电浆雷池。

    而荀申成就元婴的一刹,放出自家元婴分身,疾空纵游,接受自然五气之洗礼,一举穿破穹宇云层,捕捉到了明诠上真炼成道术的那一个瞬间。

    按常理说,天玄上真的道术,是元婴修士所领悟不到的。但在那成就元婴的一瞬间,荀申之神意飞扬骋怀,情动万古,自身神气舒展到极为活泼的境地,竟然突破自身极限,与明诠上真的道术隐隐生出共鸣。

    纵是如此,荀申感悟虽深,但是若说要将天玄上真的秘法化为己用,依旧万万不能。然明诠上真有感于天意造化、良机难失,便随缘施化,结合荀申的感悟所得,与自家修炼道术的余气,炼成七枚“心焰”相赠。

    荀申据此炼成一门奇妙神通,每施展一次,以一枚“心焰”为凭。

    这一门神通,若是与敌手之气机正面碰撞,只一个刹那的功夫,便可将敌手法力的小半化去,并逆转阴阳,化为己用。

    试想,原本半斤八两的对拼,在此术之下,顷刻间就变成三倍之力击向己身,其中威能不言而喻。

    由于“心焰”总数为七,用上一次便少一次,更兼日后“天人三境”之时,此神通威能不减,更可为防身利器。故而在元婴境中用上一次,其实本是绝大的浪费。

    此法在硬碰硬的交手中,几乎是突破道法极限的限制,堪比一门对顶尖修士也能生效的“法象由人”之术。

    不仅如此,因为每一枚“心焰”微小如尘,几不可察。所以可借用其他的神通法门以为掩人耳目的手段,并将此法深藏其中,可谓防不胜防。

    这一神通,原是在明诠上真的秘法中截取二字,名为“侵心”。但荀申嫌其过于张扬霸道,不合其神鬼莫测之象,故而改名为“求心”。

    只是如此一来,名号虽雅致,却与这神通本意相去甚远了。

    修道中人,最重缘法。这一门“求心”神通,虽然是借助天玄上真之手成就,但是得法契机,乃是荀申自家的造化,旁人也难以置喙,与一味仰赖外物“惊蛰剑”的“隐镜”神通,大不相同。

    况且,冥冥中自有定数。若有一得,必有一失。这“求心”神通,正面碰撞固然天下间无双无对,已非同境界所能及;但是并未真个能使得法之人,突破境界极限。

    以元婴境界的修为施展此术,其实是勉强到了极点,几乎是如同抛掷重物一般将其掷出,所经之轨迹,乃是一条固定的直线,且其速度也不算迅捷。

    此术途经轨迹之中,若不能感应敌之气机,唤起性灵,便会如死物一般远远抛去,最终没于五行,归于沉寂。

    若荀申先前所施展的“凌人”、“龙蛇”二神通,纵然事先告知你法术之精妙。若尔之道行在我之下,那同样是全然不能抵挡的。而“求心”神通,一旦将其中奥妙宣之于众,那么哪怕对手是一位金丹境的修者,也可轻易避过。

    从这个角度看,此术之缺点,竟比之“凌人”、“龙蛇”还要不如。

    唯有如此,才暗合天理道心。你具备了此境界不可能具有的威能,也就自然而然地存在此境界本不至于出现的弱点。

    荀申“求心”一式之后。归无咎面色甘苦难辨,神意怡然,似乎只是经历了一件极为寻常的事,倒未见什么后怕庆幸之色。而荀申同样只平静的摇了摇头,轻声自言自语了两句,也丝毫不见沮丧。

    交手的两人,对于这一式的攻防,竟是出人意料的平静。

    此刻亿万里之外,星落棋布纵隔划分的无边水域、幽幽界天之内,驮着四只猛兽的十字座上。

    江离宗芈道尊,琼石门乙道尊,太素门尊卢道尊,以及一位肌肤蜡黄,干瘪瘦小的神秘老者,这四位真正能够决定隐宗命运的大人物,却不由地相顾颔首。

    这几位脸色变幻,看着十字座正中心一小团迷离变幻的光景,似是欣然,似是怅然,又似是快然欣慰。

    能够让此等人物纵情疏宕,可见归无咎与荀申交手的这看似滑稽的一式,背后深意并不简单。

    芈道尊,乙道尊,尊卢道尊数月之前便已相聚。而最后这位老者,正是前回只一封留书,并未露面的清凉山五壶道尊。

    芈道尊声透穹宇,随着他话音飘荡,小界中二日四月十六星辰,也飘摇若坠:“过了这一关,那就是有十成把握。”

    乙道尊,尊卢道尊齐声道:“然也。”

    三人取得一致意见,一致将目光转向最后一人。似乎五壶道尊的意见,极为重要。

    那矮小老者五壶道尊,沉吟良久,终于道:“天人鼎立之境的妙用,非低辈弟子所能得。借道天玄,于焉至极。能过这一关,万法不足虑。”

    此言一出,芈道尊三人,俱容颜大悦。

    原来。当日芈道尊传书定计,又遣姚上真驾临云中。以他所见,若是归无咎能过胜过“三十六子图”中排名第二十三位的甘堂宗荀申,那么只要道宗祖庭的杰出真传排名在十二名之外,就有必胜之理。

    隐宗合盟,下书祖庭,也可一举发动。

    芈道尊摆在明面上的理由,是“三十六子图”排名局中的副册一十二人,理应境界相若。对上道行更胜一筹的人物,胜负之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一判断不可谓无理,但是绝不是全部。更深层次的原因,却大半落在荀申的这一门“求心”神通之上。

    甘堂荀申,元婴境界借法天玄,几乎是这一种斗战本领所能得到的最上乘机缘。圣教真传纵然功行资质能够天外有天,也极难得到与此相媲美的缘法。

    因为这机缘,并非倚仗外力铺张所能搜寻。圣教祖庭虽强,天玄上真也只是有数的数十人。更重要的是,成就元婴、炼化神通的时机,各有天时定理,决不能刻意存心去凑。

    若是归无咎能过这一关,那么说明其人冥冥中的机缘运数,已经到了不可测度的程度。

    对上祖庭嫡传,只要“三十六子图”排名不虚,绝无不胜之理!

    另有一点也是不可忽视的。

    “求心”神通,虽似是天意设阻,留下了看似极为简便的破解法门。但是若无施法之人主动提及,以元婴境界的修为想要看破,那是万难做到。

    何况施展此法的不是旁人,而是号称“兵仙人”的荀申。诸宗上真,知晓内情者,无人会怀疑荀申能够以最合理、最恰当的时机,施展此法。

    胜过荀申手上的“求心”神通,相较于旁人,又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当荀申选择将“求心”神通伪装在“凌人”神通的外壳中使出,这一计谋,连高居穹宇的四大道尊,也不由地动容,忍不住击节赞叹。

    原来,整个“凌人”神通,占据了七法之一的名额,竟然是机中藏机,其实是在为真正的杀招,第四式“求心”作一垫脚石。

    “凌人”神通的特质,几乎是“求心”神通最完美的后手,天造地设的诱饵,请君入瓮的绝着!

    如此妙算,心胸果有海渊之深,城府之严。在那一瞬,诸位道尊仿佛已经看到归无咎不顾一切的冲了上来。

    一个难以置信的冷门,令人惋惜的结局,即将变成事实。

    可惜,这一切都并未发生。

    惜甚;亦幸甚。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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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锄头耍得深,没得墙头挖不到根。哦,不对,没得田地耕不深。“妹子,你干什么,矜持一点,我只是一个小兽医,喊我跟你到田地里去收庄稼啊?”农夫山泉有点田,小农民生活乐翻天……乡村逍遥神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乡村逍遥神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乡村逍遥神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