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一日顿悟四神通
南门芊、北门云铮得了玉简,贴在手心观览。玉简之中依次刻录了四十八幅精致细腻的图画,似乎是一道极高明、极简明的功法。
二人眼下无心评判这功法的精粗高下,以二人之修为,也不足以断之。只是出于对珈蓝天罗的绝对信任,南门芊二人连忙依照这一功法运气修炼。
南门芊资质较本门云铮稍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第一幅图画之中气运周天的法门就顺利运行了一遍,首尾兼备,干净利落。
南门芊得暇,感应一阵。
似乎身躯之中平白生出一种异力,和外界侵凌心神的肃杀之气完全相反,由内而外产生一种对抗的锋芒,将外界压力逐渐消解。心中不由大为振奋。
又过了十余个呼吸,南门芊第二幅功法已经渐渐入巷,脸上寒意也逐渐退散,血色渐渐充盈,看起来十分康健。
两丈之外,北门云铮也已顺利将第一幅功法修完,呼吸匀停,不复战栗局促之态。
归无咎见这两个小家伙修行顺遂,也是松了一口气。此法果然并无差错。
心中一笑,暗道:“你还并未走入修炼之途,就已经欠下了许多人情。这些因果,却需要你将来自己去解决了。”
归无咎心中对话的对象,自然不是眼前南门芊、北门云铮二人,而是他预定的开山大弟子,黄希音。
交由南门芊、北门云铮的这道法诀,和那日交与云归海的法诀异曲同工,同样是黄希音修炼将来“反空蕴念剑”剑道的前车之鉴。
上次交由云归海的功法,包含了许多辰阳剑山《观法图》中的剑理;而今日交给南门芊二人的功法,却全部源自本土文明之中的几部经典提炼演化。
作为前驱披荆斩棘,试探前路,这渊源着实不浅了。
归无咎有时也不免可惜,全珠的道法演化之路已经为自己所有。黄希音若想成就更高境界,却无如此简便的借力捷径了。
以归无咎现在的视野和智慧,所创制的法门已经臻至极高层次,虽然不若九宗真传那般完美无缺,但已经不是大能以下之兴作创造所能望其项背。
所缺陷者,不过是归无咎目前功行尚低,因此所创制的功法只能止步于筑基境界之圆满。结丹之后的法诀,却需要等待归无咎修为提高,日后逐渐弥补。
正因为这一部功法是从与“空蕴念剑”完全相斥的经典之中演化而来,二者之道理水火不容,故而一经运转,自然而然便能形成对抗剑气的斥力。
当然,这功效如此立竿见影,也是因为“空蕴念剑”剑气在黄阳界中历经数十万载,早已衰减到微乎其微的缘故。
见南门芊二人安然无恙,归无咎盘膝而坐,闭上双目,继续参研此处空蕴念剑剑气轮廓,精神气象。
半个时辰过去。
归无咎又感应了一段时间后,这神通的能力边界已然无限分明,赫然已经是理解到了极致、增无可增的地步。
归无咎几乎又找到了当年一笔一划创制《持心卷》的感觉,一切形而上的神通法门化为具象,形上形下之间棱角分明,纤毫毕显。
归无咎暗暗慨叹,没想到道途之上又一道重大转折,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今日。
归无咎当初立下志愿,研习《通灵显化真形图》三千道术的道路的次第,与越衡宗任一先贤都决然不同。
为了对抗轩辕怀,追求战力的最大化,归无咎本拟在三千道术全部习得、即将成就元婴之时,一口气凝练十八道大神通。
而在此之前的斗战法门,却以第二真宝“天演钟”驾驭“履尘剑”应对。
虽然不久之后习得空蕴念剑,并以为“天人立地根”的证道之本。但是空蕴念剑和越衡宗十八神通乃是两条相互独立的修行线路,完全无有任何交集,自然更加起不到借鉴、辅佐、印证之效用。
故而归无咎的理念,依旧是分别追求两道神通的战力最大化。
但是今日“空蕴念剑”的完全形态尽数在眼前展示,却是彻底扭转形势,给了归无咎改弦更张的依据。
修道之人,一旦选定道途,便当心志坚凝,百折不回。但是这是由道心而言。以具体的方法和策略论,那就应当随时变化,万不可拘泥成法。
时至今日,归无咎当初立下的“十八神通”成道法门,理当进行些微调整。
大体而言,将三千神通种子之中较强的数种保留到最后,成就威力最强的神通,这一重心不会变化;但是为了和空蕴念剑相互配合,至少可以空缺出五六个名额来,成就针对性更强、和空蕴念剑配合最佳的法门。
此法门威力未必绝高,但是其能够恰到好处、切中要害,实现威力的叠加,就是颠扑不破的神通。
归无咎心中一笑,对于此事他心中已有腹稿。只是“铨道会”迫在眉睫。料想此会之后,更大规模的挑战之前,就是自己精研此术的时间了。
在此地收获虽大,但是同样也足足耗费了归无咎两月时间。
此刻对于归无咎而言,时间已经极为紧迫。抓紧剩余不多的时间,研习妙观智大魔尊所留“丹中之婴”的法门,提升眼前的即战力,才是一件更为紧迫的事。
归无咎自忖于此地空蕴念剑所展露的一切已经到了熟极而流的地步。心念一动,就要把放出的心神缓缓撤回,自入定外烁、神意遥感的状态醒转过来。
但这个念头刚刚产生,归无咎神魂之中竟莫名产生一种奇异的不适感。
归无咎警惕心瞬间提起。
念头愈是潜伏于细微,他愈是不敢大意。深吸一口气,瞬间进入神魂鉴物、福至心灵的最佳状态,和百年前完成《九元书》时最后一步的高昂状态难分伯仲。
虽然此刻并无无名墨珠加持,但是归无咎屡得机缘,修为底蕴也是今非昔比。未过多久,就寻到了心潮症结之所在。
归无咎暗暗纳罕,原来是虚惊一场。
原来,并非是他遇到了什么危险警兆,而是有一桩意外的选择出现在面前。甚至也可以说,是一桩难得的机缘。
冥冥之中有一道谕示:此刻正是归无咎精神力集中至最高点的时候;趁此契机,大可以进入“神通顿悟”的境界,在一日之间拟合炼化“十八神通”中的四道神通。
这个念头告诉归无咎,若是错过这次机会,选择日后慢慢修炼,那这四道神通就不是一日成就了。每一道神通想要炼成,至少需要三年以上的时间。
“神通顿悟”的机缘。
“神通顿悟”比之道法修炼之中的“顿悟”更要难得何止十倍。并非单纯的资质出众就可以做到。
顿渐之间,似远实近,似乎相反,实则相成。若非天时地利人和,种种机缘凑在一起,是决计难以遇见“神通顿悟”的盛景的。
不止如此,“神通顿悟”心潮一起,仅仅是一个启示的“引子”,并不意味着必定成功。这一点又和寻常的道缘启示截然不同,尤其值得注意。
一旦失败,其后果也异常严重,肉身神魂也有可能遭受重创。这种代价,完全是不可承受的。
因此古往今来,有许多资质上惊才绝艳之辈,纵然得到了“神通顿悟”的机会,若是感到把握不足,宁愿放弃此道,选择按部就班的修行法门。
一日与十二年。
以归无咎的道途艰难,能够有长驱捷径的机会,归无咎是决计不肯放过的。但是此间的风险,又非得尽数避过不可。
好在归无咎的神意敏锐,堪称登峰造极,几乎可以说是处于古今以来金丹境界的最高峰。
只稍稍沉下心来又细细捕捉琢磨了半盏茶功夫,就得到了精确的结论。
此事可行。
归无咎能够得到“神通顿悟”的机缘,是由几个方面的原因共同促成的。
其一,越衡宗寻常真传弟子,三千道术在灵形后期就开始准备神通雏形,一旦成就金丹境界,至少要同时炼成三至六种神通。如归无咎这般积压之今日。意欲一举成功的,实在是前所未有。
正因为拖延日久,一旦遇到合适的机会,这一念头便如同洪水决堤一般陡然迸发出来,其势不可抑制。
第二个原因是人所共见的,那就是今日参悟空蕴念剑遗迹的机缘,使得归无咎神魂道念大受刺激。快马扬鞭,驰骋千里,激发了自身的全部的潜力。
这两个原因虽然重要,但是第三个原因才是真正的根本。
这最后一项因素,算得上是完全的机缘巧合。当年之因,今日之果,两相结合,显得分外切题。
原来,归无咎当初履足荒海之时。为了迎接以弱击强、极有可能越阶作战的险恶环境,将《通灵显化真形图》中三千道术的价值发挥到最大,着实下了一番苦功。
这一经历,把三千法中看似不起眼,但似弱实强、有以小博大潜力的法门,尽数梳理了一遍,时至今日,依旧历历在心。
最终归无咎所成就腹稿,选取神通种子为何,向何等方向吞并演化,所设计的精密方案就有**种之多。
当然,人所共知的是,最终被归无咎选定、大放异彩的,是依托“元光显化”之法炼成的分光剑术。
此术果真在越阶作战、以寡敌众之中显露威能,印证了归无咎的出色眼光。
而其余七八种法门,因为种种限制,最终被束之高阁,权且充作几种被废弃的预案。
但是归无咎今日发现。当年所留下的备案,若是配合空蕴念剑作战,却是能够起到极大的辅佐作用,说是巧若天成,也毫不为过。
正是因为一切在心中早有腹稿,以古证今,分外亲切,这才奠定了“神通顿悟”的坚实基础。
归无咎稍一计算,以此为根基,成就“神通顿悟”之法的道路已经完全展现在面前。
长啸一声,轻振衣袖。
归无咎一起身,在这荒凉黑土之中,便以南门芊、北门云铮二人为轴,或依四象,或依八阵,往复穿梭,龙行虎步。带动气息周流,升降缭绕。
“神通顿悟”之法并不纯粹是静功,而是随心所致,拟形试法,一次演示成功。
空蕴念剑老阳一道“念动诛绝”神通。
其法门固然省去了感气炼剑、再以手指弹破小剑的繁琐“形式”,整个心剑咒杀均能在心意一动之间完成;但是神意锁定对手的存在,依旧是必须的准备工作。
若是你不知道敌手处于何方,又如何能够动用这一道神通?
由此可见,能够提升自己辨物寻人的距离远近,等若极大的提升了在这一道神通的施法范围;而施法范围提高了一倍,几乎可以视作神通威能提升了一倍。
归无咎此刻衣带飘飘,往正南方向大踏步跨出三步,右手大袖一卷。似乎四十七种微小的小点凝成一团,蓦然光明大放,一开一合之间,摄入归无咎丹田之中。
而他真宝金丹三位一体的“金丹”之上,赫然多出一条印记。整个过程,顺遂无比,一气呵成。
归无咎淡然道:“此法,当名为‘长空尽染’!”
当年履足荒海,孤身行事。料敌机先、及时感知战场态势,是归无咎极为关注的一项能力。
这一枚神通种子,以其余四十六种辅佐,却可以形成一道法门。
此术并非释放元气感应,而是纯粹的内炼之法。该神通法门成就之后,人修之气息与其余山川鸟兽人物,会神魂之中的感应会形成更大的反差。
修炼此术之人,不但感应距离更远,甚至于对于一些藏气敛息的隐匿功夫,又有克制之效。
犹如一滴白色水浆和一滴黑色墨汁,同时落在一张白纸之上。其予人的观感,是截然不同,判若霄壤。
这一法门对于修士搜集信息、感知预警,周览战场,可谓大有裨益。但是百年之前归无咎思之再三,还是并未选择围绕此法修炼研习神通。
其中原因有二。
在归无咎以为立身根据的洞府秘地等要害之地,归无咎已经有“心返”大阵作为倚仗。但是若是在外游斗,情形瞬息万变,更多的仰赖于自己的绝对实力。多掌握一尺一寸的信息,所得其实有限。
但是在今日,这一道神通和老阳之剑相互匹配,足可使其威力增加一倍。
“长空尽染”,为辅佐“念动诛绝”而生!
归无咎循着周身气息变化,又往东南方位踏出十余步。
一百二十四点神通种子汇聚一体,在真宝金丹之上凝练成第二道神通种子。
归无咎脸上五色气息一闪而逝,低声道:“此法,当名之为‘隐灵摄心’!”
此术早在归无咎于九转灵光殿后殿修习《通灵显化真形图》本经,一一遍历三千法门时,就已经稍稍留心。
此术看似是一道极不起眼的气机迸裂,但是却能在一瞬之间,构成一道幻象。归无咎当时便想到,围绕此术,当可以炼成一种侵蚀人心的幻术法门。
仰仗此术在外行事,擅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可谓极为便利。当初在荒海之中,归无咎在此术和“元光显化”之法中权衡已久,最终选择了主修元光显化之法。
因为这一法门虽然堪称是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尤其对付功行低于自己的对手,无往而不利。但是若是敌手功行较自己为高,此术便相形见绌了。这也是此术相较于元光显化之法最大的劣势。
少阳之剑“一念回响”,纵然是一道斩断变化的顶尖法门。但是其具体成效如何,也要看对手心志坚凝透彻到何等程度。
假设敌手功行不逊于自己,又是修习了宛如辰阳剑山“心剑”一流的秘术,那么“一念回响”之变化咒杀法,效用恐怕会打些折扣。
但若是在动用“一念回响”之前,先使用秘法对敌手心神撼动打击,最后再以杀招乘虚而入。那“一年回响”的成功概率,自然会大大提高。
“隐灵摄心”,正是与之天作之合。
“隐灵摄心”,为辅佐“一年回响”而生!
归无咎又往西北方向环绕半周。双手同时一卷。右手一百六十三枚星星点点聚拢,一口气吞入腹中。真宝金丹之上,同时出现了第三道印记。
“老阴”一剑,“相感相得”,借用了剑鞘之法,以飞剑之形式和敌手交手,在回合渐久的过程中深入了解敌手人物之性,从而扩大空蕴念剑的威力。
这剑术若要补足,其方向也是极为明确的。
以“空蕴念剑”千锤百炼的法门,纵然是“剑鞘”实相,也是超越万法之上的完道法门,必不虞被旁人正面破解。
但是敌手若是不愿与你恋战,一得空便抽身而去。那这两法的用武之地,就要大大减少了。
虽然剑道神通极为灵活,擅长追击游斗。但是这唯一的破绽,却是不可不防。
归无咎手中本有一道手段,那就是困敌决胜的秘法“摩罗力境”。
但是可以预见,在相当久远的时间内,“摩罗力境”的神通层次都是在“空蕴念剑”之上的。因而此剑也绝难在万法归于力道的奇异空间内施展。
归无咎成就的这一道法门,名为“元气之泽”。似是气机起伏沸腾,又似乎是磁力强弱变化。敌手陷入其中,便当如落入一团沼泽之内,难得自主。
归无咎当初青睐这一道神通,正是应为此术分割战场极有妙用,最擅对付以寡击众、各个击破的局面。
但是自“元光显化”之法被发掘出来,此术就已经打进冷宫。
直到今日,才再次恢复光彩。
“元气之泽”,为辅佐“相感相得”而生!
至于最后一法,在当年归无咎的考量之中,却是七八种法门中最边缘的一种。
此法本是归无咎打算为破解秘地禁阵所立,同样也可以对付法宝外物,名之为“阴风蚀物”。
但是归无咎在外修炼,毕竟以开掘五行杂玉矿脉为主,若说破解禁阵,多半是此物和五行杂玉矿脉有几分关联,才有一试的价值。这个概率实在微乎其微。因此归无咎研习了一阵,便放弃了此术。
但是这一神通,恰好可以与“万剑备我”并用,加快吸纳炼化敌手法宝的速度。其契合之处,反而是四种法门之中最直观的。
归无咎大袖一卷,一百七十三枚光点凝聚合一,丹田之中第四道神通印记凝形。
“阴风蚀物”,为辅佐“万剑备我”而生!
说是一日之内成就。但是归无咎这“神通顿悟”,由于积累太厚,竟尔在一个时辰之内,炼成四道神通。
“十八神通跃天门”,短短一个时辰,已经成就其四。
就在归无咎感到意气风发,神魂酣畅之时。突然觉出面前空蕴念剑剑气之中,似乎隐藏着一无形之物。
若非他神通攀升至顶点,原也不易发觉。
毫不迟疑,一口丹气染成墨色,如利剑一般刺向那若有若无、暗藏玄机之处。
黑色丹气沾染,那物瞬间显化出自己的本来面目。浮在空中的一座径长丈许的圆盘,三十六轮刻度宛然。
出境的真正门户。
归无咎洒然一笑。此行虽然得了极重要的机缘,但是预定目标也顺手完成了,实在是一件意外之喜。原本他还顾虑若是出境之地在原先这山谷中,如今被洹沮门填平了,不免大费周折。没想到此物竟是浮在空中。
黄阳界一行,可谓善始善终。(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颠倒关门 大敌惊闻
归无咎转头一看。此刻南门芊、北门云铮二人,已经分别将自己所赠功法修炼到第七图和第六图。
这一功法一口气修炼完八幅图卷,才算是第一层告一段落。这一过程须一气呵成,不可中途断成两截。
此时归无咎心中甚是满意。暗暗思忖,等候这两个小家伙修炼功法完毕,一齐回返之后。再与五宗首脑相聚,传之以出界法门。安置妥当,黄阳界一行就算圆满结束,自己也到了该当离开的时候了。
想到黄阳界中功行较高的数位元婴修士出界修行的安排,归无咎随意一抬头,目光落在那现出真形的气化圆盘。
但是这一仔细端详,归无咎蓦地双目一凝,竟现出犹疑之色。
果断地纵身一遁,停留在空中这一道圆盘面前。
此盘大小与幽寰宗红云秘境、云中派紫气秘境的两道法盘大小相类,一般无二的三十六道年轮。其中刻度,暗合周天之数。
每一道年轮之上,各有一点露珠大小的些微气机,铸成实体,显然是关门锁钥。
只是稍稍有些奇怪的是,这圆盘四周的刻度字数,竟与常理完全相反。
上方正北之位,原本“子”位所在,却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午”字;而正下方“午”位所在,反而是个“子”字;不但如此,左手边一个“卯”字,右手边一个“酉”字,同样颠倒过来。
归无咎沉吟一阵,突然心中生出困惑:这三十六道年轮上的答案,是依照顺序,正北偏转第一度对应一月一日,还是参考“子”“卯”“午”“酉”四字完全颠倒过来,以正下方偏转一度为正月初一?
这“密文”,竟然出现了两种解法。
归无咎仔细思索一阵,似乎是应当按照颠倒过来的“子”“卯”“午”“酉”四字为准地。
但是他也并无把握,认准自己所想就一定正确。
刹那之间,归无咎甚至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就像阴阳洞天能够连通两处迢远之地,这界盘既然颠倒过来,是否预示着来处、去处并非一体?
自己为何就理所当然的认定,这里就是返回云中派紫气秘地的出口呢?
思考有顷,归无咎微微点头,做出决断。但见他袖中光华一闪,一枚形同竹简的签符取出,扎进地面。
归无咎依照颠倒之后次序,依次将三十六道年轮之上的浮子拨动。
下一刻,一道阴森森的乌光穿渡界空映照其身,归无咎立刻消失不见。
天地一转,归无咎反应极快。
在隐隐约约感受到落足之地的颜色、气息和云中派紫气秘境截然不同时。归无咎立刻动用了元光显化之法中藏匿身形的神通,身形完全化作透明。
以归无咎这一道法门的造诣,以本土人道文明的水准衡量,不入步虚境界,极难窥破其行藏。
归无咎瞬间只觉神魂一颤,连忙镇定心神,收敛六识。
他的的隐匿之身,在空中轻轻飘荡。举目四顾,四处都是小则数百丈、大则千余丈的漆黑巨石碎山,浮在空中。
低头下视,却是一副深不见底的奇景,唯有一阵阵若有若无的黑气腾涌而上,折冲东西。
觑准了一块稍小一些的石山,归无咎双足一落。只是落足的一瞬间,身形几乎一个趔趄,险些就要跌倒。
以归无咎的定力,无论面临何等变故,都能冷静处之。之所以差点失去平衡,那是因为此处的气机性质,和黄阳界实在是两个极端!
纵然归无咎处变不惊,一时间也不能彻底调整过来。
黄阳界中之气象,即便归无咎眼下只是金丹境修为,同样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此间修士,修行之道必将止步于元婴境界。这份规模狭隘、元气窒涩所产生的制约,清晰无误的展现出来。
而眼前这一片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不见天光、景物幽闭的秘地,气机之澎湃活跃,堪称百年未见,几乎让归无咎回到了真传大比后、进入九转灵光殿秘境时的状态。
虽然以气质而论,此处元气高迈粗犷,似乎并非今日紫微大世界中之气象。但是归无咎敢断定,这等第一流的界天,必然有修为极高的大能占据,以作为洞天福地。
想到此处,归无咎心弦一紧。
暗暗感受“拾遗书简”的灵机感应,果然此物牢靠的很,并未失效。
归无咎由是心中稍定。
但是这份感应,却和拾遗书简前几次心神验证稍有不同。
归无咎莫名生出一个念头:此地距离黄阳界,实则远远超过十余万里的界限。但是因为某种意外的原因,拾遗书简的瞬移功效却并未丧失。
归无咎以这一块浮石为根基,寻到方圆十余里内最大的一座小岛,悄摸摸的靠近。
就这样依样葫芦,依靠一个个跳板深入其中。归无咎认定,此间若是有什么山门道场之流存在,必定是依托于较大的飞岛之上。因而愈是接触较大的岛屿,就愈加小心。
这处不知是小界还是洞穴的深诡秘地,空中浮石飞屿也是有规律的。
自东向西,这飘浮的飞石总体上看体积是逐渐增大的。纵然有一二例外,但是大致的趋势却是确凿无疑。
此时已经是两刻钟过去。归无咎渐渐熟悉此地之气息后,产生一个念头:似乎这里的气象,较紫薇大世界本土为古,但是和黄阳界相比又似乎更新。
若说黄阳界中气息与先古相同,而紫微大世界中的气息为“现世”气象;此处元气精粗,似介于两者之间,正处于一次纪元轮转的前后交接处。
又过了一阵,天空之中的黑色愈发深湛。归无咎眼前一个恍惚,突然省悟,这里似乎有几分熟悉……
此时目力已经难辨百丈之外。
归无咎心中一哂。半个时辰刚刚学会的神通,想不到立刻就有了用武之地。
丹田之中元气转动。归无咎隐匿之身虽并未有丝毫气息放出,但是他对于人物气机的感知敏锐程度,立刻提升了一倍。
长空尽染。
机缘巧合,第一次动用这一道神通,归无咎心中也有几分振奋。唯有在实战之中,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掘每一道神通的妙用。
譬如此刻,归无咎立刻发现了这一神通的一项长处,堪称妙用无穷。
原来,“长空尽染”神通,在感应距离倍增的情况下,本身不需要释放一丝一毫的气机。这就意味着,此术在御主隐匿身形切忌暴露的环境下,可谓大放异彩。
好巧不巧,这一道神通使出,果然就发挥效用。
在“长空尽染”感应边缘的一座五指山中,隐隐约约感应到几道气机。
其中一道最强的气机,清晰的感到气息极为精湛。但是单论功行,未必能够超出归无咎去;而另外四道,却孱弱许多,至多不超过金丹初期的境界。
归无咎暗暗一试。在这个距离上,自己即便将“长空尽染”神通运转到极致,也无法精确捕捉五人面目。
于是暗暗起了遁法,化作一道浮云,几乎在不引发任何元气波动的前提下缓缓靠近。同时“长空尽染”神通运转到极致,只待能够清晰感悟五人之形象,就立刻止步。
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又接近了三分之一的距离。
这里就是归无咎能够精确感应到五人的界限。
随着归无咎心中玄功默转,五人之面目清晰的浮现出来。当“形”一旦被把握的瞬间,“声”也同步地纳入归无咎掌控之中。
无一例外,那四个功行稍逊之人都是筑基境界,三男一女,年纪均幼。这四人虽然服饰古朴谲怪,但是面容都极为清秀,不亚于南门芊、北门云铮。
至于四人对面的哪一位,正襟危坐,一道道书卷随意丢弃在身旁,面容却异常熟悉。正是两月之前,归无咎曾经在天幕中见到的“老相识”——
红发黑面,眸生双瞳。
九重楼。
归无咎心中一跳,果然是来到了所谓的“广渊天”中。
不久之前,此处空间愈来愈黑、而“拾遗书简”感应中又似乎极为遥远。归无咎就已经产生了猜测——这里似乎和三生阴阳洞天中三处出口之一的“广渊天”有几分相似。
黄阳界,这数十万年前曾经被击破的阴阳洞天碎片,似乎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既然其本体在数十万年前曾经是阴阳洞天,那么这辈空蕴念剑击碎的数十道碎片,宛如蛞蝓一般再生活力,有无可能再次形成了规模较小的阴阳洞天?
当然,先前先入为主的将之视为“小界”也不算错。因为若是阴阳洞天的两头出口都被封死,那么“阴阳洞天”就是“小界”,“小界”就是“阴阳洞天”。
可以想象。
当年在广渊天被击碎的数十道碎片,极有可能和“黄阳界”相同,化作一道阴阳洞天。两处出口,一处是小界落足之处;一处就是这里了:每一处‘小界’或是‘洞天’的诞生之地。
除了闻名已久、却始终缘铿一面的轩辕怀之外。归无咎在这一代“应时而出”的天才之中,可谓独步当时。
此刻突然见到又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归无咎心中突然产生一个跃跃欲试的念头,要报出自家名号,上前与之一决高下。
归无咎一惊,立刻调息运气,安抚稍微躁动的心神。
生出这一道感应,说明九重楼的确是一位堪称劲敌的对手。
千余丈外,原本闭目垂帘的九重楼,突然睁开双目,瞳孔之中双瞳凝结合一,发出赤色光芒,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过了一会,九重楼摇了摇头,眉头舒展开来。
归无咎心中暗呼侥幸,若非“长空尽染”神通将自己的感知范围又扩大了许多,自己再近上二三百丈的距离,一旦产生心绪波动,必定要被此人察觉。
过了片刻,那四位年轻修士之中,最右手边的哪一位,身躯如筛糠一般颤抖起来,后背先向后一躺;随后如弹簧一般立刻前倾,口中发出惊呼。
九重楼面色不变,掌心之中散发出一道乌濛濛的光华,将那年轻修士安抚镇静。
此刻九重楼展露手段,归无咎立刻辨认出,此人不愧是被黄阳界诸修认定能够和自己与秦梦霖相提并论的杰出人物。一身功行圆润无暇,已经臻至圆满之境。
不止如此,此人身上似乎有两种气息加持,一种是沧沧凉凉的荒莽之意,一种是统摄于生机强弱之辨的的阴阳道法门。在这两道绝顶传承的加持下,此人实战手段显然步入了能够与“圆满之上”交锋的境界。
那排名最末的年修士子被九重楼护持住,似乎面有惭色。道:“有负师尊教诲。大巫十二法中的第七部《受生天魂法》秘奥,弟子苦思三日三夜,但却始终不得要领。”
九重楼面色淡定,音声竟是异常的和蔼,宛如一位白面书生。只听他静言道:“无妨。你大师兄与二师姐,资质本来就要比你稍胜一筹。只消有一人能够将大巫十二法纲领掌握,为师也可放心出行了。”
“尔等相互扶持,也足以将大巫十二法尽数领会。”
九重楼看着面貌奇异,又曾借助万千人骨骷髅练功,似乎是一个极不易接近的邪魔一流的人物。但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九重楼长相虽然霸道,但是行事作风却别具一格,极有举重若轻的情致。
四人中排行第二的是一位女子。只听她声如黄莺,清脆悦耳:“启禀师尊。十二法中其余十一道法门弟子已经尽数领会纲领,将来修习的过程多半再无窒碍。只是第十法《存玄素纭法》似乎与其余十一法差异颇大。弟子苦思良久,终究不能完全贯通。”
她话音刚落。左手边的那位男子接口道:“弟子与元商师妹相同。同样是阻在《存玄素纭法》这一关。”
“元商师妹”又接口道:“不是弟子夸口。若是依照巫道正传,以三十六年为一轮转。以我师兄弟四人的资质,足以将这十二法尽数掌握。为何师尊执意要弟子四人以‘一本道’的顿悟法门为根基,三十六日之内一朝悟道?”
“据弟子所知,依常规法门和‘一本道’顿悟法门,虽然快慢悬殊,似乎并无高下之别。”
听这名为“元商”的女子说话的口气,敢于直接提出疑问,显然九重楼平日与弟子之相处似乎颇为融洽。师徒之间,并无隔阂。
九重楼沉默半晌,终于言道:“三元洞天之中,北极天自数十万载之前,遭天降异力一击,入口之处就此闭塞。但是经由历代十二元师的不懈努力,两月之前,北极天与另外两处洞天出口的通道,终于被打通了。”
名为“元商”的女弟子闻言双眸一眨,好奇道:“那又如何呢?师尊是要往那两处洞天一行么?”
九重楼闻言一笑,缓缓点头。
“元商”皱眉想了一想,突然笑道:“是了。想必是六祭大巫算定,在三元洞天另外两处出口,有资质比我等四人出色得多的人物。于是师尊起了爱才之心,急切的要将那里的天才弟子收了回来。”
“或许一年半载之后,元商就要多出一个小师弟或小师妹了。”
九重楼一声长笑,淡然道:“元商说的不错。四十年前,六祭大巫的确算定了。在三元洞天的另外两头,各有一位资质出众的绝代天才。”
“元商”懵然道:“四十年前?那岂不是早已度过了入道年龄?就算恩师将此人带来,又有何用?”
“元商”右手边排名第三的那年轻弟子,闻言脸色忽而转为郑重。
这元商师姐资质虽高,但是却天真烂漫,有时反应不免有些迟钝。此人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师姐。恩师所言之人,恐怕并非什么资质杰出的修道种子,而是……堪为劲敌的对手!”
“元商”一愕,脸色一变,连忙追问道:“师尊。果真是如此么?普天之下,同境界之中竟然有何师尊堪为敌手的人物?元商不信!”
九重楼一身气机由昂扬转为凝实。聚合为一的双瞳也再度分散开来。笑道:“你三师弟说的不错。”
四位弟子似乎被重锤敲打以记,一个恍惚,神情突然都有些沉重。
这才省悟,师尊在最近两月以接近灌顶之法的“一本道”顿悟法教授四人大巫十二法的纲领,显然隐隐有万一不谐、交代后事的意味。
这说明就算是以师尊的功行,也不认为自己此行能操必胜。
四位弟子之中排名最末的那人道:“就算如此,师尊又何必亲自前往。族中派遣一位元师,将另外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扼杀,才是上策。”
这看似不登大雅之堂的阴暗手段,这年轻弟子竟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似乎也不以为耻。由此可见,广渊天之中的文明精神,与外界似乎截然不同。
九重楼笑道:“若是这么简单,为师又何须费心?料想能够对为师产生威胁的天才人物,其背后底蕴非同小可,防备之法,料想也极为周密。唯有正大光明的邀斗,摧毁其道心,才是解决威胁的唯一手段。”
听到这里,归无咎心中微微感叹。这莫名产生的阴阳洞天三杰,唯有自己是阴差阳错的出现在荒海,从头到尾纯属巧合。
若不是因为黄阳界中这一奇妙经历,此间唯自己一人蒙在鼓里,却不知遥远的亿万里界空之外,已经有两人将自己当做劲敌。其中一人,还算自己前世相识。
只是,不知道九重楼此行的目标是先去寻阮文琴,还是自己。
若是先来荒海寻找自己,九重楼固然是扑了个空,但是却有可能给荒海的土著宗门带来许多变数。
就在此时,归无咎背后一道遁光迎面而至。
那人气息昂扬吞吐,浑厚致密。不走祥和幽玄路数,却是一味的高古空廓,以磅礴生势压人。大致估量,是一位功行相当于元婴境界的巫道修者。
归无咎心中一动,本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踪迹,正要及时撤离。但再仔细一看。来人五六十岁年纪,面目无神,乱发披肩,只是从自己身边一闪而过,便往九重楼面前去了。
那人虽功行较九重楼为高,但是尊卑却是完全颠倒。
但见此人一拜到底,起身后肃然言道:“四祭大巫教属下前来传信。御孤乘大人穿渡界天之行,可以就此取消了。”
归无咎心中一愕,旋即反应过来。“九重楼”和“珈蓝天罗”一样,乃是黄阳界修士所起别名。此人口中的“御孤乘”,分明就是九重楼的真名。
九重楼闻言,眸中双瞳竟如伴生双星,对换方位。淡然道:“四祭大巫说明了原因没有?若是为了本人安全计这样的陈词滥调,不如免开尊口。”
那人言道:“非是如此。四祭大巫和六祭大巫也是刚刚知晓。东极天的哪一位,背后势力极大,眼下并不宜与之交手。”
“而南极天那一位,好巧不巧,此人已经离开了南极天出口。御孤乘大人现在若是过去,只会平白扑了个空。”
九重楼长发如遇骤风,突然散开。冷冷道:“北极天和东极天、南极天的通道刚刚打开。四祭大巫又何以能够得到确切的消息?”
那人微微一笑,道:“这的确是一桩不可思议的巧合。足见御孤乘大人有天眷在身。”
“刚刚传来消息,‘丙四’这一子的门中真传,刚刚和一位惊才绝艳的异才交手过。以金丹之境艺压元婴,实在是旷古绝今,匪夷所思。如非御孤乘大人降世,只怕人人都要把传来之讯息当做笑谈。”
“这一位现世的身份,乃是‘丙四’的一家相邻宗门的真传弟子。但四祭大巫以传递来的消息为灵媒,已经推算出此人真实身份,就是北极天的那一位。只是不知为何,竟得以借助隐宗真传的身份行事。”
九重楼哼了一声,道:“这有何奇处。我巫道传承有‘丙四’这样的棋子,对方所借用身份的宗门,焉知又不是他手中的‘丙四’一子?”
那人微一沉默,附和道:“此言有理。不过‘丙四’一子,落入我族掌控之中,不过才七千年上下。本以为是缓慢渗透得一招闲棋,没想到如此之快的就发挥了关键作用。这自然是御孤乘大人福源深厚所致了。”
九重楼冷冷的道:“你知道的,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那人附和道:“是。御孤乘大人的心意,是要不借助巫族之力,亲自击败东极天和南极天的二位劲敌。此时四祭大巫并不反对。”
“其实眼下就有一个好机会。南极天这一位,开启了七十七隐宗真传大战的‘铨道会’。眼下‘丙四’一子是不能再用了。但是天不绝人,合该我巫道大兴。‘丁九’这一子,恰好也在七十七家宗门之中。”
“四祭大巫以为,不妨施展手段,请御孤乘大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投身‘丁九’这一子处,充当这一家的真传弟子。如此一来,就有了和南极天那一位一战的机会。”
九重楼面上并无喜色,疑道:“四祭大巫行事素来保守。果真能够同意御某和哪两位公平决斗?”
来人淡然一笑,道:“御孤乘大人有所不知。南极天那位夸下海口,越阶元婴可操必胜,金丹境内无一合之敌。四祭大巫言道。御孤乘大人和南极天这位谁高谁低,实在难下断语;但修为到了御孤乘大人的程度,同阶交手,说什么‘金丹一式’,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就算御孤乘大人打一个平手,南极天那位也难免道心受挫。”
“更何况——”
这人自袖中取出一道卷轴,双手托上。言道:“有这一门巫道上古秘传的隐匿面容气质和功力深浅的上乘秘法辅佐,御孤乘大人已牢牢占据先手之利。”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胜算,应该是十成。”
归无咎心中一凛,暗暗起了遁术,缓缓后退。(未完待续)
给大家试读一个东西,哈哈。有意见和建议欢迎提出
今天休息一天。
这几天的安排,都是白天做另外一件事,从筹划纲领,试写,构思情节……每天万法的更新都是下午5点以后开始写的,一直到晚上,拼六千字出来。
第一天正常;第二天坚持;第三天奋力搞完,已经吃不消了,腰酸背痛。今天晚上容我休息一天。
说说感受:之前尝试那个被屏蔽的练笔书(妖族大本营),已经感觉很奇怪了;这几天又作尝试,感觉越来越别扭,越来越奇怪。想写的轻松简明一点,却总感觉束手束脚的。我的努力方向,还是尽可能把致密、文笔和轻松简明结合起来。但是……真的太难了!
以下内容,给大家看个乐,反正基本确定是不会用的。
大家权当看个乐(* ̄︶ ̄)
【01章】
一只手掌迅捷无伦的伸出,“叮”的一声,似乎是打在什么兵器上。一个人影重重摔落,手中长剑在青石地面划出一道白痕。
“李铭,挑战失败!”
嘴里吐出这四个字的,是一个站在不远处,手持令旗的中年人。
演武场正中央。距离摔倒的那人三丈外,一个头扎蓝巾的青年笔直站立。他左手牢牢束缚在身后,右掌摆成一记掌刀式。双脚立足之处,被细石灰围成一个二尺圆圈。
在这样苛刻的条件下,他依然轻松战胜了名为“李铭”的年轻人。
演武场的入口处有一块云纹石碑,相貌古朴。碑文从上到下共三十行:
“李铭九十”
“赵恒八十七”
“张子峰八十五”
“陆平八十五”
其中最顶端第一行“李铭九十”四个大字是刺眼的血红色。其余二十九行字迹,都是黝黑墨色。
就在中年人“挑战失败”四个字出口之后。石碑第一行,刺眼的“李铭九十”四个大字凭空消失。随即第二行“赵恒八十七”上升到了第一行的位置,变成刺目的红色。
所有二十九行文字依次上升一位,石碑底部第三十行多出一个新名字:“宋易八十一”。
中年人开口了,口气异常冷漠:“最后的“绝境突破”机会,你没有把握住。事实说明,你没有足够的天赋。你的修道之路,就此结束!”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收拾行李,离开紫微剑院。从此以后,不许自称为紫微剑院弟子。”
“第二,成为剑院仆役。目前可供选择的职司有三个,羊倌,屠夫,菜农。”
“羊倌,在后山放羊,管理羊群一千只;”
“屠夫,每天宰杀猪二十头,牛十头;”
“菜农,负责种植菜地二十亩。”
李铭从地上爬了起来,嘴唇颤抖,双目狰狞。脸上的红色一直弥漫到脖子根。似乎无法接受他已经被紫微剑院淘汰的事实。
过了半刻钟。中年人接着道:“保持沉默,等同于选择下山。给你十二个时辰准备行李。”
“不!”
李铭的嘶吼在整个演武场回荡。
“我选择,成为剑院仆役,职司是屠夫!”
“咦”“唔”“啊”……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从演武场的两边传来。这里站立了二三十个旁观“绝境突破战”的少年男女。
“只有家境贫寒,被紫微剑院捡来的孤儿,淘汰之后才会选择成为杂役吧?”
“听说这李铭进入紫微剑院之前,是青阳郡的贵公子。就算没有修道天赋,回家也是衣食无忧的。怎么会选择留在剑院当屠夫?”
“就算家境贫寒,有元气三重境的修为,体力强悍已经远远超过旁人了。只要肯吃苦,下山求一个小康生活易如反掌。除了少数性格内向不善交际的人,谁肯留在剑院当杂役。”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指指点点。
“哈哈哈哈……”
李铭突然笑了,仰天狂笑。但是这笑声,实在比哭更难听。
“我,选择留在剑院当屠夫。就是要亲眼看到,这两年来名震剑院,号称不世出的大天才,三天之后怎样收场!”
“到时候你会作何选择呢?是屠夫?菜农?羊倌?还是灰溜溜的下山,继续窝在街坊门口啃窝窝?哈哈哈…哈哈哈…”
李铭说话的同时,伸手指向石碑的顶部。
所指的位置,正是刚刚取代了李铭榜首位置的那一行“赵恒八十七”。
在李铭伸出手指的一瞬间,在场的二三十个少男少女,同时转头看去。
只是他们不约而同凝视的目标,并不是那李铭所指的石碑顶部的“赵恒八十七”,而是站立在众人当中的一个白袍少年。
少年的白袍有些旧,但却很干净。他脸色白皙,但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白中带红,显得很有活力。很显然,石碑上的文字只是一个代号,他才是真正的“赵恒”。
此时赵恒的双眸异常平静,和歇斯底里的李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恒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五年之前,赵恒和李铭还是青阳郡石头城白龙坊的邻居。早上赵恒坐在门口啃窝窝时,李铭在路边走过,时不时拿两个肉馒头给他。若赵恒拒绝,李铭便让仆人将馒头塞在赵恒怀里。
于是赵恒就说一声“谢谢。”那时候,他对李铭的印象不坏。
三年前的一天清晨,赵恒嘴边肉包子被一只大手夺走了。两个身背长剑、气度不凡的汉子挤进了赵恒的眼帘。这两人瞪着滚圆的眼睛,像大狼狗看肉包子一样盯着他。
半个时辰之后,赵恒离开了白龙坊,来到了紫微剑派。一同前来的,还有邻居李公子,李铭。
据说自己是剑道之上的绝世天才;而李铭只是资质尚可,李家老太爷使了大把银子之后,勉强被收进宗门。
两年的“锤筋炼骨”阶段,赵恒和李铭的待遇截然不同。
赵恒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三番两次想要给与李铭一些帮助。但是李铭却和自己渐渐疏远,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充满冷漠,甚至仇视。直到现在这种境地。
中年人开口了:“在演武场咆哮喧哗,成何体统。拖下去,思过三日。”
侍立在正门之外的两个青衣汉子立即进来,架住李铭拖走。
“我给你你建议。你最好选择屠夫。能够在屠宰场和大天才赵恒作伴,我李铭实在是荣幸之至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铭的疯狂叫嚣声愈来愈远。
中年人再次开口,只不过这次语气和缓了不少:“三年前你上山的时候,剑院所有的大剑士都很看好你。你是紫微剑院近百年来,最有希望达到突破期的弟子。两年的锤炼筋骨,你的待遇也是所有新入门弟子中最好的。”
“但是,规矩就是规矩。”
中年人做了一个和刚才李铭一样的动作----伸手指向石碑顶部那血红色的“赵恒八十七”,缓缓道:“你只有三天时间了。”
赵恒认真的一点头,声音清脆:“我知道,宋阁主。”
……
出名要趁早。
练剑也一样。
这个世界,没有三十五岁以后才成就剑术宗师境界的人。
以剑修而论,除非你修到了断岳拦江、元神不灭的剑道第七境“剑神”境界,否则总逃不脱修行的四个阶段:潜力阶段、突破阶段、维持阶段、衰退阶段。
所谓修行,就是一个与时间赛跑的游戏。
在完成两年的筋骨锤炼,成为一名真正的修道者后。元气一重境到元气六重境,每一阶必须在六个月内完成突破。
如果不能如期突破境界,便意味着潜力用尽,永远失去了晋阶的可能。换言之,你的“潜力阶段”已经结束,提前进入了“维持阶段”。
元气六重以上,被称为大剑士。
元气六重到元气九重,突破境界的期限是一年。臻于元气九重,意味着“潜力阶段”被尽数发掘,圆满结束。九重境的剑修,会被授予“剑师”的称谓,成为笑傲公侯的一方豪强。
整个紫微剑院,唯有两位院长是元气九重境的“剑师”强者。
至于接下来的境界突破,那是绝世天才的专属,距离普通人太遥远。至少,紫微剑院近二百年来,没有出现过摸到这一阶段门槛的剑士。
赵恒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一排柏木馆舍,最北边的一间屋子就是。
他的木屋干净整洁。一座床榻,一副桌椅,一只水缸。墙上挂着一柄木剑。
赵恒拾起浮在水缸中半青半黄的水瓢,舀了满满一瓢水。先喝了一口,然后将这瓢水缓缓浇在自己的头顶。这一份清凉,让赵恒冷静了不少。
“还有三天时间了。”
很显然。赵恒的内心,并不像他的面容表现得那样冷静。
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带着前世记忆来到这个世界的赵恒,一直和这里格格不入。十多年时间。他以为自己习惯了这个世界,习惯了坐在青石台阶上啃窝头,习惯了看着墙边的蚂蚁忙碌的搬家,习惯了在这个世界渡过平凡的一生。
直到三年之前。
三年前,入门。带赵恒入门的两位大剑士说,他是传说中的“三元剑体”。
剑心,剑骨,剑魂。三体合一。
所有人都知道,紫微剑院多了一个绝世天才。
由于身体没有完全长开,例行的两年“锤炼筋骨期”,赵恒延长了八个月。
正式开始修炼后。赵恒才知道,自己确实很有天赋。运剑气破三轮六脉,无往不利。
突破元气一重境,十三天;
突破元气二重镜,十五天;
突破元气三重境,十七天。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赵恒会这样势如破竹的突破下去,直到元气九重都不会有任何阻碍,紫微剑院即将多出二百年来第一个突破期天才的时候。
赵恒止步于元气三重境,转眼已经一百七十七天。
明明只用一个月的时间,赵恒就已经做到剑气通脉,彻底贯穿了元气第四境的“青莲”一脉。正常的修者,通脉以后静养三天,便可做到“气如车轮,四脉合一”的境界,正式迈入元气四重境。
可是一连一百四十七天过去了,赵恒“青莲”一脉的气息依旧不能和“琼室”“灵府”“华盖”三脉融为一体,无法正式破境。
一开始,赵恒半忧半喜。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根据前世书中的各种记载,这种情况,未必不是遇到了意外的机缘。
可是一天天过去,赵恒的心也一点一点冷淡下来。
赵恒心中有一丝心力交瘁,有一丝无可奈何。自言自语道:“如果有什么魂体、神兽、异宝、系统寄托在我身上,请现在就出来。否则三天之后,本人就继续回家啃馍馍了。”
木屋之中。依旧清冷冷,静悄悄。没有产生一丝变化。
赵恒叹了口气。自己果然不是什么“天选之人”。打开床尾的青色包裹,整理行装。三天之后到演武场进行最后一搏。如果失败,就当这三年,是一场春梦。
原来,并不是每一个穿越者都注定会光彩夺目,成为新世界的主角。
就在这时。赵恒的身体僵住了!
他感到自己体内凭空多出一双宝轮,一黑一白,一前一后,同轴并存。这一双宝轮是如此神奇奥妙,如此的精微幽玄,流露出超迈人世的仙道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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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设定,我觉得还是很nb的,可能确实会用。就先不贴出来了!
主要是开头,怎么都觉得尬。难顶。
这三天太贪了,接下来会调整两种工作的比重,保证《万法无咎》以每天6000字的进度更新下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前途绝战万难
此刻归无咎既知所察之人虚实,已经不必精确把握对方神态变化、气机精微,只需能够远远听到两人对话便可。
深入虎穴,所接收的消息又异常重要,一切应以稳妥不失为上。
见御孤乘迟迟沉默不语,那人又道:“其实,这一方案已经是四祭大巫大人为了照拂御孤乘大人的心意,所做出的妥协策略。按照四祭大巫大人所提出的真正最优解,御孤乘大人的胜算不是十成,而是十二成。”
“御孤乘大人,也当体谅四祭大巫从整个巫道之兴的立场,所耗费的苦心。”
此时归无咎已感受不清御孤乘的神态动作。只听他声音飘忽,模模糊糊的问道:“藏匿修为,背刺一击。这还不算是最优的策略么?某倒想知道,四祭大巫心中,真正的最优解是什么?”
那人似乎有些犹豫,稍一迟疑,咬牙言道:“虽然以御孤乘大人的修为,以一式击败全是天方夜谭。但是更稳妥的策略,的确是有的。”
“南极天那位,以‘元婴无敌,金丹一式’邀战隐宗各家真传。而御孤乘大人的修为早已到了可以使用巫道圣祭法,一步踏入元婴境界的程度。”
“如果说金丹境的交手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出得意外。但御孤乘大人和南极天那位同为古今所无的天才人物,除非日月粉碎,天地倒悬,否则是绝不可能出现一人越大境界作战还能战胜另外一人的情况的。”
那人说道后来,声音愈来愈小。显然是害怕自己此语触怒了御孤乘,刺到他作为绝顶天才的尊严。
归无咎听到此处,心中暗道。以御孤乘方才显露的风骨气度,抑或是作为绝代天骄的尊严和自负,是必定会直斥其非的。
没想到御孤乘闻言之后,竟然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归无咎心神一紧,暗道不好。
他真身虽然在藏形匿迹中。但是企业双眸冷寂,身躯笔直,一身精气神统摄内敛,纹丝不泄。
其实在这堪称超拔绝代的气度下,归无咎一身之锋芒,其实收敛到了极点,正是受到绝大压力之后,蓄势反击的表现。
他已经明悟,即将迎来前所未有的挑战。
绝顶天才之间的心意总是有相通之处的。在御孤乘的沉默持续了十个呼吸,归无咎立刻敏锐的悟到,方才自己判断出了差错。自己未及想地太深,理所当然的以寻常人的眼光评断御孤乘的抉择。
此人十有**要选择那“四祭大巫”所言的最稳妥的道路,晋阶元婴后,再与自己一战!
资质到了归无咎、御孤乘这一境界,已经不是可以轻易以所谓的天才之名、所向无敌的虚誉束缚的了,一切都是为了成就大道的最后一步。
先前御孤乘之所以起意孤身远赴荒海与自己决斗,不是因为绝世之才中争夺第一第二的虚名,而是要在三十六万年的大变局中占得先机,将威胁最大的敌手一一除去,为自己累积更大的气运。
既然自己创造了一个容易被击败的舞台,那么对方极有可能抓住不放。
现在御孤乘之所以保持沉默,只是调和其心,把自己的一切抉择与心意营造地无懈可击,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破绽。
归无咎眉头一拧。跨一个大境界,战胜一位和自己资质道行相当的天才,这是决计不可能的。
起码现在是这样。
果然。片刻之后,御孤乘平静言道:“我倒觉得,四祭大巫的这个备选方案的确是无懈可击。跨越一个大境界之后再度交手,要稳妥的多了。”
“哦?”
那人似乎有些不可思议。这简直称得上是意外之喜了。只是他旋即咳嗽两声掩饰自己意动,显然在怀疑御孤乘是不是正话反说,讥讽于他。
不过,御孤乘又问道:“以圣祭法进阶元婴,再赶到‘丁九’伪装身份。整个过程需要多长时间?确实可行否?”
那人这才确认御孤乘并非反语讥刺,连忙道:“可行,可行。御孤乘大人进阶元婴境,再远赴‘丁九’,半年时间也足以完成了。而南极天那一位挑战隐宗真传的‘铨道会’,持续时间长达一年,足够御孤乘大人从容布局。”
御孤乘道:“你是不是不明白我为何作如是选择?是不是很出乎你的预料?”
稍一停顿,御孤乘又道:“也罢。和你说了也是白说。想必南极天那位,是能够理解我的选择的。毕竟,是他先给了机会。”
那人也不知如何回答,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归无咎隐约感到一阵气机浮动,似乎是御孤乘转身离开。在那巨大石崖的角落处似乎有一道高不逾丈的门户。
御孤乘径直缓步入内,“砰”地一声封了石门。
前来传信的那人又和御孤乘四名弟子闲聊几句,似乎是在疏通关系。随后就告辞离开了。
归无咎心中有数,纵然有万千思绪,也当先离开此地,再做决断。于是又向外缓缓退出十余里外,隐藏在一处百余丈大小的大石之后,将法宝“拾遗书简”催动。
一刹那之后,眼前天渊如镜破碎,愈发渺远。
整个天地似乎经历了一道从破灭到新生的过程,熟悉之后,归无咎面前黄色浊气涌动,一道气轮在前,又回到了黄阳界之中。
南门芊、北门云铮,依旧坐地行功不辍。
虽然御孤乘的决断给归无咎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但是以归无咎的心志,却不会将这包袱时时刻刻背负在身上。这一切,待自己回到云中派之后,再思索应对之策。
至于眼下。黄阳界中的一切本是皆大欢喜,圆满结束。没想到这出界法门,又生出波折。
看来,自己若要调用此界之中的人力,依旧是要借用“拾遗书简”,来回奔波一番不可了。
既然如此,不如将此界之中五大势力遴选重组。将当中资质修为有望突破元婴境界的人物,逐一带走。剩余诸派修士,犹如草地之上的嫩芽,还需要更耐心一些,等待进一步的成长。
就在此时,归无咎突然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这出界关门的锁钥,是否只有唯一解?换言之,是否一定要从两种解法中选择一种,而另一种就注定完全无用?
这个念头一生,归无咎心中又生出几分希望。信步上前,不理会“子”“卯”“午”“酉”四字的错乱,依照红云秘境和云中派紫气秘境的解题之法,拨动三十六道浮子。
已迄。
三十六轮的圆盘之上,光华又生。只是这一回,不是阴沉压抑的黑芒,而是紫气红云交错,混而为一。从圆盘空洞之中喷涌出来。
传送之后,归无咎睁开双目。眼前是一片紫气合围的空地,圆盘浮空,天色迥异。不远处的地面之下,一枚签符插入三尺有余。
归无咎脸上浮现出笑容。(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五家合一暂执掌
果然,这才是“正解”。
出界往返的问题,还是在这灵机一动之中被解决了。
归无咎未作停留,再次拨动界关之轮。光华耀目,一起一伏,回到了黄阳界中。
原来,黄阳界内的锁钥圆盘,实际上是一正一反,出口与入口共身于一处。
与红云秘境和云中派秘境两道圆盘相同,那轮盘之上,以正北方位为“子”位校准,所通连之方位便是云中派紫气秘境、归无咎之来处。
此处也是“黄阳界”这小界真身真正的潜藏之地。
但若是颠倒过来,按照圆盘之上的文字刻度,以正南方位为“子”位,所通连之处就是黄阳界当年本体、三生阴阳洞天的“北极天”入口处,九重楼的巢穴所在。
恰在此时,北门云铮适时醒转,看来是第一层功法圆满完成。
而南门芊却睁大双目,盯着重新出现在此地的归无咎,眸中满是好奇。显然她完功之时刻,比北门云铮略早一些。
归无咎略微一沉吟,取出一件照影石,悬在空中。将往返于云中派秘境和黄阳界的动作再重复一遍,照入其中。
又取出一枚书简,将三十轮刻度方位纪录下来,并复制三份。
南门芊毕竟聪敏,问道:“这就是出入界的门户?”
归无咎笑着颔首,指向“蚁游”飞舟,言道:“是到了离开的时候。回到隗山宗,记得和自家的亲近朋友、师长亲眷道别。”
言毕袖中笼起两道清光,将南门芊、北门云铮二位轻轻卷入“蚁游”飞舟之中,这飞舟门户一闭,腾地一声,拔地而起远远遁去。
同时手中一封符书信手弹出,划出一道金光,遁速还要远在“蚁游”之上。
南门芊又惊又喜,美目望着外间飞速倒退、几乎连成一片的模糊风景。迟疑道:“离开黄阳界?是前往你所居住的紫海天么?”
归无咎盘膝而坐,顺手自袖中取出一套杯盏酒壶。随手一卷,壶中清酒便泛起丝丝热气。
一人倒了一杯,轻轻挪到二人面前。
南门芊二人也是行功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正要借此稍稍松弛心情。
归无咎笑道:“不是紫海天,是我孤身在外的一处据点。不过,若与黄阳界相较,千界万域,都统属于同一座大世界。其广大也无穷无尽,不可测量。”
此言一出,南门芊愈加雀跃,脸上彤云朵朵,宛若飞霞。而北门云铮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三分喜悦之余,似乎也有三分畏缩,对未知广袤世界的心怯。
归无咎将之看在眼中。又道:“你们二位若是留在黄阳界中,此生注定只是个元婴境的修为。若跳出牢笼,修习我所备下的法门,未必没有一线成道之望。”
这一句话如同灵丹妙药。北门云铮闻言胸膛一挺,坚定的道:“好。我跟你出去。”
在距离“剑墟”最近的一处传送阵,有一个浑厚质实的气机立在空中。是洹沮门掌门秋原实在此处等候。
打开“蚁游”之门户,秋原实把身一闪,遁入其中。恭敬一礼之后道:“洹沮门一应事务,秋某都已安排妥当。”
“和隗山宗等四宗相会,由秋某孤身前往。甚至于一晤之后,就此追随珈蓝天罗大人离开黄阳界,也无不可。”
似乎怕归无咎产生误会,秋原实又道:“洹沮门内除了秋某之外,尚有三位元婴后期修士。只是这三人迈入此境已逾四百载,如今寿元无多,早已失了再进一步的可能。秋某已将出界事宜如实相告,只是三位师兄情愿安居故土,将机会留给后人。”
“不过,三位师兄又道,若是珈蓝天罗有所差遣,三人能尽微薄之力处,必定不敢怠慢。”
归无咎心中点头,秋原实倒也是个有眼色的,应对滴水不漏。笑道:“也不必如此仓促。”
伸手指了一指南门芊、北门云铮二位,归无咎道:“若是洹沮门内年轻一辈中,有资质不下于这两位的人物,尽可以挑选出来,一同离开黄阳界。”
秋原实点头称是。
他回宗处理诸般事务、传书隗山四宗交接问讯,一切在三日之内都已完成。事毕便赶回“剑墟”,等候归无咎功成回返,也有显示自己心诚之意。
只是不料归无咎在“剑墟”之中静观玄奥,竟一口气呆了二月有余。坚持了七日之后,秋原实实在忍受不住此地之气息,终于退回到传送阵处等候。
半日之后,隗山宗。
迎候的阵容异常隆重,遥遥便可望见有十余位元婴中期之上的修士。
除了立在最前的隗山宗南门敬、东门宏、北门亭外,另有九人三三成列。
东向是金顶宗司空鹤当中而立,身旁站定两个长须修士;西向是青嵘宗烈玉旌立在三人之右,另有一位元婴中期、一位元婴后期修士站立在左手边。
至于隗山宗正后方的三人,以一位元婴后期修士居首,想必是慕名宗的当家人物。
远在数百丈外,另有万余修士,铸成四个方阵,旌旗高展,飞舟云集,有几分点兵出阵的气象。
归无咎等四人自“蚁游”落下。
当头十二元婴修士一齐上前。先和归无咎郑重见答,又与洹沮门秋原实见礼。
虽然这两月间四宗与洹沮门已经是来往书信不断,在绝大多数细事之上都达成共识。但是双方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这历久以来的敌对所形成的刻板印象,依旧若有若无的存在。
南门敬上前一步,对秋原实道:“秋掌门。不知前日留书之事,贵宗可应允否?”
秋原实肃然道:“四位之提议,同样也是洹沮门所乐见。自无不允之礼。”
脸上含笑,秋原实又道:“在回返路途之中,秋某并未向珈蓝天罗大人言及此事。这首倡之功属于南门道友,是谁也夺不走的。”
南门敬脸色大悦,对秋原实释放善意的举动十分满意。
当然,他也知晓隗山宗能够占的上风,和自己并无丝毫关系,纯粹是由于归无咎一入黄阳界,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
金顶宗、青嵘宗、慕名宗为首三位元婴修士,同时相顾点头。一齐上前,一字并肩,站立在南门敬身畔。
秋原实也往前一转身,和四人列成一道,面对归无咎。
归无咎眉头一挑,不知五人有什么新鲜节目。
南门敬等人一齐大声言道:
“隗山宗南门敬——”
“青嵘宗烈玉旌——”
“金顶宗司空鹤——”
“慕名宗柏云枢——”
“洹沮门秋原实——”
“经与阖宗上下商议,举派修道人,无论修为高低,皆以为五宗当聚力一道,共同奉珈蓝天罗大人为执掌。”
随着五人如洪钟大吕一般的响声,身后密密麻麻的方阵突然自两翼散开。
三声炮响,两声锣鼓,三十六只青蝠拖拽着一只巨大金匾。
只是匾额之上,未著一字。
南门敬言道:“请珈蓝天罗大人赐下新宗之名。”
归无咎心中微讶,没想到五宗竟然使出这生米煮成熟饭的手段出来,显然是不愿自己推拒。
这五家宗门,竟有这般胆色。
五宗之中,确有深有谋略之人,能够看出自己于此界有所得,有所求,这番投怀送抱,不怕自己不接。
司空鹤上前一步道:“用与不用,是名是实,皆有珈蓝天罗大人天心独裁。但无论大人作何抉择,黄阳界五宗投效之诚,真心不二。”
虽然是事发突然,但是心意一转,归无咎已有决断。
他也不拖泥带水,道:“既然是黄阳界五宗合一,就叫黄阳宗罢。”
话音一落。由南门敬等十三人领头,万千人潮,又是一阵山呼海啸,称颂威德,高呼不断。
只是那声音却整齐划一:
为黄阳宗新立庆!
为珈蓝天罗执掌宗门庆!
为阴阳道别传再复光明庆!
这一突如其来的声势,让归无咎身后南门芊、北门云铮两个年轻人,有些恍恍惚惚,不知所措。
归无咎果断道:“有几天事需要交代。”
“黄阳宗虽立,五宗依旧各领其事,不必改弦易辙,此其一。”
“掌门之位,我不推拒,只是须添上一个‘代’字。有朝一日寻得碧罗天青羽夜钟的阴阳道正传,就是你我双方了结缘分之时。此其二。”
“第三条。一日之内,各宗元婴后期修士,或是灵秀种子不输于我身后这两位的,若愿意一览界外风光,便请在此集结。”
出言的同时,归无咎手指光华溢出,已在空白匾额之上书写了“黄阳宗”三字,笔力雄峻,信手拈来,而又兼有道法玄奥。
南门敬等人一起参拜,高声道:“谨遵掌门之谕。”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同出界门 诠道睫前
半个时辰之后,大典已毕,四派弟子各自退散,唯有五宗十三位长老,一齐在孤津堂列席,等候归无咎安排。
归无咎玉席之上正襟危坐。一枚“照影图形”玉石抛在空中,轻轻浮动。同时归无咎出入界门的景象清晰可辨。
南门敬以下,五宗掌门啧啧称奇。不想出入黄阳界的玄机,就在此界唯一一处扎眼的秘地“剑墟”之中。
秋原实也是心中感叹。当年洹沮门为了填平巨谷,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只是修士受剑气所染,并无一个敢于当空飞遁的。因而那隐形圆盘暗藏在空中不过数十丈的高度,却一直未被旁人所发现。
归无咎又将记载出入界门的密语符箓复制两份,手心一晃,总共五枚玉简紧握掌中。
之所以有了画影图形当面的情况下,又要载记于玉简。是因为出入界关的秘文乃是由前十八年、后十八年的气机变化之日而来。因此画影图形所录,只是今年一年内生效。每一年的密文,都会发生变化。
正待将此玉简交由五人,归无咎心中一动。掌中神意暗暗渡入,将其中多出的文字逐渐抹去。
在这玉简之中,原本是记录了一百三十五行数字。
多出九十九行文字,换言之,是接下来一百年时间的出入境密文之变动。
而归无咎大手一挥,立刻抹去了九十行,仅仅余下十年。
把手一弹,五枚玉简分别抛入隗山宗等五宗执掌南门敬、烈玉旌、司空鹤、柏云枢、秋原实手中。
将每年依次变动密文的原理说与五人知晓,归无咎又言道:“诸位可要仔细了。这出入关门之界盘,拨动三十六浮子的次序,可千万错乱不得。”
“如若有甚闪失,恐怕会出现难以预料的后果。甚至整个黄阳界都有倾覆之危,也说不准。”
南门敬等互相对视一眼,面容凛然。
秋原第一个出言道:“掌门放心。我等必各自派遣门中得力可信之人,将此间牢牢看护起来。等闲人物,决计难以接近。”
心中却道,此处剑气威压之下,是一件难得的苦差事,简直便如打发罪囚服刑一般。但是事关重大,又不得不托付于可信之人。因而实际上是一件相当棘手的事。
不过黄阳宗方兴未艾,珈蓝天罗第一次发号施令,秋原实心底雪亮,这样的小事决计没有叫苦的道理。
南门敬仔细观看了掌中玉简,见机询问道:“掌门所留秘诀,每年替换一行,总共应当是足以使用十年时间。不知十年之后,又当如何?”
归无咎淡然道:“以我今日推演之能,一次至多只能得十年之数。若日后待我晋入元婴境,所得或可以百年、千年计。”
南门敬、秋原实等人,一同点头称是。
对于归无咎是否真的只能一次推演十年,还是以此为托词借机挟制五家,这十余人心中各有心思,判断不一。
只是面上却都是无比信服状,似乎并无丝毫怀疑。
归无咎心中一笑,这的确是他掌控五家的手段之一。至于虚言恫吓,更多的是避免其等颠倒次序,无意间进入北极天中。
出入界天之事交代清楚,归无咎立即着手于遴选人物之事宜。
约莫两三个时辰之后,原本五宗之内有意于出界者,连同殿中十一二人,共计二十八位元婴修士。
这其中又可以分为两部。
其中之一,乃是元婴后期修士,包括秋原实等人在内,共计八人。但是其中有两位资质潜力臻至元婴后期已是极为勉强,再进一步的潜力早已断绝。
除却秋原实等五人外,又有一位金顶宗元婴后期修士,名为谢平,加入离开黄阳界的行列中。
至于剩下的元婴初期、中期修士共二十人,经归无咎一一检视,其中资质上佳的择出三人,也有元婴后期境界后更近一步的可能。
乘着五家执掌临行之际安排权力交割、统筹协调之事的时间,归无咎又不辞下问,亲自查看了五宗遴选出来的灵秀种子。
五家总共遴选出年轻弟子一十二人。
其中只有一个资质和南门芊较为接近,其余十一人,大约与北门云铮在伯仲之间。只是这十一人,归无咎却难言满意。
北门云铮虽然资质较南门芊稍逊,但是归无咎也是对其抱有较高期望的。
此子似怯实勇,外柔内刚。休看他此时羞怯木讷。但若经过一番锻炼,将来是个可以委以重任的人物。
而眼前这十一人,既非南门芊一般拥有纯粹的赤子之心,又不能如北门云铮一般守住定力不失。归无咎挑来拣去,勉强跳出四个稍稍能够入眼的。
接下来归无咎入手的隐宗功法必将越来越多。而辩证得失,考察精义,制作发明也必然越来越多。这些,都需要足够的灵秀种子验证观察,铺平道路。
而修习了他留下道法之人,将来生根发芽、成长壮大之后,自然没有道理改投别处。显然会是归无咎手底势力的一部分。因此若是泥沙俱下,绝非归无咎所乐见。
第二日拂晓。
归无咎等一行十余人,穿渡“剑墟”秘地,立身于圆盘之前。
上至南门敬等元婴后期修士,下至几个青葱年华的少男少女,即将离开生养之地,迎接未知的挑战,眸中都隐约泛出光芒,显然并不平静。
这拨动圆盘密文之事,归无咎索**由黄阳界中人练手。诸人一阵商议,还是由原洹沮门掌门秋原实亲身尝试。
有归无咎告诫之言在先,秋原实不敢大意。看得仔细。一一拨动年轮三十六道。
随着光华一涨犹如风拂帘幕,这数十人一同被卷入其中,随后天象一变。
当云中派紫气秘境重见天日时,归无咎还不觉得如何,其余十余人却如同归无咎当初初入黄阳界一般,接收到新鲜别致的气机,不由精神一震。
尤其是以秋原实、南门敬为首的六位元婴后期修士,更是一震恍惚,熏然欲酔。
如果说“剑墟”逸漏出的气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那么眼前新世界的气象,高古之余却更加舒展,完全解除了“剑墟”之中时那份竭泽而渔的窘迫和相濡以沫的饥渴。
又看到面前依旧有一座相貌相似的出入界盘,诸人不由的啧啧称奇起来。
就在归无咎取出法舟,欲往清莱台去时。面前突然多出一个人,七八十岁年纪,衣衫质朴。
南门敬等一行见到此人,心中微凛。这其貌不扬的老者看似并无一分修为,但是瞬间人人都心生明悟,此人似乎是功行远远突破元婴境界的存在,想必是归无咎背后势力中的大人物,一时也不敢贸然探询。
归无咎微微惊讶,没想到瀛水上真竟会亲身来此守候。
略一沉吟,将黄阳界中一行十余人送入飞舟,自动飞往清莱台中。归无咎吩咐其在前殿荒殿处先自行安置,勿要外出。
待飞舟远远遁走,瀛水上真面带疑色,问道:“这些人是?”
归无咎略一思索,答道:“异域偶然相逢。也算是有些渊源的故人。不知上真有何要紧事,竟亲身前往?”
瀛水上真将一物抛了过来,道:“无它。‘铨道会’地脉之调理,说是三月时间,实则可能长些,可能短些,并无一定之规。如今关门一开,正主未至,岂不是笑话?”
归无咎目光一凝。他本以为尚有十余日时间。现在看来显然情况有变。问道:“何时开启?”
瀛水上真说出两个字:“明日。”
ps:弄了两天半的老本行,书都不会写了。这一章短一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句余英杰初相逢
第二日清晨。
归无咎手持一枚金符。
他所处的环境甚为幽暗,身后二三十丈隐约可见有些微天光透入。不过仅有这些许光华,亦能辨明他立身于三面峭壁的洞府中,唯有正面相对是一片光滑照人的明镜。
此境高三四丈,宽十余丈,显露出别样的纯粹气韵,清冷幽幽,透人心脾。
但是归无咎经历了数次出入秘境的经验,已然在这镜中感受到些许异界气息交互的韵味。
玄黄镜与玄黄令。
此处便是云中派暗藏着这两件秘宝的重地,宗门之内,唯有正副二印和天玄境上真手书令敕方可进入。
归无咎却长吸一口气,微微摇头。
在他返回宗门之后,还有形形色色、千头万绪的杂务需要处理。
黄阳界诸修挪移到云中派后,将之在清莱台前殿安置,势必要给他们安插一个合适的身份,终究不能长久坐困于此。另外,关于元婴境界之后修行的功法、神通、修道外物,也需要一一供养无缺。
除此之外,瀛水上真已经将罔相宗、商洛派《大藏》、《正经》二部之外其余六大经典接受过来,交到归无咎手中。对这十二部典籍的消化吸收,暂时也并未来得及着手去做。
更不用说妙观智大魔尊所授“丹中之婴”的法诀,更是被延后再论了。
归无咎心中已有定计。七十七家隐宗,除却铨道会已然交手的十二家宗门,另有六十余宗、百**十位真传弟子要与自己做一番交手。平均计算,一年的铨道会时间,自己平均每二日就要与一人交手。
只是料想铨道会开启的前数日,甚至月余。会有一个迎接挑战的高峰。渡过这个峰头,自己依旧能够腾出相对充裕的时间,将这一件件细事都处理妥当。
面前镜光之中,约莫有十六七个光点微微闪烁。归无咎不必与之交谈,就知晓这代表着最急迫的十六七人。
不必相约,径直前去便可。如此萍水相逢,见面之后再论得失,未必不是一场缘分。
把掌中玄黄令迎着镜光中一个光点一晃,那面前镜光突然膨胀扭曲开来,看着汹涌迅烈,但所及之处又极迅速的收敛至归无咎一人身上,仿佛和洞府内其余一土一尘没有丝毫关联。
归无咎并未感受到丝毫吸力,似乎只是时间静止,随后整个空间晃了一晃。面前之景物便换了人间。
可见空间神通一流,路数也是各不相同的。
在归无咎的观感中,气息完全静止,似乎包括自己在内,目力所察的一切都已经凝结成一幅画卷。而归无咎自己,也不过是卷中点墨。唯有极远之处光彩流变,恍恍惚惚,似乎能够提醒归无咎,他正处于匪夷所思的高速运动之中。
这种动静颠倒、不着痕迹的间离感,在归无咎借助杜念莎七宝天链往返穿梭时曾经体会过一次。只是现在这一回,其气象却更加迂缓凝徐,安稳沉静。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极远处的光华渐渐暗淡凝实。归无咎心中有数,是两界中点的位置到了。
又过了片刻,一切归于静止。遥望数十里外目力所及的边界,突然凝化成一片连绵不绝的小山,拱卫着这一片平坦的、宛如战场的空地。
归无咎静静等候。
果然,一丝星芒由小变大,不过数息的功夫,显化成一个人影来。
来人玉树临风,身高八尺,面如冠玉。看相貌年齿,竟似乎比归无咎还要年轻几分。青色澜衫,袍带飘洒,手中持有一柄玉笛,颇有一种婉娩留逸的风采。
四目相对。
仿佛激发出无穷的火花,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归无咎和这人的眸中,都显示出一丝意外和审视。
对于归无咎而言,更多的惊讶;而在来人眼中,更多的却是好奇。
尽管“丹内成婴”的魔道功法尚未来得及练习,但是归无咎面对这“铨道会”的仓促开场,心中却并无惧意,亦无丝毫侥幸心理。
按照常理来说,虚实未定,自己号称“元婴无敌、金丹一式”的口号也尚未尽传七十七宗。因而排名靠前的挑战者,多半是试探深浅为上,以门中修为较为老辣、斗法经验较为丰富的元婴后期修士前来相试,来看一看开启铨道会的天才人物到底达到了什么样的层次。
这并非是归无咎臆测,而是载籍之中明文记载。
可是眼前之人,分明和自己一样,是一位金丹境修士。
一位相当不凡的金丹修士。
此刻,来人眸中隐约光华闪闪,丝毫不掩饰他对归无咎的兴趣。但是无论是归无咎和他本人,都极为默契的并未开口,通报姓名宗门。
那人沉默一阵,突然抽出袖中短笛,鼓足中气,笛声袅娜。
归无咎虽然于乐道并不精通,但是来人笛声之中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一切意蕴、情感和转折都昭然若揭,仿佛是在用过文字讲述一个故事。
归无咎静静的听。
曲意变化之脉络清晰可寻,这笛声似乎分为三段。
第一段笛声仿佛静水深流,平静悠远。似乎有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洒脱气质。归无咎从中感受到的,是一种超出群伦、以我为主的坚定。
曲中之意,似乎说的是一人在功行起步的阶段,虽然其进境并不算惊人,但是其本人却有着绝对的自信,对于自己的资质潜力、道途之光明深信不疑。
第二段笛声骤然紧张,但是短短一瞬之后却又变得四平八稳,气度凝徐。似乎一刀一剑交锋之后,破开云雾,见得光明,从此天地逍遥,任我遨游。
第三段笛声似乎其意境在青天渺远的云端之上,本已俯视众生,却蓦然抬头,发觉更高更远处,似乎有一道虚实不定的阴影,笼罩整片天穹。
终于,笛声止歇。
那人开口言道:“三年之前,我第一次击败门中元婴初期真传弟子。当时精神气象,尽在笛声之中了。”
归无咎微微点头。
那人又道:“三月之前,我第一次尝试和元婴中期修士交手,坚持了两刻钟时间。”
归无咎面色平静,再度点头。
那人叹了一口气,又道:“除却流黄地脉十二宗门,在其余六十五宗之中,我大约是各家真传中第一个听闻‘元婴无敌、金丹一式’这八个字的人。”
“这月余时间,我无时无刻不在处于天人交战的神念交锋之中。一个念头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荒诞不经、匪夷所思;而另一个念头却告诉我,真正臻至‘道’的极限,恐怕未必不能做到如此程度。”
归无咎淡然道:“那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你以为如何?”
那人面色突然严肃,言道:“我只问一个问题。所谓‘金丹一式’,阁下的把握是否来自于某种足可倚仗的秘术神通作为底牌,因此可保必胜?”
归无咎心念一动,坦承道:“然也。”
那人面色稍缓。沉默一阵,言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阁下勿要动用那神通底牌,和我交战一场。”
归无咎缓缓点头,突然言道:“敢问阁下姓名?”
那人面上突然浮现出笑意,反问道:“这重要么?”
归无咎微一颔首,淡然道:“七十七家隐宗。料想再如何藏龙卧虎。阁下的资质底蕴,至少也要排在前五之列。”
实则归无咎心中的评价是前三;只是他如今代入立场,又未卜先知,已经将自己和九重楼二人计入其中。
眼前之人,一句“惊才绝艳”已经不足以形容。对比相识之人,高出范移星不止一筹,成就天玄境几乎无有任何意外,甚至有望冲击道尊之境的可能。
那人一个恍惚,喃喃道:“前五么?”
“句余地脉,荥元宗,陆乘文。”
ps:重操旧业之后,这两天好像中邪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云顶金柱 域域相连
少顷,二人交起手来。
陆乘文掌中玉笛未收,依旧是一副迎风介立的姿态。但是归无咎身畔后侧数十丈,突然悄无声息的出现一物。
此物观其形貌,是笔直竖立的一枚金光玉柱。高约十丈有余,二人合抱粗细。通体金色光华灿然赫目,似乎只是金光显化虚形。
归无咎眼力毒辣,瞬间便分辨出金色虚影之中有一枚尺许长短的核心,统御枢机,似乎是一枚玉笔;一切宝光虚像皆由此玉笔中生。
这金柱一旦立定其形,归无咎立刻感到身躯为一道强烈的吸附之力所干扰。若是不作应对,数息功夫便要投身摄入玉笔之中,再也动弹不得。
归无咎自然不肯坐以待毙,一身精纯无双的丹力在体内一翻腾,立刻将那金色玉柱震出数百丈外。
按照事先之承诺,归无咎不动用一招制敌的绝技“摩罗力境”与陆乘文一战;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归无咎不可以使出其余疾风暴雨般的抢攻手段。
然而现在见到这一手,归无咎索性临机决断,不如决定好人做到底。先取守势,让陆乘文尽情施展手段再言其他。
第一枚金色玉柱看着似是极迅猛被击飞。但是待其势稍缓,却发觉其与归无咎的距离,要比想象中的更近一些。直觉与实际,并不完全相符。
陆乘文手中玉笛轻轻挥舞,又是一枚金色玉柱平空产生,立在归无咎正前方的位置,同时产生一道干涉之力。
不仅如此,这一枚金色玉柱与前一枚之间似乎产生关联,其中依托于吸附之力的困阵明显强出几分。
归无咎眼前一亮,据此判断,这似乎同样是一道层层堆叠、蓄势无穷的神通,暗合阵法之妙。更坚定了他原先决策,欲一观陆乘文法诀之精奥。
丹气转动之处,再度轻松挣脱。
果然,就在归无咎飘荡出数十丈外的一刹那,第三枚金色玉柱凭空产生。
一生二,二生三,三枚玉柱一生,其中相互吸引之力比之于两枚玉柱又要强了几分。
不止如此,如果说先前给归无咎的感觉是玉柱之中产生吸纳之力,将要把他困在其中;那么此时三枚玉柱相为犄角,那困限之力的落足点转而变成了三枚玉柱的中心。
此神通以“三”为起点,灵性才愈发充沛。每一枚玉柱下方,似乎都浮荡着一层浅浅的云气。
又可以说,是这道云气“驮”住玉柱,当空浮动。
不过三柱鼎立,对于陆乘文这一道神通似乎也只是初具规模而已。归无咎翩然避开,依旧信手拈来,浑不费力。
四、五、六枚玉柱同时产生。
在归无咎再度避让的一瞬间,第七、八、九如附骨之疽一般,相继出现在身旁。
奇妙的是,每一枚玉柱虽然是随着归无咎挪动出现的位置紧追不舍,但是回首望去,九枚玉柱之间的形态又各自呈现其固有的规律。
很显然,这一道神通包罗万有,无论归无咎往哪一个方向挪遁,新生之柱都不至于为人牵着鼻子走,而是将一切随机变化,消解于其固有的道法之理中。
二人一困一逃,这一场神通比试,似乎变化成一场追逐与逃逸的游戏。
这困与逃的奇观,不是流于表面、考究遁术高明与否的差别;而是双方道行,早已烛照玄机,算定可否。若你神通道术在对方这一道神通的算路之中,即便再是灵活万变,也就决计逃脱不出的。
不过是倏忽间的功夫,空中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飘荡的玉柱已有三十五枚之多。
就在此时。
原本仪态悠然,扶笛自失的陆乘文,双眸之中突然闪过一丝锐芒。隐约可见,似乎一阵精纯之极的丹气,环绕其躯轻轻一震。
第三十六枚玉柱凭空产生。
此柱一生,登时产生一道近乎于画龙点睛的妙韵,和前三十五枚玉柱连成一体,俨然一座炜炜煌煌、盛大端庄的大殿。
六六成阵,其中吸摄之力如同水涨船高,好似无风海面之上突然涌起一座巨浪,凝厚无俦,出人意表。
归无咎夷然不惧,微微一笑。把身一拔,却极轻巧的从三十六桩中的阵法之中逃逸,宛若游鱼脱兔。
尽管此刻阵力已然强化了何止十余倍,更兼每一枚玉柱之间,吸摄之力域域相连,交相辉映,但是归无咎依旧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
这不仅是由于他功力深厚的缘故,更是由于他神意早已窥破奥秘,后发先至。那阵力虽强,却并未及身。万斤重锤落在空处,自然一文不值。
到了此时,这一门神通给与归无咎的惊喜,已经远远超乎他的预料。
按照常理而言,这一门阵术依托于源源不绝的实体,一眼看去似乎稍显笨重,似乎不若“崇台会”中所见、借助二十四至九十六枚飞梭之间的牵引之力成型的“大清灵梭”锋芒之盛。
但是归无咎身在其中方才知晓,此术已然到了随物赋形、演算万方的程度,就目前所见之法,未必就比九宗直指大道的最上乘法门差了多少。
就在归无咎躲过第三十六枚形成的阵力,陆乘文脸上突然现出纠结万分的神色,似乎是在长笑;似乎是在痛哭。又似乎感佩万端,心绪不宁。
归无咎心弦拨动,突然省悟。
盖因归无咎来自九宗文明,眼界本高,又见识过不止一位超脱紫微大世界的大人物,平生修道之志也早非束缚于一宗、一派、或某一程度的修为之中。
因而他行事不免随方就圆,脱略行迹,往往忽略了在旁人视角之中的“天人之隔”的巨大差距。
就如同黄阳界诸修心目中的“珈蓝天罗”一般。
陆乘文其人,抢先与自己交手,初看时似乎心境潇洒,意台平和。归无咎也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其资质同样出众、因而有一份宠辱不惊之心境的缘故。
但是见到陆乘文此时心绪变化,归无咎脑海中条理蓦然清晰。
若是易地而处,有一人开启铨道会,金丹境中号称元婴无敌,早已突破了历代人劫道尊在此境之中的认知极限。当那人出现在你的面前时,你会是何等态度?能否做到如陆乘文此刻一般云淡风轻?
显而易见,陆乘文此人背后,也有非同凡响的故事。
就在归无咎脱离三十六玉柱阵的一瞬间,眼前突然光芒刺目,不是第三十七枚玉柱;而是又有七十二柱同时浮现,一口气笼罩下来!
ps:这段时间就和大姨妈一样。现在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每章少更一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灵动生韵 天衣无缝 天人之际
陆乘文的神通法诀,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场独舞。
一百零八枚云顶金柱成型,铸成一道外方内圆的奇异图案。这幅员广阔、极尽繁密的神通路数,看似难得,按理说也并不应太入归无咎之眼。
但是须知这每一枚金柱,都是随着归无咎出现的位置应运而生,最后又自然而然的呈现其形,这就殊为惊人了。
陆乘文,假借阵道而修的这一门神通,是在“立法”而非“破法”的道路上行走,走的很远。
如果说先前三十六枚云顶金柱只是规模完整、自成体系。那么如今又多出七十二枚之后,赫然灵动生韵,宛如活物。
一百零八道云彩,拖起金柱,散发出磅礴涌动的吸摄之力,第一感似乎绵密有余,强横不足;只是若有人真的作如是想,只怕下一个瞬间就要被其中暗藏的无穷无尽的黏着之力所吞噬。
归无咎自然不会犯下如许低层次的失误。在这百零八道殿宇成型的一瞬间,他的身躯已经恰到好处的跃出“殿阵”所影响的范围,不多不少,仅隔一步。
这是意在象先的一步,又是恰到好处的一步!
从危机四伏、间不容发,到悠然物外,闲庭信步,就在这轻描淡写的一步之间,完成彻底的反转。
跨出这一步,归无咎好整以暇之势不减,目光清湛,注视着陆乘文的下一步动作。
虽然这一百零八柱已然精妙之极,但是归无咎在见识过此人气象规模之后,评判此人之器宇格局,理当技不止于此。
果然,不出归无咎所料。
陆乘文右手五指灵动,在手中玉笛之尾端三笛孔上虚按三下。
若是一个功行稍欠之人在此,此刻决计发觉不出任何异常。周遭似乎一物不增、一物不减,完全未曾出现些微变化。
但是归无咎却在瞬间察觉,随着陆乘文三指虚按,青天之中的云顶金柱已非一百零八数,而是三百六十座!只是这新增加的二百五十二道金柱,若虚若实,充盈间隙,仿佛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大音希声,善哉斯言。
似陆乘文这一门“云顶金柱”神通,即便是隐宗之中代不乏人的优秀人才,通常也只得止步于三十六柱“圆满规整”之境。
由三十六数至一百零八数的变化,在“圆满规整”之上,加之以“灵动生韵”,此阵似乎由循规蹈矩的死物,变化成隐伏自在的灵动之体。
一起一伏,出人意表,往往在敌手心神之缝隙中占得先机。
然而此上善活境固然嘉妙,却须知不动方能如山,遮掩住一切破绽;灵动万变固然能寻找到机会,但是也容易留下为人所趁的后门。如同方才的交手,归无咎在此阵灵机一现的瞬间,便察觉出此阵貌似慵懒、实则锐利的本质。
百尺竿头,仍需更上重楼。
陆乘文这一手,云顶金柱暗呈周天之数后,终于臻至“天衣无缝”之境界。
当此之时,妙意含中,质朴在外;机里藏机,不着痕迹。由一百零八数转为周天之阵,方能算是无上甚深法门。
动用了这一层手段之后,陆乘文原本缥缈悠远的目光突然凝如实质,紧紧盯住归无咎的身躯。
真正使出千锤百炼之后的得意一击之后,陆乘文难免报以期许。
只是这一察之下,陆乘文目光微凝。
在他“云顶金柱”神通超越界限的第二境“天衣无缝”,使出足足有三息时间后。归无咎的身躯依旧纹丝不动的滞留于原地,眸中满是淡漠,好似完全不曾察觉。
三息时间,已经足够久;莫非归无咎已经完全陷落于阵中了?
陆乘文面色半是欣喜,半是惘然。无论是“金丹一式”的宣言所显示出的自信;还是得见之后的眼见为实,来人功力之深,气象之宏确然在自己之上。
真的就如此简单的获胜了?先前所顾虑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一念即逝,又过了三息。陆乘文脸色微微一白。
原来,清晰可见,那“归无咎”虚影之形,逐渐淡薄了一丝。
尽管只是一丝,但是这等诉诸实质的变化,别说陆乘文,就是在寻常金丹修士眼中,也决计逃不过耳目。
陆乘文怅然若失,终于省悟。原来在自己“天衣无缝”的周天意蕴绽放的一瞬间,归无咎早已抢先一步,脱身阵外,整个过程,自己竟然完全未能察觉。
“天衣无缝”之阵,将天发杀机藏于九地之下的精深手段,竟也未能逃过归无咎的如炬双目。
遥隔三四里外,归无咎之真正身形再度显露。
归无咎此刻神意感应、丹气运转早已提升至最圆满的境界,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无它,若是寻常交手,即便不动用“摩罗力境”,击败陆乘文也不为难。但是迎接这等体系规整,以浩然大势压人的上乘神通大阵,一个不留意,就要失陷进去。
对于此等神通而言,先手之利、蓄势之便本就是其发挥自身效用的一部分,也是决定其神通实用程度至关重要的先决条件。
此理与崇台会中抢先出手,破去真武宗“心潮”神通,有异曲同工之妙。
对“云顶金柱阵”让一先手之利,这分量之重,要超乎绝大多数人的想象。若是陆乘文有元婴初期修为,归无咎是决计让不动这一先的。
陆乘文怅然一笑,叹了一口气,长袖微振。
但见他玉手一拂,手中玉笛笛孔倏忽间尽数消失,其人手中所制,似乎化作一枚精致而完整的竹节。
陆乘文持此竹节靠近唇边,鼓足中气,奋力一吐!
随着一声低沉的声响,大阵气象一变,归无咎心中一跳,突然生出“一息”二字。豁然明白,这是陆乘文的最终手段。
无论是三十六云顶金柱的“圆满规整”,一百零八柱的“灵动生韵”,三百六十柱之“天衣无缝”,虽然威力更强,范围愈大,杀机深藏,破绽补足。但是此神通之阵力,总是系身于每一枚云顶金柱之间的异力之上的。
这一枚枚“云顶金柱”,便是神通之骨架。
若有神通慧心俱足如归无咎者,总能牢牢锁定每一枚云顶金柱出现的真实方位,不为异力所迷,那么总不难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脱出去。
而陆乘文最后一手,端的惊世骇俗,补足了最后的破绽。
三才天地人。
这道云顶金柱神通的最后一重境界,效法斩分天人的道境终点,以此为借鉴,故名为“天人之际”。
要知晓,即便是到了第三重“天衣无缝”之境界,此阵道神通依旧依托于周天之柱,相当于一人之身躯,浑身精粹仅在于骨骼框架。
而这一重“天人之际”至高境界,并未再多出一枚金柱,却实现了前所未有的大超越,如同将那三百六十道骨骼,补足了肌肤,血肉,与魂魄。
周天之数的云顶金柱之中,所散发出的吞噬之力会变得如真似幻、若虚若实,看似一无所有,实则无所不在。并非功行高下、灵机感应所能窥见。
归无咎自墨天青、和凝处所获的魔宗典籍着实不少。
按照魔道谱录记载,无数纪元之前,开天辟地的第一位大魔尊,创下一道法诀名为“五指山”。
为此术所困之人,五感所识之天地万象与寻常无异,并无坐困囚笼之中的窘迫;但是无论你使用任何遁术与空间神通,历时千载万载,飞驰无量界天,一旦止歇,都会发现自己不能脱去魔尊五指之间。
以陆乘文金丹境界的修为,云顶金柱阵所覆神通极为有限,自然不可能有传说之中“五指山”的伟岸之力。
但是二者神通之妙,却有相通之处。
先前“天衣无缝”之境,乃是静水深流、不着痕迹,固然极难防备。但是领受这一式“天人之际”者,却会明明白白接收到一道意念,仿佛施法之人主动提醒:自己会有“一息”的时间做出抉择。
在这一息之内,若不能遁出此阵,便永无胜机。
可谓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更奇妙的是,“天人之际”加持下的三百六十枚云顶金柱,犹如被增补无量血肉的骨架,吞噬相搅之力并非随着距离愈发遥远而衰减,而是依据其自身独特的规律存在,法门深藏,不为外人所知。
这也意味着,并非你丹力愈强,遁速愈快,便一定能恰到好处的跳出牢笼。兴许距离云顶金柱阵较近处力量反而薄弱,距离大阵较远处阵力反而愈强。你遁速愈快,反而是自投罗网。
唯有依靠福至心灵的迸发,方能在困锁天地之中寻得一方生机。
一息时间,归无咎心如电转,摒弃一切杂念,双目微眯,心无旁骛的投入到玄之又玄的道缘感应之中。如此精妙手段,不能不全力以赴。
还在自从与“元元”交手之后历经反复锤炼,归无咎已锻炼出心意一动、气象攀登至圆满具足的本领。哪怕是换作一个功行与他接近的天才人物迎接今日局面,也不敢说定能接下了;但对于归无咎来说,却是百炼成钢。虽是一线之差,依旧信有余裕。
果然,就这这一息的最后一个刹那。归无咎自信一笑,信步向前一跃,斜斜跨出三百丈外。
这一刹那之后,整个奇异界天突然光明大放,“天人之际”的玄妙阵力亦如白染皂,呈现出其独有的颜色。
方圆数里的界天,似乎被分割成三百六十一块莫名的空间,其中三百六十块空间气息陡然间迸如岩浆,炽烈无双,无限强横的阵力相搅,似乎无穷无尽;唯有一处小小青天,宽才数丈,异常安静祥和,却显得异常扎眼。
这安详小界,正是归无咎的立身之处。
一息一步,占定活地。
胜负已分。
只是陆乘文现在的神态形容,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
“天人之际”是直指大道的绝旨,比之“天衣无缝”还要更高明许多,了悟此境,的道有望,陆乘文也是领悟未久。
但是陆乘文对于这一式的期许,却反而不如方才使出“天衣无缝”之时。
原来,这最后一境“天然之际”与归无咎的“空蕴念剑”神通相似,暗合天人至诚之道。陆乘文在使出这一式后便心有所感,似乎这一式难以建功。
这无论是在九宗还是圣教都极有分量的一手,此时却成了例行公事,实在令人叹惋,也有几分哭笑不得。
交战已毕。
陆乘文凝立一阵,回过神来。
他动作干净利落,自袖间取出四道黄符抛来。旋即收起玉笛,掌中“玄黄令”激发光华,就要从此地退出。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就连道别之语也完全省却了,显得异常决绝。
这四道黄符,显然是如同玉简一流的著录文字功法之物。
归无咎伸手将四符接住,一摆手,从容言道:“陆道友请留步。”
陆乘文止住掌中令符,疑道:“归道友既胜,两部经典自然依约得之。不知道友还有何见教?”
归无咎微笑道:“依在下之见,你我缘分未尽。”(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三道锦囊两殊途
对于归无咎可能的客套之言,陆乘文并不放在心上,心中早就打算随口应付了。
但是归无咎这一句话,自信之余,暗藏玄机,却令陆乘文身子一颤,俨然化作石像一般立在原地。
陆乘文念头如电光火石,回忆到自幼年至今所经历的一切。
陆乘文并非土生土长的荥元宗修士。
他出生于句余地脉一座残破的古仙城边缘、一家早已式微的修仙家族。其祖十五世之前,乃是一位山野散修,屡得机缘,侥幸修至元婴境界。
到了陆乘文这一代,族中修为最高之人,也只是金丹一重境境界。
陆乘文一旦出生,便被族中秘法察知,其资质绝佳,堪称中兴族门的栋梁之才,阖族上下对其报以极大期许,种种修道外物优先奉养,甚至还要超过族主本人。
当然。
彼时所谓的“资质绝佳”,不过是就那世俗目光而言。若以九宗文明的标准衡量,其资质连拜入越衡宗冲霄阁也是远不够资格的;甚至在余玄宗、星月门等下届一流宗门之中,也未必能够排名真传前列。
但是在幼年时节的陆乘文的眼界中看来,能够修炼至元婴境界,得享千余载寿元,复现先祖荣光,已然足以道一声“逍遥一世、此生无憾”。
由元婴修士坐镇的宗门,足以坐断一宝山,统辖数百下宗小族,威震方圆千里。
至于什么问道长生、斩分天人,彼时的陆乘文心中,是决计无有这等概念的。
在陆乘文十余岁时的某一日,他上山采药,却忽然遇见一位奇装异服、彩绘七星的练气士。当时陆乘文只是练气境修为,所遇之人在他看来修为深不可测。
那人寻到他之后,观望其神采,诊断其脉象。又和陆乘文东拉西扯先聊一阵,临别之际,留下三道锦囊。
其遗言也十分奇怪。
此人言道,若是有朝一日心血来潮,感到有要事发生,便自然而然地知晓,该是打开三枚锦囊之中的哪一道。
若是第一道锦囊始终没有遇到打开的机会,那么陆乘文难免碌碌一生,如流星飞渡,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第一枚锦囊打开之后,第二、第三枚锦囊只有一枚会遇见打开的机会,二者非此即彼,决定了陆乘文的最终命运的走向。
陆乘文当时将信将疑,只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将三枚锦囊随身携带。
三载之后的一日,陆乘文在自家后院天井之中望月修行,彼时元气流行,心意涌动,突然有所颖悟,是打开第一道锦囊的时机到了。
打开锦囊之后。
那第一枚锦囊之上,上书八字:“龙门三跃,一世之杰。”
由不得陆乘文不信。仅在三日之后,陆氏族中突然掘出一件异宝。恰好为游历此处的荥元宗长老所见。作为交换条件,陆乘文由是拜入荥元宗门下。
在荥元宗之内,以陆乘文的资质潜力,并无角逐真传弟子之资格。经由门中职司判定,许他在一位长老门下充作记名弟子,同时分管门中四十八处药园之一。
原本陆乘文眼界狭小,拘束于一隅,也算傲世群生了。骤然间转换环境,周遭天才人物如云如雨。若是常人,极易心态发生潜移默化的变化,就此消沉下去。
但陆乘文有锦囊判词藏于胸中,因此有一点念想未散,故行事却显得不卑不亢、从容自若,暗暗思之,是否有下一道机缘等待着自己。
他这一副态度,不经意间也收在许多长老的眼中。
又过两年。荥元宗苦心经营已久的一桩机缘开花结果。
荥元宗两位天玄上真,依据经典残编,在古秘境之中寻得一味本当断绝已久的灵草,炼化出一味大药名为“显阳照玄大药。”
此药妙用非凡。
古往今来,有许多资质卓异的天才人物,其灵根资质本来绝佳,却因为种种意外原因,为后天浊气遮蔽,不得完全绽放光芒。这“显阳照玄大药”,就是拂去尘埃,使得其人资质完全焕发光彩的上乘秘药。
只是那灵草培植不易,每一年炼化出的秘药只得三百人份。
究竟是何人能够得到试药资格,尽数由诸位长老决断。
诸位长老按照载籍所记和自身经验推断,若是璞玉暗藏、神姿隐晦的天才人物,纵然表面看去平凡,内中总当有几分天眷之资的蛛丝马迹,其为人行事,总有细节与真正的庸才形成区别。
而陆乘文去留无意、挥洒介节的行事风范,在门中长老眼中,正是一块品相上佳的赌石,值得一份“显阳照玄大药”的资格。
果然,诸长老眼里不差。
第一年得药的三百人之中,有多达十七人中式,这十七人原本天资为后天气象蒙蔽,一旦还原本来,资质俱提高了三品以上,尽数列入真传弟子门墙。
但是与陆乘文想比,那其余十六人注定只是配角。
连陆乘文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的真正资质,竟是传说中千万人无一的“隐灵藏机”之体,一旦复现光明,赫然是古今第一流的一品之资。
由是一步登天,成为荥元宗第一真传。
在得享万人瞩目的地位之后,陆乘文并未被突如其来的幸运冲昏头脑。此刻他对于那三道锦囊显然是深信不疑。
那判词“龙门三跃”,显然是说自己有三道大机缘傍身。如果说拜入荥元,得赐大药是两大机缘,那么自己依旧还差最后一道机缘。
于是精心苦修之余,对于荥元宗内种种变故,也愈发留心了。
这一切落在门中天玄上真眼中,却愈发觉得其人宠辱不惊,可堪重任。不知不觉间,陆乘文已经成为振兴隐宗领袖人物的不二之选。
终于,数十年后,在陆乘文成就灵形的那一日之后,荥元秘传法门“云顶金柱”的遗失篇章恰好得以补齐,似乎冥冥中自有定数。
得闻此事,陆乘文隐约感知这就是自己的机缘所在。于是主动拜见门中上真,一览经典真容。
一见之下,果然此法与陆乘文甚为投契,俨然天作之合。陆乘文得这一门法诀相辅,竟是更加顺利的臻至入道见真之境。
按照荥元宗历古所载,能够臻至“云顶金柱”神通第二重境“灵动生韵”,已经是千年一出的天才人物;若是臻至第三重境“天衣无缝”,无一不是踏足天玄境的先祖大能。
而最后一重境界“天人之际”,历史上唯有一位人劫道尊曾经做到。
数载之前,当陆乘文突破此境后,他在门中的地位声望,也就可想而知了。
同时。
在陆乘文境界不断突破的过程中,他心中也渐渐有所感悟,似乎距离那不甚吉利的第二枚锦囊愈来愈远,距离第三枚大吉大利的锦囊愈发接近。
似乎用不了多久,就要突破这最后的心结桎梏,彻底破解成蝶。
实则在陆乘文领悟第三重境“天人之际”后不久,门中主事的天玄上真便主动寻到他,意欲为其开启诠道之会。但是陆乘文却觉出此会不吉,不愿多生波折,于是婉拒。
门中上真只以为陆乘文是顾忌隐宗蛰伏待机的立场,不愿暴露自家修为于圣教祖庭,打算暗中成长起来;也就欣然纳之。
就在陆乘文以为终于避过那一关,第三枚锦囊唾手可得之时。一道石破天惊的消息传来。
流黄地脉,云中派真传归无咎,开启铨道会!以金丹极限的修为,号称“元婴无敌,金丹一式!”
就在得闻消息的一瞬,陆乘文只觉得灵明之中神意动摇,瞬间明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时辰到了。
二、三两道锦囊之中,终于是第二枚锦囊寻到了自己身上。
打开之后,锦囊之中所录,依旧是八个字:
“天外有天,困龙难飞。”(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锦囊暗藏天罡图
听完陆乘文所讲述的故事,归无咎沉吟半晌,道:“道途之中,原本逃不过一个‘争’字。”
“归某在不久之后,不可避免地要迎来一场争局。可是那棋局之中,并不必以陆道友为对手。”
“天外有天,乃是颠扑不破的至理;但‘困龙难飞’,怕也未必就一定能应验。”
归无咎此言,对应他心中所思,实际上说的是是将近四百年后,九子得道的真君法会。
但是归无咎之言,无论是“有一场争局”,还是“不必以陆乘文为对手”,诸般措辞,在旁人耳中皆可理所当然的理解为合纵隐宗、挑战圣教祖庭之役。
归无咎心有所感便畅所欲言,但是又一语双关,并不虞暴露自己身份。
陆乘文闻言摇了摇头,道:“自从拜入荥元宗、得了‘显阳照玄大药’恢复先天资质,侥幸取得第一真传之位后。陆某人也得以稍稍拓展眼界,觐见门中天玄上真也不止一次。”
“据实而论,诸位天玄上真虽然气象卓越伟岸,俨然高出天表。但是和赐予三道锦囊的那一位相比,却并无一人能够给与陆某那种若即若离的奇妙观感。”
“就如同驻扎在自己的心田之中,与古维新。”
“此人所留判词,只怕暗合天心,断无不验之理。”
归无咎心中一动,又问道:“陆道友既然心意所感,选定了第二枚锦囊。那么第三枚锦囊自然完全无用了。难道陆道友就没有几分好奇之心,一观其中奥妙?”
陆乘文闻言一愕。
在观看了第二枚锦囊之中的八字判词之后,陆乘文精神气象陡然发生变化,似乎第三枚锦囊瞬间失去光泽,从他的生命中无故消失一般。
若无今日归无咎提醒,只怕他断然难以想起,自己仍有一枚锦囊在身。
徘徊一阵。陆乘文终于下定决心,掌心之中光华一闪,多出一件三寸长短、以银丝结牢牢扎紧的银纹锦囊。
陆乘文双掌一合,便要将锦囊打开。
但是他丹气一生的那一瞬,却戛然而止,仿佛完全下不了手去。
此刻陆乘文心中突然涌起一阵阵奇怪的念头。
胜负已分,命数有定。既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那么这多余的好奇心又有何用处?除非命运逆转重得新生,否则不如两两相忘,就将这一道锦囊永远留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不再提及……
归无咎见陆乘文神色有异,缓缓伸手,自他掌中接过这一枚锦囊。
陆乘文怅然若失,也不阻止。
低头细看掌心之中这一枚锦囊,运用神意观照。归无咎瞬间了然,这一锦囊并未有任何秘术封禁,别说是自己,就是一位真气境修士打开它也易如反掌。
但是归无咎冥冥之中有一道感觉,若非此物之主人亲自打开,就没有丝毫意义。
解铃还须系铃人。
将此锦囊交还到陆乘文手中,归无咎沉默一阵,突然道:“归某并不想劝告陆道友什么。或许这八字判词确然是真实无误的,陆道友此生之道途成就也早已注定。”
归无咎并未强劝,既出乎陆乘文的预料,又反而令他心中产生一种莫名的失落。
但是归无咎话锋一转,又道:“这八个字到底灵验与否,归某不予置评;但是若说陆道友开启这一枚锦囊的心念缘起,是应在归某人身上,那么恕在下不敢苟同。若如此,恐怕陆道友要重新审视一番,锦囊谶语是否可信。”
言及此处,归无咎微微一笑,从容道:“简而喻之。如果将这三枚锦囊比作三道机关,唯有遇到正确的时机、正确的锁钥方能开启。那么归某的出现,恐怕并非这锦囊开启的正确时机和锁钥,而更有可能是……一场意外。”
陆乘文自忖,无论归无咎说出何等劝告言辞,都在他预想之中。但是现在归无咎的言语,实在太过离奇,于是忍不住反问道:“此话怎讲?”
陆乘文此刻心中也隐隐生出期盼,这冥冥之中的抉择,既然认定了第三枚锦囊应该归于永寂,那么恐怕任何变数都不能兴起心中波澜,这才是符合“命数”的道理。
现在归无咎之言居然能够动摇其心田,难道真的有什么后手关门不成?
归无咎稍微整理思绪,并未直接回答陆乘文的疑问,淡然言道:“如今广阔辽远的大世界之中,人道文明能够占据如斯广大之地域,非一日之功所能成就。”
“遥想巫祭方兴、鸟迹代绳之先,我人道先民所占据之地域,不过区区一隅,恐怕未必有今日一家隐宗之地域疆界吧?历经不知多少代开疆拓土,方才延展出无数界空仙城。”
“便如两户凡民,若是在一亩水田上争来夺去,无论各得五分,还是你得三分,我得七分;就算一家尽数吞没,也终究只是一亩地罢了。若是眼光开拓长远,这一亩地之外,尚有十亩、百亩。其所得也无穷无尽,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就开你有没有放眼伸量的魄力了。”
“在下功行比之陆道友确实更高一筹。若说归某于陆道友而言是天外之天,那么归某也不敢自谦;只是归某是否是陆道友前进路上的阻路之人,恐怕就大不以为然了。”
“归某窃以为,陆道友振翅奋飞的舞台,非常广阔。所谓‘困龙难飞’,更多的只是陆道友的心结。”
“那位留下三道锦囊的预言者固然修为深不可测。但是若是你此生的一切早已注定,会在固定的轨迹上行走。那么你入道修行的意义又在何处呢?”
“再者说,若是一切都是定数,又何来两道锦囊、进退殊途的抉择呢?”
此言一出,陆乘文身躯一震,脸色青白殷红三色轮转,数息之后,身躯之中多出一道沉着坚毅的厚重。
归无咎的劝告,并非舌辨之术,而是他真实心境的写照。
入道以来,“争”这一字,便环绕着归无咎的周围,须臾脱离不得。
入道取真传,有“真传铨选”之试。
若是一直停留在越衡宗修行,每隔数十载,宗门内又有宗门大比,排定个人功行潜力之座次,升降奉养外物之多寡。
金丹之前,九宗同一辈中顶尖的真传弟子,在幽寰宗红云秘境又难免一会,作为五百年之会的前奏和序曲,试探各家真传深浅。
以及任意一位天才人物都难以避过的大关,决定五百年成道机缘的入境资格,九宗大比。
归无咎进入本土人道文明,即将斗遍隐宗圣教以提升功行的大计划,更是借“争”修行,以“争”的道。
大道之途,本就是披荆斩棘,千军劈易。
但是归无咎却并未陷入一重误区,汲汲于驱逐敌手,纠结于斩除一切可能的威胁。若执念于此,便落入下乘。
诚然,一人得道万骨枯,中间扫除的障碍绝不在少数;但是向道之心、得道之途,本是一往如前,扬长而去,不留下一缕尘埃。
大道如流,万古不废,是“撒手”而非“守成”,途中哪怕击败再多的对手,也不妨碍更多的人百花齐放,各取大道真流之一瓢。
你虽独断万古,也不能有一丝一毫业力加诸无缘之身。
这一念之间的境界的高下,古往今来哪怕是最惊才绝艳的天才人物,往往也只有在成就天人二分的最后一瞬间,方才明悟。
像归无咎这般,在金丹境中便如锻炼得涓涓细流,澄澈无比,实在是极为难得之事。
这不仅是他道念道缘超凡拔俗的缘故。
须知古往今来能够走通最后一步的人,那个不是资质出众之辈?其中原因,更多的是归无咎隐隐约约见识到不止一位超出紫微大世界棋盘的上境中人,因此气象拔擢,汇通明悟。
见陆乘文神气稍变,归无咎心知自己此言果真暗合道途分野之至理,又加上一把火,笑道:“纵然高下有别,又如何妨碍各自精彩?”
“请陆道友毋以归某为念。”
陆乘文心意骤然完全疏通,朝着归无咎郑重一点头,目光之中半是感激,半是振奋,音声也变得异常清劲有力:“好。”
陆乘文双手一捏,打开锦囊。
可是,就在锦囊打开的下一刻,但见一道金色光华,从敞开的锦囊之中腾涌而出,化作一道奇异图像。
归无咎眼尖,已看出那锦囊之中原本是一枚小小金叶,只是锦囊解封的同时,立刻化作虚形。
陆乘文面色也是一讶。前两枚锦囊之中,皆是八字判词书于金叶之上;不想这第三枚锦囊,却出得变数,不循前例。
蓦然间,一个奇崛苍老的声音突然在空中回荡:
“游戏方寸之间,本当静以处默,不置一词。然应时而出者三十六人,尔之气运机缘,介于有无之间,殊可称异。见猎心喜,留此良缘。”
这声音苍苍茫茫,仿佛来自寥廓青天之外,但闻其声,不见其人。
此时喷薄而出的气机,在空中凝成三道图卷。自上而下,垂直布列。
每一道图卷中,似乎都是人像虚影,描摹出一个个鲜活如真的面庞,十有**都是双十年华,青春正茂。
自上而下,三幅图卷之右,依次各书醒目文字:正卷;副卷;又副卷。每一卷都是十二幅人像,共计三十六像。
其中第二卷副卷、第三卷又副卷两卷,以及第一卷正卷的后半边六个人形,总计三十人,虽然看上去有些飘飘摇摇,位次似乎都并不稳固。但是大体而言,还算是前后有序,并未真的发生前后名次变动的景象。
唯有“正卷”之中前六位的影像,却是前后变幻不定,时而你占先一些,时而它占先一些,似乎有异力相搅,六人轮桩,远远未真个尘埃落定。
陆乘文,归无咎,心神都不由自主地为这三道图卷所吸引。
此刻,陆乘文对于第一道正卷中前六位城头变幻大王旗丝毫无有兴趣,双目牢牢盯在第三卷“又副卷”的末尾,一位手持玉笛、气度凝徐的青年。
不是别人,正是陆乘文自己。
而归无咎的注意力,却集中在第一幅“正卷”中前六幅变动不居的图案中。
九宗功法之精纯入化,与本土文明及巫道、阴阳道、魔道、妖族迥异,双方之差别归无咎一眼就可辨别。
这三十六幅图案之中,归无咎瞬间就了然于心:出身于九大上宗的,恰好是占了半数一十八人。更奇妙的是,“正卷”、“副卷”、“又副卷”三卷平均分布,各有六人。若说是巧合,只怕无人肯信。
这一十八人之中归无咎能够辨认熟识的就有十人左右,无非是小会相识,越衡故友。
第一幅“正卷”中位次较为稳固的后六人中,九宗传承占据四席,一男三女,分别坐定了七、九、十、十二四个位置。
其中九、十连坐的两位,一位白裙飘飘、天真烂漫,一位绿衣黄里,慧黠之余暗显娇憨,正是归无咎的二位旧相识。
而第七位那较两位少女稍稍年长几岁、透出洒脱率性的的女子,以及末位那一位雍容之中挥洒恣肆的青年,却是归无咎素未谋面的九宗真传。
前六位变动不定的人像,归无咎相识者三,未识者三,无一不引人注目。
相识者三人之中:
其中一个黑袍双剑,背负背囊的英挺青年,在归无咎目光中显得最为亲切与熟悉。因为就是归无咎本人。
另一个少女,骑在黑虎背上,回首怅望,面色清冷寂寞,正是秦梦霖的转世之身,阮文琴。
最后一个相识之人,长发双瞳、身量宽大,黄阳界中化名“九重楼”的巫道气运之子,御孤乘。
另外三位归无咎素未谋面之人,一男,一女,一位更是不可捉摸,三者又各呈奇妙。
最扎眼的一位,乃是一幅混沌不定的图案。
这三卷三十六像,其中三十五幅都是清晰无比的人像。唯有这一副,在溟濛混乱的雾气和一只九尾凤凰之间不住变幻,教人不可索解。
至于那女子,给与归无咎的困惑丝毫不下于凤凰虚影。
此女风度超卓,气度亦刚亦柔,肩头伏着一只与狸猫有三分相似的异兽,双目微眯,乖巧之极。这女子分明给与归无咎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似乎与自己的渊源极深。
可是归无咎神意往来,又十分确信,自己过往经历之中,断然不曾遇见这么一号人物。
至于最后一位男子,气度超拔更加难以言喻。
在画卷之中,明明其面目描摹甚为精确,但是在归无咎心中,总是觉得此人是由一道道超出具象的线条织成,任何言辞、形容,都难以精确描述此人之气质特征。
又或者,此人根本无有“特质”可言,迥然超出尘际,不可琢磨。
他也是六人之中,除却归无咎之外另一位出身九宗序列之人。只是他气质特殊,若是功力稍逊之人,只怕会错漏了此人去,把九宗英杰算作一十七人。
归无咎,阮文琴,御孤乘,九尾凤凰,似曾相识的女子,这位“有质无形”的男子,六人轮桩,变幻座次。
归无咎仔细观看了一刻钟时间,似乎是最后这位有些抽象的男子排名榜首的时间,较旁人略微多上几分。
归无咎心念一转,和那位似曾相识却不得索解的女子相比,这一位的身份并不难猜。(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羽翼云集今日始
最后这一位气度不着具象的男子,归无咎没有太多思考就猜出其身份。
一来是他功行气象实在卓越,难有第二人争锋;再者天悬道上曾经见其笔意,如今对照面目,其精神若合符节。
当“轩辕怀”的名字明晰起来之后,说来也奇。前一位似乎面目异常相熟的女子,其形象在归无咎心目中也逐渐清晰起来。
似乎有一个娇小的身影,逐渐长高变大,道途之中填充无数精彩荟萃的义理纳入其身躯,而又经由一道奇妙的转折变化,构成一次升华,最终成就画卷之中的面目。
归无咎心中哑然。四百年后,才是整三十六万年之期。此卷有照见未来之能,因而自己一时间只是从过往熟人中去想,才未能想到她头上去。
这三十六幅图卷,赫然是将未来数百年、数千年中搅动风云的时代主角,提前揭秘周知。
归无咎将三十六道画影图形,一一牢记心中。
九宗序列之中尚未相识的六七位,四百年后自有相见之日;而归无咎现在需要用心掌握的,却是九宗之外、其余一十八位应时而出的天才人物。
隐宗序列,乃是除了圣教祖庭之外,这一纪元本土仙道文明的全部精粹。
归无咎自然不认为,这数百家隐宗之内,入得三十六人榜单的,仅有陆乘文一人。
归无咎大致估算,与阴阳道、巫道、武道等式微蛰伏的流脉相较,仙道传承乃是荤荤大宗,得道正统。即便有妖魔一流入局,在其余十八人中,仙道正传至少也当有六至九人。
圣教祖庭道法之盛固然凌驾于其余隐宗之上,但那更多是建立在两位震古烁今的人劫道尊镇压。考虑到规模所限,气运流布,数百隐宗相加,至少也要占的这六至九人中的半壁江山。
这通过“玄黄镜”和“玄黄令”沟通的诠道之会,在相斗之前双方已能够通过宝镜交通姓名,相见如晤。
如此,若是又有三十六人之中的人物,归无咎也可提前见面,暂时避开,借助这半年的时间抓紧修行。
当然,归无咎心中有数。这三十六幅影像也未必就能够一定作准。
以陆乘文为例,若是他不能解开心结,打开第三道锦囊,而是就此消沉下去。那么可以预见,这第三十六席上之人,必定换了另外一个生面孔。
至于排名靠前之人,虽然地位较为稳固,但是谁也不敢说必定没有变数。
不过,归无咎眼下却又生一策;因为和陆乘文的意外缘分,自己的铨道会之旅也当因此会有一个更为顺遂可靠的历程。
将三十六人之画影图形尽收于心,归无咎转头一望。陆乘文已经将目光从他自家所属的那幅画像之上移开,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归无咎等六人轮流变换的座席。
归无咎笑问道:“不知陆道友现在作何感想?”
陆乘文轻抚掌中玉笛,沉思一阵,道:“大约有三种念头缠绕。”
“先前‘云顶金柱’神通修炼至‘天衣无缝’之境,已经是堪比历代天玄上真的层次;至于炼成‘天人之际’的最终成就法,若说心中无有几分写意自得,那是不可能的。”
“料想古今天才人物,其登峰造极之境,纵未能至,恐也相距不远。”
“直至归兄现于当面,才打消了陆某这一份念想。只是这极境之远,却又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似乎如那谶语所示,天外有天,永无穷极。”
陆乘文长出一口气,道:“坦率的说,这所谓的又副卷之骥尾,当世英杰第三十六位;距离陆某人原先心中所想,有着相当的差距。若是说没有丝毫失落,那是欺人之谈。”
“但是既然是限定三十六位,也就断绝了排名,千人,万人之后的可能,终究是提供了一个明确的边界,不至于就此滑向自我怀疑,永堕沉沦。”
归无咎心中感叹,暗暗摇头,这就是土著文明和九宗道法的差距所在了。
在入道精微、穷理见真之法门中,本土文明确然有所不足。九宗序列的英杰,在道法修炼到一定程度之后,距离圆满无暇是否成就、相去多寡,相较历代先贤之高下,心中了然如明镜,丝毫差错不得。
而本土文明之中的道法判明却不若九宗明晰。修士臻至何等境界,唯有通过神通法门中较为粗浅的阶段划分管窥一二。故而纵然修为到了高明如陆乘文的地步,依旧不敢笃定自己在道法长河之中处于哪一个阶段。
归无咎笑言道:“陆兄所言,似乎仅有其二。不知这第三道念头,意有何指?”
陆乘文认真言道:“打开第三道锦囊时,当中那道声音言道,这是赐予我的一道机缘。陆某以为,已经知道这‘机缘’之所指了。”
自从三卷图案现世,归无咎和陆乘文稍一诧异之后,都清晰无二的感受道,三道图卷,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薄。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烟消云散。
而那金符之本体,同样不存于世。
显然陆乘文相遇的异人传音中,所言的“良缘”并非是是什么具体的宝物。
陆乘文曼然道:“陆某以为。所谓的机缘并非三十六图人像这具体的机关消息。而是一种心境。”
陆乘文顿了一顿,转首面向归无咎,目光之中似是恳挚,似是钦佩。终于言道:“方才归道友一番劝谏之言,陆某一时间只觉得深入本心,胸中郁结为之一解。”
“修习道你我这等境界,一切心意变化,俱非无的放矢。只是陆某方才心有所动,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唯有现在,才算是真正洞彻玄机。”
“现在可以肯定,留下这三十六像图卷之人,修为之高,恐怕早已超越陆某从前所见的极限。就连圣教祖庭那二位,也断然难以有这等照见未来、算定周天的伟力。至此陆某方才彻底明悟,归道友所言天高海阔、各自精彩的真义。”
陆乘文缓缓道:“必定是归道友早就有了这种超脱三界的大视野,方才有方才这一番金玉良言。由此可见,归道友早已见过类似于赐予陆某三道锦囊之人。”
“况且与陆某之浑浑噩噩不同,归道友早已知其根底,故能有视一界天如一孤舟飞屿的气度。”
归无咎闻言心中一讶。
想不到,陆乘文通过这留下机缘之人的不凡根脚,彻底打破视角的局限,竟然看破了刚刚自己一番说辞的着墨处。
见归无咎并未否认,陆乘文见机又道:“归道友试遍隐宗真传之后,若无敌手,下一步就是和圣教祖庭的嫡传弟子交锋了。于这一步骤,陆某却有一道建议。”
归无咎仔细审视了陆乘文一眼,不想原先那若有若无的消极气息退散之后,此时的陆乘文,却突然变得特别主动与活跃。
当即言道:“陆道友请说。”
陆乘文道:“依陆某之见,归道友以一人之力挑战圣教祖庭之嫡传,固然惊世骇俗,但是未必不会显得过于凌厉了一些。若是有三五人、六七人相伴,组成一支游历切磋的团队,就不那么锋锐逼人,剑拔弩张。行事之间,也就多了许多转圜的余地。”
“自然,赌约中胜负之数,还是以归道友压轴的一役为准。”
归无咎讶然道:“听陆道友之意,是有意加入其中了?”
陆乘文抬头看了那轮转不休的六道影像,音声镇定:“这应时而出的三十六位天才人物,想必最终都各有依附,归于前六人所属的阵营之中。以私而论,归道友之于陆某,既算是有恩,又算是有缘。若蒙归道友不弃,自然是优先选择归道友这一阵营。”
“以公心而论,归道友多半是主导隐宗出世、注定领袖群伦的人物。在下也没有转投别家的道理。”
归无咎低头沉吟一阵,斟酌言辞,笑道:“如陆道友所见。得见天外之人的机缘,归某确实有过不止一次。”
“也正应为这一道机缘,对于这三十六幅画卷之中的人物,归某多半也认得一些。”
“这排名最前的六人,若是有谁稳固的榜首之位,恐怕的确会有非同凡响的气运加身;但是若说这六人定是分属六个不同的阵营,那也未必。”
“至少其中有一人,是归某的故友;另有一人,也注定会是归某的同道中人。”
此语一出,陆乘文倒是比初见三十六道图卷之时还要惊讶。连忙追问道:“不知陆某可有缘与之一晤否?”
归无咎笑道:“归某之故友,虽遥隔界天,但是将来总有相见之时;至于另外一人,虽可见得。但是她道法未成,只怕陆道友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之击倒。故而不见也罢。”
“不过就眼下而言,若是陆道友有心,倒是真的可以帮上归某一忙。句余地脉,十八宗扶摇会上有何等人物,不知陆道友能告知否?”
陆乘文欣然颔首。
归无咎心中一振,自陆乘文开始,他似乎见到了自己羽翼云集、铸成大势的起点。
……
ps:前天作息不准,昨天头痛没更。结果昨天晚上补觉睡得太多了,反而导致今天昏痛的更厉害了。半决赛决赛就不看了。今天这一更是昨天的,今天的留在明天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知己知彼争天时
似这等表明心迹之事,诚心既鉴,便是落子无悔。若是赘言其余,倒像是以世俗之利在拉拢凡庸,反而显得画蛇添足了。
故而归无咎与陆乘文,心意一到,再兼比试结果已定。便就此拜别。
……
返回云中派清莱台洞府之中。
归无咎将两枚青石取出,在掌心之中仔细把玩。
其中一枚乃是方才归无咎与陆乘文战斗的画影图形。但见掌心之中一珠闪耀。在归无咎左手处立刻弥漫出一卷二三丈高下的图卷。
清光盈盈,凝成实像,无有一丝不肖,宛若身在境中一般。由此可见这照影石品质甚佳,几乎有更高一等阶的留影宝物“天罗石”的味道。
归无咎也是饶有兴致的观望。
和陆乘文的交手,看似波澜不惊。但是他实际上也是早已臻至心无旁骛、断绝杂念的境界。
现在以旁观者的视角重温自己和陆乘文的这一战,等若将其中细节全部拾起,其中具有嘉妙、暗含道理之处,纵然是归无咎自己,也不由不击节赞叹。
如此说话似乎有自卖自夸的嫌疑。但是任意一种道途,甚至于末流小术,若有人臻至技近于道的大醇境界,在其倾尽全力展露其才的过程中,往往其本人都是处在“物我两忘”的奇境之中,并不刻意以炫耀工巧为能。唯有时过境迁之后,方能将其中妙处一一挥散发明。这也是道之常理,不足为奇。
归无咎低头一瞥,心中一笑。这作为“铨道会”起点的第一珠,与纪录“崇台会”的那枚天罗石相同,将来自会有其非同小可的分量。
铨道会中,其余借风乘势、邀约比斗之人,比试之结果无论胜负如何,皆可扬长而去。甚或战斗法门之中有不可告人之处,相约保密,除了对战的两人外,旁人也无从得知。
而发起铨道会的那人,每一战的画影图形尽皆留存,相当于另一种形式的契书,作为其所向无敌的道途之旅的鉴证。
待得一年之期已满,若是果然未逢一败,这数百枚画影图形并成一道,自也是开启铨道会之人所处宗门的一桩馈赠与财富。以实利而言可以旁通借鉴;以务虚而言可以激励后学,播声誉于将来。
至于另一枚化影留形图,就是陆乘文的馈赠了,同样也是归无咎借助这一战规划棋局、从容落子的依据之所在。
归无咎手指一弹。
第二幅图卷应声而起,落在归无咎右侧。
这一副图卷比之左侧那一道要模糊了些许,显然照影石的品质略逊了一筹。不过其中人烟稠密,熙熙攘攘,却比归无咎和陆乘文形单影只的在秘境相斗要热闹了许多。
图像之中所显露之处,乃是两道垂帘瀑落的大瀑布,宽逾千丈,高也无际。这两道瀑布犹如两人面目相对,其中浩浩荡荡的雄阔水势,共同落在一处渊深无际的地渊中。
少顷,天穹之上忽有五六人一齐做法,但见数道不甚起眼的清气仿佛莲花坠落,轻轻点缀在瀑布之中。法术一动,那两道飞流直下的银瀑突然止住下坠之势,又由直变横,将两道瀑布之中将近两千余丈的缺口弥合起来,凝成一道宽千余丈、长两千余丈的镜面。
同时乘坐各色法器浮游空中的百余修道人依次落下,站定一十八处方位。
又过了一刻,其中两名修士分别从东南、西北位上拔身而起,落于场地中央。短短叙话之后,各执法宝动手。
不过,纵然有剑气纵横、丹力波荡,那凝成冰面的瀑布却似是坚逾金铁,连一丝一毫的冰屑也不曾被斩下。
看着气象宏大、兵锋摄人;但落到实处却没有切金断玉、拳拳到肉的爽利,反而似是丝毫威力也无,不由教人产生一种幻觉,似乎其中景象只是一道幻象,甚至更像是梦中之景,原本虚无缥缈,经人精心剪裁而成。
那二千丈方圆的冰面,就是梦境之中约束神思的“背景”。
这等布置,显然是有意为之,为的就是在流传后世的画影图形之中烘托出这么一道似真似幻的超拔卓越之风范。
归无咎暗暗摇头,云中派所主持的本届“崇台会”凌于高峰之上,拔出天表云层,号称“万山泥丸”,本也算是有几分气象的;但是和这图卷之中的排场相较,精致处就不免相形逊色了。
荥元宗所处句余地脉,共有一十八家隐宗联系紧密,相约一会名为“扶摇会”,与云中派所参与之流黄地脉“崇台会”地位相当。
很显然,另一枚陆乘文所赠之照影石,正是句余地脉“扶摇会”的景象。
陆乘文虽然是不世之杰,但是一来他为锦囊谶言所影响,生性低调,不事张扬。二来“崇台会”、“扶摇会”等五**会都是以元婴境界修士为压轴。金丹境中的比试,不过是暖场前戏罢了。
故在这一场“扶摇会”中,陆乘文虽然毫无悬念的取得金丹境中第一,但是单看场面,似乎也只是较另二三家宗门的杰出弟子稍稍胜出一筹,并不如何超凡脱俗。
显然他留力藏拙甚多。
紧接着正戏登场,归无咎面色泰然,将十八家宗门一一登场的元婴境界真传之比斗牢记心中。
之所以将此珠图景评为接下来归无咎谋定棋局的一大关键,正是因为此珠中所录人物深浅尽在归无咎掌握之中,知己知彼,方能不虞有失。
七十七家隐宗,若是与其中每一家的三位真传依次交手,那便是二百二十八人。然而不久之前“崇台会”已毕,已然交手的流黄地脉三十余位真传弟子,自然不可能在短短数月时间内突飞猛进,对归无咎造成威胁。
如此一来,归无咎实际所要交手的对象,不过是六十五家宗门一百九十五人。因此他若是维持着每隔一日接受一次挑战的进度,大致便可依约完成一年之会,料想别家宗门也无法多说什么。
在此之前,归无咎若是将“扶摇会”十八宗有一大致了解。其中纵有一二功行在范移星之上的天才,归无咎可预先排除,只先和足有取胜把握之人对敌。
在隐宗之内,清微宗范移星已然能算是数千年一出的难得俊才。而唯有在范移星之上、更胜一筹的杰出人物,方能对归无咎造成威胁。
归无咎心中估量,纵然流黄地脉十二宗在隐宗之内较为偏僻,人才之盛不若其余四脉,功行想要臻至范移星的程度也绝不是轻而易举的。
即便考虑到如今天时有变、人杰辈出,如此英才满打满算也绝难超过十人之数。
至于比范移星胜过一筹,真正能够对归无咎形成挑战,决计不会超过五人。
归无咎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暗中潜伏、有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对手,尽可能押在后半年,以争取宝贵的时间完成对“丹中之婴”法门的突破。
句余地脉十八宗五十四人。若是将其中可能潜藏的一二对手预先排除。那么其余将近五十余人,便足可为归无咎争取将近五个月的时间。
随着归无咎心意一动。
他面前两幅图卷之中,左侧那一幅和陆乘文交手的画面依旧不徐不疾,缓缓推进;而右侧“扶摇会”中的景象却陡然加速流逝。
这不是由于归无咎时间紧迫,故仓促行事。实际上,归无咎虽是第一次观览“扶摇会”中之景,但是并非无头苍蝇,而是有着相当清晰的目标。
原来,陆乘文在“扶摇会”中看似甚为低调,其实和归无咎一般,并不把同辈中的金丹境真传放在眼中,而是心意默念,权衡着自己与元婴真传的高下短长。
只不过他功行尚差了一筹,未曾付诸实施而已。
据陆乘文所言,以他功行,当日与会的元婴境修士纵然非他所能敌,但是小小周旋一二,也并非难能。但是唯有三人,却断非自己所能抗衡,若要强行交手,必定一触即溃。
陆乘文功行精微虽然与归无咎尚有一段距离。但是单论推断甲乙、望气感人,以其“云顶金柱”第四重“天人之际”的高妙境界,归无咎也无法胜出太多。
对于他的判断,归无咎自然是放心的。
若说能够瞒过陆乘文的感知,恐怕非有阮文琴、御孤乘一流的手段不可。但是三十六位题名金榜,此等人物连归无咎自己在内不过六人,况且除了那只金凤凰之外无一不是他的旧识,因此自然可以排除这种可能。
故归无咎待正戏一开场,稍稍观览,便加快了影像流动的速度,极有针对性的寻到那三人。
此时归无咎之畔,云归海、南门芊望见两道画卷甚是玄奇,却不知何时靠到近前来,观望图卷之中的景象。
在南门芊身上还有一个小人儿,正跨坐在她肩膀上,嫩白藕臂圈拢,紧握住南门芊的发辫,一双清灵明澈的大眼睛纹丝不动,盯着图卷之中光影迷离的幻境,不是黄希音是谁。
黄阳界之中随归无咎出界的元婴三重境者,俱被归无咎安置在清莱峰前山殿宇之中。
而几名年轻弟子,包括南门芊、北门云铮在内,却被归无咎带进后山,也好与云归海、黄希音、黄采薇做个伴儿。
几位少年人包括北门云铮在内,陡然间进入“异界”,都甚为拘谨,紧守门户不出,只专心研习归无咎所择道书。
唯有南门芊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自来熟的性子,不但和云归海一见如故,甚至不过数个时辰功夫,就和黄希音极为熟络亲热。
只是此时,云归海三人,却和归无咎志趣相反。
归无咎所关注的,是清点右手边图卷之中的“扶摇会”真传;而云归海和南门芊,心中早已把归无咎奉为偶像,感兴趣的却是左手边图卷之中,归无咎和陆乘文的战斗。
不知几刻钟过去,那图卷之中的景象骤然一变。
此时战斗已然结束,二人一番交谈之后,陆乘文心意复又圆满,打开第三道锦囊。登时天上三十六道画卷铺开,蔚为大观。
此景象出现数息,云归海、南门芊似乎甚是迟钝,全无所察;但黄希音却突然瞪大眼珠,小腿一磴,吱吱呀呀大哭起来。
归无咎心意一跳,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恍然省悟,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推波助澜 剧变前夜
归无咎略一思忖,指尖米粒大小的一点清气弹出,正点在云归海的额头上。
云归海只觉头脑一阵天旋地转,晕晕沉沉,几乎不省人事;但是灵台之中又有一丝光明未泯。俄而神意中突如其来的酥麻感一闪而逝,诸般异感旋起旋灭,六识重又清明。
这是归无咎所用的一道感惑人心的幻术。只一瞬间的功夫,便能将旁人眼前所见所感抓取一瞬。
似云归海、南门芊这般方才入道的弟子,功行尚浅,尚不需要诸如“魔染”或辰阳剑山“心剑”一般最上乘的神通来对付。归无咎只以往昔战斗中随意攫取的一门小术,便轻易得手。
牛刀小试,归无咎眉头一皱。
在云归海的视野之中,眼前那恢弘光幕内,归无咎与陆乘文正交谈如故,似乎连双方所述之言语都被篡改,和三道谶言,三十六人正册、副册、又副册排名相关的一切都被抹去痕迹。
至于二人身后,天清地朗。昏昏天幕之中异常扎眼的三十六人之图卷,更是从来不曾存在过。
这与归无咎所料一致。
再观云归海身旁南门芊的神色之细微。不必再试,归无咎也知她必定与云归海一般,并未得见“三十六子图”。
而端坐在南门芊肩上的黄希音,灵透双眸之中闪过光华,分明是把注意力集中在第一道画卷前六个变幻无定的虚影之中,尤其是当中那个肩伏灵狸的少女,仿佛照见未来,心心相印。
她幼小的心灵中分明心有所感,只是尚未学会开口说话,故而以泣涕之声代之。
陆乘文原本能否入得三十六人之榜,本也是两可之数。若非归无咎点破心结,就此振作。那么此人之命运,极有可能走上另外一条轨迹。如此一来,第三道锦囊不开,这三十六人之图景也必定隐匿不现。
无缘之人,难见此图画中同道中人。
这一层道理,即便不经由眼前亲眼验证,归无咎也早知必当如此。可是眼前云归海、南门芊、黄希音三人的不同反应,却让归无咎生出一个想法。
当年在越衡宗内时,自己袖藏无名墨珠,就连身为近道大能的端木临以神通仔细探查,也未能发觉。
但那是纯粹的归无咎独有之秘,与今日不同。
黄希音的表现却给归无咎提了个醒,以祖庭、隐宗为代表的本土人道文明中,必定会有陆乘文之外的第三、第四个名额。
归无咎心意锋锐,剖芒析毫。这一道假设颇有关碍,不得不验证一番。
伸手一挥,两幅照影石中之景象,蓦然静止。
云归海、南门芊二人正看得津津有味。此刻二人脑海之中,归无咎与陆乘文的对话虽然与真实之景迥异,完全是凭空产生的幻景。但是二人之对白依旧妙含玄理,似乎此言出自二人之口,正合乎双方身份见识。
这景象骤然停滞,云归海、南门芊都是猛地一转头,眼巴巴的望向归无咎。心中狐疑,莫非是画卷之中接下来的谈话涉及机密,归无咎不愿旁人知晓。
归无咎微微一笑,也不过多解释,温言道:“我画一幅图出来。你二人看仔细了。”
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出,指尖丹气似是细沙,似是玄雾,反复变化,最终依存其性,仿佛成为七彩缤纷的燃料,在空中依次第无中生有,凝成人像。
转瞬间,三十六道人影成形。
云归海甚是机敏,眼珠一转。当即连连拍手,指着第一列靠前的人影道:“这是你自己……我知道了,这一幅是你的自画像。”
南门芊不甘示弱,挺起胸膛,正要分说。只是她旋即想到了什么,目光狡黠的一闪烁,重又缄口不言。
三十六图像中除了归无咎之外,南门芊分明还识得“青羽夜钟”阮文琴、“九重楼”御孤乘二人。只是关于黄阳界中的来历,归无咎早已教得他们一套说辞。想到这一点,南门芊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咽回去。
云归海歪着头想了一想,探了探脖子问道:“莫非这些和你一般厉害的人物?”心中却极为惊疑,若是普天之下归无咎这一流的人物竟有三十六人之多,那也过于骇人听闻了。
南门芊聪敏巧思不亚于云归海,眉头一皱。连忙道:“不对。前六人中,另外五人或许和归无咎差不多。其余三十人,恐怕要弱上一筹。”
归无咎笑而不答。
只是这隐隐担忧的结局,竟果真料中,倒让归无咎生出几分不可捉摸之感。
很明显,归无咎所绘之图案,正是照影图形中的“三十六子图”。
无论是当日的真实情境还是现在的照影图形。非是身在其列者,决计无法窥伺图中异景。这也保证了此图和三十六人之名单,并无无意泄露的风险。
可是归无咎此刻却证明。若是当局中人有意向旁人泄露,此事依旧有扩散出去的可能性。
归无咎双目一眯,这却有几分门道了。
在黄希音哭闹的一瞬间,云归海二人却面色如常。归无咎已大约猜到,是三人缘分不同,图卷中所见有异的缘故。
当时,归无咎心中立时生出一个念头,若是让云归海、南门芊见到眼前这小娃娃终于成长为不亚于归无咎的绝代道种,对于二人而言未必不是一种鼓舞激励。
但是这个念头甫一产生,随即被打消。因为这三十六道人像,显然是非局外人所能知晓的机密。眼下云归海二人不能窥见照影留形,那么就算是归无咎自己辗转复述之,自然依旧无法成功。
只是归无咎心弦一动,忽然感到其中似乎有几分错漏。
因为。若是此图之中的信息果然是潜通造化、遮掩天机一流的存在,那么自己应当连“将此事转述于云归海二人”这个念头都不会产生。
归无咎毕竟道缘机敏,细细品味,立刻察觉出不对来。
原来,方才自己这“将此事转述二人、激励后学”的念头似乎诞生的有些奇怪,好似心芽萌发,一粒并不存在的种子,反而开花结果。
冥冥之中一种力量,有意无意的推动自己,要将三十六人之图卷,有针对性的扩散。
尽管窥破了这道若有若无的线索。但是归无咎最终还是决意以实证为准。现在眼前事实证明,这道三十六子图卷,虽然常人无缘得见,但是却并不阻止卷内之人主动对外传播。这一重矛盾,与遮掩深藏的天机演化截然不同。
云归海、南门芊面面相觑。
归无咎做了这样一幅图卷,二人本拟是他对自己有甚教导指点,抑或是传之以一道秘法。不想此刻归无咎面色郑重,缓缓踱步。
二人虽心中狐疑,也不敢惊扰。
洞府之中甚是宽阔,归无咎来回踱步两圈,旋又坐下,举起一杯清茶一饮而尽。
那“念头”的突兀与不谐,哪怕是换作一个三相之资与归无咎旗鼓相当的旷世天才,恐怕也未必能够发觉。
但是归无咎曾有意外机缘不说,所持“天人立地根”之法门锤炼“空蕴念剑”既久,这一神通更以“主敬存诚”为宗旨,专攻心意之圆全自足。
不止如此,他短短百余年道途经历,却几经大起大落,涉世之深,远非垂拱九重的寻常的天之骄子所能比。
因此归无咎于情义之变中行藏用舍、升降起伏之细腻处,几乎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故而那念头有一丝不纯,终究被揪了出来。
由此可见,那赠与陆乘文三道锦囊之人,所言之“有缘相赠”云云,恐怕尽是托词。
这背后,分明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意图操控这一切。
片刻之后,归无咎考虑周详。
此事虽非如生死之斗一般迫在眉睫,但所带来的后果和影响之深远,只怕是难以估量,丝毫不亚于当日在藏象宗,杜明伦对归无咎讲述紫薇大世界之密所带来的的震撼。
依照归无咎原初的计划,在本土人道文明完成斗法证道之伟业,最终还是选择不着痕迹的退场为佳。他道途之中的最终要的关口,依旧是近四百年之后的真君法会。
本土人道文明之中。无论是道宗祖庭还是隐宗联盟,对于身为天外来客九大上宗的存在似乎所知极少。在其等的认知之中,本土文明的五大修道序列,加上妖魔之属,就是整个大世界的全部。
可是现在,归无咎已经大致预感到,这一泾渭分明、各自安好的局面恐怕不用过多久就会被打破。整个紫微大世界,这座舞台的全部俊才,终不免要聚拢,收紧,相会,碰撞。
道理是明摆着的,他可不会认为自己窥破心弦异动,那背后的大手就没有其余后手了。
别的不说,铨道会发起之人的每一战,都是由他对手提交,要经过各隐宗执掌过目的。
归无咎大约已经看到了此事的轨迹。
陆乘文生性内敛,恐怕不会主动宣扬;但是他手中同样有一份照影石,而七十七家隐宗,得列入榜的恐怕也非止陆乘文一人。
待陆乘文将此上呈门中天玄上真,周览各派的过程中,为另一位榜上有名之人窥破玄机——一如方才黄希音所做的一般——就是这一道秘密大白于天下之时。
到那时,一一比对名额。归无咎自家的身份有可能遭到动摇姑且不谈。若是发觉自以为占天下道术之半的隐宗联盟,入此界英杰前三十六位名次的,不过寥寥三四人、二三人。其余排名靠前者,尽是一些匪夷所思、不明来历之辈。
在各位天玄上真甚至隐世不出的人劫道尊心中,不知会引发怎样的一场剧烈动荡?
这大世界棋盘的走向,也将愈发扑朔迷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初试魔功 一喜一忧
又过了片刻,句余地脉“扶摇会”的全部照影也都一览无余。
陆乘文所言之三位无可阻挡的敌手,也一一浮出水面。
归无咎右手边光影帷幕之中,光洁无尘的巨壁之上,一长髯老者遥遥操持一方尺许高的巨印,重重落下。正是“扶摇会”结束时,本届主持宗门——建章门长老,以门中大印留下铭文的仪式。
和“崇台会”列名斗胜榜碑文不同。“扶摇会”代代相承的鉴证正榜,是深藏秘地的一座宝山“天禹山”的山壁。每一届取胜之人,以封藏契约的法印留名其上。此山别通造化,纵然是法力高强之辈,也轻易损毁不得。
此刻那影像之中,有肩并肩的两人身着款识相近的青袍,只是色泽有深浅之别。各自作礼,面朝一人微笑致意。
这两人正是本次“扶摇会”上名列二三名者,分别是出自两大隐宗青荧宗、建章门。自然也是陆乘文所言三人中的两位。
不过这二人却并不放在归无咎心中。品评这二人之真实道行,约与范移星相类,但气象精微、神通奥妙之处还要略逊一些,其实并不足虑。
此刻二人作礼相贺之人,立在三四丈外,背负双手,云淡风轻。
这人面容瘦削,身量也较之那二人矮了半个头去。脸上虽然含有笑意,但是却似乎传来一种凝如坚冰、万古不化的气息。可见此人之道念我执、神意气象,有自家独到的体贴,已然成了气候。
仅此一点,便知其功行境界非同小可。
很显然他便是这一届“扶摇会”的榜首。
此人出身于一家根基深厚的隐宗——代螺宗,单名一个“岚”字,据说自从拜入宗门伊始便无有姓氏。入门之后,宗门长老欲为他重立姓名,也被他直言拒绝,就以这一字称呼至今,可见是一个特立独行之人。
依归无咎看,此人原本的功行才具,大约与范移星在伯仲之间。巧合的是,他所修的本命神通法诀同样是以“正、反、合”为宗旨,系分三层。按照他的资质,原本应该臻至此法门的第二重境界,恰如范移星的“磐石微尘法”止步于“等分凝圆”的境界上。
只是不知他有什么意外机缘加身,“岚”却终于窥破迷障,打断壁垒,于三等法门融会贯通,成就此功法创立以来前所未有的至境。
如此一来,这位代螺宗真传“岚”的道法境界便恰好胜过范移星一筹。
虽然以潜力而论,“岚”比之陆乘文尚有距离。但陆乘文和归无咎境界相同,而此人修为层次是元婴三重境界,以实战而论,便对归无咎构成了威胁。
当然,若是魔门功法“丹中之婴”有所突破,这威胁自然化解。
选取部分云中派的入道典籍交由南门芊分发下去,令其等修行之余,略览隐宗道法之门径,归无咎便让二人退下。
归无咎手指微颤,紫幕层叠。洞府之中又隔出一层屏障阵法,圈出一间密室。取了魔尊所留功法,神思凝运,细细观览。
归无咎不是临时抱佛脚之人,数月前早已择机粗略观览了一遍这道法诀。心中有数,此法不难成就,因此一直安定得很。
将窗户纸捅破。这一号称魔尊亲传之法门,其实根本不能称之为“神通”,亦非“功法”,不过是为金丹境界突破元婴这一过程作一修正与弥补。
按理说,功行到了突破境界的程度,若是根基足够扎实,潜力未尽,整个过程实际上是水到渠成的,并不用耽误过多时间。往往不过是多则十余日,少则一二日罢了。甚至有资质超拔又有奇缘之人,临机一悟,瞬息之间便能跨过关门。所谓“轻舟已过万重山”,便是如此境界了。
以归无咎魔道功法趋于金丹极致的修为,若非道门功法对肉身的依傍,早可以轻易越过关门,浑然不费半点气力。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归无咎眉宇时而皱起,时而舒展,似乎在欣慰和犹疑之间纠结难分。
这一通仔细参详,所得两件事摆在归无咎面前,利弊悬殊,大可称异。
一件预料之外的大惊喜;一件极为棘手的大难题。
须知化丹成婴的过程,本就是一粒金丹圆满至极,灵性俱足之后廓散成元婴之体,浴于清气金光之中,化作拟真人形。整个过程猛烈恣肆已极,修士之肉身便如同狂风巨浪之中镇定舟船的铁锚,依次约束之,范式之,方能使这破丹成婴的过程不至于走样。
而这“丹中之婴”的成法过程,脱离了肉身具象的依傍,要求在金丹范式之内,御使一身丹气显化清气,塑成圆融无暇婴儿之身。
好似再高明的陶匠泥工,若没有模具相助,单凭一双巧手便要将稀软的泥土捏制得精致完美,那是断然不可能的。
这一重功夫。若要熟能生巧,圆满驾驭一身清气,塑形于斗室之中。看着道理上并无太多窒涩,但一旦付诸于实施,至少要有半年以上的苦修不可。
归无咎所撞上的这桩大惊喜便在此处了。话说回来,这意外之喜,却和归无咎在南容州的一桩机缘有关。
当年做客星月门时,归无咎助舒永延假冒华氏子弟,在“觉迷望气”阵中经历一场机缘。恰好对于“丹婴之间”的气机变化掌握极深。
即便是轩辕怀、阮文琴等人处此情境,要修成这一道“丹中之婴”的法诀同样难免半年苦功。唯有归无咎恰逢其会,早已明悟丹力之上、元婴之下的那一重妙境,估摸着不过十天半个月的功夫,便能完成这“丹中之婴”的一转折。
二百年元婴路,一载“铨道会”,截去半年之功,意义不可谓不重大。
不过,这到底是归无咎运道惊人,还是早在妙观智大魔尊算中,那就难说得紧了。
这惊喜有多大,接下来的这道难关就有多棘手。
原来,这“丹中之婴”的秘法,虽然言明不若真正的结成元婴,其一身法力只相当于元婴初期境界。但是其中过程是否完满,功行之高下,并不是没有高下等第之分。
这法门若是尽得精华,圆满成就,完全挖掘其中的潜力,几乎足以逼近真正的元婴中期修士;但若是得法不甚完满,那么在元婴初期修士之中,也只能是较弱的存在。两相比较,善与不善,至少也有一倍的差距。
虽然较真正结婴的六等之差似乎不那么悬殊,但是归无咎越阶挑战,甚至可能遇到“三十六子图”中的对手,尤其是御孤乘截击在前,又焉能不求一个尽善尽美?
根据妙观智大魔尊所留之功法记载。若要此法得以圆满,不宜闭门造车。若是能够充分调动自身的精、气、神,战胜功行战力补弱于己的对手。在自身潜力被完全激发的一瞬间完成化丹成婴的最后一步,方能将“丹中之婴”成就到最完美的境界。
一言以蔽之,走的是斗战之中寻求突破的路子。
如此一来,与代螺宗这位“岚”一战的计划,就不得不做出更改了。原先所定下的半年后炼成功法,取得足够把握再完成战局也就不合时宜。
归无咎暗暗计算,满打满算花费一个月时间,将这一道“丹中之婴”的预备修行阶段完成;到那时便是与“岚”的决战之时。
战斗本身并不足为惧。尽管这是归无咎无有把握的战斗;但是归无咎道途至今,所历险阻何尝少了?他自信以自己道心之坚凝、斗战经验之丰富、应变感应之无暇,纵然与旗鼓相当的敌手作战,自己也有必胜的信心。
关键在于:每一位开启“铨道会”的人物,其所经历的每一场战斗都是要宣之于各家隐宗高层,留下影像。而根据妙观智大魔尊所留下这一道玉简所记载,“丹中之婴”法门成就的一瞬间,其气象外烁,与真正的结婴并无差别。
若是在和“岚”的战斗之中临阵突破。这影像一旦传播出去,不免被诸位隐宗长老误会,以为自己战不能胜,真个临机突破至元婴境界。
那“元婴无敌,金丹一式”也就成了一句笑话。
若要以谎言遮饰,可是这法门过于玄奇,更兼实在不类云中派乃至整个本土人道文明的路数。
若是往日还好说;可是归无咎预感到“三十六子图”传播在即,到时候两相印证,难免越描越黑,让人怀疑到自己的真实根脚。
若是自己足以代宗成为联盟未来的身份被拆穿,那么先前的一切谋划,都将付诸流水。
这一死结如何破解,正是这一战的致命之处。
归无咎皱眉沉吟,欲寻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