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名动云中 请将激将
云中派本次大比之后,举派沸腾,余波久久不绝。
众人所议论者,都是大比中最后一场的不速之客,以及结束之时,高鬘、吾鞠、孟慛三位离合上修联合发布的一道诏书。
诏书云:最后登场之人名为归无咎,是百余年前瀛水上真云游在外时发现的绝代道种,由上真亲自教导百余载。归无咎所习功法,乃是数十万年前本派最后一位人劫道尊所留秘术。
最令人震动的是:这位归无咎,修为仍在金丹境中,尚未破境元婴!
若非近百万人亲眼所见,这道消息实在是骇人听闻,任谁听见,恐怕都只会当做妄言、戏言。
末流宗门,或许对每一境界的顶尖修士是何等层次拿捏不准。但是作为道宗、隐宗一流传承完整的大宗,其门下弟子心中却有一道清晰的标尺。
在金丹后期境界时,若能够和元婴初期修士斗上几合不败,已经称得上前途无量,未来在天人感应三境中自有一席之地,悬念不过是到底止步于步虚、离合中的哪一境。
若要做到这一步,至少得有“冲盈之境”的修为,这一辈云中派中,唯有辛孟泷、庄忠恕臻此境界。
若能更进一步,和元婴初期修士斗个难解难分,那就可以算是千万年一出的绝代之才,有资格冲击天玄上真的存在。
这等人物,云中派已经一万五六千载未曾出现了。
值得注意的是,此处所谓的元婴初期修士,乃是最寻常的元婴修士,绝非门中真传弟子一流。
金丹弟子邀斗门中元婴真传,历数整个人道文明百万年浩渺典籍,载之于册的,似乎也只有寥寥数次。
一剑逼退元婴后期第一、第二真传……
各大隐宗,甚至乾元、上清二宗的历史上。包括人劫道尊在内,并无一人能够做到。
就算是取巧,也不行!
云中派,即将迎来一位中兴宗门的扛鼎人物,下一位人劫道尊?
二日之后,清莱台。
这宫室从沓、层层叠叠的清莱台前山正殿,终于派上用场。归无咎早已提前让丁航将此处清扫干净,各择一殿予武光霆、谢推迁二人居住。
正殿前方的半山腰中,归无咎为策万全,又布下“红尘晦暝阵”,加之以雷火之炼,最是坚牢不过。
既是防止他人窥视,又是营造一处绝对不受干扰的战斗之所。
此刻,一片若隐若现的雾气之内,神通流布,剑气纵横。整个空间忽明忽暗,颜色大变。似乎被一道道法术反复冲刷,又似是打散虹霓以为染料,任性地涂抹在方圆数十里的空间中。
谢推迁遥立在千丈之外,静观归无咎、武光霆相斗,双眸之中闪过一丝羡慕。
他的战法,到底太过极端了些。
谢推迁斗战之法大致有两种思路。其中有“损真诀”参与的一重手段,不重临敌应变,重在战前之构思。
这种斗法,一旦失去出其不意之效,威力自然大打折扣。
而另一种作战思路,就是其利用自家遁速之快,心性之决绝,使出孤注一掷、与敌偕亡的法门。
但是这种战法与旁人作战时固然大收奇效,但是遇上归无咎,却偏偏束手束脚。
归无咎丝毫不为他凶狠而不留后手的战法所动,以攻对攻,以快对快。可惜,每一次比斗的结果都是归无咎快上一线。
以法力而论,自然是谢推迁强出许多。但是归无咎的剑术神通,并不一味追求力量庞大。那一道剑光,能将自己杀死就已经足够,法力再分强弱就没有丝毫意义。
而见招拆招的打法,却又非谢推迁所长。
因此昨日他和归无咎稍稍斗了半个时辰,便退在一旁。这应变无穷的比斗方式,显然是武光霆更能胜任。
比斗之中。
归无咎心中暗赞,武光霆悟性甚高,变着极快。其正兵之用异常娴熟,不愧是长期稳居云中派元婴境第一的人物。
武光霆却神情肃穆,一道道神通法诀打出,丝毫不吝啬法力。
和归无咎斗过数场之后,武光霆敏锐的意识到,若要取胜,必须将自身法力深厚的优势发挥到最大,才有一线可能。
在征得归无咎同意,可以使用法宝的情况下。武光霆定计,以“千尺微澜”神通推进压制为主,另外两种范围较小但单点威力更强的神通为辅,再加之以三道迅捷无论的钉、针累法宝,形成一道奇正并用、牵制与突击相辅相成的作战策略。
这也是他自认为寻到的最佳方略。以此迎敌,或有几分胜望。
可是一旦斗起来才发觉,还是低估了归无咎剑术的奇诡程度。
归无咎的剑意,攻隙击弱似乎只是遵循天理而行,完全没有丝毫迟疑和错判,自家看似汹涌澎湃的攻势维持了半刻不到,就左支右绌,不得不转攻为守。
接下来形势恶化之快堪称急转直下,落败不过是弹指间的事。
比斗结束,归无咎、武光霆落下遁光,和谢推迁聚在一处。
归无咎见谢推迁似乎悒悒不乐,笑言道:“二位与归某对练的时间虽然有长短之别,但是贡献却是一般无二的。谢道友大可不必介怀。”
归无咎此言不虚。
和武光霆的比试,是全面熟悉元婴修士的战斗风格;而和谢推迁之战,却能清晰感受到此间杰出的元婴后期修士,采用极限打法时,其能力的边界在哪里。
这对归无咎日后和别派元婴修士交手,同样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谢推迁闻言,脸色稍稍振作。
不过,归无咎又正色道:“以心性之锋芒而论,谢道友积极进取,自然更适合担任真传弟子首座之位;但是纯粹以斗战法门而言,却是武道友较为成熟。”
“奇无正不立,正无奇则殆。”
“若是没有一套颠扑不破的正兵之法,一味兵行险着,终究刚不可久。”
谢推迁一愕,低下头来细细思索归无咎之言。
若是旁人出言教导他兵法之用,谢推迁必定嗤之以鼻。但出言的是归无咎,谢推迁却不敢不认真考虑。
归无咎独自往前走了几步,对着面前四峰辅弼,云烟渺渺,飞鸟纵横翱翔的清幽胜景,似是驻足赏玩,又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武光霆跟了过来,试着问道:“不知归道友所虑何事。若在武某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或许能为道友出上些力。”
武光霆。谢推迁本来欲对归无咎以“师叔”之礼尊之,却被归无咎拒绝。
依照归无咎之意,大家各论各的,道友相称即可。
归无咎转头看了武光霆一眼,笑言道:“归某所虑之事,其实武道友正在帮忙。”
“无它,只是稍微有些感慨,还需要变得更强才行啊。”
武光霆闻言哑然,以归无咎现在的修为,同境界中中可谓旷古绝今,闻所未闻。
这想必是归无咎的玩笑之言吧?
武光霆却不知,归无咎说的是由衷之言。
和武光霆、谢推迁对阵一日,归无咎对于自己目前的战力,并不满意。
谢推迁战法特殊,倒还罢了。若是武光霆全力以赴地施展神通,归无咎想要战而胜之,至少也要半盏茶的功夫。
太久了!
暂不论金丹境和元婴境的差别,单单以人才出现的周期和位次作对比。将各道宗、隐宗和九大上宗视为齐平,武光霆、谢推迁至多也就相当于本宗历史上百年一出的人才,换算过去,比之幽寰宗萧天石、张宏辩尚有一定的差距。
即便不算轩辕怀和自己,九宗应运而生的第一流天才,如林双双、木愔璃等人,击败萧、张这个水准的对手,不过是举手之劳。
归无咎由此坚信,祖庭道宗、各大隐宗中最顶尖的天才,一定有着一招击败武光霆、谢推迁的能力!
这样的人物或许不会太多,但是一定存在!
由此看来,自己要真正实现那八个字,还需要继续努力。尤其是妙观智所传的“丹中藏婴”之法,更是需要加快修炼进度了。
武光霆感慨道:“无论如何,这一次‘崇台会’有归道友出手,头名已经是我云中派囊中之物。”
“真想看一看,其余十一家隐宗的的元婴真传败在归道友手上后,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以金丹败元婴,事后若是依样葫芦,依旧拿‘本派最为顶尖的弟子并未出战’作为借口,必定是不能服众的。”
归无咎闻言心中一跳,转头看了武光霆一眼,思索片刻,道:“二位先请自便。归某有事要出去一趟。”
言毕驾起遁光,往瀛水台去了。
武光霆之言,却是给他提了个醒。
二三十里行程转瞬即至。瀛水上真依旧是一副老农打扮,在当日和归无咎相见的那座坡田之上,劳碌不停。
归无咎赶到时,老农肩上担着两只箩筐。箩筐之中盛满暗灰色的细土,倒像是是什么肥料。
此刻那几亩田地之中,新苗破土,娇嫩可喜。
原来,早几日和老农和归无咎一起种下的那大大小小的石块,竟真的是什么特殊植物的种子。现在菜地之上长出一片两寸来高的八瓣黑色小花,看着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挑来挑来的两筐黑土,似乎正是这几亩小花的肥料。
瀛水上真手持一柄焦黄色的破瓢,舀起浮土颠了两下,再均匀地洒下。问道:“道友在我云中派的亮相,可谓大获成功。说实话,直到你一剑斗二真之时,老朽对你那八个字,才算真正大石落地。”
“还有什么事需要老朽帮忙?”
归无咎淡然一笑,道:“自然是为了‘崇台会’之事。”
老农挺直佝偻的身躯,惊讶的道:“老朽前日已经将崇台会的详细情况传书于道友府中。不知道友还有何疑虑?”
归无咎道:“群邀诸派的请柬文字,是如何书写?”
老农点头道:“原来是此事。道友放心,信笺之中特意点明,这一代我云中派出了一位不世之英才,欲与各派杰出子弟一分高下,请务必派遣门中最杰出的弟子前来。一旦败了,勿谓言之不预。”
归无咎摇头道:“还不够。”
联合各大隐宗给圣教下战书的计划,云中派目前尚未和各大隐宗提及。瀛水上真在此事上的判断和归无咎一致。这计划太过骇人听闻,先弄得鸡飞狗跳,若是其余几宗当做笑谈,并不放在心上,那反不为美。
还是等归无咎与其余几家隐宗真正交手,用实力说话。到时候乘着威信既立,再将这惊世骇俗的的计划传遍整个隐宗。
但是如此一来,有一件事值得注意。
往常这百年一届的“崇台会”,各派最顶尖的真传弟子,有为人倨傲不群之辈,未必放在心上,推拒不来也是常有的事。
尤其是千万年一出的顶尖天才,更有资本不把这百年之会放在眼中。
为了崇台会一战有绝对的说服力,依归无咎之见,若非十二隐宗精英尽出,便不算成功!
瀛水上真莞尔一笑道:“道友之意,我固知之。只是作为传承数十万载的巨擘宗门,行事相交总有几分礼数在。总不能如市井中酸儒斗口,泼妇骂街一般。”
“莫非信笺中言道,我派归无咎旷世之才,尔等皆为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恐怕就算如此出言,也未必一定能奏效。”
归无咎一哂,不想瀛水上真一大把年纪,还能讲出这么个冷笑话。
归无咎笑吟吟的道:“土鸡瓦狗就免了。不过归无咎前来此地的路上,恰好想到了一个主意。”
老农笑言道:“请教高明。”
归无咎道:“昨日细观道友所赠玉简,其中言道,参与‘崇台会’的十二家隐宗,各自保管一道同气相连的玉柱,以为崇台会胜者留名,是也不是?”
老农捻须道:“的确如此。此柱名为‘崇台胜斗榜’,十二隐宗,无论哪一家都将之立在宗门的显眼之处。道友前日参与大比处,再往外行四十五里,便能看到此柱。”
“每一次大比之后,那一届东道主便将本届法会上获胜的金丹、元婴境的弟子姓名及所属宗门刻录其上。其余十一家宗门所立的‘崇台胜斗榜’,也会同时更新姓名。”
归无咎肃然道:“有一事要劳烦道友出手。”
老农疑道:“何事?”
归无咎微笑道:“据那玉简中言道,‘崇台胜斗榜’唯有一派执掌出手,方能在其上刻录字迹。因此不得不劳动道友。”
“就请道友现在就将在本届‘崇台胜斗榜’胜者名位上,刻上‘云中归无咎’五字。有此一手,胜过信笺中千言万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名列斗胜榜 缘动万波随
三日时间,转瞬即过。
一座椭圆形的飞屿在空中飘浮。这座飞屿不断自转的同时,又围绕着一座九百九十九层的金色宝塔盘旋。
同样围绕着宝塔旋转的飞屿,尚有三十五座。
不过,三十六座飞屿之中,这座椭圆形飞屿却最为特别。只因其椭圆的最中心处,有一道灰色石柱高高矗立。
石柱顶端,依稀可见“崇台斗胜”四个遒劲飘逸的大字。四字之下,却是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文字。一眼扫去,怕不是有近千行之多。
若于数里之外遥遥望去,此柱几乎像是一枚银针插在孤岛之上。走进了方才看出,此柱其实三人合抱而有余,其上所书正文,也都有碗口大小。
柱中最下方的一行文字,约莫只距离地面一人多高。共是十个大字。
左侧五字为“玄扈姜振岩”;右侧与之间隔了约莫两字宽的缝隙,“真武秦昊天”五个大字赫然在目。
围绕此柱百余丈方圆乃是一片空地,此刻有两个小儿正在围绕玩耍。
这两人,其中一个不过六七岁年纪,头戴一顶八角裘帽,蹲在青石地面上,双手托着下巴,凝神观望。
他目光所视的方向,是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这少年一身白色澜衫,此刻双足虚跨,双手合拢搭扣,捏成一个“抱剑诀”的架子。一张稚嫩而又俊俏的小脸,也因此涨得通红。
数息之后,这少年口中喝道:“起!”
伴随着一声低喝,少年双足一轻,竟颤颤巍巍的浮在半空。
这少年刚刚经过土著文明中“淬骨百炼”的阶段,开始练气境的修行。此刻,他一股真元之气凝成,一步迈出,已是修道中人矣!
托腮而望的小童,脸上露出兴奋之色,连声大呼:“好!云哥哥真厉害!”
能够浮空而立,意味着真气境第一周天的修行终于大功告成,那澜衫少年也是面上露出喜色。
就在此时,那六七岁小童突然张大嘴巴,一脸目瞪口呆。
云姓少年见这还未入门的小师弟惊讶如此,心中更是得意,想要作出几个更加漂亮的动作来。
是御风而行,还是翻两个筋斗?似乎都太俗套了一些。
这时那小童张开双臂乱舞,口中急切的嚷道:“云师兄,快让开些,别挡着我。后面碑文动啦!我要看碑文!”
云姓少年闻言脑门一黑,一不留神,一口气突然泄了,“扑通”一声摔落在地。
顾不得疼痛,云姓少年连忙挣扎着站起身来。转首一看,却见“崇台斗胜”之下,所有碑文一隐一现,同时往上移了一格。
最下方一行,赫然多出“云中归无咎”五个大字。
云姓少年一愕,双手连忙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并未看错。
窒住数息,连忙放声高呼道:“齐师姐,齐师姐……”
一连叫喊了十余声,忽见一位身着碧纱罗裙的少女,驾着一道烈气腾腾的金焰迅捷无论的落到飞屿上。
这少女十七八岁年纪,云髻峨峨,身姿佳妙。只见她顾不得步履雍容,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近前,面带关切的问道:“云师弟有何事要唤师姐?”
云姓少年不满道:“齐师姐,你为何要骗我?”
“齐师姐”面带几分惊讶,笑道:“师姐什么时候骗你了?”
云姓少年气鼓鼓地道:“师姐说好本次‘崇台会’要带我去开开眼界。还说这一次就算上真嫡传弟子范师兄并无兴趣参加,有仲、陆二位师兄压阵,我清微宗也是稳操胜券的。”
齐师姐摸了摸云姓少年的脑袋,有几分宠溺地道:“正是如此,有何疑问?师姐不会骗你的。”
那云姓少年却肩膀一拧,一把挣脱。伸手指向背后石碑,气咻咻的道:“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崇台会’已经比完啦!”
齐师姐顺着云姓少年手指,往碑中一望。愕然之余,脸色一青一白变化不定。转身郑重道:“师姐我要到恩师玄鹤别宫一趟,来回路途甚远,你要在这里照顾好你小师弟。”
……
一处渺远之地。
落照拥林,漫空笼翠。
眼前是一处渺无涯际的密林。密林之中,光线略有些昏暗,却有三人围着一张五六尺宽的草席,正在饮酒交谈。
东向而坐的两人,一男一女,都是二十七八岁的面容,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诉说着什么。
一男一女对面,是一个年轻少女,坐在一只黑虎背上。
那黑虎,将脑袋深埋起来,呼噜呼噜地正在小憩。
片刻之后,那名女子不再多言,只见那名青年男子,清了清嗓子,开始独自讲述。
所说之事,从修道功法,到人物宗门,到险境秘地,再到种种谲怪趣闻……显然都是这青年的经历,一口气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
男女二人都是化神修为,在人道修炼界中也算是步入高阶修士的行列了。
可奇怪的是,无论是正在讲述中的青年,还是旁边这化神中期修为的女子,对于对面那少女,面貌都极为恭敬,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是敬畏。
那少女一身湖蓝色的短裙,抱膝而坐,脸容异常干净,又给人一种相隔渺远的恍惚感。唯有时不时双目顾盼生辉,方才透出几分尘世中人的新鲜活力。
至于她相貌是美是丑,却不由自主的让人忽略过去。
身为妙龄女子,却可让人忽略其面容,真是一种奇妙的特质。
又过了一刻钟,少女叹了一口气,道:“薛大哥当年在青空界的故事,还真是精彩呢。”
略一停顿,少女又笑道:“尽管薛大哥没有明言,但是琴儿从大祭坛中的羊皮书上可看到了,能够从下届飞升到紫薇大世界的修士,在原先的界面可都是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
那薛姓男子讲述种种见闻,原本言语极有条理。可是听着少女一赞,脸色突然有两分涨红,略带结巴的道:“不……不……不敢当,您说笑了。”
那少女却不以为意,有转过头来,对着那化神中期的女子道:“今天天色不早了。明天再来听田姐姐讲你当年在冰焰界的故事吧。”
那田姓女子面带微笑,连声应下。
这名为“琴儿”的少女伸出两个食指,遥遥碰撞,道:“薛大哥和田姐姐都是各自界面的顶尖人物,一齐飞升到紫薇大世界之后,一见倾心,结成伴侣,真是一场奇妙的缘分啊……”
此言一出,那薛姓青年和田姓女子面色发红,都局促不安起来。
就在此时,整个森林中,却仿佛突然地震一般,发出“砰”,“砰”,“砰”的有节律的响动。
但是三人却似乎见怪不怪,毫不慌张。
薛姓男子道:“是阴康大人前来寻您来了。我二人就不打搅了。如果您有什么吩咐,您发出银剑传书即可,我二人半个时辰之内,必能赶到。”
说完薛姓青年和田姓女子,起身一礼,远远飞遁而去。
片刻之后,那“砰”“砰”声愈来愈响,愈来愈近。终于可以看清,原来这巨响,是一个**上身的巨人行走时发出的声响。
这时,被少女骑在身下的黑虎似乎被惊醒,转了转脑袋,很是不满的“喵呜”叫了一声,冲那巨人龇了龇牙。
原来这并非是黑虎,而是一只体型庞大的黑猫。
再抬头细看,方能发觉这密林的与众不同之处。
此处丛菁密翳,高林巨木一望无尽,灌木青草,动辄一人多高。乍一看去,极像是一处人烟罕至的古林。
但是细看却发觉出不对来。这里的草草木木并非异种,和各王朝、都城之中庭前院后最常见的花草树木无有不同,只是体积平白大了数倍。
就连那黑猫,也同样是如此。
此刻,那身高百丈的土色巨人走到近前,一弯腰像是山峦崩塌,极为慑人。但是这巨人言辞却甚为恭敬:“小主人,大人有事寻您。”
少女点了点头,小腿轻轻一夹。那大猫会意,突然后足一磴,沿着那巨人的双足,小腿,身躯,一溜烟爬到肩膀上,“嗷呜”一声,似乎是在邀功。
那巨人似是黄泥捏成的粗糙脸庞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低声道:“您坐稳了。”
转过身来,发力狂奔。
一时间,森林之中的“砰”、“砰”声密集如雷,惊得原已退出十余里外的走兽飞鸟,又是一阵喧嚣不宁。
这巨人速度之快,还要胜过修士飞遁。顷刻间,眼前出现一株直插天际、高不可及的巨木。
巨人停下身来,伸手握住那大黑猫,用双手托住,猛地向上一甩!这大猫和乘坐在它身上的少女“琴儿”,立刻化作一个微小星点,再也不见。
琴儿和黑猫再度出现的位置,已经是那大树树干的顶端。
纵横千尺的巨木断面之上,凿刻出密密麻麻的宫室,或圆或方,奇形百态,尽是人间所想象不到的瑰丽姿容。
其中,那断面正中心,是一大片似圆非圆的空地。
空地之中,站立着一人。
只站在那里,便似与天地同在,日月同周。
这人身形之魁伟,虽然不若先前那位土色巨人“阴康”,但是其十余丈高的身形,依旧要超出常人二三十倍。
此人一身黑色袍服,从领口到下摆,无一处不是绣满了出人意料的文字,更是教人一眼望去,就生出眩晕之感。
这种眩晕感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文字密集的缘故。这是无尽的古意,无穷的道法,凝聚于一人之身所带来的深不可测,高不可及。
“琴儿”从黑猫身上一跃而下,上前恭敬一礼道:“师父。”
如果说“阴康”的脸容因太过巨大而显得粗糙,那么眼前的黑袍人,宽近两丈的脸庞却极为精致。
这精致任何玉石也雕琢不出来,只属于圆满无暇的道法自然。
黑袍人音声很是柔和:“又去寻浩源古城的飞升修士聊天了?”
琴儿坦然道:“是。唯有和这些飞升修士在一起,琴儿心中那种本不该存于此世的异样感觉,才能稍稍消减两分。子夜行功之时,方能更顺遂些。”
“不知师父有何吩咐?”
黑袍人道:“为师这几日心中生出感应。近日来,不知在何处发生一桩要事,或许会和你的道途相关。”
“为师加以推演,算出快则数年,慢则数十年,显道、应元二人,将会求到为师之处,要让你出手对付一位敌人。”
琴儿美目一眨,疑道:“会是什么样的人呢?要是化神修士,那一定是不行的。”
黑袍人稍一沉默,道:“模模糊糊感应到,那人修为境界,大约与你相当。”
琴儿扑哧一笑,轻快的道:“那又何惧之有?师尊若是碍着两人一道诺言,琴儿愿意出手为师分忧。上次在那道法极盛之地一试,那里的古今天才人物,却也没有一个胜得过琴儿。”
“更何况,琴儿结成金丹的时候又得了意外机缘,把这相伴出生的怪东西炼进了金丹中。这些年仔细琢磨,以之斗法,妙用不可思议。”
出言之时,琴儿将右手食中二指,按在小腹之上。随手一引,一枚通体尽墨的圆珠跃出丹田。
金丹修士圆全执中之韵,也随着这黑色圆珠,一起偏离体外。(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飞舟西渡 诸宗格局
一座百余丈长短的青色飞舟自东而西飞遁,其上隐约覆盖着一层蓝绿相间的光罩,遮蔽住凌冽寒风和刺耳的破空声。
这巨大飞舟已有一道灵气流淌、形同瀑布的光罩,但是其甲板边缘,依旧竖起一道真实的琉璃罩。
此罩不知是用何等秘法祭炼,既保证了极为坚牢,又完全透明,与隐形无异。
这座琉璃光罩,不是“看”到的,而是“猜”到的。
若非一个十四五岁的白衣少年双手紧贴在光罩之上,摆出一个古怪姿势。这琉璃罩单用肉眼是无论如何也分辨不出的。
除非修道之人,放出气机感应。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突破练气境的清微宗云姓少年。此刻,云姓少年趴在飞舟边缘观览下方景色。他那“齐师姐”却在他身后不远处,云淡风轻的看着前方,似乎有些出神。
云姓少年名为云归海,乃是清微宗一位天玄上真的徒孙一辈。不但如此,他和这位天玄上真,多少还有些血缘关联。加之云归海资质上佳,故而在清微宗内可谓呼风唤雨,人人宠爱。
此子原本生性顽劣,门中各府前辈都颇有微词,窃以为若不严加管教,将来难免荒废资质,成为纨绔一流。
但是所谓一物降一物,自从云归海遇上了这位“齐师姐”,却变得服帖乖巧的很。
“师姐”之称可不是按照年纪辈分胡乱称呼,二人乃是正经的同门,拜在一师座下。二人之师松鹤子已有离合后期的修为,在清微宗内也是分量颇重的人物。
松鹤子,正是那位和云归海有些血缘关系的天玄上真所收之关门弟子。
松鹤子门下,又收弟子二十八位,云归海排名最末。实则除了云归海外,最近收录门墙四名弟子,和云归海年纪相差都不算大。这四人,正是松鹤子为了云归海有几个年齿相近的同门而特意收录。
但是云归海偏偏与那四人亲近不到一处去。
唯有松鹤子第二十三徒齐玉桢,和云归海一见如故。自此以后,松鹤子除了传道授业之外,索性将云归海丢到齐玉桢这里。
算是半个姐姐,半个师父。
云归海向外望了一阵,却觉得十分无趣。
飞舟之下下山势逶迤,倒也称得上奇变诡谲。只是茫茫山峦云海,竟是点翠也无,一派灰蒙蒙、白茫茫,不免少了几分色彩。
尤其是对云归海这个年纪的,还算半个孩子的人而言。
云归海转过身来,自袖中掏出一方锦帕,上上下下瞅了一阵。又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支三四寸长的细笔来,在这锦帕上书写着什么。
云归海写完了左看右看,似乎越看越不满意。一溜烟跑到齐玉桢身旁,抓住她的胳膊摇晃,半是撒娇的道:“好师姐。还有其余八家宗门呢,到底有哪些杰出人物,你与我讲上一讲吧。”
齐玉桢并未梳妆,身上所着也非平素喜爱的绿纱裙,而是一件紫色的真传弟子常服。但这一身正式打扮,反而将因英挺柔媚两种气质结合恰到好处。
若是成年男子在旁,见到她这一身打扮,十九难以自持。只是云归海这小毛孩,却反而觉得“齐师姐”罕见的威严起来,显得不易亲近。
齐玉桢回过神来,伸出纤细手指在云归海额头上一点,无奈道:“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二十三万年前,我四宗一齐迁徙到东胜秘地,这处宝地的灵机也恰好足以容纳我四家之传承。因而四宗相隔不过六七千万里,才得以常常相晤。”
“其余八派之事,不是师姐不肯告诉你。门中你无论问谁,也不知道。”
齐玉桢顿了顿,又道:“就算你去问师祖,也是一样。”
云归海听到“师祖”二字,脖子一缩,显然有些畏惧。但是听齐玉桢言道并无消息,又垂头丧气起来。
这时,齐玉桢看到云归海掌中锦帕上书写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不由地一愕,道:“这是什么?”
手中动作更快,一把将之夺过。
仔细一看,锦帕之上,第一行书曰:“清微宗,范移星,仲婴,陆凿山。”
其中“范移星”之后标注了一个小小的“一”字;仲婴之后依稀可见是一个比姓名宗门小了一半的“二”字;陆凿山之后是一个“三”字。
再往下,第二行书“罔相宗,井淳言,养鱼陶。”
第三行书“龙图宗,农节文,墨温宁。”
第四行书“天梁宗,闻人量古,羊舌基。”
自井淳言到羊舌基等六人姓名之下,尽数小字标注着“四”到“九”的数字。
再往下,玄扈宗、真武宗、商洛派、大宁宗、云中派、灵宝宗、高唐派、苍梧派等八宗之下,却是一片空白。
除了“云中派”旁边,用朱笔和明显大了一号的字体,留下了“归无咎”三个大字。
齐玉桢脸色一变,训斥道:“云归海。看你痴缠不过,师姐才和了讲了些四宗人物轶事,高下评判。并千万叮嘱你这是门中长老之言,不可到处宣扬。你怎能将之纪录下来,甚至将座次列在姓名之后?”
“再者说,就算三位师兄功行超卓,你怎可就自吹自擂,将前三甲标注上去?若是旁人看见,岂不说我清微宗狂妄?”
云归海脸色涨红,不服道:“云中派归无咎,已把姓名提前刻在斗胜榜上。我只是自己随便写写,又能算多大事?”
此言正说中她心事,齐玉桢一时哑口。
瞪着云归海气鼓鼓的小脸,齐玉桢良久方才言道:“上真之意,不是我辈所能忖度。”
若是真传弟子本人,再如何宣扬自己天下无敌。各派精英都是心志坚定之辈,信心却丝毫不会动摇。
但斗胜榜留字,却非天玄上真不能为之。
虽然那是云中派天玄上真,并非清微宗的态度。但是那等人物,一言一行都暗含深意,并不是他们这些金丹、元婴境弟子所能置喙的。
云归海不服,还要争辩。
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在齐玉桢、云归海二人耳前飘荡:“小小片纸,又碍得甚事?”
齐玉桢、云归海连忙转头,才见飞舟甲板之上微风吹过,突然多出一个人来。
这人和齐玉桢一般,同样是一身紫色真传常服。他面色极嫩,似乎比齐玉桢也大不了几岁;但两鬓间的斑白,却又平添了一番沧桑感。
齐玉桢心中一凛,陆师兄的功行,是越发高深难测了。
忧虑稍去,又多了几分信心。
紫袍男子开口言道:“且不言双方身份悬殊,轻重有别,制度逾越等诸般事项。单只‘有心’‘无心’之别,便不可同日而语。”
“这只言片纸,纵然被旁人看见,一句‘童言无忌’也就推过了。更何况其余十家宗门,瞩目的焦点自然在归无咎提前留名斗胜榜一事,哪有心思与一小小顽童计较短长?”
云归海听紫袍男子将自己称为“小小顽童”,嘴唇一撇,似乎颇不以为然。只是不敢反驳。
这紫袍男子姓陆,自然是清微宗参与本次“崇台会”的三名元婴真传之一,陆凿山。
陆凿山眸中闪过一丝精芒,又道:“更何况,云师弟所做的排名,未必没有丝毫可取之处。”
原来,齐玉桢手中锦帕之上的文字,早已映入陆凿山眼中。
齐玉桢闻言一喜,道:“陆师兄是有把握胜过玄扈、真武二宗的真传了?”
陆凿山并未回答,只是矜持一笑,含义不问可知。
十二派的格局,其余八家都是零零散散分散各处,平时交流极为不便,唯有清微、罔相、龙图、天梁四宗,当年一同迁徙,落户与一处灵机丰沛的东胜秘地。
四家弟子,得以时常切磋短长,互知根底。
这四家门派,无论是整体的实力对比,还是年轻弟子的修为,从来以清微宗稳居头名。
但是放在整个十二派之中,又是另一种格局。清微宗锐气虽盛,但十二宗同台较技时,却最多只能排名第三。
斗胜榜碑文,归无咎之前的两个姓名:玄扈姜振岩,真武秦昊天。正是前两届崇台大比元婴境的第一名。如今只不过一二百载过去,这两人都已经是化神境界。
“崇台会”虽是金丹、元婴两境弟子分别比试,但元婴之比的分量却要比金丹境重得多。历来“崇台斗胜榜”上所录,都只有元婴境的胜者。
玄扈宗、真武宗弟子的名字出现在那里,不是偶然。
“崇台会”百年一届,到今日已有千余届。这千余届中,玄扈、真武二宗修士位居头名的的次数相加,足足占了四百三十多届。
这个比例极为惊人,足见两宗之盛。
清微宗别有秘法相承,每一代的第一真传享有一道特殊机缘,同境界中超过余子甚多。
但是即便如此,历代崇台会中,玄扈、真武两家真传,十有**也要压清微宗真传一头。
两家当仁不让,素来以十二派首领自居。
方才齐玉桢对云归海言道,除却清微宗等四宗之外,其余八宗之事就连天玄上真也一概不知。
其实此言不尽不实。别的不说,历届“崇台会”相隔不过百年。除却偶有不世之材横空出世,绝大多数时候,每一家的功法能够修炼到何等程度,大家都多少心中有数。
虽然同为传承俱足的隐宗,水准都在一个极高的层次上;但其中的差距,虽然看着微弱,却又极为清晰,不可忽视。
尤其是玄扈、真武二宗,更是以稳定见长。
十余万年来,这两宗不世之材的数目并不比其余十宗更多,正是靠着胜人一筹的平均水准,执十二宗之牛耳。
但清微宗这一辈,却是有大气运的,恰好是遇到人才极盛之时。元婴后期的真传弟子中,排名前三的范移星、仲婴、陆凿山都出类拔萃。任意一人,都是近二三千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人物。
据门中长老评判,就连排名二三位的仲婴、陆凿山,修为比前两届崇台会的头名姜振岩、秦昊天都有所胜过。
更不用说第一真传范移星更胜仲婴、陆凿山许多,进阶金丹后期不过四十余载,便领悟到“冲盈之境”的奥妙。这个速度在清微宗历史上,超过半数以上的天玄上真。
因此范移星早已被门中几位大能,当成有望破境天玄的种子培养。
范移星清修已久,若非出现了归无咎提前在斗胜榜上留名之事,这一次是决计不会与会的。
见陆师兄如此自信,齐玉桢也是心中欢喜。只是那不按规矩出牌的云中派归无咎,却像是笼罩头顶的一处阴霾,始终挥之不去。
就在齐玉桢胡思乱想之际,陆凿山开口道:“到了。”
齐玉桢猛然抬头,却见面前是一处巨大的火山口,滚滚青烟之直上云霄,绵延数百里的山石尽是赤色。
齐玉桢四下张望,见云层之下空空荡荡,心头一松,道:“原来我清微派是第一个赶到的。”
陆凿山悠然道:“那也未必。”(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五方地脉 十宗相聚
眼前这处甚为壮观的火山口,烟霞阵阵,地脉之力涌动活跃,到了一个极为惊人的地步。
这是七十七隐宗所掌握的五大地脉之一,流黄地脉。
另外四处地脉,名为句余地脉,英水地脉,堂庭地脉,青丘地脉。
“崇台会”为何是十二家宗门,而不是十一家又或十三家;甚至万年之内,有消息勾连的四百三十六家隐宗,为何是这七十七家形成一个相对紧密的整体,其关键便在这五大地脉之上。
不考虑如清微、罔相、龙图、天梁四宗共用一处胜地的特殊情况。绝大多数隐宗相隔极为遥远,以普通的传送阵,断然无法相连。
唯有以形同网罗、横贯洲陆的地脉之力推动,方能一举构成超级传送阵,支撑隐宗之间的相互交流。
口口相传,“崇台会”是十二家位置“相近”的隐宗联盟成会。这种口径不能说错,能够百年一晤,自然是“近”的;但是这所谓的“相近”,更多是一种直观感受和便捷程度,而非真实的空间距离。
若是将紫薇大世界缩小无数倍来看,流黄地脉乃是一道狭长的线条,崇台会十二宗,就是位处这道线条上的十二家宗门。其实十二宗门一首一尾的商洛、大宁二宗相距极远,几乎横跨十二界天。地脉两翼,未必没有暗藏着其他直线距离更近的隐宗。
但是有流黄地脉加持,这十二宗门却显得“近”了。
流黄地脉之上,十二隐宗连成一线,有一论法之会名为“崇台会”;
句余地脉地上,十八家宗门连成一道粗短线条,有一论法之会名为“扶摇会”;
英水地脉之上,二十二家宗门聚成一团,有一论法之会名为“奉法会”;
堂庭地脉之上,十四家宗门撒成一片,有一论法之会名为“洞玄会”;
青丘地脉之上,十一家宗门聚成卵石形的一团,有一论法之会名为“解真会”。
其中体例,大同小异,均为金丹、元婴二境修士,切磋斗胜。
不过,五大地脉虽然各自给予了十余家宗门相互交通之便,但是其中亦有种种限制。
一来地脉灵力的积蓄需要时间,不可肆意滥用;二来地脉之上的宗门并不能直接交通,非得经由一处灵机丰沛的地脉枢纽中转。
围绕着灵机丰沛之地周围三万余里内,零散布置着十二家宗门的中转出口。清微宗飞舟,正是两个时辰之前从那处出口中出来,赶到地脉枢纽之处。
依赖地脉之力的超级传送阵,使用的次数愈少,对地脉灵力的消耗愈少,恢复也就愈快。
因此能节约一分,就节约一分。
历届崇台会,十二家宗门中的十一家,都是事先约定了日期。在地脉枢纽之处汇合,再一齐前往东道主之处。
云归海伸长脖子,左右四顾,辩道:“明明我们清微宗是第一个来的。”
话音未落,一片不起眼的云朵之中,突然飞来一片淡金色的信笺,迎着陆凿山的头顶落下。
原来,那诸多云朵中的一片,其实却是一道精致的伪装,当中所藏,正是哪一家的飞舟法宝。
此刻清微宗飞舟已然停下,那形同流瀑的光罩也已经散去,信笺毫无阻碍的钻了进来。
陆凿山一卷袖,将之接下。
打开一看,其中一行清秀简约的文字:“玄扈宗饶坤,澹台百冠,邀清微宗同道舟中一叙。”
陆凿山心中冷笑,今时不同往日。他陆凿山虽然资质根基比之范移星略逊一筹。但也是步入金丹后期便成就“冲盈之境”的天才人物。
若是没有范移星横空出世,陆凿山和仲婴二人,便是清微宗千载一出的栋梁之才。
成就“充盈之境”固然是一名修士根基深浅的标杆,但是这其中也是有所区别的。
清微宗这一代,范移星、仲婴、陆凿山三人,都是在金丹后期境界打磨圆满之前,自然而然地领悟到“冲盈之境”的奥秘。
和那金丹后期圆满、甚至早已感应到结婴机缘,却勉力压制功行,最终才能悟透“冲盈之境”者相比,高出不止一筹。
其中范移星尤为突出,其人进入金丹后期不过四十余载,甚至一身法力还在增长的过程中,却自然而然的悟到,金丹三重之后,尚有一玄妙境界。
范移星成就天玄上真的几率至少在七成之上。而仲婴、陆凿山二人,也未必就没有一丝成道之望。
玄扈宗修士,却拿旧眼光看人,陆凿山自然是嗤之以鼻。
将这信笺随手化去,陆凿山把手一伸,法力凝聚。随着指尖一点蓝芒流淌,竟是用自家法力平空制出一枚信笺来,除了色泽和玄扈宗来书颇有不同,其余精致细腻之处,几乎可以乱真。
陆凿山这一书甚是简单,唯有“清微宗邀玄扈宗道友一叙”十一个字,几乎是把玄扈宗来书的字句照抄,只是未署姓名,再把宗门宾主修改。
反手一甩,这法力所化之信笺便往那云朵中激射而去。
本次“崇台会”,当是以我为主!
不多时,那云朵之中果然有了动静,两人一前一后,跃到飞舟之上。
一番交接见礼。二人先自报家门,正是玄扈宗参与本次“崇台会”的两名真传弟子饶坤、澹台百冠。
为免云归海生事,在看到饶、澹台二人纵光遁来时,齐玉桢早已将他带到内室之中了。
迎面二人中,左侧那脸色发青、个头稍矮的正是饶坤。
饶坤打量了陆凿山一眼,脸色微变,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疑道:“听闻这一代清微宗有一位惊才绝艳之才名为范移星,想必就是阁下了。”
陆凿山轻轻一笑,云淡风轻的道:“惭愧。在下清微宗第三真传陆凿山。”
刻意停顿了片刻,似乎是专门用来欣赏饶坤、澹台百冠二人脸上精彩的神情。陆凿山又慢吞吞的道:“范师兄、仲师兄正处于行功之中,倒不是有意怠慢二位。”
在饶坤审视陆凿山之时,陆凿山何尝不在评价饶、澹台二人之深浅。不出意外,二人之功行比之上一届“崇台会”头名,同样出身于玄扈宗的姜振岩,大致在伯仲之间。
陆凿山有信心,真正动起手来,饶坤、澹台二人,不是自己对手。
只是饶坤、澹台百冠略一惊讶之后,就恢复了平静,甚至连“甚盼与范移星道友见上一面”这样的客套话都没有说,倒是让陆凿山生出了一拳打在空处的憋闷感。
玄扈宗长老,对门中弟子将本宗功法优劣讲得极为明白。
论弟子根基之扎实,玄扈宗当仁不让。但在顶尖天才的产出概率上,玄扈、真武二宗并不比其余十宗更加出色。
因而门中弟子早已得到告诫,务必要摆正心态,不要因为本派在历代“崇台会”上战果辉煌就生出了骄矜之心。
十余派都无最顶尖人才时,玄扈真武二宗独领风骚;若是有不世之才出,藏敛锋芒也是顺势而为。
归无咎斗胜榜留名之后,玄扈宗与会的二位真传其实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想必这一届就是顶尖天才现世之时。既然有了一个归无咎,再多一个范移星,也是虱子多了不嫌痒,没什么可放不下的。
不多时,这地脉纵横之地,罔相宗、龙图宗、天梁宗修士相继到来。
这三家与清微宗关系紧密,又见飞舟甲板之上有两位不速之客,是以并未留书,都是主动赶来相聚。
人数一多,清微宗也不好过于拿大,本代真传第二的仲婴适时出现,招呼各位宾客。
一时间,这飞舟之上,聚集了五派十名真传弟子,显然,此处成为各派真传汇聚之地已是既成事实,再有后来者也不便再起炉灶。
往常,这是玄扈宗和真武宗才有的待遇。
实则每一家飞舟之中,都有一位离合境长老坐镇。只是若无要事,此辈只是压阵,并不显露人前。
至于各派的金丹境真传,都低调得很,各自安坐飞舟之中。
十位隐宗真传貌似相谈甚欢,但其实细细一听,都是言之无物。
因为清微派等四家本来就相互熟稔,唯有玄扈宗是经久不见的远客;但罔相宗的三派距离清微宗尚有距离,和玄扈宗真传在一起,自然隔膜感更增,分明聊不到一处去。
好在随着其余六家宗门一一赶到,气氛才真正变得热烈起来。
苍梧派郗定均,弓尚;
高唐派石去闲,辛元恭;
大宁宗戎错举,司鹫,冉道周;
……
仔细观察,每来一人,仲婴、陆凿山二人心中便安宁一分。
直到真武宗权显实,东门炙到来,仲婴、陆凿山彻底心中大定。看来本届法会,确实就是范师兄与云中派归无咎的争斗了。
到时候二人大可见机行事,若是归无咎修为在范师兄之下,就由他堂堂正正战而胜之;若是那归无咎果然功行不凡,就连范师兄也没有必胜把握,那二人却可上前消耗一阵。
料想云中派除却归无咎之外,第二、第三真传必定无法与本派相比。
少顷,待最后一派商洛派弟子到来。飞舟最高处突然门户大开,一个身着紫袍,颧骨高耸、顶门微陷的元婴修士,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轻飘飘落各派真传面前。
此人之气息,与寻常元婴三重修士决然不类,平白多出一种水银泻地的凝视与纯粹。是以此人一旦出现,原本熙熙攘攘的二十余人都极有默契的安静下来。
这人眼神似乎全不聚光,向众人轻飘飘的一见礼,声音也是飘忽不定:“各位道友。该出发了。”
他环视场中,又道:“再过不到半刻钟,云中派归无咎是何等人物,就将浮出水面。想必在座的道友之中感兴趣的人,绝不算少。”
话音刚落,那赤色火山,突然轻轻震颤起来,一个黑色阵法虚形,在空中浮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镜符诠道 孤身迎客
紫气沸腾、伸手不见五指,不知人间何世。
突然,随着一声震破天穹的巨响,那紫气突然四散而避,浮现出一片纯净之地。紫气溃散的速度极快,转眼已是数百丈,数十里,数百里外……
终于可以看清,两座孤山相夹之处,可见一座三十六丈方圆的墨色阵法虚形。那阵法的幽暗光华璀璨到极点时,附近若有人畜禽兽,即便闭上双目,也要被那光芒刺痛。
下一刻,约莫五六十个人影从那光华中鱼跃而出。当头之人分辨了方位,径直往东北方向去了。
这五六十个人分成三拨。
约有二三十人聚成一团,无一例外都是元婴后期境界。这一群人聚得太密,以至于一道道元婴修士的嘉妙祥和之气完全相连,几乎形成一道真正意义上的“祥云”。
这一群人之后五六百丈,跟随者数量大致相当的金丹修士。
最后压阵的,却是十余个服饰装扮各具特色的老者。就算看不清其修为,单看其步履写意,装束随心,便知其身份远在前面那些尽着正装的金丹、元婴修士之上。
十余个老者之中,有三四个身后还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二少年。有的年纪尚幼,连飞遁之法也不纯熟,却是身前的老者以秘法牵引。
这一群人,自然是前往云中派参与此次“崇台会”的十一家隐宗了。
最前面的那一群元婴修士,又有五六人位列前排。
其中一人面色白净,法服前青后黄,手执一柄玉骨折扇。
只见他轻轻晃动手中折扇,开口言道:“上一次由云中派举办‘崇台会’,是九百年前的事了。想来列位中的绝大多数,那时尚未出生。权某痴长几岁,当年跟随一位师兄,有幸见过一次。”
“云中派宗门名号之由来,想必大家都是清楚的。这一家山门布局甚为紧凑,内里方圆不过百余里。是以遇到和其余隐宗相互交流的大事,往往并不在宗门内举办,而是打开紫色云气中的一座秘境。”
“这一处秘境名为“万山泥丸”,既是一处极为开阔的胜地,同样也是十二家隐宗相互连通的传送阵的位置。方才我等出口处,距离法会举办之地‘积古峰’,不过千余里行程。”
“现在诸位看着是一切如常,实则此处原本是紫雾连绵,入境辄迷的奇险之地。只是在我等出阵的一瞬间,秘境开启,雾气即远远退散矣。”
旁人听他言语,运足目力细细观望。果然看出,数百里外,目力所及这天地的尽头,似乎为一道紫色的丝线所缝合,似乎正是雾气散去的边界。
此处果然是一处玄妙超拔的秘境逸地。
出言的这人名为权显实,正是两大巨头之一的真武宗本代第一真传。
此时,这二十余位元婴真传,除了少数几位少言寡语,面容凝肃外,其余绝大多数人,竟都是交头接耳,言笑晏晏。不像是来参与百年之会,倒像是约期郊游,踏春揽胜。
和往届“崇台会”前的紧张肃杀风貌相比,可谓大异其趣。
不为别的,有归无咎斗胜榜留名在前,相聚之后又面见范移星一身精湛修为。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自觉本次斗胜榜,与自己关系不大。
得失之心放下,自然一身轻松。
范移星身旁,忽有一人笑道:“范兄对于本次‘崇台会’想必是志在必得的。只是云中派横空出世,冒出一个归无咎来。这对范兄未必是好消息,但是对于我等来说,能够欣赏范兄与那位归道友的龙争虎斗,却是一桩妙事。”
“戎某如此说,范兄不会介意吧?”
范移星转头一看,出言的乃是大宁宗真传戎错举。
他尚未答话,身旁陆凿山已经接口道:“戎兄此言差矣。在我范师兄心中,小小‘崇台会’又如何放在眼中?若非云中派此举逾矩太过,范兄原本无心参与此会的。”
戎错举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呵呵”干笑两声,道:“就算无关胜负,以范兄之志,一味闭门造车恐怕也未必是善策。有一番交手,或许也是启发良机。”
“闭门造车?”
范移星淡淡一笑,依旧是那副有气无力的飘忽声调,但是其中却隐藏着出乎寻常的自负:“到了合适的时候,范某便禀告师祖,开启‘铨道会’。到时候七十七家隐宗涉猎短长,无所不备,又岂会有什么‘闭门造车’之患?”
“铨道会?”
此言一出,包括范移星在内,周围二三十位元婴真传人人脸色一变,几乎倒吸一口冷气。
几息之后,苍梧真传郗定均苦笑道:“若是此壮举果然功成,我等可算是跟着在范兄这颗大树之下乘凉了。得此良机,即便施被打得头破血流,郗某也无怨无悔。”
此言一出,立刻便有五六人点头称是。
诸人看向范移星的目光,也愈发不同了。似乎直到此时,才衡量出范移星的真实底蕴!
铨道会!
对于七十七家隐宗而言,天玄上真在必要时另有秘法穿渡。但低辈弟子,却不得不依赖五大地脉加持的超级传送阵。
五大地脉虽然各不统属,隔如参商。但是并不意味着不能产生半点关联。
将近二十万年前,由三大隐宗牵头,在两位人劫道尊的指引下,召集三十余位天玄上真一齐出手。营造出一道秘阵,可以暂时将五大地脉勾连合一。
其本意,是为七十七宗弟子中的杰出天才交通有无、辩证道术提供一道契机,以培养出不逊于圣教嫡传的人物来。
但是此阵每使用一次,所消耗地脉之力非得六七千年时间,方能恢复过来,因此其使用条件也极为苛刻。至少得有三位天玄上真同意,才能开启。
一旦开启,这禁阵维持时间长达一年。由此诞生的往来机会,名为“铨道会”。
“铨道会”虽然和‘崇台会’一般同名为“会”,但其实与崇台五会的形式却是天壤之别,既没有任何一家宗门充当组织者,也无有专门的场所,而是用一种名为“留牌”——又俗称“挂牌”的奇怪方法。
以备“铨道会”所用,七十七家宗门,都备下两件异宝:一面宝镜名为“玄黄镜”,三块令符名为“玄黄令”。
在“铨道会”开启的一年中,“玄黄镜”通体金黄,散发出异光。然后那三枚“玄黄令”,可以各自书写一名门中弟子之姓名,挂在“玄黄镜”上。
这等大好机会,每一家隐宗都不会错过。因此本宗元婴境最强的三位弟子,必定是榜上有名的。
这七十七派,二百四十一位真传弟子,由此可以通过“玄黄令”神意交感约定日期,同时催动令符。
一旦如此做,两名真传弟子便可在传送阵中相向而行,最终落于依附地脉阵力边缘的某一处小界中,相会十二个时辰,最终原路回返。
挑战何人,何时出行,比斗规则,整个过程尽是由真传弟子自家决定,门中师长绝不干涉。甚至只要真传弟子本人不说,连战况如何也无人知晓。
此会本意是为发起之人尽观诸宗道术,切磋胜负。但是别宗同辈真传自然也跟着沾光,得到开阔视野的良机。
这也是郗定均所言树下乘凉之意。
不过值得注意,“铨道会”发起那人的交手,却是万众瞩目,更要留下照影石为证。此人若被击败,所属宗门三万载内,便失去了再度提名的资格。
有这一条限制,若非你功行真的到了数千年、上万年一出的程度,真心为门下真传博得更进一步的良机,是决计不敢滥开“铨道会”的。
历史上,铨道会总共曾为二十五位隐宗天骄开启。这二十五人中,有二十三人最终功成天玄上真。其中三人,甚至成就人劫道尊。
瀛水上真和归无咎,打的同样是“铨道会”的主意。
只是似云中派这等门中天玄上真不足三人的门派,门中真传唯有先在“崇台会”等五会上证明自己,以此为跳板得到别派天玄上真的认可,方能取得开启“铨道会”的资格。
千余里路,转瞬即至。
清微宗仲婴低声道:“到了。”
一片苍茫云海间,一座孤峰遥遥矗立,出现在众人面前。当得上“摩云独起,中天独立”八字评语。
这一行五六十人,也不得不拔身直上,随着这座高山愈遁愈高。
低首望去,数百里坦荡无涯,似乎为这一穹然高峰气度所慑,再无第二座山峦敢于与之比肩。
但众人原先在低处飞遁,心中早知,这数百里“坦荡”空间其实同样有数之不尽的连绵群山,只是此峰实在太高,跃出天表云层之外,因此才显现出地下一片浩荡如银。
这时,真武宗权显实奇道:“怪哉,怪哉。”
陆凿山心中一凛,问道:“权道友何意?”
权显实道:“眼前这座巨峰名为积古峰,正是云中派承办‘崇台会’时的比斗之所。往常到了此间,围绕于此峰半山腰,该当由云中派秘法设下十二座浮岛环绕此峰,以为十二家暂时栖息之所。可是如今,这里却一无所有。就这光秃秃一阵主峰,却让我等安顿何处?”
“这倒还罢了,此间已入正门,该当由云中派离合长老主持才是。”
听闻此言,五六人面色不忿,附和道:“正是此理。留下一座空山,将我等晾在此处,是何道理?”
“云中派此举实在是太失礼了。”
“正会伊始,范兄务必正面击败那归无咎,挫一挫此人气焰。”
“不错,云中派沦落已久,偶然冒出一位天才人物就得意忘形,实在是忒让人看轻了。”
……
戎错举忽然目光一凝,打断那七嘴八舌的议论,肃然道:“峰顶有人!”
众人纷纷运足目力。终于看见,那孤峰之上,有一人独立峰头。虽然他一身衣袍极为紧致贴身,但峰顶处山风实在太烈,依稀看见袖口衣角忽忽作响,震颤不断。
千尺孤峰上,稳坐钓鱼台。
少顷,一阵浩荡醇厚之音在众人耳旁飘荡:“劳烦诸位不远万里前来,排定二到十二位名次,归无咎心中甚是过意不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阵前心战策
听完此语,十一宗真传,人人色变。二十余人齐齐把身一纵,瞬间就到了积古峰山巅之处,把归无咎遥遥围住。
至于那十一位离合境真人,却都不发一言,远远退避于十余里之外。
此间一切比斗,都是各位真传弟子之间的事。他们只是作为“崇台会”的旁观与公正,除却或许出手援护门人,其余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那些事先铆足了劲的金丹境弟子,也并未想到遇到如此一幅场面。彷徨之余,都选择暂且跟随本派上修,静观其变。
“你就是归无咎?”
“金丹修士?”
“什么?金丹境?”
……
“莫非是冒名顶替?”
七嘴八舌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是这最后这“冒名顶替”四个字自灵宝宗一位真传弟子口中说出,喧嚣之声却出人预料的平静下来。
此刻人人心中,都是“咯噔”一跳。
很简单,斗胜榜提前题名,若只是归无咎自家做出,那么在场的二十位真传,无非将之当成笑谈,并无一个会放在心上。
可是,此事是由云中派唯一一位天玄上真做出。
这才导致人人不敢怠慢。
显而易见的判断,是云中派又出了一位有望成就天玄上真、甚至有可能开启“铨道会”的顶尖人物,在此强势宣告自己的存在。
但是各人嘴上不说,心中却隐约觉得,若仅仅只是如此,恐怕还是缺少了些什么!
别人尚且不论,清微宗范移星,同样是大有望成就天玄境、开启“铨道会”的顶尖真传。换位思考,若是举办“崇台会”的不是云中派,而是清微宗。清微宗会做出提前留名斗胜榜的事情来么?
各家真传心中自有一杆标尺,平心而论,答案多半是否定的。
斗胜榜提前留名,或许,是有什么震动各宗的大节目。
当这金丹修士出现在众人面前,各家真传弟子本能地不信之余,潜意识中却又有谜底揭晓的释然:原来是这样。
清微宗仲婴、陆凿山面带冷笑,似乎一脸不屑;范移星双眼几乎眯成一条直线,其中精芒闪闪,战意勃发,几乎隐约凝成实质。
归无咎一眼望去,扫遍二十余人。慢悠悠地道:“看来归某运气不错,这一代真传弟子中,没有太出色的人物。否则先留了碑文,最后收不了场成了笑柄,那便大大的不美了。”
除了六七个人不动声色外,余人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归无咎的狂妄似乎成了压倒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再加上境界的绝对优势,终于压倒了天玄上真的权威和对未知的谨慎,让这一行人的怒意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苍梧派郗定均不悦道:“阁下未免太狂妄了一些。”
归无咎却并未正眼看他,自顾自的道:“流黄地脉的阵力恢复不易。据归某所知,此阵若是两三个时辰之内再度使用,旧力并未散尽,当可节约了三成地力。”
“归某尽量争取,三个时辰之内,送诸位回返各自宗门。”
随着归无咎大袖一挥,十五六件宝物在空中浮动。
有剑,有刀,有软鞭,有玉珏,有如意,乃至于灯笼,荷包,锡杖,图卷,铁笔……琳琅满目。
每一件宝物所透出的气息,都是强横精纯到了极点!
十五六件宝物聚在一处,就连背后巍峨耸峙,中天独悬的积古峰,也为这至高至纯的气息所震慑,悄然退步,成为配角。
陆凿山双眼一眨,确认自己并未看错。这一十六件宝物,都是真祭器!
倚宝为胜?
归无咎不紧不慢的言道:“若是两两比试,必然迁延日久,三个时辰是决然不成的。不如换一个法子。各位依次向我挑战出手。一一比试之后,由归某为各位排定座次。”
“诸位放心,归某之排名,必定公允,绝无私心。”
“不过有一事需要言明。若是无人胜过归某,就请各位将本宗《大藏》、《正经》两部经典留下,让归某借鉴参悟。”
有一人上前,嘲讽道:“仰仗真祭器法宝,可是不合‘崇台会’的规矩。”
此人乃是高唐真传石去闲。
如此多的真祭器,就算以隐宗的家底,也要大感肉痛。
真祭器一流的宝物,休看大比之日辛孟泷、庄忠恕一人取出一件;其实整个云中派秘库所藏,也不过四十余件。
上品祭器,多半都是分散藏在有缘之人手中,代代相传。宗门所藏,远远不是大头。
设身处地的想,一位离合境修士临终之前,若是决定以身合器。所留赠之对象,多半也是自己的亲传弟子,又或血脉相连之人。有心以此报效宗门之人,可谓少之又少。
但即便留存于私人之手的占了多数,云中派百万弟子,藏有真祭器在手的,往多了算也不过百余人。
石去闲等十余人,同样脸色半是鄙夷,半是如释重负。
好大阵仗,却是一场异想天开又不合规矩的玩笑。
归无咎摇头道:“阁下怕是误会了。‘崇台会’各凭神通较量高下,这规矩怎么会破?破了规矩,这‘崇台会’就该重新起个名字。”
“至于这些真祭器,有谁能够在在下手中撑过一刻钟,便可任意择一件真祭器带走。”
此言一出,那微微冷笑的十余人,脸色立刻僵硬起来,竟有些不知所措。
真武宗真传权显实上前一步,微微摇头,凝声道:“好,好,好。看来我们隐宗要出一个开天辟地前所未有的人物出来。”
“想必两三万年之后,归道友必将带着我隐宗重归正序再见青天,推翻乾元上清二宗的统治。就连显道、应元道尊,也比你差远了。”
权显实此语,不知是赞叹,还是讥讽。
只是“显道、应元道尊”这两个人名一旦说出口,十一家隐宗,二十余名真传弟子,人人都是心中一沉。
罔相宗井淳言听权显实似乎话中有话,忍不住问道:“权道友此言何意?”
权显实一副若有所思之貌,并未开口。但是他的师弟东门炙却接话言道:“这也算是我真武宗独享的一段秘闻了。”
“我隐宗弟子人人均知,若是在金丹境中能和元婴初期修士斗个难解难分,其人便有成就天玄境的潜力。但是那些数十万、数百万年独往独来、横亘古今的天上人物,又达到了何等程度,就少有人知晓了。”
“恰好我真武宗有一部残籍,记载了一道逸闻。言道上清宗应元道尊当年金丹境时周游四方,曾和一位元婴三重境修士大战三日三夜,最终战而胜之。”
这二十余人听闻这一道秘闻,都是心中一突。好像眼前的归无咎,举止也不那么荒诞了。
但东门炙又道:“只是应元道尊所战胜那位元婴后期修士,出身于一家传承不全的小宗,门中修士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化神初期。在下敢下断言,那元婴后期修士,若是和我隐宗弟子相较,最多也就和我门中元婴中期修士旗鼓相当。”
“而归道友,却要挑战各大隐宗排名前三的真传。这岂不是说,归道友自认为比显道、应元道尊还要强上许多?”
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道:“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此语并非出自东门炙,而是出自范移星之口。
范移星上前两步,出人预料的严肃起来,道:“平心而论,归道友气息玄妙,精纯拔萃。金丹境中之根基,比范某当年还要胜过一筹。”
这一句评语如重锤擂鼓,人人心中一震。
范移星接着道:“你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天才人物。”
“但是……你毕竟只是金丹境,而范某却是元婴境。所以,这依旧是一场闹剧。”
“适可而止吧。”
归无咎抬头看了范移星一眼,淡然道:“很好。看来第一个交手的对于,就是范道友了。范道友的实力确实还算不错,在本次‘崇台会’中,足以排到第三。”
前三?众人心中一动,就算归无咎自认第一,此间还有谁胜得过范移星?
归无咎轻轻一跃,立在范移星面前不远处。
“但是交手之前,还是有一些话要对范道友说。”
“我云中派这一代的金丹真传,也有两位进阶‘冲盈之境’者。但是这两人,步入金丹后期早已超过百年。若是冲击元婴,不过是立地可成。是以二人固然虽然迈入‘冲盈之境’,也未必能算是达到了极高境界。”
“而范道友不同。我观范道友的气象,恐怕在金丹后期丹力增长尚未达到顶点时,就感悟到了‘冲盈之境’的存在吧?能够做到这一步,的确是数千年一出的人物了。”
范移星面无表情,也并未出言反驳,只是冷哼一声。
“于是,在范道友心中,自己金丹境的基础之牢靠,大约可以算是俯视苍生了。纵然古今天才人物中,有人在你之上,你自信也是同一水准的差距,不会太大。”
“所以,你自然不肯相信,一个低了你一个大境界的人,能够将你击败。”
归无咎的声音愈发沉重:“你错了。”
“大错特错。”
“按照百万年前一道上古秘法的评判标准,《古丹九品》之中。领悟‘冲盈之境’浑然如意,水到渠成。至多只能坐稳丹法根基第四品境界,有望冲击第三品。”
这时突然有一人插口道:“那归道友自认为是第一品了?”
此人是商洛派真传晏含章。
只是晏含章的脸色却有几分古怪,和一脸鄙视、不屑、掺杂着敌意的其余二十余位真传弟子比较,明显有几分不同。
归无咎瞄了一眼晏含章,大有深意的一笑,道:“不是。”
各人心中都是一松,不论你是一派胡言也好,确有其事也罢。范移星是四品,你也不过是二品,相差也只有二品而已。
归无咎悠悠道:“归某境界,一品之上。若要强名之,或可称为—超品。”
“范道友在金丹三重之时自然领悟‘冲盈之境’的奥妙;而归某却是在结丹的一瞬间,同时成就冲盈之境,金丹之境,成就即是圆满。”
“论功行之高,范道友超过了我一个大境界;但是论功行之精,在下却超过范道友四个境界!”
“现在,范道友还觉得被金丹修士击败,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么?”
归无咎的声音不徐不疾,娓娓道来。但是范移星却觉得心中烦躁无比,再也按捺不住。于是大喝一声,周身法力凝聚。
一道神通成形,向归无咎打来!(未完待续)
一百零八章 一战扬威定檄文
范移星既已发难,其余二十余位各家真传,都不约而同地远远退开。
范移星虽是仓促出手,但一招一式之严谨,却是修道数百年烙刻下的本能,并未有丝毫损减。
他使出的的神通法诀,和自身阴鸷气质倒是有几分相符。
却见范移星一上一下,一左一后,长袖舞动不休。一道道黑色烟气自他袖中钻出,瞬间弥漫极广,就要把归无咎吞没进去。
那黑色烟气,远观如雾,近看似沙,腾挪上下,折冲东西。但是其中锋芒,又好似柔和万变的水流之中藏了一根银色钢鞭。
观其法诀,用舍行藏之间,刚柔立体,确已臻甚深境界。
包括范移星同门师弟仲婴、陆凿山在内,一开始都担忧他含愤出手,不免心神浮躁,不能发挥全部实力。但是现在看来,范移星这一道神通祭出,其法力之厚,变化之精,腾挪之巧,果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诸人心中评判,这一道神通法门之中体现的深厚功底,断非自己所能及。自家对上,能够撑过三五招,便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这一道烟气弥漫开来,无形间就织成一道弥天大网,想要逃遁出去,千难万难。
围观的各家真传,设身处地的交换位置,自认为极难破解。于是双目凝神,倒要看归无咎是如何应对。
归无咎看似遁速不快,却偏偏贴着那烟气边缘一溜烟避过。倒像是那黑烟主动留下的一个破绽一般。
看着轻松,实则难解其理。
范移星神色不变。把手一扬,半数烟气陡然凝结,化作九块阴森森的圆形石块,裹着尖锐之极的破空声,迅捷无伦向归无咎打去。
归无咎微微一笑,五指间闪过一丝微茫,伸手一拍,竟是正面迎着那九块巨石去了。
范移星心中冷笑,以金丹境的丹力正面硬碰,就算是道尊亲自操控,也别想在一位元婴后期修士手中讨得了好去。
归无咎如此迎敌,可谓不智。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显然超乎范移星想象。归无咎手中突然多出一个若沉若浮的“气球”,侧身在一枚圆石之上轻轻一按,轻巧弹开。
就这样,归无咎轻易摆脱了范移星的先手进袭。其法,其意,举重若轻,妙不可言。
范移星脸色一变,这意味着什么,他心知肚明。
当即强行镇定心神,深吸一口气,再不留手。却见随着范移星双臂挥舞,那黑色烟雾或是弥漫一片,或是凝成大小不一的圆球,攻守之间,形态万变。
变到极处,全部黑色烟雾凝成一道,化作一块三丈巨石狠狠砸来。速度之快竟不下于寻常的锥、钉、针一类法宝,再加上那庞大身形,造成的压力无与伦比。
此刻,范移星这一道神通秘术也终于被看出底细。
那黑色“烟雾”,分明是细微到极处的细沙。其运使之如意,攻守之变化,几乎无有任何短板。
不止于此,那黑沙分明可以随意切割,分作两份。其中一份保留“沙雾”的形态,另一部分却可以凝成大小相同、数量不等的“圆石”。
到了最极端的状态下,所有细沙更可完全收拢,作乾坤一掷之击。
可是,这看似刚与柔、点与面、力与巧无不兼备的高明神通,归无咎闪避起来却极为容易,单单凭借掌中随时显化的微小光华,一捻,一靠,一抹,一落,便轻巧避过。
无人注意到,此时范移星的面容突然有几分恍惚。
他这门大神通乃是清微宗绝学,名为“磐石微尘法”。
修炼之法虽然只有两步,但是却艰涩之极,苛刻之极。
炼此功法的第一步,是把一块不知耗费多少物力方才炼成的“五方显瑞铜丸”尽数炼化成十万八千数的细沙。这细沙,愈匀愈好,最好是十万零八千粒完全相等。若有轻重不一,威力便要大为削减,并形成种种破绽。
第二步是第一步的“逆运法”,乃是将这十万零八千粒细沙粒粒凝结,再度化成一石。
不过此石再非“五方显瑞铜丸”,而是一件名为“乘金如意石”的异宝,此名既取其精纯不坏之相,又兼有点石成金之意。
实则门中前辈言道,这“磐石微尘法”尚有第三步。只是这一步几乎是道法绝旨,非得将前两步做到无懈可击,才能于心神之中显化其法。
但是清微宗也并未留下明确的证据,证明这“第三步”一定有人曾经完成。
门中有载籍纪录,原先清微宗是有一道照影石,记下上古之前,一位前辈曾经臻此境界的影像。
只是二十余万年前清微宗举派迁徙东胜秘境,那一枚照影石却是丢失了。
范移星在金丹境时修炼这一神通时,心中同样抱着勉力一试,突破第三境的心思。
可是,任他将第二境修炼到精纯圆满,粒粒匀停,使出神通几无丝毫破绽,那第三境的心法感应也并未出现。
范移星便将此事搁下。私心忖度,这多半是古人以讹传讹,或是信口开河。
可是今日和归无咎一战,对方法力之强约莫只有自己两三成,但是腾挪变化之间,自己这号称天罗地网的神通秘法,竟是处处破绽,不堪一用。
正是有了这一道怀疑的种子印证发芽,归无咎方才那番话,对范移星的杀伤力却要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强!
范移星此刻心中,无数魔念此起彼伏:
归无咎果真比自己高出四重境界?
“磐石微尘法”确实有第三步?
自己并未修炼圆满,是因为前两步真的没有掌握到家?
说什么登峰造极,不畏浮云,说到底依旧是井底之蛙!
但是,他已经有较大的把握冲击天玄上真,这是门中大能所公认……难道,足以冲击天玄境的资质,依旧如此微不足道?
天玄境之上,又有怎样的精彩?
……
现在范移星每一次出手,几乎全凭本能。丝毫没有注意到,归无咎闪避之中,都暗含着反击的铺垫。
片刻之后,随着归无咎指掌间一道道剑光流布、渗透内外,范移星的“磐石微尘法”渐渐显得错漏百出,如同堤坝之上生出千百蚁穴,溃败只在旦夕之间。
忽然,陆凿山高呼道:“范师兄小心……”声音颇为急促。
范移星回过神来,但是为时已晚。
一低头,发觉光影变幻之余,归无咎已经神不知归无咎的溜到近身处,一柄宽刃巨剑的剑尖,直指着自己咽喉。
范移星如在梦中,“我输了”三个字,却似如鲠在喉,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耳旁传来归无咎清亮的声音:“范道友这道神通,很是不错。”
“只不过无限沙雾和等分凝圆,远不是这道神通变化的极限。”
“如果归某猜测不错,这道神通的下一境界,当是无量微尘变化由心,既可以如轻烟一般笼罩无形,又可以构成任意形态变化,却不必拘泥于球形。只是,要做到这一步,必须每一粒星砂等分如一,不可有半点瑕疵。想来是范道友在这一神通的根基阶段并未臻至最纯粹的境界,故而与最后一变失之交臂。”
范移星心神剧震,清微宗同行之人,算上那远远观望的离合境长老在内,再无第二人知晓“磐石微尘法”。
在这不到一刻钟的实战中看出来的?
人世间,竟真的会有这样的人?
归无咎面貌甚是恳挚,道:“归某有一事相求。”
范移星如木偶一般神气恹恹,麻木不仁的吐出二字:“你说。”
归无咎微笑道:“在下本已精修数法,故而心中早已做出决断。涉猎千家经典,只为辩证短长,并不再修习新的神通。不过范道友这一门神通,却极契合大道归流、万变无穷的宗旨,和归某的神通道义极为相契。”
“在下决意以五件真祭器为代价,换取这一门神通的修炼法诀,如何?”
“若是能够将这一门神通炼成,就算是用来攻坚致胜尚有不足,闲暇时当成傍身的小神通来使,却是灵便的很。”
此语却如同像是铁锥一般狠狠扎在范移星的胸口,令他痛不可挡。蓦然,范移星仰天狂叫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脸色惨白如纸,颤颤巍巍软倒在地上。
仲婴、陆凿山连忙抢上前去,将范移星扶起。
归无咎摇了摇头,想必是范移星受挫较少,是以道心之坚韧稍稍差了一些。
归无咎朗声道:“哪位第二个下场?”
随着归无咎目光转动,一一扫视过去。各家真传连忙低首,不敢和他目光相对。
范移星虽败,但是他并非浪得虚名之辈,那一道“磐石微尘法”的神通秘术极为惊艳,断非他们任何一人所能敌。
归无咎目光落在商洛派晏含章身上,似笑非笑的道:“晏道友不打算出手一试么?”
晏含章脸色变幻,终于,似乎有些沮丧地苦笑道:“不必了。”
但是就是这一问一答的功夫,晏含章一身气息,陡然暴涨了三四成。不但功力深厚不逊于范移星,气象活泼、精微天成,也足可与范移星并驾齐驱。
除了范移星本人依旧恍恍惚惚,其余各家真传都是面面相觑,难掩震惊。
想不到这一行人中,竟然还藏了这么一号人物。
再一回想,归无咎先前言道范移星在众人之中位列第三,显然是那时就看穿了晏含章的底细。
晏含章很诚恳的解释道:“晏某所修一道功法名为‘文武九变’,最讲一张一弛之道。最近数日,恰好是处于收敛深藏的状态,并非怀有什么别样心思。”
归无咎心中暗哂,这话也只能听一半。若非被自己看穿,谁敢说晏含章就没有借机占一个出其不意的念头?
不过他口中却云淡风轻的道:“晏道友言重了。”
略微将遁光拔起数十丈,居高临下。归无咎再次高呼道:“哪位第二个下场?”
三呼无人,鸦雀无声。
归无咎仰天长啸一声。一招手,似有数十件异物,从积古峰峰顶钻入归无咎手中。众人仔细一看,却是十一枚信笺,每一枚信笺之上附着一枚照影石。
归无咎把手一抛,十一枚信笺分散射出。并非投向附近的任何一人,而是远远飞向十一位陪同前来的离合上修。
但听归无咎雄浑清朗之声在空中飘荡:“四百隐宗,为乾元、上清二宗所逐,避世荒野之外,岂非令历代祖师、先古道尊蒙羞?敬请各派前辈息知:归无咎立此乾坤一局。得胜之日,便是晨曦破晓,光复河山之时。”
“若各位血犹未冷,便请开方便之门!”(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罗石下耀古今
十一位离合境上修,展开手中信笺,一旦阅过,都忍不住脸色微变。
其中有三四人,更是不约而同的一字一句重新看过,深怕错解其义。可见信笺中的内容是何等的震撼人心。
十一人竟是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个念头:此事实在太大,还是速返宗门,交由门中天玄上真决断,才是正理。
这十一位离合修士,岁数至少也在五千年以上。领队参与百年一届的“崇台会”,观看小辈比试,其实和凡夫俗子中外出喝茶散心也没有区别。
说什么天之骄子。
除非在极罕见的英才辈出世代。每一个离合境修士,当年谁不是真传弟子中无可争议的第一?
可是,看到这份符书中的内容,这十余位离合境长老,竟齐齐生出一种极荒谬的感觉:“自己的分量,太轻了,无法给出答复。”
在十一位离合境长老暗自交流的当口,数十位金丹元婴境修士,看着高拔峰头、迎风而立的归无咎,都不由目眩神驰,心旌摇荡。
归无咎的一番言语,使得他们暗暗猜疑。但是此事事关隐宗和圣教的争局,却是谁也能听明白的。
这四十余人之中,心意道念偏重“为我”之道者,如范移星,陆凿山,此刻多半心情稍有抑郁。
似乎因为归无咎的光芒将自己完全掩盖,而处于一种失落自轻的心绪中。
而生性豁达、少拘利害之人,却不由地有几分兴奋。此辈似是敏锐的意识到,尽管归无咎只是初次亮相,目前还是只金丹境界;但是,这会是会是一位最顶尖的人劫道尊崛起的序幕……
而身为百年之才的自己,即将被烙刻在数十万年一遇、甚至开天辟地所未有的大转折中,极有可能作为一道璀璨光芒的背景,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自己的名字……
灵宝宗真传冉道周,脑海中突然生出一个诡异的想法:“若是他们数十人一拥而上,将归无咎杀死,是不是冥冥中就改变了紫微大世界的历史进程?”
这一念头一旦产生,冉道周只觉毛骨悚然,突然感到浑身发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连忙将这念头尽力抑制下去,不敢再想。
身旁两名龙图宗真传农节文、墨温宁察觉出变化,看向冉道周的目光不免有几分异样。暗道归无咎再如何惊艳盖世,这冉道周定力也太差了一些。
十余位长老眼神交流一阵,纷纷起遁光靠到归无咎身边。
十一位离合境修士中,以玄扈宗长老房磬奎、真武宗长老廖弋年岁功行最高,因此此刻由这二人主事,与归无咎交流。
房磬奎上前,道:“老朽玄扈宗房磬奎,道友有礼了。”
这位房长老语气客气得很,竟是和归无咎以平辈相称。
玄扈宗真传饶坤、澹台百冠见之心中称奇。房长老执掌玄扈宗戒律,性格最是冷厉。不意今日竟能见到他如此温和的一面。
只是换一个角度想,归无咎似乎距离他们愈发遥远了。
归无咎还礼道:“原来是房长老。不知房长老有何见教?”
房长老摆了摆手,连声道:“不敢。”
“归道友惊才绝艳,古今所无。尤其为我四百隐宗出世立此赌约,可谓一片丹心,弥天大勇。如此之壮举,自人嗣绵存、道法兴替直到如今,更有谁能当得?”
归无咎笑道:“房长老言重了。”
不过他心中雪亮,这位房长老如此大吹法螺,必有下文。
果然,房磬奎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只是以老朽愚见,若是道友收敛锋芒,藏于暗处。先以提升实力为上。到了成就大道的那一日,想必功行必不逊色于乾元、上清宗显道应元二位道尊。到时候堂堂正正出世入局,岂非万全之策?”
“以归道友如此资质,想必少则数千年,多则万年,必能臻至那最后一步。此时出世以争局相搏,是否……太激进了一些?”
房磬奎这疑问,早在归无咎腹稿备案之中,当即平静言道:“归某道法与众不同。唯有不断迎接挑战,方能领略那登峰造极境的宗旨,自身潜力才会被彻底的激发出来。”
“坦率的说,这一封战书,不但是为了四百隐宗,也是为了归无咎自己的道途。”
此言当然是归无咎信口胡诌。若是如房长老所言潜心修炼,那他此生连元婴境也难望项背,还说什么成就道尊?
不过以归无咎显现出的潜力,就算随便编出一个接口,在旁人耳中也是奉为经典,并无一人敢于怀疑。这就是他功行之精、潜力之深带来的光环了。
房磬奎恍然道:“原来如此。”
此刻,真武宗长老廖弋一见礼。又道:“乾元上清二家渐渐成了气候,门中真传想必也有一些了不得的人物。”
“若是同境界相斗,廖某相信圣教嫡传无论如何也不是归道友的对手。只是按照归道友在这信笺上所言,除了越阶挑战元婴外,‘金丹一式’这四个字的分量,未免有些沉重。或许,会给圣教一方可乘之机。”
“当然,有了这八个字,乾元上清两家不得不接招。想必这就是归道友的用心良苦之处。”
归无咎心中暗暗摇头。这八个字不但是堵住圣教的退路,何尝不是把隐宗一齐算计进去了?若非如此,怎能实现斗遍隐宗真传,一窥绝大多数隐宗经典的目标?
不过归无咎口中却道:“廖长老有此担忧,也不无道理。归某不想解释什么。”
“一切在铨道会上见分晓。”
“请各位放心。在让每一家隐宗都建立起绝对的信心之前,这封战书,还不会发出去。退一步说,云中派一家,也代表不了整个隐宗。”
房磬奎、廖弋,以及其余诸位离合境长老,闻言后心中都莫名一宽。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开一次铨道会,和迎接各家各派的挑战,必定能够更准确的衡量归无咎的实力,也可验证归无咎的赌局是否成立。
和范移星一战固然惊世骇俗,但归无咎能够在任何情况下都保证这一水准的战力,却是这几位长老迫切想要知道的。
房磬奎略一踌躇,又言道:“房某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归道友不要介意。”
归无咎飘然道:“房长老但言无妨。”
房磬奎肃然道:“我玄扈宗此次与会的真传弟子饶坤、澹台百冠二人,远非清微宗范移星的对手。和归道友自然更是判若云泥。不过今日因缘际会,归道友若是能够指点敝派两位弟子一手,老朽感激不尽。”
此言一出,其余各家长老也纷纷出言,邀请归无咎的“指点”。
对于他们来说,所谓“指点”尚在其次。若是能够看到归无咎和不同作战风格、道术理念的对手交手,他们心中也会更踏实一些。
归无咎笑道:“好说。”
房磬奎精神一振,连忙自袖中取出灰蒙蒙的一物反手甩出,将之远远抛在积古峰峰顶百丈高度。
顿时,附近十余里内,每人都感到似乎被一道淡淡的光华沐浴,但若是运使法力体察,又丝毫觉察不出什么。
此物名为“天罗石”,乃是比之照影石更胜一筹的纪录影像图形的宝物。
此石所照之人物景象皆为气机所化,观望之人可以置身于那立体的景象之中,从各个角度观察留影之人的动作变化。
甚至快慢静止,也无不由心。
高唐派秦长老见此,脸上浮现出几分懊悔。数百年前他同样得了一块“天罗石”,只是一直丢在洞府之中,并未取来。今日看来,似乎要失却一笔大买卖。
取出此物,房磬奎颇为自得。但是他自己也未料到,今日取出的这枚“天罗石”,日后会成为紫微大世界中影响深远的一件宝物。
二十余位元婴真传,听到房磬奎之言,先是一愕,随后精神渐渐有几分恢复。
房磬奎是个行事老到之人。按他所言,是二十余位元婴真传,向归无咎这个金丹修士“请求指点”。
这个立场一旦摆正,原先那压抑之极的气氛登时瓦解,各位元婴真传,心思又重新活络起来。
归无咎转过身来,淡笑道:“请吧。”
他自己也觉得,先前的作为,太过咄咄逼人,反而有些用力过猛了。
为了在这场“崇台会”上取得碾压一切的效果,归无咎在会前数日和瀛水上真商议,采取了许多针对性的布置。
当日,归无咎与武光霆、谢推迁二人的演练,实则三日内便已尽得精髓。但归无咎却依旧和他们又比试了四日。并对二人言道,以后有甚进境,需要实战验证之时,尽管前来寻他。
同样的话语,归无咎一样传给了辛孟泷、庄忠恕。
辛、庄、武、谢四人,原本是云中派大比之后,选出参与本次“崇台会”的四名弟子。四人也均将这一次“崇台会”当作磨炼道术、和其余隐宗俊杰切磋短长的良机。但是归无咎若是愿意为四人演练道术,这“崇台会”对于四人来说却显得无助轻重了。
结合“万山泥丸”秘境迟迟不开,四人俱是猜出归无咎用意。于是都相继提出,让出本次“崇台会”的比试资格。
将围绕积古峰的十二座浮屿尽数撤销,主持之人也完全缺席,同样是归无咎的精心设计。
为的,就是营造一场足够震撼的横空出世,将席卷隐宗、挑战圣教这巨大的车轮推动下去!
可是现在归无咎却发现,是效果太好了,甚至好的过了头。击败范移星之后,竟然果真就没有第二个人敢于下场。
这反而不是一个令他满意的结果。
现在,房磬奎之言正合他意,真可谓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二十余位元婴修士你望我,我望你。略一迟疑,有一身量高大的红发大汉、率先上前,道:“在下大宁宗司鹫,请归道友指教。”
司鹫行动甚是利落,一言既出,未等归无咎回答,便立即动手。
却见他把手一拍,空中平白多出一道雷震之声,只是规模气象只局限在十余丈内,并不见得如何惊人。
司鹫似乎进入一种心无旁骛的状态,两手一合一拍,又是第二道雷震打出,只是这一道雷震却要比第一道更强几分。
如是第三道……第四道……
到了九道雷震叠加,其势已如大江横流,沛然莫之能御。
和范移星的“磐石微尘法”相较,司鹫的神通体系“雷音九响”缺是纯粹走的以力胜人的路子,相当于弃掉所有变化,唯取一击之力。
范移星“磐石微尘法”截去其余,仅保留化石一击,大约便与之相似。
归无咎微微一笑,对付如此纯粹的战法,自然当以更加纯粹的神通回应,却不可能以支离破碎的手段节节抵抗。
骈指一抖,剑光起处,连人带剑化作一道弧线。反手便往司鹫要害处刺去。
司鹫在出招的一刹那,见归无咎并未及时抢攻,其实心中暗喜,也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期冀。待自己九雷之音大势一成,必定会将归无咎带到比拼法力深厚的领域。那时自己未必没有一丝胜望。
但是归无咎一动,司鹫才知大错特错。
原来,归无咎在自己大势将成的前一瞬,动了!
作为身在局中之人,司鹫看得清清楚楚,自己依旧慢了一分。“雷音九响”之术的启动速度,面对更高层次的对手,果真是极大的破绽。
归无咎并未失去先机,他只是把自己的优势“让”到了最小的临界点。
此刻若还是崇台会斗胜,司鹫心志之锐必定要大受挫折。不过归无咎积威在前,又说好了是“请教”,他心中胜念本也不强,不过是搏那万分之一的希冀罢了。
司鹫微微摇头苦笑,竟是主动将“雷音九响”神通撤去。
“我输了。”
三字出口,司鹫远远退到二三里外。
归无咎点了点头,在司鹫撤去神通的一瞬间,他几乎同一时间将剑光隐去。
以他现在的铸成的“大势”和声威,就连“承让”两字也不必说出口。
下一个上场的是灵宝宗宫承霄。
此人的斗战之法,却在二十四柄金梭法宝之上。
这二十四柄“大清灵梭”,并非如飞刀、飞剑、飞针一流以法宝击刺之法为用。
“大清灵梭”神通,功行每进一步,其中两梭之间都会产生一道好似丝线的无形磁力,杀伤力之强足可切断金铁。
待神通大成,二十四枚星梭只消相距不足千丈,任意两梭之间均可产生星梭磁力,借此斩杀敌手。
试想,二十四枚飞梭在空中毫无规则的乱窜,若你置身于任意两梭之间,一不留神就是“一刀两断”的下场。这神通的厉害诡谲,比看似阴险的钉、针一类还要强上数倍。
若是和范移星对敌,宫承霄自问没有丝毫胜算。
因范移星“磐石微尘法”同样是一套攻防一体的神通,二法斗胜,“大清灵梭”并不见便宜。而另一方面,范移星的法力之强,要胜过自己许多。一旦相斗,宫承霄几乎是被完全克制,连出奇制胜的机会也不会有。
但是和归无咎对敌,宫承霄心中还是有一丝小小的希冀。
因为自己法力虽然稍弱,却依旧比归无咎强上数倍;而单论神通的变化致密、神出鬼没,“大清灵梭”实要在“磐石微尘法”之上。
当然,若是归无咎所言磐石微尘法的“第三境界”果然炼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由于没有太大的压力,宫承霄此刻心中同样暗含侥幸,不知自己是否会有一丝机会。
不料,一旦交手。宫承霄心中一沉,自己原以为水泼不进的神梭磁光,在归无咎身上却完全成了一张破烂渔网,几乎毫无威胁。任由其如意遁光窜高伏低,恰到好处的避开星梭磁力。
斗不到半刻,归无咎的剑光便反客为主,从各处破绽中渗透进来,牢牢占据主动。
宫承霄无心恋战,同样爽快认输。
归无咎面露赞许,道:“宫道友这门神通相当不错。不过依归某之见,二十四锁并非此术极限。其上当有三十六梭、四十八梭、六十四梭、七十二梭、九十六梭五等更深境界之法门。若是练到了九十六梭两两相感,便可演化周天之象。到那时,只消法力不在敌手之下,这一门神通堪称不败法门。”
“在下愿出五件真祭器换取这一门神通,不知宫道友意下如何?就算本人不练,以后作为一门完整传承传于弟子,也是好的。”
宫承霄闻言哑然。这一门神通却是是灵宝宗的一道大系。门中历代天玄上真,至多也就修炼到六十四梭的境地,号称“清灵八阵”,演化六十四象,已经是号称不败的神通。
不想归无咎却说其上更当有七十二梭、九十六梭两重境界。
但宫承霄隐隐感到,归无咎所言多半是事实。
接下来,苍梧派弓尚;
商洛派,聂彬;
罔相宗,养鱼陶;
……
一位位真传弟子相继出场,但是失败的速度却愈来愈快。
而房磬奎、廖弋等十余位长老,也从归无咎的交手中,逐渐发现了一丝奥妙。
一番神意交流印证所想,真武宗长老廖弋叹道:“果真是开天辟地以来所未有的人物。”(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慧眼识心潮
陆陆续续,和归无咎交过手的各家真传,已经有十五六位。
这十五六位隐宗真传,所仰赖的安身立命的神通体系,风格差异极大。
有变化之细腻更胜“磐石微尘法”“大清灵梭”两大神通的法门,也有执着于一击之力,比“雷音九响”更加偏激者。但是更多的神通路数,无非是在威能与变化之前作出权衡,走出一条最适合于自己的道路。
当然,这是归无咎看破浮华、高屋建瓴之论。在功行不足之人眼中看来,这些神通道术却炫目之极,极尽变幻,优劣处却莫衷一是。
但是无论如何是哪一种新奇手段,在归无咎手中都接不下半刻,就败下阵来。
单纯以精微变化为胜者,在归无咎手上几乎毫无还手之压力,似是完全被拖拽进一个前所未有的领域,被迅速压制。
似乎一堵原以为密不透风的墙壁,突然发现其实是一张漏洞百出的渔网。遭清水迎面一泼,立刻被渗透得无所遁形。只刹那之间的狼狈,就交出了主动。
而以力取胜者,在转圜变化的缝隙中,归无咎又总能准确的找到最佳的出手时机,在对方神通将成未成之际,击其中流,扼其枢机。
“论功行之高,范道友超过我一个大境界;但论功行之精,在下却超过范道友四个境界……”
以眼前之战况为印证,这一句话又重新在十一位离合境长老、旁观的数位悟性较强的真传弟子心中回荡不休。
原先,以为这不过是归无咎提振气势,摧垮范移星道心之言。但现在看来,其中却别有深意。
归无咎的功法,的确是达到了一种极为奇妙、前所未有的境界。其一身功行,从力量到精微的任何一个维度,都统摄为一个整体,化作一个圆满无暇、通透变化的极致。
换言之,归无咎的功行神通,似乎可以整合为一个有着明确边界的“实体”;而与他对敌之人,功行神通同样被简化为一个“实体”。
只要你的这个“实体”不能超越其上,那么无论你战法风格如何,驾驭何等绚烂奇妙的神通,归无咎均能如水之就下一般,找到最正确的应对策略,将你击败。
房磬奎、廖弋心潮起伏,似乎稍微能够理解归无咎立下这八字赌约的底气了。
此刻,又有数位真传弟子一一邀斗,只是结果都是注定的,无非一个“败”字。
甚至,由于希望渐渐渺茫的缘故,落败的速度愈来愈快。
又过了片刻,一个灰袍的长眉青年一个趔趄,跌倒在一旁。
天梁宗,羊舌基。
随着天梁宗羊舌基败阵,未曾下场的便只有一人:真武宗真传东门炙。
归无咎转过身来,锁定其方位。面向东门炙微微一笑,负手等候。
东门炙眸中光华闪动,似有心事。旋即往前踏出一步,步履竟是出奇的缓慢。
那二十余位真传弟子,呈一个扇形将归无咎围在当中。按理说相隔不过数里,两步遁光便可赶到。但这东门炙却慢慢悠悠的晃荡,足足用了半盏茶时间。
苍梧派弓尚小声嘀咕道:“人人都败了,无一例外。就算面上无光,也不差你一个。这真武宗真传,却是惫慗的紧。”
东门炙终于站在归无咎之前,慢悠悠地一拱手,出言发声也是一字一顿,似乎口吃。道:“归道友,幸会。在下真武宗……”
归无咎玩味一笑,突然抢先发动。竟不让东门炙将问候之言说完。
剑光一起璨若流星,直往东门炙眉心刺去。
东门炙施施然的态度倏尔烟消云散,身躯立刻僵住。竟然连任何反抗动作也并未做出,就这样认命似的立在原地。
而他双臂、双足、胸腹处,却突然有一道紫光崩散开来,化作细小杂乱的迷雾,翻滚不止。
刹那之后,剑光在他眉心处浮动,似乎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东门炙长叹一声,道:“我输了。”音声中似乎有几分沮丧之意。
这一场比试可谓是玄之又玄,其余各家真传,均不解其奥。终于忍不住神意往来,交换意见。但是讨论之下,却依旧莫名其妙。
若非那一道道紫光崩散,这些人不免以为东门炙是自暴自弃,哗众取宠之徒;但是现在看来,他的确是暗中使用了什么了不得的手段,但依旧没有逃过归无咎的法眼。
东门炙其人,在二十余位真传中虽然功行不算最高,但是眼力却是第一流。若非当年入道之时行功不甚,以至于根基略有损伤,其实潜力不在晏含章、范移星之下。
他是少数几个看出几分玄妙之人。归无咎的修为已经臻至一聚敛归一奇妙境界。以自己的神通道行,入局光明正大的搏斗,没有丝毫胜算。
场中绝大多数功行与自己相若的各派真传早已验证。
你若尽走精微变化之法固然是死胡同,但若是想以深厚法力碾压,出手之间的间隙却又自然而然的会被揪住,并一举击破。
而东门炙有一道神通法诀名为“心潮”,此神通和清微宗范移星沙雾归圆、大宁宗司鹫的“雷音九响”相同,同样是走得精简爆发的路线。
但是比“雷音九响”更胜一筹的是,“心潮”神通极为阴险,只消发动之人在一定距离内面向敌手,此术暗中催动到顶点的过程都是悄无声息的完成,旁人丝毫感受不到气机变化。
甚至外表看来,施法之人,还可以做出简单的飞遁、出言等动作。
凡是倾力一击的神通,都免不了有一个由低落到昂扬,由积蓄到爆发的准备。功行越精,这个过程自然会越短,但是无论是谁,运使何等神通,这个“间隙”都不会凭空消失。
这是道法之理的约束。
归无咎击败了包括司鹫在内的五六位类似战法的真传,都是采用抓住这个行功“间隙”的办法。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若是大势已成,这强出数倍的发力优势法力优势一旦兑现,纵然归无咎法力再如何精微,也回天乏术了。
若是在这神通的准备阶段以诈术骗过,那便有了可乘之机。
但是,他依旧失败了。
此时东门炙心中升起一道明悟:归无咎的圆满,不仅是法力、神通、应变的圆满。就连眼力和心神感应也一样是圆满!
无懈可击!
想到此处,东门炙忍不住问道:“敢问归道友是怎么看出来的?是直接看破,还是心血来潮,感应玄机?”
归无咎想了一想,照实说道:“兼而有之吧。”
见东门炙十分失望,归无咎笑道:“东门道友也不必灰心。你这道神通,能够识破的人极少。若是功行精纯只稍胜你一筹,是决计难以看破玄虚的。”
“作为大宗弟子,虽然所修神通千奇百态,但是根基相对都较为稳固,功行与战力之间,也都大致稳定。出奇制胜的空间本来就甚是狭小,能够以弱胜强,到底是极少数个例。东门道友这一神通具备以下克上的潜力,虽是诈术,也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东门炙闻言郁结稍解,心意渐渐释然。
房磬奎望了廖弋一眼,喟然道:“想不到贵宗还有这样的手段。”
大宁宗那位离合长老道:“贵派真传东门炙也是功劳不小。这最后一场比斗的价值,不亚于归无咎和范移星的第一战。以此为鉴证,想必开启‘铨道会’,任何一宗都不会反对。甚至那八个字,各派上真也会认真考虑其可行性。”
“心潮”神通,可以算是一道相当冷门的考验。过了这一关,归无咎在各位离合境长老心中,地位无形又拔高了一层。
这一场比试结束,各位真传都已下场。虽然按理说还当有金丹境弟子的比试。但是人人均知,本届崇台会早已成了归无咎一个人的舞台。
况且各位离合境长老惦记着那比天还大的事,更是无心多做逗留。
房磬奎、廖弋对视一眼,其余诸位长老也跟着上前,道:“归道友的提议,老朽等回宗之后,必定第一时间转达上真。”
廖弋也不甘落后,道:“我真武宗门中有五位上真坐镇。铨道会之事,上真一旦允下,是否可以我真武宗的名义直接提议?还是先知会贵宗一声?”
归无咎道:“有劳廖长老了。”
廖弋身后,有几人心中暗暗腹诽,此老为了拉近关系,竟然提前替门中天玄上真拿了主意。到时候若是不成,看你如何收场。
但是话虽如此,另外三家门中有三位以上天玄境大能的宗门,玄扈宗,清微宗,商洛宗的长老,都是争先恐后的许下同样的诺言。
灵宝宗长老方明,也想插上一手。只是他门中只有两位上真坐镇,纵然和云中派瀛水上真联手,也能凑足三人之数。但是比之那四家宗门,到底繁琐了些,也就张不开嘴。
忽然,方明长老灵光一闪,上前对归无咎一礼,笑道:“老朽回宗之后,一定尽快请示上真,能否将‘大清灵梭’相赠。料想这一神通,在归道友之手,必能大放异彩。至于五件真祭器,归道友却不必再提。”
不论其用心如何,归无咎微笑谢过。
又寒暄一阵,各家相继告辞。只是清微宗一行,却是有意无意的走在最后,和其余十派,不知不觉地就拉开了十余里的距离。
又过了半刻。
归无咎呵呵一笑,悠然道:“出来吧。旁人都走啦。”(未完待续)
第壹佰二十一章 谁有师徒缘
在归无咎身前不远处,空中突然生出点点雾气。那雾气愈来愈浓,像是点燃烽烟。
少顷,烟雾散尽,其中现出一个人来。
一个白色澜衫,眉清目秀的少年。
这少年眨了眨眼,眸中间杂着几分孺慕,几分怕生。想要开口说话,但是似乎不敢直视归无咎锐利的目光,缓缓低下头去。
只是这一低头,少年才发觉自己双脚悬空,立在千丈高处。足下千峰绵延,尽成泥丸。登时脑海中一阵眩晕,双腿一软,丹田中气息岔了。
“哎呦”一声,立刻就要跌落下去。
归无咎长袖一展,一道柔和光芒犹如匹练,立刻将这少年拽回。
同时自纳物戒中取出一枚蒲扇形的飞遁法器,将他稳稳托住。
归无咎记得很清楚,这少年先是呆在清微宗长老木沧澜身旁。后来自己和各派元婴真传一一比试时,又是清微宗一位金丹境的女修照拂着他。
既非金丹、元婴真传,却能够随行“崇台会”,这小少年在清微宗内,必定也是一个大有来历之人。
看着这少年胸膛一起一伏,鼓起勇气想要说些什么,又似乎难以启齿的模样。归无咎微笑道:“也罢。先到我云中派做客一番,再言其他。”
遁光一卷,两人沿着这红色云雾,遥往云中派宗门回返。
云中派门户之外,隐约看到人头攒动,队列森严,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站在最前的十余人,以武光霆、谢推迁为首,正是云中派元婴后期的十二位真传弟子。
其后是元婴中期真传十二人;
再往后是元婴初期真传十二人。
分列四、五、六道的,是金丹境真传三十六人。
其中金丹初期真传那一列中,当日和归无咎曾有一面之缘的金缘权,看向归无咎的目光异常复杂,别有意味。
最后分散两边的,是所有曾经在大比中进入复选,获得过“红袍修士”名号的弟子,堪称云中派真传以下的中坚势力。
除了门中长老未至外,这可以算是举派相迎的大阵仗。
归无咎走到近前时,数十位真传弟子,目光齐刷刷的凝视着第一排正中,刚刚升任真传第一的谢推迁。
谢推迁依旧是冷厉洒脱的气象,只是闪烁不定的目光暴露了他此时内心并不平静。此刻成为焦点,谢推迁略一踌躇,上前言道:“按照众位师弟原先商量的意思,该当由谢某领头首唱祝词,列位师弟再三相随以壮声威,为归师兄崇台夺魁贺!”
“但是见到归师兄立下诠道之约后。师弟我便擅作主张,并未依约而行。”
谢推迁道:“以归师兄的器量,小小‘崇台会’夺魁,不过是初露锋芒的一小步,又何足道哉。待师兄会遍七十六家隐宗、所向无敌之时,方才是真正值得庆贺的大喜事。”
听到谢推迁的豪言壮语,熟知宗门典章的列位真传弟子心中,都有几分恍惚。
谢推迁此言并非没有道理。但是他口中所谓“小小的崇台会”,云中派上一次大比夺魁,也已经是两千七百年前的事情了。
归无咎心中有几分惊讶,道:“诸位师弟消息倒是灵通。”
武光霆上前一步道:“云中派派外四大秘境,都藏有一道断空法阵。泥丸秘境中的那一座法阵,正是藏在积古峰山腹中。方才‘崇台会’比试之时,瀛水上真亲自出手调动阵力,将一切影像都显化在道场之上,门中人人可见。”
归无咎心中讶然,没想到门中弟子竟然同步观看了自己大比的全过程。
以瀛水上真的眼力,那二十余人一露面,便当看出其中无人是自己的对手。这一自信之举与斗胜榜留名相得益彰,却极能提振门中弟子之士气。
武光霆略一踌躇,鼓足勇气。郑重一礼道:“还未谢过归师兄带来的这一道机缘。武某心中有数,哪怕是和刚刚‘崇台会’上现身的二十余位各家真传相比,武某功行也是排名靠后的。但是既然得了这份机缘,便唯有‘竭尽全力’四个字。就算战战皆负,也绝不会动摇心志,更不会怠慢了归师兄的厚赐。”
谢推迁也肃然一礼,道:“武师兄所言,一字不差,同样是谢某所想。”
归无咎心念一转,已知二人所言是铨道会的机缘。
铨道会每宗有三个名额,云中派除了自己之外,另两个名额自然是归功行最高的武、谢二人所有。
两人面对别宗真传,心中无有怯意,也算是颇有道心甚坚之辈了。点头道:“甚好。”
环首看了一圈这一大片人影,归无咎笑道:“诚如谢师弟所言。区区一场‘崇台会’算得了什么?列位师弟都散了吧。”
说罢大袖卷起身旁这少年,遁光一起,直往清莱台去了。
好几位真传弟子,想要和归无咎说上几句话。但归无咎走得如此干净洒脱,都不由宛然叹息,深悔刚才没有再主动一些。
至于那本是清微宗门下的少年,却跟随在归无咎身后,众弟子也是心中暗奇。只是未及相问,现在只得遥望归无咎二人离开。
数十余息之后,清莱峰后山。
山壁之上门户大开,露出浅浅旋涡光晕,归无咎带着那少年,纵身一闪而入。
不多时,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出来相迎,背后还跟着一个跑得异常欢快的女娃。女娃左右双肩之上,一只青蛙,一只蟋蟀,各自鸣叫不止,聒噪得很。
随归无咎进入洞府的少年,自然是清微宗云归海了。
云归海抬头看了看青天白云,心中暗暗羡慕。这洞府之中布置虽然清楚简约,但是气象却极为博大,一看就是大有身份之人所居。
他所出身之清微宗,无论实力还是底蕴,都要比云中派更胜一筹。但是他离合境修为的恩师玄鹤子,其三处洞府别宫,却无有一处及得上这里。照此判断,这显然是一处天玄上真级别的仙家洞府。
归无咎转身自一座玉榻上坐下,温和道:“说说看,留下来是何用意?”
云归海喉结一耸,似乎鼓足了勇气,先通报了自家姓名,大声道:“我……我想拜你为师。”
说完,忙不迭的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归无咎抬头细看,这名为云归海的少年资质的确不差。今日崇台会中各家真传若做个排名,足以列入前五。
但是距离归无咎心中弟子门人的要求,依旧相差甚远。
可是每做出一个决定,其中之利弊,往往要受到各方面因素影响,并不可一味强求圆满。
见归无咎并不答话,云归海心中不免有几分紧张。
直到见到归无咎之前,在云归海单纯的心灵之中一直坚定的认为,门中范师兄既是有望成就天玄上真的存在,其修为必定也是元婴境界的顶点。前来赴会的路上,他也从未想过本次“崇台会”的胜者,会花落别家。
话虽如此。若是范师兄果真苦战之下惜败给另一位元婴真传,云归海惊诧之余也不是不可以接受,无非是用“天外有天、强中自有强中手”一类的说辞聊以**。
可是……范师兄竟然会输给了一位低了一个大境界的金丹修士!在那一瞬间,云归海对于“修道”二字的认识迷茫了,脑海中乱成一团。
足足半个时辰之后,等他神志稍稍恢复清明,所有的信息重新构建,脑海中就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拜此人为师,才能看到‘道’的极限!”
归无咎笑道:“想来你在清微宗地位不低。改换门庭,你背后宗门岂能答应?你怎么有胆生出如此念头?也不怕门中长老寒心?”
云归海鼓起勇气道:“若是旁人,清微宗自然不会答应。只是听几位长老之意,你似乎是数十万年一出、有可能改变数百隐宗命运的人物。这有可能会对宗门产生深远影响的机遇,我想门中不会被区区颜面所束缚。”
“要是有一丝成功的机会,我想门中长老不会反对。”
云归海低下头,又道:“再者说,若是我当众说出来。木长老众目睽睽之下下不来台,定不会同意。只是,我央求齐师姐悄悄去说,只求暗暗的试一试。我猜,这多半是门中所乐见的。”
归无咎心中微讶,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倒有这份细腻的心思。
归无咎心中一动,问道:“木长老是如何答复你的?”
云归海小声道:“木长老既没有说同意,也没有反对。只是暗暗给了我一枚‘隐灵珠’,最后离开之时,将我留了下来。”
归无咎面色突然严肃,沉声道:“你既有修为在身,又得以随行‘崇台会’,必是已经拜入哪一位真人门人。看你对木长老的称呼,显然他并未你的师父。未得师尊允许,改换门庭,可是欺师灭祖之罪。”
“你说像你这样的人,归某会留下来么?”
云归海小脸发白,辩解道:“此举不完全是为了我云归海自家道途,也是为了清微宗。若是对清微宗不利,木长老又怎么会默许呢?我是清微宗门下,师尊同样是清微宗门下。符合清微宗的利益,就算符合师尊的利益。”
说出这一番话时,云归海紧张得很,上下牙关不住打颤。不过他口齿还算利索,虽有强辩之嫌,却也不算全无道理。
归无咎叹道:“你若是愿意,留在我身边几年,指点指点你练气筑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拜我为师,你的资质还是差了一些。”
云归海闻言,脸上血色尽失。
归无咎又道:“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指一条路,就看你愿不愿意。”
云归海突然生出希望,大喜之余,连忙道:“愿意,愿意。”
数十丈之外。黄希音正玩耍得不亦乐乎。
她这几日和五六件傀儡玩具嬉戏,无形中却锻炼了身体,无论是走、跑、蹦、眺都利索了许多。虽依旧不能捉住那青蛙傀儡,但其余几件略小一些玩具,却已经逃不过她的魔爪。
归无咎伸手远远一指,道:“先不忙着答应。你若能能留下来几年,修行之余,照顾照顾那小娃娃。将来待她长大了,自然也算结成一份因果。”
“到时候拜她为师,也不是不可能。”
云归海转头一望。看着那两尺多高的女娃,不由地目瞪口呆。(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二章 对证预演二元书
归无咎心中一笑,那清微宗木沧澜倒是打得好主意。
反正此事是悄无声息的做成,到时候无论是自己不愿收徒,还是他请示门中上真后被否决,无非将云归海悄悄送回清微宗。
而“崇台会”结束时将云归海留下,比之返宗后候再作商量,显示出的诚意却是天壤之别。
这不但是清微宗的诚意,更是云归海自己的真诚。
若是事候送回一个人来,何其突兀不说,就算是云归海言道是他自己仰慕归无咎主动来投,谁又敢断言这不是清微宗策划的投机之举?论取信于人,说服力自然比现在要低得多了。
云归海望着黄希音出神许久,突然醒转过来。结结巴巴的道:“她……是不是资质绝佳,未来成就不可限量?是你将来的弟子吗?”
归无咎笑着点头。
云归海略一踌躇,小声问道:“不知她的天赋潜力,和你相比如何?”
提出这个问题时,云归海声如蚊蚋,似乎有几分害怕。
不料,归无咎却好像对这个问题异常认真。沉吟良久,道:“或许伯仲之间吧。”
云归海眨了眨眼,一张精彩的小脸,明流露出几分不信。如归无咎这般的人物,古往今来有一个也是异数。想必他此言是在安慰自己,好哄自己拜那小女娃为师。
但是归无咎认真思索的态度,却让云归海无意间觉得和归无咎拉近了一些距离,似乎瞬间就不那么生分了。
少年人心直口快,竟脱口而出道:“我不信。”
此言一出,云归海蓦地脖子一缩。
黄采薇乃是精怪出身,对归无咎从来以仆婢自居;而黄希音又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突然所居洞府之中多出一个稚龄少年,归无咎心中也是不觉欢快了几分。
看着云归海既是怀疑又是期待的眼神,归无咎笑道:“今时不同往日。”
略微顿了顿,归无咎又道:“太古以前,万家争鸣,道法肇兴之时,是何等风光,那是谁也说不清楚了。但是自有载籍体统、传承源流的数十万年来。回首而望,归某道一句根基之厚不让先贤、登峰造极,大约也不必妄自菲薄。”
“只是,旷古未必绝今。”
“纵然你超迈先古、却未必能独步当时;因为,谁又敢断言,这不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人杰辈出的起点?自鸟迹代绳一来,人道文明的每一次大兴,无一例外都是一阵阵涌动,犹如烟花般绚烂。并无哪一个人,单凭一己之力便能独断万古,成为整个人道的图腾偶像。”
“和我资质潜力差不多的,少说也有两三人吧?你也不必大惊小怪。”
云归海只觉得心潮澎湃,难以自制。
如果说,归无咎在“崇台会”上的表现,犹如一拳把一座封闭的堡垒击出一个窟窿,露出了明媚渺远的天空,固然令人震撼。
但那到底是观其一隅,不及其余。
现在归无咎的这一番言语,就像是彻底把云归海的刚刚成型的观念“壁垒”摧毁,彻底见到了新世界。
一个时辰之前,隐宗和天玄上真,就是云归海认识的边界和努力的目标;但是现在,他方才真正领略到天地无限渺远,道途无穷无尽。
上下四方曰宇;往来古今曰宙。
放眼整个人道文明兴衰起伏的历史,比肩古今先贤,好似乘坐一叶扁舟,感受无垠瀚海中一道道波浪的此起彼伏……
只是,想到归无咎方才所言自己“资质不足”,云归海好似瞬间被拉回现实,不免有几分沮丧。
可是归无咎的下一句话又将他的心提到嗓子眼:“你在这里居住数载,也不能荒废了功课。”
云归海精神一震,惊喜道:“你要指导我修炼?”
归无咎笑而不答,只道:“你现在已有练气一重境的修为。若是按照我的法门从头来过,这一层修为,至少一两年的苦功,就要白白浪费了。你可舍得么?”
云归海并未多想,咬牙道:“不过练气一重境的修为,又算得了什么?”
归无咎点点头,自袖中掏出一枚玉简。道:“那么从今日起,你就修习这一道法门。”
云归海连忙接过,贴在手背上一观。却见这法门名为《二元书》,修行之法诀,只止步于练气境第五重。
云归海小心翼翼地提出疑问,是否太少了些。
归无咎淡然道:“等你修到练气第五层,自然有下一步的功法传你。”
接着便把黄采薇唤来,为云归海安排住处。
这洞府极为宽敞,所余密室不知还有多少。而日常用度之物,无论是丁航运来的还是归无咎自己所备,挑拣一些出来给云归海,也足够用了。
望着云归海背影,归无咎心道,这人来得正是时候。
所谓《二元书》,名字虽然和越衡宗《九元书》似乎类出一系,但是其根脚却截然不同。
这“二元”,乃是归无咎观览千般道法,依照能否为“空蕴念剑”所收纳而分出的二元;换言之,亦可以说是他与黄希音“借道对证法”的“二元”。
云归海虽然资质并未达到绝顶,但是若是缘法到了,归无咎也并不介意接纳一个有诚心的追随者。
之所以对云归海说,如若有缘,数十年后或可拜在黄希音门下,其实自有深意。
这“二元书”功法,乃是归无咎依照包括越衡宗在内的九宗绝学,乾元、上清、云中派的大藏正经,尝试将其中与《空蕴念剑》无缘者,提炼出来,成就一部法诀。
也可以算是黄希音所走之路降低难度后的“形下之道”。总结,探索,试错,兼而有之。
其中关系,大约可比拟为《通灵显化真形图》本经与十三内府别传之间的关系。
通过这一步尝试,不但是归无咎日后指点黄希音的借鉴,将来也可以在黄希音的修道途中,多出一个可以参照的具象。
从这个角度说,黄希音将来道途,也会有云归海的一份功劳。
这才是云归海和黄希音之间真正的渊源所在。
打发了云归海,是归无咎整理自家道途的时候了。
由于归无咎道法之高明纯粹到了顶点,因此数日前在和武光霆、谢推迁试练三日后,便彻底掌握了和元婴修士作战的关键。在他一身实力发挥到极致时,足以压制所有火候未到的元婴境。
这一式,就像境界更高一筹的“四生灭”。
但是正因为如此,这战斗的结果,是有几分欺骗性的。双方的真正差距,绝不像场面上显示的那般巨大。
即便臻至三宝映照合一的程度,归无咎一身法力也只有元婴后期修士的三分之一上下。若是实力较为强劲的真传弟子如范移星,自己法力仅相当于对方两成以上、三成不到的程度。
凭借着超出对手四个境界的精纯根基,归无咎的确是胜过范移星一筹。
不错。
看似无懈可击的场面,实则也只是“一筹”的差距而已。
倘若隐宗之中藏有真正万年一出的人才,根基之厚和归无咎拉近到三个小境界的差距,那双方就已经处在一个水平线上了。
若本次“崇台会”上有这么一个人物,归无咎或许依旧可以凭借圆全无暇的发挥逐渐积累优势,最终战而胜之。但是这个积少成多、聚沙成塔的过程,至少要一个时辰之上。
若是如此,虽然胜负不变,这震撼人心的场面却决计无法维持了。
假设再进一步……
若是有望成就道尊的天才人物现世,越一阶作战,归无咎必败无疑。
七十七家隐宗,不敢说一定无有这等人物。
因而在“铨道会”正式开启之前,归无咎何尝不是在与时间赛跑。不但要将十一家宗门的所得一一吸纳,更要将妙观智大魔尊所传的魔婴功法,稍稍推进一步。
把手一拂,十一道玉简一口气取出。
归无咎微微一笑,这也算是土著文明之中和九宗道法的一处显著差异了。
在九宗之中,若想旁观别派至法真传,门槛却要比比土著文明中高得多。若无特殊机缘,是极难实现的。
而土著文明之中,哪怕是《大藏》、《正经》两部根本经典,同样留诸于具体的文字玉简之中。而各派修士,对于此物的重视程度,同样不如九大上宗。
即便人人均知,八大经典之中以《大藏》、《正经》两部为主。但是在绝大多数修士的认识中,唯有完整的八部经典,才拥有绝对的价值。其余六部辅经,虽单一拎出来不如《大藏》、《正经》二部,但是依旧是千锤百炼的“实用法门”的根基。
有经典而无法门,若要推演出合用神通,至少要以十万年计。
因此斗败各家真传之后,各家经典同样来得异常顺利。
归无咎取出第一枚玉简,大宁宗正经《龙章凤文五老经》,心神浸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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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遍观十家法
归无咎此刻并没有着急动用“念剑演化图”,而是凭借自身所学,认真的解析这十一家功法。
先前对于乾元、上清、云中三家功法,归无咎多少有一些“期盼已久、慕之不及”的意思,一旦入手,便着急以“念剑演化图”汲取其中精华。
如此所得固然丰厚,但就仿佛一道谜题,事先将答案揭晓于你,再去问若你独立去做,能做到哪一步。恐怕很难得到一个公允持证的答案。
现在,归无咎就是在做这一检验。
由大宁宗《龙章凤文五老经》开始,再到清微宗《紫霄至言书》,又到高唐派《天人四治》……
精神完全投入其中,每一家道法的长短优劣,高明欠缺,宛如田野沟壑、山峦起伏一般铺张开来。精彩处,瑕疵处,无不一一历数,心领神会。
但是,这还不是归无咎所要探究的关键。
如上清宗秘法之中暗藏古飞剑传承,云中派经典之中隐约留下了道门四十九剑阵的法门。这些“经中遗迹”纲举目张、提要钩玄后方才显化出来的脉络,归无咎并无把握在初晤之时便了如执掌。
换言之,即便高明如圣教、隐宗,其至高经典也不是彻上彻下的一本贯穿之法,而是明显藏着糅合先贤的痕迹。
归无咎所要找到的,就是凭借自己的力量,试试发掘暗藏于圣教隐宗经典之前的“上一手”。
日月升降,光阴流逝。
不知不觉,已经是十日十夜过去。
归无咎将二十余枚玉简放在身前,分成两部。
其中绝大多数玉简,约十六七枚,聚成一片。唯有商洛派、罔相宗二家之法,分列在一旁。
在用心揣摩这十一派功法的过程中,天梁、大宁、高唐三派之法,似乎体例较纯,大体源出一门。
当然,这也未必说明这三家功法就一定是完全独创。至少,其完整继承某一家太古传承的可能性便无法排除。
龙图、苍梧、灵宝三宗,似乎稍微感到融合归真的路数偏于琐碎,似乎是数十家法门融合一道,汇成两部经典。
而那数十法门,却规模稍显狭隘,并非如“古飞剑传承”一般的荤荤大宗。
清微宗、玄扈宗、真武宗三家,却感觉有些云山雾罩,难以理清脉络。但若说中藏宝山,归无咎细品其与自家所学的勾连,冥冥中的勾连似乎不那么强烈。
至于真正置于一旁、“另眼相看”的商洛派、罔相宗法门,归无咎虽然并未直接看出什么端倪来。但是或多或少的心血来潮,暗示这两家似与自己渊源不浅。
尤其是商洛派功法。虽然无论从文字上比对,还是法诀脉络上宏观梳理,似乎都和归无咎已经修习的任何一道法门完全不同,但是却偏偏给他一种异常亲切的感觉。
倘若把归无咎的每一系功法比作一只美轮美奂的巨舟。似乎其中一舟,曾经在一片熟悉的港坞之中驶出,只是最终走向深海,再不回返……
归无咎心中盘算,《通灵显化真形图》来自越衡宗,根脚是三十六万年前道法昌盛的异界文明;
而两部魔道经典,乃是直传于宝树宗、落泉宗,乃是近数千年应对大争之世,方才由魔尊下赐的顶尖法诀;
再有就是……
莫非自己撞上了大运?归无咎心中一跳。
经历这要一番检验,归无咎也心中有数。因为自己接触了更加完整的九宗传承,因而具备了更高的视角,方能看出这许多端倪。
若是如云归海一般,接触道法之初就是在土著文明的框架之内,恐怕这隐宗经典在心中也只能是博大精深、渊乎铄乎,决计无法看破其源流与边界。
接下来,才是倚仗“念剑演化图”这柄斩关利剑来消化攫取所得了。
第一部解析消纳的经典,正是大宁宗正经《龙章凤文五老经》、大藏《七十二天宫地府部藏》。
这两部经文,道法走的是玄虚演化一脉,于水法一道精研犹深。若是此处有一位幽寰宗真传,能够大有体悟也说不定。但是对于归无咎来说,其中能够直接有资于“空蕴念剑”之法诀的,却是极少数。
神意之中,金光流动,但是势头却不甚强烈。“空蕴念剑”的第三重经文,补足至三十五字,便戛然而止。
稍后,丹田之中微微一热,归无咎心生感应。“元玉精斛”的再升一阶的日期,提升了八天。
对于这个数字,归无咎自然是不甚满意。看似势力羸弱的云中派功法,提升至日期也达到了十九天;就连上清宗节录版经文,也足足提升了十二天。
接下来,一部部功法,效果俱都乏善可陈。
清微宗大藏《紫霄至言书》、正经《紫苑造形经》,补足经文四十一字,提升“元玉精斛”九天;
高唐派大藏《总论真一四十二诀》,正经《天人四治》,补足经文仅有二十八字,提升“元玉精斛”不过六日。
……
苍梧派大藏《明法叙事十二条理书》,正经《万景金元诀》,更是敷衍出一道奇妙的金行变化行气之法,落实在神通上,依稀可见其至强法门是一道善于潜形匿迹的金针法门。
此等法诀,看似和剑修一道几乎也算是半个邻居了。但是双方其实似近实远,一经“念剑演化图”洗练,所得竟然只有区区十三个字,提升“元玉精斛”更是只有三日时间。
归无咎暗暗摇头,若是每一家功法都如苍梧派一般,那么即便尽得四百家隐宗,最终也不过将“元玉精斛”提升三年而已。
只用了短短一个时辰时间,先前分列一旁的九宗法门已经阅览完毕。
除却龙图宗《太清存神养形说》隐隐和一名为“心神养剑”的不大不小的剑修传承隐隐挂钩,生出百字经文和二十五天炼化精斛之便利,其余八家法诀,都是毫无惊喜,所得文字都在三十字到五十字之间。
不过,归无咎也并未太过失望。
这也变相说明了归无咎这十日时间观览经典,所做出的判断异常准确。既然验证了这九家所得甚少,那另外两部冥冥中有所感最后两家经典,就极有可能大有收获。
心神沉浸其中。
罔相宗大藏《五行八道生玄秘言》,正经《九宫戒定破题书》。
这两部经典一旦为“念剑演化图”所搅动,“空蕴念剑”第三重的字迹,久违地加速起来,狂飙突进!
第一行……
第二行……
第十行……
转眼间便是十行文字,势头尤不见止歇。
十三行之后,这股劲头缓和下来,那浓郁的金黄色,也渐渐沉淀成浮动的月华。
“空蕴念剑”最终所得经文,共计一百六十六字。
先前藏于丹田之中的“元玉精斛”与归无咎心神交感。每每遇到额外进步的契机,也不过是仿佛滴水落于清泉,传来一丝振荡,一点温热。
可是现在,这元玉精斛却似乎有了灵性,多出几分欢欣雀跃之意。
因为,这一次进化之期,达到了四十九天之多。
至于归无咎感到的此功法与自己的渊源,此刻也彻底揭露谜底。经由“念剑演化图”洗练,两部经典中被“剜去”的部分,在归无咎眼中再无奥秘可言。
同样是“道门四十九剑阵”传承,与云中派所藏之残法所得同出一源。
只是这一道法门在罔相宗经典中所占比例明显为高,几乎奠定了罔相宗的一半根基。
四十九剑阵,这一家便具备了“碧桃霜叶”、“月满东南”、“繁叶简枝”、“藏器摧坚”、“情实返变”、“六守一失”六道阵法。
不过,这六道阵法之中,“情实返变”、“六守一失”两道剑阵,明显有所残缺。按理说,所得似乎并不应该高出云中派一倍以上。
归无咎在法诀显化之时也明显感受到,第一百三十三字成型之后,那势头明显顿了一顿。但是其中内容和从前所得融为一体,又平白多出了数十字。
由此可见,这一门“道门四十九剑阵”传承,所得愈多,和空蕴念剑合拍之处也就愈多,颇有殊途同归之妙。
若是将这一门古法、以及另一太古大宗“古飞剑传承”尽数吸纳,归无咎隐隐感到,或许对空蕴念剑的成长极有裨益,元玉精斛也将因此提前成型至少数十载。
振奋之余,归无咎的目光挪转到最后一枚玉简之中。商洛派两部经典,给与他的触动远在罔相宗之上,极有可能是一道宝藏。
持定心性,将神意返照其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狂飙突进见往昔
归无咎稳如松岳的身姿,竟然微微一颤。
进入“念剑演化图”推演的状态后,竟然会是如此一幅景象!
百年之前的贞如岛上,第一次使用元玉精斛,炼化五行杂玉进行修炼。那十倍修炼速度的冲击和震动,似乎依稀又回到目前。
尤其是在前九道经典所得有限的衬托下,这份强烈的对比,愈加浓艳了几分。
这份感觉,好似摄拿一海之水,倒悬天上,然后一股脑的冲着你的头顶猛烈的冲刷下来,后力无穷无尽!
在归无咎丹田之中,“空蕴念剑”第三重功法,瞬间呈现出一幅奇妙的景象。
无数烛火,纵横何止百数,纷纷被明黄色的光华点亮。每一点光华稍稍暗淡下来时再仔细看,原来每一个“点”,都是一个字迹。
一弹指的功夫,换了人间。
空蕴念剑第三层万余言文字,大成!
下一刻,归无咎竟莫名感到嗓门处有一丝发痒,似乎有一物欢喜雀跃,急不可耐的要从自己的咽喉中冲出。
归无咎连忙心神一引,操控住这宝物的震动。
却见元玉精斛在归无咎丹田之内,滴溜溜地旋转起来,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热力,似乎在为往更高层次的攀爬飞跃了一大步弹冠相庆。
怀着这一丝期冀,归无咎运气一感应。
足足二十四年。
商洛派两大经典:大藏《五咒六符一真口诀》、正经《心元秘契图》。彻底成就空蕴念剑第三重功法一万零八百言,推动元玉精斛成长,提前二十四年时间。
这意味着,就算自今日起再无寸进,九十六年后自己也将获得十倍的修行速度,一百八十到两百年内也必定能成就元婴。
若是将“铨道会”上的所得计算其中,这个时间至少可以乐观提前至一百五十年。
成就元婴之后,归无咎还会有二百五十年时间完成元婴一重到元婴四重的突破。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宽裕。到时候,是继续寻求元玉精斛的第二次进化,还是寻求其他的办法,大可以从容谋划。
归无咎心神沉浸在“空蕴念剑”第三重的经文之中,正要查看其中根脚玄奥,是否如自己所想。
只不过神意一旦浸入其间,那万余言文字,突然金光大放。整个时空也完全扭曲,化作一个巨大的黑洞。归无咎心神一阵恍惚,突然感到自己被拖拽进一个奇异的空间内。
这天地,鸟语花香,松影历乱,长空如碧。
不是“如碧”,这朗朗天穹,万里无云,竟然并非湛蓝色,而是浅浅的绿色。
归无咎漂浮在十余丈高的空间内。
眼前草原之上,成群结队的野牛,个个怕不是有**百斤重,牛首,牛背,牛臀处各生一角,浑身毛发胜过钢针,卷起滚滚烟尘,在归无咎面前冲过。
这一群野牛,对于正在面前的归无咎,似乎熟视无睹。
此处,空气的气息,似乎比归无咎所熟悉的世界,更狂野,更年轻,也更粗放。
就在归无咎观察这奇妙的天地时,面前突然乌黑一片,景色变幻。低头一看,却见一只展开双翼足有十余丈宽的黑色巨鸟,从自己的“身躯”之中穿过。随后低头一啄,一双利喙便将一只野牛牢牢咬住。
黑鸟两翼一拍,重又展翅直上青天,依稀可见滴滴血迹从那巨鸟口中洒落。而这黑鸟振翅而上的那一拍击,竟轻而易举地又击毙十余头三角野牛。
漫漫长雾冲天而起。
归无咎镇定心神,微微一感应。便知道此处并非真实的世界,自己只消心意一动,便可在这处“异界”中退了出去,心下稍定。
从哪三角野牛和黑色巨鸟的动作来看,似乎自己只是一个回到过去的“旁观者”,此界“生灵”是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的。
过了片刻,待那惊慌四散的野牛群都逃的不见踪影,突然一声洪亮的歌声远远传来:
风月无边能醉人,
何如新叶见真醇。
私心蝇营不足语,
与花相伴判清浑。”
归无咎顺着那歌声望去,却有一人,头上扎着“草帽”、身上穿深一身绿叶编织而成的翠衣,胯下乘坐着一只通体纯白的小马驹,悠闲自得的向前走来。
那“草帽”,并非是干枯的秸秆所编之物,而是无数细嫩的青草织成,帽子后沿,更有一个呈“日冕”状、如打开的折扇大小的半圆。乍一看倒像是那人的脑袋大了三四倍,很不协调。
这人眉清目秀,肤色也白,只是本来甚为俊俏的面容,配上一个宽阔的额头和略厚了几分的嘴唇,烘托出一种奇异的“憨厚”感,显得很是滑稽。
这人看面相不过二十三四岁年纪,但是他身上散发的生机勃发的气质,却分明告诉归无咎:这是个功行甚深之人。
他一身妙意毫不掩饰地绽放,似乎比天玄境略逊一筹;但是归无咎此前所见的十几个离合境上修,却又和他相差甚远。
这人似乎是骑着一匹小马驹信步闲游,可是身前身后,却跟随者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生物。有几种似乎和归无咎所见过的猫属、犬属、蛇属、鼠属兽类有几分相似,但是更多的却相貌古怪,闻所未闻。
除了动物,更有许多异形的草木精怪,如一阵青烟般跟随,形影不离。
又走了一阵。
突然,空中突然出现一个黑点,随后极速变大,俯冲而下!
这一只黑色巨鸟,和先前逐食三角野牛的分明属于同类,但是却并不是同一只。
因为它双翼展开,足足有五十余丈。
更关键的是,此鸟并非灵智未开的野兽。一身极为浓烈的妖族气息,远在二三十里外就能清晰的感应到。论修为,恐怕这畜生单打独斗面对离合境的修士也完全不逊色。
或许是由于天生异种的缘故,此鸟不修到近道位分,恐怕难以化形成人。
那巨鸟,朝着马驹之上的怪客,狠狠啄下!
那怪客哈哈一笑,却丝毫不惧,不慌不忙的将右手食指伸出。
归无咎惊奇的发现,怪客右手食指之中突然生出一个寸许大小的“水晶球”。
那“水晶球”内,可不是一只黑色禽鸟伸展双翅,作势欲扑。俨然是外间那只巨鸟之形缩小了无数倍。
怪客口中念出几个古怪的口诀,随后张口喷出一道白烟,将食指之上的“水晶球”完全裹住。那“水晶球”遭雾气一染,当中所藏的迷你“黑鸟”突然身形暗淡,不数息就彻底消失。
此刻那巨鸟真形,利嘴张开,弧度接近十丈,眼看就要将怪客吞入口中。
就在怪客吐出白气之后,那巨鸟毫无征兆的惨叫一声,身躯撕裂成十七八道碎片摔落在地,传出“砰”、“砰”几声巨响。
归无咎心头“咯噔”一跳。
能够对自己帮助如此巨大的经典,果然应在此处。
就在此时,突然有一个声音无中生有,在归无咎耳边响起:“好俊的神通。”
归无咎下意识的转身一看,四周空荡荡的,哪有半个人影?转首之时,眼角余光瞥见那怪客同样是连忙转身,做出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动作。
归无咎定睛一看,才发觉那怪客背后,多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
老道相貌清癯,气象温和之中带着几分神秘。一身简简单单的道袍,并无甚纹饰,但是归无咎却隐约觉得,这装束不像是紫微大世界土著,反而和九大上宗的道法文明更相似一些。
也只是**分相似,仔细辨别,若有若无的差异依旧存在。
那白背上马的怪客先是吓了一跳,但仔细观察,似乎这突兀出现的老道没有丝毫修为在身。心中一定,问道:“不知老丈如何称呼?”
老道笑道:“贫道是修道之人,至于名号,是不能告诉你的。”
那骑马怪客双眼一眨,道:“好,那我就叫你无名老道。”
“兀那老道,你寻本人有什么买卖?”
老道似乎也不生气,笑道:“老道来种一粒种子。”
怪客喜笑颜开,道:“种子?妙极。这些花花草草之事,天下再也无人能胜得过我。不知老丈你要种什么种子?”
老道一捻长须,答非所问道:“我看你斩杀妖禽的神通很是了得。不知这一门妙法如何称呼?”
怪客听他赞扬自家神通,更是欢喜。一挺胸膛,大声道:“你这老道也是有几分眼力的。且听好了:九族咒法传到本人手上,终于融汇一炉,发前人所未发,成就古今独步。本人这一道妙法名为……,嗯,清心荡物咒杀法。”
老道点了点头,笑道:“你这法诀也是有几分潜力的。不如老道助你一助,将这一道咒法炼化成剑法。不知你意下如何?可愿学否?”
那怪客一愕,怒道:“我自修我咒法,那些废铜烂铁在空中飘来飘去,像苍蝇一样,有什么可学的?你这老家伙,初看你面相还算和善,想不到竟然也是走的坑蒙拐骗的勾当。赶紧滚开,否则休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老道连连摇头,叹道:“榆木脑袋,不可教也。”
也不见这老道有丝毫动作,那怪客突然变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如同摔打发面团一般,一正一反,狠狠在地上摔了三下。
那怪客虽未受伤,哪里还不知遇到了高人。
一跃起身,连忙呼道:“道友住手……就听你的,改成剑法……,自今日起,清心荡物咒杀法改名为清心荡物剑法。”
老道叹道:“这哪里是改一个名字的事。名字叫做剑法便是剑法了?与掩耳盗铃何异?”
怪客哼哼道:“那你有什么主意?你说如何,便如何。”
老道和怪客两人自交谈开始。归无咎听得入神,无意间身躯飘荡,往二人身旁靠近,此刻相距不过三四丈的距离。
似乎觉得这怪客不甚开化,老道摇头道:“你就不问问为什么老道要你学习剑法?”
怪客一愕,立刻反问道:“为什么要学剑法?”
老道缓缓言道:“因为最强的神通,是剑道神通!”
那怪客几分蛮劲又上来了,也不再畏惧,追问道:“我不信!为什么最厉害的神通是剑道神通?我看我的咒法神通,也不输旁人!”
老道脸色突然献出几分郑重,几分唏嘘,长长一叹息,道:“因为‘神通果’中,‘第一果’被剑道取走了。而‘混沌果’、‘如意果’又非我辈之道。”
“神通果中,若不得第一位‘剑格’,天然便要比旁人矮了一头去。若非如此,老道又何必费这一番苦心。”
那怪客浑浑噩噩,对老道所言不能索解。却见那老道一拂袖,掌心中已出现一十六枚大大小小的光球,温声道:“不必多想,单凭直觉选择一枚。”
那怪客是个极为爽利之人,也不扭捏。随意一伸手,便从老道掌心中捉住一枚绿色光球。
老道一看,连连点头道:“至诚之道,果然是和你的性子有几分投契。仰仗此法,多多领悟天人化生、格物存诚的道理,成就‘剑格’,不是难事。”
怪客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老道又道:“这道神通并非生而为剑,因此不是一炼可成的。待你剑锋剑鞘同时成就,这一门法诀,要经历一次破而后立的过程,留下一道种子,以待将来。想必那个时候,你也不在此界之中了。”
怪客挠了挠脑门,道:“老丈。你既拥有如此深不可测的法力,直接去金阁山去寻那些操控废……飞剑的家伙传法,岂不省事?又何必要我什么‘剑格’,还要‘破而后立’一次,岂不是太麻烦了些。”
那老道突然转过头来,面朝归无咎的方向。
归无咎心中一跳,此老微微一笑,似乎是看到了自己,又似乎没有看到。却听他曼然道:“因为将来的‘缘’,显化在这里。”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紫气星散显源流
归无咎一阵恍惚,虽然老道面向自己说话,但未必就真的看到了现在的自己。
都说超脱最后一步之后,足以看到整个世界的“缘”,但那也仅仅是“缘”而已。若是未来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诸如妙观智大魔尊这样的大能,又何来布局落子的必要呢?
是以空蕴念剑虽然为自己所得,归无咎也不会自负到以为自己就是天命所归,走在一条注定成功的道路之上。
无名老道身形渐渐淡薄,每过多久就完全消失。归无咎心中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刚才这老道的出现,只是梦中的故事,并未在“过去”留下痕迹。
看那怪客一脸古怪恍惚的表情,归无咎便知此人的感受与自己大致相当。
接下来,时光的流逝陡然加速。
怪客骑着那一匹看似毫无法力的小马驹,走遍千山万水。
他来到深山老林中的一处水泉。
清泉汩汩,汇成一溪。溪中水石交错,泉水泠泠有声,石色光腻,纹理灿然。水中生有荷叶大小的异种,其叶飘浮在水面上。忽然一只蟾蜍猛地从水底窜出,落在叶中,呱呱鸣叫。
怪客双足点水,落在那水面上。虽然那蟾蜍相貌并不算讨巧,甚至有几分丑陋。可是怪客却丝毫不以为意,目不转睛地与之四目相对。
不多时,怪客的气息和泉水的灵动、蟾蜍的生机完全相融,没有丝毫间隙。终于,整个世界在那一瞬间也随之明艳锋锐起来。
……
他来到了一座干枯俊伟的山峦。
那山峰比之云中派秘境中一枝独秀的积古峰还要高出不知多少倍,山石尽是深铁色,别说植被,就连一丝土壤也欠奉。归无咎随之飘荡过来,这世界中的一切虽然无法对他真身造成损伤,但是他能隐隐感受到此处寒冷到什么程度。
就连怪客这远远超越离合境的修为,此刻面色竟也有几分铁青。可是怪客却在这峰顶踱步,似乎在寻常着什么。
终于,怪客来到一块三四丈高的巨石旁边,将它缓缓移开。低头一看,那巨石之下赫然有一比针孔略大的小洞。
怪客面色一喜,轻轻一口气呵出,不多时,那洞穴中果然钻出一只十二节铁骨爬虫来。怪客顶着这爬虫,凝视许久……
就这样,忽忽间已经是三千年过去。怪客走遍无数险地,绝地,胜地,接触无数生灵异物。每接触一物,皆以诚心察之,气机感之,再容纳于老道所授的“剑格”之中。
这异客所经历的一切地点,归无咎都牢牢记在心中。
尽管这有可能是数百万年前的事,但是只要未曾有人迹留存,那么山水形貌之变自然也极为有限,决计不至于到完全认不出来的地步。
感悟万千生灵之后,那异客最终走进凡民坊市、万家灯火之中,感悟独属于“人”的气息……
不知道又是多少年后。
有一日,在一处高山之巅,这怪客将自己封印在山腹中,足足八百年时间。
八百年之后的一日,大地震颤,风云变色。浩渺无垠之天,似乎突然变成了一只精致的瓷碗;浑厚无极之地,似乎化作一个孕育生灵的母胎。
一声长啸,三日不绝。
此刻归无咎在数十里外的云层中,心中蓦然多出一丝奇妙的感动,似乎是一个新的生灵,诞生于天地之间!
悄无声息间,多出一道陌生的气息,包含无穷活力。
这气产生的第一个时辰,似乎与天地极为亲昵;第二个时辰,似乎与天地极为疏远;第三个时辰,终于正反合流,与天地鼎足而三。
那怪客走了出来。小指一动。高约数十万丈的山脊上,依次出现了四个温润洒脱的大字:
商乙成道。
这四个字绝非平空消失。归无咎眼尖,此人小指指尖处,隐隐约约看到一座山形。那凿空之处,分明是被化剑的咒法化去。
却听那怪客长叹一声,道:“什么清心荡物咒杀剑,也太土了一些。道心人心,刚健柔顺;总观万物,尽在空有之间。就叫你‘空蕴念剑’吧。”
沉吟良久,怪客又道:“剑虽成,鞘未立。不知还有忙活多少年。贼老道坑杀我也。”
归无咎心中一震。
归无咎的震动,不仅仅是证实了这神通便是“空蕴念剑”,这一点在第三重功法狂飙突进时他早已猜到,在怪客显露咒术时早已印证。
这是因为归无咎竟无意中观察到了一位人劫道尊的成道过程,并对于其中的奥妙尽览无余。
这名为“商乙”的怪客,成道之后与天地相近、相反的的过程归无咎早已在真君大能处领教。唯有最后一步正反相合,若不能恰到好处,便无法臻至“与天地鼎足而三”的妙境。
不仅如此,商乙的成道之地,亦平白无故多出一种奇妙的韵味,似乎将这天地割破,嗅到了独属于纲天演化的“血之滋味”。
这一妙境,对于后辈修道人领悟道法,突破境界,大有裨益。
归无咎长吸了一口气。他此刻不过是金丹境界,现在接触到人劫道尊的成道奥妙,也未免太早了一些。
如归无咎所料。商乙成就人劫道尊后,并未隐世不出,甘于做一个“世外高人”。而是以化身积极入世,周游千家百派。
万年之后,商乙收下了两位弟子,一人名为第三,一人名为第五。
两名弟子资质卓异,但是所学方向却各有不同。
第三所继承的,乃是正统的“空蕴念剑”神通;而第五所学,却是依托空蕴念剑成型的过程中感悟万物的契机,所延伸出的一道真正的“剑术”。
又过了两万多年年,商乙早已飞升而去。
商乙的两名弟子第三和第五,同样修行道人劫道尊的境界。
可是,两人虽然资质惊人,功行亦精纯无暇,无愧于人劫天尊中最顶尖的一层。可是二人却冥冥中感到,距离最后一步,似乎还是欠缺了什么。
两人的求道之路异常艰难,为了突破这一步试法无数,却无一生效。
终于,到了最后关头。两人悟到若不能再有突破,必将困死于紫薇大世界之中;这才灵机迸发,终于捅破了最后一层面纱。
突破的法门,让人意想不到。
第三、第五两位人劫道尊,开始了一场震动天地的斗法。
道尊斗法,归无咎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在摇摇欲坠,整个大世界的灵机在丰沛与衰竭中起伏不定,似乎下一刻就是世界的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两位道尊终于使出终极本领。
第三一身神通道法凝成具象,化作一柄三尺长短的晶莹小剑;第五同样使出这一门道术,显化之形却是一柄纤细的剑鞘。
两道神通具象的正面碰撞,似乎整个世界迎来一次毁灭与新生,瞬间被长久的黑暗吞噬。
再到重见光明之时,两位道尊都完好无损,并且似乎同时把握到了道法完善的契机。第三、第五相视一笑,携手飞升而去!
第五道尊的剑鞘凝形,赫然断成三截,朝着三个方向散开,不知落于几亿万里之外。
而第三道尊的“空蕴念剑”雏形,却缩小了三分之二,仅余一道指节大小,落在北方的的一处天渊之中。
那天渊中,无限紫气沸腾流宕,翻滚四溢。
这一枚小剑扎入其中,登时如火星乱窜,激起百余道紫色气团,飞溅远方。
归无咎眼尖,突然觉出,其中一个紫色光团落处,有一座高耸独立的孤峰,竟和云中派紫气秘境中积古峰有**分相似。
至于那小剑,落入天渊便无影无踪,似乎凭空消失。直到三日三夜之后从一处紫气沸腾的海水中钻了出来,化作一部剑典,烙刻在荒岛的沙滩之上……
归无咎嘴唇一张,难掩惊讶。
荒海。
ps:明天再校对一下,直接发了。
可能是我体质特殊吧。实话说毛病并不大,就是稍微有点着凉,连持续疼痛也算不上。遇到神经比较大条的人,坚持一下不是问题。但是我只要身体上有一点小病痛,精神就彻底萎靡了……干啥啥不行。虽然现在已经好多了。
明早洗个澡振奋一下精神准备加班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跳出遗辙三道途
接下来画面逐渐暗淡模糊,依稀只看到一个衣不蔽体的中年道人,缓缓走到沙滩旁,见到这一片图画和字迹,面露惊奇,随之将其默默记下……
接下来,在一片模糊中,这方世界愈发黑暗,最终一切的存在都变得虚妄不真,破碎在即,仿佛梦幻泡影。
归无咎心中一动,缓缓从此间退了出去。
有顷,睁开双目,四周空山鸟语依旧,轮盘石台宛然。这云中派清莱台后山,果然才是真实世界的气象。
直到今日,归无咎直接或间接的接触的“大人物”着实不少。因此那来去无踪的无名老道、“神通果”和“剑格”等新奇之物,对于归无咎的冲击并不如想象的大。
相反,明了空蕴念剑的传承源流,却是对归无咎“天人立地根”的法门提出了新的挑战。
过去发生的一切宛如目见耳闻。经历了第三、第五两位道尊的终极一战,这空蕴念剑的神通真形,剑身和剑鞘两部分都元气大伤。
剑鞘断成三截各自飞散,其中一截显然正是归无咎现在所得的商洛派传承。
归无咎回忆起那日和商洛派真传晏含章、聂彬的交手。
晏含章乃是空手迎敌,并未使用兵刃。其法术气机之感应极为清净柔和,宛如春风拂面;但是内中义理又极为严谨,看似绮变万端的气机,实则遵从轻重刚柔等九种变化,循自然之理,相互推演发明。
这种极尽亲和却又归循义理的神通道术,在土著文明中极为难得,当时归无咎便留下了深刻印象。
只是,当时归无咎丝毫不曾发觉,此神通的本质竟然是一道剑术,一道空蕴念剑相辅相成的剑术。
至于第三道尊的空蕴念剑剑身更不必多说。即便完全无视那小剑身形的缩水,荒海所传的空蕴念剑的威力固然甚为了得,但是却决计配不上今日所见的好大来头。
就在此时,归无咎忽然心血涌动,身躯一震!
归无咎脑海中莫名生出一个念头:务必要将“空蕴念剑”所残缺的部分全部寻找回来!
在那紫色天渊处,在另外两家“剑鞘”的藏身之处,在商乙成道处,在第三、服务两位道尊战斗、飞升处,在荒海小剑出世处,甚至,在商乙踏遍千山万水,体察万物生灵的每一个角落。
若如此做,自己将会得到大机缘、大气运加身,成就万古不磨之道途。近道达道,斩分天人,似乎全不足虑……
好在未过多久,归无咎脸色一变。双眸由浑浊到清澈,似乎从梦中醒来。
方才这个“念头”似乎产生得极为自然,如果不是归无咎,换作第二人在此,只怕都会以为是自己道缘甚高、福至心灵所得的感悟。
一瞬之间,归无咎也险些堕入其中。
归无咎感到神识中微微一热,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心中一动,闭上双目,把心神浸入。
寻常修道人的神识世界,进入其中后和真实世界无异,依旧是由长度、高度、宽度构成的立体空间,其中除却一神之所主,其余茫茫然一无所有。
可是现在,归无咎分明看到:自己神识之中突然光明大放,化作一片明亮到极致的极光世界,并生出了奇妙的变化。
然后,归无咎看到了第四种存在。
一种玄虚不可名状无形之物。
此物上上下下无不蔓延,涌动挤压似乎波浪起伏;但和水波相比,又是异常的空灵剔透。
但是若将之比作最轻灵的气流一类,此物中那主宰一切的崇高与超越,宛如巨浪推波助澜,却又构成实实在在的挤压感,比“实体”沉淀更深,似乎是不可逆转的引导者和推动者。
归无咎心中隐隐猜到此物为何物,但是他不敢相信,为何能够在自己的神识中看到此物的“实体化”。
下一刻,谜底终于揭晓。
这似实似虚的“波浪”中,突然吹过一阵黑色的狂风,将那有形无形的“波浪”吹散,瞬间改换方向。
归无咎目光一凝。这便是刚才的始作俑者了。但是刚刚心中那道将自己拖拽出来的感应,说明仍有下文。
果然,只稍微等候了三四个呼吸,这神意空间中的极致光华,又提升了数百、数千倍!似乎凝聚成一个小小的“太阳”,自远而近一闪而过。
那黑色狂风遇到这道闪耀光华,立呈如汤沃雪之貌,化的干干净净。
残余黑气见状不妙,连忙聚成一团,显化出一个略带惊讶的苍老面容来。那黑气似是奔突一阵,在这神意空间中开辟了一个灰蒙蒙的洞口,尽数钻了出去。
那若虚弱实的“水波”,脱离了黑气干扰,又重新纠正了方向。
归无咎回过神来,似乎稍显惊讶。那最后在自己神意中被驱赶的黑色脸庞,果然是这一位。
洞府之中甚为宽敞,归无咎在其中来回踱步。
现在,有三条道路摆在归无咎面前。
其一,是按照方才的指引,将空蕴念剑剑身与剑鞘在激斗中所遗失的一切,完全寻回,复原成原本的“空蕴念剑”。
归无咎心中了然,按照那冥冥中看不见的手操控,第一个寻到空蕴念剑剑身和剑鞘两者残余的人,都会遵循指引走上这一条路。
若是旁人走上此路,就算最终走通,也极有可能为那幕后之人作了嫁衣。但归无咎却不同,经过刚才神意中的这一道奇缘,那股异力被彻底逐去,他走上此路已经没有任何后患。
第二条路,就是现在归无咎所走的道路。
依托尚属于残幼状态的空蕴念剑,以“天人立地根”之法逐渐完善,最终演化出属于自己的“新空蕴念剑”神通。
虽然传下此术的无名老道道行深不可测,但归无咎所仰仗的“念剑演化图”也未必就逊色了半分。是以最终归无咎所成就的独门空蕴念剑,比之无名老道所传的远古完整法门,到底谁高谁低,那还要取决于归无咎道法成长过程中吸纳养分的多少。
若是果真海纳百川,数百道宗一网打尽,只怕成就之高多半会在远古空蕴念剑之上;若是吸纳法门略少,那有可能就略有不如。
但是,如此一来,归无咎的“空蕴念剑”等若走上了一条差异化的道路。
尽管自家法门整体上有可能较远古空蕴念剑为高,但是远古法门中的某些优点,自家势必不能完全兼顾。
最终还剩下的第三条路,就是将两者得兼。
祖庭道宗、数百隐宗自家要尽数包揽;而商乙、第三、第五一脉相传的远古空蕴念剑遗迹,自己也要全部获得!
最终成型的,是包含上古空蕴念剑一切精奥,又经由“天人立地根”之法融化一身的最为完美的神通!
这条路又困难了许多。
但是,这绝非好大喜功、贪多求全之举,而是和归无咎的道途息息相关。
区区三分之一的剑鞘归位,便将元玉精斛的完法日期提升二十四年;若是将另外两片残缺的剑鞘寻得,那么不消数十年时间,自己便可向一位“正常”的金丹修士一般,开始迈向元婴之旅……
还不止于此。
先前“念剑演化图”数次发动,每一次所增益不多,这份感觉还不甚明显。今日第三层功法瞬间成就,归无咎立刻感到极为鲜明的变化。
这变化,并非是自己的道缘、道念、道基有所提升;而是在归无咎眼中,整个天地似乎更加清晰,更加明亮,似乎冥冥中更能看清自己和这方天地的界限。
这是在为近道与得道之间,打下根基。
归无咎若有所思。
百余年前,越衡宗内。走上求道之路,彻悟通灵显化真形图,最终开辟第十四脉道传,成就天人二分,固我所愿也。
这气魄,不可谓不大。
即便是九大上宗真传弟子,能够作如是想而又矢志不移者,能有几人?
可是,想不到随着魔道兼修,天人地根,古剑传承,自己所走得道路,摊子铺的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难。
除此之外,更是隐隐约约见到不止一位超越普通天尊的存在,如幽灵一般在自己身后晃荡。
归无咎抬起头来,仰望洞府之外,浮云聚散,飞鸟相还,时不时传出啾啾鸣叫。心中一动,低声道:
山外有山无穷已,
履道曲折千百回。
万家杂沓总殊途,
沧海横流又是谁?”
随口得来的这四句偈语,非是消极,非是喜悦,非是壮怀激越,非是浅唱低徊,只是如一道涓涓细流,在归无咎心头静静流淌。
机缘巧合,屡次获得超越于当前金丹境界之上的广阔视野,让归无咎对于整个“紫薇大世界”的体悟,逐渐发出一朵嫩芽,变得与旁人稍稍有几分不同。
静水流深,坚如金石,却又无有一丝一毫躁烈之气。
古今自诩道心坚凝者,也无过于此了。
就在此时,一道金色符书飞至,轻轻落在归无咎手上。归无咎招来一看,原来是瀛水上真传来消息,请归无咎过去一晤。
暗暗点头,看来是那一头的消息到了。当即一振衣袍,出了洞府远远遁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