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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走日     乡村逍遥神医txt下载     乡村逍遥神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七章 胜归饮宴缘法牵

    归无咎自地底泥沼之中钻出,四顾无人,取出埋藏于此的“拾遗书简”,沿原路返回。

    先前金、杭二人每使用一次“阴阳蜕法”,归无咎都会不着痕迹的足尖点地,暗暗埋藏一枚书简,前后共有三枚。此时需将其一一收拾回来。

    不过如此一来,天山客等五人本就是原路返回,而归无咎又与之同向而行,六人再度碰面的时间,又推迟了半个时辰。

    归无咎随意取出一件蒲团模样的法器,盘膝静坐空中。

    不多时,几道遁光果然原路返回,裹挟着甚为浩大的声势,连足下沼泽都被劈开一道十余丈深的波纹,与扬鞭击水无异。

    五人竟是全力飞遁。

    但一旦没有留手的余地,各人功行高下也显示出来。千禾玄宗蓝觅烟一骑绝尘,速度是五人最快。但她动静反而最小,宛如一缕细烟溜过。

    身环双蛇的赤膊汉子天山客紧随其后,浑身滚沸热气溢出,如同映照出红彤彤的云霞,那沼泽中的劈波斩浪之形变,多半是由此人造成。

    雁海玄宗易氏兄弟又比天山客慢了里许,一身精气如烟,却如干柴遭到炙烤一般熏蒸四溢。

    而桥阳玄宗冷侑珊,却位列末席。

    归无咎食指在空中反手一击,清脆有声,似乎敲打在铜锣之上,发出“铛”地一声巨响。

    这一点雕虫小技,是借用了“上流回风”和“积空云霆”两神通风雷相激的法门,并不足挂齿。

    不过蓝觅烟等五人听闻声响,都立刻为之吸引,连忙一个转折,相继调转遁光奔到归无咎面前。

    五人此刻实在是心急如焚。

    最初,由于精兵强将强强联合的缘故,各人都是信心满满,均拟这一趟出行必是大获成功。

    但现在五人心中哪里还有心情关心什么妖魔密探。将归无咎寻回,才是最为要紧的事。

    五人都是善观颜色之辈,虽然对于归无咎感官判断不一,但是此人多半是道宗嫡传下界,这一点却是心中有数的。

    万一失陷在大昌王朝,要受牵连的何止千人万人。

    归无咎莫明消失,他们可不敢断定,是归无咎使用秘法主动追敌,还是被敌人以出其不意的手段擒走。

    蓝觅烟等人落定罡云,不住地朝归无咎打量。只是贸然询问是否失陷、尚无恙否之言语,似乎有些失礼。相望之下,一时竟无人开口。

    到底还是天山客个性粗豪,略一见礼,笑问道:“归道友无事吧?”

    归无咎淡然一笑,摇了摇头,道:“无事。劳烦各位受惊了。”

    易慕楸略一酝酿,长叹一声。捻须道:“归道友无事,我等也都安心了。想来那两名魔修早已远遁,现在是再也难以追及了。”

    语气之中不免有几分怅然。

    冷侑珊脸上挂笑,却似丝毫不恼,道:“这两名魔修逃遁手段之高明,远远胜过从前之敌,想来在魔门中也是精英弟子一流。这一回失手,下一回多了经验,得手的机会自然增加了许多。诸位又何必烦恼。”

    此人心中确然无有惋惜,甚至这轻快言语就是她真实心情的写照。

    此行若是得手,大出风头的无疑是易慕楸、天山客二人。

    这一行五人都是王都附近几家宗门里元婴修士中的佼佼者。冷侑珊自然不愿意平白被人比了下去。

    天山客似乎看透冷侑珊心意,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归无咎这才听明白各人之意,暗道却是自己疏忽了。连忙把手一挥,两具魔尸从袖中抛撒出来。

    五人见之一愕,齐声惊呼,不知不觉脖子都伸长了两分。愣住片刻之后,蓝觅烟最快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以秘术试探两具尸身真伪。

    以此人元婴期的手段,结果可想而知。

    归无咎却并未放松警惕。虽然那南姓书生言道,天玄上真以下无人能识破这一秘术,但归无咎貌似悠然,实则在暗中观察天山客的一举一动。

    在归无咎的判断中,此人身上“太阴”、“太常”二蛇,乃是辨识魔物能力最强的底牌。

    不过事实证明,归无咎是多虑了。此刻两蛇甚为慵懒的悬挂在天山客脖颈之间,两只蛇首垂到此人肚脐处打了个结,似乎正在寐中,对于两具魔修尸身毫无兴趣。

    归无咎这才放下心来。

    一番解释,将事实本原照常说来,只需隐去自己潜入地下,和南姓书生的相遇便可。

    听闻魔道修士“阴阳蜕法”这一道秘术,天山客等五人,都是啧啧称奇。如此法门,若是不明其中奥妙,第一次被它欺过,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是这一番经历,五人对于归无咎的判断,却愈发地莫测高深了。

    因为归无咎毕竟是以金丹修为以一敌二,斩杀了两位元婴中期魔修。先前归无咎展露的长处多在遁术和判断上,至于攻守之间的真实神通,其实只是惊鸿一瞥而已。

    不过五人也是识趣得很,并不肯发问归无咎以何等手段灭敌。如此越阶杀敌,多半牵涉到上宗重宝,不是他们可以打探的。

    一齐返程之后,在大昌神殿缴旨。

    昌神君闻之大喜,当即设宴,为六人接风。

    宴席一起,天山客等人都心中雪亮,自己不过是沾了归无咎的光罢了,宴席之上也都低调得很。往常别说元婴后期修士,就是化神、步虚修士,也难有当得起昌神君宴请的。

    因为这并非寻常饮宴,昌神君所设礼节,不可谓不重:那后殿之中原本十余丈宽阔的“两叶居”,蓦然又涨大了五六倍,化作一间正殿大小。

    此时一青一红两片巨叶,浮荡在一座宁谧清幽的湖泊上空,百余丈处。

    两叶倒影在水中之影,似更像是一座玲珑映彻的宝藏,仿佛整座湖泊的点睛之笔。甚至举目相望时,也未必能一眼断出虚实之分,反而更像是一上一下,两座宫室。

    唯有湖面之上雾霭渐生,托出天上二叶凌霄傲风止气度,幽景清绝,浮空漾翠,方不至于喧宾夺主。

    这两叶显化真形为殿,乃是七百余年未见的大礼。上一次出世,尚是大宴神虚大帝降临大昌的贴身亲随。

    绿叶之中,昌神君与归无咎,频频劝酒。

    各人端坐玉榻之上,所用案席,乃是以三尺宽的荷叶所化。一道圆盘之中,盛满各色美酒异果,清水甘露。

    面前这荷叶盘,乃是十道。

    昌神君和两名亲信神将共三席,归无咎一行共六席,另一席却是昌神君执意为黄希音所设。

    归无咎出行之时,住所中如临大敌、多布禁阵的模样,昌神君自然看在眼中。由此看来,十余年后,黄希音必定也是祖庭道宗的一位嫡传弟子。昌神君此举,是一心要结下这道缘分。

    不过黄希音此刻丁点大小,矮矮的坐在玉榻之上反而费事,也不能自行饮酒吃食。归无咎索性让她抱着奶瓶,躺在碧绿的荷叶盘上,自得其乐。

    若是不明就里之人看了,只怕误以为这是端上来的‘人参果’一类的菜肴。

    昌神君笑道:“相邻几大王朝传来消息,追剿细作的战役中,其余几路多半是顺遂的,唯有遇上魔宗弟子一路,却极难建功。而我大昌足以全功,俱是归道友为大昌降下福祉。”

    归无咎笑道:“不辱使命四字或可当之,‘降下福祉’云云,就太言重了。”

    酒过三巡,昌神君试探着问道:“不知归道友这两日的行程,如何安排?”

    昌神君心中所想,归无咎心知肚明。

    但是他既于接下来的行程已有腹稿,自然不会轻易迁就。

    直言不讳答道:“原本在门中前辈看来,大昌境内确有两处风水宝地。只是如今形势变化,眼见是待不下去了。多则月余,少则数日,归某便要另访他处。这就不劳神君费心了。”

    归无咎稍一停顿,又道:“这两月有劳昌神君热情款待,无微不至,归某会记在心中的。”

    昌神君面上抹过一丝失望,心中担忧果然发生了。

    在得知黄希音的身份之后,昌神君心中又惊又喜。喜的是若是这位未来的嫡传道子落户大昌,可是极大的缘分;忧的是边境祸乱一起,归无咎为求稳妥,原先的计划只怕有所变动。

    现在原先盼望果然落空,昌神君自觉强留无益,反而伤了情分,不得不把算盘打在别处。

    昌神君一使眼色,右手边一位身材魁伟的白甲神将心领神会。朝归无咎一见礼,出言道:“听闻归道友在乾符郡时留下一碑,一举升任剑月玄宗《指南》一经。不知归道友能否为我等开开眼界,也为大昌留下一笔一墨?”

    此人对面那位金甲神将连忙接口道:“不错。我大昌王朝绝对不会慢待归道友所留墨宝,必礼奉珍藏,比同诸典。”

    两人说得恭敬,归无咎确实不好拒绝。

    可是若再留“三剑意图”,旁人便知剑月玄宗那一碑并非随手施为。

    归无咎心中略微思忖,已有定计。昌神君等人既然提及那副剑意碑,多半是见过原图高明的。有了这一道底子,接下来倒也不难处置。

    心中一定,道:“传笔墨来。”

    两位神将见归无咎出言是“传笔墨”,而非“传碑”,眉眼间不经意地闪过一丝失望。但昌神君却面容和煦依旧,城府依旧,笑吟吟的下令传笔墨。

    笔长二尺有余,笔锋之细却与金针无异,正是一支上好的龙骨兔毫笔。

    画卷张开,归无咎饱蘸浓墨。

    除了躺在荷叶盘上熟睡正酣的黄希音,其余八人都围了上来,看归无咎施展手段。

    据说那日归无咎留碑之时,瞬息成就,竟无一人看清。当日与会之人,无不引为憾事。现在昌神君等人,自然不肯让旧事重演。

    不过这一次,归无咎的动作并不太快。精神凝聚,手腕舒展,竟是不徐不疾地动笔作画。

    UU小说所绘的,却是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圆圈。

    昌神君凝神评判,只觉这“圆圈图”似乎并不高明,和那日碑文所留三剑意图明显有极大的差距。

    但是此图之中暗藏变化。似是许多圆圈不住放大,又有许多圆圈同时缩小,此起彼伏之中暗藏妙理,他一时片刻也不能尽数看清。

    归无咎笑道:“缘法不可轻留,道术不可轻传。”

    “那日在乾符郡所留三剑意碑,乃是至高明的纯熟之法;而今日所留这一幅‘圆全图’,却是最基础中暗藏了变化的途径。因从最基础中推演的缘故,初看破绽甚多,因此并不适合留下碑文,倒不是在下有意怠慢。”

    “这一幅为‘门径’,剑月玄宗那一幅为‘成品’,两相比较,若是志在钻研其理,私以为还是这一幅更重要一些。神国之中若有后学之辈,先观此图,再赴剑月玄宗观碑,或许于剑道神通之中有几分收获。”

    昌神君大喜谢过,连忙命人将之封存,刻下阵法铭文,藏于秘库之中。那两位神将,这才一扫阴霾,眉眼间尽是喜色。

    归无咎心中暗暗摇头,这时他借鉴了几分辰阳剑山《观法图》的意蕴,又加以诡词解说,以及“三剑意图”珠玉在前,这才蒙混过关。

    当然,能从此图中推演出一丝剑道精奥,也不全是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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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无常之心 圆圈内外

    宴席散后,归无咎在园中静坐,调息凝神,聚敛锋芒。

    黄采薇却在为黄希音洗澡。

    黄采薇作为“芎薇”一族的精怪,其实擅长数种最基础的五行法术,尤其以水行、木行为最佳。

    此刻,但见数百枚碧叶聚成一端,叶尖指向一处,不住地有点点滴滴清水生出。

    不过那清水却并不落地,而是汇聚成一道玲珑鲜活的小水池,浮在空中,水深不过一尺,黄希音在其中扑击嬉戏。

    黄希音平素异常乖巧可爱,颇有淑女之风,但此时难得入水,不但不惧,反而异常兴奋,手舞足蹈像是个男童气象。

    黄采薇照顾黄希音已有两月余,对这善解人意的小娃娃也是渐渐生出喜爱,俨然对待自己的儿女和姊妹一般。此刻黄采薇化作人形,双手托腮,两只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观看黄希音戏水。

    黄采薇歪着脑袋,手臂再度化成绿色藤萝,轻轻抖动。但见一道与人修真气、妖族妖气俱不相同的清灵之气,蓦然结成两个葫芦,瓜熟蒂落。

    黄采薇捧着葫芦,将其抛撒在水中,一沉一浮,逗弄黄希音去捉。顽到兴起处,连连拍手,发出人声,“咯咯咯咯”笑个不停。

    忽然黄采薇似乎想起一事,连忙自兜囊中将“照影石”取出,记录下黄希音戏水的画面。

    归无咎入定之时,心中观想之象亦在宝剑和顽石之间不住切换,心意流动愈发圆融,苦涩之意尽去,不由暗暗点头。

    归无咎宴饮之后返回居所,隐隐感到心中似乎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似乎遮断光明,不复通脱爽利。返身观之,立刻知晓自己势如破竹久矣,如今终于又遇到了“九九劫关”中的一关。

    这一关乃是三十六心劫中的一道,在越衡宗经典之中并非以经文诠释,而是以两个故事说明其中道理。

    其中一个故事名为“天子下凡”。

    说是一国国君微服私访,忽然天地之间生出怪异飓风,将这国君卷到杳无人烟的雪山之中。

    说来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天风止歇后,这位国君落足之处,正是靠近中大雪山中一处“小栈”的位置,相隔不过数十丈。

    所谓“小栈”,乃是雪山之中为了防止猎户山民中途遭遇暴雪难以存身,每隔十数里、二三十里建造的小屋。此屋以陈年积木钉入坚冰冻土之中,最是坚牢不过,再大的风雪也奈何不得。

    不仅如此,“小栈”中暗藏的火种、薪炭、食物、被褥等异常丰厚,足可保障月余饮食。清水在水缸中冻成坚冰,旁有铁锥水壶,亦可凿开取水。

    往常猎户山民入雪山,最怕的就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两处“小栈”之间遭遇暴风雪,那时便性命危矣。但若是遭到恶劣天气时,已有“小栈”作为倚仗,那便可高枕无忧了。

    可是,半个月之后,当属地官员接到山民报讯,赶到这处“小栈”时。这位国君已经瘐死久矣。

    属吏入殓其尸身时,却发觉国君的牙齿已经掉了几颗在地上,翻拣一旁的山薯上,还留着几个淡淡的牙印。

    原来,这位国君贵为君王,向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纵然有现成的食料、火种在面前,却不知如何使用。

    国君对于桌上最显眼处的火石视而不见。未经火烤,那生山薯冻得比坚冰还硬,哪里能够食用?

    另一个故事名为“友邻掘金”。

    却说两户人家,各自都有些产业,行事尚算勤勉。

    有一日,其中一家在家中掘井,忽然掘出一包黄金,阖家上下不由地大为欢喜,以为就此大富大贵。

    邻居的当家人,不免心中沮丧。其妻见之,劝说道:“吾守吾常尔,何羡之有?”奉劝其夫勿要心有旁骛,努力经营自家事业便是。

    不过数年,这一户人家家底愈发殷实,家业蒸蒸日上;而邻居却因井中掘金,一夜暴富,终于沉湎于酒色欢愉,三年内就败尽了家业。

    须知掘出黄金这一户人家,绝非好逸恶劳之辈,原先心性甚为淳朴良善,经营产业之用心勤勉,不在邻居这一对夫妻之下。

    只因飞来横财,打乱心性章法,反而成殃。

    回忆典章,归无咎心境万变迁流。

    在越衡宗时,归无咎是阴鱼九珠,开派一人;其后纵然有轩辕怀横空出世,但归无咎走上了“天人立地根”的道途之后,有全珠为助,自信成道后也不逊于轩辕怀。

    突破圆满之上,同辈之中,难求一败。

    直到前日和魔道中南姓书生的相逢。

    尽管这个计划是归无咎自己提出的,但是本人“心意”之所在,未必就做好了准备。

    跨越一个大境界和元婴修士交手,归无咎的地位和立场,都将发生根本的变化。

    倘若不能适应这种变化,在一步一步的斗法中变得更强,而是依旧沉迷于所向无敌的迷梦和过往之中,那就注定要遭到挫折。

    古往今来,许多天才人物遭遇挫折后一蹶不振,并非是其心性不佳,不堪承受打击;而是其行事方式、所处地位、身份立场都已经固化,一旦这些曾经荣光受到冲击,其本人若无充足准备,必定会觉得诸事不顺,无不掣肘,再也无法按照合其心意的旧法行事,以至于最终走上心境破碎的自我毁灭之路。

    这一关,名为“无常心劫”。在三十六心关中,不算常见;但一旦出现,也是杀伤力不小的一关。

    唯有明悟“不滞于物、与世推移”的无常之理,随外物之变化随时调整自己心意,方能顺利度过此关。

    归无咎本人的心性磨炼其实颇为充裕。金符失约,锤炼道心;藏象毁盟,远走异域。经历了这两件事,其余的考验便颇不足道了。尤其更有超一品的道念、道缘为根基,归无咎要度过“无常心劫”,并不为难。

    此时,归无咎在入定之中念头一起,立刻就能将无常心劫彻底融化,甚至连持心法诀也不需要动用,再也不虞心境破碎的危险。

    但仅仅如此,还是远远不够的。

    归无咎必须进一步做好准备,时时刻刻能够进入到枕道碑中和“元元”交手时那份抛下一切顾虑、超越极限的感动之中,才能为这一场没有把握的战局增添几分“把握”。

    入定三刻,归无咎暗暗点头。自己,已经做好了变成冲击者的准备了!

    看到戏水极为欢愉的黄希音,归无咎心中一暖。轻轻一拂袖,排成一横列,出现在面前的共是五件物品。

    元教《相承次第总扼》、《小九霄经》两部经典;清教《仓元四记》、《太素宝箓》;以及归无咎得之于辰阳剑山、号称演尽八脉剑道的《观法图》。

    这五部经书,其中有资于自家道途的,归无咎早已通过全珠所化《念剑演化图》将其吸纳殆尽,催动了《空蕴念剑》的成长。

    最初成丹的一瞬间,《念剑演化图》吸纳《观法图》精义之后,那《观法图》给与归无咎的观感,就像是变得坑坑洼洼的道路,挖出了一些坑洞,又留下了一些平整之地,显得很不协调。

    若仅仅是对于《空蕴念剑》的成长演化,这五部经书,确然精华已尽。

    归无咎心中确信,就算紫微大世界中的天尊大能、人劫道尊联手,也不可能在借法推演一道上胜过《念剑演化图》一丝一毫。

    归无咎的道途,的确也不再需要修习其中的神通妙术。

    所谓“人力有时而穷”。归无咎纵然天纵之资,此时已有三门道法傍身。依托越衡宗《通灵显化真形图》成就三千妙法、十八神通为其一,依托《念剑演化图》成就空蕴念剑为其二。依托魔宗四大根本经典之二,兼修魔道神通为其三。

    绝不可能在三法之外,再横生枝节。

    如“履尘剑”一般,乃是下界百年旅途的一道“了结”与回眸,可一而不可二。

    但是这并不是说,五部法门的其余部分就完全无用了。虽然不需亲自修炼,归无咎依旧要透彻领悟其道法精义。

    不止是这五道法门,以后若果真得以遍观数百家隐宗法门,以及妖魔、武道、巫道、阴阳道诸法门,除却直接以《念剑演化图》攫取其中有资《空蕴念剑》的精华外,其余部分,归无咎依旧要观览无二。

    这些是为黄希音准备的。

    直到此刻,归无咎才真正领悟了“借道对证法”的真意。

    神通法诀趋于至极,固然是各有千秋,呈其精彩,未必能强求一致;但是层次若是接近,那么纵然不能融会贯通,照样不妨碍于推甲得乙,指东打西,同样暗合“不启不发”的道理。

    归无咎所得到的全部上乘法诀道术,相当于他自己先在其中划了一个“圆”,圆以内的一切,被《念剑演化图》所攫取;而圆以外的所有,却将全部灌输到黄希音身上。

    然后自己再通过观察黄希音成长的每一步,对证之,反证之,从而加深自己对《空蕴念剑》的推演和领悟。

    此刻黄希音正把小脑袋埋在水中吹泡泡,似乎这游戏极为有趣。

    归无咎观之良久,心中暗道,纵然这小家伙资质超绝,但在并无其他秘法相助的情况下,想要将如此多的法门尽数消化,依旧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这负担,可不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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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天祭器 异蛇卵 魔宗讯

    “归无咎?”

    就在归无咎为黄希音整理“念剑余法”之时,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归无咎不必回头,就知道这是“小铁匠”的声音。

    小铁匠蹦蹦跳跳转到归无咎面前,老气横秋地挥了挥手。身后又有“哒”、“哒”的脚步声传来,极有韵律却又略显死板,似乎不是活人行步的节奏。

    归无咎摇了摇头,若是他亲自控制“谢玉真”,这木偶可以做到与真人无异,土著文明中的修者多半看不出破绽。

    不过小铁匠本是器灵之身,能够操控另一件傀儡,本身已经是惊世骇俗的举动了,也不必太过苛责。

    小铁匠急切的冲身旁摆了摆手。“谢玉真”转身来到归无咎对面,口中黄芒一吐,约有数百上千枚玉简噼里啪啦甩落在地上。

    小铁匠见归无咎依旧潜心于《观法图》等五部典籍,拖拽归无咎衣袖,大急道:“那些道册不急在一时。你先看看本真人带回来的宝贝。”

    除却三部《献典》之外,小铁匠对于大昌王朝秘藏的器道典籍也异常上心。

    只是以器灵之形直接现身,未免骇人耳目。于是小铁匠潜在“谢玉真”躯壳之中,手持昌神君所赠令牌,将另一处库藏的器道典籍洗劫一遍。

    这些典籍不比《献典》,没有实物对照。纯粹是器道一门源流总集、各种法宝法门详疏一类。

    但是此刻,小铁匠的心情异常热切。

    对于混元真宝器灵来说,只要御宝之人透彻了解炼制法门,就等于法宝真灵掌握了自行炼宝之法,平白多出了一项技能。将心比心,大约和人道修士掌握一门新神通心情相似。

    归无咎善解人意,笑着将《观法图》卷起,开始观看小铁匠取来的器道典籍。

    小铁匠这才欣喜,转身和黄采薇一道,喜滋滋地观看黄希音戏水去了。

    不过,归无咎并没有先急着观看具体的法宝炼制之术,而是将介绍土著文明中器道源流的典籍先挑拣出来,仔细查看。

    这一观览,对于此处器道文明发展,归无咎的认识立刻加深了许多。

    在土著文明之中,并无“本命法宝”这一概念。不但如此,其寻常的外炼之宝,品质同样不超过九宗治域中“第五品法宝”的界限。

    如归无咎所负巨剑“山河万里”,品质之高已然超越土著文明之中常见的各类宝物,纵然是“天人感应三境”修士所用之宝,也不例外。

    但土著文明的炼器之法,并不是说就没有任何长处了。

    近百万年前,此间修士发明一种秘法,名为“血祭”之法。

    当时一家巨擘宗门之中,有两位通彻炼器之道的天玄上真,一人名为“东冶”,一人名为“南冶”。两人钻研器法数千载,冥冥之中心有感悟,同时得到了启发,传下血祭炼器之术。

    二人寿终之时,亲身以此法试之,果然锻炼出一件品质极高的宝物。

    归无咎从流传至今典籍判断,那宝物出世时的异象之烈,妙用之玄,不下于九宗器道文明中的混元真宝一流。

    甚至单就那一件“祭器之祖”来说,品质多半比混元真宝还要胜过一筹。

    只是,如此品阶的宝物需要以天玄上真的性命为代价,和九宗混元真宝相比,轻重又不可以道里计。

    或有人云,天玄上真只消如“东冶”、“南冶”二人一般,在自家寿尽之时炼合器道,也不至于有什么损失。

    天机玄妙,这冥冥中寄托了大因果的法门,当然不会这么简单。

    据“东冶”、“南冶”二人传下之典籍,以及历代天玄上真心血来潮验证,这以身合器的“血祭”之法,对于神魂完整大有挂碍,恐怕会对转世之身留下极大的后患。

    如果不是本人和宗门有因果未了,恐怕没有一个天玄上真会做这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之事。

    “东冶”、“南冶”二人传下法门后,因地制宜,步步有削。使天玄上真以下,各层次的修士都可使用此“血祭”之法。

    若是化神修士使用此法,那么所得之宝的品阶,大约便和“山河万里”的第六品等阶相当。

    至于品阶最高、以天玄上真之性命血祭的法宝,称之为“天祭之器”,乃是各巨擘宗门镇压气运的宝物。

    但是有一点限制不得不注意:每一件宝物,这“血祭”之法只能使用一次。若是潜力极大的宝材锻炼成宝,贸然以低阶修士血祭之,尽管眼前可以稍加威能,但就长远来看,必定是亏本买卖。

    看到这里,归无咎突发奇想,这“血祭”之法固然高妙,但所提炼的宝物,本身基础品阶却太低了一些。

    此术只限定每一件法宝只能炼化一次,却并未限制炼制之时宝物是何品阶。

    如果是已经达到“混元真宝”品阶的重宝,再经历一次“血祭”之法,不知会变成何等模样。

    此法等若是将九宗器道文明和土著“血祭”之法合而为一,说不定是器道之中突破极限的秘法。

    小铁匠刚刚和黄采薇并肩而坐,观看黄希音洗澡嬉戏。看了一阵,只觉灵识之中毫无动静,于是又巴巴的赶了回来。

    归无咎每会通一道炼器之法,小铁匠灵识之中便会同步掌握一道炼器法诀。此后炼化这一类宝物,再也不需御主费心。

    归无咎恰好抬头,迎着“小铁匠”细细端详。心中暗道,若是把“璇玑定化炉”用天玄上真血祭一次,不知有何妙用?

    小铁匠正要开口催促,让归无咎多观看一些具体的炼器法门,不要只留心于无用的杂记总集一类。

    只是四目相对,却看见归无咎目光锋利,似有玩味之意地直视自己。小铁匠觉得心中有些发毛,脱口而出道:“归无咎。你在打什么主意。”

    归无咎正要回答,突然门户之外有人高声道:“归道友在否?”

    辨别出来人之声,归无咎心中微讶。丹气一振,浑厚清音遥遥送出:“道友请进。”

    此刻这居所有归无咎本人坐镇,因此庭院之内,未设禁阵。眼前一花,已有一人站定在归无咎面前三丈之处。

    天山客。

    不过此时,此人身上“太阴”“太常”二蛇似乎有些异常,围绕着天山客身躯上下盘旋不止,游动的速度比平时快出何止十倍。

    归无咎也未和他客套,单刀直入问道:“天山客道友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此时的天山客,却失去了前次相见的粗豪爽利,眼眸之中竟透出几分复杂,道:“此行是赠送归道友一件宝物。”

    似乎怕归无咎误会,天山客连忙补充道:“此物合该归道友所有,并不属于在下的人情往来之列,还望归道友勿疑。”

    归无咎大奇,问道:“此言从何说起?”

    天山客自怀中取出一物,乃是一异物卵胎,约莫只有鸽蛋大小。归无咎眼毒,一眼看出这是一枚蛇卵。

    天山客悻悻道:“昨日宴席之后,‘太阴’、‘太常’二蛇突有异动。待我发觉时,‘太阴’已然产下一卵胎。”

    “须知‘太阴’、‘太常’二蛇,寻常是绝不会诞下卵胎的。千万年来典籍记载,‘太阴’、‘太常’产下卵胎,不过是寥寥可数的几例,无一不与身负大气运者相勾连。”

    “本人原本心中大喜,自以为是自家气运兴旺。不过本人将此卵留在身边不过两个时辰,‘太阴’、‘太常’二蛇便焦躁不安起来,如何安抚也完全无用。若是再多留一天,只怕这二蛇就要打破契约,反噬主人。”

    “仔细一思,才省悟过来,原来这大气运之人,应当是应在归道友身上。”

    归无咎神色不变,哑然笑道:“若是如天山客道友之言,‘太阴’、‘太常’二蛇从不产卵,此蛇岂不是早就该灭绝了?”

    天山客连忙摇头,不以为然道:“归道友这话就说的差了。‘太阴’、‘太常’的祖先,从来不是‘太阴’、‘太常’;同样,‘太阴’、‘太常’的后代,从来也没有生出过‘太阴’、‘太常’来。”

    “根据有限的典籍记载,“太阴”、“太常”历次产卵,所得之物各不相同。累计各有……”

    天山客突然住口,似乎兴味索然。嘿然道:“这些还是归道友自己去了解吧。”

    归无咎生出几分兴趣,将那小小卵胎拾起来,仔细观看。

    说来也巧,归无咎将这蛇卵拾起的一瞬间,“太阴”、“太常”两蛇立刻安静下来,一个吐信,回到前日在天山客身上缓缓滑动的状态。

    归无咎和黄采薇心意相通。

    神识一动,黄采薇立刻心领神会,不知在哪里取出一团丝线。线头游动,不过十余息的功夫,便织成一个小小兜囊出来,连结着一圈大红丝线。

    归无咎随手将这蛇卵抛到黄采薇手中。

    天山客见归无咎如此草率行事,心中大惊。那“太阴”、“太常”两蛇,似乎瞬间又回到焦虑至极的状态中。

    却见黄采薇轻轻巧巧地将那小小蛇卵装进兜囊,似乎当做一件饰品,挂在黄希音脖子上。

    当那小小蛇卵和黄希音白嫩胸脯紧贴在一起的时候,“太阴”、“太常”两蛇似乎一阵狐疑,小眼连眨,环绕天山客正反游动三圈,竟再度安静下来。

    如此景象,天山客也不由地目瞪口呆了。

    少顷,天山客回过神来,沉默良久道:“有朝一日若这蛇卵孵化之物对于祖庭道宗薄有微功,归道友可不要忘了今日之缘。”

    说完,略一行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归无咎此时倒真的生出两分好奇,意欲查看一番,古今以来“太阴”、“太常”二蛇所生卵胎,到底为何物。

    还有,此蛇产卵所相关联的“大气运者”,到底是何等样人。

    但是就在此时,归无咎袍服之上一点光芒显化,愈发浓艳,直到聚敛成一行字迹。

    是魔道中那南姓书生传来消息。

    字迹清晰可辨:“大昌王都西三千里,白水泽。”这一行字停留了约莫三四个呼吸,便又淡淡隐去。

    归无咎暗暗摇头,却没想到南姓书生的动作比自己想象的快得多。

    不过,相约地点并非是前次相会的十万连窟,而是什么“白水泽”,且距离自己十分接近的样子,更是出乎归无咎预料。

    另外,这道消息,并未注明时间。

    没有注明时间,那就是默认见到消息,立刻动身。

    归无咎也不迟疑,再度使出三重禁阵的手段,罩起一堵厚厚墙壁,将黄采薇、黄希音牢牢锁在其中。同时将其余杂物一口气收拾干净,便立即出发了。

    对于如今归无咎的遁速,说瞬息千里是夸张了一些;但若说三千里片刻便至却,是实打实的。

    一道遁光自大昌神都升起,遥驰远方。

    三千里外,白水泽边。

    白水泽距离大昌王都虽近,但恰好这一片地域灵机有异,修士之辈想来不肯靠近,因此倒是荒芜得很。

    归无咎自信无人尾随,放出气息,寻觅人烟。

    此处水色湛然青碧,一望无际;微风拂过,波光粼粼。湖面上一丛又一丛的芦苇荡,将这水面堆成迷宫一般,万千转折。但归无咎飞遁空中鸟瞰下视,其实一览无余,并未见着半个人影。

    八百里白水泽中,除却风推波浪形同青瓦,芦苇随风摇曳,成群结队的怪鸟或翔或止,逐鱼而食,就再也没有其余存在了。

    纵然归无咎丹力凝聚双目,竟能看透水底数十丈的各色游鱼,同样也觉不出哪里有活人存在。

    就在归无咎心中生疑之时,一道曼妙殊绝、清越缥缈之音在归无咎耳边响起,其音不染丝毫尘俗之气,超出天表,迥然非此界中人:

    千秋一梦直几何?

    欢乐苦短悲愁多。

    清风一拂人相违,

    昨日黄花烟雨过。

    瓦舍茅庐影相随,

    金樽玉壶长落寞。

    幽鸟相逐日影西,

    此生更与何人说?

    ……”

    伴随着这一道歌唱声,一只嫩竹扎成的丈二渔舟,不知从何处来,蓦然从一处芦苇荡中缓缓驶出。

    小舟之上,一个妙龄女子亭亭玉立。

    这少女乌发披肩,面容难以言喻的干净洗练。任谁见到这张脸,第一感都不会是一个“美”字,但你若是再盯着他仔细看,却也寻不出这面容的一丝瑕疵。

    仿佛这张脸庞,是超越“美丽”这一概念之上的存在。

    这少女身着一身绿的发白的短裙,下裳只及膝,光着一双脚丫。从她口中唱出那慨叹流年逝去的词句,却令人丝毫不觉违和,亦无为赋新词之病。

    只见这少女,此时蓦然抬头,冲着悬立空中的归无咎,淡然一笑。

    ps:日更文就是这样。时间来不及了,如果来得及诗词还可以仔细琢磨琢磨。(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再立契约 胜天半子

    归无咎迎着那丈二小舟,纵身一跃。

    双足落地如同纸鸢飘摇,没有造成半点起伏。稍微过了数息,回首再看,才发现那小小竹筏的水线,稍微加深了些许。

    那少女极灵动地往前跨了三四步,步履袅娜翩跹。眼眸深情地望着归无咎,似乎有笑意化作流水溢出。款款道:“生死一别,人间何世。归无咎,我们又见面了。”

    归无咎的双眸中却升起一点锐利光华,紧盯着这年轻少女,似乎要透过她意远淑真的气质和精致无瑕的面容,看破她背后的一切秘密。

    良久,归无咎淡然道:“你不是她。”

    少女纤步轻摇,又往前走了几步,几乎和归无咎鼻尖相对,间不逾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着归无咎的俊逸脸庞。

    少女叹了口气,恼道:“时光倥偬,一梦枉然。方才这首小曲,难道不是正合阴阳轮转之后‘爱别离’的心境么?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归无咎微笑道:“那一位虽然高蹈独步,绝代风华,但是同样不缺近人生气。精骛八极之外,气通比邻之间,差可形容。而姑娘你一颦一笑虽然看似无限真实,但神韵深处,到底至为邈远,当非此界中人矣。”

    少女诧异之余,终于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欢喜鼓舞道:“好敏锐的感觉。不愧是我的小师弟。”

    “说起来,师尊可从来没有收过男徒,归无咎,你可是第一个。”

    归无咎听到“小师弟”三字,稍微一琢磨,便知此女来历。只是震动之余,心中暗评,这位少女虽然将一身气息尽力演化成凡人模样,但是这无始无终、颠倒乾坤的至臻高妙,却远非南姓书生所能及。

    不止南姓书生,即便和诸真君中功行最深的宁中流、杜明伦相比。这份了无痕迹的大超越,也比宁、杜二人相斥于一界的气韵高明得多了。

    难道同为天尊弟子,差距竟然大到如此难以逾越的地步?

    少女似乎看透归无咎所想,浅笑吟吟道:“还没有来得及自我介绍。本姑娘的闺名自然是不方便告诉你的,即便你是我小师弟也不例外。本人法号‘利兰遮’,侍奉恩师座前四十余万载,终于在七万年前成道。我辈中资历最浅,至今也没有几个信众呢。”

    “成道”二字在归无咎耳中不啻于平地惊雷,心念一动,脱口而出道:“你是,大魔尊?”

    那少女撇了撇嘴,突然翻了个白眼,柔情绰态教人难以招架:“答对了!不过,‘大魔尊’三个字尚不敢当,‘小魔尊’或许还马马虎虎。”

    归无咎却知这是此人信口胡诌。信者念诵魔尊之名,无论成道远近,皆号为“大魔尊”,可没有什么“小魔尊”的称呼。

    归无咎肃然道:“利兰遮大魔尊有何见教?”

    利兰遮一声轻笑,道:“小师弟何必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本以为,你见到我,应当比见到道门中人亲近许多才对。”

    “恩师对你可是异常看重呢,本来是要亲自降世开导你这榆木脑袋。只是以恩师的境界,哪怕是以化身降临此界,也要损失魔尊之身一元会十二万年的修为。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于是师姐我便自告奋勇,下界一行。”

    “纵然师姐我功行浅薄,这一趟下来,也要损失一万两千年修为。将来小师弟若得以成道,可要好好补偿师姐哟。”

    说着,利兰遮柳眉弯弯,化作两朵月牙。

    归无咎此刻心神却完全宁静下来。

    无论对面是谁,是天尊,魔尊还是贩夫走卒,他都可以平常心对之。

    细细审视利兰遮大魔尊所言的每一个字,归无咎道:“从来听说,魔尊只作为赐法偶像存在,从未亲自下场干涉世事流转。利兰遮大魔尊今次可是破了例了。”

    利兰遮柳眉一蹙,不以为然道:“那却未必。不过魔尊降世代价太大,若无足够的收获,没有必要如此做罢了。”

    归无咎那日和紧伐罗大魔尊的弟子、那南姓书生讨价还价时,确实曾经料到,恐怕魔宗和自己的交涉尚未结束。

    那日,归无咎说的简单,获得一家隐宗弟子的身份,借助这个名义立下赌约,助魔宗入世,几乎无本万利。

    但是有一点归无咎却避而未提。归无咎“三宝合一”的金丹之术,瞒过下面的人绰绰有余,但却绝对逃不过天玄上真的法眼,更不必说有可能还有人劫道尊暗暗观望。

    甚至若有改变形容的需要,单凭“储真拟神阴阳双镜”,也不足以欺瞒天玄上真耳目。

    魔宗如果觉得这笔买卖划算,那么这些疏漏之处自然会为归无咎补足。

    现在,确如归无咎所料,魔宗很快就有了动作。

    但是没想到,竟然会是一位大魔尊亲临紫微大世界,解决此事。

    归无咎尚未见过一位人道天尊,却率先和一位魔尊产生近距离接触。尽管归无咎出身越衡,但是道魔两门和他的关系,却越来越平衡了。

    利兰遮突然道:“小师弟,手谈一局如何?”

    这句话没头没尾,似乎只是利兰遮兴之所至。

    但是随着她柔若无骨的手指轻轻拨动,竹筏之上,就真的莫名出现了一块怕不是有七八百斤重的青石。

    青石两侧,是两块两尺高的红色石块,似乎作为座位存在。

    竹筏之上多出千斤大石,却吃水不变,漂流依旧。

    利兰遮伸手一抹,那青石之上如被利刃所削,立刻光滑如镜。随后她柔荑作笔,食指轻轻划动,纵横十九道,渐渐成形。

    其实以她身为大魔尊的法力,直接变出一块棋盘来也是易如反掌。但利兰遮似乎颇为享受这份“设局”的乐趣,双目光华聚敛,一丝不苟,竟是刻得异常认真。

    盏茶功夫之后,棋盘刻成。

    利兰遮又伸手一挖,棋盘两侧挖出两块半球形的石块来,伸手一捏,尽数化作棋子。而石上坑洞,恰好充作棋罐。

    利兰遮把手一伸,道:“小师弟先请。”

    归无咎也不推拒,这个先手他占的心安理得。若是大魔尊以神意推演,那么弈中手段,他是无论如何也及不上对方的。

    黑白四子落定,归无咎执白先下一子。

    利兰遮亦还以一子。

    归无咎本想见识一番,以大魔尊的手段,会下出怎样别开生面的棋局来。但是没想到,利兰遮开局棋路甚为普通,一来一回,均以世俗中最常见的开局定式“大压梁”官着应对。

    归无咎虽非以木野狐渡枯心劫之辈,但对于“大压梁”一百余式变化,同样也了然于胸。

    来来往往,转眼间便是数十子下去。

    布局阶段大致结束,归无咎道:“大魔尊可以表明来意了吧?”

    利兰遮眨了眨眼,浅笑道:“你的成道计划,和圣教一方的赌约。所谓‘元婴无敌,金丹一式’,确然是个异想天开的好计谋。就连师尊也是十分欣赏的。”

    归无咎淡然道:“大魔尊谬赞了。”

    利兰遮落下一子,悠然道:“小师弟你以隐宗真传的身份和圣教立下赌约;师尊也想和你这未来的弟子立下一道赌约。不知你意下如何?”

    归无咎眉间一挑,道:“赌约?”

    利兰遮掩口轻笑,身躯微颤:“小师弟给紧伐罗大魔尊座下弟子南禹一画下一块大饼,其余需要了结首尾之事却绝口不提。这算盘未免打得也太精了一些。”

    “这赌约的内容,若关于小师弟的道途。”

    “小师弟走通斗战观法之道所需要的一切,师姐我这里都可以给你。但是,这不是无有任何代价的。”

    利兰遮温润清浅的双眸突然也变得锐利起来,悠悠道:“按照小师弟道门之中的法诀,‘天人立地根’之路若是彻底成功,自‘近道’到‘得道’,当可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不必像寻常真君一般迁延数万载。是也不是?”

    “小师弟若果然做到,以后大家就以道友相称;否则,你我便免不了一场同门之谊,以后见面了要乖乖给师姐请安。如何?”

    归无咎诧异道:“大魔尊的意思是,签订了这份契约,即便是在下成就近道位分,也不能摆脱魔道牵扰?”

    利兰遮妙目连眨,有几分无辜地道:“若非如此,何至于让身为魔尊的师姐我亲自下界一趟呢?”

    言毕,利兰遮在棋局中又落下一子。

    归无咎定睛一看,这一子若即若离,非攻非守,若说有多大潜力也说不上,但要说是缓手,似乎也并不恰当。这一着,大大出乎归无咎预料之外。

    棋局之外,利兰遮的言语,同样也出乎归无咎意料之外。

    按照道法常理而言,“道魔双修”的道门修士,通常是将魔道功法当做一根拐杖。一旦道法成就近道位分,就可以将这根拐杖丢掉,不虞魔功后患侵扰。

    但是现在,利兰遮大魔尊却亲自下界,要和自己签订一份赌约。若是自己在成就真君之后不能尽快迈出第二步,真正斩分天人,那么同样不免成为大魔尊麾下弟子。

    归无咎沉吟道:“所谓‘极快’,到底是多久?”

    利兰遮极为随意地道:“极快就是极快。非要定个期限的话,那就一百年,如何?”

    归无咎一愕,慨然道:“真是个有趣的数字。”

    百年之前,归无咎所面对道途,就是五百年成道的万古绝径。如今百年过去,五百年变成了四百年。

    可是现在,利兰遮又添上一百年。真正得道逍遥之期,又重新变成了五百年。

    面对利兰遮出人意表的一着,归无咎似乎一门心思都沉浸在棋盘之上。苦思良久,终于找到了自认为的最善应对之法,落下一子。

    利兰遮见归无咎迟迟不表态,柔声道:“你那赌约,虽然气魄不小,但到底还是小觑了变世英杰了。你们九宗固然人才辈出,紫微大世界的修道者又岂甘落后?”

    “若无恩师留下的这一道法门,保你功行再进一筹。所谓‘元婴无敌’,是绝难实现的。”

    “数百年后,不仅仅是你们九宗的三十六万年变局。整个紫微大世界,也将迎来一场剧变。”

    归无咎心中一震,正要询问利兰遮此言之含义。但是一抬头,却发觉利兰遮的神态意趣古怪,明显是既等着自己发问,却又无可奉告之意。

    至于“元婴无敌”原本难以实现,归无咎相信利兰遮大魔尊纵然在不断诱导自己就范,但是却不会在此处相欺。此语不可轻忽,于是归无咎暗中思考,是否要做出抉择。

    棋局渐至中盘,利兰遮的言语循循善诱,似乎极有诱惑力:“得了师尊留下的这道法门,小师弟你‘天人立地根’的法门才能顺利进行下去。你纵然天资惊人,但单凭一己之力,想要吸纳万家真法,到底是太狂妄了些。”

    “不过,小师弟你在越衡宗玄墀阁中捡到的这枚统摄金丹、魔丹的异珠,倒是十分有趣。若无此物,纵有师尊传下法门,也不能教一金丹境中人,元婴无敌。”

    此言入耳,归无咎心中再起无限波澜,只是面上平静依旧。

    看来,墨珠和镜、全、魂三珠的存在,不但是真君一流不明真相,就算是魔尊之伟力,一样也被蒙蔽因果。

    归无咎心头一松,如此看来,魔尊并不知晓“念剑演化图”的存在。那“元婴无敌”难以实现,也就未必是正确的判断了。

    但是利兰遮大魔尊显然是知道秦梦霖转世之事的,而自己两次动用“镜珠”的动静甚大,同样逃不过大魔尊观照。不知这两件事,在魔尊识念中,又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利兰遮大魔尊极有耐心地道:“成就魔尊,别有玄奥之处。否则以师尊对你的重视,就算许你一个魔道正果又如何?”

    “除却魔尊之位外,师姐可以保证,只要小师弟一入魔门,在恩师尚未成道的诸弟子之中,一定是排名最靠前的哪一个。”

    与魔尊交流,本来就是直来直去,不需要掩饰什么。归无咎道:“我对于拜入令师门下,暂时并无什么兴趣。归无咎虽然现在修为尚弱,但是假以时日,未必没有和令师度量长短的一日。”

    利兰遮听闻此言,似乎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就连脸颊上莹彻冰肌都透出两分嫣红:“度量长短?”

    “小师弟真是好气魄。”

    “你若说和师姐我度量长短也就罢了,师姐也不会生气。本来师姐我资质驽钝,几万年苦修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和师尊度量长短,你可真是……童言无忌。”

    归无咎心中一动,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打听道:“不知利兰遮大魔尊和乃师相较,得了几成本事?”

    “几成?”

    利兰遮面色突然严肃起来,道:“小师弟,你以为得道称尊,法象天人之后,还是和下境修士一般,比较蛮力大小么?”

    “看在你是未来的小师弟份上,不妨与你说上一说。”

    “未入真流之前,或许尚有法力大小之别;但证得真道逍遥后,一界之中每一个证道大能,法力都是完全相同的。此界之中,利兰遮与师尊,亦可称‘法力相同’。但是,别说一个利兰遮,就是百千个,乃至紫微大世界历代飞升之人相加,又如何能师尊相提并论?”

    “我师功行,早于七劫之前,便已法弘魔道诸天,独断穹霄太古。有一偈云:‘妙观万法智,身藏如意果’。定下吾师在真界之名。只为完成最后一步,发愿道济众生,度无量有情,方于此界示现为魔尊之身。”

    “如非紫微大世界是一处妙地,**力者不得进入,似那寻常界天,我师一念间便可将之生灭无数。”

    “小师弟,你确定还要和师尊‘度量长短’么?”

    归无咎虽曾隐约遇见过天尊之上的人物。但现在经由一位和天尊地位相同的大魔尊亲口言及上境玄妙,若说不受触动,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归无咎依旧面色平静,淡然道:“如果我并未记错,令师本是‘夺’字门第一魔尊吧?夺字门,‘道济众生,度无量有情’?在下没有听错?”

    利兰遮大魔尊似乎对归无咎的讥讽并无察觉,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我师纵有无上甚深法力,能知群有性,究亿劫事,终究不能化导无缘。将不可度之人尽数夺其真魄,使不入轮回,那么自然便能度余下的无量有情众生。”

    归无咎对于利兰遮的惊世谬论,大不以为然。

    利兰遮笑道:“师姐我也不动用魔尊神意推演,就以这一局枰上输赢定胜负,如何?倘若师弟输了,便请签下契约。”

    话音一落,利兰遮又落下一子。

    这一子落下,似乎有奇特的魔力,棋局陡然紧张。

    归无咎七子棋筋在中腹飘浮,本来就是无根浮萍。只是这七子之形极具活力,要想攻杀,怎么看也不是一两手棋所能成功的。

    可是利兰遮这轻飘飘的一子落下,原本尚属蓄势缓攻之形的棋局,突然剑拔弩张,一步到位,立刻就要分个你死我活。

    而归无咎那看似活力无限的七子棋形,却硬是无论如何做不出两个眼来。

    恰如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好在棋局尚宽,这一条大龙尚有突围余地。

    归无咎深吸一口气,潜运心神计算。

    这一计算便是半个时辰。

    归无咎愈算愈是心惊。

    这一局棋下到现在,最初遇到的那出人预料之着,前后共有三处。

    这三处不可理喻的着手,归无咎落子之时,自信也思虑详尽,以至善之法门应对。可是现在,自己盘上七子棋筋若要突围,这先前不明奥妙的数子,却突然大放异彩,起到了绝难想象的作用。

    其中一子出现的位置,恰好导致自己征子不利;另外一子,却使黑方平空生出数枚大劫材,使得打劫活的手段不再成立。

    第三子最为奇妙,倒不是那一子本身如何出彩,而是数十手之前,归无咎自以为对付这一子的最善应手,如今却突然极为碍事,导致自己在对杀中自紧一气。

    归无咎心头一凉:莫非在上百着之前,自己的每一步棋,就都在对方的计算之中?

    利兰遮大魔尊欢快的笑着,每一句话都在动摇归无咎的心灵:“小师弟,你以为数月之前曲寰岛上,才是你和师尊显化灵身的第一次见面么?”

    “你错了,大大的错了。”

    “百年之前,师尊有一日突然算定,紫微大世界中原本‘无缘’的一人,突然化作‘有缘’。须知‘有缘’‘无缘’本是天数,绝无相易之理。由此可见,你是我魔道,是师尊真正的有缘人。”

    “正如你在这棋盘中所见,自那时起,师尊就已经在你成长的路途中布下了三子。这三子,你是逃不掉的。”

    “好师弟,乖乖签订契约吧。和你们屡次出言反悔、夺你机缘的道门中人不同,我魔道中人,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

    对于利兰遮大魔尊的话语,归无咎恍若未闻。

    他在竭尽全力,寻找这棋局的解法。

    可是,这棋局当真就是四面楚歌,再无一丝活路。

    归无咎回忆往事。那日,妙观智大魔尊给他的印象,似乎平平淡淡,极好说话。自己虽然累次拒绝其好意,但是她看上去全不在意,一切顺势而为。想不到,她才是算计自己最深的人。在从未产生交集之前,就在自己身上埋下了三道后手。

    和棋盘上的情形不同,这三道后手为何,归无咎现在还一无所知!

    利兰遮大魔尊声音一改先前的温柔婉约,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味道:“师尊布下的棋局,又怎么会是师弟你这金丹修士所能打破的?”

    “师尊之意,便是天意!”

    “天意!”

    “天意!”

    反复计算了各种可能,最终确认无一成立。无数希望,无数绝望。每一条路走到最后,都是山穷水尽的绝路。

    眼看棋局不可挽回,归无咎只觉神意疲惫,精神恍恍惚惚,陷入前所未有的大困倦之中,眼看便要投子认输。

    但就在这时,归无咎脑海之中,忽然有一道白色的身影翩跹飘过,不留下一丝回响。

    绝尘而去,杳然空踪。

    就是这一道影子,归无咎头脑一清,登时福至心灵。棋盘之上,一个早已否决的“盲点”重新落入他的视野之中。

    “啪”地一声,落下一枚白子,棋子嗡嗡颤动。

    利兰遮大魔尊定睛一看,归无咎是选择了转换。以弃掉中腹七子为代价,割下黑子一串十余子的尾巴。

    利兰遮大魔尊连连摇头,批评道:“这可不是一步好棋。”

    这一场交换,论死子之数,是黑子较多。但黑子一串尾巴乃是干子,全数提掉也不过二十余目。纵然边角有一些余味,也不足道。而白棋中央七子却是棋筋,一旦遭擒何止三四十目的差距。

    双方这交换,可谓不成比例。

    但无咎脑海中一阵恍惚,却已经看清了后续变化。

    双方落子极快。又过数手,利兰遮大魔尊脸色微变。

    原来黑子十余子被吃,下方三块棋的厚薄发生了变化,白子突然生出的搜刮手段,远比她想象的要严厉许多。原先看不起眼的“余味”,竟有十余目之多。

    但利兰遮大魔尊仔细计算,纵然如此,也只是局面稍微接近一些,胜负之势依旧不可动摇。自己小胜三四子的局面当可维持到终局。

    此刻棋盘之上的官子一览无余,她可不认为还有能够生出变数的地方。

    下一手。

    归无咎再度出动中腹七子。

    利兰遮冷笑一声,这七子遭擒已成定局,归无咎这搅局之着如何能够得手,倒平白无故让她看轻了。

    岂料三手之后,归无咎突然于右上角落下一子。

    利兰遮本以为归无咎又出搅着,撇了撇嘴。但稍稍一观,脸色一变。

    原来,有之前这数手铺垫,原本属于黑棋的角落,如果按照预定的收官方法,却会生出白棋打劫活的手段。

    偏偏白棋中腹七子棋筋的存在,等于多了无数大劫材,这个劫黑方无论如何是打不赢的。

    若要杜绝这一劫也简单,黑方在边角的收官次序必须改变。但如此一来,等于白白退让了数子之实利。

    反复计算无误,利兰遮大魔尊纵然不甘,也不得不如此。

    接下来的官子都是简明小官子,并无难处。双方都心知肚明,棋盘虽大,再没有任何争胜负之处。是以足足五六十手棋,黑白交替,落子如飞。

    直到最后一枚后手官子收完。

    清点盘面,白棋胜半子。

    归无咎叹道:“大魔尊言道,天命难违。现在看来,却也未必。”

    利兰遮大魔尊美目闪过一丝疑惑,思索半晌,突然一笑:“不愧是紫微大世界的‘有缘’之人。师尊对你的看重不是无的放矢。就当小师弟你胜天半子,又如何?”

    利兰遮怅然道:“这契约你若依旧不签,师姐我也唯有原路返回了。损失一万两千年功行是小,只可惜有辱师尊之命。”

    “签。”

    归无咎之言,却出乎利兰遮大魔尊预料,让她喜出望外。

    从那惊鸿一瞥的棋路中,归无咎对于所走道途又多出几分明悟。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眼下大魔尊对于自己的好意,却不必推拒。

    似乎是怕归无咎反悔,利兰遮素手一伸,一枚卷轴出现。

    迅速将之张开,这是完全空白的一卷,茫茫干净。白卷正中心处,利兰遮把手一印。

    归无咎照着利兰遮的动作,在这卷轴之上重重一印,心神之中,蓦然产生了一份奇特的的联系。想要摆脱,非得成就斩分之境不可。

    契约既成,利兰遮将之收起,随后取出两枚玉简,交到归无咎手上,冲着归无咎意味难明的一笑。

    此行之初,她本拟动用神通,改变归无咎之心意,易如反掌。但其师妙观智大魔尊却告诫不可如此,须得真正劝服归无咎签下契约,才算功果。

    如今既已功成,利兰遮再不便在紫微大世界中逗留。少女,竹筏,棋局一瞬间全部消失,仿佛从未出现在世间。

    归无咎把身一拔,原地回返。(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两道法诀 谁主棋局

    归无咎回到大昌居所。

    进入保护黄希音的禁阵之内,归无咎盘膝坐定。想了一想,暂时并未撤销阵法,随手将利兰遮大魔尊所赠两枚玉简取出。

    果不出归无咎所料,其中一枚玉简所附之法诀,乃是遮掩魔道修士气息的法门。

    此玉简之名:《三辩三证》。

    不过,这所谓的《三辨三证》并非功法,亦非神通,更无只言片语之修炼法门,乃是以一篇对话的形式存在的语录,记叙的是妙观智大魔尊为门下弟子讲经说法。此经倒是和归无咎当年乡学所修的《夫子微言》有几分相似。

    归无咎神意阅览此文,所观览的明明是文字,但却有一副画面,立刻在眼前升起。

    一处极为宽阔的海滩,细沙所铺,左右相向一望无际。而面朝大海之处,有一道高及万仞的巨壁,似乎是屏障背景。

    巨壁之前,妙观智大魔尊高居九色莲台之上,近身十余丈内,共有三十六人侍奉于下,虔诚听讲,面色欢喜。这三十六人虽无任何气息展露,但归无咎一眼便知,其等均是成就了大魔尊果位的。

    因为三十六人中敬陪末座的,不是别人,正是相别不久的利兰遮大魔尊。

    这三十六人四九成列。归无咎眼前一阵恍惚,突然觉得第一排第七座那人,面貌似乎极为相熟。但这个念头一旦产生,那人的身影突然模糊不清,再也无法仔细辨认。

    这三十六人之外的沙滩上,另有约三千人跪坐一旁,静心听讲。

    此刻妙观智大魔尊不再是黑纱罩身的形象,反而半裹一件白色法袍,好似出浴未久,长发随意披洒。她双肩手臂露出在外,宝光隐隐,宛如琉璃精玉铸成。

    妙观智大魔尊所讲之法,乃是天地间的正反、阴阳、空有、分别、能所、情无情、常无常的道理。所讲之处,妙语连发,精义无穷。归无咎听之心神沉浸其中,不觉渐渐入迷。

    不知过了多久,归无咎蓦然惊醒,环首四顾,似乎方才所经历,只是南柯一梦。而原本持在手中的玉简,却突然化作一枚玲珑剔透的圆珠,握在掌心。

    归无咎心中一动,尝试着将一身魔丹丹力放出。

    这丹力一旦离体,顿时生出一股祥和嘉妙之意在空中流淌,哪里还有半分魔气之形。认真说起来,就算是九大上宗的元婴修士,也无有这等仙家气象。

    归无咎心中立刻生出一道信心:此界中任何一人,都无法在自己的功法气息之中觅得魔功踪迹。

    哪怕是日后回返九宗,言道自己魔功被意外机缘化去了,也由不得旁人不信。

    归无咎拾起这玉简所化圆珠。

    这圆珠似乎只是一枚石子,神意感之,并无任何出奇之处,也并未附带任何神通道术。但归无咎本能的感觉,此珠似乎尚有未尽之用,或许在合适的时候,就会展现出它的真实面目。

    归无咎突然想起一事,此珠和白衣女子所赠镜珠、全珠、魂珠三珠形貌大小倒也相似。

    魂珠百年前便已不在身边,全珠已然化作自身金丹。于是归无咎便要将“镜珠”从纳物戒中取出来,比对一番。可是神意一旦传出,那镜珠似有灵性,竟是躲在纳物戒中不肯出来。

    归无咎略一沉吟,便要将已化作“金丹”的全珠离体而出。

    但是此念一生,归无咎心中蓦然生出极强烈的警兆,似乎一旦如此做,就要出现极为可怕的后果。

    归无咎断然掐灭了这个念头。

    若这圆珠于己不详,不如将之深埋此处,自己借由传送阵远遁,就此永不相见?

    但归无咎转念一想,若果是有魔尊算计,如此粗浅的办法,是断然无法成功的。另外取出一枚单独的纳物戒,将这枚圆珠珍而重之地存放其中。

    归无咎取来另一枚玉简观看。

    这一枚玉简所录,却务实了许多,是一门实实在在的功法。

    这门功法未著名目,其中的道理,是将归无咎魔丹、金丹、本命法宝三位一体的形态进一步发掘,使其彻底浑融无二。乃至于将魔道功法“化丹成婴”之中肉身的初步变化,由身躯之外挪移到金丹之内。

    依照此法,道门功法尚在金丹境时,魔道功法就避开了肉身炼转,初步成就元婴。乃是道魔兼修之士的一大突破。

    不过这功法也唯有归无咎一人能够修炼。因为唯有全珠显化金丹之形约束,才能将碎丹成婴这一过程牢牢束缚在金丹之内。

    外表看来,一粒金丹如常;而内中变化,已然暗藏元婴之妙。

    归无咎不由地面色古怪起来。他当年尚未入道,在父亲族门的祈盼下一意功名之时,家中仆役就常常为他准备一种饮食。

    这是一种已然孵化却尚未破壳的禽蛋,名为“活珠子”,食用之时剥开蛋壳,其雏鸟之形宛然,蘸以青盐,味道异常鲜美。

    道门金丹境与魔道元婴境共存,大约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不过那玉简之末另有文字告诫,此法虽得暂时成婴,但只相当于元婴境界的最初级阶段。若要修为进一步提升,同样需要道门功法进阶元婴境中。以之挑战元婴境的各派真传,依旧不可掉以轻心。

    另有一言道,当归无咎自觉准备妥当,便可往十万连窟之中,去寻南姓书生。时间由归无咎自行决断。

    阅览完毕,这一幅玉简却并未显化成圆珠之流的异宝,瞬间在归无咎指间溢出落下,化作星星点点,消散不见。

    将这一番际遇梳理一遍。

    归无咎心中雪亮,妙观智大魔尊所言的“无缘”化作“有缘”的时间,毫无疑问就是自己得到无名墨珠的机缘之后。

    而所谓在自己身上布下的三道后手,归无咎自得到墨珠之日起,将此后所经历之人与事,一一在心中遍历,却并未发觉出什么头绪。

    利兰遮既然直言相告,就有把握自己必定不会发觉。

    归无咎原先以为,自己至多只是深陷于九宗五百年之会的棋局中。但却没想到,实则有两道更为深远的力量,影响着自己的行动轨迹。

    但归无咎淡然一笑,并未由此生出命运不受掌控的沮丧感。每一界所能容纳的力量自有其上限,纵然是妙观智大魔尊这等人物,也不能以自身伟力直接干涉紫微大世界的运转。

    既然紫微大世界是利兰遮口中的“极为特殊之地”,那么除了妙观智大魔尊之外,未必没有其他上境大能关注着紫微大世界的一举一动,并借机布下属于自己的棋子。

    或许眼下归无咎尚只是一枚棋子,但紫微大世界之内的争局,却是由这些有着极大自由度的“棋子”决定胜负的。

    而执棋之人,却至多只能稍稍干涉一二,为自己选定的棋子提供些许便利。除此之外,唯有静心等待棋子搏杀的结果。

    修炼“魔婴”的功法,第一阶段的修行需要月余时间。归无咎未免生出数什么变故,决定将之在离开大昌之前完成。

    接下来的一月,昌神君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招待殷勤已极。

    三十三天之后,归无咎决定启程。未避免昌神君浩浩荡荡的送行,搞出太大阵仗,归无咎并未告知离开的具体时间。

    某一日星夜,留下书信,归无咎不辞而别。

    藤萝绿叶挂在归无咎背上,将黄希音遮挡地严严实实,片刻间就经由大昌传送阵,彻底消失。

    ……

    ps:这一更少一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一剑胜负 独行云中

    经历大昌传送阵,再临十万连窟。

    不过,归无咎寻到上次出入的地点,此处却是一片沼泽。在晨曦未晓之前,远远望不到尽头,一派汪洋无际。

    即便放出神识探查,数十丈下,依旧无有半分魔修气息。

    迟迟无人接引,归无咎心中一动,转身就要返回。

    就在此时,耳边突兀的传来一道声音:“进”。

    随着这一道声响,原本似起似伏的沼泽地,突然形成了一道十余丈宽、五六丈深的旋涡,旋涡最中心处一只一人大小的水泡翻滚沉浮。

    归无咎毫不迟疑,纵身一跃,扎入那旋涡的最中心处。

    和那“水泡”一旦接触,随着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重见光明时,已经身处那南姓书生“南禹一”所藏身的密室,比上次金姓魔修带他下来的路径,不知道要快捷多少。

    南禹一端坐于密室中唯一的高座之中,面色却并无上次相见时候的洒落烂漫,反而异常地凝重。见归无咎进来,目光似有审视,二人相对无言。

    上回一别之后,南禹一立刻以秘法与其师紧伐罗大魔尊交流。

    听闻魔道掌握的势力有了正大光明入世行事的契机,紧伐罗大魔尊本来甚为欢喜,还大大嘉许了南禹一。

    但是数个时辰之后,紧伐罗大魔尊又传下神意来,吩咐南禹一此间一切不必再管。若归无咎有借道、借兵等一应举动,悉听尊便。

    南禹一当时不解其意。

    现在归无咎站在面前,以他的眼力观望,也看不出眼前之人有丝毫魔功修为在身。

    虽然南禹一的修为,较人道中天玄上真尚逊了一筹。但魔气相感,同类相应,又要比人修敏锐的多了。

    他看不出,人道中别说天玄上真,就是人劫道尊,也必定看不出端倪。

    这显然说明,魔道中又有人绕过了他这条线,和归无咎接触,并且为归无咎接下来的行动铺平了道路。

    南禹一试探着问道:“你这是……应了妙观智大魔尊的布置,终于成为了她的弟子?”

    归无咎微笑摇头。

    南禹一面容狐疑,似有不信之色。

    归无咎略略知其心意,道:“无论此事落在哪一位魔尊手上,这一次魔宗入世,南道友当有一大功,这是谁也抹煞不去的。”

    南禹一脸色这才好看一些,道:“归道友不要忘了南某才好。”

    “另外,就算为了南某自身的利益,也是要祝愿归道友这一趟所向披靡的。”

    在南禹一心中,依旧深深认定了归无咎已经落入妙观智大魔尊算中,有意无意之间,竟以同门相称。

    南禹一自座位之中缓缓走下,来到这圆形密室的斜后方边缘处,正对一道石门。

    这石门上隐约有血红色形成字迹,分为上下两行,共六个字。上面是“乙三下”;下面三个字是“东华南”。

    归无咎心念一转,“东华”二字,多半是东华界天之意。

    南禹一手中蓦然出现一道令符,对着石门一晃。顷刻间,似有一道万斤大石缓缓升起,露出一道门户。

    南禹一声音略有几分低沉:“请吧。”

    归无咎一点头,迎着门户之中踏了进去。

    门户之内是一道三四十丈的甬道,走完之后,空间再度开阔起来。这里同样是一间密室,这密室除了略大一些,几乎和南禹一方才所居之处完全相同。

    一样的圆形空间,在密室正中处,同样有一把极为显赫的座椅。

    但是归无咎还是一眼就发现了此间的不同。在这个座椅的四周,赫然有八个极不起眼的凹槽,其中填满了宝石一般五颜六色的异物。

    这座椅,实则是一件颇为别致的传送阵。

    比这座椅更加夺人眼球的,是密室之中,迎面处还有一个人。

    这人看上去约莫三四十年纪,面容瘦削,胡茬似乎刚刚清理未久,但清理得不甚干净。依稀可辨身着一件青色道袍,但是这道袍却被污染得处处油腻,形同皂色。

    不止如此,此人束成一道的头发同样结痂多处,仿佛一柄使用多年,近乎秃掉的扫把。

    这是一个不修边幅之人。

    归无咎略一辨认,便感受得到此人无论气质还是气息,均与大昌王朝诸玄宗的修士有着极大的差别。稍稍思索,便大致猜出此人来历。

    此人打量归无咎的眼神,却更加**裸,富有攻击性。但他眉头紧皱,似乎遇到了什么极为难断之事。

    归无咎对他的疑难心知肚明,自己功行实在太纯,干扰了他的判断。微微一笑,调整了自己的气息。抱圆执一的金丹之“中”,明白显现。

    这一下,此人突然开口了,语气似乎极为诧异:“金丹修士?”

    归无咎微笑着点头。

    这人双目突然睁大了一圈,声音也不知不觉提高了几分:“将要一招击败我的人,就是你?”

    此人在门派之中是一位苦修之士。三年之前尝试结元婴。前两关都异常顺利的度过,但是却在第三关“心魔”一关中出人意料地败下阵来。

    门派师长实则对此人前途极为看好,以他资质,破境元婴不难。前两关事涉积累之厚薄,此人师长亲友固然对他极有信心。而第三关心魔劫,对于他这清心寡欲之辈,更应该不在话下。

    岂知这人闭关苦修已久,心思又重。虽无不良嗜欲杂念,但是实则已经偏离了修道本心而不自觉。若有九宗修士见到,当能纠其疏失。

    好在他破境虽未成功,但到底并未受到太大损伤。

    这几年来,他功行渐渐恢复到巅峰,本拟再度冲击元婴。但门派之中突然传来一道密令,着他持令符往一处秘密传送阵远行一趟。

    这令谕着实有些奇怪。

    言道经传送阵过去,会面对一人。教他和那人搭一搭手。若是被那人一式击败,就以上宾之礼待之,和他一同返回;若是不能一招败他,那他独自返回便可,就当全无事发生,也不必向任何人提及。

    此人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个将要一招击败自己的敌手,多半是初入元婴境的修士。

    却没想到,是金丹修为。

    金丹境众人,或有人能够胜过自己。但是……一式击败?就算是圣教嫡传,恐怕也有所不能吧?

    归无咎确认了来人身份,并不欲多做迁延。所有的客套言语,都化作三个字:“小心了。”

    归无咎给了此人三息的反应时间。

    心中默念,三息之后,一缕剑光似乎新月从水面升起,带着醇美的精微与律动,一闪而逝,在这人心头,留下永远难以忘怀的光华。

    这位不修边幅的隐宗修士,心头一凉,想要出招抵挡,神意紊乱,只觉脑海中一片茫然。似乎这一剑,超出他能力的边界,任凭他如何抵挡也是徒劳。一剑既出,宣判了他的死亡。

    刹那之后,剑意敛息。

    这人连忙功运周天,只觉气息通畅;又低头观看自己的身躯四肢,一切如常,就连服饰也完好无损。

    可是刚才剑意及身的感觉,却又丝毫做不得假。

    在地下再仔细一望,这人脸色一变。连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只觉异常光滑。又摸了摸束成一道的长发,手臂反曲在后,竟是久久不愿放下。

    原来,他脸上原来崎岖不平的胡茬,已经被刮的干干净净;那结痂难解的头发,在发束未断的情况下,也已经被彻底疏通。

    归无咎并不欲多生枝节,面无表情的道:“走吧。”

    眼前这一人,远未达到道宗、隐宗嫡传金丹的极限水准,别说“摩罗力境”,就是“履尘剑”归无咎也无需使出。

    方才这一剑,乃是最近两月为黄希音备下“反空蕴念剑”的积累时,结合各家经典,随意生出的一点创作,远不是什么正经神通。

    那隐宗修士仿佛犹在梦中,见归无咎接近了那高大座位,心中登时醒转,连忙赶了过去,寻一边角位置浅浅坐了,脸色充满敬畏。

    归无咎坐在那座椅之上不过数息,环绕座椅的凹槽光华一闪,两人便同时无影无踪了。

    ……

    归无咎二人同时出现的地方,很是特别。

    说是特别,毋宁说是寻常;但在修道中人的寻常,未尝不是一种特别。

    青山隐隐,绿水分流,仙家景象,隐约已在数十里外,殊不可见。映入眼帘的,唯有一道二三十丈高的山丘——在凡民眼中或许是山丘,但在修道人看来,不过是小土坡而已。

    山丘向阳的一面,竟是经营成一片菜地。有一头戴草帽的老农,手持铁铲,一插一磴,在这菜地之上,每隔尺许距离,掘出浅坑来,透出新鲜的泥土气息。

    那和归无咎交手的隐宗修士,见到这老农,脸色大变,连忙就要上前大礼参见。

    老农连忙伸手止住,道:“别多事。你先回洞府候着。”

    那隐宗修士如蒙大赦,连忙起遁光遥向西北驰去。

    老农连忙摇头,叹道:“不是往你自家洞府,是去方寸山洞府候着。”

    他声音虽低,而那修士一瞬间已经遁出数百丈外;可是听到这一声呼喝,那人在空中却几乎一个趔趄就要栽倒下来,连忙改换方位,又往别处遁去。

    菜地旁边,尚有一只一人多高的青铜小屋,门户紧闭,气息奇特,不知是何法宝。

    除此之外,小屋之畔有一只竹篮,其中盛满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石子。

    归无咎暗暗感受这老农的气息,果然能够觉察出几分端倪:这这是进入那般境界的人物。

    只是往常所见的九上宗真君大能,除却宁中流、杜明伦外,多是一种主宰天地、矫矫不群的刚健意志,令附近的一切以自己为主体运行。

    而眼前的这一位,虽然能感受到这人的人元位分与山河大地同在,但是这道人元之气,与周遭的客体相较,却屈居于一种臣属的地位。

    虽然大致层次相同,但杜明伦言道,与土著上修处于敌我之间,可以以一敌十,敌百,殆非虚言。

    就在此时,这老者忽然张口道:“这位道友,过来搭把手吧。”

    归无咎为之愕然,不知此老所言何意。

    这老农下巴一抬,指向搁置在一旁的小竹篮努了一努。淡然道:“大的两个也就够了。瘦小些的却需三个。”

    归无咎省悟其意,前进几步,将那竹篮拾起。从中取出两块石子,“种”在老农所掘坑洞之中,便如布下种子一般。

    每布下一种,老农便操动那铁铲,将浮土刮来,填平夯实。

    一个种石,一个填土,不过一刻钟有余,大约半亩坡田便尽数种讫。那一筐石子,恰好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将田地之内所有坑洞种满。

    老农深深望了归无咎一眼,道:“好。”

    他虽然言道“大的两个,小的三个”,但其实那些石子并无明显的大小之分,重量轻重,俱是循序渐进,呈现轻微差别。而归无咎种石之时,也并不刻意去看那竹篮,顺手摸定大小,或二或三,随缘施为,落子如飞。

    最终所有的坑洞和石子完全匹配,功德圆满,正是归无咎的缘法所在。

    老农伸手一指,那青铜小屋突然光华一闪,从中走出一个小人来。

    那人只有三尺多高,纯粹是元气之形,小脸紧绷,光华湛然。看脸容装束,和这老农倒有几分相似,只是面目年轻了不少。

    细观这元气小人的修为,似乎正是金丹境极限。

    老农淡然道:“你和他交手看看。也不必拘定一式胜负,只要你能胜,一切都依你意愿行事。如若不能,就请道友在我云中派随意游玩数日,我派奉为贵宾就是了。何时游玩尽兴,便请离开罢。”

    归无咎讶然道:“原来考验尚未结束。”

    老农叹了一口气,道:“一式败丁航,已足见道友根基惊人。只是,天地间藏龙卧虎,不知有多少英杰。既然所谋者大,就不得不加倍严苛。还请道友见谅。”

    归无咎并未讨价化解,只说了一个字:“好。”

    ps:昨天写的晚,拼了一个大章,时间紧字数多,内容也用力。今天感觉有点没缓过来。明明知道写什么,但就是提不起速。第二章打算冲五千多的,实在冲不动,只能这样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初试魔功 万全安排

    和一位天玄上真的化身交手,和与同辈交手可是大不相同。

    归无咎应的爽快,这老农却是面现诧异,显然是有几分意外。于是主动提点道:“这是得你魔宗之助,以秘法斩下的化身,道友可要仔细了。”

    归无咎接触的魔道秘术已然不少,老农这一道分身之形,他大致也可以猜出来历。

    达到天玄上真的修为,距离斩分天人仅有一步之遥,冥冥中福源已深。就算寿尽转生,定也是一资质杰出之辈,未必不能于道途之上有所建树。

    因而若要这等人物甘为魔尊仆役弟子,那是绝不可能的。

    如归无咎所料未错,老农的分身秘术,乃是魔宗斩下七道衰气以延寿的法门。所斩七衰,凝成人形化身,过往经验、感悟、无所不备,和正经分身秘术炼成的化身无有任何不同。

    那“小人”往前一跃,目光灼灼盯住归无咎脸庞,似乎跃跃欲试。

    归无咎凝视数息。

    蓦然,张口一声清喝!

    归无咎三位一体的金丹、魔丹丹力凝聚到顶点!

    这一刹那间,老农脸庞之上愈显惊讶,不,应该说是震动!

    归无咎,这是要一击定胜负,一招击败自己的分身!

    好大的野心!

    有人劫道尊、天玄上真坐镇的祖庭道宗和各大隐宗,为了培养杰出的人才,命嫡传弟子与高阶修士的化身作战,其实并不鲜见。

    如此战斗,已非着眼与胜负,而是磨炼弟子的手段。

    即便最杰出的嫡传弟子,面对这样的对手,胜机也极为渺茫。

    当然,那拥有绝对自信、面对天玄上真分身也有信心战而胜之的天之骄子,也不是不存在;但是即便是如此人物,在这样的战斗中,也会谨慎以对。

    不为其他,单单是这战斗之中所能汲取的经验,所能捕捉的悟道契机,就值得每一个新锐弟子好好把握。

    归无咎如此作为,已经不仅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而是摆明了对一位天玄上真道途经验的视而不见,或者说,轻视。

    瞬息之后,归无咎,老农分身,两人同时消失。

    摩罗力境。

    这是归无咎第一次在实战中使出这一道神通。

    神秘界天之中,归无咎和老农分身站立于一条直线之上。他此刻丹气愈足,裹挟着不可逆转的大势,一步一步稳稳前进。

    而那老农分身,尽管一身“丹力”同样提升到极点,但是动作却要比归无咎缓慢太多!

    归无咎每前进三步,这分身至多只能走出一步!

    归无咎脸色平淡,无悲无喜,丝毫不因为即将战胜一位天玄上真的金丹境分身而沾沾自喜。

    这是身为圆满之上的自信。

    一位无望人劫道尊之境的天玄上真,当年金丹境时,别说圆满之上,就算距离圆满之境恐怕都有相当的距离。

    这些曾经的缺失,不是修为提高之后就一定能弥补的。有些道基之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此生休想再次寻得。

    道法之中,或许有些地方当局者迷,待修为提高之后,高屋建瓴,方能不畏浮云遮望。但归无咎本已圆满,纵彼有回眸之处所补足,又焉能胜我一羽一毫?

    更重要的是,有些领域,一旦错失就是尘埃落定,纵使时过境迁修为更高,当日的缘法和心境,也早已埋藏在尘埃之中。

    如归无咎当初在冲霄阁中,著录《持心卷》,纠正《九元书》渡尘心劫之失,便是如此。尽管此法门是最基础的真气境法诀,但是那许多上境修士,当年未曾发觉奥秘,境界提升之后,却再也不能获得相同的感悟。

    摩罗力境之中,从相向而行道最终相遇,约莫过去半个时辰;但在外界视之,二人只如光影微微一颤,然后各使全身丹力尽力一击。

    一击,胜负已分。

    老农那一具分身并未破碎,但却如同浮起一层泡沫,淡淡的金、白二色气息不断散逸。

    不仅如此,分身瞳孔之中光华暗淡,细望便知,已经完全失去了活力。

    老农将手中铁铲丢在一旁,长叹一声。

    丁航在云中派年轻一辈的金丹境弟子之中,论潜力资质大约可以排进前三十位。

    但是,这是以潜力而言。

    实则丁航毕竟身份特殊,他以颇为优异的资质,却进阶元婴意外折戟;失败也就罢了,偏偏还毫发无伤,从而获得了一份冲击元婴境的宝贵体验,这却是其他真传所无的。

    故而以实际战力而论,丁航几乎可以冲击这一代真传的前五之列。即便最优秀的几名弟子想要击败他,也不是三招两式所能做到的。

    因此,当半个时辰之前丁航、归无咎出现在老农的视野中时,老农不必放出神意感知,便已经知晓,这个能够一招击败丁航的人物,比云中派真传,领先了太多。

    但是现在才发现,这个差距,还是比老农想象得要大,大得多!

    如此人物,恐怕道宗祖庭中最杰出的弟子,也远远不及吧。无怪乎其有着“金丹一式”的自信。

    如果此人果真是云中派真传,那么他未来的成就决不止于天玄上真,极有可能成为可以和乾元、上清两家定鼎格局的二人相比拟的人物……

    老农摇了摇头,将极目远眺的目光拉回近处。眼前之人,多半是魔宗准备入世的最杰出人物,是注定与云中无缘的。

    老农突然开口道:“我云中派,能得到什么?”

    归无咎不由愕然。

    随着他功法变化愈纯,所历世事愈多,原先见机应变、随物赋形的处事方式反而潜移默化的改变了,变得更喜欢简明直接。

    可是这位老农打扮的天玄上真,这谈判的方式,几乎和市井凡夫无异,竟然比他归无咎还要直接。

    归无咎沉吟道:“道友所言之意是……”

    老农一哂,道:“也不怕道友笑话。所谓自家人知自家事。我云中派在隐宗之内,位分并不算高。上一次出现人劫道尊,已经是五十三万年之前的事。目前门派之中,唯有老朽一位行将就木的天玄境坐镇。若是老朽一去,只怕这隐宗位分,就要受到动摇。”

    “归道友作为魔宗最杰出的弟子,执行如此弘大的计划,如果有选择的话,恐怕也不会择中我云中派。是也不是?”

    老农缓缓踱步,叹道:“你就当老朽是坐地起价吧。难得遇到这样好的机会,平白无故地放过,也实在太可惜了。”

    此人的谈话如此别致,归无咎再度为之哑然。

    不过,这未尝不是一种有效的谈话方式。虽然直接,却很难引起归无咎的恶感。这也算是老农阅历和经验非同寻常的体现了。

    归无咎稍一沉吟,道:“道友能够得到之物,不是尽在眼前么?”

    老农两条寿眉一耸,惊讶道:“道友此言何解?”

    归无咎道:“现有的计划,难道在下不是以云中派弟子的身份行事么?难道魔宗入世之后,会将贵派一脚踢开不成?道友多虑了。”

    “在与圣教博弈的整个过程中,在下都会以云中派弟子的面目出现。异日隐宗借此机会出世,云中派有首倡之功,其余诸派又怎能熟视无睹?至于千百年后,无论在下是否还会在云中派路面,贵派隐宗传承都会稳固相当久的时间。”

    “作为一家八部经典俱足的宗门,想必足以支撑到下一位天玄上真出世。”

    老农将归无咎的话仔细思虑一遍,脸色随之释然。

    接下来,这一老一少,一位天玄上真和一位金丹修士,就在这田埂边席地而坐,讲述闲话。

    云中派位处东华界天之南,幽虚界天和灵光界天以北的一处缝隙中。

    神庭二十八界天,虽然大致相连,划出人道三分之一的界域,但是其中亦暗藏着许多互不统属的角落。绝大多数角落都是人烟绝迹,但唯有有限的几处地界,恰好暗藏着几家隐宗或妖部部族。

    但是,除却云中派以外,其余门派部族,大都在近年选择远远迁徙。

    其实眼下的生存环境,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恶劣。若说云中派是生存在圣教的夹缝之中,那显然是夸大其词了。

    云中派相邻的东华界天、幽虚界天、灵光界天三处界天,一入其境,由于属于界天边缘的缘故,其实是一片广阔的“内荒”之地,距离神道王朝的存在还有着极为遥远的距离。

    但以圣教神庭的扩张速度,指不定几万载后就会近逼到眼前。因此其余几家隐宗和妖族,还是选择及早迁徙为上。

    唯有云中派稍有特殊。

    在三界夹缝中的区域,恰有一处弥漫百余万里的紫色云雾,修士人畜一入其中,多半不辨方向。即便是修为甚深的化神、步虚修士,也不例外。

    而紫色云雾正中百余里处,犹如飓风的风眼,恰有一处天光清朗的世外桃源,藏下一家隐宗。

    “云中”之名,恰由此而来。

    就像一个门中长老对待新入门的弟子,老农把云中派的诸多事迹,人物风采,一一挑拣紧要的讲给归无咎听。

    这些事迹许多并未笔之于书,又或者分散多册,属类不同。若要归无咎自己去了解,恐怕靡费时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老农把手张开,出现几件异物。

    最为要紧的,当然是作为云中派弟子身份证明的真传令符,以及洞府之所、门派服饰簿录等物。

    老农道:“自今日后,你出现在各位弟子面前的身份,就是老朽培养的亲传弟子,云中派的秘密底牌。”

    归无咎点了点头,这和他的预想完全一致。

    老农又道:“以老夫的能为,若说你是老夫一手培养出来,其余诸隐宗乃至圣教未必会信。信与不信倒是小事,就怕提出这个方案,他们未必会放在心上。”

    “因此,道友另有一重身份,在紧要时亮出。道友且听好了:我云中派数十万年前有人劫道尊将自身所修秘诀加以完善,此法唯有资质特殊之人方能修习。但是一旦成功,根基潜力较传法之人当年之功行更胜一筹。”

    “唯有如此解释,方能稍稍教人信服道友这一身不可思议的修为。”

    归无咎暗道眼前这位上真想得倒是周到。这一点,先前归无咎自己也并未考虑到。

    除了这一身行头外,剩余最重要之物乃是几枚玉简,正是云中派的八部功法。

    老农道:“我知云中派功法,道友未必看得上眼。况且以道友的手段,必是汲取百家之长,纳入自家的道术神通之中。不过道友既然以云中派弟子的名义行事,最好还是将其中几门神通略略掌握,动起手来,也好见到云中派弟子的影子。”

    归无咎点头道:“道友所言极是。”

    最后一件宝物,老农取出之时珍而重之,面色竟稍有踌躇。但此老旋即释然,还是将这物果断交到归无咎手上。

    此物时一枚青色印信,归无咎将之举起观看,下有四个大字:

    云中正二。

    归无咎稍一回想,明白此印地位。面色也有几分郑重,道:“请道友放心,在下执此印,不会轻易动用。”

    进入土著文明一段时间,归无咎对于这里修道界的种种规矩布置,也渐渐熟稔。

    此间宗门印信权力可谓至高无上,其中甚至有可能封印着先贤传下的极为厉害的镇派神通,地位甚至还要高于《大藏》、《正经》之外的六部经典,从来不可轻动。

    宗门大印,往往都是封存在秘藏之中,非门中几位地位最高的长老一齐同意,断难取出。

    而宗门内平日维持运转,皆靠四枚副印维持。

    这四枚副印,名为权、令、禁、使。

    权印,乃是使某人凭借此印暂时代替某人一切职司;

    令印,乃是配合掌门诏书一同使用,执此令者,专门负责一事,独揽大权,事毕完缴;

    禁印,乃是宗门禁地、秘藏、宝库各处打开方便之门所用;

    使印,乃是充作仪仗印信之一,出使别宗的使者所佩戴。

    四枚副印皆刻录不止一枚,维持宗门的正常运转。但是除了宗门大印和四种附印之外,还有一种印信较为特殊,并非每一家宗门都会炼制此印。

    若是一家宗门内,有一人修为最高,乾纲独断。此人往往执掌一枚“第二正印”,其作用几乎和宗门大印完全相同,有此印在手,宗门各部皆在治下。

    现在老农交由归无咎的这一枚“云中正二”,显然正是此印。

    老农见归无咎态度,心中满意。笑道:“不日便是敝派宗门大比。道友不妨前往一观。若是手痒出手一试,也无不可。”

    ps:本来今天上午是想用请假条的。一是昨天没睡好背痛难受;二是限免过了,成绩变成原样,甚至还稍有跌落,心情极差!但是运动一番之后,还是调整心态,直面惨淡人生,将就撸了一章。(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玄奇洞府安居 全经节录有别

    归无咎别了那老农之后,便往为自己安排的住所遁去。

    云中派虽然是一家天玄上真传承不绝的隐宗,但宗门道场并未如何豪阔,山门只局限于云眼数百里范围内,一座名为玉环山脉的群山中。

    当然,老农直言不讳的相告,那紫色雾气之中,确实暗藏了云中派四处秘地。但是这四处秘地,唯有门中离合境以上的修士,经由秘法引导,手持四大副印中的“禁印”,方有资格探查。

    不过归无咎手持这一枚“云中正二”的大印,自然是有资格探索的。

    忽忽二十余里,归无咎便看到了自己洞府的大致方位。

    这是因为云中派因地理格局,布置甚为紧凑。最内侧号称“玉环心”的十二座高峰乃是上修居所,每一座大峰环绕四座僚峰,共同被“禁断大阵”的第九层笼罩。

    先前归无咎在那陇头田野之上,只觉数十里外景色似真似幻,看不分明,便是由于这等原因。

    老农所居,乃是十二峰中的“瀛水峰”;而归无咎所得的这处居所,名为“清莱峰”,二者在十二峰形成的闭环中,恰属子、午二位,南北相对。

    实则“瀛水峰”、“清莱峰”等只是通俗的称呼。按照云中派历古以来的正式称谓,该当名为“瀛水台”、“清莱台”才是。

    归无咎正式的身份,也非山主,峰主,台主,而是“清莱宫主”。

    不名为山,却名为台,而其主之身份,又名之为“宫主”,可谓标新立异。

    实则数十万年前,当云中派全盛之时,曾经一派同时涌现十二位天玄上真,于玉环心十二峰各立一座宫殿,名为“玉环十二天宫”。

    此时的云中派,在数百家八部传承俱足的大宗之中,也可排名前十。只是岁月飘忽,兴衰有变,如今夕阳西下,却唯余一位天玄上真支撑大局。

    归无咎遁光在清莱峰后山缓缓落下。

    清莱峰分为前后两山,前山环山千余亩地,隐约可见铺满连绵不绝的宫室,其正殿之雄几乎高逾百丈,尽显威严肃穆,端的气魄不凡。但走近了方能发现,其中灵光暗淡,禁制败坏,并无一个半个人影,显然荒芜已久。

    后山洞府,乃是当年落居此山的天玄上真闭关清修之所。

    和低阶修士所居洞府常以断龙石遮挡门户不同,清莱台后山远远望去,浑然一体,并不见门户所在。

    归无咎取出牌符轻轻一晃,却见一片青色石壁,陡然化作液体,形成一个巨大的凹陷,和十万连窟的旋涡入口有几分相似。

    归无咎一跃而入,那门户旋涡再度变成青石之貌。

    云中派作为历史悠久、传承完整的巨派,也是有几分底蕴的。

    一入洞府,归无咎恍然发觉,洞府之壁垒完全不见,自己竟是身处于一座极为宽阔的圆盘状阳台之上。外间天光明朗,流云漂移,下视辅山诸景,连坡披翠,尽收眼底。

    再运气感悟,隐隐觉出阳台之外十余丈,那若有若无的山壁果然存在,只是化作透明。

    归无咎心中好笑,若是有低辈修士浑浑噩噩地被师长带入此地,不明就里时往外飞遁,岂不是要碰个头破血流?

    怀着这个念头,归无咎在地上随意捡起一块石子,运起真力,弹射而出。

    却见那石子离隐形山壁尚有数丈时,速度便极大减缓,犹如面前有一道阻力缓缓托住。到了距离山壁数尺之近时,便完全静止,然后扑通落下。

    这时候,归无咎感到手中牌符传来一阵法力波动。

    用心感应,才发觉牌符正面明光盈盈,和整个洞府内的灵机交感周流,而牌符背面却是元气不通,完全处于沉寂的状态。

    归无咎心中一动,再激发丹力注入牌符阴面。

    却见眼前景色陡然一变,天光山景俱都消散,山壁尽数化作实体,映衬出归无咎身处于一极为宽阔、密室潜通的洞府之中。而照明之物,也变成了数十串璎珞一般的明珠。

    寻常居住时,当然是方才如在山巅阳台中更为舒适;但若是修士需要深入冥境,锁住心田,不为外物所惑,又可以变成真实的密闭洞府模样。

    归无咎暗暗摇头,这一手奇技淫巧,就算比九大上宗也压过一头了。土著文明千百万年发展,自也有其独到之处。

    归无咎还是偏爱方才阳台风貌,牌符中神意一激,阴阳再度转换。

    将洞府中各处布置都熟悉一遍,归无咎照例取出仆苏盘等器物,又取出两件神元断绝符、神元索灵符二符点燃。

    待二符燃尽,并未发觉任何异常,归无咎暗暗点头。

    这并非他不信任云中派,而是积年以来的成长经历养成的习惯,不肯有丝毫大意。

    归无咎背上青藤背篓陡然脱落,两枚较粗的分枝化作手臂,将黄希音托住。黄采薇显化人形,对归无咎行了一礼。

    归无咎指了指西南角落一处阔达十五六丈的密室,道:“采薇。自今日起,你和黄希音就住在那一间。这里是一家隐宗,不比别处,最好轻易不要外出。”

    顿了一顿,归无咎又道:“你若是觉得寂寞,得空我再去寻几个山精野怪来,与你作伴。”

    此言一出,黄采薇眸中明显泛出一丝喜悦。但她口中却道:“不敢劳烦公子。采薇和希音作伴,并不觉得乏闷。”

    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黄希音,又道:“小音就是采薇的开心果。”

    黄希音好似听懂了黄采薇的夸奖,小嘴一咧,就笑了出来。

    黄采薇见状愈觉欢欣,无意间使出一道木行法诀“小生机术”,室内清灵之气突然旺盛。但见她抱着黄希音,一蹦一跳地进入自家居室之中。

    归无咎心神一定,接下来,自然是要完成最为迫切之事了。

    修炼。

    几枚灰色玉简蓦然在掌中浮现。这几枚玉简色泽微赤,并非牛角所制,而是一种罕见的蛟龙之牙炼成。

    归无咎将之一一贴在手背上,不到半个时辰,其中内容俱被牢牢记住。

    云中派的《大藏》一经,名为《守中玄解汇要》;而《正经》一部,名为《玄门大论经》。

    归无咎心中泛起一丝喜意,这是他第一次得到土著文明中最顶尖门派的传承经典。

    完整经文。

    归无咎正想一试此经效用。刚要入定行功,却突然停手,生出一个念头。

    如乾元、上清二家,原版经典只供祖庭嫡传和道宗菁英所用。自十四道宗的外门弟子开始,到下面的玄宗、下宗、流宗,俱是使用的节录版典籍。

    圣教法度,许多隐宗都暗暗模仿。

    包括云中派在内,不少隐宗也效仿此法,只将根本经典传于嫡传弟子。对于绝大多数道途渺茫的外门弟子,仅以节要相授。

    归无咎现在所持《守中玄解汇要》、《玄门大论经》二典,末位便附录了二经流布在外之节录版。

    这节录二经,名为《玄解集成》、《大论要旨》。

    归无咎心意一动,这却是一个好时机,足以测验一番,经典原文和节录版之间,到底有多大差别。

    归无咎凝神敛息,神意之中运转《念剑演化图》,将《玄解集成》、《大论要旨》二部节录经典之中有益于空蕴念剑修炼的部分,一一解散消纳。

    只是数息功夫,《念剑演化图》便将二部经典中可为养料的部分,总计大约三成上下,尽数收纳提取。

    只这一刹那,归无咎对于云中派法诀的部分精义,理解之深便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云中派道法神通之中,有资于剑道的,乃是上古相传的“道门四十九剑阵”一脉的传承。这一道传承和上清宗“古飞剑传承”难分轩轾,分别执掌“飞剑”、“剑阵”两门之牛耳,蔚为大宗。

    上清宗得“古飞剑传承”已然残破不全,而云中派所得更少。道门四十九剑阵,融汇于当今功法之中的,唯有“天门剑阵”、“飞鱼九鼎”、“云雾奇罩”三阵。

    归无咎丹田之中,空蕴念剑法诀逐渐成型。

    只见第二层法诀一字一句逐渐增加,最终圆满具足,发出灿然光明。从零散的只言片语,化作一道完整的法诀。

    空蕴念剑第二层,彻底完成。

    但是归无咎也并未有多少欢喜,因为这是在归无咎预料之中的。自汲取了上清经典之后,第二层空蕴念剑便只剩下八个字。只要得到一家隐宗之流的传承,是必定能够完成的。

    不过,第三层的法诀却又艰深了许多,那一个个字迹形成,明显后继乏力。只铸成第一列“一点生灭皆无碍”七个字,便断了后续。

    同时,归无咎心中传来一点真意预兆,随着道法更进一步,若按部就班修行,“元玉精斛”的完法成形之日,又提前了两天。

    归无咎暂不急着观看第二层法诀的练法,再度行功,摄取《守中玄解汇要》、《玄门大论经》两部原典。

    有了三次经验在前,修炼的过程水到渠成。

    可是结果却大大出乎预料。

    归无咎面带难以置信的喜意,心神返照,观望着第三层功法之中的七十七个字,几乎疑在梦中。

    归无咎心中有数,第三重功法推演之难,远在第二重功法之以上。

    那节录版的两部经典,补足第二重功法八字后,在第三重功法之上又添上七字;但第二重功法的八字,未必抵得上第三重功法一字。

    换算过来,至多也就相当于空蕴念剑第三重功法成了八字。

    而原版经典,成就第三重法诀七十七字!

    丹田中元玉精斛传来感应,距离完法之日,又提升了十九天!

    如果归无咎并未亲自看过两部经典,只怕要以为是节录版品质低劣,不堪一阅。只是大言唬人。

    但现在归无咎尽观经文之后,清楚的知道,节录版虽然文字只占十分之一,但是原版两部经典之中的精要之处,确实都如实录下——用“撮其精华、举要治繁”八字品评,并不过分。

    按理说,这价值相差不当如此之大。

    可是这经文对于自身的价值,竟不论内容精粗,似乎完全是按照文字比例来的,却是令归无咎大为费解。

    如此说来,若是得了上清全本,约能将“元玉精斛”完功之日,一口气推进四个月左右。

    就在此时,归无咎举头一望。原来洞府之外一阵飘荡,原来有一个人影上下飞遁,口中高呼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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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云中赠物 大比现身

    山门之外不是别人,正是相别未久的丁航。

    归无咎牌符一动,形成一道门户,高声道:“丁道友请进。”

    天玄上真洞府的虚实之变,也不知低辈弟子是否见识。未免多事,归无咎还是将洞府转化成真实形态。

    丁航纵光而入,见到宛若实质的洞府内壁,果然不曾大惊小怪。不过,他的目光很快落在悬挂的九子连缀、宛如璎珞的明珠上,面上露出惊叹羡慕。

    云中派虽然避世已久,但内中规矩甚严。

    如寻常弟子照明所用的明珠,各有制度,不能逾越。若是金丹境弟子,便只许四珠缀连。如这九珠炼成一串,那便是天玄上真的气派。

    看来归无咎不但得了清莱洞府,其余一应待遇,俱都比照天玄上真而定。

    丁航正想入非非,突然归无咎直视自己,面上似有笑意,心头一突,回过神来,连忙上前两步,深深一礼道:“见过归道友。”

    归无咎道:“丁道友此行何意?”

    丁航此时衣着、发饰明显经过一番清理,显得整齐洁净了许多,道:“奉瀛水上真之命,为归道友带来一些修道外物。”

    瀛水上真,显然就是那老农的法号了。

    紧接着丁航储物戒中光华一闪,落下大大小小几大箱外物。

    最要紧的是两千盒“五行星砂”,乃是土著文明中修道必备资粮,和九宗地域的五行精玉有九成相似。

    或者说二者本为一物,只是地理遥隔,禀赋不同,方才各有其本土特色风貌,显示出一二差异出来。

    归无咎打开一盒看,却见其物其实细若粉尘,比五行精玉尤为精细。名之为“砂”,倒有几分委屈了。

    丁航目光一勾,看到盒中之物,眸中泛起一抹艳羡。

    如此纤细堪比微尘的星砂,唯有离合境以上的高阶修士方可用得。似寻常金丹、元婴修士所用之“星砂”,其实铸成块状。低阶修士之间,极少以“五行星砂”这学名称谓之,十有**都称其俗名曰:灵石。

    除却五行星砂之外,其余宝物一件件取出,有各色法宝,阵图,名贵大药,甚至本宗弟子名录......

    转眼间,打开最后一个木箱。

    此箱打开,归无咎突然觉得,一股旺盛的生气从中溢出。

    西南方密室之内,一道轻影飘闪,竟是黄采薇起了土遁之法,化作一道魅影移到近前,俏脸之上晕红阵阵,尽显渴盼与急切。

    黄采薇原本正在和黄希音逗趣玩耍。此刻她突然离开,黄希音不知缘故,四下张望一阵,扑通扑通蹬着小腿,一路步履蹒跚地跟过来。

    归无咎略一感辨气机,回想大昌所见《献典》中的记录,两相比对,已知其根底,心中不免讶然。

    浮现在木箱顶层的,正是一盒对于草木精灵极有奇效的“本元戊土之精”,此物之稀有,就算比之炼制七种大药的几味珍稀主材,也差不了多少。

    归无咎笑道:“既然是给你准备的,就拿去吧。”

    黄采薇眸中显出感激,道一声谢,喜滋滋的将其连盒带走。

    这一只木盒之下,却是许多奇形怪状的木偶。归无咎抓起最上面一只,似乎是一只青蛙。只是刀工尚嫌粗糙,仅以寥寥数笔勾勒成形。

    颠倒过来,青蛙腹部却暗藏一处机括。用力一扳,现出一个小小洞口。

    丁航连忙道:“贮之以五行星砂,方见其妙。”

    归无咎依言注入约小指头大的一撮星砂。

    只见这青蛙突然变成绿色,手中甚至传来一点滑腻之感。归无咎心中大讶,不意其惟妙惟肖,竟至于斯。

    那青蛙猛然发足,向前一跃。

    黄采薇使土遁法急匆匆地赶来,此刻又急匆匆的离去。黄希音年纪幼小,好不容易才赶过来,站住歇息了一会,这才调头回转。

    未曾想,这青蛙不知是巧合,还是暗藏机关,一跃之间,竟准确地落在黄希音头顶。

    黄希音一惊,嫩白小手反手一拍。碰到那滑腻腻的“青蛙”身躯,小手臂触电般弹开,似是吃了一吓,愣住几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此时那青蛙往前一跃,突然口吐人言,道:“胆小鬼,爱哭鬼。”

    “胆小鬼,爱哭鬼。胆小鬼,爱哭鬼。”

    如此不断重复。

    黄希音虽不明其意,但那青蛙正对着她,一脸嘲讽之相,宛如真人,她却是感受得到的。

    当即止了哭声,小嘴一撅,伸脚要踩那青蛙。

    青蛙却灵活的紧,后足一弹,飞出三尺由于,远远避开。

    一人一蛙,如此追逐不止。

    归无咎再往那箩筐中看,心有所悟。原来这许多小物件,都是给黄希音的玩具。不过如此精致奇妙的傀儡,必定是某一位精于此道的大神通者的游戏之作。其价值恐怕不在那一盒“本元戊土之精”下。

    连给黄采薇、黄希音所用之物都不曾欠缺,其用心之诚,由此可见。

    将一应外物留下,丁航却并未离开。

    归无咎心中隐约有数,但还是发问道:“丁道友还有何事?”

    丁航抬头一望,小心翼翼地道:“自今日起,丁某就是归道友的扈从了。”

    “清莱峰东南角上那处小山,名为方寸山,正是丁某的洞府所在。归道友的牌符中,自有唤醒四座辅山禁制之法。”

    先前老农命他在方寸山相候,丁航一时并未多想,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到时才觉出,方寸山乃是清莱峰四座辅山之一。除了老农之洞府瀛水峰外,其余十一座“玉环心”连同辅山,俱荒芜已久。

    丁航这才惴惴不安起来,不知将他打发到此处,有何深意。

    不多时,旨意传来,教他作归无咎扈从。

    若以双方功行、潜力高下论,丁航本是极愿意的。只是那诰书打开,立刻便有一道禁制钻入丁航脑海:一旦动了泄露归无咎真实来历的念头,便是神魂俱灭的下场。

    同时告诫道,自今日之后,归无咎的身份,乃是云中派秘密培养的第一嫡传。

    这才是丁航看似郁郁不乐的原因。

    可想而知,自今日后,他丁航和门内弟子的接触势必要渐渐减少,不得不做一个“超出尘世”的边缘人物。

    归无咎微笑道:“今日之后,有需要劳烦丁道友费心的地方,归某先行谢过了。”

    丁航见归无咎礼数不缺,心中略略振奋,以此人的资质,若不是一个性格偏狭之人,多半会对下不薄。如此自己也有几分好处。

    郑重考虑之下,接连补充了几句聊表忠心的场面话。见归无咎并无其余交代,便告辞而去了。

    洞府中修行一日。

    第二日天色方亮,归无咎便起身,离开洞府远远往外遁去。当然,身上所着之服饰,已然变成云中派真传弟子之常服。

    出了玉环心十二峰禁断大阵的第二重,约莫三四十里宽的一道圆环,分为东西两部。东部绵延群山,乃是门中化神、步虚、离合等“天人感应三境”修士的居所;而西部那半环,却是门中主要职司,八殿十二道场的落户处。

    而历届门中大比,便在十二道场中的天钧道场举办。

    既恰逢门中大比,那却是归无咎在云中派露面的一个契机。金丹境的比试倒无所谓,归无咎的用心,乃是考察一番作为隐宗嫡传的元婴弟子,功行能够到了何等地步。

    钧天道场,在西半环八殿十二道场中算是最大的,其形制,可以看做这一个半环的“隔断”,足足占了整个西半环的六分之一,纵横各有三十六里。

    若非如此,也不能承担将举派修士聚集一堂的盛会。

    此刻,天钧道场内外,三千道旌旗隐然成阵,列出九道阵门;另有高低错落一百零八座牌楼分别矗立,每一道牌楼尽数化作九宫,各有执事道人迎来送往,忙忙碌碌。

    而围绕牌楼之外,各色飞舟,飞卢,飞车,坐骑妖兽,以及或繁或简,或侈或朴、或大或小的法器之流,窜高伏低,好不炫目。

    但是即便是飞得最高的法器,也无一件越过最顶端那处牌楼。

    这处牌楼,独树一帜,矫矫不群。

    归无咎看得分明,九宫之中,每一块座席皆可容纳纵横百人。那么每一座牌楼,均可容纳九万人。

    这百余座牌楼一道,竟是总计可以容纳千万人。

    但是那些较低矮的三、四重的牌楼看着热闹,人烟错落,若是仔细看,顶多也就坐满了十分之一。

    饶是如此,一家在隐宗之中排名靠后的传承,居然便有门徒百万之众,也算得上相当惊人了。

    归无咎不欲生事,收敛气息,环绕天钧道场百零八座牌楼信步闲游,赏鉴逡巡。

    此时,恰有一条十余丈长短的蛟蛇自归无咎身边擦肩而过。

    蛟上站立两人,当前一人是一个身材高挑,面如冠玉的青衫少年。此人所着正是云中真传弟子袍服,面色平淡,负手而立,倒也别见风采。

    搀扶着他肩膀的,却是一个明眸皓齿、丰盈窈窕的少女。这少女不施粉黛,却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坯子。只是此女眉头微蹙,嘴唇翕动,似乎在低声诉说什么。

    归无咎丹力凝聚,将一切都听在耳中。

    原来,这少年姓金,乃是金丹一重境弟子,位属真传弟子之列。

    云中派真传弟子,不似越衡宗一般,上下数百代有近千人。而是每一重修为之中,限定十二人人数。如金丹境分为三重境,眼下金丹境真传,便是三十六人。

    不仅如此,近年来为了铨选优等人才,门中规矩也愈发严苛。

    如其他门派,真传弟子只消无有过失,考评合格,除了极为特殊的情况,多半不可能无故去位的。而云中派却不同,同境界的十二位真传势必是要分出胜负排位,就算人人上进,在大比中排名最末的两人也要罚去赏赐。

    若是连续两届位居末二位,更会直接削去真传之位。

    这位金姓少年,上次大比便得了第九位,已经是极为危险的成绩。而这一次,原先排名靠后的两人,恰好得了意外机缘,立志要打个翻身仗。

    这对于金姓少年来说,是极为不利的消息。

    归无咎将之听在耳中,微微一笑。又巡游旁观许多弟子,只觉门中人人奋发,与他想象中大不相同。

    转念一想,才知道是自己眼界太高的缘故。

    在归无咎看来,隐宗被圣教打压,势力范围不得不龟缩到极小的地界,在整个人道文明中的影响力更是接近于无,理该十分憋屈才是。

    可是对于绝大多数修士来说,能够拜入一家八部经典俱足的宗门,已经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就算是圣教,如非能够直接进入祖庭道宗,否则对于胸有大志之人来说,加入下面的玄宗下宗之流,远不如直接加入一家隐宗。毕竟,这里尚有成就天玄上真、人劫道尊的一线可能。

    是以此处人人奋发,尤其当此大比之时,更是一派斗志昂扬。

    归无咎略感其生机,心中也是稍有几分振奋。转头一望,一百零八座牌楼之上,第二层十二道牌楼中最中间的一道,还有些许好位置。

    实则最顶层的那座人烟稀疏的牌楼,视野更佳。但是归无咎雅不欲先出风头,一切大比结束再说。于是便选定了第二层第六座牌楼。

    调转遁光直入其间,绝大多数好位却都被旁人占据。

    转头一看,第三行中间那百人空格,第一排尚有两个较好的位置。于是急转遁光,瞬息便占了此位,飘然坐下。

    这一座果然甚佳,举目瞭望,前方九道阵门外,共就座夺旗法阵,三十六处比斗台,恰好一览无余。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声音:“金师兄,这里有一处上佳座席。今日乃是外门弟子的‘小选’,师兄在此养精蓄锐。两日后亲自下场之时,也好养足精神。”

    归无咎抬头一望,原来是一个方面长须的执事道人,正点头哈腰,不住赔笑。

    无巧不成书,他所巴结的两人,正是先前在归无咎身旁擦肩而过的金姓真传弟子和他的伴侣。

    金姓少年抬头一望,脸色不悦。皱眉道:“吴锰达。你也太不晓事了。你是让我站着,还是让素儿站着?”

    这名为吴锰达的管事闻言脸上一僵,掉头一看。原先明明有两个座位,转瞬间就被占走一个。

    这占据位置之人,同样身穿真传弟子袍服,面貌极为英俊,但吴锰达这等善于钻营之人,对门中显贵人物的相貌形容牢记于心,此刻心中认定,门中金丹、元婴二境七十二位真传弟子中,并无这一号人物。

    方才,他眼见身为真传弟子的金缘权随意寻了一处角落便座下了,心中起了巴结之意,连忙邀请两人过来。

    但是却杀出来这么一个不开眼的愣头青,真是晦气的很。若是一个处理不善,自己拍马屁就要拍在马腿上,反平白得罪了金缘权。

    吴锰达当即面色一恶,露出几分狰狞,对着归无咎狠声道:“私着真传弟子服饰者,当罚脊仗三百,面壁三年。若不想小爷到正明殿告发,就赶紧乖乖滚一边去,有多远滚多远!”

    归无咎眉头一皱,他已知此事来历。那金姓少年二人,并未得罪自己,他身份虽高,也犯不着因为小人挑唆,平白无故给人脸色看。

    至于这贯会钻营的小人物,即便出手惩戒,也平白丢了身份。

    心中一动,归无咎伸手往上一指,问道:“最上方那牌楼作何用途?”

    吴锰达一愕,不想此人冒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当即脱口而出道:“你是失心疯了么?连门中品评大比的八位离合上真居所也不知晓?”

    归无咎暗暗摇头,他本来想保持低调,不想太过张扬。不想你不去找事,事却会来找你。

    归无咎当即长身而起。

    吴锰达以为是归无咎怯而让座,连忙又赔上笑脸,招呼金缘权和他女伴坐下。

    转头一看,见归无咎虽然起身,但是并未立即离开。正要再出言恐吓,却听归无咎振臂大笑道:“我本天上人,奈何下凡尘!”

    归无咎把身一摇,立时冲天之上,滚起一道极为猛烈的丹煞,直往最高处的牌楼遁去!

    那雄浑丹气溢出,登时让吴锰达狠狠摔了个筋斗,一张口啃在身畔栏杆之上。就连金缘权二人,身躯也是一阵猛烈摇晃,险些就要摔倒在地。

    吴锰达见归无咎如此鲁莽举动,面色大惊,连满腔怒意也彻底消散,平素一张利口竟也磕磕绊绊起来,伸手自言自语道:“你……这是……失……失心疯了!却看几位上真如何惩治与你!小心丢了性命!”

    牌楼之中,主位之上。有一人一挥手,果然便要有所动作。

    此时,却见归无咎把袖一扬,一件似是印信模样的宝物冷芒一闪,照出熠熠光华。

    那原本座中将要出手之人,明显脸色一愕。

    却见他连忙上前两步,声音隐约可闻:“道友请上坐。”(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独坐楼台观法度

    和归无咎打招呼的,是一位身着杏黄色素净袍服的中年人。此人相貌清癯,一缕短须,半数的头发束成一道,另一半头发却分成两边,披在肩前。

    除了此人之外,另有二人分坐于左右两侧。

    左侧那人是个黑面道人,座下非是玉榻,而是直接骑在一只鬃毛如血的三首狮背上。那三首狮子双眼大如铜铃,不住乱转,看着心思活络得很;但身它子却稳当的紧,不敢有一丝摇晃。

    每隔一段时间,此狮双鼻中喷出二尺长短的鼻息。

    至于右边那一位,明明鼻梁高挺,下颌尖锐,是个冷肃尖利的面容。但是他却仅着一件灰色单衣,袒露胸膛,两相映衬,构成一道极为别致的气韵。

    三人背后自也有弟子服侍,但是约莫是三位提前有过交代,这些服侍之人都远远避在二三十丈外,并不草率上前。

    归无咎收了大印,对中间这人还了一礼,又与旁边二人一一见过。紧接着在那黑面道人身旁的空座坐下。

    这处牌楼,虽然近数百年来都是备下八道座席。但是云中派八位离合上修却罕有一齐驾临之时,通常八人之中来得三四个主持大比,分量也就足够了。

    归无咎安坐之余,目光远眺,察觉出此间妙处。

    最顶层的这座牌楼四周,有一层淡淡的云烟笼罩。下方一百零七座牌楼仰视此间,却为这道云烟所阻,不能窥看虚实。

    而自此间下视,却无有不爽。

    离合境上修作为仅次于天玄上真的存在,这也是其应有的气度威严。

    三位离合境上真,见归无咎意态自若的坐在此间,各自对视一眼,目光稍带疑惑。当中的这一位中年人,略一沉吟,便启唇欲语。

    此人名为高鬘,乃是云中派八位离合上修中功行最深、年齿最高者。迄今为止,入道已近七千余载。

    黑面修士名为吾鞠,冷面单衣修士名为孟慛,前者负责云中派外物采集、器用调拨,后者掌管弟子的入门遴选、拔擢诸事。

    说是负责,其实门下自有得力人手去打理,二人不过挂了名号,以为威慑而已。

    三人初见“云中正二”法印,自然以为面前之人是瀛水上真遣派之使者,大约有何要事吩咐,故而有礼请上座之语。

    不过归无咎竟果真洒然座下,一言不发,好似门中贵宾一般,这却教三人迷惑不解。

    归无咎看出三人之意。心中暗道,这准信应该由瀛水上真统一定下才是。宣之于己口,并不妥当。

    就在此时,归无咎脑海之中神意一动。

    果然是瀛水上真传来消息。

    而高鬘、吾鞠、孟慛三人,脸上同时一愕,定在原地。突然现出愕然、惊喜、顾盼相疑、难以置信的神色,似乎数千年定力,完全瓦解。

    沉默持续了半刻钟时间。

    高鬘一捋须,最先道:“我云中派中衰万余载,终于又后继有人。可见天数循环,终究待我不薄。”

    吾鞠面含笑意,连连点头。

    冷面单衣修士,名为孟慛,此刻身姿微微前倾,面上的震动与复杂竟是溢于言表,连气息都粗重了许多。

    归无咎也稍稍惊讶,不想这面貌高冷之人,竟失态如此。

    吾鞠一拍大腿,叹道:“归师弟有所不知。虽然同为离合境,但我等几人是无法与孟师兄相比的。我辈资质算不得最高,成就离合境界,此生潜力已尽,再也无望上进。而孟师兄,却是门中近五千年来最有希望突破天玄境的英才。”

    稍稍沉默,吾鞠又道:“只是尝试破境天玄之时,终究还是差了半分。”

    归无咎暗道原来如此。

    云中派内除了瀛水上真和归无咎两人外,便只有充当归无咎扈从的丁航,知晓归无咎的来历。其余的人,即便是八位离合境修士,也一样蒙在鼓里。

    刚才瀛水上真神意传音,知会了归无咎,已将他是云中派秘密底牌的消息告知其余三人。只是赌约一事,还是等归无咎展示实力之后,再正式揭开帷幕。

    回过神来,高鬘、吾鞠、孟慛三人,暗暗以神意观察归无咎底蕴。

    归无咎也不为己甚,很是配合的释放一身丹力,一道圆全嘉妙之意淡淡露出,由谨封深藏到示现于外,皆由一息而动,变化由心。

    论气息显赫,金丹之玄自不能与高鬘等三人相比;但纵然双方境界悬殊,归无咎这丹道意蕴犹如一叶扁舟飘零于大海之上,纵彼层浪高叠,也不能将我盖过。

    高鬘等三人暗暗点头,这气韵已经是他们无法领会的妙境,果然不愧是承载云中派希望的秘密底牌。

    此刻,牌楼之下六道阵势布成,成千上万的年轻一辈金丹境弟子,分别从各个阵门蜂拥钻入。

    对此低阶弟子群斗,归无咎自然是无心观览的。

    此时他双目注视前方,身姿凝坐不动。其实心中神意,却暗暗钻研“空蕴念剑”第二重功法的修炼法诀。

    以他目前金丹境巅峰的修为,前三重功法一旦得到,便尽可修得。

    第一重功法乃是在成就金丹的一瞬无师自通,不劳费心修习。往后的道路,却无此便利可享了。

    将整个法门疏通一变,归无咎心中一振。

    自第二重开始,果然自家的“空蕴念剑”和原先显示出几分不同来。

    第一重功法,新旧神通俱是成就三剑,但只是威能大小有所变化;而第二重功法,原先的剑法是成就六剑;而归无咎所成的新功法却是成就七剑,平白多出一柄剑来。

    不但如此,那第七剑似乎和前六剑也稍有不同。似乎一旦炼成,便拥有了某些前所未有的妙用。

    但单单揣摩其文字,并未能尽知其奥。到底有何功用,还要等归无咎真正修炼到那一步再说。

    归无咎这番仪态,吾鞠道人却是会错了意。

    在他看来,归无咎藏于瀛水台已久,对于门中之事一无所知,故而才一副全神贯注之貌观看大比,显然极有兴趣。

    于是主动搭话,笑言道:“归师弟对于门中大比之章程,恐怕知之甚少。容为兄为你分说一二。”

    归无咎也只得笑着应下,听吾鞠解释其中关窍。

    金丹境中大比,分为三步。这第一部分,便是眼前阵门中斗得不亦乐乎的比试了。

    这一试号称“夺六阵”。所有修士分别经历六道阵门考验,考察其神志、悟性、丹力、神通、遁速、旁门等六个方面。

    六项综合考量,得以位列前三百者,便可进入复选。除此之外,六项总和虽不入前三百,但是任意一项能够进入前十,同样可以进入复选。

    只消进了复选,便能得到门中赏赐,至此可以将《正经》一部的全本赐下,观其参研之效,再决定是否授以《大藏》,为接下来冲击真传之位奠定基础。

    除却那些实惠赏赐外,凡是进过复选之人都会赐下一件华美红袍。

    这件红袍所显露的尊荣非同一般。因为哪怕你只侥幸进过一次复选,也几乎笃定算是门中排名前十分之一的精锐。得之者无不珍而重之,俨然成为真传弟子之下的一个次精英阶层的代表。

    归无咎省悟,他方才闲逛时,确实见到一批修士身着红袍,襟袖处还刺着四个字“登堂入室”,寻常弟子见着此辈往往多加尊敬,原来是如此缘故。

    不过平心而论,云中派选拔之法,确实有几分门道。

    归无咎赞道:“这考核之法既选出了综合实力最强的弟子,又不曾逸漏了偏至之才,的确是一道良法。”

    孟慛闻言脸上泛起几分喜悦,竟冲着归无咎一拱手。

    这铨选之法是他向瀛水上真建言,改革施行,为云中派这些年低阶弟子的平均素质逐渐提高,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至于此法实际上是由他的一位弟子向他提出之事,却无关紧要了。

    初选完成之后,又有两道比试同时进行。

    其一,是进入复选的三百余名弟子抽签邀斗,排出三甲和前十的座次;

    其二,是十二位真传弟子循环比斗,排定座次。

    其中真传弟子之试,是历届大比的重中之重。

    这两步完成,大比尚有最后一关:复选的三甲,会各自获得一次向真传弟子挑战的机会。一旦战胜,便能夺取其位。

    但是这一关极少会发生意外,哪怕是排名最末的真传,自家位置都守的极为牢靠。上一次真传弟子被复选弟子踢落,已然是二百年前的事情了。

    孟慛见归无咎只是倾听,极少回话。便知归无咎身份特殊,自有其矜持。于是介绍完大比的大致情形之后,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语。

    归无咎乐得如此,当即凝神内化,修炼空蕴念剑的进程极为顺利。

    忽忽两日过去。

    归无咎丹田中第四枚法剑,已经凝化出一丝小小的剑尖出来,透出一丝凉意。丹田之中另有无数丹气循环往复,周游一百零八周天后,被那剑尖吸纳一丝精蕴。

    随着一阵炮响,近千道旌旗挥动,大比进入了第二阶段。

    归无咎自定中退回神意,观望道场正中升起的四座陡峭山峰。

    这四峰之间构成一道禁阵空间,纵横里许,正是诸真传弟子的比试之处。

    云中派金丹真传虽然远远不是归无咎的敌手,但对于其能够达到何等程度,归无咎心中甚是盼望能够得到准确的答案。

    先前见识了上一届金丹初期真传中排名第九的金缘权,此人之修为,未能入得归无咎法眼。不知三重境中,各自排行前三之人,会达到何等程度。

    正在此时,却见一人骑乘者一只黑色异兽,遥遥靠近牌楼。

    那黑色妖兽相貌丑陋无比,相貌大约近乎于一只大了六七倍的土狗。不过乘坐此兽的青年,却一身华服,腰刮玉珏,青色长发及肩,相貌甚是清俊。

    他服饰虽然特立独行,但头上所佩束发之网巾玉簪,却明明白白显示是真传弟子之制度。

    观其修为,是金丹后期境界。

    这人在百丈之外遥遥停驻,随后缓步上前,对着高鬘大礼参拜,口中道:“徒儿即将出阵,特来禀告恩师,伏乞恩师指点。”

    高鬘笑道:“你自去相斗,尽施所学便可。临阵之际,纵有指点也太迟了些。”

    华服青年连声应下。

    原来此人是高鬘的徒弟。

    高鬘看了归无咎一眼,心中一动。转头道:“归师弟,俟大比结束,不如指点我这劣徒两手,如何?”

    归无咎瞥了一眼华服青年,淡然道:“好说。”

    那华服青年闻言一奇,抬头观看,却见一个金丹境修士和三位离合上修同席不说,还与自家恩师以师兄弟相称。

    但他也不是无有城府之人,不动声色地恭敬行礼道:“谨遵师命。大比之后再向这位师叔清教。”言罢便就此退下了。

    归无咎稍一盘算,问道:“不是令徒在真传之中排名第几?”

    高鬘抚须道:“金丹三重境的十二真传中,劣徒忝居次席。”言毕面上容光焕发,似有几分得色。

    归无咎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但转身之后,双眸中却闪过一丝失望。(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本土异域殊途归(求订阅)

    对于土著文明中的真传弟子能够达到何等水准,归无咎心中自有标尺。

    如红云小会上林双双、杜念莎、符凝锦这样,为三十六万年之约应运而生的天才人物,归无咎并未指望能够在此见到。

    以圣教如今的规模和气运,或有可能出得一两个接近此境界的人物;但其余数百隐宗,恐怕还积累不出如此“大势”。

    当年归无咎在越衡山门时,如成不铭、乔修广、容常治大约可以算是越衡宗代不乏人的顶尖弟子,历经数十万年,这一层次的人才始终不曾断层。

    这一等级的弟子,已然迈过世俗中“龙虎抱丹术”的门槛,虽然距离“七步八品”之分和一、二品金丹尚有距离,但也仅仅是稍逊一筹而已。

    虽不能至,或可心向往之。

    其成丹之品,纵然高不过三品,料想也低不过四品。

    但方才近距离一窥高鬘徒儿,此人排名高达真传第二,但其修为别说和成不铭、乔修广等人相比,就算与荒海两家一等宗门的嫡传弟子如奚轻衡、向之融、程文志,赏秋会上相逢的言玄石、原集峰、风君笑相比,都大大不如。

    归无咎敢下断言,此人之功行,放在九宗之地,也就是个金丹三重结婴,止步于元婴二重境的底子。

    纵然土著文明中成道条件稍稍宽限一二,此人将来能有相当于元婴四重境的化神修为,也已经算是侥天之幸了。

    归无咎试探着问道:“想必高师兄、吾师兄年轻时,修为是要远远胜过这一辈真传子弟的。”

    高鬘一愕,和吾鞠对视一眼,旋即面色有些尴尬。归无咎弦外之音,他岂能听不出来。

    高鬘之徒穆荏,在真传弟子中排名从未跌出过前三,这是高鬘颇为自傲之事。归无咎之言,等若拂了他的面子。

    至于徒弟不及自己,在高鬘心中那是理所当然之事。毕竟离合境修士,也算是千年一出的人物,哪里是数十年一次的大比中就能随随便便冒出来的。

    在高鬘看来,其弟子穆荏将来有望成就化神,这已然是非常了得的成就了。

    孟慛此时却主动出言道:“惭愧。这数百年来虽然门中制度屡屡兴作,排名前百甚至前十的弟子,修为眼见得以提升。但是支撑门派中兴的扛鼎人物,确然还未冒一个半个来。”

    高鬘、吾鞠闻言,都正色道:“孟师弟的功劳我等都看在眼里。只是如归师弟这般最顶尖的绝世人物,向来源自天授,非制度兴作所能左右。”

    这二人也是诚心之言。

    似那数百年前,历届大比也就是一个场面热闹,各阵、各山、各门评判之人随意性极大,胡乱选出几个人来,和上届真传斗上一场。而真传之试中,同样无有末二名惩戒、淘汰的制度。

    真传弟子之中,醉于浮华,耽于逸乐者,不在少数。

    据几位离合上修暗中评估,数千年前排名百位上下的复选弟子,不过与今日将将跨过前三百门槛之人相当。

    孟慛主持弟子遴选培养之责,的确是功绩极大。

    吾鞠眼光闪动,对着归无咎笑道:“不过金丹后期排名第一的辛孟泷,虽然称不上千年一出的人才,但在往前七届、历数二百余年的真传弟子中,倒也算独树一帜了。”

    辛孟泷。归无咎暗暗将此人名号记下。

    就在四人不紧不慢的议论过程中,金丹一、二重境的比斗已经结束。

    金丹二重境的名次变化极少,似乎只是第十、第十一两名弟子调换座次。排名第十二的那人,这一回依旧垫底,当场被罢黜了真传弟子之位。

    而金丹一重境却名次变化极大。

    首先,排名第一、第二之人,颠倒了位次。

    而上一届排名最末的两位,果然功行大进,竟双双占据了第三、第四的位置。

    而那和归无咎有过一面之缘的金缘权,看着面相柔弱,却也是个有狠劲的。据旁人点评,此人功行较之上届时进展不大,但御使神通的战法变化却圆融老辣了许多。

    金缘权奋力搏杀,竟一举战胜了原先的七、八、十位,不但没有跌落末名,排名反而上升了一位。

    不过对于这些,归无咎兴趣不大。只这金丹后期十二真传的比试,看一看那辛孟泷的底细,就再无让归无咎挂念的了。

    此间,四峰结界之内,两名青衣弟子相互一礼,随后同时取出法宝,斗在一处。

    这是排名最末的两名真传弟子,水准更只有余玄宗、星月门中的二流,归无咎懒得多看一眼。

    半个时辰过去。

    此刻六到十二名之间的战斗已然分出胜负。排名纵有一二微小变动,却也无足大观。稍可说者,是这数名弟子相斗,所用法宝都是固定的五六种,倒也得了个公平。

    这同样是孟慛在制度之上的改革。

    若允许动用宝物,有些弟子背景深厚,有师门重宝赐下,便占了大大的便宜。但若不允许动用宝物,公平是公平了,但却有违斗战之常。莫非在外遇到了生死之斗,也不允许动用宝物么?

    孟慛择其两全,分赐各真传弟子门中常用的几项宝物,大比之中只许以此决胜。若动用了私藏法宝,不但此战判负,更直接勒令本届法会排名垫底。

    此刻,却见一名身材瘦削的青衣修士遁至四峰禁阵边缘,对着安坐龙舟飞庐之上的一人道:“庄师兄,请赐教。”

    那三重飞庐异常精美,庐中更有美貌侍女十余人,持罗扇锦帕在一旁服饰。

    可是那飞庐主人的相貌却不敢恭维。

    此人颧骨高耸,下巴突出,眼圈环绕两道火纹,额头肿起一个大包,显得双眼和嘴巴陷在其中,极不协调。

    却听此人哈哈大笑道:“钱含之。你也配与本人交手?若是实在欠揍,去找辛孟泷去,本人却无空与你作耍子。”

    那名为钱含之的青衣修士脸色微变,但还是耐心道:“规矩制度如此,还望庄师兄不吝赐教。”

    钱含之上一届真传排名第十,方才六至十二名的比试,他战绩不佳,并未取得突破。接下来和前五名的弟子战斗,他不敢奢言求胜,但至少也要求一个平手,方能保证不落在最后两名。

    而十二真传中排名第五的庄忠恕,正是他极力争取逼平的目标。

    庄忠恕为人可一点也不知“忠恕”,素来狂妄得紧,一副目中无人的做派,门中人人敬而远之。

    他钱含之履行公事便可,没必要与其作意气之争。

    钱含之心中暗道,你若继续拒战,便唯有请主持长老前来裁定。

    这时,庄忠恕突然宛如发狂一般,将身上枣色渔网袍撕开,露出精壮健实的肌肉,仰天怒喝道:“什么真传弟子,都只是一群蝼蚁罢了,哪里知晓丹法之妙?”

    他这句话不止钱含之,竟是将其余十一位真传弟子一齐骂了进去。

    这座飞庐之旁的许多楼阁中,人人脸色一变。

    不远处的一座鲤鱼舟中,高座之上,就连城府甚深的穆荏,脸容也是沉了下来。

    这庄忠恕说到底在十二真传中也就是排名第五,哪里有资格出此大言?穆荏打定主意,稍后与之交手,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钱含之颇感无奈,叹了口气,转身便要往执事长老的方向遁去。

    这时精赤上半身的庄忠恕,却主动跃出飞庐,大声道:“本是想让你全须全尾地挑战旁人,兴许还能侥幸逼平一场。既然你不识相,本人也唯有出手教训。自你钱含之以下,到那个名不副实的第一真传辛孟泷,谁是我庄某人一合之敌?”

    钱含之暗暗摇头,兴许是庄忠恕练功过勤,心性偏狭,未能排除心魔干扰,以至于渐渐走上旁门。但这对于自己来说,未必不是一场机会。

    想到此处,钱含之心中精神一振。

    庄忠恕把他小心思看在眼里,面露讥讽之色。大喝道:“小心了!”

    并未取出任何法宝,却见庄忠恕把手一抬,倏忽间便已凝聚丹力。五指箕张,迎面便是一掌。

    极随意的一掌。

    钱含之见庄忠恕如此轻视自己,心中恚怒。正待抢先取出法宝“均平如意梭”反守为攻,打一个出其不意。

    可是下一刻,钱含之脸色蓦然苍白,尽是不敢置信。

    丹气滚滚,流变无穷。

    庄忠恕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击,却有至雄浑和至精微两种意蕴相反相成,催化出包含成败兴衰的五行轮转过程,教自己避无可避,战无可战,逃无可逃!

    钱含之恍惚间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小鸡,被一只巨大的手掌紧紧捏住,似乎轻易就可把自己捏死。

    这一手,就连负责护法的元婴真人,大意之下也未及援护。

    一击之下,钱含之鲜血狂喷,倒飞而出。

    庄忠恕脸上并无喜色,转头对着一只芭蕉叶所托的七星飞阁,怒喝道:“辛孟泷,乖乖滚出来!待本人赐你一掌,今日这杂耍大会也好早日结束!”

    庄忠恕虽然出言不恭,但牌楼之上,高鬘等三人脸色惊愕之余,却似乎多出几分欣喜。

    孟慛低声道:“冲盈之境!这是冲盈之境的独有秘技‘还丹式’!”

    高鬘也是一副老怀大慰之态,喟然道:“我云中派五百年不出冲盈之境,终于自今日画上句号。”

    看了归无咎一眼,连忙又道:“归师弟自然是不在此列的,想必早已臻此境界。”

    归无咎小有所得,微笑不语。

    今日亲眼验证,本土道册中所谓“充盈之境”,果然就是触摸到法力至强横、变化至精微、心性至坚凝三者的边界,一举成就金丹四重。

    方才庄忠恕这一击“还丹式”,分明就是粗糙一些的“四生灭”。

    当然,不能说庄忠恕等同于九宗文明下金丹四重境中的最弱者。毕竟在土著文明的粗糙道法之下,要触摸金丹境前三重的壁垒,明显要困难一些,也需要更高的才情天赋作支撑。

    ps:

    这书前面大改过,老读者都知道。但这段时间外面还是经常接触到一些评价,说开局几章不出现主角,如何如何……emm,我只能说,兄弟,你暴露了!

    虽然本书成绩极烂,但是我不想再抱怨什么。想必读者也不想听我抱怨。

    咱们就从“客户”的角度,从读者体验来说道说道。

    盗版网站,在更新之后十秒钟就抄走了。而我最近的习惯,是发文之后,打开起点app自己再看一遍,有文字瑕疵的地方,重新修改。这个习惯,以后会一直坚持。

    这不是作者不肯认真校对,更不是故意坑盗版读者。天地良心,成文之后,我都是习惯ord检查两遍,助手检查一遍。

    但是你们尝试自己写东西了就知道了,无论是ord还是作家助手,那白纸黑字的阅读体验就是不如app的咖啡色底板,后者的确更容易发现问题,找到错字和瑕疵。

    如果你们觉得本书还行,可以试着订阅一下正版,为了自己获得更好的阅读体验。

    由于是写给盗版读者看的,所以只能放在正文末尾,敬请谅解。(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深藏不露会有时

    在归无咎看来,能够在稍有瑕疵的本土道术体系中领悟三重极限,成就冲盈之境。那么其人天资潜力,就算比之成不铭、乔修广等人依旧不如,但差距已经是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

    若再得机缘,他日未必不能与之争锋。

    此刻庄忠恕再度长笑,声震四外,大喝道:“辛孟泷。你是打定主意要做缩头乌龟了么?”

    “没关系,你连坐百年真传弟子第一,如今从这宝座上跌落下来,怎能不暗自舔舐伤口,好伪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没关系,本人这点时间还是等得起的。你大可以擦干眼泪,对镜梳妆一番,千万别教万千弟子看了笑话。”

    归无咎心中一哂,这庄忠恕一张利口,倒是一个刁毒之人。

    庄忠恕话音未落,芭蕉叶上,七星飞阁之中,倏忽跃出一人。

    此人衣着极为朴素。不过一根玉簪,一件青色单衣,一双厚底麻靴。除了一条淡蓝色的腰带外,全身上下竟无半点佩饰,最是干净洗练。

    他一张脸孔方方正正,面色白中泛红,虽称不上英俊,却也无有什么缺陷。尤其和庄忠恕一对比,自然教人觉得顺眼多了。

    只是这张脸容,现在却有些阴沉。

    庄忠恕把来人上下打量一眼,最终目光凝视于此人沉得滴水的脸孔之上,诧异道:“辛孟泷,你竟然真的顶着一张苦脸出来现世?看来本人从前却是高估你了。”

    “你到底是安逸太久了。连那一张面皮的功夫,也荒废了。”

    此刻,十二真传的前五位,除了辛孟泷、庄忠恕之外的三人,也都极有默契的跃出自家飞舟,遥遥观望。

    庄忠恕为人虽然尖刻自大,但是他这一番言语,正是旁人所想。

    第二真传穆荏遥遥停在鲤鱼舟之上,既惊羡嫉妒庄忠恕领悟“冲盈之境”,又觉得此人之言甚是有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今日应在此处。

    辛孟泷为人儒雅谦和,向来是这一辈金丹境弟子的领袖,众人无不钦服。没有想到,他的儒雅和风度,是建立在实力领袖群伦的基础上的。

    如今“真传弟一”的名号被夺,从前只觉深不可测的城府,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辛孟泷突然身躯化作一道轻影立在庄忠恕面前,负手而立,漠然道:“庄师弟。你也太得意忘形了。须知道途之上奥妙无尽,切不可取得一点小小成就就沾沾自喜。若如此,距离裹足不前也不过是半步之遥罢了。”

    庄忠恕怒喝道:“等你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且看你还有何颜面说嘴。”

    庄忠恕动起手来没有丝毫顾忌,也不讲甚礼数斯文。只见他把袖一展,丹力瞬间凝聚。那一种玄妙之意再度流出,往辛孟泷面前狠狠击去!

    依旧是冲盈之境中所向无敌的“还丹式”。

    负责监察比斗的元婴长老面色肃然,满拟辛孟泷一旦招架不住,就要及时出手救援。方才大意失察导致钱含之受伤,却不可再犯。

    只是辛孟泷却镇定如恒,似是丝毫不惧。伴随一声沉如虎啸的低喝,他大袖飘摇挥手出击。暗藏袖中的手掌同样凝聚起惊涛大势,狠狠拍来。

    见这一击的声势,那元婴长老“噫”的一声,略略前倾的身躯陡然止住。

    牌楼之上,高鬘、吾鞠,孟慛三人,讶异之下,唇角再度溢出笑意。

    一瞬间。

    两道势如潮涌的强横力道正面碰撞。两道丹气一搅,却并未溢散开来,反而传来一阵连续不断的闷响,仿佛在千尺水底有无数阴雷爆鸣。

    数息之后,早已远远退出数百丈外的穆荏、钱含之等人,同时感到似有一阵热浪拂面,其气息绵密有余,宛如实质,只是并不酷烈。

    再看辛孟泷、庄忠恕二人,俱都好端端的站在原地。

    庄忠恕脸色似怒似喜,似惊似疑。

    辛孟泷同样领悟了“冲盈之境”的奥妙!

    只是辛孟泷此时却毫无喜意。

    辛孟泷为人外和而内强,外宽而内忌,确实心机甚深。他以往功行虽佳,号称金丹境中近二百年第一。但是和云中派历史上那些一骑绝尘的天资超拔之辈,到底不能相提并论。

    此中差距甚是微妙,但这份威望地位的不同,却又是人人可以感受得到。

    于是辛孟泷一面勤苦修持,一面在待人接物上尽力做到滴水不漏。

    满拟到了功行突破之时,若是能够一举和诸同门拉开差距,便可水到渠成的获得超然地位。

    这对于他门中之前途,行事之余裕,声望之养成,大有好处。

    三年前辛孟泷终于成就“冲盈之境”,但却一直隐忍不发。等的便是在门中大比之上,收取惊世骇俗、万众瞩目之效。

    到时候他再展露怀柔风度,低阶弟子人人倾倒,趁机网罗起以他为核心的一股势力,似乎已经唾手可得了。

    没想到庄忠恕同样成就此境,导致他功亏一篑。

    庄忠恕面上先是一愕,随后双眸一亮,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好你个辛孟泷。”

    “既然你也臻此境界。那方才你面色如此难看,不是因为丢了第一真传之位,而是早就谋划好了于今日大出风头功败垂成,是也不是?”

    庄忠恕面上显出几分鄙薄,冲着穆荏等三人道:“除了辛孟泷这伪君子,还有人哪一个同入此冲盈之境的人?”

    “还有谁?”

    “还有谁?”

    “还有谁?”

    穆荏等原先排名二、三、四位的三名真传弟子,此刻虽然看不惯庄忠恕的狂妄,但也心知若是自己不能破境,今后庄忠恕在门中的分量便当远在自己之上。

    小人得志,难与争锋。

    三人索性低头不语,对庄忠恕的大声叫嚣装聋作哑。

    庄忠恕连问三遍,却无一人回答,便道:“既如此,你们既无本事下场,便散了罢。待我与伪君子辛孟泷大战三日三夜,看看第一真传之位,到底鹿死谁手!”

    高鬘、吾鞠、孟慛三人颜色和悦,私语不断。

    庄忠恕虽然言行举止有些出格,但他既然展现出道途潜力,只要不犯下叛门弑师一流的重罪,这些小事他们何曾在意了?

    只是坏了大比安排,和辛孟泷意气相斗,却也不妥。

    此间到底是严肃场合,不可任他妄为下去。

    高鬘把手一挥,招来身后一员执事,温声道:“着辛孟泷、庄忠恕上来相见。其余十人排名之比照例进行。”

    那执事领了旨意令旗,连忙下去宣示。

    片刻之后,辛孟泷、庄忠恕二人,驾一青、一紫两道遁光上前。

    庄忠恕虽然狂妄,也不敢无视一位离合真人的旨意。

    归无咎和高鬘三人叙话之初,便把金丹气息放出,并未再度收回。是以辛孟泷、庄忠恕二人一旦登上牌楼,轻易便觉察到有一位金丹修士,与三位离合真人同坐。

    辛孟泷心中兜兜转转,暗中猜测归无咎来历,只是面上却不动声色,一见礼后,垂首低声道:“拜见四位上真。”

    庄忠恕原本心中也是狐疑。听辛孟泷此言,明知他在给自己挖坑,但他秉性如此,哪里忍耐得住。

    立刻扬起脖子大声道:“兀那金丹小修,怎敢当‘上真’之称?”

    高鬘,吾鞠对视一眼,出人意料地并未斥责庄忠恕。

    孟慛却转过身来,似含探询之意地问道:“不如就请归师弟露上一手,好教门中后学得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归无咎眉头一皱。

    辛孟泷、庄忠恕的修为自然不放在他眼中。但是就如他懒得出手教训那势利小人吴锰达一样的道理,自己若轻易动手,总是失了身份。

    更何况,此刻他与三位离合上真地位相同,就算一击击倒二人,也并无任何值得夸耀之处。

    庄忠恕见状,却以为归无咎心怯不敢战。大声嗤笑道:“既无艺业傍身,怎敢妄居高位?还不给我滚下来!”

    归无咎眉头倏然舒展,已有定计。淡然道:“能得几分,就看你二人的造化了。”

    辛孟泷、庄忠恕闻言一愕,大惑不解。

    接下来,二人见到归无咎伸出如玉手掌,三指紧扣,食指、小指伸出。

    二指指尖,极突兀地生出两点凝化成形的圆珠。在这个过程中,两人并未感到丝毫丹气显化的征兆。

    细看那指尖两点,隐约有星火明灭不定,清气流变无穷,生生灭灭尽在刹那之间,枯荣兴衰周而复始。想要用心追及,却如水中捞月,早已流逝百年。

    这分明是“还丹式”的意蕴。

    可是其中精妙,何止胜过辛孟泷、庄忠恕百倍。

    两枚圆球,宛如实体,分别飘落在辛孟泷、庄忠恕面前。

    两人面如死灰。

    辛、庄二人都是自以为功行出众之辈。但若是把归无咎的丹力比作无限水气演化,那么辛、庄二人之丹力,至多相当于一堆大小参差的石子。

    此刻两人脑海中如同霹雳不断,似乎从不见天日的枯井中爬出,第一次见到异彩纷呈的大世界。

    辛孟泷如同泥塑木雕,脸上血色尽失。

    庄忠恕眼球颤动,恍惚间如在梦中。突然,口中狂喷一口鲜血,栽倒在地。(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点化功 崇台会

    归无咎面色云淡风轻。

    这二人眼下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但是登高望远,见识了更高境界的风光,对其日后道途进益大有好处。

    高鬘却长叹一声,不知是慨叹归无咎功行之精,还是怜悯辛、庄二人惨痛经历。长袖一拂,两道柔光将辛孟泷、庄忠恕裹住,涤荡其心。

    少顷,辛孟泷面色转为红润,双眸中渐渐恢复几分光泽。

    庄忠恕同样神志渐复,一个翻身,站立起来。

    归无咎之用意高鬘自然也理会得,现已看清归无咎功行远在二人之上,相较于将辛庄二人施以教训,归无咎的举动实则是留了一份机缘。

    但是这机缘也不是这么好接的。

    方才辛孟泷、庄忠恕还处于自信的顶点。现在一下子被打落尘埃,其中惨烈,实非常人所能承受。若是道心受损不能恢复,那么不用说得到机缘,就是修为止步不得寸进,也丝毫不奇。

    辛孟泷上前一步,涩声道:“这一次‘崇台会’轮到我云中派承办,本该大扬我派声威才是。只恨弟子功行浅薄,有负上真之望。”

    高鬘、吾鞠对望一眼,先是愕然,随后不约而同地呵呵一笑。

    吾鞠转首道:“归师弟。诸弟子眼拙,还要劳烦你自报家门。”

    归无咎心念一转,已经知晓这两位一人言语中暗藏刀兵,一人明知是坑也要跳下去,其中恐怕有什么玄机。

    面对一脸狐疑的辛、庄二人,归无咎淡然道:“在下归无咎,自幼在瀛水台修道,少历门中之事。是以二位师侄也不认得我。”

    辛孟泷难以置信地道:“阁下……是我云中派门人?”再睁大双目一看,归无咎所着青袍,可不正是云中真传的服饰?

    门中多数金丹、元婴境界的真传弟子,行事不拘一格。一身真传弟子的行头,通常只佩一枚玉簪暗暗点明身份,其余衣着装饰往往自便。门中师长也不在此处多加约束。

    偏偏归无咎头顶发束并非真传弟子装束,而是他用惯了的旧物。至于衣着,辛孟泷、庄忠恕二人却不约而同地忽略过去。

    庄忠恕眼眸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辛孟泷却心意沸腾,感慨万千,不能自制。

    平素辛孟泷极热衷于暗中纠结党羽,培育势力。或以修为慑服,或以气度笼络,刚柔并济,种种驭下手段炉火纯青。

    现在蓦然发现,所谓“真传第一”只是一个虚名,一个笑话。实际上一直有一个人,隐于深山数百载,功行远在自己之上。

    他才是真正的第一!

    现在其孑然一身出现在前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纵然自己经营了再庞大的势力,又哪里能够起到丝毫作用?

    从前所为,是大大的错了。

    想到此处,辛孟泷突然感到心意似乎被打开了一扇窗户,一身丹力似乎变得更“轻”了许多,飘然间运转速度就加快了一丝。

    辛孟泷默然上前两步,对着归无咎以师礼拜见,随后缓步退下。驾起遁光,转眼间便在千余丈外。

    高鬘三人没想到峰回路传,半盏茶的功夫,辛孟泷收之桑榆。

    归无咎暗暗点头,这个结果不出他所料。走到近处方才看出,辛孟泷的天资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好一些。若在九州四海,拜入冲霄阁也绰绰有余了。

    之所以成就并未达到预期,正是由于灵台被外物蒙蔽的缘故。

    这时,庄忠恕亦从迷离中醒来,神情复杂的看了归无咎一眼,大声道:“庄某眼下远不及你,甚至有可能永远也追不上阁下的脚步。”

    “但是庄某在此立誓,自今日起,庄某和你的差距只会缩小,不会拉大!”

    说完,同样头也不回的去了。

    庄忠恕虽然并未如辛孟泷一般当场突破。但是心志毕竟坚凝,只要不曾陷入怀疑、沮丧不可自拔,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

    归无咎轻描淡写的一手,竟是将两名最出色的真传弟子,又往前推了一把。

    又过了半日,元婴境的比试正式开始。

    这一阵结束,归无咎便要正式亮相。这可不同于牌楼之上小打小闹。因此归无咎观览元婴境比试,无疑要比金丹之会时用心许多。

    而云中派元婴真人的修为,确也值得让归无咎稍稍重视。

    最终进入复选前百的元婴后期修士,绝大多数都达到了大昌王朝几家玄宗的佼佼者,如易慕楠、冷侑珊、蓝觅烟等人的水准。

    而最终进入前十的,明显又较均值高出一筹。

    再往前看,复选排名前列者挑战真传弟子,除非数百年一出的奇迹,否则都是有败无胜的局面。

    步步递进,可推断出云中派中,排名前列的真传弟子,实力也算相当可观了。

    元婴境弟子的打斗,比之金丹境,精彩不可同日而语。

    双方功行差距只是其一,更是因为到了元婴境界,围绕自家法宝神通,已然衍生出许多独立的战法,许多元婴真人一身本领也系于其中,断然难以如金丹境一般,规定固定的几种兵刃法宝相斗。

    如此一来,少许的不公平自然在所难免,但旁观大比的诸弟子,却可以大饱眼福了。

    归无咎静静观看了两个时辰。

    或许对于下方牌楼中的低辈弟子来说,元婴真人相斗,精彩处永远观之不尽。但归无咎细观两个时辰,印证两大经典,已经将云中派元婴修士的大致神通路数理清,余下的已经不必再看。

    忽然回想起辛孟泷之言,归无咎抱着求证的心思,突然问道:“方才所谓‘崇台会’,是何名目?”

    高鬘讶然道:“这些瀛水师叔并未向归师弟言及么?这正是归师弟大显身手的舞台啊。想来是瀛水师叔怕归师弟分心,这才并未提前告知。左右不过十日之内,归师弟是必定会知晓的。”

    归无咎听到“大显身手”四个字,心中一动。这却是和他已知信息对上了。于是微笑道:“在下现在已经明白了。”

    前日瀛水上真对归无咎言道,在云中派现身之后,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迎来在诸隐宗面前显露本领的时刻。

    毫无疑问,归无咎所提出的和圣教赌斗的方案,胜了固然收益极大;但一旦落败,和妖族魔宗开战的后果,也很难承受得起。

    为求完全计,诸隐宗联盟,自然也会试图确认云中派这所谓的“杀手锏”,到底靠不靠得住。试探高下,那是断然难免的。

    而归无咎的目的,正是在这个过程中,顺势搜刮隐宗经典。完成空蕴念剑的修炼。

    这“崇台会”,似乎不大可能是七十七家之盟的大盛会,若如此,瀛水上真势必会郑重相告。归无咎私心忖度,或许是其中地理交通较为方便的数家、至多十数家隐宗的一次切磋之会。

    这就是瀛水上真所言的显露本领的时刻。

    此刻,四峰结界之中,十二位元婴后期真传的排名决胜,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即将分出胜负。

    马上将要进行的,是上一届排名一二的两位真传弟子的比试。

    归无咎长身而起,冲着高鬘等三人一礼道:“三位师兄在此少待。归某去去便来。”

    ……

    ps:确实是少了一点,二指禅勉强弄出来一章。明后天争取多花些时间补足量。19号机械键盘货到了就彻底解脱了。

    另外特别感谢书友6的一个舵主。顺带一并感谢这一段时间其他朋友的打赏,就不一一抄录姓名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抱元分影敢相搏

    归无咎遁光一落,悬停在四峰结界的边缘处。

    主持元婴真传大比的长老已然更替。先前那一位外殿长老不过元婴中期修为,如何能够镇得住场,更不必说在形势有变时及时出手,分开比斗双方。

    现在主持大比之人,一袭浅灰道袍,长髯及胸,功行赫然已臻化神中期境界。他见归无咎到来,笑吟吟的上前一礼,态度甚是谦恭。

    若不知底细,化神真人对一位金丹修士如此作态,称得上是折节下交了。

    此人名为方悟龄,领宝华殿长老一职,拜在孟慛的一位师弟门下,和孟慛这离合真人也有几分渊源。归无咎甫一入场,孟慛便以神意传音,令其不可失了礼数。

    归无咎对他一颔首,随后泰然自若地取出座席,静坐旁观。

    除归无咎外,另有二百余位大有身份的年轻弟子,以及进入大比复选前百名之列者,此刻都把仪驾停下,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场内。

    不过他们不得允准,不能入阵观看,只把法舟停留在禁阵边缘处。

    但饶是如此,这一列树羽幢幢、千姿百态的璀璨飞舟,也是形成了一道屏障,极大遮挡了几层牌楼的视线。

    但敢于围上前去的都是大有身份人,是以牌楼中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元婴真人斗法气象广大,精彩处远胜金丹修士比试,这不必多言;另有一条,同样是这场比试引人入胜的关键。

    元婴真人一身本领,都在其浸淫甚久的神通道术和法宝之上。

    但变数也随之而来。门中年岁相近的精英弟子,经历过数次比试之后,对于同门师兄弟的斗战法门可谓熟极而流。平日修行之中,无不互相视为大敌,朝思暮想钻研对方神通法门的破解之法。

    因此,如非功行相差太大,元婴境弟子交手,胜负不似金丹之比那般缺乏变数。

    似金丹境中比试,但凡对各位真传弟子稍有了解,便可将大致名次猜出七七八八。而元婴修士则不然,这次或许这次是某甲获胜,但下次某乙在神通战法之上有所创新,又能重占先机。

    方才决出元婴后期真传三至十二名的比试,每一座牌楼之中下注赌斗者不知凡几,甚至有人因此赚取了堪用数十年、上百年的修行资粮。

    其实赌斗中真正获利之人,除了极少数确实运气上佳,更多的却是和某一位元婴真传暗藏着少许瓜葛,早已知晓某一位师兄在神通、法宝之上又有何进展。

    此刻,四峰结界之中,走到最后的两名弟子也不拖沓,相互一见礼后,便各展手段斗在一处。

    其中一人身材高瘦,姿容不甚出彩。面色略有些苍白,双目光华散而不聚,别有一种清冷寂寞的惆怅意味。

    另一人却是相貌堂堂正正,两撇八字短须,高大的身量和镇定的面孔相得益彰,烘托出举重若轻的从容风采。

    元婴弟子功行更高,但行事反而比金丹真传规矩多了。二人所着衣冠服饰,均是云中派真传弟子常服。

    这位八字短须的元婴后期修士,正是上一届的头名,武光霆。

    他的对手,自然是上一届大比的老对手,谢推迁。

    此刻战局,武光霆稳稳占据攻势。

    但见武光霆大袖一展,一道不知是气流还是雷霆的无形力道凌空打出,宽近百余丈宽阔空间便传出一道剧烈的震颤声,维持十余息时间方才消散。

    若被这威能极宏的神通打中,后果可是大大不妙。

    尽管元婴境的比试,“四峰结界”的空间已由纵横里许扩大到方圆各十里,但先前的对手,遇到了武光霆这“千尺微澜”神通,都不免应对局促,转圜不及,三招两式之下纷纷败下阵来。

    这一式神通无形无相、极难防备不说,更厉害的是所及的范围实在太大,兼之威力又强,故而封死了绝大多数变化的空间。

    对手纵然由上乘法宝在手,但未及近身到武光霆近身三尺,便败下阵来。

    而谢推迁却恰好是十二位真传弟子中遁法最佳者。此刻他身轻如燕,在数十里空间内上下翻飞转折,来去出人意表,煞是好看。

    武光霆厉害之极的“千尺微澜”神通,却也伤他不到。

    不止如此,由于元婴境真传的比斗务求接近实战环境,每一次大比,主持比试的几位离合上修都会动用山门大阵的秘法,将许多小山、浮石、楼台、泉瀑等挪移到结界之中。

    此刻,四峰结界之内,巨石竦峙,山壁纵隔,乱峰周游上下,飞屿浮沉不定,恰好又给谢推迁提供了许多应急的掩体。

    但是一味闪避只守不攻,纵然一时无碍,到底没有取胜之望。

    武光霆又一道神通打出,眸中精光一闪,高声道:“谢师弟。你完诺无悔,众位师弟皆为见证。现在你无有任何负担,还不动用那手段,更待何时?”

    谢推迁依旧是那份寂寞颓唐的面容,但口中声音却冷厉果决:“好!”

    谢推迁又躲过一道“千尺微澜”之后,双手快速掐诀。一道丈许长短,中空立柱般的透明法宝,从他袖中钻出。

    同时谢推迁的身躯一化为二,数百丈外,赫然有两个“谢推迁”同时出现。其中一个面容质朴,正是其真身所在;另一个“谢推迁”却像是浑身抹了一层香油金粉,金光灿灿又异常润滑。

    谢推迁小指一钩,那中空琉璃罩飞到近前,把他真身罩住。

    光罩之中,谢推迁真身双目紧闭,双手手印不住变化,似乎正在全力运使一道法门。

    而那金光灿灿的化身,陡然如同生出灵智一般,立刻化作离弦之箭,无比迅猛地向武光霆扑击过来。

    谢推迁的遁速本来已经极为了得,但他这具化身却似乎又快了三四成有余,气息似乎也较他真身为胜。寻常元婴真人,只怕极难挡下这具化身三招两式。

    归无咎精神一振,精彩大戏拉开帷幕,这正是他所要一探究竟之处。

    在牌楼之中观看了两个时辰的元婴修士比试,归无咎本拟待所有比试尘埃落定之后,再亲自下场。

    但他无意中捕捉到不远处两位修士交谈,说起一段掌故,这才起了就近一窥虚实的心思。

    说来话长。

    这一次元婴后期十二真传的前两名,虽然依旧是武光霆、谢推迁二人,但实则并不是一个理所当然的结果。

    上届头名武光霆功行超卓,在元婴后期弟子之中一枝独秀,大致和辛孟泷在金丹境的地位相若,他能杀到最后,是众望所归。

    而他的对手谢推迁却并非如此了,虽然是上一届的第二名,但是这一届他能保住名次并未下滑,实在出乎绝大多数人预料之外。

    谢推迁的功行,在云中派元婴后期弟子之中,大致处在七八名之间。上一次大比排名前二,实际上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一大“冷门”。

    也是一场纠纷。

    谢推迁的得意手段,一是其遁术为诸弟子之冠;二来仰仗一道名为“抱元分影”的神通。

    这一道神通乃是凝化一道分身,维持一昼夜不散。

    本人会使的种种小神通法诀,这分身尽数会使。不仅如此,这分身遁速之快、感应之灵,更远在真身之上。再加上其不知疲倦疼痛,打斗中更是占尽优势。有此一法,等若功行平白提高三成以上。

    但是这道神通时却有一绝大破绽。御使“抱元分影”神通之时,施术之人真身会变得极为脆弱,哪怕只是磕破些皮,立刻便会受创不轻。

    而本体一旦受伤,那分身也会随之崩散。

    围绕“抱元分影”之术的博弈,纵然是三岁孩童也能理解。

    对于施法之人而言,正法自然是将正身牢牢护住,单以化身迎敌;对对手来说,硬碰硬地和那比本人强出三成的化身作战,显然得不偿失。若能攻隙击弱、伤其本体,自然可操胜券。

    施术者的防御手段能否禁得住考验,便是战局关键。

    按照常理说,作为隐宗元婴后期弟子中的精英,所运用之法宝,已然不止于普通法宝的层次。元婴、化神一级的祭器,人人手中都不缺乏。

    但是偏偏这位谢推迁,因意外机缘,竟得了一件仅此于“天祭器”的“真祭器”级防御法宝——正是那透明的中空圆柱“蟠醨碎玉桩”。

    所谓“真祭器”,乃是离合上修以血祭秘法所得之宝,品质与九宗序列中的八炼珍宝相当,抑或稍逊一筹。

    有此物加入战局,谢推迁的“抱元分影”神通可谓再无丝毫破绽,这才在上届大比之中顺利杀入前两名。

    尽管此宝与他一身斗战神通体系完全契合,主持大比的上修也并未说什么,但是其余败在其手下的弟子,心中必定不服,闲言碎语那是少不了的。

    于是谢推迁在决赛中主动认负,并许下诺言:下一届大比,最后一战之前,绝不动用此宝。

    对于此言当时信者寥寥;但谢推迁言出必行,竟尔真的做到了。

    先前几轮比试之中,凭借着愈益精纯的遁术和屡次行险搏杀,谢推迁屡胜强敌,险之又险的的进入了最后一试。

    认真感知“蟠醨碎玉桩”中的谢推迁淡淡的身形,归无咎玩味一笑。

    他本意是想近距离观看本土器道文明中的上乘宝物,在实战中到底是怎样的表现。

    却没有想到,这一场比试,竟然又给了他一些意外的惊喜,意外的触动。

    时光流逝,归无咎仿佛回忆到百年之前,初次下山之时,石天祥等草莽之辈带给他的耳目一新之感。

    这些人虽然功法粗劣,较之上宗天骄相差不可以道里计,但凭借着自身才智、心性,特别是狠劲,尝试着尽力走得更远。

    战局之中。

    归无咎双眼一眯,图穷匕见的时候就要到了。

    和“抱元分影”的化身正面作战,同辈之中除却功行最深的武光霆,并无第二人可以做到。

    此刻,武光霆连使五六种神通,竟是和谢推迁化身斗了个不分上下。对于这化身的种种精微之处,武光霆自忖也了解愈深。若再斗上半个时辰,这化身变化已穷,必定为自己所制。

    但是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蟠醨碎玉桩”中的谢推迁“真身”,突然一阵飘荡,化作七彩星芒碎落在地,随后“嗤”地一声,散作青烟。

    武光霆心中一惊:不是真身?

    什么时候?真身何在?

    这谢推迁,竟敢在使用“抱元分影”神通之时,真身不加任何防备!

    不对,他的真身,是打算亲自下场搏杀!

    此时,武光霆背心陡然一凉。转过头来,却见一个决绝冷厉的面容身化虹霓,欺到自己近身十丈之内,骈指一点,射出一道刺目青光。

    ps:想了想,还是要写写别人。

    一章5小时,极端痛苦。好在键盘提前一天,明天就能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进一退各有道

    谢推迁所用手段,正是他本次大比上寄托厚望一道秘法:“损真诀”。

    这一道秘术,如众人眼前所见,分为两部分。一是将自家真身完全隐藏。二是凝聚一道几乎可以乱真的假身,惑人耳目。

    不过这秘术局限同样极大。

    首先假身必须定于一处,一动不动,无丝毫斗战之能。

    其次假身若想久存,真身的移动速度也要受到极大的限制,约莫十余息的时间,方能缓缓挪动丈许。一旦真身褪出隐身状态,假身之形也随之消散。

    更致命的是,即便施术之人想要恢复真身自由,撤销假身的过程也不是一簇而就的,非得运气调息三四个呼吸的功夫不可。

    谢推迁将假身藏在“蟠醨碎玉桩”中,瞒过武光霆耳目。真身隐藏身形,缓缓接近到一个绝佳的位置,再暴起出手,和“抱元分影”神通的化身前后夹击,一举致胜。

    这道战法看上去简单,实则凶险之极。

    他那隐形真身遁速极慢,恢复自由需要数息时间,而武光霆的“千尺微澜”等神通都是覆盖范围极大的神通。若一不小心被神通扫到,根本不及闪避,非得身受重伤不可,甚至遭遇性命之危也不是不可能。

    想要接近武光霆,就不得不承担这样的风险。

    另外,“损真诀”此术,谢推迁今日是第一次当众施展。若是主持大比的长老一个不察并未觉出奥妙,援护不及几乎是注定的。

    不过不枉一番苦心,就实战效果而言,谢推迁显然运气不错。趁着武光霆进退极有规律的数十息,他终于接近到了武光霆背后二十丈内。

    身前,是“抱元分影”化身恰好击出凝聚全力的一击;

    背后,谢推迁指间宛若雷芒的一刺,看似不太起眼;但是武光霆一眼便看出,这是对方一身法力凝聚到极点的一击,威力极为惊人。

    这一击若是落在浮空小山之上,足以将一座数百丈高的小型山峦击个对穿。

    备前则后虚,备后则前虚,前后皆备,则前后皆虚。

    武光霆只稍稍迟疑一瞬就失去了时机,两道神通猝然袭至,再难以使出有效的防御手段。

    谢推迁落落寡合的面孔瞬间如同冰河解冻,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奇怪的是,武光霆并不惊慌,抬首面向谢推迁,脸上的神色……竟似是显出歉意。

    谢推迁见状,心头一突,一股不妙的感觉生出。

    答案水落石出。

    武光霆袖中突然钻出一物,似有核桃大小。

    这“核桃”似乎不受武光霆控制,反身跃到武光霆胸前,瞬间三明三灭,绽放出一道极为磅礴的气息。

    以武光霆为中心,好似突然吹出一个极大的五彩气泡,迅速扩张。那强悍之极的“抱元分影”分身,接触到这气泡之后立即散去,连一丝微尘粉末也未留下。

    下一刻。

    谢推迁手指射出的如电光华,一遇到这扩张中的水泡,同样也完全消散,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从旁人眼中看来,倒像是这一道电光原路退回,回收进谢推迁手指一般。

    刹那之后,这涨大的气泡,便要将谢推迁真身吞噬。

    饶是主持大比的化神真人方悟龄对这场比试甚是用心,一刻也未走神,此刻动作也慢了半拍。

    谢推迁使出杀招之时。方悟龄已经做好了一旦武光霆不敌,及时出手救援的准备。但是现在局面变化太快,需要援护的对象突然变成谢推迁,方悟龄的动作显然慢了一丝。

    更何况,就算方悟龄成功出手,以他修为也未必应付得了那极为诡异的气泡。

    这分明同样是一件“真祭器”,而且是自动护住类型的“真祭器”!

    谢推迁此时已不及闪避,眸中光芒暗淡下去。但是他似乎有些倔强,不肯闭上双目,似乎要眼睁睁地看着这气泡如何将自己吞噬。

    但是如梦如露,恍惚之间,谢推迁却发现自己安然无恙。

    一道金色井栏将他框在其中,那气泡遇到井栏阻隔,经历一阵剧烈的震颤翻滚,陡然破裂开来。

    先是化作无数微小的气泡,随后这些气泡一一破碎,似乎从未存在。

    是归无咎在袖中暗暗动用越衡宗真传令符,将谢推迁救了下来。

    方悟龄如释重负,惊愕之余,转头深深地看了归无咎一眼。

    谢推迁飘然一跃,落在恰好接近身旁的一块巨石之上。

    见谢推迁安然无恙,武光霆的也长出了一口气。化神真人能够挡下这一击,实在是出乎预料。但在此时此刻,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武光霆并不知晓是归无咎出手相救。这金色井栏,他却误以为是方悟龄的手段。

    武光霆、谢推迁四目对视。

    良久。

    “我输了。”

    声音传出,二人相顾愕然。

    原来这一声“我输了”,竟然是武光霆、谢推迁一齐发声。

    谢推迁脸色蓦然沉了下来,低声道:“武师兄是看不起我?”

    武光霆面色平淡的道:“谢师弟误会了。这是你应得的,也算是我二人各取所需。”

    谢推迁疑道:“武师兄所言何意?”

    武光霆平静言道:“或许对于谢师弟来说,真传第一的位置十分重要;但是对于武某而言,这个位置早就想将它抛下。只是没有旁人能挑起这个位置,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现在谢师弟既然顶了上来,为兄自然到了急流勇退的时候。”

    谢推迁冷笑道:“这位置谢某自会来夺,却不需要武师兄施舍。更何况这岂是你想让就能让的?胜负之数,千万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武师兄此语,倒显得矫情。”

    方悟龄暗暗摇头。真传第一的名号谁不想得?这两人却在互相推让,也算是一桩奇谈了。

    不过这一战,据实而论,自然是武光霆胜了。

    方悟龄正要上前宣示胜负,眼前突然一道清朗之音传来:“排名要分先后,倒也容易。”

    武光霆、谢推迁同时转头一看,正是那立在禁阵边缘观战的金丹修士。

    此人从最高处的牌楼中下来,入得四峰结界,显然是个身份不凡之人,指不定是哪一位离合上修的弟子。

    武光霆本来就是温润如玉的性格,并未因为自家功行胜过一筹就轻慢了对方。一礼之后道:“敢请赐教。”

    归无咎一点头,淡然道:“好说。看仔细了。”

    背后“小苒依依”和“山河万里”同时拔出,左右手各施神通,分向武光霆、谢推迁二人击去!

    刺向武光霆的一剑,剑光凝成一束,和谢推迁真身出击的搏命一招有几分相似,但是这光华更暗淡几分,又更近于实质。

    而“小苒依依”往谢推迁的进袭,却是分化亿万剑光,层层叠叠,宛如千重浪花碾压,教人喘不过气来。

    这一剑看着是从前“分光显化术”的旧有手段,但是其中每一剑的精髓,都是“履尘”剑意,较诸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

    武光霆、谢推迁做梦也想不到,一位金丹修士竟敢同时分袭二人。

    尽管此人丹力之强几乎匪夷所思,两剑齐出之势,几乎达到了元婴初期的水准,为武、谢二人毕生所未见。但是若说伤到二位元婴后期修士,似乎依旧相差甚远。

    当下二人随意出手,要将归无咎的剑招挡下。

    但武光霆二人立刻就觉出不对。

    归无咎这一击,论法力强横虽然只及得自己三成上下。但那剑光凝练无匹,又似乎极有灵性,暗合道法玄妙。想要抵挡,竟然有无处下口的感觉。

    一瞬间的决断,显示出两人的不同。

    武光霆连使数道神通法诀朝那剑光打去,但都被这一道剑光灵巧避过。

    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这是武光霆为人与神通的一贯宗旨。

    为求稳妥,但见武光霆把手一摄,千尺微澜神通呈环形密布身前,形成一道无形墙壁。

    这一式看着很笨。但如此一来,任你这一道剑光如何灵巧多变,都必能挡下,再徐图进取。

    谢推迁面对分化千万的剑光袭道近前,双目骤然一凝。心中暗惊,任凭他把神意凝聚到极限,竟也无法判断这剑光是虚是实。

    谢推迁冷哼一声,完全不理将要袭到近处的剑光。使一道防御秘术把身一裹,遁术全力施展,竟要抢到归无咎近前,以攻为守,近身搏杀!

    面对两人应对,归无咎手段又变。

    杀向武光霆的那一束凝如实质的剑光突然分化千万,如雨点般打在“千尺微澜”所化之阵壁之上。

    武光霆心中一惊,顿时觉出来袭剑雨虽然迅猛稍欠,但是其精微处远在自己预料之上,竟以极快的速度消杀“千尺微澜”神通所化墙壁。

    武光霆为求稳妥先取守势,不想遇到归无咎出人预料的进逼压迫之招,先手尽失。

    而攻向谢推迁的万千剑雨,却突然凝成一束,化作一柄成型青剑,和近在数十丈外的谢推迁作一近身搏杀。

    谁快上一丝,就是生死之分。

    谢推迁心中生出直觉,隐隐感到多半是自己慢了一丝。

    但是事已至此,他心中无所畏惧,依旧把把遁速运转到最快,以同归于尽的姿态朝着归无咎冲杀过来!

    元婴与金丹相斗,用上这种战法,也算是天下奇闻了。

    方悟龄看得分明,这一下却不至于重蹈覆辙。长袖一挥,一道异常柔和的法力一卷一托,将谢推迁拨到百丈之外,脱离险境。

    这一边的比试既然中断,那一头归无咎对武光霆的压制也主动撤销,万千剑光,突然归于无形。

    重归风平浪静。

    两剑突袭,从开始到结束,不过是数息时间。

    一百零七道牌楼之中,早已沸腾。他们虽然错把归无咎当成元婴修为。但是一位元婴真人同时压制门中第一、第二真传,依旧是石破天惊的大事件。

    第二层中间一道牌楼之中,那和归无咎生出龃龉的执事道人吴锰达,此刻圆睁双目,睁大嘴巴,嘴唇微微颤抖,双腿软倒在地。

    归无咎对远方各牌楼之中的熙熙攘攘视而不见。也并未因自己以一敌二压制两名元婴真人而自傲。

    因自己是金丹修为,在那一瞬间武、谢二人并未全力以赴。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若是双方真的全力斗上一场,必定不是现在的结果。

    归无咎转头对方悟龄道:“方长老。以二人之气象精神而论,谁更适合做这‘真传第一’的位置,是显而易见的了。”

    方悟龄略一沉吟,连连点头。突然言道:“谢推迁,自今日起,你就是元婴后期十二真传第一。”

    谢推迁脸色一变,道:“方长老之命在下不敢领受。方才众目睽睽之下的一战,谢某败在武师兄手下,门中弟子无人不知,岂能颠倒次序?”

    方悟龄看了归无咎一眼,面有难色。谢推迁之言,确实也不无道理。

    归无咎微微一笑,摇头道:“你得第一,武光霆未必就是第二。这一切都要看你武师兄的意愿。”

    武光霆闻言一愕,回过神来。又望了归无咎一眼,确信此人并非金丹境三十六真传中的任意一位。心中蓦然生出一种明悟,郑重言道:“自今日起,谢师弟便是真传第一,武某情愿让出真传弟子之位。”

    此言一出,武光霆自觉心中那将弃又取、浮沉不定的心态,瞬间安宁下来。所养之道心,突然向前迈进一步。

    这一步,不是正是他一直渴求,却迟迟不敢、不舍得迈出的一步么?

    归无咎笑道:“如今你们二人各自得偿所愿,又该如何谢我?”

    武光霆、谢推迁稍一迟疑,齐声道:“听凭阁下吩咐。”

    归无咎漫然转身,遁光直往牌楼回返,头也不回地道:“清莱峰。陪我练剑七日。”

    ……

    ps:顶着垃圾键盘,硬是更了这么多……

    辛孟泷,庄忠恕,武光霆,谢推迁。不是顶级天才也有可能走出不同的精彩道路来。有点想法就随便写写,可能表达不到位。再加上心情恶劣想砸键盘。更不到位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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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锄头耍得深,没得墙头挖不到根。哦,不对,没得田地耕不深。“妹子,你干什么,矜持一点,我只是一个小兽医,喊我跟你到田地里去收庄稼啊?”农夫山泉有点田,小农民生活乐翻天……乡村逍遥神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乡村逍遥神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乡村逍遥神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