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江都王(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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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被加派了斥候小船,在大江两岸搜寻了一番,却什么也没发现。
伍被的脸色越发难看。天子使者途经淮南,居然遇袭,而自己却连刺客的影子都找不到,如何向淮南王交待,淮南王又如何向朝廷交待?
淮南王是享受了特殊礼遇的王。在大部分诸侯王已经大权旁落的时候,淮南王还掌握着大权,这是朝廷对他这位贤王的恩宠。特别是新帝登基之后,更是对淮南王尊敬有加。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淮南王在天子心目中的印象可能要打个折扣了。
伍被不敢怠慢,一边和严助通气,尽可能的消除误会,一边派人赶回巢湖,增派了十艘战船,近五百名战士。这十艘中小型战船围绕着两艘楼船,日夜警戒,不敢有丝毫大意。
原本一个很轻松的任务,现在却有点如临大敌。
梁啸和李椒也不敢怠慢,两人各领一伍,轮流当值,寸步不离严助的舱室。
为了方便警戒,也为了防止严助烦闷,刘陵经常来与严助聊天。她容貌秀丽,言语得体,又能言善辩,几句话就能引得严助谈兴大发,不是纵论天下大势,就是谈诗论赋,慷慨而歌,楼船的甲板成了他的舞台。
不得不说,严助的文采斐然,绝非梁啸等武夫可比。即使是对他不甚在意的伍被听了,也是赞赏有加。
梁啸文采不行,可是闻弦音而知雅意。在刘陵笑语盈盈的奉承中,他听出了刘陵的真实用意。刘陵有意无意地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求田问舍的土财主,没什么大志向,就想发点小财。高价买断双面锦也好,四处走访胡商也好,没有其他目的,只是想发财。
严助是天子宠臣,这些话入了严助之耳,迟早有一天会进入天子的耳朵。刘陵不动声色的利用了严助,还让严助觉得非常受用。不得不说,这小姑娘的心机比同龄人超出太多。梁啸如果不是两世为人,也会被她骗得团团转,入淮南王府几乎是必然。
在梁啸等人严防死守,确保严助生命安全的同时,刘陵却在悄无声息的侵蚀着严助。
船过燕子矶。
郑当时亲领水师前来迎接,江都王刘非赫然在列。他们是接到严助的通知,特地赶来的。天子使者过境,郑当时身为国相,有保护之责,刘非的到来却有些突兀。梁啸等人不明所以,又不好问,只好互相提醒,不要出任何差池。
这是梁啸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看到刘非。
刘非三十出头,中等身材,气势威猛,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国王,却像一个征战沙场,所向披靡的悍将。睥睨之间自有一股霸气。
与严助见过礼之后,刘非转身看向郎官们,沉声道:“谁是梁啸?”
梁啸愣了一下,连忙上前。“梁啸拜见大王。”
“你便是梁啸?”刘非伸出手,用力的拍在梁啸肩膀上。他力气很大,一掌险些把梁啸拍趴下。好在梁啸见他伸手就做好了准备,肩膀微微一沉,即卸掉了力,又不动声色。刘非感觉到手下一空,力气被卸掉大半,不由得浓眉一挑,笑了起来。“好一个机智的小子。”
“大王神力,小民不敢当。”
“哈哈哈……”刘非放声大笑,背着手,在梁啸面前来回踱了两步,歪着头,打量着梁啸。“听说你与小儿有些过节?”
梁啸转头看了一下郑当时。郑当时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梁啸会意,不卑不亢的说道:“小民的确与太子殿下有些误会。不过经国相排解,已经释然了。且小民举家搬往长安,以后恐怕没什么回江都,也不会再有机会冒犯太子。”
“可惜。”刘非欲言又止,抬起手,又准备拍梁啸的肩膀,手却在空中滞了一下,轻轻的落在梁啸肩上。“好小子,本王很羡慕你啊。好好干,不要丢了江都的脸。吴楚多壮士,江都亦如是。”
“多谢大王。”梁啸躬身拜谢,暗自松了一口气,对郑当时感激不已。
刘非转身看向刘陵,故意虎着脸。“我说小妹妹,你到江都,却不来见我,意欲何为啊?莫非你眼里只有我江都的俊杰,没有我这个王兄?还是王叔嫌我粗鲁无文,不愿搭理?”
刘陵笑靥如花,向刘非躬身一礼。“王兄喜欢的是豪杰,日日驰马射猎,我就是想找你,也找不着啊。”
“哈哈,好一张利嘴。明明是你的不是,却怪到我的头上了。下次看到王叔,我可得问问他。”
“王兄何必去问我父王。果真有心邀请,我现在便随王兄去广陵,如何?”
“当真?”
“自然是真的。”刘陵瞥了梁啸一眼。“我还真想看看,是不是每个江都少年都只愿为朝廷效力,不把诸王放在眼里。”
“的确可恼。”刘非握紧拳头,很是失落的晃了晃,随即又绷不住脸,得意大笑起来。“我都招揽不到的健儿,又怎么可能去淮南。妹妹,你就算是天天住在广陵城,恐怕也很难如愿。”
刘非和刘陵说笑的时候,郑当时与伍被交接了任务,严助在梁啸等人的护卫下,移到了江都国的楼船上。伍被随即转回淮南,刘陵却乘着那艘梁啸改造过的楼船随行赶往江都。她看中了那个巨大的游泳池,让人清洗干净,每天都要在里面泡上半个时辰。
楼船起行,顺水而下。
……
胡吉站在巨石之上,看着渐渐远去的船影,跺足长叹。
他的身边站着十几个游侠儿,一个个身材彪悍,气势汹汹。可是他们的眼神却透着深深的无奈。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楼船,他们没有一点机会,只能看着梁啸等人飘然远去。
胡吉进退两难。雇佣这些游侠儿,让他们不远千里来到淮南,他可是出了重金的。如今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捞着,严助、梁啸安然无恙,是继续追,还是就此放弃?
想想刘建的脾气,胡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如果就这样回到长安,他估计活不过几天。
胡吉左思右想,把游侠儿的首领请到面前。
“随我进入会稽,杀死梁啸,佣金加倍。得梁啸首者,再赏百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游侠儿们互相看了看,轰然应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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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衣锦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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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都王刘非的热情邀请下,严助在广陵驻留两日。随严助参加饮宴之余,梁啸向李椒请了个假,带着一些礼品,回到了青云里。
座骑刚在里门前停住,里正王奉世便探出头上,脸色严肃的扫了一眼,看到梁啸头上的冠,蓦然睁大了眼睛,连忙从里监中跑了出来,躬身行礼。
梁啸尚未成年,按理不能着冠。可是他现在是郎官,必须戴郎官们都要戴的樊哙冠以示身份。王奉世当过兵,多少见过些世面,一眼就认出这是禁军的标志,哪里敢怠慢。
他连头都没敢抬,一溜小跑的来到梁啸面前,躬身便拜。
梁啸连忙扶住了他。“王伯,是我,梁啸啊。”
“你……梁啸?”王奉世愕然,抬起头,盯着梁啸看了半晌,这才确认是梁啸无疑。他立刻去了恭敬之色,用力一拍梁啸的肩膀。“好小子,这才一年功夫,就成天子近卫了?我就说你小子有出息。”
梁啸有点不好意思。他不过是比二百石的外郎,不过是未央宫门外扛大戟的普通卫士,哪里算得上什么天子近卫。到现在为止,他也只见过“平阳侯”,没有见过天子。
“哪里,哪里,不过在未央宫当差罢了……”
“未央宫?”王奉世跳了起来,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好小子,你在未央宫当差啊。了不得,了不得。王伯当初没有看错你……”
面对王奉世的一惊一乍和自诩为伯乐的得意,梁啸哭笑不得。王奉世也不容他多说,拽着他,冲进了青云里,一直拖到社会下,破锣嗓子一吼,整个青云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青云里的老少爷们,都给我听好了。梁家的小子衣锦还乡,来看老邻居。大伙儿都把手里的活计放一下,到社树下集合。今儿大飨,欢迎梁家小子富贵不忘乡亲……”
这一声喊,青云里顿时热闹起来。荼家就在社树旁,第一个有了动静,荼花儿扒着墙头看了一眼,大叫一声:“梁啸——”
虽然出过一趟远门,见过雄城长安,还和李广父子比过箭,甚至还和天子坐而论道,可是听到荼花儿这一声吼,梁啸还是有些腿肚子发软,连忙挣脱王奉世的手,一脸陪笑的迎了过去。
“花儿姊,最近还好吗?”
“好你个头。”荼花儿怒目圆睁,咬牙切齿。“你把我弟拐跑了,家里的活计全落在我一个人的身上。我是未出门的闺女唉,你把我当牛使啊。牛儿呢,他躲哪儿去了……”
梁啸不敢怠慢,连忙冲进了荼牛,放下手里的包袱。
“花儿姊,这是我阿母答应你的双面锦。”梁啸将双面锦塞进荼花儿的怀中,同时将她隔开,以免被她拽住。这姑娘可不是一般人,被她挠一下,肯定破相。她也不像王奉世,见过世面,知道他头上的樊哙冠代表着什么。惹恼了她,揪了他的冠唾两口唾沫都有可能,还是用双面锦占着她的手比较安全。
果然,一看到灿烂的双面锦,荼花儿立刻转怒为喜,眉开眼笑,抱着双面锦,再也不肯松手。“梁家婶子真是,人家开个玩笑的,哪能就当了真呢。这么贵重的锦,我一个穷人家闺女,哪里用得起。”
梁啸才不相信她的矫情呢。别看她说得客气,真要把锦收回来,她肯定会战斗力爆表。
“这是牛儿给你预备的嫁妆。”梁啸又提出一个包袱,从里面拿出十饼金灿灿的金子,小心翼翼的放在荼花儿面前。一看到这么多金子,荼花儿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
“梁啸,你和牛儿都干了些什么,这是盗了谁家的墓?”
梁啸翻了个白眼。你们能不能有点新意,除了盗墓就没有其他发财的办法了?
这时,荼牛儿的爹荼恬和他的老娘施婶也走了进来,正准备和梁啸打个招呼,一看到粗木案上的金子,顿时愣住了。荼恬吓得手脚直抖,施婶则直接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阿……阿啸啊,你……你们这是盗了皇陵吗?”荼恬结结巴巴的说道,手抖得像鸡爪疯。
“不是不是。”梁啸连忙安慰,再不解释清楚,荼恬很可能会和施婶一样吓晕。不过也不能怪,他们这一辈子可能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荼家所有的家产加起来,就连那条老黄狗都算上,最多不过两金。梁啸一下子拿出十金,在他们看来,除了盗皇陵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
盗墓是盗墓,盗普通人的墓不是大事,可是盗皇陵那就不是小事,即使是老实巴交的荼恬一家也知道这是死罪。对他们来说,皇家就是天,神仙可以讨价还从,皇家却是惹不得的。吴王刘濞那么牛逼,惹了皇帝,不一样被砍了脑壳。
梁啸费了半天口舌,总算将这些金子的来历说清楚了。这时,王奉世推门而入,大声大气的说道:“阿啸,邻居们都来了,你也出来见个面,别只顾着和他们说话。他们见过什么世面,我……这么多钱?!”
王奉世盯着案上的金子,舌头伸出老长,随即低吼了一声:“还不收起来!财不露白,不知道吗?!”
荼恬如梦初醒,连忙将金子卷起,以从未有过的敏捷,一下子窜进了里屋。
梁啸被王奉世半拽着出了门,一看外面的形势,顿时吓了一跳。
社树旁全是人,看起来就像是整个青云里能喘气儿的都出来了。梁啸尴尬不已,一个小小的郎官回来而已,有必要这么隆重吗?这阵仗可有点大啊。
王奉世不由分说,将梁啸拽到社树下,叉着腰,站在社祠前。
“你们看好了,这就是梁家的小子。如今他在长安当差,是天子身边的官人。我们青云里这么多年,可是第一回出了这么大的官。你们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十几年前,我一见这小子,就知道他不是等闲之辈。我王奉世这双眼睛,什么时候看错过?”
梁啸暴汗。
不仅是为王奉世露骨的吹捧而汗,更为自己的荷包而汗。带给荼家的锦和钱都是事先准备好的,打算请人带到广陵,后来他自己要出差,干脆就自己带了。回青云里,他并没有惊动别人的打算。在他看来,他现在离衣锦还乡显然还有一段距离。可没曾想,王奉世居然兴奋到了这个地步。
看这架势,请老邻居们搓一顿是免不了的。可是钱呢?自己兜里只剩一把零钱了,一个人吃饭勉强,请这么人吃饭……有点悬。
这可怎么办?王奉世把自己吹成了天上有,地上无,自己总不能就这么拍拍屁股走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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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破绽(第三更,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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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陵头载进贤冠,褒衣博带,面庞俊俏白晳,眼如点漆,眉眼灵动,俨然一个浊浊翩翩佳公子。她面带微笑,却又有一种出乎自然的尊贵,让人不敢有丝毫轻慢。
她微笑着看着对面的胡商,耐心的听着,眼中的好奇却越来越浓。
她来到江都国的市肆,询问了每一个胡商,从他们生硬的汉话中,渐渐拼凑出一个与她的想象完全不同的蛮荒世界,倒是与梁啸说的有几分相似。
有一个胡商说,在大汉的南方,离南越还有万里之遥的地方,曾经有一个很强大的王朝。其祖先以饲养一种神奇美丽的大鸟为生,所以这个王朝也以这种大鸟为名。这个王朝比大汉还要早,那里大象成群,疆域辽阔,并不比大汉小。
又有一个胡商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王朝叫诺曼,立国近七百年,以周朝还在国运绵长。这个王朝与大汉不同,他们的王不是以血脉传承的,而是庶民选举出来的。
还有一个胡商说,在大汉的西方,有一个帕提亚帝国,是一个更大的帝国分裂以后的一部分。那个更大的帝国由一个年轻人创立,横跨万里。他远征东方,一直到被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拦住去路。
胡商们的说法不一,有的还互相矛盾,不过他们在刘陵面前毕恭毕敬,不像是敢说谎的样子。有一点,他们的说法是相同的,的确有一条海上商道,不过非常危险,海上有大风浪,有海妖,能够吞噬整条大船。有的还会唱动人的歌谣,诱骗人自投罗网。
刘陵听得津津有味,眼界大开。
“贵人,你气度不凡,一看就是高高在上的贵人。大汉富庶繁华,是我们最往的天国,你就在天国里,为什么还要关心那遥远的地方呢?我来到江都国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问这些问题呢。”
刘陵眉头一挑:“没有人问过你们这些问题?”
“没有,绝对没有。”胡商肯定的摇摇头。“你们大汉人向来只买我们的东西,不关心其他的事。在他们的眼里,我们都是蛮夷,和动物没有太大的区别。”
刘陵眼神微闪。
问遍了胡商,刘陵走出了市肆,眼角有些淡淡的笑意儿,像是偷吃了什么东西,又像是得了什么新玩具,却又不肯让人知道,只是悄悄的乐着。雷被扶着剑,紧随其后。他一直在注意刘陵,看着刘陵脸上淡淡的笑容,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忍了很久,终究还是没忍住。
“翁主……”
“嗯?”刘陵有点心不在焉,信步向马车走去。
“翁主,游历天下,增广见闻,这自然是好的。可若是舍本求末,那可就差了。大王对翁主求利已经有所不悦,翁主切不可一错再错。”
“我错了?”刘陵侧过脸,打量着雷被。
雷被毫不退缩的点点头。
刘陵轻声叹息。“淮南二被,武被不如文被。”
雷被有些尴尬。淮南王府的门客中,他和伍被并称二被,他以剑术称雄,是武被,伍被以谋略著称,是文被。私下里一直有这样的说法,虽然同是中郎,他却不如伍被。只是从来没有人当着他的面说。
刘陵对他一直很尊重,今天突然说出这句话,可见刘陵对他很失望。
雷被沉默了片刻,又道:“翁主,为人谋而不忠,不义。见翁主误入歧途而不言,雷被不敢为。”
“你的忠心我很清楚。不过,你要真想保护我,就应该站得更高一点,不仅要防近身的敌人,还要防千里之外的敌人。不仅要防现在的敌人,还要防以后的敌人。”刘陵上了车,又撩开窗帘,嘴角带笑。“如果你能和梁啸互相配合,放眼天下,还有谁能伤害我?”
雷被皱眉。梁啸有射声奇技,他有无敌剑技,两人如果能配合默契,的确是完美的搭档。不过,梁啸铁了心要为天子效力,而且已经成了未央郎,不可能再入淮南王府,刘陵如此努力,又有什么用?
“去青云里。”刘陵放下了车帘,吩咐了一声。
……
梁啸被邻居们围在中央,窘迫不堪,脸上的肌肉都快笑僵了。
在最初的敬畏之后,面对一脸憨笑,还和以前一样的梁啸,老邻居们不知不觉的忽略了他身上的郎官服和头上的樊哙冠象征的意义,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着梁啸,询问起梁媌在长安的生活。
对他们来说,长安太遥远,太神秘,他们很多人一辈子都走不出广陵。有熟悉的人去了长安,他们当然要多问几句,增广见闻。
王奉世替梁啸解了闻,宣布聚餐。各家各户回家拿案几餐具,再选几个男人出来负责沽酒、买肉,妇人们则准备锅灶、柴伙,准备就在做饭。
一听说聚餐,乡亲们都乐开了花。梁啸锦衣还乡,要请大伙儿搓一顿,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青云里大部分人家生活局促,平时难得开荤,能有机会吃一顿大餐,祭一下五脏,自然不会推辞。
看着忙得热火朝天的邻居们,看着叉着腰,仿佛指挥大军一般的王奉世,梁啸暗暗叫苦。他四处寻找荼花儿,想和她商量商量,先借一两金应应急。他也被逼无奈,否则绝不会向荼花儿开这个口。
找到荼花儿,梁啸把她往家里拉。“花儿姊姊,来,和你商量个事。”
“干什么?”荼花儿不耐烦的嚷道:“没看到我正在忙吗,灶上事儿多着呢,离了我可不成。”她是青云里有名的能干人,这种场合正是她表现的好机会,可不愿意被梁啸耽误了。
众人看了过来,梁啸面红耳赤,正不知怎么解释,刘陵来到了青云里。一看到这副场景,再看看手足无措的梁啸,她立刻明白了,给雷被使了个眼色。
雷被会意,转身出去了。
刘陵勾了勾手指。她一进门,王奉世就寸步不离的陪着,一见她的手势,连忙赶了过来,陪笑道:“翁主有何吩咐?”
“让邻里们歇着吧。”刘陵瞟了一眼远处正与荼花儿拉拉扯扯的梁啸,淡淡的笑着,矜持而不失亲切。“饮食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大可安坐,稍待片刻,自会有人送到。王里正,你是看着梁啸长大的吧?”王奉世喜出望外,受宠若惊,忙不迭的点头。梁啸忽然觉得一阵强烈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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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后悔(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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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奉世是最早猜到刘陵身份的人,在梁啸离开青云里之前,可能也是青云里最有见识的人。他清楚翁主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刘陵准备的酒食会比他准备的高档无数倍。
当然,他更“清楚”刘陵这么做的目的。自己管辖的青云里出了一个让淮南翁主念念不忘的人才,这是他最大的荣耀。与此相比,能与刘陵说话虽然也令人兴奋,却没那么意外了。
王奉世昂起了骄傲的头颅,有板有眼的回答着刘陵的问题。不过,面对淮南翁主平易近人的垂询,他还是没忍住,将梁啸那点破事儿和盘托出——当然是挑好的说,打架、盗墓这样的事,他是坚决不肯说的。
见王奉世口风颇紧,刘陵也不介意,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王奉世聊着。她有的是办法得到自己想要信息。
时间不长,两个随从送来了酒食,聚餐顺利开始。
刘陵准备的酒不错,青云里的邻居一入口,就感觉到了不一样。虽然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好酒,却明白这肯定不是他们平时能喝到的那种低档酒。再看看案上花样繁多,份量充足的肉食,立刻忘记了所有的矜持,一个个甩开腮帮子猛吃,举起陶杯猛灌。
梁啸看着像饿死鬼投胎的邻居们,苦笑一声:“让翁主见笑了。”
“有什么好见笑的。”刘陵轻声笑道:“吴楚人旷达,本当如此,瞻前顾后的未免迂腐。”
梁啸欲言又止,装作没听见。你这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啊。岂不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淮南那么大一个坑,我能眼睁睁的往里跳么?要不是看你今天帮我解围的份上,我一定好好和你理论理论。
见梁啸无动于衷,刘陵又站了起来,举起杯,向里中年纪最大的几个老人敬酒。她长得漂亮,自带贵族光环,又能言善道,几句话就将老人哄得眉开眼笑,咧着没牙的瘪嘴,一杯接一杯的喝起酒来。
敬完了酒,刘陵甩着袖子,扭动腰肢,喧宾夺主的率先起舞。
汉人喜好跳舞,特别是酒席上,歌舞是免不了的。不过一般是由主人先跳,然后再指定下一位,通常是最尊贵的客人,客人跳完,再指定下一位,也就是所谓的属舞。
这是一种礼节。
不过,刘陵身份尊贵,酒食又是她准备的,已然是半个主人。梁啸不吭声,王奉世当然不至于去和她争这个主人的位置。兼之刘陵八面玲珑,人见人爱,青云里的老老少少一见她就喜欢,哪里还会在意她的小小失礼。刘陵一起舞,立刻喝采声不断。
刘陵巧笑嫣然,舞了两圈,便热情的邀请荼花儿等少女共舞。荼花儿等人虽不知刘陵的真实身份,却也知道她绝非常人,得到她的邀请,自然是受宠若惊,纷纷离席,翩翩起舞。
不大功夫,青云里的社树旁就一片欢声笑语,歌舞、节拍声交汇成一片,笑声此起彼伏。
梁啸也被刘陵拉了起来,迈着笨拙的舞步,被年轻人们围在中央。他的舞步原来还勉强看得,有刘陵在侧,他顿时笨得像头熊,只能被刘陵牵着走。
“翁主,你饶了我吧。”梁啸连连讨饶。
“我跳得不好看吗?”刘陵眉梢一挑,眼波流动。“你不想看我跳?”
“不……不是。”梁啸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刘陵的心思,他岂能不知。可是他真不想跳那个大坑啊。“我……我自惭形秽,不敢与翁主共舞。”
刘陵咯咯笑道:“是自惭形秽,还是心虚?”
梁啸不明所以,无辜的眨着眼睛。刘陵笑得更开心了,面若桃花,眼似秋水。她一边扭腰举臂,绕着梁啸转圈,一边不经意的说道:“我今天去了江都市,问了几个胡商,他们对你的印象都不错呢。那个……那个叫格什么瓦的,就是东门内的布肆……”
“哦,是吗?哈哈,哈哈。”一听这个问题,梁啸连忙打着哈哈掩饰的干笑了几声。“怎么样,他的生意还好么?”
“好,好得很。”刘陵眯起了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
看着刘陵得意的小眼神,梁啸心里咯噔一下。刚才这句话回答得太草率了,似乎中了刘陵的圈套。
……
严助与刘非并肩立马于江边,远眺长江,脸色严肃,眼神中却掩饰不住得意。
长江的对面就是会稽,就是他的家乡。
三年前,他一个人风餐露宿,赶往长安,一路上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囊中空空,只有满腹才华和一腔热血。如今,他用自己的才华换来了富贵,身带二千石印绶,手持汉节,在十几个郎官的护卫下荣归故里。
那将是一个怎么样的场面?
严助充满渴望。
刘非转过头,看了看严助容光焕发的脸,微微一笑。“严君,这次去会稽,若有需要,尽管开口。我江都的勇士随时可以跨过大江,听从严君的调遣。”
严助笑了。堂堂的江都王,天子的兄长,也要向他这个天子的使者低头。这是何等的荣耀。
“若形势危急,助自然要向大王求援。不过,陛下初登大位,不愿大动干戈,这次还是以调停为主,大王可能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呢。”
刘非心里烦闷,叹了一口气,脸色有些不好看。他用力的挥了挥马鞭,想将心中的烦躁挥去,却更添了一种有力无处使的郁闷。这两天,他不惜屈尊陪着严助,好话说尽,不就是想有机会一展身手嘛。可惜,严助根本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错了,是远在长安的天子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同是先帝的子嗣,他还是兄长,如今却尊卑有别,名分已定,他不得不向天子俯首称臣。为了有一个征战沙场的机会,他还要向天子的使者陪笑脸,简直是本末倒置。
忽然之间,刘非有些羡慕梁啸。虽然梁啸出身庶民,可是他小小年纪就有机会出征,将来不知道还有多少激烈的战斗等着他,不知道有多少强大的敌人等着他。相比这样的生活,自己这锦衣玉食的日子简直无聊到了极点。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主动要求来江都了。刘非心头泛起浓浓的悔意。如果留在长安,无王位之累,至少可以做一个无拘无束的游侠儿。豪饮新丰,驰骋南山,总比局限在区区江都来得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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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猜谜
(); 曲终人散,青云里的老少们酒足饭饱,扶醉而归。梁啸荣归故里,贵人赐酒,心理上得到了极大满足的同时,肚子也撑得圆滚滚的,连明天的朝食都可以省了。
痛快!人生之快意,莫过如此。
刘陵微醉,脚步更加轻盈,似乎还沉浸在欢快的舞步中。出了里门,她没有上车,背着手,一跳一跳的向前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冲着梁啸摆了摆头。“前面既没有溱水,也没有洧水,你也不肯陪我走两步吗?”
梁啸莫名其妙。什么溱水、洧水,这跟陪你走两步有什么关系?
雷被赶上一步,劝道:“翁主,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刘陵咯咯笑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雷君,你多虑了。”
雷被长叹一声,向后退一步,冲着一头雾水的梁啸伸手相邀。“梁君,请吧。”
梁啸看看雷被,又看看一边晃着身子,一边笑而不语的刘陵,一咬牙,大步赶了上去,与刘陵并肩而行。刘陵笑了,清脆的笑声像马车的铜铃一样,回荡在广陵城的夜色中。
“我还你要做宋玉呢。”刘陵说道:“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
“翁主,你说什么?”梁啸大窘。刘陵说到现在,他只听懂了宋玉二字,还不知道是不是他理解的宋玉。
“想知道吗?”刘陵脸上的红晕更加鲜艳,即使是夜色也遮掩不住。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翘起在衣摆外的鞋尖。“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告诉你。”
“什么……问题?”
刘陵转身慢慢向前走去,梁啸连忙跟上,脸上挂着不安的假笑。刘陵见了,笑得更加得意。“你这种从来不去集市,连布肆都不知道在哪个方向的浪荡子是怎么知道西域的,居然比真正的胡商还清楚。”
梁啸摸了摸鼻子,暗自苦笑。果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刘陵发现了他的破绽。刚才她和里中的老邻居们相谈甚欢,恐怕已经将他的底细摸了个清楚,说不定比他自己都要清楚。
这小姑娘,狡猾狡猾的。
梁啸转了转眼睛,忽然笑了。“翁主,你喜欢冒险吗?”
刘陵眉梢一挑,沉吟片刻,故意漫不经心的说道:“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你看,这里是广陵城的贫民区,里坊远不如王城规整。”梁啸指着高高的里墙,用一种狼外婆诱惑小红帽的腔调说道:“主街还好说,小巷曲折繁复,很容易让人晕头转向。初来乍到的人,如果没有人指引,很容易误入歧途,找不到正确的出口。”
刘陵转过头,打量着梁啸,眼神中有些狐疑。“你……想带我去走小巷?”
“不。走小巷,要的就是那种独自探险带来的紧张感和找到出口时的成就感。如果我带着你,你会感觉不到一点难处,就像站在高处,一览无余,哪里会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呢?”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刘陵咀嚼了一刻,眼神一亮。“这是东方朔的新赋吗?”
“呃……是的,是的。”梁啸此刻也顾不上太多,只能顺着刘陵的想法,推到东方朔身上了。“翁主,我说的意思,你明白吗?”
“嗯,大致明白。”刘陵撇了撇嘴。“你就是不肯告诉我,故作神秘呗。”
“哈哈,哈哈。”梁啸干笑。“我这也是为翁主着想。”
“好吧,不说就不说,我多猜一会儿也行。”见梁啸没有说的意思,刘陵也没有再追问。两人不紧不慢的走着,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雷被等人前后照应,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他们依然不敢有任何大意。在江上遇袭的事,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两人默默的走了很久,直到皎洁的明月升起,将银色的月光洒在他们的肩上,洒在他们同样年轻,却同样沧桑的眼神中。
“我到了。”驿舍门口,刘陵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看明月,出了一会儿神。“我还要在江都停留两天,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严助出身贫寒,骤得富贵,立功心切。此去会稽,恐怕会贪功冒进,你要小心些。”
梁啸眉头微皱,点了点头。“多谢翁主提醒。翁主,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刘陵点了点头,转身向驿舍走去。梁啸见她进了门,这才转身向王宫走去。刘陵站在驿舍的门内,听着梁啸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
雷被咳嗽一声:“翁主,贵贱悬殊,恐怕……”
刘陵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挑起一抹苦涩。“雷君,富贵如浮云。严助一介书生,都能青云直上,梁啸才智见识远胜于他,又岂能一直蜇伏。也许用不起几年,贵贱易位,我们连仰望他的资格都没有呢。”
“翁主言重了吧?”
“言重?”刘陵冷笑一声:“你别忘了,十七年前,这里住的可不是什么江都王,而是和朝廷分庭抗礼的吴王。可如今,吴王安在?”
……
梁啸进了王宫,来到住处。一进门,李椒就迎上了来。“阿啸,怎么去了这么久?”
“邻里们太热情,非要请我聚饮,回来得迟了。”梁啸走进房间,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多谢你帮我当值。有什么情况吗?”
“大人知道你离岗,很生气。”李椒看了一眼外面,压低了声音说道:“阿啸,翁主是不是又去了你家?”
梁啸一愣。难道严助生气和刘陵有关?
李椒笑了,一脸的不正经。他拍拍梁啸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说道:“阿啸,小心些。这一路走来,你还看不出大人的心思吗?他的心思全在翁主身上,翁主的心思却全在你的身上。你不战而胜,兄弟们好生佩服啊。努力!让这些书生看看,咱们武人不仅能杀敌,更会抢女人。”
李椒说着,握起拳头,用力晃了晃。“阿啸,努力!”
“阿啸,李兄说得没错,千万别和那些竖儒一样,喜欢就去抢。翁主又如何,咱们可是天子的鹰犬,当猛如虎,疾如鹰,犹犹豫豫的可不行。”又有一个郎官走了进来,用力拍拍梁啸的肩膀。“努力!”
“呃——”梁啸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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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未雨绸缪(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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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啸不担心严助找他的麻烦。严助毕竟是个读书人,做不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刘陵也不是普通女子,即使没有他梁啸,严助也高攀不上。
诸侯王子女的婚姻,都是政治的一部分,绝不可能仅仅是两情相悦这么简单。
梁啸最上心的事就是强化训练郎官们的水性。刘陵的话提醒了他,严助骤得富贵,一心要立功报效天子的恩宠,很可能会急功近利,把小事变成大事。一旦发生战事,他们这些郎官肩上的责任就大了,如果没有一定的水性,很难保证严助的安全。
“李兄,这次去会稽,说是调停,可万一调停不成,发生战事,那可怎么办?”
李椒眉毛一挑,诧异的看着梁啸。“怎么办?当然是打了。区区闽越,竟敢无视朝廷威严,不教训他们一下,他们还会把朝廷放在眼里吗?不征讨不服,我们苦练武艺又是为何,难道仅仅是为了斗个乐?”
梁啸愕然。他本来希望请李椒和严助沟通一下,在必要的时候阻止严助将事态扩大化。现在一看李椒这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只得把话又咽了回去。
李椒恐怕比严助还想把事情闹大呢。他们早就想大显身手了。梁啸眼珠一转,打消了劝说李椒的想法。
“既然李兄也这么想,那兄弟们的水性还得加强。到了战场上,可别指望有人救你。没被敌人杀死,却被水淹死了,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不太好听吧。”
“你这话说得在理。”李椒连连点头。“论水性,你是最好的,也有办法。这件事,还是你来操持。”
梁啸当仁不让,立刻拟定了训练计划,并且和李椒一起汇报给了严助。严助虽然对梁啸有些看法,可训练郎官水性是关系到他性命安全的大事,他倒没有阻拦,一口同意了。
第二天起来,梁啸就赶到皮市,订做救生用的猪肠、羊肠气囊。羊皮囊虽然也能起到一定的效果,毕竟过于笨重,一旦被箭射中,或者被刺破,就会失去作用。梁啸买了一批猪肠、羊肠,吹满气,再一段段的扎好,外面再罩上一层牛皮,做成救生衣的模样,需要的时候往头上一套,腰间一扣就行了。
花了千余钱,梁啸做了十三套救生衣,带回了王宫,分发给郎官们。
郎官们拿着救生衣,感觉很新奇。这些救生衣既像他们的皮甲,又有些区别。皮甲由几片缀满甲片的牛皮组成,穿戴起来很复杂,一个人都弄不好,往往需要两个人互相配合。可是这件救生衣却非常方便,特别是那个带勾的设计非常实用,一个人就能轻松搞定,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也不会手忙脚乱。
“这个好,不耽误时间。”李椒首先赞了一声,穿起救生衣,活动了一下手臂。“对箭手有些影响,用剑戟的人基本无碍。”
“我倒是觉得这个肠衣做得精致。”另一个郎官将救生衣翻过来,看着里面扎成一段一段的肠衣赞不绝口。“就算断了一截也不影响浮水。阿啸,你不愧是水乡长大的,这救生衣考虑得很周全啊。”
梁啸微笑不语。将肠衣扎成一段一段可不是水乡人就能想得到的办法。他这是参照前世救生衣的做法,看似很简单的一个改进,却有明显的效果,安全系数大大提高。
“诸位兄长,救生衣只能救一时之急。要想真正安全,还是需要提高自身的水性。从这里赶到会稽,大概还有四五天的行程。我希望诸位兄长能够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多熟悉一下水性。现在多吃点苦,到时候就多一份生存的机会。”
“言之有理。”郎官们异口同声的答应。他们都是聪明人,这个道理不用多说,他们都能明白。他们渴望立功,可不希望因为水性不好而被淹死,这死得也太窝囊了。
取得了统一意见之后,梁啸立即着手强化训练。除了当值和吃饭、睡觉,郎官们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水里,哪怕是泡得皮肤发白,手指发皱,也绝不喊一声苦。
在强化训练游泳的同时,梁啸还着重训练他们适应他们在战船上的平衡能力。战船比楼船小,摇晃幅度大得多,如果连站都站不稳,还谈什么战斗。
相比而言,适应摇晃的战场比学习游泳困难多了,除了梁啸本人之外的九个郎官,无一例外的都吐得稀里哗啦,李椒吐得最惨,两条腿都软了。即使如此,他也不肯放弃,躺也要躺在摇晃的小船上。
经过几天的强化训练,这些人几乎都能在蒙冲斗舰上站稳了。当他们护着严助,再次走上楼船时,一个个眉飞色舞,喜上眉梢。原本被他们视为畏途的楼船现在平稳得如平地一般,已经无法对他们再造成任何威胁,即使还有些晕船,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
江都国的楼船士们看到这一幕,不禁啧啧称奇。他们不知道训练的内幕,都将之归功于郎官们的强悍,不愧是天子驾前的精锐,学什么都快。听到这些赞扬,几天来的辛苦终于看到了回报,郎官们心情大好,纷纷挤眉弄眼的看向梁啸,暗挑拇指。
梁啸年龄最小,他们都把梁啸当小兄弟看待,爱护中多少有些轻视。可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梁啸这个小兄弟已经让他们刮目相看,没有人再敢小看他。
“天子驾前的儿郎,果然与众不同。”看着不过数日,脚下便似生了根一般的郎官们,来送行的江都王刘非很惊讶。“严君,有这些勇士保护,你此行必然是凯歌高奏,捷报频传。本王就在江都等你的好消息了。”
严助也很满意,矜持的笑了两声,和刘非拱手作别。
楼船离岸,向江南驶去。严助站在楼船上,和刘非挥手告别,意气风发。等船到江心,严助才回到舱中,又将李椒和梁啸叫到舱内。
“短短数日,能训练到如此地步,也算是难得。”严助威严的目光扫过李椒和梁啸的脸,在梁啸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落在了李椒的脸上。“过了江,还有三四日便可到会稽,有些事,我要事先向二位交待一下,以免有所误会。”
梁啸和李椒互相看了一眼,拱手施礼。“请大人吩咐。”
“这次虽是出使调停,其实是平叛。太皇太后有恙在身,陛下新登帝位,不愿大动干戈,所以我们只能用会稽的郡兵。而要得到会稽的兵权,我们必须用点非常手段。”
严助停住了,捻着手指,斜睨着李椒和梁啸,若有所待。
梁啸想起了刘陵那句话,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身为天子,还要用非常手段?现在已经如此,将来又会用多少非常手段?想到汉武帝后来做的那些事,梁啸不寒而栗。
李椒沉吟了片刻,谨慎的说道:“大人,不知这非常手段……究竟是什么样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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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非常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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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助的非常手段很简单,就是杀人,杀手握兵权的会稽太守和都尉。
一郡之中,太守是最高长官,既治民,又治兵。都尉不治民,但是在兵事上,都尉比太守更重要。太守只是有治兵之权,都尉却是实际兵权的掌握者。平时的训练,每年的都试,大多是由都尉负责的。相应的,都尉手下也会有一些忠于他的部下。
没有虎符,却要想从都尉手中夺取兵权,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如果都尉或者其部下悍然反击,甚至杀死了严助等人,天子也只能忍气吞声,因为违反制度的是严助,而不是都尉。
夺取兵权,就是造反。如果失败了,都尉趁此机会将严助说成反叛,将他的家人一网打尽都是顺理成章的事。西汉的还没有严格的回避制度,本地人担任太守、都尉也是常有的,会稽都尉也可能就是会稽人,甚至可能和严家有什么过节。逮着这样的机会,那还不借题发挥?
以区区十三人,想要从都尉手中夺取兵权,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梁啸一边感慨严助手段的粗暴简单,一边佩服刘陵有识人之明。严助果然是急功近利,不择手段。也许正是这一点,他才和刘彻一见如故吧。
梁啸没有说话。虽然他也被严助叫了过来,但严助指望的可不是他,而是李椒。他只要听着就行。
李椒也有些为难。他虽然没有打过仗,却很清楚这里面的凶险。一旦失手,他们十几个人可就全报销在严助手里了。就算死了,还得担个污名。
“大人,这成功的机会……可不大啊。”
“正是因为难,才会请你们来。”严助难得的露出了笑脸。“李将军名扬天下,你们一个是李将军亲手调教的儿子,一个是李将军青眼有加的爱将,这个任务非你们莫属。”他走到李椒跟前,盯着李椒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李君,这是陛下对李将军的信任,你们可不能辜负啊。”
梁啸一听,暗叹一声完了。李家父子最爱面子,被这句话一激,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李椒也要往前冲了。果不其然,严助话音未落,李椒就像打了鸡血似的,脸胀得通红,胸膛挺得老高。
“大人放心,只要大人一声令下,椒必奋勇向前,死不旋蹱。”
“很好。这几天,你们就多琢磨琢磨该怎么办吧。”
严助挥了挥手,示意李椒和梁啸可以出去了。出了舱,被江风一吹,李椒有些清醒过来了,嘴角抽了抽,回头看了一眼,悄悄地说道:“阿啸,我是不是被他给骗了?”
“你现在才反应过来?”梁啸没好气的说道。
“唉,我……”李椒懊恼的一拍后脑勺。“我只知道这趟差事不容易,可能要动武。可是我万万没想到,这还没见着敌人的面,先要对自己人下手啊。唉,这些读书人太可恶了,打架不行,玩心眼却是高明之极。”
“算了,你就别后悔了。陛下派你来,恐怕就是看中了李将军的名气。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做吧。”
“嗯哪。”李椒无奈的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悔也无益,只能硬着头皮向前了。阿啸,你可得帮我。这严助太坏了,我是真心斗不过他。”
梁啸没时间和李椒扯蛋。早在长安,他就得到了刘陵的提醒,知道这趟差事不轻松。严助除了夺兵权的办法之外,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危险固然危险,机遇也是大大的。如果能把这件事办成了,相信在天子心目中的印象会得到进一步的加强。
梁啸和李椒商量了很久,也没想出个万无一失的好办法,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在此之前,他们能做的就是强化训练郎官,不仅训练他们的水性,还要训练他们配合作战的技巧,为即将到来的恶战做好准备。
好在这些郎官相处日久,配合默契,各种配合战术也都非常熟悉,倒不需要花太多的精力。
楼船靠岸,已经有会稽郡太守派来迎接的人在等着。来人叫王兴,是会稽郡太守府的主簿,中等身材,皮肤微黑,也不怎么强壮,只是眼睛看起来很亮,一看就是精明之人。
严助和王兴认识,两人一见面便谈得热络。对严助持节还乡,王兴颇为羡慕,言语之间多有艳羡之意。似乎不想被严助压过风头,王兴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李椒和梁啸身上。
“李将军以良家子从军,百战而至九卿,诚为天下楷模。”王兴对李椒非常客气,再三致意。“会稽边鄙之地,虽不能得李将军亲临,有李将军之子护送严君至郡,越贼也必然望风而遁。”
严助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王兴这句话明着是夸李广,实际是暗讽他以唇吻得官,其实并无功劳。虽然知道王兴是嫉妒使然,可严助还是不太高兴。
秦汉重军功,无功不能封侯,文士纵能舌动诸侯,文倾天下,和以军功出仕的军人相比,还是要略逊一筹。军功封侯固然不易,可是又有哪一个文士是靠文章封侯的?
见严助脸色不好,梁啸连忙打断了王兴的话头。“王君,你从吴县来,可知越贼虚实,郡中又是如何应对的,如今战况如何?”
王兴并不知道梁啸其人,只看到梁啸一脸稚嫩,却俨然与李椒并肩,为诸郎之首,倒也不敢怠慢,连忙说道:“越贼来势汹汹,窦府君、田都尉亲率将士,奔波在前线,枕戈待旦,夙夜以兴,是以闻说严君持节前来,也无法分身,只好派我前来迎接。至于战事嘛,虽然危急,有窦府君、田都尉奖率将士,眼下倒还没有土崩之势。”
提到战事,王兴脸上的忧色更浓,他转身看向严助。“严君,朝廷什么时候才有援兵到来,打算调哪里的兵,江都还是淮南?”
一听这句话,梁啸和李椒交换了一个眼神。不过,梁啸眼里是担心,李椒的眼里却全是兴奋。
王兴这么急着问援兵,甚至连丹阳郡都不提,直接问长江之北的江都和淮南,这是战事紧张,有硬仗要打的节奏啊。
“这个……”严助犹豫了片刻,拉着王兴进了舱,关上了舱门。过了片刻,舱内响起王兴的惊呼:“什么,没有援兵?”话音未落,舱门轰然大开,王兴急赤白脸的冲出来,一边走一边说道:“那我可不敢耽搁,必须立刻报与窦府君知晓。没有援兵,我们撑不过月底。”
“王君请留步。”梁啸不敢怠慢,横跨一步,拦住了王兴。
“留什么步?”王兴怒道:“家园不保,我哪有心情陪你们说这些没用的闲话。快让开,我要回去。”
严助赶了出来,连连给王兴使眼色,示意王兴声音小一点。王兴甩开他的手,厉声道:“严助,越贼来势汹汹,连战连捷,吴县危在旦夕,没有援兵,你拿什么击退他们,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当初府君怜你好学,力排众议,举荐你为贤良,如今你身为天子近臣,就这么报答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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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援兵在哪里
(); 梁啸大汗。王兴这几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再让他说下去,严助那点老底估计都要被揭出来。以严助那自负的脾气,他们这些人以后还不都成了他的眼中钉?
宁负君子,不负小人。梁啸深知这个道理。他连忙大喝一声,打断了王兴。“谁说没有援兵?”
“有……援兵?”对此刻的王兴来说,什么都不好使,唯独“援兵”二字最入耳。一听说有援兵,他立刻把严助扔到一边,紧紧的抓住梁啸的胳膊。“援兵在哪里?”
“军情紧密,岂能随便宣扬。”梁啸托着王兴的手臂,将他半拉半拽的拉进了船舱,同时给严助使了个眼色。严助被王兴揭了底细,正恼羞成怒,暴发在即,听梁啸一句话就摁住了王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一看到梁啸使眼色,顾不上身份,连忙拉关王兴进了舱,顺手带上了舱门。
“大人,他刚才说什么?”谈正事之前,梁啸一脸茫然的看着严助,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是会稽话吗?”
严助也有些茫然,刚才只顾着急了,也忘了王兴说的是哪里的话。不过,看梁啸这样子,他似乎没太听懂?一想到此,严助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只有一江之隔,可是江南、江北的语言却大相径庭,王兴如果说的是吴县土话,而不是官话,梁啸的确是不太可能听得懂的。
如此一来,王兴说的那些事,梁啸应该没听懂。
严助且喜且疑。“是……会稽话吧。”
王兴却顾不上想这些,急不可耐的问道:“真有援兵?是哪儿来的援兵?”
梁啸沉下脸,正色道:“王君,你既然能代替府君来迎严大人,当是府君心腹,亦是吴县栋梁,岂不知兵不厌诈之理。会稽危急,朝廷震惊,天子派严大人前来,正是要还会稽太平。你若是失言,影响了军务,严大人如何向天子交待?”
梁啸一开口就扣了王兴一个大帽子,把王兴吓得不轻,再也不敢随便说话,连连请罪。梁啸听了几句,连皱眉头。“严大人,我真是听不太懂他的话,还请严大人询问一下会稽的情况吧。”
此刻王兴说的是官话,但是带有明显的会稽腔,梁啸认真听,还是能听得懂的。不过为了坐实他确实没有听懂刚才王兴说的话,他干脆把这件事推给了严助。严助虽然不完全相信,却多少放心了些,仔细询问起会稽的情况。
王兴不敢怠慢,把会稽的情况说了一遍。
闽越与东瓯之间的战事由来已久,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甚至可以说,这个局面原本就是汉人希望看到的。
东瓯原本就是闽越的一部分,东瓯王摇原本是闽越王无诸的弟弟,孝惠三年封为东海王,都东瓯,就有让闽越人内乱的用意。
因为立都东瓯,东海王又被称为东瓯王。立国之后,东瓯和闽越之间就冲突不断。不管是之前的吴国,还是现在的会稽郡,对他们之间的矛盾都是真挑拨,假调停,希望他们打得越狠越好。只有如此,才能将越人的威胁降到最低。
可是现在,东瓯和闽越之间的冲突多了一个力量:吴国的残余势力。
吴楚之乱时,吴王刘濞邀请闽越与东瓯出兵相助。闽越不从,东瓯响应。结果吴王三月而败,东瓯后悔莫迭,转而响应汉廷的号召,杀死了刘濞,将刘濞的首级送给汉廷,得以免罪。而刘濞的太子刘驹则逃到了闽越,对东瓯恨之入骨,不断挑拨闽越攻打东瓯。
如果仅仅如此,那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刘驹不是个什么有能力的人,他能做的事也有限。可是情况从去年开始发生了变化,闽越的实力突然变得强大起来,打得东瓯节节败退,只能向会稽郡求援。会稽郡太守出兵调停,不料闽越不仅不肯就此罢休,反而趁机将战事引到会稽境内。
今年情况更糟,从七月开始,闽越就发动了攻击,势如破竹的攻入会稽境内,洗劫了浙江以南的几个县,不仅将刚收获的秋粮打劫一空,还夺走了不少兵器甲胄。如此一来,闽越的实力大增,攻势更加凶猛。会稽郡眼看着遮掩不住,只好示意东瓯王向朝廷求援。
还没听完王兴的讲述,梁啸就大致猜到了结果。闽越的实力突然暴涨,极可能和桓远等吴国旧部被释放有关。这些人都是经历过真正大战的高手,对付会稽郡和东瓯这样的对手,自然是手到擒来。
“严君,当真有援兵吗?”王兴盯着严助,眼神中充满了渴望。闽越的前锋已经到达吴县附近,如果拦不住他们,吴县被攻破,他们这些大族的产业必然会蒙受重大损失。
严助很为难,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王兴的请求。他根本没有援兵。
严助求助的看了梁啸一眼。梁啸装作没看见。一来他的责任是保护严助的安全,不愿意承担额外的责任。二来他很清楚,他要面对的很可能是师傅桓远。论射艺,他还稍微有点底气,论用兵,他可是真正的新手,根本不够资格和桓远较量。
见梁啸没反应,没有主动为他解围的意思,严助无奈,只好含含糊糊的掩饰道:“兵者,不祥之器,岂可轻动。援兵肯定会有,不过我必须先赶往前线,亲历战场,了解一下实际情况再作计较。你放心,天子初登帝位,对会稽的形势非常关心,不会坐视生民涂炭的。”
王兴将信将疑,却不好再问。
好容易糊弄过了王兴,严助却一点也不轻松。会稽的战事超出了他的预估。在原本的计划中,他是要调用会稽郡兵平叛的,现在会稽已经遭到了闽越的攻击,而且损失不小。仅凭会稽的残兵,他还能顺利完成任务吗?
……
江边的一艘小船上,桓远头戴斗笠,手持钓杆,盘腿而坐。
清凉的江风吹过他的脸,拂过他刚刚蓄起的胡须,却吹不动他坚毅的眼神。
远处,一艘小船慢慢划来,靠在桓远的小船边,钟离期跳上船,站到桓远身后,背着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桓远一动不动,连手里的钓杆都没有动一下。
“是阿啸?”
“是的。”钟离期又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是未央郎,而且,他的射程已达百步,曾在长安与李广之子李椒比射,皆是十二中六,梁啸以一的一鹄一躬险胜。”
“是么?”桓远手一抖,钓杆一颤,水面翻起一片水花,一条巴掌大的鱼一跃而起,又潜入水中。桓远愣了片刻,眼中闪过惋惜之色。“可惜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消息,江都有没有调兵的动向?”
“没有。”钟离期笑道:“将军,可能被你料中了,严助只是使者,是来调停的。”
桓远哼了一声:“通知太子,准备接受调停。”
钟离期沉默片刻:“将军,恐怕太子不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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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磨砺(第三更,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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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远一声不吭,突然手腕一抖,钓杆从中折断,落入水中。“能得到的利益都得到了,为什么不见好就收,明年再来?非要逼得汉廷上下一致,大兵征讨,玉石俱焚才肯罢休?”
钟离期知道桓远心情不好,但是他更清楚桓远的建议不会被接受。闽越王和吴太子刘驹都被眼前的胜利迷惑住了,让他们就此打住,放弃唾手可得的吴县,无异于与虎谋皮,更别说已经得手的地盘。
“将军,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可以拖延一点时间。”
“拖延一点时间?”桓远侧过头,不悦的瞪着钟离期。钟离期一惊,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一脚踩空,险些摔进舱中。桓远及时的伸出手,一把拽住了钟离期,斥道:“你最近怎么了,魂不守舍。”
“是将军虎威所致。”钟离期尴尬的笑了笑。“将军,你没有发觉吗,自从回到了战场上,你的境界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哪有一日千里这么夸张。”桓远笑了一声,眼中难得的露出些许笑意。“那小子追得那么紧,我这个做师傅的如果不进步,岂不是很丢脸?”
“这就是所谓的互相磨砺吗?”
“然也。如果没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是很难激发起斗志的。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人如果没有了斗志,很难再进步的。”
钟离期皱起了眉头,一副很失落的样子。“这么说,牛儿没来,倒是我的损失了?”
桓远忍不住笑了。他摆摆手,示意钟离期说正事。钟离期收起笑容,将他发现有人在暗中跟踪严助、梁啸一行的事说了一遍。“从那些人的口音来看,领头的是个本地人,姓胡,其他人都是外地人,像是从长安来的游侠儿。”
“姓胡?长安来的游侠儿?”桓远眼神闪动,思索片刻,微微颌首。“这的确是个机会。”
……
梁啸站在高处,握弓负矢,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虽然还在会稽郡的腹地,离交战的前线还有一段距离,可是梁啸、李椒却不敢有丝毫大意。没有了淮南国、江都国的保护,会稽郡的郡兵又在前线,来迎接严助的只有十来人,一旦发生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过了长江就是边境,就是蛮荒之地,地广人稀,发生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
何况梁啸还一直担心是师傅桓远在指挥闽越大军。桓远好用间,他不可能不派人注意江面上的动静。发现朝廷有使者来,派人刺杀,再正常不过了。
无限制攻击,本来就是弱者的首选。
“阿啸,你太紧张了。”李椒赶了过来,见梁啸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笑了一声。
“不紧张不行啊。”梁啸苦笑道:“你也知道将军为什么派我来,可是说实话,真要和我师傅对阵,我连一成的胜算都没有。”
李椒是知道内情的,如果不是为了对付桓远,梁啸这么一个刚刚十六岁的少年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在未央郎署,他现在就是李广的随从,连正式当值的机会都没有,更谈不上出公差了。
“话虽如此,却也不能太紧张。”李椒安慰道:“太紧张了,容易发生误判,错失真正的目标。”
梁啸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紧张心情放松下来。“兄弟们训练如何?”
“进步不错,虽然姿势难看点。”李椒笑道:“有了你做的救生衣,就算掉进水里,也没那么容易淹死了。阿啸,这次如果没有你,我们会很被动。”
“我们现在依然很被动。”梁啸皱起了眉头。“我们走得太慢了。”
李椒点点头,面露无奈之色。他们现在走得的确很慢,因为他们被王兴等人拖累了。王兴倒是坐了车,可是他的随从们却没有座骑,只能步行,每天走三四十里就是极限了。而在他们来之前,梁啸等人全部有马,一天可以走一百多里。
“严助还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只好在路上拖延几天。”李椒见四周无人,压低了声音说道:“之前我们走得快,节省了不少时间,他自然不急。他急的是怎么完成任务,太守、都尉都在军营里,要夺他们的兵权,可不是什么易事。”
梁啸叹了一口气。他能理解严助现在的难处,非常手段可不是那么容易用的,一旦失手,必遭反噬。严助有文才,也有头脑,可是他毕竟是个书生,做个谋士绰绰有余,让他应付这样的局面,着实有些为难他了。
行军作战是一门很严谨的学问,不是读两部兵书就能学会的。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梁啸和李椒把正在湖边练习水战的郎官们叫了上来,安排今晚的警戒任务。他们住在望江驿,就在震泽——也就是太湖的边上,这里风景很好,登上驿舍的二楼,可以饱览震泽落日时的美景,可是对梁啸等人来说,这种美景下却有着难以忖测的危险。
湖边有大量的芦苇丛,如果有人借水路悄悄的靠近,得手后再沿水路离开,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李兄,你守驿舍后面的那个高地,我守湖边。从现在开始,每个人都要打起精神,千万不能放松。”
李椒看看四周的环境,同意了梁啸的看法。他把警戒计划向严助做了汇报,通知卫青和秦歌二人,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让严助脱离他们的视线。即使是王兴等人,也不准随便进入驿舍的二楼,以防他们之中有人与闽越勾结,里应外合,要对严助不利。
听了李椒的话,严助脸色有些发白。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安排妥当之后,大家饱餐一顿,又带了些干粮,进入各自的岗位。梁啸带着一个叫李舒昀的郎官潜入驿舍前临湖的芦苇中,盘腿而坐。
“上半夜你守着,下半夜我来。”梁啸对李舒昀说道:“千万不能睡着。如果你撑不住,就提前叫醒我。”
“你放心,我一定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李舒昀拍着胸脯说道。
李舒昀也是陇右人,算是李椒的同族。他以良家子入职,骑射|精良,为人机警,特别是步战能力不错。梁啸选中他,就是看中他的能力。湖边是敌人最有可能突破的地方,必须安排最精干的力量。
安排妥当之后,梁啸闭上了眼睛,调整呼吸,打算养养神。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很难入静,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就在附近盯着他,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他才勉强进入了似睡非睡的冥想状态。
仿佛只是一刹那,梁啸忽然睁开了眼睛。
李舒昀正警惕的注视着四周,感觉到梁啸的动静,立刻转过头。刚准备说话,梁啸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又指了指他的右前方,竖起三个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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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遇袭(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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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昀慢慢转过头,屏住呼吸,凝神细看。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后颈凉嗖嗖的,根根汗毛全竖了起来。
在梁啸所指的方向,三十步外,一团黑影藏在芦苇丛中,慢慢的蠕动。在月影下,黑影和芦苇摇动的影子混在一起,极难分辨。李舒昀虽然一直睁大了眼睛,几次扫过那个方位,却始终没能辨认出来。
如果不是梁啸警觉,这人就从李舒昀的眼前溜过去了。
李舒昀敬畏的看了梁啸一眼。射声士果然不是等闲之辈,梁啸的目力和他差不多,但是耳力却比他强太多了。虽然风吹得芦苇沙沙作响,依然没有瞒过梁啸的耳朵。
李舒昀做了个手势,请示下一步的动作。梁啸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动,看看动静再说。这个黑影可能是敌人的一份子,也有可能只是个打探消息的奸细。如果是前者,那就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两人悄悄的变换了姿势,梁啸摘下了弓,搭上一只报警用的响箭,李舒昀小心翼翼的抽出了长剑,举起了盾牌,密切注意着四周,以防有人贴近偷袭。
梁啸射艺出众,近战能力却非常一般,一旦被人近身,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伏低身子,将自己藏在芦苇中,然后发出了两长一短,维妙维肖的野雉鸣叫声,向李椒等人发出警报。过了一会儿,驿舍后方也传来斑鸠的“咕咕”声,接着又是两声,一长一短。
李椒收到了警报,而且报出了目前看到的敌人数目:六人。
梁啸头皮有点发麻。后山看到的敌人就有六个,藏在暗处的敌人还不知道有多少。情况紧急,不能拖延,必须立刻退回驿舍,固守待援。天一亮,敌人就无法隐藏踪迹了。
梁啸再次听了听四周的动静,捅了捅李舒昀。“撤!”
李舒昀不假思索的点点头。“好,你先撤,我殿后。”
梁啸也不客气,突然起身,拉弓搭箭,撒手松弦,射出了响箭。
“吱——”响箭破风而去,拉出一声尖厉的警报,打破了湖边的宁静,瞬间飞越三十步,正中那黑影。
自从梁啸发出报警的野雉声,那团黑影就蹲伏下来,一动不动。相隔三十步,梁啸听不到他的呼吸,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根本无法发现他。听到响亮的尖啸声,黑影大吃一惊,纵身跃起,险而又险的避过了响箭,扑倒在芦苇丛中。
还没等他站起,梁啸的第二枝箭又到了,正中他的后背。黑影痛得闷哼一声,再次扑倒在地。他侧过身子,举起了手中的盾牌,护住了自己的胸腹。他的反应非常及时,盾牌刚刚举起,梁啸的第三枝箭就到了,“笃”的一声闷响,箭头深入盾牌。
梁啸一口气射出三箭的同时,从藏身之处站了起来,向驿舍方向飞奔。李舒昀落后半步,双手举剑,置于身后,用绑在左臂上的骑盾护住自己和梁啸,迅速后撤。
黑暗中,接连飞来数箭,不是射空,就是被李舒昀的臂盾挡住,或者被李舒昀的长剑格开。梁啸毫不犹豫的进行反击,冲着远处站起的黑影连射数箭。
“啊——”一人中箭,翻身仰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咒骂声。
又有三个黑影从芦苇丛中站了起来,拨开芦苇,追了过来。其中两个是箭手,一边奔跑,一边不断的射箭。不过相隔六七十步,又有芦苇遮挡,他们的箭并没有给梁啸和李舒昀造成什么威胁,反倒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走走走!”梁啸连声大喝,手不停挥,箭如连珠,一口气射出七箭。四箭射空,两箭被盾牌挡住,一箭射中冲在最前面的箭手。箭手翻身扑倒在芦苇丛中,大声咒骂,过了一会儿又追了过来,步伐却明显有些踉跄,不复迅疾。其他两人见梁啸的箭又快又准,也心存忌惮,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趁着这个机会,梁啸和李舒昀逃回了驿舍门前。
“开门,开门!”梁啸大声叫道。
手持刀盾和强弩,守住驿舍门前的驿长和求盗听到梁啸的叫声,连忙将大门拉开一条缝,梁啸抢先冲了进去,李舒昀紧随其后。他们冲进了驿舍,驿长立刻关上了大门,放下了门栓,然后站在门后的木头上,端着弩,从大门上端的望孔里向外射击,阻挡冲到驿舍门前的敌人。
见梁啸二人逃回驿舍,驿舍大门轰然关闭,刚刚追到门前的几个黑影破口大骂。刚骂了两句,就被一声低喝制止了。一个瘦长的身影在两个强壮的身影包围下,出现在梁啸等人的视野中。
相隔三十余步,月光黯淡,梁啸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孔,但是他从刚才那几声叫骂中听出了长安人的腔调。
“长安的游侠儿。”没等梁啸说话,严助在卫青和秦歌的保护下,快步走了过来。王兴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个个提剑握弓,虽然紧张,却并不慌乱。他们很自觉的离严助一段距离,以免引起误会。
“大人,你怎么出来了?”梁啸惊道。
“有你们在,还有这高墙,我有什么好怕的。”严助晃了晃手里提着的长剑,杀气腾腾。“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么恨我,居然从长安追到这里。”
王兴松了一口气,眼中露出几分讥诮之色。
梁啸有些意外,秦歌给他递了个眼色,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梁啸明白了,秦歌也许发觉了什么。
“大人,敌我不明,你还是回到房间里比较安全。外面有我们守着,他们冲不进来。等天亮了,弄清情况,再作计较不迟。”
严助根本不理他,“噔噔噔”,爬上驿舍的门楼,探身向外看了看,大声叫道:“严助在此,谁敢杀我?”
门前的几个黑影一听,立刻张弓搭箭,连射数箭,却被卫青和秦歌挥剑斩断,根本伤不到严助。梁啸和驿长抓住机会,射了两箭,再伤一人。
见此情景,那几个黑影有些犹豫,交头结耳了一会,慢慢的向后退去。
梁啸松了一口气。看来对方实力有限,根本没有强攻的能力,偷袭不成,只好撤退了。
他这口气还没吐出来,一枝羽箭飞驰而至,穿过驿舍大门上的望孔,正中驿长的眼窝。
驿长向后便倒,捂着眼窝,发出凄厉的惨叫,在地上来回滚了两下,便没了声音。
叫声未绝,黑暗中又飞出三枝羽箭,一箭射中卫青手中的盾牌,一箭射中一名护在严助右侧的郎官咽喉,一箭射向暴露出来的严助胸口。
郎官登时气绝,仰面摔倒。卫青向后退了一步,撞在墙上,“轰”的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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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僵持
(); 剑光一闪,秦歌横身撞开了严助,一剑将箭劈为两段。严助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轱辘辘一阵乱响,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梁啸惊得目瞪口呆。
黑暗中,他看不清有几枝箭,驿长更在楼下,他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受伤的。即使是眼前的卫青等人,他也不清楚他们有没有受伤,是否致命。
但是他很清楚,突然发生的这几件事,都和那个未露面的射手有关。
能在四五十步外,在一两息的时间**出如此精准的箭,一出手就将他们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他能想到的人只有两个:远在长安的李广,近在咫尺的桓远。如果考虑到现在的时辰,那结果就只剩下一个。
师傅桓远就在门外?!
梁啸只觉得一阵凉意从后腰涌起,瞬间流遍全身。他知道迟早要和桓远对阵,但他从来没想到会在这个地点,这个时间与桓远对阵。特别是刚刚听到那几个游侠儿的长安口音,在潜意识里,他已经把这些人当成了刘建的手下。看到他们被关在门外,他从心底里看不起他们。
对桓远的出现,他一点准备也没有。
梁啸惊骇莫名,浑身颤栗,来不及多想,伸手从箭囊里拽出四枝箭,开弓搭箭,连射四箭。
四枝箭发出厉啸,撕破夜风,飞驰而去,越过那些游侠儿的头顶,射入他们身后的芦苇丛。
“秦歌、卫青,护送大人回屋,这里有我。”梁啸一边嘶声大叫,一边连续不断的射箭,密集的箭矢如流星一般射入四五十步外的芦苇丛,全力压制那个射手。他来不及多想,只知道竭尽全力的压制,不给对方从容射击的机会。
李舒昀全神贯注,举着盾牌,握着长箭,紧紧的护在梁啸身前,不敢有丝毫大意。对方射艺精湛,完全有实力一箭射杀梁啸。没有了梁啸的箭进行压制,他们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嗖嗖嗖!”箭矢的破空声不绝于耳,梁啸在十数息之间就射空了箭囊,然后不顾形象的扑倒在地,呼哧呼哧的喘气。他刚刚扑倒,两只箭就飞过栏杆,钉在了他身后的墙上,紧接着,“笃笃笃”几声闷响,栏杆上连中数箭,两只箭头射穿了木板,离梁啸的脸只有一掌之遥。
“快爬!”梁啸脑子里一片空白,四肢着地,匍匐前进,迅速爬到了驿舍的东南角。驿舍的求盗正蹲在栏杆的后面,举着一具三石弩,不断的射击。见梁啸二人爬过来,他一边装填弩箭,一边怒不可遏的说道:“驿长死了,驿长死了。”
梁啸没空安慰他,抢过他手里的弩,推了他一把:“去给我取两囊箭来,我的箭射完了。”
求盗看了一眼梁啸空空的箭囊,二话不说,哈着腰,跑了下去。
“李兄,从这头跑到那头,你要几息?”梁啸悄悄的冒出头,扫视着驿舍前的动静。
“一息,最多两息。”
“你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
“跑得太快了,我没法射箭。”李舒昀有些为难。他还剑入鞘,摘下了自己的弓。
“不用你射箭,你帮我吸引他们的注意就行。跑得慢了,你很可能会送命。”梁啸按着他的肩膀,严肃的说道:“实不相瞒,门外的那个射手很可能是我师傅,他的射艺你也看到了。和他对射,你只有一个结果。”
李舒昀倒吸一口凉气。他听说过一些关于梁啸师傅的传闻,据说是和李广对射而不落下风的高手。再联想到刚才卫青等人的遭遇,特别是驿长被人隔着驿舍大门一箭射杀,他用力点了点头。
梁啸蹲在栏杆后面,重新端起弩,审视着驿舍外面的情况。在驿舍大门关闭之后,那几个操长安口音的游侠儿也退到了四五十步外的芦苇丛中,驿舍前门空荡荡的,一片令人难以忍受的寂静。
梁啸定了定神,轻喝一声:“跑!”
李舒昀突然站起,拔腿飞奔,沉重的脚步声回响在木制的走廊上,咚咚作响。响声一起,芦苇丛中立刻射出了两枝箭,不过准头都不怎么样,连李舒昀的衣角都没碰着。
梁啸抓住机会,迅速扣动弩机,射出一枝劲矢。
在向桓远习射之前,他用得最多的就是弩。一箭射出,芦苇丛中就是一声惨叫。叫声一起,藏在驿舍西南角的一个郎官起身连射数箭,迅速扼断了惨叫声。
听到惨叫声,梁啸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皱了皱眉。这个声音明显不是桓远的,看刚才那几箭,也不像桓远的水平。难道他已经被自己刚才的那一轮急射射杀了?
不,不可能。师傅不可能这么弱。梁啸用力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
战术生效。一个郎官手持剑盾,从藏身处站了起来,大声叫骂,引诱驿舍外的游侠儿攻击。游侠儿一暴露目标,梁啸等人就立刻还以颜色。郎官们的射艺虽然不能和梁啸相提并论,却也是出类拔萃,并不比驿舍外的游侠儿逊色。再加上梁啸手中的三石弩,几个回合下来,他们又射杀了两人。
驿舍外沉默了,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
梁啸慢慢调匀了呼吸,将弩架在栏杆上,左手食指搭在弩机上,慢慢的伸缩着右手。刚才那一轮急射,他的右手受伤不轻,手指都被弓弦刮破了,不痛,只有麻木感。
不过,这个代价还是值的,如果不是及时压制住那个射手,损失要远比现在大得多。
陷入僵持阶段,最危险的时候就过去了。只要熬到天亮,敌人就无所遁形。即使他们不走,也可以集结附近的百姓进行反击。会稽是边郡,百姓经常遭受盗贼的袭击,组织起来很快,战斗力也不弱,对付小股的流匪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现在的江南可不是后世的江南。吴楚民风剽悍,是出精兵的野蛮之地。
不过,梁啸还是无法安心,一想到师傅桓远就在门外,他就觉得不安。除了开始那几箭之外,他再也没有看到那么有威胁的攻击,桓远似乎突然消失了。
可是梁啸不相信桓远会这么轻易放弃。如果他真的来了,绝不会射两箭就走。
他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这时,卫青弓着腰,擒着两囊箭走了上来。他蹲在梁啸身边,低声问道:“梁君,情况如此?”
梁啸疑道:“仲卿,你不护着严大人,跑这儿来干什么?”
“严大人让我来看看,他说……”卫青话音未落,后院突然传来“呯”的一声巨响,一个身影撞破窗户,从二楼摔了下来。紧接着,严助的声音响起。“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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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里应外合(第三更,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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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啸和卫青互相看了一眼,脸色大变。梁啸来不及多想,长身而起,大声叫道:“钟离叔,你想害死吴太子吗?”
卫青愕然,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按住了腰间的长剑,警惕的注视着梁啸。
梁啸却没时间理他。他很清楚,中计了。敌人早就潜入了驿舍,就等严助落单。此刻他们在驿舍前战斗,李椒等人还在后山,严助身边只剩下卫青和秦歌,卫青离开,就只剩下秦歌一人。
秦歌的剑术一流,能将秦歌从二楼打下来,让他连警报都来不及发出的人,恐怕只有钟离期。严助虽然略知剑术,可是在钟离期面前,他和一个小孩没什么区别。为了保住严助的命,他只有先喝破钟离期的行藏,让他有所顾忌。
驿舍中一片混乱。秦歌落地的巨响,严助的惊呼,梁啸的厉喝,将所有人搞得莫名其妙。
后院出事了,敌人攻了进来,擒住了严大人?
梁啸认识这个人,还叫他叔?他们会不会是里应外合,早有勾结?
一时间,郎官们面色煞白,面面相觑,眼中掩饰不住惊骇之色。卫青看着梁啸,握紧长剑,屏住了呼吸,犹豫着是不是要一剑刺死梁啸这个奸细再说。
后院二楼沉寂了片刻,一个人探出了头,笑嘻嘻的看着梁啸,可不正是钟离期。严助被他捏着脖子,双手拼命的挣扎,却无法撼动他丝毫。
“小竖子,你怎么知道是我?”
“太好猜了。”梁啸苦笑着:“黑灯瞎火的,还能射出那么精准的箭,箭箭毙命。能悄无声息的潜到驿舍里,一招击败秦歌。除了你和我师傅这个组合,我想不出还有谁。”
“哈哈哈……”钟离期大笑。“你知道了也没用,这什么严大人已经在我手中了。”
驿舍中的郎官和王兴等人见严助被擒,顿时乱了阵脚。卫青耸身欲起,却被梁啸按住了。“仲卿,别动!秦歌不是他的对手,你现在赶过去也没用。”
“那我也不看着严大人遇险。”
“我去!”
“你?”卫青狐疑的看了梁啸一眼,不假思索的摇摇头。“你的射艺高明,剑术却一般,去了也没用。保护严大人,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
“不,他不会杀我的。”
梁啸拍拍卫青的肩膀,拿起弓,走下了楼梯。在众人惊惧疑惑的目光中来到院中,他看到了正从地上爬起来的秦歌。秦歌受伤不轻,嘴角溢血,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捂胸,艰难的喘息着。看到梁啸,秦歌哑着嗓子说道:“阿啸,小心,是高手。”他顿了顿,又道:“他的招术有点像牛儿,是牛儿的师傅?”
梁啸苦笑一声,点点头。他走上前,扶起秦歌。秦歌喘息着,却有些莫名的兴奋。“高手,果然是高手。我自认剑术一流,罕逢敌手,却连他一招都没挡住。”
梁啸叹了口气,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提这茬了行不?
梁啸慢慢的走上了楼梯,来到钟离期的面前。严助被钟离期扼着脖子,脸色已经泛紫,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此时此刻,他的满腹文采起不到任何作用。
“能不能先松开严大人?”梁啸将目光转到钟离期脸上,放下手里的弓,又摘下背上的箭囊放在案上,向后退了一步。“我只有几句话。听完之后,如果你还想杀严大人,可以连我一起也杀了。我绝不反抗。”
“小子,你吓唬我?”钟离期嘿嘿一笑:“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有什么不敢的。不富贵,毋宁死。你已经毁了我的前程,和杀我有什么区别?”梁啸苦笑道:“不过,有吴太子和闽越国为我陪葬,我也算不亏。”
“且!”钟离期不屑一顾。
“严大人是天子近臣,他这次来会稽,并不是平叛,而是调停。你可以搜他的行囊,看看里面有没有兵符。为什么是调停而不是平叛?是因为朝廷有分歧,意见不统一。可是,如果你杀了朝廷派来调停的使者,那意见可能就统一了。”
钟离期脸色微变,扼着严助脖子的手松开了些。“当真?”
严助长出一口气,连连点头,指了指行囊。“我的行囊就在这里,你可以看看有没有调兵的虎符。”
钟离期拖着严助走了过去,打开行囊看了一眼,的确没看到什么虎符。
“钟离叔,你看到那个人了吗?”梁啸走到窗边,指着还在东南角的卫青。“他叫卫青,他姊姊是天子的夫人,刚刚怀孕不久,很可能会为天子生下第一个儿子。你杀了严大人,就会毁了他的前程。”
钟离期眼中的疑色更浓,显然不相信梁啸的话。严助见状,连忙附和道:“梁啸说得没错,卫青的姊姊卫子夫已经有了身孕,将是天子的第一个子嗣。皇后无子,如果这是个男孩,将来很可能被立为太子。”
梁啸摊开手。“你看到了吧,天子派严大人前来调停,还派卫青陪侍,根本没有征讨的计划。可如果你杀了严大人和卫青,这一战恐怕就避免不了了。钟离叔,你担得起这样的责任吗?”
钟离期瞪了梁啸一眼:“我怕个毬。毁了你的前程又如何,大不了你跟着我们走就是了。将军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可不是想和你为敌。过来吧,做什么狗屁郎官,跟着将军征战沙场岂不更好。”
“我师傅在哪?他在门外吗?”
“嗯。”钟离期挠挠头。“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让将军进来,是杀是放,他说了算。”
“好。”梁啸转身走了出去,在门口又停住了,转身对钟离期说道:“钟离叔,严大人是谦谦君子,是天子的使者,虽然意外被你擒住,也不能失了礼度。他担负着调停的重任,你还是对他礼貌些的比较好。”
钟离期虽然不以为然,还是松开了严助的脖子。严助松了一口气,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
梁啸来到驿舍前,示意守在门前的王兴等人打开大门。王兴虽然狐疑,却不敢违抗,命人卸下门栓,将大门拉开了一条缝。梁啸挤了出去,向前走了两步,大声叫道:“师傅,我是梁啸,使者严大人请你说话。”
话音未落,对面的芦苇丛中响起一个充满狂喜的声音。“他就是梁啸,杀死他,杀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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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师徒重逢
(); “哗啦啦”一阵乱响,几个矫健的身影冲出芦苇丛,有的挥舞着刀剑,有的举着弓箭,向梁啸奔了过来。
紧接着,胡吉也冲了出来,提着长剑,两眼放光。
梁啸一动不动,视若未见。
楼上的郎官们一看,大惊失色,纷纷从藏身处冲了出去,拉弓便射,全力阻击。他们还没射出两箭,“嗖嗖嗖!”几枝利箭从芦苇丛中飞驰而出,正中那几个身影后心。游侠儿们根本没有准备,扑倒在地。
剩下的游侠儿大惊失色,顾不下再伤梁啸,连忙停住脚步,举起剑盾,转身面对暗箭飞来的方向。他们一直不知道这位箭术高明的射手是谁,都以为是自己的同伴,只是深藏不露而已。正暗自欣喜,没想到对方却突然反目,对自已人下手,顿时乱了阵脚。
胡吉被围在中间,两脚有些发软,青豆般的汗珠从额头滚滚而下。到了这一步,他如果还不知道出了意外,他就太笨了。梁啸的师傅?自己招募的游侠儿中有梁啸的师傅?!
一个身影提着弓,从六七十步外的芦苇丛中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在他的身后,几个椎发纹身的壮汉紧紧跟随。他们走到胡吉等人的身边,突然举起手中的武器,像一群狼围住了猎物,呼啸而上,大砍大杀,片刻之间就将胆战心惊的游侠儿砍倒在地,只剩下两股战战、冷汗淋漓的胡吉。
壮汉们上前,将尸体拉到一旁,一脚踹倒胡吉,清理出一条血迹斑斑的道路。桓远沿着这条路,一步步的走到梁啸面前,在两步远的地方站定,面带喜色的打量着梁啸。
梁啸躬身施礼。“师傅!”
“小子,射艺进步神速啊。”桓远指指自己血迹斑斑的肩膀。“你这个见面礼很不错,我收下了。”
“呃——”梁啸很尴尬。“师傅……受伤了?不碍事吧?”
“皮肉伤,死不了。”桓远淡淡的说道:“钟离在哪里?”
“他擒住了严大人。不过他做不了主,我只好来请师傅。师傅……”
“你不用说了。”桓远伸手拦住了梁啸。“你想说什么,我大致有数。严助想活命,只有一个选择:跟我走一趟,去听听我们的要求。你敢去吗?”
梁啸怔了片刻,反问道:“师傅管饭不?你管饭,我就去。”
桓远愣住了,忍俊不禁,伸手给了梁啸一个后脑瓜。“小竖子,做了郎官,还是那么浑不吝啊。好,你去对严助说,他要是肯和我走一趟,我就保证他的性命安全。如果不肯去,现在就杀了他。”
“好。师傅请稍候,我去转告严大人。”梁啸转身进了驿舍。
桓远就站在驿舍前,暴露在郎官们的弓箭下,却面色平静。郎官们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出。这人是梁啸的师傅,有着一手比梁啸还要高明数倍的射声技,他们根本不是对手。即使桓远现在不设防的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敢轻易发动攻击。
梁啸把桓远的话转告给严助。出乎梁啸的意外,严助几乎没有太多犹豫就同意了。“既然如此,我就跟他走一趟,看看闽越的虚实。”
卫青赶了过来,听了这个消息后,立刻说道:“我保护大人前往。”
“我也去。”秦歌有气无力的说道。他瞪了钟离期一眼:“我还想和钟离君光明正大的比试一番。”
“随时奉陪。”钟离期不屑的撇了撇嘴,推了推严助。“走吧。”
严助起身,刚要出门,梁啸伸手拦住了他,给严助使了个眼色。“严大人,你为朝廷分忧,不顾安危,以身犯险,前去与越贼谈判,诚为可敬,却不能不做好安排。万一越贼言而无信……”
严助恍然大悟,连忙咳嗽了一声,重新坐了下来。
钟离期脸色一沉,上前便要动粗。秦歌大怒,拔剑上前,梁啸伸手拦住,冲着钟离期拱拱手。“钟离叔,严大人是守诺之人,既然答应跟你们走,必然会去,你不必担心。”
钟离期扫了一眼秦歌,捏了捏拳头,冷笑道:“最好如此。否则休怪我出手无情,宰了你们三个小竖子。”
钟离期年近四十,梁啸等人都在二十上下,被他骂小竖子也只得捏鼻子认了。近战能力最强的秦歌受了重伤,梁啸近战能力是出了名的渣,卫青比他强一点,可是在钟离期的面前,他也是个渣。要想从钟离期手中救出严助,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严阵叫来王兴,让他转告会稽太守和都尉,他去和闽越谈判,如果十天之后没有消息传回来,就请会稽太守向朝廷汇报,请天子派大兵征讨。
然后,他又派一个郎官去后山通知李椒,他要亲赴闽越,让李椒赶回江都、淮南,请江都王刘非、淮南王刘安调兵遣将,筹备粮草,随时准备出兵配合朝廷的大军征讨。
严助的脸色虽然有些难看,声音也有些沙哑,情绪却还算镇定。他坐在房中,将事情一一安排下去。除了梁啸三人,其他人都在楼下,根本看不到房中的情况,只知道有敌人潜到了严助身边,情况危急。在这种情况下,严助还能镇定自若的安排,总算让慌乱的众人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严助明明是被挟持的无奈之举就成了以身赴险的豪迈之行。他名义上的任务本来就是持节调停,虽然未见会稽太守,先去闽越有些不合规矩,却也能说得过去。至于他肩负的平叛任务,就由他自己去向天子解释了。
做好了安排之后,严助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在王兴等人敬畏的目光中,昂首阔步的走出了驿舍大门,跟着桓远登上了藏在芦苇丛中的船上。梁啸、卫青三人紧紧跟随,形影不离。
朝阳跳出了地平线,湖面浮动着金色的光影,折腾了一夜的梁啸站在船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看着渐渐远去的望江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在驿舍前的空地上,胡吉瘫软在地。他带来的游侠儿已经全部阵亡,只剩下他一个人,将被李椒带往江都,面见江都王刘非和江都相郑当时。他不知道任务怎么会变成这样,但是他清楚,自己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梁啸的师傅究竟是谁,他是什么时候混进来,那些一看就是蛮子的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胡吉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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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富不过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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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声潺潺,桨影悠悠,乌蓬船在浩渺的震泽上快速前进。wWW。lωχS520。coM
主舱里亮着灯,严助和桓远相对而坐,正在弈棋。两人谁也不说话,一副心思全在弈局中,厮杀得正惨烈。桓远布局严整,攻守兼备,稳扎稳打,严助却棋风诡异,屡次剑走偏锋,想险中求胜,都被桓远一一破解。此刻后继乏力,已经露出了颓相。
秦歌扶剑站在严助身后,目不转睛的盯着钟离期。钟离期却倚坐在舱门口,举着一只葫芦,一口接一口的灌着酒,对秦歌利剑般的目光视而不见。
舱外的甲板上,梁啸和卫青盘地而坐,正在玩汉人最盛行的游戏六博。
六博又称陆博,是一种近似于后世象棋的游戏,有一点兵法的意思,郎官们经常玩。卫青不怎么说话,却精通六博,梁啸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连输七局,输得鼻青眼肿。第八局刚下了几手,眼看着又要输了。
“仲卿,你从哪儿学来的博艺,简直是杀手啊。”
“在平阳侯府学的。”卫青笑笑。“平阳侯是六博高手,他经常和公主对弈,我从旁边看,学了几手。”
“你说的平阳侯……”梁啸慢吞吞的说道:“是哪位平阳侯?”
卫青笑了。“当然是真正的平阳侯。不过陛下也擅六博,除了桑弘羊和韩嫣之外,没人能够战胜他。”
“桑弘羊?”梁啸眼珠一转,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很聪明吗?”
“他是商人之子,从小就擅长心算。”卫青落下一子。“他入宫很早,不过因为出身卑微,一直被人轻视,只能做侍读。陛下登基之后,对他很是倚重,经常和他一起商量经济事务。”
“陛下慧眼识人,身边多有奇士。”
“是啊。陛下不喜欢那些出身世家的子弟。唯才是举,若非如此,我这样的卑贱之人哪有机会侍从天子。”
梁啸嘴角微挑。现在的卫青看起来很满足,他还想象不到他以后的成就将有多大。
“仲卿,英雄不问出身,你无须总为自己的出身所累。将来……”梁啸指了指星光灿烂的夜空。“你会成为一颗耀眼的明星,让世人瞩目。”
卫青看了梁啸一眼,轻轻的笑了一声:“梁君,谢谢你的激励。不过,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再奢望什么。人苦不知足,却不知道过犹不及。”
梁啸沉吟片刻,抬头问道:“仲卿,你身为天子近臣,有这样的想法,可不太好。”
“为什么?”
“我听老人说,富不过三代,王朝也是如此。为什么?就是因为第一代人身经创业之难,第二代人耳闻目睹,他们都会兢兢业业,不敢大意。第三代人从小就锦衣玉食,不知创业之难,只知挥霍奢靡,以为家大业大,万年不竭,却不知道富贵之下掩藏的危机。如果不能励精图治,转眼间就会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卫青停住了,仰起头,看着星空,思索片刻。“你这些话,似乎有些耳熟,我好像听谁说过。”
舱室的窗户被打开了,露出严助有些沮丧的脸。“梁啸,你也读过贾君书么?”
“贾君书?”
“故长沙太傅,洛阳贾谊。”
梁啸摇了摇头。他知道贾谊这个人,也对他的事迹略有所知,但没认真读过他的文章,印象深刻的只有那篇《过秦论》。在严助面前卖弄显然不太明智,更何况师傅桓远就在一旁,他可是知道他家里连一片简都没有,哪里谈得上读书。
“没读过书,居然还有这样的见识,确属不易。”严助夸了梁啸一句。自从经历了驿舍之变,落入桓远手中之后,严助对梁啸有所改观。如果不是梁啸及时喝破钟离期的身份,他就被钟离期活生生的扼死了。
“多谢大人夸奖,不过是随口一说,还请严大人指教。”
严助大概是和梁啸一样,下棋输得没面子了,不愿意再被虐,顺着梁啸的话题,论起了天下大势。
严助读过的书不少,但是出乎梁啸的意外,他的身上几乎看不到什么儒家的影子。他的学问很杂,一定要归于一家的话,更像纵横家,倒是和他目前的策士身份比较相符。
不知不觉的,严助说起了大一统。所谓大一统,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至少在严助这里如此。在梁啸看来,他推崇大一统,与其说是提出一种理念,不如说是给桓远洗脑,强调削藩的正当性,为朝廷的政策张目。
吴楚之乱就是削藩政策逼出来的,桓远等人之所以沦为叛臣,也与此有关。如果朝廷与王国相安无事,吴王刘濞也许不会那么快造反,说不定桓远现在还是吴国的将军呢。
桓远不动声色,既不附和,也不反对。梁啸觉得他的态度有些暧|昧,心里莫名的升起一线希望。
他是真心不想和桓远为敌。
严助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直说得口干舌燥,这才意犹未尽的收住了话头,由卫青和秦歌护着回舱休息。梁啸没有跟着他,他不是严助的贴身侍卫,他之所以跟着来,是因为和他桓远的师徒关系。
桓远从舱里走了出来,与梁啸并肩坐在船边。“长安好么?”
“好。”梁啸瞟了他一眼,笑道。
“怎么个好法?”
“处处好。”梁啸咂了咂嘴,又道:“不过,我嘴笨,说不上来怎么个好法。如果师傅想知道的话,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我会去的,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
梁啸的脸顿时黑了下来。桓远这句话的意思明显不对,他是想带着兵打进长安吗?
“师傅,刘驹和他的父亲刘濞比,如何?”
桓远沉默了良久。“不如。”
“闽越和吴国比,如何?”
桓远轻声叹息:“相去甚远。”
“那我可以告诉你,当今天子比孝景皇帝强几倍,他的魄力,也许只有高祖皇帝可以相提并论,甚至和秦始皇相比也不遑多让。”
桓远用鼻子哼了一声:“小子,什么时候也学起纵横家,卖弄起口舌来了。别说那么多废话,最近射艺修炼得如何,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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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杀人如屠狗(求首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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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啸无奈的挠了挠头。“似乎遇到了瓶颈,已经有两三月了,不管怎么练习,除了命中率提高了一些之外,一直无法在射程上再有突破。”
“耳力呢?”
“热流到了耳后之后,似乎也停滞了。师傅,下一步该怎么做?”
桓远嘿嘿笑了两声。“想学么?跟着我吧。三年之内,我能让你成为真正的射声士,我的部属,包括钟离在内,以后都是你的。你也知道的,我这样子,很难再统兵作战……”
“哈哈,师傅,你还说我学纵横家,你不也是学纵横家?”梁啸哈哈一笑,打断了桓远。他晃了晃肩膀,拱了拱桓远。一年不见,他已经和桓远差不多高了,只是身体单薄一些。“你又想劝我去闽越?我这不是去了吗,你就不用再劝了。”
“阿啸,你知道……”
“师傅,我知道,长安市上腰斩过晁错,长安狱里饿死过周亚夫。”梁啸弓着身子,用胳膊肘撑在自己腿上,看着月光上如烂银般涌动的湖水。“可是,闽越就安全吗?师傅,我本以为你在指挥作战,可是现在看来,你似乎并不怎么受那位太子器重。”
“谁说的?若太子不信任我,怎么能让我来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
“这样的任务,只要一个合格的斥候就可以完成,何须师傅亲自动手。是那位太子麾下人才太多,还是他有眼无珠,不会用人?”
“放肆!”一个年轻的越人从旁边闪了出来,厉声大喝,画满纹身的脸显然特别狰狞。“你现在是我们的俘虏,怎敢诽谤吴王殿下。不怕我割了你的舌头?桓将军,你如此纵容,是何居心?”
梁啸看了那人一眼。又看看桓远。这个越人的口音很重,他几乎是一句没听懂。不过。看他这副神情,想必不是什么好话。“这谁啊?叽哩咕噜的说什么,像狗叫似的。”
“他叫叶添龙,能入水潜行,太子看中的年轻俊杰。”桓远淡淡的说道:“曾经挨过你一箭。”
看到桓远这副表情,梁啸明白了。他沉默了片刻,不紧不慢的喊了一声:“秦兄?”
“什么事?”秦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一百钱,帮忙宰条狗。”
“这种癞皮狗。五十钱足矣。”秦歌说着,纵身从舱中跃出。叶添龙大惊失色,抽身急退,想要跳进水中逃生,脚步刚动,秦歌已经飞身赶到,一剑洞穿了他的脖子,又闪电般的抽回了长剑。
叶添龙睁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秦歌,翻身落水。溅起一片水花,又慢慢沉了下去。血水汩汩的冒了出来,又被远远的甩在船后。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头至尾,桓远都没有看他一眼,向来不离桓远左右的钟离期也没有露面,船上的越人看着这一幕,有的惊骇,有的暗喜,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师傅,我身上没钱,能先借点不?”梁啸嘻嘻笑道:“回头还你十倍。我现在有钱了。一年收入几十金,不会赖你账的。你要是愿意跟我去长安。我养着你都没问题。”
桓远侧过头,盯着嬉皮笑脸的梁啸。脸颊抽了抽。他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梁啸抢了过来,打开看了一眼,连连摇头。“师傅,你也太穷了吧,这荷包里有一百钱吗?”
“你什么眼神?连几个钱都数不清,还想做射声士?”桓远没好气的说道:“小心点,别掉水里去。能潜水的人被你杀了,掉下去就找不到了。”
“这么点小钱,看你紧张的。”梁啸将荷包扔给秦歌。秦歌接在手中,数了五十钱,将荷包还给梁啸,在掌心掂了掂钱,低头钻进船舱去了。梁啸嘻嘻一笑,将荷包塞进了自己怀里。“算一千,到时候还你一万。”
桓远歪了歪嘴角,看起来像是想骂人,却只是动了几下嘴,最终还是没骂出声来。
梁啸拱了拱他。“行了,狗没了,咱们继续说修炼的事。师傅,你说实话,是不是还有东西藏着没教我?”
桓远笑笑,露出几分得意。
“我听人说,这射声技和你口授给我的兵法有关,除了兵法之外,还有一篇导引诀。总共加起来有三万多字。师傅,你教给我的兵法只有两千字,连一成都不到啊。你这可有点……”
“谁在胡说八道,哪来的三万多字,哪来的导引诀?”桓远大怒。“兵法剑法射法,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四千余字,兵法已经传了你,射法更是倾囊相授,只有剑法未传……”
“等等,师傅,你这也不是完璧吧?”
桓远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我听人说,还有一篇导引诀。”
“导引诀?”桓远一惊,眼中露出喜色。“谁说的?他有导引诀?”
“应该是有,不过肯定不会给你。”梁啸耸耸肩。“师傅,跟我去长安吧。只要你肯跟我走,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篇导引诀买过来,哪怕是卖身为奴也在所不惜。”
“且——”桓远转过头,一脸不屑。他沉默了片刻,又道:“阿啸,有机会的话,你想办法将那篇导引诀弄到手。我筋骨已成,又残废了,有没有导引诀都没什么区别。你还年轻,要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射声士,恐怕少不了这篇导引诀。”
梁啸伤感不已。他晃了晃身子,轻轻碰了碰桓远的肩膀。桓远笑笑,也碰了他一下,师傅二人相视而笑。初冬的夜风里,飘来一阵淡淡的暖意。
……
船在震泽里行了两天两夜,到达一个小岛。
小岛被大大小小的战船包围了,数里外便有士卒上前询问,看到桓远,士卒们的态度立刻恭敬起来,口称“将军”,掉头引导桓远的座船向前。
靠了岸,桓远领着梁啸等人,沿着长长的小径,向小岛的最高处走去。小岛上遍布营栅,随处可见身材矮小,肤色黝黑的越人武士。不过他们的装备都很差,有的拿着戟,有的拿着竹弓,有的干脆拿着棍子,只是面目都比较凶狠,眼神如狼,盯着梁啸等人,就像盯着美味的猎物。
越到小岛中心,披甲的甲士渐渐多了起来,军容也变得严整了许多。
最后,在一座半旧的大帐前,梁啸看到了一杆王旗。王旗下,有一个身材臃肿,面皮黝黑,眼袋如鱼泡的中年人。一看他那副尊容,梁啸就知道他是谁了。
逃亡了十几年的吴国太子刘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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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