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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大汉箭神txt下载     大汉箭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37章 转机

        阿奢那背着手,抬头仰望着飞溅而下的瀑布,耳边全是慑人心魄的轰鸣,空气中弥漫着水汽,沾湿了他的甲胄,也沾湿了他的胡须。

    他很诧异,西域居然有这么美的地方。

    见到伊犁河谷的时候,阿奢那已经非常震惊了,看到这片山谷,他才意识到伊犁河谷比他想象的还要美,还要富饶。难怪梁啸一听说这个消息,立刻放弃了原先的作战计划,昼夜兼程的赶来河谷。难怪猎骄靡听说梁啸进入河谷就无法再镇定,不顾一切的杀出来。

    如果能占着这片河谷,他宁愿不回监氏城。从看到河谷的那一刻起,阿奢那无数次的兴起这样的贪念,可是一想到他要面对的两个对手,所有的贪念都变成了浮云。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不是梁啸的对手。现在,他知道自己也不是猎骄靡的对手。

    他无数次的反思,如果他与猎骄靡互换位置,现在还能不能像猎骄靡一样据险而守?

    答案很明显:如果他在精疲力竭之际被大夏甲骑重创,又被月氏骑兵追杀百余里,他肯定已经想不到这样的战术,也不敢采用这样的战术,他会一直向东跑,一直跑到能和其他的人马会合。只有如此,他才会有安全感。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猎骄靡此刻必死无疑。

    阿奢那平生第一次全力以赴的追击,就是要击杀猎骄靡,赢得这次打赌。他只差一点,猎骄靡身边的精锐骑士已经损失殆尽,只剩下两三百人,而且全都累到了极点。阿奢那总共有五千多人,即使经过一百多里的追击,他身边还有两千多人,足以将猎骄靡斩于马下。

    可是猎骄靡一直没有放弃,最后进了白谷,抛弃战马,逃到了山上,据险而守。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阿奢那就可以抓住猎骄靡了。现在么,虽然猎骄靡被他堵在山里,但他要想抓住猎骄靡却是比登天还难。月氏骑兵可没有汉人那样的攻城能力,面对近在咫尺的猎骄靡,他束手无策。更让他不安的是,耽误的时间一长,被打散的乌孙人重新集结,他可能被包围。

    还是差了点运气。梁啸精心布了一个局,把猎骄靡诱入了陷阱,他们却没能抓住猎骄靡。多罗斯错失机会,他也错失机会,让猎骄靡逃过了一劫。

    现在怎么办?匈奴人来了,猎骄靡有了援兵,局势逆转在即,梁啸还有什么好办法?看到他,又如何解释自己的失误?他能发挥汉军的攻防优势,打败猎骄靡吗?

    远处传来马蹄声,打断了阿奢那的浮想。

    维克多回来了。

    阿奢那连忙将维克多叫到身边,没等他说话,先仔细打量了维克多一番。见维克多虽然疲惫,但精神亢奋,并无恐惧之色,不免有些奇怪。

    “见到梁将军了?”

    “见到了,见到了。”

    “匈奴人追得那么紧,他的伤亡大不大?”

    “伤亡?”维克多愣住了,瞪着阿奢那看了半天才说道:“没有伤亡。”

    阿奢那又惊又喜。“没有伤亡?那……那他们紧张吗?”

    “不紧张。”维克多连连摇头,口水都甩出来了,滴在阿奢那的脸上,阿奢那却没心情注意。维克多的表现已经让他松了一口气,得知梁啸心情很好,他莫名的安心了。见阿奢那盯着自己,胡子上一摊口水,维克多有些不好意思,抬起手臂擦了擦嘴,把遇到梁啸的经过说了一遍。

    阿奢那忍不住笑了。他不是维克多,不会那么天真,但是他很欣慰。梁啸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顾及到士气,没有乱了方寸,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至于应对措施,是不是最优选择并不重要,梁啸还要考虑反击的事,就让他叹服不已。

    这是多么强大的自信,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取胜,还有条不紊的组织撤退。

    “很好!”阿奢那重重地点点头,原本慌乱的心神奇迹般的镇定下来。

    ——

    天色微明,梁啸就再次起程,等他赶到野狼谷的时候,多罗斯刚刚起床。看到梁啸来到面前,多罗斯又惊又喜,一边扣着衣服,一边迎了上来。

    “这么早?”

    梁啸瞥了一眼从帐篷里钻出来的半裸女人,笑了一声:“看来你不怎么紧张啊。”

    多罗斯哈哈大笑,扬扬手。“紧张什么,乌孙人都被打乱了,谁敢来惹我?对了,匈奴人的情况怎么样,右贤王身边有多少人?”

    “怎么,你还想搞他一下?”

    “为什么不能?”多罗斯眼睛一瞪。“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他一天时间跑了两百多里,辎重肯定跟不上,人马也很疲惫,我们为什么不能搞他一下?”

    梁啸满意地点点头。多罗斯这个计划虽然有些草率,但他的心态很轻松,这就是好事。看来对乌孙人的一战打出了信心,他现在有点信心爆棚了,居然打起了匈奴人的主意。

    “为什么没能搞定猎骄靡?”

    “呃……”多罗斯尴尬的挠挠头。“他跑得太快了,就跟兔子似的,一看我的影子就跑,根本不给我机会。就差那么一点儿,我就抓住他了。”

    “猎骄靡看见你就跑?”

    “可不是么,你不信我,可以问别人。”多罗斯拉过一个路过的塞人,将他推到梁啸面前。“你问他,你问他。”

    梁啸没有问,他从多罗斯的神情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实情。现在看来,他还是低估了猎骄靡。猎骄靡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完全放弃警惕,他一直在评估风险,当他看到大夏甲骑的时候,他果断的选择了逃跑。

    如果当时能多缠住他一会儿就好了。梁啸自责不已。

    与多罗斯会合之后,梁啸离开野狼谷,直奔白谷。

    有大夏甲骑,梁啸不可能全速奔跑,但速度依然不慢,他没有安排斥候去打探匈奴人的位置,但是他留下了不少塞人,并给他们留下马匹和食物,关照他们看到匈奴人就走,不用耽搁,如果走不掉,就扔了马匹,钻到山里躲起来,不用舍不得,反正匈奴人夺走的东西最后都要还回来。

    塞人言听计从,纷纷领命而去。

    梁啸将塞人组织起来,挑了两个亲卫柳安国和桓季为都尉,各领五百塞人作为前锋,自己也带了五百人殿后。虽然形势不利,可是梁啸身先士卒的作风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也让他们重新升起了信心,一路上虽然忙碌,士气却还算不错,秩序井然。

    ——

    阿奢那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号角声,顿时勃然大怒。

    “谁在吹号?”

    “大禄,是乌孙人。”

    “乌……乌孙人?”阿奢那吓出一身冷汗,睡意一扫而空。他顾不上穿好衣服,冲出大帐。

    号角声更加鲜明。山上有人在吹号,山外也有人在吹号,月氏人也在吹号,号角声混杂在一起,如即将来临的风雨,充满了杀气。

    阿奢那不敢怠慢,跑上附近的高地,向山外看了一眼,不禁倒叹一口凉气。

    至少有五千乌孙人聚有谷外的草地上,分作三部,其中一部做好了冲锋的准备,其他两部则远远的逡巡着,随时可以上前支援。一旦阿奢那想突围,这些人就会从斜刺里冲出来,堵截他们。

    前后夹击,月氏人必受重创。

    阿奢那暗自叫苦不迭。本来以为梁啸将到,乌孙人应该自顾不暇,应该不敢来堵他,没想到乌孙人还是来了,堵住了他撤退的路。现在不仅是无法击杀猎骄靡的问题了,能不能出去都是一个疑问。

    梁啸,你到了哪里,快来救命啊。

    ——

    猎骄靡站在山坡上,看着正在列阵的月氏人,终于露出了几天来的第一丝笑容。

    对他来说,这几天的战斗简直是噩梦。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自己反思,都想不通自己是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的,长途奔驰几百里,赶过去挨梁啸重创。在大夏甲骑冲过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死定了,什么念头也没有,********逃跑,用这一生从未有过的速度。

    他见机快,从甲骑的铁蹄下逃脱了,可是他麾下的将士却遭到了重创。先是被甲骑重创,打乱了阵形,又被月氏骑兵追杀,伤亡有多大,不用统计,他也能猜得到,估计伊犁河里现在全是乌孙人的尸体。

    逃进白谷的时候,他身边只剩了两百多骑。就是这两百多骑也被追得失魂落薄魄。两天一夜,他们跑了四五百里,倒毙的战马不计其数,不敷使用,最后只能两人共骑一匹。如果不是及时逃进谷,让月氏人跟在后面再追三十里,他可能就没有战马可用了。

    成年以来,他从来没打过这样的败仗,即使是和阿留苏对阵的时候。

    这一夜,猎骄靡都没有睡,他在等待他的援兵。他知道,肯定有溃兵逃回去了,但是他不知道他留下来监视塞人的将领瓦里能不能及时赶来,能不能猜到他会在白谷藏身。瓦里是他的亲信,忠诚可靠,但是机敏不足。

    听到山外号角声的那一刻,他差点跳起来。

    天不弃我!一向反应慢一拍的瓦里这次的表现真是让人难以相信。在他还担心瓦里能不能做出决断的时候,一觉睡来,瓦里已经赶到谷外,截断了阿奢那的退路。

    局势瞬间逆转,猎人阿奢那成了猎物,无路可逃。

    看到阿奢那列阵,准备出谷厮杀,猎骄靡心花怒放。如果不是战马丢了,他们除了武器之外身无长物,猎骄靡恨不得先冲下去,发起反击。此时此刻,他只能不停的下令吹号,指引瓦里等人发起攻击。

    号角声一阵紧似一阵。

    在号角声中,月氏人列阵谷中,迟迟没有出击。猎骄靡看在眼中,冷笑连连。阿奢那怕了,可是怕有什么用,不趁着这个时候冲出去,谷外的乌孙人会越来越多,他突围的希望也会越来越小。

    瓦里有一万骑,就算留下一些人监视塞人,他也至少要带八千骑来援。一百多里地,八千骑不可能同时到达,肯定会有一部分人掉队。不过这么近的距离,掉队也就是半天的事。也就是说,半天之后,八千骑将全部赶到战场,阿奢那突围的希望更加渺茫。

    由此可见,阿奢那的确不是统兵作战的材料,遇到这些需要当机立断的情况,他显得优柔寡断,不够果决。

    “如果梁啸在这里,他肯定会在第一时间突围。”猎骄靡幽幽的说道,随即又暗自庆幸不己。如果是梁啸带人追杀他,他不可能活到现在,昨天就死了。

    可是,梁啸在哪里?猎骄靡一想到这个名字,忽然又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他再次看向谷中的月氏人,突然觉得月氏人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慌张。他们仿佛在等待什么。

    猎骄靡心头一紧,四处看了看,向一个更高的山坡奔去。

    当他爬到一半的时候,他听到谷外传来了激烈的号角声。与此同时,山谷中的月氏人也吹响了出击的号角,一千精骑率先冲出了山谷,奔驰而去。

    猎骄靡手脚并用,爬得气喘吁吁,眼冒金星,嗓子眼里像是冒了烟似的。他昨天逃得匆促,身边基本没带任何食物,逃到山上之后,他只能靠喝水来充饥,现在饿得前心贴后背,一点力气也没有。在这时候还要爬山,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考虑。

    可他还是拼命的往上爬。他要看到山外的情景,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能有更大的危险正在靠近。

    当猎骄靡在一阵紧似一阵的号角声中爬上山坡,看着谷外奔驰的战场时,他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他看到了大夏甲骑的身影。

    这是一个陷阱,又是梁啸布下的一个陷阱,为的就是诱使瓦里部离开驻地,自投罗网,而他猎骄靡就是诱饵。怪不得阿奢那一直没有追上他,他根本就没有尽全力。怪不得阿奢那仅仅攻击了一次就放弃了,原来他的目标不仅仅是他,还有瓦里的那一万骑。

    如今,他被困在了山里,只能通过号角声与瓦里联系,而梁啸却在山外指挥战斗,瓦里能是对手吗?

    猎骄靡仰天长叹。他跪倒在地,连连叩头。

    “苍天啊,你救救我,救救乌孙!”

    -

    -(未完待续。)

第638章 饶你一死

    野狼谷到白谷有三十多里,对骑兵来说,几乎是瞬息即至。

    得知猎骄靡逃进了白谷,梁啸就猜到了猎骄靡的用意。为了避免阿奢那被困,蒙受重大损失,他顾不上爱惜马力,冒险急行军。这么做当然很危险,可是他分析猎骄靡的援军要赶一百多里路,马力损耗更大,这个险值得冒。

    事实证明,他这么做非常及时。如果像正常行军一样,等他赶到这里,乌孙人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形,又得到了时间休息,恢复了部分体力,将更难击败。

    得知乌孙人出现在谷口,梁啸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攻击的命令,不仅一千多充任前锋的塞人一拥而上,多罗斯和大夏甲骑也立刻投入战斗,完全是孤注一掷,一战定胜负的架势。

    一声令下,柳安国和桓季率先放开缰绳,如猛虎下山,向乌孙人杀了过去。

    柳安国来自长安,桓季来自江都,都跟随梁啸征战多年,深得梁啸临战必身先士卒的精髓,这次被任命为都尉,率领塞人作战,是梁啸对他们多年跟随的报答,也是对他们前一晚作战会议时的突出表现的嘉奖。有了机会就要抓住,要不然不仅对不起梁啸,还会沦为笑柄,更可能堕了汉人的威风。

    两人不约而同的踩着马镫站了起来,举刀狂啸:“杀”

    看到两个汉人都尉悍勇无畏,塞人们也兴奋莫名,纵马狂奔,连声怒吼。

    “杀”

    “杀光乌孙人”

    “报仇”

    一千多塞人骑兵,像两柄钢刀,势不可挡地砍向乌孙人右翼。乌孙人正围住谷口,准备与谷中的月氏人作战,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塞人,实在没什么准备。还没等他们调整好阵型,塞人狂奔而至,杀入阵中。

    “杀!”柳安国左手持矛,右手持刀,长矛格开乌孙人的战刀,右手一刀斩下乌孙人的首级。鲜血溅了他一头一脸,他却更加兴奋,猛踢战马,加速前行。远者矛刺,近者刀砍,片刻间连杀数人。

    “杀!”塞人紧随其后,挥舞着战马,杀入乌孙人阵中。

    乌孙人跑了一夜才赶到这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突遭猛攻,一下子被打懵了,损失惨重。看着敌人迅速向阵势深处切入,右翼千夫长不敢耽误,立刻发出救援的信号。

    瓦里心急如焚。他听到了求援的号角声,却无兵可派,他眼下只有五千骑,对付谷里的月氏人已经捉襟见肘,没什么把握,突然又冒出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的塞人、汉人,还有穿着重甲的重骑兵,已经乱了阵脚。右翼千骑迎战,刚刚接战就求救,更让他心里没底。

    就在瓦里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千月氏骑兵从山里杀了出来。看了一眼谷外的形势,二话不说,拨转马头,直奔乌孙人的左翼而去,却让出了瓦里率领的中军主力。瓦里很意外,正在考虑是先干掉月氏人还是先支援右翼的时候,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大夏甲骑冲出了战阵,当仁不让的扑向瓦里。

    多罗斯举起手中的长矛,沉声喝道:“避我者生,挡我者”

    甲骑们齐声断喝:“死!”

    与此同时,他们放下面甲,端下了长矛,松开了缰绳。

    战马匀速奔跑,不偏不倚,直接冲着瓦里的战旗冲了过去。五百多骑士,一千多战马,组成一个矢形冲锋阵型,上百枝长矛,像一排伸出的獠牙,毫不留情的指向乌孙人。

    “射”乌孙人连声大喝,一边奔跑加速,一边拉弓射箭。

    甲骑沉默着,毫不理会乌孙人射来的箭矢,像一块巨石,带着说不出的蛮横冲进了乌孙人的队伍。箭矢射在他们的甲胄上,响成一片,清脆如铃。

    “噗!”长矛刺穿了乌孙人的皮甲。

    “呯!”高大的大宛战马将乌孙骑兵撞翻,踩于脚下。

    “杀!”甲骑低吼,收缩长矛,甩落长矛上的敌人。

    面对这些全身披甲,无所畏惧的重甲骑,乌孙人仿佛面对一头刀枪不入的巨熊,不管他们怎么努力,都无法阻止巨熊前进的脚步。

    乌孙人得知猎骄靡战败的消息,连夜跑了一百多里,好容易赶到白谷,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投入了战斗,一下子遇到这种根本强大到几乎没有缺点的对手,全傻眼了。眼睁睁的看着大夏甲骑长驱直入,将一个个同伴踩在脚下,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多罗斯意气风发,战意盎然,指挥着甲骑冲向战旗下的瓦里。

    梁啸率领百余亲卫、五百塞人骑士,成一字横阵,跟着甲骑杀入乌孙人的阵中。乌孙人被甲骑蹂躏之后,即使幸免于难也已经手脚发麻,无力抵抗,塞人们手起刀落,将一个个乌孙人砍落马下,轻松得像是赶集。他们杀得兴高采烈,酣畅漂流。和乌孙人打了这么多年仗,这是最痛快的一次。

    原来跟着汉人打仗是这么轻松,这么过瘾。

    看着越来越近的甲骑,瓦里感觉到了前所未所的恐惧。他也是经验丰富的将领,但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也想不出什么样的方法能阻止这样的对手逼近。在这种恐惧面前,求生的**战胜了他的忠诚,他选择了撤退。

    “撤”瓦里连声大叫,拨马就走。

    亲卫骑们听到撤退的命令,如逢大赦,立刻拥着瓦里撤退。

    乌孙人的右翼被塞人缠住,左翼被月氏人缠住,都陷入了苦战,不停的请求支援,结果瓦里迟迟不能支援他们,让乌孙人的士气大受打击,将旗一动,乌孙人彻底崩溃。

    战斗迅速陷入一面倒的屠杀。

    听到追击的号角声,阿奢那及时的杀出山谷,加入了追击的队伍。

    猎骄靡瘫在地上,心如死灰,面无人。他已经绝望了,这么好的机会,居然又从手边溜走了,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他还拿什么和梁啸战斗?

    或者,他根本就是想多了。梁啸击败了谷外的援兵,很快就派人攻击他的阵地。他可以挡住不擅攻城的月氏人,却不可能挡住汉人,他的死期近在眼前,又何必再考虑那么远。

    猎骄靡站了起来,将身上的甲胄脱下,跳进了旁边的溪水中,细心的清理起自己的身体。

    他的亲卫们吓傻了。游牧民族很少洗浴,除非特殊情况,他们通常要很久才会洗一次澡。在这个时候,猎骄靡脱下衣服清洗身体,只有一种解释:他决定死了。

    乌孙人的习俗,死之前,一定要把自己洗干净。只有洗干净了,才能升入天堂。

    亲卫们上前阻拦,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劝猎骄靡。他们也知道,谷口外的战斗已经没有悬念,不仅猎骄靡,包括他们在内,都是死路一条。

    猎骄靡洗完澡,又穿上衣服,一件一件,穿得整整齐齐。最后,他戴上王冠,拔出镶金嵌玉的宝刀,抚着血迹未干的刀锋,他轻叹一声。

    一个亲卫拦住了他。“昆莫,你看。”

    猎骄靡顺着亲卫的手指向前看去,见瀑布旁站着几个人。他们穿着汉制甲胄,显然不是阿奢那。

    “那是谁?”

    “好像是……梁啸。”

    “梁啸?”猎骄靡沉吟了片刻,眯起了眼睛。

    他和梁啸作战到现在,却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梁啸。就在这时,梁啸放下了千里眼,举起黑弓,向猎骄靡摇了摇。猎骄靡不太明白,狐疑地看着身边的亲卫。

    “他想干什么?”

    “不知道。”亲卫嗫嚅着。“好像……好像是想让我们下去说话。”

    猎骄靡愣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这时,他看到荼牛儿从马上跳了下来,举着双手,慢慢走了过来。亲卫们纷纷拿起武器,准备战斗,却被猎骄靡拦住了。他看着荼牛儿走上山坡,一步步地来到他的面前,咳嗽了两声,尽可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有点身为王者的威严。

    “你是谁?来干什么?”

    荼牛儿笑了。他一眼就看穿了猎骄靡的虚张声势。王者的气势不是装就能装得出来的,那是一种强者的自信,绝不是猎骄靡这种已经山穷水尽的弱者想装就能装得出来的。

    “昆莫洗得这么干净,是准备自杀了?”

    猎骄靡的脸顿时胀得通红。“你说什么?”

    “我们和塞人相处得很好,对你们乌孙人习俗也了解一些,昆莫就不必装了。仗打到这个份上,通常来说,体面的死去是你不多的选择之一。以昆莫的脾气,大概是不会选择投降的。”

    “既然知道,又何必来此?”猎骄靡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我家君侯说,昆莫如果这样死去,一定不服气,所以,他愿意再给你一个机会。”

    猎骄靡的眉心慢慢蹙起,渐渐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盯着荼牛儿,眼睛眨也不眨,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再说一遍。”

    荼牛儿哈哈一笑,拍拍手。“你不用怀疑自己的耳朵,你没有听错,我家君侯愿意再给你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你的部下虽然被打散了,损失也不少,不过真正战死的人有限,至少还有一半人活着。你收罗收罗,准备再战。”

    猎骄靡哑口无言,虽然荼牛儿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但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胜利唾手可得的时候,梁啸愿意给他机会再战一场?

    梁啸疯了?这是猎骄靡最直接的反应。

    不仅是猎骄靡,他身边的亲卫也全都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梁啸要放他们一条生路,让猎骄靡整合残部再战一场,这人不是疯了,就是自信到了极点。

    在猎骄靡等人的注视下,荼牛儿转身下山,梁啸向猎骄靡挥了挥手,拨转马头,扬长而去。

    猎骄靡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头,痛苦不堪。他不住地问自己:“梁啸究竟想干什么?”

    “你究竟想干什么?”阿奢那也在问梁啸同样的问题。

    梁啸转过头,瞅了阿奢那一眼,却没有立刻回答。他这个决定很仓促,在此之前也没有和阿奢那商量,如果不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阿奢那很难接受。

    但他细细想来,并没有很周密的考虑,只是临时决定,追根溯源,也许只是自知搞不定猎骄靡,索性装一把逼。他当然不能和阿奢那说他就是想装一下,总得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大禄,我们的赌约还没有结束。”

    阿奢那哈哈一笑,却没有一点笑意。“我认输了。那两匹马,将军随时可以取回去,至于其他的,如果我能活着回到监氏城,一定如数奉上。”

    “大禄心虚了?”梁啸嘴角微挑,打趣道。

    “这么好的机会都没能击杀猎骄靡,我的确有些心虚了。”阿奢那的身体随着战马的前进上下起伏,声音也变得有些飘忽。“据说猎骄靡是神鹰护佑之人,我原要不太信,现在有点信了。”

    “如果说猎骄靡是神鹰护佑之人,那我就是那头神鹰。你看,我刚刚又救了他一次。”梁啸放声大笑。“大禄,你知道吗,我见到猎骄靡的时候,他穿得整整齐齐,一副赴死的决然。如果我去得迟了些,也许他已经死了。”

    阿奢那的脸上看不到一点笑容,他眉心微蹙,歪着头,盯着梁啸。

    “将军是想收服猎骄靡?”

    “不,只是不想让右贤王捡便宜罢了。”梁啸见阿奢那难以糊弄,只得叹了一口气,说了一个更靠谱一点的理由。“如果我们杀了猎骄靡,乌孙人肯定会和我们死战到底。四万乌孙人,损失虽大,但被击溃的多,真正战死的有限。我估计,至少有两万人还在附近几百里的游荡,等待召唤。”

    阿奢那眉头微挑,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可是如此一来,这些乌孙人虽然不会依附右贤王,却会重新聚集在猎骄靡的战旗之下,对我们来说威胁同样不小。”

    “大禄,你没听说过一山不容二虎吗?”

    阿奢那眼神微闪,若有所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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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9章 喜与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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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贤王按照自己的节奏,一路追击,到达野狼谷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就在这里,他得到了猎骄靡的消息:猎骄靡在白谷,正派出信使召集残部,附近的乌孙人听到消息,纷纷赶往白谷会合。

    右贤王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停止前进,派人前去白谷与猎骄靡联系,询问具体情况。这一仗打得有些莫名其妙,与原本的计划出入甚多,他必须要问清楚其中的原由。

    傍晚时分,猎骄靡带着亲卫赶到了右贤王的大营,一入帐,他就拜倒在右贤王的面前。

    “多谢大王救命之恩。”

    右贤王嘴角闪过一丝得意的微笑,他离座而起,赶上两步,扶起猎骄靡,将他引到身边的座位,一边安排人准备歌舞酒肉,一边关切地说道:“昆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猎骄靡心里苦涩。怎么回事?还不是因为听说梁啸西去,我担心他夜袭你,不得不急行军赶到这里,没想到梁啸的目标不是你,却是我,结果吃了个大亏。

    这就是实情,可是猎骄靡却没法说。右贤王为什么在这里停下,而不是赶到白谷和他会合,看似谨慎,实则已经有了猜忌。右贤王从西一路走来,肯定有不少乌孙残部归附了他,现在他在白谷树起战旗招集残部,这些人是去是留,右贤王不可能不关心。

    匈奴人是狼,到了嘴里的肉,怎么可能吐出来。如果他不给右贤王一个保证,右贤王是不肯继续前行的,他会坐视他再次被梁啸击败甚至击杀,然后再名正言顺的收拢乌孙人,占据伊犁河谷,甚至赤谷城。

    这也是梁啸为什么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的原因。猎骄靡猜到了梁啸的用意,当然更不能轻易和右贤王撕破脸。眼下最重要的是击杀梁啸,赶走汉人,右贤王的要求只要不过份,他都可以满足他。接到右贤王的消息,他第一时间赶来拜见,也是为了表现自己的顺从。

    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向右贤王邀功,说自己是为了救他才中了计?

    “是我愚昧,中了梁啸的诡计,被他偷袭。若非大王来救,我必死无疑。匈奴于我有再造之恩,单于在前,大王在后,我不敢忘,必当竭力配合大王。”

    右贤王很满意。“你现在有多少人马?”

    “消息刚刚传出去,召集了三千多人,再等两天,应该能到一万人以上。”猎骄靡顿了顿,又放低了声音。“只是粮草牛、牛羊损失一空,还请大王能接济一些。”

    右贤王哈哈大笑。笑了两声又觉得不太合适,连忙收住笑容,假咳两声,摆摆手,说道:“这个你放心,我既是来助你,岂能见死不救。不过,我来得匆忙,带的牛羊也有限,你如果只有一万多人,我还勉强能供应,再多,就有心无力了。”

    “请大王放心,不会太多。”猎骄靡悲从中来。四万大军出击,连战连败,损失近半,现在又要被右贤王斩一刀,只剩一万残兵败将,这仗就算打赢了,乌孙也是元气大伤,右贤王趁火打劫是预料之中的事。“这是我乌孙立国的根基,还请大王高抬贵手,赐我再生之力。”

    右贤王端着酒杯,满意地点点头。“昆莫是难得的英雄,就连老单于也是欣赏你的,如今受了挫折,也不必太伤心,有我匈奴人帮你,你还可以再来一次嘛。当初你乌孙被月氏灭了国,你一个小儿都能从头再头,现在你虽然败了一阵,根基尚在,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多谢大王。”猎骄靡感激涕零,心中更加苦涩。

    右贤王设宴,为猎骄靡压惊,出席的除了匈奴将领之外,还有不少刚刚归附右贤王的乌孙将领。见猎骄靡在座,多少有些不自然。猎骄靡很大度,不仅没有责备这些将领,反而感激他们能保存了力量,并鼓励他们在右贤王帐下好好努力。

    猎骄靡表现得很得体,右贤王很高兴,他和猎骄靡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考虑到乌孙新败,士气全无,他决定亲自上阵,追击梁啸,留下猎骄靡在白谷招集残部,调整士气。

    猎骄靡感激不尽,连连致谢。

    ——

    梁啸接应了阿奢那之后,一路急行。

    路上,他们多次遇到乌孙人,但乌孙人已经乱了阵脚,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面对士气高张的联军,他们不敢上前接战,大部分人都避得远远的,就算有人鼓起勇气想要拦住梁啸等人的去路,在大夏甲骑的面前,他们也支撑不了多久。

    虽然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但堵截不堪一击,追兵迟迟没有出现,梁啸这一路却走得很轻松。

    两天后,他到达那拉提草原。

    那拉提草原得名于草原南侧的那拉提山,一座像驼峰一样的高山。在塞人的语言中,那拉提就是驼峰的意思。对伊犁河谷来说,那拉提草原就是最东端,但是对整个地形来说,那拉提草原向东还有两百多里的谷地,只不过这些谷地海拔比较高,雨水又少,远远不如伊犁河谷的条件优越,现在又是冬季,天气塞冷,很少有人愿意去。

    因为河谷的西段战事激烈,猎骄靡为了取胜,不仅强征了不少牛羊、粮草,还逼着塞人做肉盾,听到消息的塞人部落纷纷迁徙避让,大部分都聚在了那拉提草原。那拉提草原聚满了人,到处是帐篷,到处是人,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梁啸等人的到来,既让那拉提草原更加热闹,也带来了不少不安。

    梁啸来了,猎骄靡、匈奴人也会跟来,那拉提草原——这片最后的平静之地恐怕也不可能再平静了。

    当梁啸等人通过最后一道峡谷,进入草原的时候,梁啸就感觉到了这种不安。他并不奇怪,在决定来那拉提草原的时候,他就知道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大军刚刚扎下帐篷,他就派人去请各部落的首领议事。

    就在梁啸在考虑怎么和部落首领们商谈的时候,塞巴斯钻进了帐。

    “君侯。”

    梁啸抬头一看,笑了。“塞巴斯,你怎么样,”

    “君侯,我很好。君侯,我上阵了,还射杀了两个乌孙人。”

    “是吗?来,让我好好看看,受伤没有?”

    “没有,我哪会受伤呢。”塞巴斯得意洋洋的说道:“一个在七十步外,一箭穿喉,一个在三十步左右,我射穿了一个百夫长的铁甲,正中心窝。”

    梁啸皱起了眉。“三十步?塞巴斯,你怎么不听话呢。以你现在的射艺,三十步太近了。一旦不能射中,会非常危险。还有,你是不是和乌孙人的主力遭遇了?”

    “不是,是乌孙人的斥候队伍。”塞巴斯虽然挨了批评,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露出几分得意。从梁啸、洛绪丽开始,到每一个普通亲卫,对他们这些塞人少年都宠爱有加,梁啸批评他是担心他。“我本来潜伏在路边,是想等他们过去的,没想到他们不仅抢了东西,还抢了人,我忍不住,就出手了。”

    “原来是为了救人啊。”梁啸摸摸塞巴斯的头。“最近射艺有没有进步,有没有坚持练习?”

    “当然坚持了,我每天都要练三百枝箭,晚上还要练导引术的。”塞巴斯仰起有点脏的小脸。“君侯,公主什么时候来?”

    “公主还在峡谷里,暂时来不了。怎么了,你想她了?”

    “是啊,我想她了。”塞巴斯挠挠头。“还有,我有一个朋友想见她好久了,天天在我耳朵边唠叨。看到君侯来了,我还以为公主也跟着来了呢。”

    “你的朋友?”

    “君侯,你等等。”塞巴斯转身跑了出去,没一会,拽着一个小姑娘进来了。

    小姑娘和塞巴斯差不多大,戴着金银饰物,皮袍里面衬了两件色彩鲜艳的丝质衣裳,小脸微黑,脸蛋红扑扑的。站在梁啸面前,她搅着一双手,躲在塞巴斯身后,不住的偷瞟梁啸。

    梁啸忍不住笑了,冲着塞巴斯挤了挤眼睛。“你的女朋友?”

    塞巴斯笑得眯起了眼睛,把小姑娘拉到梁啸身边。“爱丽丝,你不是一直想看箭神长什么样嘛,他就是箭神。你看,他长得很好看吧,一点也不凶,对不对?”

    小姑娘爱丽丝连连点头,却不说话。

    “怎么,我很凶吗?”梁啸眨眨眼睛,心情大好。

    “君侯,你不知道,现在各部落都在传你的故事,不过他们说你长了三个脑袋,六条手臂,像个妖怪。我说你不是妖怪,他们还不信,说如果不是妖怪,怎么可能射杀天狼。爱丽丝也不信,所以我就把她带来了。爱丽丝,你睁大眼睛看看,箭神是妖怪吗?他分明是个大英雄。”

    看着塞巴斯一脸的骄傲,看着爱丽丝一脸的释然,梁啸笑了,心里有一种说不来的得意。倒不是因为塞人畏惧他,甚至把他当成了非人类,而是激动于塞巴斯不遗余力的为他洗白。塞巴斯是个孩子,没有太多的机心,他的反应是最真实的反应。

    这足以说明,他之前对塞人的处理是正确的。

    “爱丽丝?你长得这么漂亮,是哪个部落的公主吧?”

    爱丽丝红了脸,连连摇头,发辫像小尾巴一样甩来甩去。

    “君侯,爱丽丝的阿爸是一个部落首领,不过他们部落不大,才三百多落。”

    “那你们的部落通常都在什么地方放牧?”梁啸蹲下身子,指了指爱丽丝攥在手里的丝帕。“我猜,你们应该在北山,你阿爸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勇士,对不对?”

    爱丽丝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说了一句塞语。“你怎么知道?”

    梁啸笑了。很少有汉商进入伊犁河谷,丝绸在这里是稀罕物,一个三百多落的小部落能有丝绸,应该是靠近丝路。而一个小部落敢如此张扬,毫不掩饰自己的富有,这个部落的首领一定是个强悍之辈,否则他早就被人灭了。

    “我就说嘛,君侯不是普通人,你现在相信了吧?”塞巴斯更加得意,脸色通红。

    梁啸扬扬眉。“公主没有来,不过你只要跟着塞巴斯,就一定能见到公主。你长得这么漂亮,我相信公主一定会非常喜欢你,到时候跟着塞巴斯一起去大宛玩,好不好?”

    “真的可以吗?”爱丽丝又惊又喜。

    “当然可以。”塞巴斯抢着说道:“公主对我们可好了,她要让我们一直陪着汉尼拔,以后跟他一起征战天下呢。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做个女战士。你刚才不是看到好多女战士吗,她们都是公主身边的勇士。”

    爱丽丝的眼睛冒出了小星星。

    梁啸忍俊不禁。塞巴斯的射艺固然练得不错,但他长进最快的却是泡妞技术。他身边的亲卫部曲都是花丛高手,在他们的熏陶下,塞巴斯在情圣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和两个小家伙正说得热闹,亲卫来报,各部落的首领到齐了,是不是请他们进来。梁啸说道:“还是到帐篷外面吧,宽敞些。塞巴斯,爱丽丝,跟我一起出去吧。”

    塞巴斯当仁不让,爱丽丝却有些不好意思,被塞巴斯一把拽住,拉出了帐篷。梁啸还没出帐,就听到一声惊呼。“爱丽丝,你怎么在这里?”

    梁啸出了帐,只见一个浓眉大眼,长了一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飞奔而来,一把抱起爱丽丝,恶狠狠地瞪了赛巴斯一眼。“你这小鬼,又骗我的爱丽丝。”

    “阿爸,他没有骗我,他带我来见箭神大人的。阿爸,我看到箭神大人了。”

    汉子大吃一惊。“塞巴斯,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怎么能随便带我的爱丽丝来见箭神大人。万一箭神大人……”汉子说了一半,见梁啸出帐,连忙闭上了嘴巴。

    梁啸笑盈盈的走了过去,用塞语说道:“万一我吃了你女儿那可怎么办,是不是?”

    “你……”

    “我就是你们口中长了三个脑袋,六条手臂的妖怪,不过有美女在场,我把多出来的脑袋和手臂都收起来了。要不要我露出来给你看看?”

    汉子尴尬不已,连忙放下爱丽丝,躬身施礼。“图希塞,见过箭神大人。”

    众人原本都有些紧张,可是看到梁啸不仅没有三头六臂,还是一个很英武帅气的年轻人,态度又非常和善,心中的紧张一去,气氛顿时轻松起来,纷纷上前行礼,报上姓名。

    梁啸一一应答,相谈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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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0章 怜惜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不管有多么大的压力,一旦摆开架势,他就能抛开一切,进入那种物我两忘的境界。

    这是唯一完全属于他自己的时间,他倍加珍惜。

    随着一次次的演练,热流像潮水,一次次的冲刷着他的身体,冲去浑身的疲惫,滋润着每一寸经络和血肉。他的呼吸越来越深沉,眼神越来越清澈,气度越来越沉稳,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让人顶礼膜拜的自信。

    当值的亲卫们远远地看着他,眼神崇拜,信心满满。

    长安,冠军侯府。

    刘陵披着衣服,伏在案上,手指划出丝质的地图,最后落在伊犁河谷的位置,久久没有离去。

    在她面前的地图上,伊犁河谷是一片空白。梁郁也披上衣服,走了过来,瞅了瞅刘陵,有些不解。“翁主,这儿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刘陵收回手指,轻抚着嘴角。“我有一种感觉,你阿兄现在可能在这里。”

    “这里?”梁郁看了一眼地图,不由得轻笑一声:“阿兄给你托梦了?”

    “他现在身边有大宛公主,哪里还顾得上给我托梦。”刘陵撇了撇嘴。

    “大宛公主会跟着他去战场?”梁郁坐到刘陵身边,帮她将滑落的外衣拉拉好。“行了,你就不用担心了。相隔万里,你担心也没用,不如安心等好消息。”

    刘陵站了起来,上了床,拥被而坐。梁郁上床坐在她身边,用肩膀拱了拱她。“还在想?”

    “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刘陵沉思片刻,又说道:“最近天子的情绪如何,有没有什么异样?”

    梁郁脸色微红。“天子心思深沉,我看不出有什么破绽。不过,他经常叹气,而且很少提西域的战事。有好几次,他刚开了口就又放弃了,好像有什么担心似的。”

    “还能有什么担心,无非是既想你阿兄拿下西域,又怕你阿兄尾大不掉,让他难堪。”

    “阿兄……会这么做吗?”

    “我不知道。”刘陵摇摇头,轻叹一声:“其实,我是不希望听到什么大捷的消息的。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你阿兄不是一个会藏拙的人,天子对他多有忌惮,如果不是因为西域情况紧急,天子岂能放他出长安。既然出去了,那就别再回来了。”

    梁郁偷偷地看着刘陵。“阿兄不回来,你怎么办?”

    刘陵淡然一笑。“我还能怎么办,做我的富贵囚徒呗。虽然相隔万里,总比一起做囚徒好。庄子说得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和你阿兄的情况就是如此。”

    梁郁叹了一口气,双手抱着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其实……他们都是不世出的英雄,只可惜他们的想法分歧太大,最后恐怕难以善终。翁主,我其实和你一样担心,既怕战事不利,又怕战事太顺利。阿兄回京的那一天,也许就是他们决裂的那一天。”

    刘陵转过头。“你也看出来了?”

    “我别的本事没有,察颜观色的本事还是有一点的。天子烦恼,不就是不知道如何处置阿兄嘛。阿兄有用兵之能,是罕见的神兵利器,可是对天子来说,他总有力不从心的感觉,总怕会伤着自己,想用又不敢大用,着实煎熬呢。”

    “你是怎么想的?”

    “我?”梁郁愣了片刻,反问道:“如果翁主身处天子的位置,又该如何处置?”

    刘陵微怔,白了梁郁一眼,歪了歪嘴角。“我看出来了,有人心动了,胳膊肘开始向外拐了。”

    梁郁脸红了,不好意思的推了刘陵一下,嗔道:“翁主,看你说的,我胳膊肘再往外拐,还能忘阿兄和你的再造之恩?其实……”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我是可怜他。”

    “可怜他?”

    “是的,你想啊,他身边那么多女人,何尝有一个是为他着想的?哪怕是有血肉之亲的母后,都不过是为了田家、王家的富贵着想,时常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与他争吵。宫里如此,宫外也差不多,那些大臣嘴上说得漂亮,可是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刘陵眨了眨眼睛。“也不完全是,至少你阿兄就不是。”

    梁郁沉吟不语。

    “如果只是为了富贵,你阿兄爵为冠军侯,食邑万户,又何必再远征西域?”

    “那阿兄究竟想什么?”

    刘陵转过头,盯着梁郁,眼神渐渐地变得严厉起来。梁郁被她看得心虚,避开了她的眼神,抿紧嘴唇,一声不吭。刘陵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忽然轻笑了一声。“天子果然好手段,不仅策反了你,还反过来试探我们的心意。”

    “不……”

    刘陵抬起手,拦住了惊慌不已的梁郁,笑道:“文姬,你不用紧张,别人不能理解你,我能理解你。面对天子,没有几个人能挡住他的攻势的。你被他说动,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梁郁窘迫不已。“翁主,你真的……不怪我?”

    “怪你作甚,为情所困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人。”刘陵伸手揽着梁郁的肩膀,轻轻晃了晃。“恭喜妹妹,终于有一个能让你动心的人了。这样一来,我也放心了。”

    梁郁如释重负。“你放心什么?”

    “放心你有了归属,不会对我有威胁了。”刘陵咯咯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你阿兄有想法,只不过碍于兄妹的名份,不好提罢了。你愿意接受这个任务,也是想为你阿兄出力。”

    梁郁顿时面红耳赤,本想分辩,却又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其实我也劝过你阿兄,让他干脆收了你做妾算了,是他不肯,怕委屈了你。”

    “翁主,这怎么行,我们可是同姓。同姓不婚。”

    “同姓不婚?”刘陵皱皱鼻子。“你阿兄是从母姓,他究竟应该姓什么,谁知道?反正不可能姓梁,你们算什么同姓。你是自己不知道,还是以为我不知道?”

    “呃”梁郁语塞,随即又掩着嘴笑了起来,斜睨着刘陵,说道:“翁主,你真的劝过我阿兄?”

    “这还用骗你?”刘陵白了她一眼,随即又会过意来,伸手轻轻地拧着梁郁的鼻尖。“好啊,居然怀疑起我来了,我用得着骗你?就算没有你,你阿兄身边也不是只有我,我拦得住你,还能拦得住别人,还能拦得住万里之外的大宛公主?”

    梁郁娇笑着,连连讨饶。两人笑闹了一阵,梁郁叹了一口气。“为什么男人可以妻妾成群,我们女人却只能嫁一个人,真是不公平。我觉得,男人、女人都应该一个样,男人只准娶一个女人为妻,女人也只准嫁一个男人为夫,一夫一妻,正如一阴一阳之道。”

    “等等。”刘陵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示意梁郁别说话。梁郁连忙闭上了嘴巴,看着刘陵。刘陵想了很久,这才慢吞吞的说道:“我好像听你阿兄说过,有一个地方就是这样的,一夫一妻,男人不准纳妾,和女人一样从一而终。”

    “是么,我怎么没听阿兄说过?”

    “嘻嘻,你当然没听过。”刘陵的眉毛扬了起来。“他是喝醉了酒,在梦里说的。等他醒了,我再问他,他却推作醉话。现在看来,恐怕不仅仅是醉话这么简单呢。”

    梁郁的眼睛也亮了。“难道……真有这样的世界?”

    刘陵转着眼睛,笑而不语,嘴角却微微挑起。

    万里之外,刚刚练完导引术的梁啸忽然打了个寒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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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1章 长远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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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荼牛儿应声坐起,看了看四周。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阿啸,怎么了?”

    梁啸看看他,笑着摆摆手。“没事,你先睡吧。”

    荼牛儿将信将疑,盯着梁啸看了片刻,挠挠头。“阿啸,我想问你件事,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你我兄弟,还有什么话不能说?”梁啸笑了笑,抚抚心悸不已的胸口,和荼牛儿并肩坐在草地上。

    他身边的亲卫要么是最早跟着他的佣兵如火狐、亚历山大等人,要么是他信得过的江都游侠儿,但是论亲近,没有人能和荼牛儿相提并论。他们之间不仅仅是主与客的关系,更多了一份兄弟情。

    “这一仗打完,你打算怎么办?”荼牛儿停了一会儿,又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你要回长安吗?”

    梁啸无声地笑了。他刚刚也是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这才一时心悸。虽然他现在和这个时代的人看不出什么差异,但是让他做一个任人宰割的顺臣是不太可能的事,特别是有韩信、周亚夫这样的先例在前。这一点,不仅他自己清楚,天子想必也清楚。因此,回长安就不怎么可能,留在西域才是上策。

    但荼牛儿这么想,就不怎么正常了。他可不是什么穿越者,他是这个时代的人,这个时代的人有的那些观念,他都有。比如锦衣还乡,比如落叶归根。

    梁啸想了想,随即又明白了。荼家已经和梁家捆在一起,荼牛儿对天子的心思并非一无所知,梁啸如果倒霉,他也脱不了干系,肯定要受牵连。

    “你不想回去?”

    “不仅是我不想。”荼牛儿转头看向远处正在值夜的亲卫,轻声说道:“他们都不想。”

    “都不想?”梁啸真的惊讶了。“所有人?”

    “几乎是所有人,包括马博士在内。”

    梁啸没吭声。马博士是亲卫们对马戎的尊称。因为要绘制地图,马戎对西域的风土人情最熟悉,还能说不少土语,亲卫们有什么不懂的都会去问他,久而久之,博士就成了他的另一外号。

    马戎是关中子弟,虽然算不是什么大家庭,却是读过书的人,以他现在的功劳,回到长安之后封个几百户的侯不成问题。他不愿意回去,让梁啸大感意外。

    “你亲耳听他说的?”

    荼牛儿点点头。“大虎也在场,你可以问问他。”

    梁啸没有再说。他不是不相信荼牛儿,只是这个消息与他的预判相去甚远,一时没有准备而已。不过,听到这个消息,他更多的是高兴。有一帮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奋斗,总比他一个人孤军奋战要好。没有这些好伙伴一起出生入死,他一个人又能成什么大事。

    “不回去也不错。”梁啸仰起头,看着璀璨的星空,嘴角露出浅笑。“不过,这样一来,我们的计划就要调整调整了。你去看看马戎睡了没有,如果没睡,让他来一趟,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荼牛儿应了一声,起身去了。时间不长,马戎急匆匆的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扣着外衣的衣带,看样子不是被荼牛儿叫起来的,就是他根本就没睡踏实。没等梁啸责怪荼牛儿,马戎先解释道:“君侯,我还没睡,只是解了外衣,眯盹一会儿。”

    “是吗?那你在干什么?”

    “查地图。”

    马戎从腰间抽出两卷帛书。荼牛儿连忙上前拨亮了篝火,又架上一壶奶,有亲卫过来,将剩下的半只羊架在火上。马戎坐在篝火旁,摊开地图。这些地图都是梁啸经常看的,瞟一眼就知道是什么地图了,可是今天,他看到地图上多了两条线。

    “这是什么?”

    “君侯,这是两条新道,我刚刚推测出来的,还没有来得及去实地勘测。”

    “是么?”梁啸一下子兴奋起来。有新道,就有了出其不意的可能,何况还是两条道。马戎半夜还没睡,找到的新道当然不可能是无足轻重的路。

    “是的,这条路是我刚从塞人口中打听出来的。春夏之季,他们经常由这条路进山,据说山里会遇到一些来自天山以南的商人。从他们提及的商品来看,我觉得很可能是来自龟兹的商人。”

    梁啸眉梢一颤。来自龟兹的商人?商人能走,士卒就能走,他现在最愁的就是兵力不足,但他并不是没有兵,在天山以南,他至少可以召集三万人马,足以和右贤王一较高下。即使穿越大山困难,有五千精锐突然出现在右贤王身后,也足以让他喝一壶了。

    “大概有多远?”

    “现在还不清楚,我打算带几个人去走一趟。”

    梁啸想了想,点头答应。“你明天就出发,带上几个塞人做向导。”

    “好。”马戎一口答应,又指向另一条路。“君侯,这条路是通往达坂以北的,以前一直控制在乌孙人手中,现在乌孙人被击溃,除了把守要塞的几百人之外,没有其他的力量。如果派人越过要塞,可以直抵达坂,和李当户取得联系。”

    “李当户兵力有限。”

    “李当户兵力有限,可是其他诸国却不少。达坂地处要害,要向可以和龟兹联合,向北可以横扫草原,这么好的机会,不用岂不浪费了?”

    梁啸笑了。他收起地图。“子谨,娶妻了吗?”

    “还没有。家里境况一般,山东来的世家看不上我,普通人家的女子,我又看不上。”

    “介意娶外族女子吗,在大宛娶一个如何?”

    马戎也笑了。“君侯能娶大宛公主,我又有什么资格介意。公主不敢高攀,能有一个小王之女,我就心满意足了。”

    梁啸大笑,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不翼而飞。马戎虽是读书人,脾气却和荼牛儿等人差不太多,一个个眼高于底,都有点天大地大,我汉人最大的感觉。小王之女是那么好娶的么,你还搞得很勉强似的。不过,眼下这情况,有昧蔡和公主从中牵线搭桥,他娶个大宛的权贵之女倒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这件事交给我吧,我听公主说过,她还有几个姐妹待嫁,应该有能让你满意的。”

    “多谢君侯。”马戎大喜,拜伏在地。

    梁啸和马戎商量了半宿,最后拟定了几个方案。天亮之后,他派人请来了阿奢那和多罗斯,三人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商量着眼前的局势。

    “大禄,眼下敌众我寡,如何应对,大禄可有章程?”

    阿奢那呷着热乎乎的羊奶,沉吟片刻。他们昨天就在讨论这件事,梁啸再提这个问题,他并不意外,但是让他意外的是梁啸此刻表现出来的心态。之前梁啸也很镇定,但那是掩饰了紧张之后的镇定,可以骗过多罗斯这样的粗人,却骗不过他这样的智者。

    可是现在,就连他也看不出梁啸的紧张。

    这没有道理:两万匈奴人逼近,还有两万乌孙人正在集结,他怎么可能一点不紧张?

    “将军有什么计划吗?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商议商议。”

    “乌孙人已经被我们杀破了胆,连猎骄靡都被大禄堵在白谷里,险些成擒,乌孙人已经是一团散沙,暂时不足为虑。我们要面对的就是两万匈奴人。以我们的实力,击破匈奴人并不难,但是损失也不会小。”

    阿奢那微微颌首,多罗斯却是连连点头。甲骑练成之后,几次上阵,展露出让人难以相信的战斗力,他已经把甲骑当成看家宝,舍不得损失任何一个人。如果和匈奴人死嗑,甲骑损失不会小,他当然不愿意。

    “所以,我想以退为进,以守为攻,拖一拖。”梁啸提起奶壶,给阿奢那和多罗斯添了一些羊奶。“匈奴人远道而来,辎重、牛羊都有限,乌孙人又被我们打散了,之前征集的牛羊都成我们的战利品,大雪封山,他现在只有依靠匈奴人的接济,所以,他们支持不了太久。”

    多罗斯愣了一下,一拍大腿。“怪不得你后来不准我们追杀乌孙人,就是为了让他们多几张嘴?”

    “不仅如此,还是为了让猎骄靡有足够的实力和右贤王抗衡。”

    “猎骄靡会和右贤王对抗?”多罗斯扑哧一声笑了。“他现在还不把右贤王当爹对待啊。当初乌孙被月氏人灭国,猎骄靡就是把匈奴单于当爹的。”

    “是的,他不仅把匈奴单于当爹,还娶了浑邪王的女儿,可是后来他不是照样看着浑邪部被我击溃,却始终没有出手?”

    多罗斯哑口无言,阿奢那笑而不语。

    “伊犁河谷是猎骄靡的粮仓,他不可能轻易放弃。右贤王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看到了这么好的牧场,也不能拱手相主。猎骄靡和右贤王之间迟早会发生分歧,我们要做的,就是等着他们发生分歧。”

    “那在此之前呢?”阿奢那不紧不慢的说道:“就这么等着?”

    “战略上以守为攻,战术上要以攻为守。我们要打痛右贤王,让他知道和我们死磕对他没好处。”梁啸说道:“当初猎骄靡曾经用塞人做肉盾,我估计右贤王也会用乌孙人做肉盾。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阿奢那连连点头,附和梁啸的意见。乌孙人被他们打怕了,战斗力肯定不如匈奴人,他们的损失可以进一步缩小。

    “因此,这几天非常关键,请二位做好恶战的准备,一定要让右贤王觉得强攻无益,损失太大,我们才有机会等待转机的来临。”

    阿奢那和多罗斯交换了一个眼神:“好!”

    和阿奢那、多罗斯统一了意见,梁啸又找来了塞巴斯,由他领着,去拜访包括爱丽丝父亲图希塞。他们之前见过,但那只是礼仪性,而且大众广庭之下,也无法深入交流,现在深入他们的帐篷,情况就不同了。仅姿态上而言,就让图希塞非常意外。

    得知梁啸来访,图希塞亲自出迎,热情的将梁啸迎到大帐前,又吩咐人杀牛宰羊,招待贵宾。与很多人以为的不同,即使是游牧民族,平时杀羊的机会也不多,大部分还是以奶制品为食。图希塞的部落人口有限,牛羊也不多,即使是首领也不可能天天杀羊,杀牛就更少见了。

    “多谢首领。”梁啸笑嘻嘻的行了一礼。

    “不敢,不敢,箭神光临,我有面子得很啊。”图希塞放声大笑。“整个河谷里的人,对生产丝绸的大汉都很好奇,都想和箭神拉拉关系。箭神首先来看我,我就是这个河谷里最有面子的人。”

    梁啸也放声大笑。“等战事结束,我汉家商人从此经过,到时候一定优先供应首领最精美的丝绸。如果首领不嫌弃,我愿意以五十匹丝绸为聘礼,为塞巴斯迎娶爱丽丝。我看得出来,这小子对爱丽丝可是一往情深。”

    “哈哈哈……”图希塞欢喜得眉飞色舞,连声答应。他原本对塞巴斯印象就不差,现在梁啸亲自为塞巴斯提亲,还愿意用五十匹丝绸这样的重礼做聘礼,足以见得塞巴斯在梁啸心中的地位。有了这样的器重,塞巴斯哪怕是个奴隶,将来的成就也不可限量啊,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多谢箭神大人。”塞巴斯也高兴得说不出话来,翻身拜倒在地。草原上的孩子懂事早,十来岁就知道男女之事,他又喜欢爱丽丝,当然希望将来有机会娶爱丽丝。梁啸为他做主,这桩亲事就算板上钉钉了。

    不仅塞巴斯高兴,就连小姑娘爱丽丝都羞红了脸,躲在图希塞身后,不好意思看梁啸。

    “你不要谢我,这是公主关照的,她很喜欢你。”

    “那我要去谢谢公主。”塞巴斯突然一惊。“箭神,公主会不会有危险?”

    “应该不会。”梁啸说道。他的确比较有把握,峡谷里的阵地非常坚实,又有足够的辎重给养,煎靡忠心无虞,守城技术也足够,坚守峡谷半年没问题。“不过,如果你愿意回峡谷一趟,告诉公主这个好消息,我想她会非常高兴。”

    “我去,我马上就去。”塞巴斯一跃而起,兴奋不已。

    梁啸对图希塞说道:“首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首领恳允。”

    图希塞一拍胸脯。“箭神,你说。”

    “塞巴斯虽然机灵,但毕竟年幼,如果首领能派几个人陪他一起去,我将感激不尽。”

    图希塞大笑:“这还用箭神说?他要娶我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婿,我派几个人保护他是应该的。”

    图希塞立刻叫来十名勇士,安排他们保护塞巴斯返回峡谷。他的部落不大,总共才三百来落,能当兵作战的也就是三百人左右,身边亲卫只有五十人,一下子拨给塞巴斯十名亲卫,可谓是大手笔,一点不比梁啸的五十匹丝绸差——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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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2章 初战

    在图希塞的引荐和示范下,梁啸用两天的时间拜访了几个实力最强的部落首领,经过梁啸的耐心解说,这些首领半推半就的答应了梁啸的要求,出兵协助梁啸对付右贤王与猎骄靡。

    他们愿意这么做,一方面是梁啸给他们画了一个大饼,允诺将来会有大量的商人经由此地,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好东西,而他们的皮毛也能卖出更高的价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猎骄靡把他们杀怕了。虽然绝大部分部落都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猎骄靡把塞人当炮灰的做法却成功的激起了塞人的同仇敌忾。

    两天时间,梁啸征集到了三千塞人骑兵。原本他可以有更多的人马,但是梁啸拒绝了,他只是要求这些部落尽可能的向东撤退,一直退到半山坡上的安全地带。至于这三千骑兵,梁啸要求他们一人双马,尽可能的备齐甲胄、武器,做好战斗的准备。

    当然,一旦战胜,他们也将有资格参与战利品的分配,不管他们是否参加了战斗。

    看到梁啸拥有了三千塞人骑兵,阿奢那羡慕不已。他原本有五千骑,经过几次大战,他的损失也达到了近四成,现在还能正常上阵的人也就是三千多骑。他也想像梁啸一样征发塞人为兵,可他没有梁啸那样的号召力,也没有大量汉商为后盾对塞人进行利诱,只能看着这些新加入的生力军流口水。

    三千骑兵集结到位的时候,右贤王也到了。

    因为要等辎重营,右贤王走得不算快。他也知道梁啸无路可去,所以他也不着急,一边走一边打扫战场,不仅将乌孙溃兵一一揽入麾下,还将沿途看到的马匹、武器、甲胄甚至尸体上的财物都搜刮干净。这里面最抢手的是大夏甲骑和汉军骑士的装备,不过数量比较少,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余具,都被中高级将领瓜分了,等而次之的是月氏人的装备,大概有五六百具。

    站在坡上,看到匈奴人身上的甲胄,阿奢那心里很不是滋味,多罗斯也很不舒服,骂骂咧咧的,一直在发狠,要亲自出战,杀死那些污辱大夏甲骑遗体的匈奴人,为战死的骑士报仇。

    梁啸按住了多罗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因为几具甲胄就乱了方寸,不是大将之风。报仇的最好办法就是击败他们,而不是斤斤计较于某个人的生死。

    “不用那么紧张,甲骑必须形成规模才有战斗力,一两个人没什么用的。”

    “我知道,我就是看着不舒服。”

    “不舒服,就好好训练,争取减少一点伤亡。”

    多罗斯点点头,眼中怒火依然炙热。梁啸又说道:“放松点,等待会儿上阵,你再发狠不迟。塞人是来观阵的,真正破敌,还要看你和大禄的手段。”

    多罗斯愣了一下。“观阵,观什么阵?”

    “看你们如何抖威风啊。”梁啸笑道:“我是借你们的虎皮,扯我的大旗,你可别倒了架,让我丢脸。”

    多罗斯眼珠一转,明白了,不禁放声大笑。“放心,我不会让你丢脸的。说起来,甲骑能有今天的实力,真是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帮我换了战马,配了铁甲和长矛,又训练了这么久,甲骑哪有如此威力。”

    梁啸笑笑。你知道就好,好好配合我,我们还是好朋友。你要是跟我甩横,到时候我断了你的战马和甲胄来源,看你能蹦跶几天。控制阿奢那不容易,控制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别的不说,没有大宛马做坐骑,甲骑的威力至少要减三成。

    多罗斯虽然粗鲁,但是他作战经验还是有的,知道轻重。

    “你突然这么客气,又有什么鬼主意?”

    多罗斯讪讪的笑了两声。“没有,没有,你放心好了,我绝对听你的命令。要不然,我妹妹也不会放过我啊。”

    梁啸扬扬眉,多罗斯拉出莫苏耶耶做掩饰,不会有别的用意,肯定是要做好处。不过,他没有戳穿多罗斯的小心思,不把多罗斯牢牢的把握在手上,他又怎么可能让阿奢那俯首听命。

    “是想再增加一些甲骑吧?”

    多罗斯愣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的笑了。“我也知道有些过份,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也知道的,帕提亚人现在不安份,我们迟早会和他们开战。大夏兵力有限,只能走精兵路线。如果能再多五百甲骑,我们取胜的机会就大得多。到时候不仅能挡住帕提亚的侵扰,对天竺的战事也会顺利不少。”

    “你们还准备南下天竺?”

    “没办法。月氏人实力太强了,就算成了盟友,我们也要开拓天竺的战场,要不然活不下去啊。”

    梁啸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人人都要争取活得更好的机会。这个时代可没人讲什么人道主义、和平主义,弱肉强食,拳头大的就是真理。大夏人打不过月氏,只好去搞天竺。

    话又说回来,天竺这个文明古国好像历史上就不断被人搞。要不我也去搞他一下?占领了那片次大陆,以后海船来往,倒也是挺方便的,而且可以一直向南,把那片地方全占了,省得生出些猴子来搞乱。

    就在这时,前面的号角声响了起来,阿奢那发出警告,匈奴人准备进攻了。多罗斯向梁啸拱了拱手,带着几个亲卫急驰而去,准备战斗。

    梁啸连忙举起了千里眼,看向山坡下的战场。他只看了一眼,就笑了。笑容一展即收,他叹了一口气:“猎骄靡驱赶塞人上阵的时候肯定想不到有这一天。”

    图希塞好奇不已,连忙探身问道:“怎么了?”

    梁啸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千里眼递到图希塞面前。图希塞早就听说了千里眼这样的神器,此刻有幸能亲手摸一下,顿时荣光焕发。他将千里眼套在眼前,先夸张的惊呼了一声,引得其他塞人首领心里痒痒的,恨不得抢过来看一下,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幼稚,被人笑话。

    “乌孙人?”图希塞眉头微挑,随即一拍大腿。“真是报应啊,报应!”

    “怎么了,怎么了?”塞人首领按捺不住好奇心,纷纷围了过来。

    “匈奴人把乌孙人当炮……”图希塞想了一下,终于想起了梁啸说过的那个词。“炮灰,对,炮灰。现在准备进攻的是乌孙人。”

    “是么?活该!”

    “苍天有眼,报应啊,报应啊。”

    塞人纷纷拍着额头,向上天表示感谢。杀千刀的乌孙人终于受到报应了,被匈奴人当成了炮灰,活该啊。由此可见,还是跟着梁啸比较靠谱。梁啸虽然征集了三千塞人为兵,但是他可没有让塞人做炮灰,他将他们留在最后,等到追击的时候才用,而不是让他们去白白送死。

    这就是区别,汉人的仁慈和乌孙人的残忍,一目了然。

    那些原本还有些不太情愿的塞人看到这副情景,心情舒畅了许多,凭空多了几分得意,对梁啸的排斥心里也淡了几分。

    梁啸看在眼里,心中暗喜。他摇了摇头。“我汉人先贤有言,不教而战谓之杀,这些乌孙人刚刚打了败仗,心神未定,哪能立刻上阵呢。右贤王这么做太没有人性了。”

    “是啊,的确没人性。”

    “唉,乌孙人自己作孽,如今遭了报应,将军就不要可怜他们了。”

    “是啊,是啊,将军,乌孙人都是没良心的狼崽子。我们每年送给他们那么人牛羊、财物,他居然还这样对我们,真是该死呢。”

    梁啸点点头。“乌孙人的确是自作自受,死得其所,希望他们以后能吸引教训,不要再这么残忍。战士为保护家园而战死沙场,是死得其所。逼人上阵,却是大大的不应该。”

    “将军说得有理。”塞人们纷纷点头附和。

    在梁啸不动声色的给塞人们灌输理念的时候,山坡下已经接战,五百乌孙人在号角声的催逼下走上了战场。他们冲向阿奢那的阵地,在一百多步外开始射击。

    阿奢那第一次作为战场总指挥,正面迎敌。他根据地形特点摆出了一个双箭阵的地形,让一千骑士下马执弓,在河谷两侧的山坡上列阵,中间空出一个约二十步的通道。一千骑士在箭阵后百步列阵,两百人为一纵队,从左到右,分为五个纵队,随时准备跃马出击。

    剩下的一千余骑由阿奢那亲自率领,作为机动力量,根据实际情况补充弓箭手或是下山击敌。

    防守的月氏人居高临下,可以借着山坡加速,离箭阵百步就可以。进攻的乌孙人却是逆势而行,不管是骑马冲锋还是步行冲锋,都处于一种非常难受的状态。最终,他们选择了步战。虽然他们也不擅长步战,可是就这种地形来说,骑战对他们更不利。没有速度,战马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战力,徒增伤亡。

    乌孙人举着盾牌,逼近到百步左右,就遭到了月氏人的箭阵阻击。借助坡势,月氏人可以轻松的将箭射到乌孙人的头上,乌孙人拉满了弓,却还是无法射到月氏人,偶尔有射到的也失去了力道,飘飘忽忽,没什么杀伤力。为了能够真正的接战,他们不得不冒着月氏人的箭阵向上走。

    从一开始,乌孙人就陷入了非常不利的局面。

    右贤王站在山坡上,抬起手,挡着刺眼的阳光,凝神观看战场形势。一到这里,看过了地形,他就知道这是一场不好打的阵地战,所以明知这会让乌孙人有抵触心理,他还是派这些新降的乌孙人上阵,先试试梁啸的部署。

    现在看来,安排乌孙人上阵是对的,否则伤亡的就是匈奴人了。

    右贤王眉头紧蹙,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一口长气叹了出来。

    虽然刚刚开战,但是他已经觉得取胜无望。这场战斗看似他追击梁啸在此,可说成梁啸要引他到这里决战也不为过。这个地形太适合防守了,简直是为擅长防守的梁啸准备的,对他来说,这却是一个非常不利的地形,不仅匈奴人骑射的实力发挥不出来,就连兵力优势都发挥不出来。

    右贤王放弃了观战。战场形势已经一目了然,这五百乌孙人根本不可能攻破阿奢那的阵地,败回来是迟早的事,区别只在于还能回来多少人。他将目光看向更远的山坡,在那里,立着梁啸的战旗。

    梁啸并不孤单,他的身后有密密麻麻的羊皮战旗,那是塞人的骑兵。

    梁啸和塞人合兵一处了,他的实力更强了。一想到此,右贤王就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他有一种感觉,这次远征恐怕要止步于此了,再想向前一步都千难万难。

    当然了,能这样也不错,占据了大半个伊犁河谷,他只要能解决辎重问题,就可以和梁啸耗下去。冬天将至,最好的牧场都在他的控制之下,梁啸控制的牧场有限,要想活下去,他只有大量宰杀塞人的牛羊,以吃肉度日。

    塞人会不会答应?这恐怕是个问题。

    右贤王一边盘算着,一边暗自咒骂猎骄靡。如果不是猎骄靡强逼塞人上阵送死,塞人又怎么可能轻易依附梁啸。如果没有塞人依附,梁啸又怎么敢放弃峡口阵地,一路急行到此。

    在右贤王的埋怨中,五百乌孙人久攻无果,扔下一百多具尸体,缓缓后撤,准备放弃这次攻击。

    可是他们失算了。他们打算放弃攻击,阿奢那却没打算放过他们。一声令下,两百骑士纵马而出,从两个箭阵中间飞驰而过。借着坡势,战马迅速加速,夺到乌孙人面前的时候已经是蹄声隆隆。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一个冲锋,月氏人斩首逾百。他们并没有追远,越过乌孙人之后就冲向两侧的山坡,借着坡势减速,在山坡上掉头,再次冲锋而来。

    乌孙人阵势被冲得七零八落,伤亡过半,无数人躺在山坡上**哀嚎,剩下人的战战兢兢,面无人色。

    右贤王再次叹了一口气,派出骑兵支持。看到匈奴骑兵出阵,月氏人没有恋战,迅速撤回坡上。

    匈奴人冲到坡下,却不敢强攻,只得接应了乌孙残兵后怏怏而回。

    月氏人一片欢腾,号角声呼呼作响,骑士们举起手中的武器大声欢呼,弓箭手们举起弓,弹弦相庆。阿奢那也很高兴,立刻吩咐人去捡拾箭矢,带回两个因自己马失前蹄而摔倒的骑士伤员。这两个骑士归阵,引来一阵阵哄笑,自己也觉得无趣,不好意思的躲到了一边。

    梁啸笑道:“你们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图希塞等人连连点头。“箭神大人说得没错,匈奴人也没什么可怕的。”

    “这就结束了?唉呀,还没看过瘾啊。”

    “没错,乌孙人死得太少了,应该把他们全部杀死在阵前。”

    “是啊,月氏人就是不行啊,如果是我们塞人上阵,这些乌孙人一个也跑不掉。”

    梁啸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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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3章 群策群力

    右贤王进退两难。

    他感觉自己在一个错误的地点,和一个错误的对手,打了一场错误的仗。

    地点是梁啸选的,适合防守,不利于进攻。匈奴人有兵力优势却无法发挥,强攻的代价非常惊人。哪怕死的是乌孙人,右贤王也舍不得。

    猎骄靡驱赶塞人出战造成的恶果历历在目,他岂敢重蹈覆辙,更何况根本看不到胜利的希望。这种大失人心的事,要做也不能由他来做。

    右贤王反复权衡,最后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让猎骄靡来进攻。

    为了面子,右贤王又发动了几次进攻,但只是敷衍了事,架势摆得很大,但雷声大,雨点小,远远的放一阵箭就退了回去,大部分箭矢根本没有射到月氏人的阵中,所有的战果只是给月氏人送了一批箭而已。

    看到匈奴人应付差事,梁啸就猜到了右贤王的心思。在此之前,他就和阿奢那等人反复探讨可能的结果,右贤王的决定并没有超出他们的预料。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意外,那就是右贤王放弃得太快了。

    由此可见,右贤王比猎骄靡明智,或者说,他吸取了猎骄靡的教训,没有像猎骄靡一样孤注一掷。对梁啸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心里发苦,脸上还要带笑,梁啸和图希塞等人谈笑风生,不时的调侃右贤王一两句,给塞人大把大把的喂安心丸,尽显名将指挥若定的风采。塞人见匈奴人气势汹汹的赶来,空有数倍兵力,却拿月氏人的阵地没办法,总算是放了心,决定跟着战无不胜的箭神大人继续战斗。

    匈奴人攻了一天,伤亡不足五百,但双方的心态变化却非常明显。匈奴人趁兴而来,败兴而归。塞人却是士气大振,首鼠两端的人明显减少。

    打铁要趁热,梁啸找来图希塞,商量拔掉乌孙人要塞的事。

    在那拉提草原向北,有一条小道可以直抵达坂城以北。李当户当年袭击达坂城就是走的这条路。图希塞能够偶尔得到一些丝绸,也是从这条小道。

    这条小道控制在乌孙人手中,峡谷中部有一个冰岭要塞,要塞里驻扎着五十名乌孙士卒,由一个乌孙都尉指挥。乌孙人的都尉和汉人差不多,应该是指挥五百人的军官。猎骄靡在冰岭要塞安排一个都尉,可见他对这个要塞非常重视。

    事实上,这个都尉的确很尽职,这条路一直控制在乌孙人的手中,就连塞人都很难通过。

    “都尉叫乌巩,是猎骄靡的亲信,三十年前,他曾经保护猎骄靡逃到匈奴。”图希塞摇了摇头。“这个人有点死脑筋,软硬不吃,只认猎骄靡的命令。要想拿下冰岭要塞,只有强攻。不过,冰岭要塞建在冰天雪地之中,要想攻克要塞比登天还难。”

    “你进过要塞吗?”

    “进过一次,不过什么也没看着。乌巩很警惕,不让我们四处走动。”

    “那要塞的人呢?”

    “都是乌孙贵族子弟,他们的家人都在赤谷城,没人敢投降。三年之后,他们回到赤谷城就可以授以百人将的职位,比其他人更容易升迁。”

    “他们平时不出来吗?”

    “不出来,粮食、武器都由乌孙人在我们这里征集好,然后送到要塞里去。我上次去,就是跟着一起送粮食,要不然还没机会呢。”

    梁啸点了点头,让图希塞画了一个尽可能详细的草图。马戎从李当户那里听说过这个要塞,但是他们进入伊利河谷的时候却是走的另外一条羊肠小道,并没有经过冰岭要塞。图希塞是梁啸能找到的唯一一个进入冰岭要塞的人。

    看了草图,梁啸也有些犯难。

    冰岭要塞塞如其名,建在雪线以上,是一道山岭的岭脊最低处。这就意味着要塞控制着翻越山岭的路线,却又占尽优势。站在要塞之上,就能将山岭两侧一览无余。因为常年积雪,进入要塞的路不仅难走,而且无处藏身,偷偷接近的可能无限接近于零。

    梁啸看着地图,图希塞看着梁啸。他很好奇,这个战无不胜的箭神大人能攻克冰岭这样的要塞吗?

    梁啸感受到了图希塞的好奇,不禁苦笑。人怕出名猪怕壮,果不其然。如果不能攻克冰岭要塞,不仅震慑猎骄靡的计划会落空,塞人也会对他大失所望,之前所做的努力将付之东流。

    如果塞人不能对他充满信心,凭什么要供养他们这几千人马,还要听从他的指挥,与匈奴人作战。

    必须拿下冰岭要塞。

    “你准备一下,陪我去一趟冰岭要塞。”梁啸笑笑。“另外再挑一个信得过的人担任冰岭要塞的都尉。”

    见梁啸信心满满,根本不以冰岭要塞的险固为意,图希塞不禁好奇不已。他很想问一下梁啸打算怎么攻打冰岭要塞,但是看梁啸根本没有说的意思,也只好闭上了嘴巴。

    送走了图希塞,梁啸叫来了荼牛儿、庞硕等人,解说了要攻打冰岭要塞的原因和冰岭要塞的大致情况。“你们想想看,我们怎么才能拿下这座要塞。”

    众人看着草原,都有些犯难。强攻,无法接近,再强大的战士遇到沿着冰道滑下来的擂石滚木也只有一个下场。偷袭,两侧都是雪岭,无法藏身,就算走到要塞下面,还有五丈高的石墙要爬,想不惊动石墙上的守卒上城无疑是做梦。

    “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火狐拍着大腿,苦笑道。

    “什么办法?”

    “飞过去。”

    “且——”亲卫吴远拉长了声音,以示不屑。

    众人都笑了起来,唯独庞硕没笑。他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见他如此作派,众人都停住了笑声。梁啸打量着庞硕,轻声笑道:“大虎,你有什么办法?”

    庞硕看看梁啸,有些迟疑。

    “有什么想法就说,不要怕人笑话。”

    庞硕点点头。“君侯,也许我们可以造一个大风筝,飞进要塞。要塞里只有五十人,以我们的战力,只要能进去三五人,就能控制住城墙,打开城门?”

    “风筝?”梁啸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办法。正如庞硕所说,如果能进去三五庞硕这样的长刀手,别说控制城墙,就算将城里的五十名士卒全部杀光都是有可能的。不过,要想将庞硕这样的勇士飞起来,那风筝可小不了,普通的风筝肯定无法胜任。

    “这得多大的风筝?”吴远挠挠头。

    “风筝大倒不是问题,只要有足够大的风就能飞起来。”梁啸想起一句名言,只要站在风口,哪怕是一只猪也能飞起来。冰岭要塞在山岭上,又是两座山峰之间,应该算是一个风口。造一个足够的风筝,应该能将一个甲士送上天空。

    “可是,这么大的风筝,怎么控制呢,怎么才能将他放上天呢?”

    “这个没关系。”吴远搓搓手,笑了。“一个人拽不动,我们可以用两个人拽,或者三个人,四个人拽。我倒是觉得,上天容易,怎么控制方向才是问题。”

    “方向也好控制。”梁啸灵光一闪,用力一拍吴远的肩膀。“你说得对,我们用四个人控制,只要配合得好,绝对能稳稳拉拉的将一个人送到要塞上空。”

    梁啸一边说,一边画起了草图。他画的其实已经不是风筝,而是降落伞。用四根绳子控制一个风筝,再加上一个副伞做辅助,足以能将一个人送上天空。

    梁啸不光画了草图,还割下两块羊皮,以箭杆为支撑,弓弦为绳索,做了一个模型。当这个小风筝在几个大汉鼓起腮帮子用力吹起时,所有人都笑了。

    谁也没想到,火狐的一句戏言居然变成了现实,有了这个风筝,将三五名勇士送入要塞根本不成问题。

    梁啸随即找来了图希塞,请他提供一些羊皮和巧手的妇人。羊皮用来做风筝,妇人帮着缝制,又砍下一些又直又长的杉木做支撑,一天功夫,五只巨大的风筝做好,梁啸和图希塞踏上了征程。

    在临走之前,梁啸将战场指挥权交给了阿奢那。他对阿奢那说,你坚守五天,五天之内,我会带着乌巩的首级回来。

    阿奢那信心满满,一口答应。

    ——

    冰岭,梁啸伏在积雪之中,伸出手,感受着凛冽的寒风,脸被风吹得生疼,连笑容都被吹得凝固在脸上,手指也很快就冻僵了,可他还是喜形于色,乐不可支。

    “好风!”

    “的确是好风。”吴远也笑嘻嘻的说道,一边说,一边抽出削好的木板,用匕首在上面刻画起来。“这风足以将风筝送上天了。”

    “没错,现在的关键是要找到锚固点。”

    “君侯,你就放心吧。”吴远信心满满,举起千里眼,开始画比例尺。“我的测绘技术虽然不如马博士,但找到四个适合安装支架的锚固点还是没问题的。其实现在,我已经有计划了,只是需要更精确一点。”

    梁啸没有说话。吴远跟着马戎跑过不少地方,学会了基本的测绘技术,选几个点肯定没问题。他向要塞看去。离得太远,又没有千里眼,他只能看到城墙上几个人影,却看不到更详细的情况。总的来看,要塞的防备非常严密,面对那拉提草原的方向更是如此。

    他向四周看了看,看到了几个人影,知道他们应该是要塞里派出的游哨,倒也没什么紧张的。这些人可以告诉乌巩他来了,但是他们肯定猜不到他会怎么攻克要塞。真正进攻之前,他会派人驱逐这些游哨,把他们赶回要塞,将乌巩变成瞎子、聋子。

    吴远用了半个时辰,画了一副草图,标好了数字,这才下了坡,返回大营。庞硕等人立刻围了上来,吴远放下草图,从外面挖来积雪,做了一个简易的模型,然后开始讲解要塞周围的地形,确定安装支架的位置。

    吴远讲解完之后,梁啸开始安排任务。

    “大虎,你明天什么也不用做,找一个相似的地形练习,一定要做到配合默契,千万不能有失误。这要是从天上摔下来,那可就没命了。”

    庞硕拍拍胸口。“君侯,你放心吧,我会挑最机灵的人。”

    梁啸点点头,又对火狐说道:“天亮之后,你率领弓弩手,把乌孙人全部赶回要塞,留在外面的,杀无赦。”

    火狐点点头,并不言语。这样的任务对他来说是轻车熟路,根本不用担心。他们的箭术对付那些乌孙人简直是浪费,更何况还有滑轮弩手助阵。

    “首领,委屈你了,明天和我一起,为他们执行警戒,不让乌孙人靠近。”

    图希塞哈哈大笑。“将军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是好奇得狠啊,恨不得现在就能看到你们怎么攻克要塞。”

    “放心,你会看到的。”梁啸笑盈盈的说道:“不过,你要准备好骑士,一旦乌巩的首级到手,你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那拉提草原,送到阿奢那的手中。”

    “将军放心吧,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决定亲自去送。这么好的露脸机会,我怎么能让给别人呢。”

    众人大笑。

    两天之后,一切准备妥当,梁啸来了冰岭要塞之前。

    梁啸让图希塞派了一个使者去要塞劝降。劝降不过是例行公事,他根本没指望乌巩能答应,只是想拖点时间罢了。在使者向要塞前进的时候,四组人带着准备好的材料向山岭攀登,在指定的位置安装滑轮支架。

    要塞之上,乌巩抬起了头,看向山坡上正在奋力攀登的敌人,眉头紧锁。他已经知道了梁啸的到来,也做好了厮杀的准备,可是他还是大惑不解。

    这些人爬到山上干什么,是准备在那里架弩狙击吗?即使是在那里,他们也看不到要塞里的情形,弩的射程再远也是白给,只能盲射。

    如果是其他的对手,乌巩此刻会报以冷笑。可是面对梁啸这个威震西域的汉朝名将,他的心里却一阵阵的发冷。

    面对一个未知的对手,总会让人心生恐惧。战斗还没开始,乌巩就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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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4章 神兵天降

    使者来到乌巩的面前。他叫盖若,在图希塞身边的亲卫中,他算得上口齿伶俐,能言善道。为了采买物品,他和乌巩见过几面,算是熟人。

    乌巩打量着盖若,眉心微蹙,沉声喝道:“你们什么时候投降了汉人,背叛我乌孙?”

    “投降汉人,不等于就背叛乌孙。”盖若笑笑。“当年汉军的李都尉可是从这里出发,夺下达坂城的。都尉不会忘了此事吧?”

    “我当然不会忘。”乌巩冷笑道:“我后悔莫及。”

    “如果你不肯投降,后悔的事又要多一件,而且可能是最后一件。都尉,你知道昆莫被汉军击败的消息吗?”

    乌巩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你胡说什么,昆莫战无不胜,怎么可能被汉军击败。”

    “在遇到梁将军之前,他的确是战无不胜。现在嘛,他是连战连败,差点在白谷自杀。梁将军饶了他一命,可匈奴人来了,他最后能不能活下去,实在是说不好的事。”

    乌巩大吃一惊,连忙问起具体的情况。他驻守冰岭要塞,本来和赤谷城的联系就不多,战事一起,通往冰岭要塞的通道入口被塞人堵住,乌孙信使根本进不来。到目前为止,他收到的最新消息是猎骄靡让他守住冰岭要塞,等候匈奴人的援兵,只是匈奴人一直没有来。

    匈奴人绕道进入了河谷地?

    听完盖若的讲述,乌巩目瞪口呆。虽然盖若有些细节讲得不够,但是乌巩能感觉到他没有说谎,猎骄靡被梁啸重创很可能是真的。如此说来,冰岭要塞已经没有援兵可盼,是一座孤城。

    冰岭要塞是很险固,不管是塞人还是匈奴人,都不可能攻克。可是面对擅长城池攻守的汉人来说,冰岭要塞还算不算险固,那就很难说了。

    乌巩抬起头,看向两侧山岭上的人影。那些人在低于要塞城墙的山坡上停住了,离要塞有七八十步远。他们正在冰雪之中钉木桩,身边还放着一些木头,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乌巩没有安排弓箭手去射击。对于乌孙人用的弓来说,这个距离恰好是射程极限,在呼啸的北风劲吹之下,即使是神箭手也没有把握射中,只会让人笑话。

    “他们想干什么?”

    盖若笑了。“当然是攻城。”

    “他们打算怎么攻?”

    “这我可不知道。”盖若笑得更加灿烂。“汉人攻城的法子太多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不过,梁将军很有信心。他说,你若不降,今天就攻破要塞,砍下你的首级,明天早上,你就能看到昆莫了。”

    乌巩的眼角抽了抽,冷笑一声,摆摆手。“走吧,再多说一句,我先砍下你的首级。”

    盖若抚胸躬身。“愿都尉的灵魂升入天堂,从此安享太平。我家首领说了,请都尉放心,攻破赤谷城后,他会照顾都尉的家人。”

    乌巩的手本来已经摸上了刀柄,听了这句话,他迟疑了片刻,再次挥了挥手。盖若退下,出了城,回报梁啸。

    梁啸仔细询问了情况,吩咐给盖若记功,自己带着火狐等人走上了要塞前覆满冰雪的狭窄石道。荼牛儿举着他的将旗,跟在他身后。北风呼啸,大旗被风扯直,猎猎作响。

    看到汉军攻城,要塞上立刻紧张起来,数十名士卒拥到城垛处,乌巩也眯起了眼睛,盯着缓缓走来的梁啸等人,疑云大起。

    走上石道的人不多,包括梁啸在内,也就是十来人,而且分得很散,不像是攻城,倒像来是踏青,与要塞上如临大敌的气氛格格不入。

    难道又是来谈判的?

    就在乌巩的疑惑中,梁啸等人向上走了三十多步,乌巩不愿意再等了,他下令放下滚木。随着将士们的大吼声,两根粗大的木头被推了出去,沿着石道往下滑。石道陡峭,又覆有冰雪,木头越滑越快,压得冰面喀喀作响。

    听到城上的吼叫声,梁啸等人就做出了反应,迅速攀上两侧的山坡。山坡也很陡,也很滑,可是对他们来说,将身体贴在上面并不是什么难事,利用手中的匕首和靴子上的铁钉,他们像挂画一样,将自己挂在冰面上。

    滚木沿着冰道,轰隆隆地从他们脚下滑过。

    与此同时,要塞上的乌孙守卒开始射箭,一枝接一枝的羽箭飞驰而去,直奔梁啸等人。特别是梁啸。虽然乌巩等人都不认识梁啸,但梁啸的甲胄和身后的战旗都已经表明了他的身份,所以射向他的箭也最多,几乎占了一半以上。

    梁啸单手挂在石壁上,空出一只手,举起了盾牌。处于这种环境下,他想反击是不可能的,保证自己的安全是唯一的目标。他紧贴着石壁,乌孙人要射中他也不容易,不是射空就是射中了石壁上,真正能射中他盾牌的不超过三分之一。

    梁啸耐心的等候着,他不指望自己能够攻上要塞,他只是希望能吸引乌孙人的注意力,给庞硕等人减轻一点压力。

    飞进去,听起来很威风,但危险也是不言而喻的,特别是降落的这段时间,简直是乌孙人的活靶子。如果任由乌孙人射击,就算他们有甲有盾也很难保证安全。为了吸引乌孙人的注意力,他必须亲自上阵。

    果然,乌孙人看到他出阵,立刻像疯了一样,箭像雨一样的射了过来。

    任何人连续射击都有一个疲劳期,即使是像梁啸这样数年如一日坚持苦练的人也不可能连续不断的射击,普通人射三五十箭,手臂就会酸麻,连续射击百箭以上,手臂会脱力,如果连续射上两三百箭,手臂连抬都抬不起来。

    乌孙人当然不会连续射击,但就算他们轮番射击,时间一长,手臂也会疲惫,到时候不论是射程还是射速都会下降,命中率更是大幅度降低。到时候,庞硕等人更有可能安全飞降。

    滚木滑过,箭雨一停,梁啸就再次跳下石道,继续前行,直到乌孙人再次放下滚木,射出箭雨。虽然已经尽可能的集中注意力,梁啸还是挨了两箭,一箭在大腿,一箭在小腹,虽然有甲胄护体,只是皮肉伤,但鲜血还是迅速流了出来。

    梁啸一声不吭,继续前行,逼得乌孙人不停的射击,不住的放下滚木。经过几次尝试,他们逼近到要塞下三十步。在荼牛儿的掩护下,梁啸仅靠两条腿贴在石壁上,拉开弓,开始还击。

    火狐等人照葫芦画瓢,同样拉开了弓。

    “嗖嗖嗖!”一枝枝利箭破风而去,射向城头。

    两名将身体探出城墙的乌孙士卒首当其冲,被箭矢射中,惨叫着摔下要塞,又沿着石道滑了下去。他的同伴们大惊,不敢再将身体探出城墙,只能躲在城墙后面射击。如此一来,他们就只能利用更多的箭矢进行压制。

    梁啸举着弓,从盾牌的间隙中看着城头的乌孙人,听着盾牌上如炒豆般的箭矢声,心中暗喜。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向山下的庞硕等人发出了出击的命令。

    图希塞仰着头,看着石道上的梁啸等人,感慨不已。

    这些人的身手之好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换成他,在这样的地形正常行走都难,哪里还有余力还击。可是梁啸等人不仅逼近到要塞三十余步,还能用弓箭反击,并且压制得城头的乌孙人不敢露头,这份勇气和箭术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箭神就是箭神,绝非常人可比。

    相比于图希塞的震惊,庞硕等人却非常淡定。他们对梁啸充满了信心,同样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放副伞!”庞硕扣好腰间的皮带,一声轻喝,一个塞人用力甩出了手中的副伞。山风呼啸,羊皮做的副伞立刻被风吹得鼓起,带着主伞向上飘起。庞硕等副伞稳定了,这才对拉着皮绳的同伴点了点头。

    两个游侠儿小心翼翼的放绳,巨大的主伞被风吹开,呼呼作响,带着庞硕摇摇晃晃。即使经过了两天的训练,他们还是非常紧张,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庞硕的脸上。

    庞硕的脸色也有些白,这种脚下无根的感觉让人很难保持平静。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盾牌和长刀。

    承着游侠儿手中的皮绳越放越长,山坡上的四组人也开始收紧皮绳,控制着主伞的平衡。在他们同心协力的调整下,主伞全面张开,带着庞硕飞上了天空,越飞越高。

    梁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变得非常困难。到这个世界几年,也经过来了无数次大战,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紧张。

    如果成功,他不仅能夺取冰岭要塞,击退右贤王,还能再创造一个奇迹,一个神话,对他控制伊利河谷和甚至整个西域都大有好处。

    如果不成功,他的赫赫威名将和庞硕一样重重的摔落尘埃,血肉模糊。

    图希塞也目不转睛的看着越升越高的庞硕。看到由几十张牛皮、羊皮拼接而来的巨型风筝带着庞硕飞上天空,他简直看傻了。人真的可能飞起来?如果身材高大,还穿着重甲的庞硕都能飞起来,其他的勇士更不成问题。他们将飞入冰岭要塞,一举夺下冰岭要塞,创造一个奇迹。

    随着四组绳索越收越紧,庞硕越飞越高,慢慢来到了冰岭要塞的上空。

    乌孙人看傻了。

    早在山下开始准备的时候他们就看到了。没办法,那么大的东西,想看不到都难。他们开始还想不通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等庞硕被风吹上了天空,又靠近了要塞,他们明白了,不禁为这些汉人的奇思妙想和胆大妄为而倒吸一口凉气。

    乌巩同样如此。在那一刹那,他觉得心脏被人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冰岭要塞易守难攻,如果用寻常的办法,就算是梁啸也很难得手——他现在就被压制在要塞下面,无法前进一步。冰岭要塞的戒备森严,唯独对天空是敞开胸怀,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人可以像鸟一样飞到要塞上空。

    可是现在,汉人飞上来了。虽然只有一个,却像一个神话一样,一下子打乱了他的部署。他能做的,只有组织弓箭手向上射击,希望能将那个人射杀。

    但他没能如愿,巨大的牛皮风筝被强劲的北风吹得高高飞起,离要塞上空三十余步,弓箭手们根本无法仰射到这样的目标,勉强射到也没什么威力可言。之前射了那么多箭,他们已经力疲,再加上心中的震惊,哪里还有力气射击。

    在乌巩的催逼下,乌孙人射出了不少箭,却没能给庞硕造成任何杀伤。

    看着庞硕像天神一般的飘浮在要塞上空,威风凛凛,不仅梁啸松了一口气,山坡下的人也同样松了一口气。他们再接再励,又将长刀手柳青、老牛送上了天空。有了庞硕的成功经验,柳青和老牛升空的过程更加顺利,更加平稳,甚至有心情向地面的同伴挥手致意。

    他们飞到庞硕身边,三面巨大的牛皮风筝遮住了整个要塞,就像三内巨大的乌云笼罩在要塞上空,笼罩在乌孙人的心头。

    乌巩已经急红了眼,不住的呼喝着,让部下保持镇定,准备厮杀。

    “不要慌,不要慌,他们只有三个人,我们有十几倍的兵力优势,有什么好怕的。弓箭手,准备射击,刀手,矛手,十人一组,看准他们落地的位置——”

    听着乌巩的吼叫,乌孙人迅速行动起来,准备厮杀。头顶的威胁太大,他们甚至顾不上要塞下面的梁啸了。

    梁啸也听到了乌巩的吼叫声。他抓住机会,迅速抢到要塞一侧的山坡上。他抽出四枝羽箭,扣在指间,然后闭上了眼睛,凝神倾听。

    各种各样的声音涌入了他的耳朵。风声,乌孙人的脚步声,乌巩的吼叫声,荼牛儿的呼吸声,自己的心跳声,声声入耳。

    梁啸深吸一口气,在嘈杂的声音中抓住了乌巩的声音。

    乌巩的声音在城头最响,即使是凛冽的北风也无法完全掩盖。

    梁啸听了好一会儿,突然举起手中的弓,一口气连射四箭,紧接着又抽出四枝箭,再次连续射击。

    八枝破甲箭几乎头尾相连,飞过城墙,飞向乌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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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就爱网)

第645章 养寇自重

    乌巩正在指挥部下布防,没有注意到城下射来的箭,他身边的亲卫也被头顶的巨型风筝吸引住了心神,忘了警戒。八枝羽箭呼啸而至,两名站在乌巩面前的亲卫同时中箭,惨叫着摔倒在地。

    听到惨叫声,乌巩转头一看,看到几枝羽箭飞来,不禁心中一凛,升起一丝不祥。

    要塞里有叛徒!

    情况很显然,梁啸等人还在要塞下面,根本看不到他,不可能同时向他射出这么多箭。有条件这么做的人只有城墙上面的人,只有城墙上面的人才能看到他,才能确认他的位置。

    不怕强敌,就怕内奸,看这几枝箭的情形,恐怕还不止一两个人。

    乌巩怒不可遏,鹰隼般的目光扫向城墙上的弓箭手,同时举起了手,准备一旦发现目标就喝令亲卫上前斩杀,控制局势。情况紧急,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可是,他举起的手愣在了半空中,涌到嘴边的命令也迟迟没有出口。目力所及之处,城墙上的弓箭手都引弓待发,箭头指向空中,没有一个人看向他这边。

    究竟是谁?

    就在乌巩紧张地搜寻叛徒的时候,梁啸射出的箭飞至,又有一个亲卫中箭倒地,乌巩也中了一箭,正中肩膀。箭上的余劲带得他立足不稳,向后踉跄了两步,直到靠在石墙上才停住。

    就在乌巩的眼前,三四枝箭射中石墙,火星四溅。

    乌巩突然心中一凛,他拔出肩膀的箭,盯着血淋淋的箭头,倒吸一口冷气。

    箭头打磨精致,锋利无比,散发着一种凌厉的美。

    这不是乌孙人的箭,乌孙人造不出这么好的箭,这是汉人才有的箭。

    汉人上了城?乌巩脑子嗡的一声,腿一软,单腿跪倒在地。膝盖撞在地上,痛彻心肺,可是乌巩却没感觉到。战斗还不到半个时辰,汉人就上了城,要塞还能守得住吗?

    他们是怎么上来的,又在哪里?乌巩抬起头,焦急地四处张望。

    没有,一个汉人的影子都没有。

    虽然北风吹得正紧,像小刀一样割着他的脸,乌巩的额头还是沁出了豆大的汗珠。他脸色苍白,心跳如鼓,凉气一阵阵的涌上后脑,让他遍体生寒。

    山坡上,梁啸微微蹙眉。他射出了八枝箭,隐约听到了几声惨叫,却不知道射中乌巩没有。乌巩的声音没有了,他是死了,还是躲起来了?

    他扣着箭,放慢呼吸,凝神倾听。

    趁着乌巩在城头寻找汉军的时候,庞硕三人抓住了战机,互相做了一个手势,一声大喝,左手拽住绳子,右手拉开了腰间的绳索,开始索降。

    按照事先演练好的,在离地面还有十步左右时,他们扔下了一个藏有大量草木灰的牛尿脬。牛尿脬落地,炸开,里面的草木灰四处飞扬,遮住了乌孙人的视线。

    虽然草木灰迅速被城头的风吹散,但这已经足够庞硕等人落地。眨眼之间,三人如神兵天降,落到地面。脚一沾地面,他们立刻松掉了绳索,挥起长刀,如虎入羊群,杀入乌孙人群中。

    长刀飞舞,刀光霍霍,乌孙人惨叫连连,片刻间就有数人被斩杀,溃不成军。

    “布阵!布阵!”庞硕一边挥刀砍杀,一边大喊。

    “大虎,老牛,快过来!快过来!”柳青连声叫道。

    庞硕一看,柳青单手舞刀,另一手撑在地上,努力了几次也没能站起来,看样子是摔断了腿。他不敢怠慢,立刻喝道:“老牛,向我靠拢,向我靠拢。”说着,拔步向柳青奔去。

    老牛大叫道:“来了,来了。”一边说,一边挥刀砍杀,向庞硕、柳青靠了过来。乌孙人惊魂未定,被他们砍得鬼哭狼嚎,根本不敢上前阻挡。

    三人靠在一起,老牛挥舞长刀,拦在前面,庞硕拉起柳青,问道:“怎么样?”

    “左腿好像断了,不碍事。”柳青拄着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老牛,你和大虎去开门。我不碍事。”

    “能行吗?”

    “没事!”柳青双手握刀,用力一振,长刀嗡嗡作响。“不就是断了一条腿嘛,老子就是一只手也能杀光这些胡狗。”

    “好!”庞硕应了一声:“老牛,跟我来!”说完,舞起长刀,向城下杀去。

    乌孙人愣了片刻,这才如梦初醒,齐声怒吼,向庞硕等人杀了过来。庞硕、老牛互相掩护,将长刀舞得像风车一般,势如破竹的向城下杀去。柳青不甘示弱,背靠城墙,双手舞刀,接连斩杀两名冲上来的乌孙士卒。

    看着同伴被对手一斩两段,横尸当场,血流满地,乌孙人吓得面无人色。这是什么刀,怎么会如此强大的杀伤力。

    城上城下,乱成一团,乌巩被亲卫叫醒,环顾四周,只看到了倚墙力战的柳青,却看不到其他两人,又听到城下的喊杀声,这才意识到情况危急。他看了一眼柳青,心猛地一沉。柳青身前躺着至少五具尸体,剩下的人虽然围着他,大声喊叫,却没人敢上前接战,显然是被柳青杀怕了。

    乌巩大怒,喝令亲卫上前接战,斩杀柳青。

    两个亲卫提刀上前,杀气腾腾。

    柳青冷笑一声,双手持刀,运足了腰力,长刀斜劈而下。左边的亲卫左手举盾招架,右手举刀,从盾牌下悄无声息的捅了出去。刀尖还没碰到柳青的腹甲,柳青的长刀已经呼啸而下,一刀将盾牌劈为两片,又砍断了亲卫的脖子。亲卫痛得惨叫一声,向右便倒。右边的亲卫受阻,脚步一滞,柳青顺势将长刀向前一捅,正中他的咽喉。

    一刀两命。

    乌巩目瞪口呆。他这才发现之前倒地的五个士卒死状极惨,不是断了胳膊就是断了腿,几乎全是致命伤,而且都是一刀毙命,还有两面破碎的盾牌,一柄被截断的长矛,断口整齐,显然是被人一刀砍断。

    乌巩再次看向柳青,头皮一阵阵发麻。

    一个断了一条腿的甲士就有这样的战斗力,另外两个人又将是如何的无敌?要塞里的士卒大部分都在城上,城下只有几个操作滚木擂石的人,他们能挡得住这两个如狼似虎的对手吗?

    回答乌巩的是几声惨叫,紧接着,要塞的大门被人推开,发出吱呀的尖响。

    要塞被攻破了!

    乌巩脑子里一片空白。片刻之后,他如梦初醒,发出绝望的狂吼。

    “不——”

    梁啸在要塞之下,看到大门洞开,正准备招呼荼牛儿等人冲进要塞,接应庞硕等人,突然听到这声熟悉的尖叫,不假思索地停住脚步,拉开弓,连射四箭。

    四枝破甲箭呼啸而至,一枝正中乌巩胸口,一枝正中乌巩面门。

    乌巩的叫声嘎然而止,他向后退了两步,翻过城墙,轰然落地,一命呼呜,死不瞑目。

    柳青看得真切,不禁睁大了眼睛,喃喃自语。

    “我靠,这才是真正的射声技啊。”

    乌巩被梁啸闻声射杀,要塞大门洞开,乌孙人彻底崩溃了,再也没有心思接战。他们纷纷放下武器,跪倒在地。梁啸和荼牛儿等人先冲进要塞,紧接着,崔六、亚历山大等人也冲了进来。

    图希塞最后进门,一进门,他就赶到梁啸面前,双手握着梁啸的手,用力摇动。“将军,我是服了,真的服了。冰岭要塞这么坚固的要塞,你一个时辰都没用到就拿下了,将军真乃神人也。”

    梁啸哈哈一笑。“运气,运气。首领,你看看,这是不是乌巩的首级?”

    图希塞看了一眼,连连点头。“没错,就是他,就是他。他也被杀死了?”

    “他是被将军一箭射杀的。”柳青拄着刀走了过来,绘声绘色的将梁啸闻声射杀乌巩的经过说了一遍。图希塞听得两眼发直,拉着梁啸的手臂拼命的摇,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愣了半晌,他突然反应过来,振臂高呼。

    “箭神威武!”

    一旁的塞人们也像听神话一般,全都听傻了,听到图希塞高呼,纷纷举起手臂附和。

    “箭神威武!汉军威武!大汉威武!”

    梁啸哈哈大笑,连连摇手。“首领,你辛苦一趟,立刻将乌巩的首级送与阿奢那,并将这份伤亡名单送给他,让他转交给猎骄靡。”

    “将军放心,我立刻出发。”图希塞胸口拍得咚咚响,一口答应。他接过乌巩的首级和乌孙将士伤亡名单,带着两个亲卫,冲出要塞,翻身上马,飞驰而去,消失在群山之中。

    梁啸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才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天旋地转。

    荼牛儿及时伸手,扶住了梁啸。

    ——

    夜色朦胧,包扎完毕的梁啸裹着貂裘,坐在城墙上,听着北风在耳边呼啸,心情却格外的平静。

    拿下冰岭要塞,打通了通往草原的路,他已经赢得了这场战争,剩下的事只是如何扩大战果而已。

    扩大战果不易,但也不是不可能。不管是大宛人、月氏人,或者是塞人、大夏人,打硬仗有点困难,顺势掩杀,痛打落水狗却是人人都想做的事。

    可是他却想见好就收,放右贤王一条生路。

    他这么做的理由很充分,而且无可挑剔,仅用百余亲卫骑兵,纠合大宛、月氏、大夏总共不到八千骑与猎骄靡、右贤王共七八万人交手,能有这样的战果,不论是谁都挑不出毛病,都要赞他一声用兵如神。如果谁指责他没有重创右贤王,都会遭到他人的唾弃。

    可是,他自己心里清楚,他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养寇自重。

    猎骄靡已经被打残了,现在西域唯一的强劲对手就是右部匈奴。如果把右贤王再打残了,那西域就真的太平可期了。接下来,他怎么办?

    回长安?这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就算他愿意,荼牛儿等人也不愿意。更何况他本人也不愿意。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收到长安的消息,不知道张汤案的进展如何。可是他很清楚,如果不能持续的施加压力,就算天子杀了张汤也不会更弦易张,将来还会有其他的酷吏登上舞台。

    《汉书·酷吏传》中,至少有一半酷吏出在武帝朝,而且后期比前期多。张汤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同样,因功封侯的那些名将们最后下场都不怎么样,李广、卫青只不过是其中的代表罢了。以他之前的“逆迹”,天子不收拾他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他不信任天子,天子也不信任他,两人如何相处?

    相见不如怀念。相爱相杀,不如相忘于江湖。

    问题是怎么让天子不因此认为武人不可信,并因此中断改革的计划。梁啸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到什么万无一失的计划。

    此时此刻,他格外想念东方朔。

    希望他还活着。

    ——

    赤谷城。

    马戎坐在东方朔对面,慢吞吞的呷着酒。

    东方朔转着手里的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马戎。过了好一会,他也呷了一口酒。“这么说,梁伯鸣决定不回长安了?”

    马戎点点头,轻笑道:“我看将军那意思,应该是早有想法,只是不自知而已。”

    “这倒也是,他可不是什么安份守已的循吏。”东方朔笑得更加灿烂。“子谨,有了他这个百战百胜的名将主持大局,西域就是我们的天下,我们都是开国之臣,不比回长安做什么小封君自在?你说说看,想在哪儿逍遥?”

    马戎想了想,摇摇头。“我想去希腊看看。”

    “希腊?”东方朔哈哈大笑,指指马戎。“你的心跑野了,歇不下来。依我看,以后封你个博望侯吧。博望四方,见多识广。”

    马戎也放声大笑。“君子以不知为耻。以前不知道天下之大,只知道埋首书斋,穿些故纸堆,现在开了眼界,这才知道天下之大,绝非哪个圣人能够道尽,我辈大有可作为之处。”

    东方朔点点头。“没错,道术相依,不可偏废。道可使人高屋建瓴,术可使人脚踏实地,在这两方面,梁伯鸣都是当世首屈一指的俊杰。你想去希腊就去吧,看看罗马人在搞什么鬼,我们也好预先有个准备。当年出了个亚历山大,一路东征至大宛,谁知道现在会不会再出个什么奇才,总有知彼知己,才能百战百胜。”

    “先生所言甚是。”马戎顿了顿,又道:“梁君侯会同意吗?”

    “这你就不用管了,包在我身上吧。”东方朔举起酒杯,向马戎示意。

    两人相视而笑,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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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6章 将计就计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还是五天前接战的那一次。”

    “大王,梁啸不在这里。”

    右贤王大吃一惊。“不在这里?那他会在哪里?”

    猎骄靡捻着手指,笑容中多了一丝凶狠。“如果我猜得不错,他应该去攻冰岭要塞了。只有拿下冰岭要塞,他才有逃生之路,援兵也可以通过这条路进入河谷。不过,冰岭要塞可不是那么好攻的。大王,我们应该趁此机会发动进攻,将梁啸堵在山里,无处逃生。”

    右贤王大喜,连声答应。

    ——

    五天前,右贤王攻击阿奢那的阵地未果,识相的撤兵,派人叫来了猎骄靡。猎骄靡率领一万刚刚收拢的残兵赶到,却一直没有发动攻击。冬日临近,塞人坚壁清野,他们征集不到足够的牛羊和草料,无法长期对峙,进攻还是撤退,是他们必须面对的问题。

    右贤王比较洒脱,他还有一些辎重,可以选择留在河谷等待战机,也可以主动撤退。猎骄靡就比较困难了。大雪封山,他无法退回赤谷城,没有辎重,他又无法留在河谷,他能做的似乎只有跟着右贤王去草原。可是如此一来,他就成了寄人篱下,从此只能对右贤王俯首称臣。

    对他来说,进攻比撤退更加可行。问题在于他的兵力受损严重,如果没有右贤王的支持,他根本无法取得胜利。

    右贤王也希望进攻,取得最后的胜利,可是在重大伤亡面前,他不愿意冒险。如今得知梁啸不在此地,他心动了,接受了猎骄靡的建议,决定再一次发起攻击。

    为了取得最后的胜利,两人都做了妥协,轮流进攻,共同面对。

    大战再次开启,乌孙人、匈奴人发起了潮水般的进攻,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阿奢那的阵地。

    阿奢那指挥月氏人顽强反击。他软硬兼施,连哄带骗,将一部分塞人编进了队伍,既减少了月氏人的伤亡,也让他和他手下的将领有了一次演练步战的机会。以前都是汉人和大宛人训练人们,现在他们也有机会训练塞人了,感触大有不同,经验也更加直接。

    而这才是阿奢那的目的所在。借此机会训练出一批精通步战的将领,对他大有好处。

    双方恶战数日,匈奴人、乌孙人伤亡惨重,虽然斩杀了不少人,却始终无法突破阿奢那的阵地。他们这才意识到,虽然阿奢那算不是什么名将,但是他的阵战水平提升很快,要想脱破阿奢那的阵地,远远比他们估计的要难。

    这让右贤王很郁闷,猎骄靡很沮丧。

    就在这时,维克多再次来到了他们的面前。这一次,他递上了乌巩的首级与伤亡名单。猎骄靡一看,脸色大变,汗如雨下。

    右贤王莫名其妙。“怎么了?”

    猎骄靡紧紧地咬着嘴唇,盯着乌巩的首级和名单,脸色越来越白,两条腿都开始发抖。他认得乌巩,也知道这些名单上的人,可以肯定冰岭要塞已经失守,但是他想不通,梁啸是怎么夺取冰岭要塞的?

    这怎么可能?

    “究竟怎么了?”右贤王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这是谁的首级?”

    维克多歪了歪嘴,微微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梁将军攻下了冰岭要塞而已。这是冰岭要塞的都尉乌贡的首级。大王,五天前,梁将军就攻下了冰岭要塞,现在他应该已经到了草原上。”

    右贤王的脸色也变了,他霍然而起,怒视着猎骄靡,咆哮道:“你不是说冰岭要塞易守难攻,梁啸根本不可能拿下的吗?”

    也不能怪他失态,这个消息实在太震惊了。梁啸最擅长的就是长途奔袭,好容易把他堵在了这片河谷里,没想到又被他跑了。现在右部匈奴的主力都在这儿,草原上只剩下一些老弱,如何能抵挡梁啸的杀戮?

    这简直是一场天灾啊。在这种时候,他如何还能保持冷静。他都快疯了。

    猎骄靡欲哭无泪。右贤王紧张,他比右贤王更紧张。梁啸攻克了冰岭要塞,右贤王肯定呆不住了,他会以最快的速度撤退。

    那他怎么办?片刻间,猎骄靡汗湿重衫。

    维克多咳嗽了一声:“昆莫,上次你好像说过,天弓尚在赤谷城?”

    猎骄靡茫然的点了点头。他这时候哪有心思关心什么天弓和赤谷城啊。他已经成了丧家之犬,发现天下之大,竟无他立足之地。而几个月前,他还是天山南北最强的乌孙之王。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昆莫?”维克多又提醒了一句。

    猎骄靡依然恍惚不觉,右贤王见状恼怒不己,大吼一声:“猎骄靡,你傻啦!”

    “啊?”猎骄靡如梦初醒,连忙谢罪。“大王,有何吩咐?”

    “现在怎么办?”右贤王圆瞪双目。“我要走了,草原上只怕已经是一片血腥。梁啸……”右贤王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他是一头狼,一头比我们匈奴人还要残忍的狼。每一次遇到他,我们都损失惨重。”

    猎骄靡目瞪口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右贤王如此失态。身为右部匈奴的首领,右贤王是仅次于匈奴单于和左贤王的强大存在,可是如今他提到梁啸时,却是一副羊看到了狼的恐惧。

    不过,细想起来,右贤王与梁啸几次交手,无一胜绩,虽然尚无正面决战,但几次交手都是梁啸施以奇兵突袭,右贤王被迫撤退,不是徒劳无功就是损失折将。这一次又是如此,更可怕的是梁啸杀进了草原,直捣右贤王的心腹。参照梁啸之前的作风,这一次右贤王不死也要损失半死命。

    猎骄靡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转身看向维克多。“既然如今是大禄主事,我想与大禄议和,不知大禄可能做主?”

    维克多笑笑。“梁将军不在,自然是大禄做主。”

    “那就劳烦贵使,通报大禄,猎骄靡愿意献出天弓,只请大禄放我一条生路。”

    维克多大喜,不假思索的应了。猎骄靡命人送上一份厚礼,又亲自将维克多送出大帐,看着维克多离去,这才返身入帐。右贤王正在帐中发怒,一见猎骄靡就迫不及待的说道:“昆莫,我要走了,你怎么办,跟我一起走吗?”

    “大王莫急,如果可能的话,拿下阿奢那再走不迟。”

    “拿下阿奢那?”右贤王诧异的盯着猎骄靡。“你说什么胡话呢?”

    “大王,你没感觉到阿奢那的私心吗?”猎骄靡哼了一声,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轻蔑。“梁啸夺取冰岭要塞,将这里交给了阿奢那,阿奢那却一心为自己谋私利。这是一个机会,如果利用得当,也许我们有机会反败为胜。”

    “反败为胜?”右贤王又惊又喜。“有机会吗?”

    “大王,阿奢那之所以取胜,并不是他的实力很强,而是他占据了有利地形。如果我们能将他诱离此地,双方野战,阿奢那还能是我们的对手吗?”

    右贤王略作思索,眼睛亮了起来。他一拍大腿。“有道理!快说,怎么才能把他诱出来?”

    猎骄靡眼神微缩,寒光乍现。“很简单,我们吵一架,再战一场,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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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7章 背叛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聪明如他,如果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就太笨了。

    阿奢那连忙起身相迎。“将军,你可算回来了,快请坐,快请坐。”一边说,一边将梁啸让到主位上。梁啸也不推辞,迈步来到主席,却没有立刻入座,而是指了指左边的位置。“大禄,请坐。”

    “将军先请。”

    梁啸微微点头,入了座。阿奢那也跟着入座。梁啸又摆摆手,示意众人入座。

    “击鼓,聚将!”

    “喏!”外面传来庞硕的低喝声,紧接着,战鼓声响了起来。

    听到战鼓声,阿奢那如坐针毡,多罗斯笑而不语,塞人首领们正襟危坐。

    半顿饭的功夫,帐外响起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那些该来而未来的塞人首领们鱼贯入帐,赶到梁啸面前行礼。梁啸一一应了,请他们入座。不大的功夫,大帐里就济济一堂,却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敢交头接耳,全都精神抖擞地看着梁啸,眼中再无他人。

    “冰岭的风光不错,我一时偷懒,在那里多呆了几天。大禄,辛苦了,听说这几天的战事非常激烈,战果斐然。”

    阿奢那强笑着谦虚了几句。

    “不过,行百里,半九十。匈奴人、乌孙人虽然损失不小,实力依然比我们强。我们可不能大意,最后阴沟里翻了船。他们已经被我们打痛了,落在他们手里,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将军所言甚是。”多罗斯立刻大声响应。“我们之所以能以少胜多,不是因为我们有多么勇猛,而是因为将军指挥有方,又占据了有利地形。眼下匈奴人、乌孙人虽然有优势兵力,却无法前进,等不了几天,他们就要饿肚皮了。到时候,我们再痛打落水狗就没什么危险了。”

    塞人们纷纷点头附和。当初梁啸召集他们的时候,答应他们不用参战,现在阿奢那不仅要求他们上阵厮杀,还带来了不小的伤亡,他们对阿奢那的意见不小,图希塞一串连,他们就立刻响应了。

    “大禄,你看呢?”梁啸转头看向阿奢那。

    阿奢那无言以对。看到这样的场景,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和梁啸较量的资本,如果再不识相,只要梁啸一个眼神,这些塞人说不定就能将他生吞活剥了。

    “将军所言甚是。”

    “能得到大禄的支持,我感激不尽。不过,与猎骄靡谈判的计划很好,应该继续。”

    “什么?”阿奢那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梁啸。

    多罗斯也大惑不解,张着大嘴,盯着梁啸,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梁啸笑道:“大雪封山,猎骄靡被困河谷之中,就算派使者去一趟赤谷城,来回也要十天左右的时间。时间拖得越长,对他们越不利。猎骄靡不是想拖时间吗?我们就陪他拖,看谁能拖到最后。等匈奴人熬不住,仓惶撤退的时候,我们反击的机会就来了。”

    他拍拍阿奢那的肩膀。“大禄,你这个计策好啊,不愧是老谋深算,杀人不用刀。”

    阿奢那尴尬的哈哈一笑,顺势接过了梁啸的话头。梁啸不是多罗斯,他没有撕破脸,不仅维护了他的面子,还用一个缓兵之计代替了他的私心。“将军过奖了,这也是向将军学来的。你们汉人不是常说吗,君子见机而作。猎骄靡想分化我们,我们也可以借机分化他和右贤王嘛。”

    “有道理。那接下来还由你出面与猎骄靡谈判,我嘛,再偷几天懒,如何?”

    阿奢那拍拍胸脯。“将军尽管好好休息,这样的小事就交给我吧。”

    ——

    阿奢那接受了猎骄靡的条件,同意放猎骄靡一条生路,但前提是他必须先交出天弓。

    猎骄靡和右贤王商量了一下,结果发生了分歧。不是演练好的分歧,而是真的分歧。

    右贤王说,就算阿奢那是真的,天弓在赤谷城,派人来回一趟也要十天。十天时间,以梁啸的行军习惯,只怕已经横扫千里,右部匈奴全毁了,我赶回去还有什么用?

    猎骄靡则说,十天时间虽长,但阿奢那显然已经动了心。他要求先拿到天弓,显然是担心梁啸回来之后,他无法从梁啸手中夺取天弓,所以要先下手为强。这是最大的破绽啊。如果能成功分化月氏人,梁啸就断了一臂,他从草原上夺走的部众迟早还得还回来,再加上塞人俘虏,难道还不够补偿你的损失?

    右贤王犹豫不决。他既不愿意放过占领河谷的机会,又怕最后是一场空。他向猎骄靡提出了一个要求:如果我击败梁啸,帮你复了仇,这片河谷就是我的。

    猎骄靡一下觉得心痛如铰。割让这片河谷,已经不是割一块肉的问题,而是断了他两条腿。没有这片河谷,只剩下赤谷城,他最多也就是一个两三万人的小国,不可能再雄霸天山南北。而且这片河谷落入匈奴人之手后,这条商路的利益也将大部分落入右贤王的腰包。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不答应右贤王,右贤王甚至不要攻击他,只要断了他的牛羊、草料,他就得饿死。

    猎骄靡被迫无奈,只得答应了右贤王。只要能击败梁啸,这片河谷就是右贤王的。

    右贤王如愿以偿,心情大好,承诺一定力挺猎骄靡,坚持到底。

    猎骄靡一边和阿奢那谈判拖时间,一边派人赶往赤谷城取天弓。

    ——

    东方朔看着愁容满面的阿瑞堪,哈哈大笑。阿瑞堪被他笑得恼怒,没好气的说道:“你又高兴什么?惹恼了我,少不得让你吃点苦头。”

    “我不是为自己高兴,我是为你高兴。”东方朔笑得更加开心,起身走到阿瑞堪身后,俯下身子,环抱着阿瑞堪。“战局早在我的计划之中,现在不过是正常发展,我有什么好高兴的?可是对你来说,这却是一个大好机会。猎骄靡根本拉不开天弓,他派人来取天弓,除了战败求和,还能有什么原因?”

    阿瑞堪眼神微闪,明白了东方朔的意思。乌孙人和匈奴人一样欺弱怕强,只愿意臣服于强者。以前猎骄靡有威信,是因为他战无不胜。如今他一败涂地,哪里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如今汉人才是强者,而东方朔就是汉人中的智者,梁啸的心腹。既然猎骄靡都要向汉人臣服,其他人还有什么资格说不?

    “月氏三弓,曾经是月氏人的宝贝,后来被匈奴人夺去。你嫁给猎骄靡,单于将弓赐与乌孙,这弓等于是你的嫁妆,给不给,岂能由猎骄靡说了算?”

    阿瑞堪微粗的眉毛扬了起来。

    “月氏人曾经践踏乌孙,后来又被匈奴人踩在脚下,现在乌孙人、匈奴人都被梁啸踩在脚下,月氏人不过是梁啸身边的一条狗,地弓、人弓都已经落入他的手中,天弓自然也是他的。这是天意,谁敢违抗天意?猎骄靡不敢,赤谷城的贵人也不敢。既然猎骄靡已经决定向梁啸投降,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阿瑞堪沉思良久,长叹一声。“好吧,我听你的。”她仰起头,瞥了东方朔一眼。“希望你没有骗我,能让我的孩子继承浑邪部落的战旗和牧场。”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仅是浑邪部,还有乌孙,都是你的。”东方朔捧着阿瑞堪的脸,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好了,召集所有的贵人来我这里,我替你跟他们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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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8章 猎骄靡俯首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他高度警惕,步步为营,随时准备撤退,不肯冒一点险。

    ——

    白谷外,右贤王勃然大怒。

    他撤了三天,阿奢那走走停停,一直保持着近百里的距离,根本不给他偷袭的机会。他无法再等,只能接受这次远征徒劳无功的现实,准备加快速度撤回草原。临走之前,他想带走猎骄靡和他的万余残部。有了这些乌孙精锐,他也算是没白来一趟。

    没想到猎骄靡拒绝了。理由很充足,你还有很远的路要走,牛羊有限,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至于你的救命之恩,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报。

    右贤王又不蠢,他一下子就猜到了猎骄靡的心思。猎骄靡不肯投降他,要向梁啸投降了。而且他还不是现在才有的想法,从他主动要求来白谷设伏,他就有这样的计划了。

    现在,他吃着右贤王送他的牛羊,龟缩在白谷之内。右贤王就算想教训他,也没有办法攻破白谷这种易守难攻的地形。得知上当,右贤王怒火攻心,破口大骂。

    但他能做的也仅限于此,右贤王发了一通狠之后,灰溜溜的带着人马迅速撤退。没有了伏击梁啸、反败为胜的希望,他一路急行,迅速会合了难兜等人,重新翻越大山,返回草原。

    得知匈奴人离开,梁啸这才继续前进,再次来到白谷。半路上,他遇到了东方朔派来的的梁铭。得知梁铭的来意,他非常惊讶。

    “东方曼倩策反了阿瑞堪?”

    梁铭笑着点点头。“猎骄靡派人回去取天弓,乌孙阏氏就乱了方寸,来向先生问计。先生说猎骄靡肯定打了败仗,取天弓是为了投降,便劝阏氏趁早投降,以免被猎骄靡牵连。阏氏应了,先生又说服了赤谷城的贵人们,如今赤谷城已经在先生的掌握之中。”

    梁啸感慨不已。从猎骄靡派人取天弓就能看出猎骄靡打了败仗,抓住机会拿下赤谷城,东方朔的这张嘴能抵百万兵啊。

    “你是来劝猎骄靡投降的吗?”

    “我是来见将军的。先生写了一封书信,让我务必亲手交给将军。”梁铭说着,取出一份书信,递给梁啸。

    梁啸接过看了一遍,会心而笑。

    东方朔的建议很简单:战略目的已经达成,不要赶尽杀绝,留着猎骄靡,收编乌孙残部,比杀死猎骄靡更有用。乌孙俯首,天山南北三十六国都已经在手,接下来可以喘口气,消化一下胜利果实了。他建议梁啸暂驻伊犁河谷,利用这段时间收拾人心,开春之后移驻赤谷城,为接下来的草原之战做准备。在朝廷的旨意下达之前,不宜再轻启战事。

    东方朔说得很明显,当务之急是将三十六国牢牢的把握在手中,这才是根基。他就差说出自立二字了,但以梁啸对他的了解,这两个字其实已经呼之欲出。

    “你和乌孙使者去一趟白谷,让猎骄靡来见我。”

    梁铭点头答应,跟着乌孙使者赶往白谷。

    ——

    看到梁铭,猎骄靡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直以来的担心终于变成了事实,赤谷城失守了。

    猎骄靡没有再说什么,留下一个心腹将领统领残部,坚守白谷,自己带着几个亲卫赶到梁啸的大营。

    站在梁啸面前,猎骄靡愣了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拜倒在梁啸面前。“乌孙昆莫猎骄靡,拜见君侯。”

    梁啸靠在椅背上,一手轻拍着虎皮扶手,一手支着额。打量着猎骄靡,半晌才说道:“昆莫,这又是何苦呢。因为你的一意孤行,多少人命丧黄泉?”

    猎骄靡心中苦涩,却无言以对。胜利者才有资格说话,他这个失败者只有听的份。

    “某无知,欲与将军争衡,死得其所,唯将军开恩。”

    梁啸笑了。“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将谷里的大军带出来?”他垂下眼皮,看着自己的手指。“是不是还不服气,想再战一场?”

    “不敢。”猎骄靡连连顿首。“某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再有苟活的奢望,只希望将军能给将士们一条生路。”

    “我从来没打算赶尽杀绝,包括你在内。”梁啸轻笑道:“我没有杀你的打算。不过,如今西域的战事上达天听,你可能要辛苦一些,去一趟长安。这样也好,看看我大汉的强盛,你就知道自己败得不冤了。就算我没能击败你,我大汉迟早也会击败乌孙。”

    猎骄靡苦笑,连连点头。

    两人商量,猎骄靡投降,除保留一百亲卫以后,其他将士都缴械投降。作为回报,梁啸将保护猎骄靡的昆莫身份,并保证所有将士的生命安全。

    猎骄靡接受了梁啸的条件,随即传令,下令白谷中的将士出谷投降。

    ——

    梁啸带着亲卫骑,再次来到峡谷,却发现峡口的崖壁上立了一块石碑,刻了两个大大的汉字:冠军。

    得知梁啸来了,洛绪丽奔了出来,如乳燕投林,扑入梁啸怀中。她抱着梁啸的脖子,娇笑道:“我写的字怎么样?”

    梁啸哈哈大笑。“那自然是好的,好得不能再好。怎么样,这几天过得还好?匈奴人没给你找麻烦吧?”

    “没有,匈奴人一直没有发动进攻,煎靡都生气了。”

    梁啸摇头。“护得公主周全便是一个大功,又何必在意斩首数量。他啊,就是匹夫之勇,嗜血之徒。”

    跟出来的煎靡尴尬不已,不好意思的挠着头。

    “你立刻会合老安德鲁,赶回山口,防止匈奴人攻击山口要塞。”

    “喏。”煎靡应了,转身去安排。

    “我们呢?”

    “我们还要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等春天雪化,我带你去赤谷城。”

    “好啊,好啊。”洛绪丽雀跃不已。“是不是要将赤谷城当作汉尼拔的领地?”

    梁啸白了她一眼。“汉尼拔这么小,要领地有什么用?再说了,赤谷城虽然险峻,但躲在山里有什么意思,他将来应该征战天下,而不是困守山中。待在山里,有险可恃,人容易滋生懈怠之心,猎骄靡就是前车之鉴。”

    “那当然,那当然。”洛绪丽吐了吐舌头,又说道:“你……不回大汉了吧?”

    “估计暂时回不去。”梁啸抬起头,看向远方,淡淡的说道:“忙完这里的事后,我打算去贵山城住一段时间,你看怎么样?”

    ——

    一匹快马,冲进了长安城,在未央宫门前停住,骑士翻身下马,一边取出腰牌,一边高声大喊。

    “西域大捷,乌孙称臣——”

    看守宫门的卫士不敢怠慢,迅速查看了相关证件之后,立刻放行。骑士撒开两腿,奔向承明殿。看着骑士急行的背影,卫士们互相看看,羡慕不已。

    “乌孙称臣,不知道又要封几个侯。唉,都怨我家那没出息的婆娘,当初老子想跟着冠军侯一起出差,行李都打好了,她死活不让我去。现在好,白白浪费了一个封侯的机会。”

    “是啊,跟着冠军侯出征就是好,四百人出塞就能征服西域,啧啧,这简直是神了。”

    “那当然,要不怎么是箭神呢,冠军侯本来就是一般人。”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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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 廷争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匆匆赶来的窦婴捧着军报看了又看,几次想开口,却一直没能开口。军报很简单,只有几句话:梁啸攻克冰岭要塞,右贤王撤出伊犁河谷,猎骄靡投降,开春后将起程赶往长安面圣。

    这份军报很仓促,像是战场急就篇,不论是书写格式还是所用的材料,都不符合规矩,就像是梁啸刚刚打赢了胜仗之后兴奋难以自抑,随手扯了一片帛,写了几句话,就让人不远万里的送了来。有很多重要的内容都没提及,比如双方伤亡,如何分配战利品,特别是河谷由谁来控制,这些都没有提。

    是因为太匆忙,还是因为疏忽?又或者是梁啸故意不提?

    梁啸不是粗率的人,两地相隔万里,他也不会赶这一时半刻,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是他故意的。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得到什么?

    窦婴猜不出来,所以他也无法向天子解释。

    天子收回目光,瞥了窦婴一眼。“魏其侯看明白了吗?”

    窦婴眨眨眼睛,不紧不慢的放下军报,抚着胡须,无声而笑。“臣愚钝,只看明白了一点,最桀骜不驯的猎骄靡俯首称臣,梁啸征服了西域,天山南北的三十六国从此是我大汉的属国了。”

    “是真的吗?”

    “真与不真,最多一年时间就可以知道。猎骄靡若到了长安,还有什么可疑惑的呢?”

    天子眉梢轻颤,歪了歪嘴,想说什么,又放弃了。窦婴明显站在梁啸一边说话,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默契。此时,殿外脚步声响起,曹时走了进来,卫青紧随其后,神态恭谨,宛若仆从。天子见了,眉头微蹙,一抹不悦从眼中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平静,伸手示意他们入座。

    就在曹时看军报的时候,丞相韩安国、御史大夫李广、大行令王恢等人陆续赶到,得知梁啸击败猎骄靡,平定西域,他们都很高兴,可是一看天子脸色,又不禁心中暗凛,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主父偃、严安等人也先后赶到,一一入座。

    又过了一会儿,田蚡也赶到了。看到田蚡,韩安国、李广都有些意外。田蚡因病辞去丞相之位,在家赋闲已经有半年多了,一向深居简出,很少露面,今天怎么突然出现了。

    大殿中的气氛顿时有些异样,原本想表示祝贺的人也都闭紧了嘴巴,生怕一言不慎,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窦婴看在眼里,忽然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郁闷。在座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比他年轻,可是看他们的模样,却个个像比他还老似的,一点朝气也没有。

    “西域大捷,乌孙俯首,和阗美玉有了保障,商路从此畅通无阻,这是一件大事。”天子正襟危坐,侃侃而谈。“西征的将士功勋卓著,不可不赏。如何赏,却要诸位拿个章程。西域遥远,一来一去便是数月,耽误得太远了,未免有伤士气。”

    天子轻笑一声:“平阳侯、长平侯,冠军侯平定了西域,这匈奴的事就得交给你们了,你们可曾做好准备?”

    曹时连忙欠身施礼。“启禀陛下,准备工作进展顺利,目前已经绘制了相关的地图,掌握了山川水土。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联络朝鲜的事不太顺利。原本得到的消息说朝鲜王是商遗臣箕子后人,可是就我们现在得到的消息来看,至少有五十年前,朝鲜已经被燕人卫满征服,现在的朝鲜王姓卫。”

    “燕人卫满?”天子哼了一声,摇摇头。“原本五十年前就改朝换代了,我们却现在才知道,看来真是闭目塞听啊。”他转向窦婴。“魏其侯,看来你说得没错,我们的确应该鼓励年轻人出去走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圣人的文章再好,没有这些风土人情,难免失于空泛。”

    窦婴点头。“陛下所言甚是。”

    田蚡咳嗽了一声,打断了窦婴。“外出游历虽然有助于增长见闻,却也不宜过多,否则人心思动,非国家之福。陛下,大汉以农立国,一夫耕而七人有食,浮食之民太多,舍本求末,并非良策。”

    窦婴冷笑一声:“武安侯所言似是而非,臣不敢苟同。”

    田蚡怒了,反唇相讥。“还请魏其侯指教。”

    “游历的学子本非农夫,在不在长安都是浮食之民,区别只在于外出游历,走到哪里吃到哪里,留在长安,吃的却是从山东运来的漕米,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良田万亩,有租税可食。”

    窦婴不屑的扫了田蚡一眼,转向天子。“陛下,臣以为现在外出游历的人不是太多,而是太少。长安周边有人口百万,远远超过关中能能供应的人口,每年需从山东漕运三百万石以补太仓之不足,若是加上商贾贩运,数量更是惊人。以一个士子,侍从一人,年食四十石计,有一万士子外出游历,且不说他们能增广多少见闻,仅是节省的粮食就有四十万石。”

    天子眉心微蹙。“这些细末之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陛下,这不是细末之事,而是根本。”

    “根本?”天子看看其他人,又把目光转回到窦婴脸上。“那你倒说说,外出游历士子的多少怎么就成了根本之事。方才你也说了,一万士子所能节省的粮食也不过四十万石左右。”

    “陛下,一万士子及侍从仅是吃就能节省四十万石粮食,如果再加上饮酒、吃肉,穿衣乘马呢?到目前为止,臣所知外出游历之人大多是富贵之家,他们平时混迹长安,随从又岂是一人,所费又岂止是年用四十石?以臣估计,这样的一个人在长安生活一年,所耗不下五百石。陛下不妨问问大司农,去年长安人口有多少变化,所耗用的粮食又有多少变化。”

    天子没有问丞相韩安国,也没有问大司农郑当时。窦婴一说,他就明白了。现在外出游历的士子以陈窦两家的年轻人为主,这些人在长安时锦衣玉食,肥马轻裘,一个人一年耗五百石的粮食算什么,他们的马一年吃掉的都不止这些。

    朝廷一年漕运三百万石,但那只是供应朝廷和各官署的,如果加上私人转运的粮食,这个数字至少要翻两倍。在这上面消耗的人力、物力肯定是一个大数目。但是天子此刻不想谈这些问题。他正准备派曹时、卫青出兵草原,彻底解决匈奴人的威胁,这时候谈粮食消耗,岂不是自找没趣。

    “可是,这与我们要讨论的事有什么关系?大军出征草原,可以就食于河北,不用转运至长安。”

    “陛下不想治河了吗?”

    天子一下子愣住了,脸色有些不好看。怎么又扯到治河上了?这个问题可不能回答,山东的大水还没有彻底解决,治河的事是关系到山东数百万百姓的大事,他就算心里不在乎,嘴上也不能不表示一下关注。

    “陛下,经过翻捡典籍,了解河水泛滥的情况,再与近几年的水文做对比,眼下虽然还没有确定的证据,但臣以为,河水泛滥与关中人口有很大关系。关中人口越多,山东水灾越频繁。”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怎么听都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照窦婴这说法,那立都长安才是河水泛滥的根本原因?如果不是都城在长安,天下人又何必赶往关中呢。

    无数双目光看向了窦婴,其中就包括田蚡。田蚡看着窦婴,心中暗喜。窦婴这个老游侠口不择言,又要给他自己找麻烦了。

    天子沉着脸。“魏其侯的意思是应该迁都吗?”

    窦婴微微一笑,胸有成竹。他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之所以一直没有公布,就是因为这件事棘手,涉及的问题太多。可是现在他不能不说了,水灾还没解决,天子又想出兵草原,这简直是胡闹。梁啸征服西域是不假,可是梁啸才带了多少人去?四百。曹时、卫青征服草原要多少兵?少了不能少,十万。

    这是一回事吗?

    窦婴站了起来,微微欠身。“陛下,臣斗胆,若说长安定都一日,水灾一日难以根治,陛下是迁都,还是不迁都?”

    天子怔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没想到窦婴这么梗,居然毫不避让,一下子就把他堵在墙角里了。

    如果定都长安是山东水灾的病根,你迁不迁都?就算有一万个理由不想迁,天子也不能说出口。有些事可以做,不能说,这件事就是其中之一。

    窦婴目光炯炯的看着天子,不让天子有任何躲闪的机会。天子几次欲言又止,田蚡见了,立刻起身为天子解围。“这简直是信口开河,你有证据吗?”

    窦婴斜睨了田蚡一眼,轻哼一声:“武安侯想听证据?那好,待会儿,我会派人抄写一份文稿送到武安侯府中,还请武安侯指正。不过,在这里,我可以大致的说一下,看看我是不是信口开河。”

    窦婴侃侃而谈,将大河变迁史简要的说了一下。大禹治水的事太远遥远,只能当传说,也没有坚实的史实可以辅证,但是春秋战国的事却能大致说得清,像决河这样的大事,不管哪一国都不会不加以记载。

    宫里藏书丰富,不仅在普通读书人可以看到的秦朝历史,还有其他各国的历史,董仲舒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翻捡所有史料,将这些记录一一摘抄出来,并按年份进行排列。虽然还有些细节可能有待商榷,但从春秋战国开始,大河改道越来越频繁却是毫无疑问的。

    而这一点,联系最明显的就是秦对关中的开发和赵魏秦先后对河西的开发,随着大量人口迁入上党、河西一带,山东大河改道的时间间隔明显缩短。关中、河西人口的增加,与大河决口有着明显的关联。

    听完窦婴的论证,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治河是关系到天子名声的大事,都城也是一国之本,谁敢轻易发言?不仅众臣不敢轻易说话,就连天子都不敢随便说话了。过了半天,他才强笑道:“这么说,多派士子外出游历,的确不仅可以增广见闻,还能减轻河患?”

    “陛下所言甚是,强干弱枝,天下英才齐聚长安,固然有利于陛下择优取贤,可凡事过犹不及,如果所有人都集中在长安,恐怕也不是好事。长安聚集了大量的人才,如果只是谈天说地,斗鸡走马,倒不如让他们游历天下,为朝廷耳目。陛下,治河之策能有今日之成果,可不就是梁啸游历四方才有的见识吗?”

    天子眉头一挑,心中暗笑。绕了半天,窦婴终于把话又绕回来了。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大河决口的时候,天下汹汹,是梁啸出使南越,一举平定了闽越,逼降了南越,这才堵住了悠悠众口。又是他提出大河决口与天子是谁无关,帮他挡住了宗室对他的攻击。现在梁啸又以四百人出西域,平定了天山南北,稳定了玉石来源。这样的丰功伟绩面前,他如果说梁啸的不是,未免会伤了将士之心。如果将士厌战,就算曹时、卫青忠诚于他,这一仗也没法打啊。

    更何况,要想彻底平定西域,还要梁啸扼住匈奴人西逃之路,除非他派人代替梁啸。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别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算有,他也不能发出这样的命令。

    梁啸刚刚立了功,就剥夺他的兵权?这得多蠢的人才能做出的决定啊。

    天子是个聪明人,他可以故意不提梁啸的功劳,冷落他,却不会亲口说要压制他,授人以柄。

    “既然如此,不妨派一些人去西域。如果西域已经平定,万里通途,安全无虞。让这些士子们走一走这条路,也好亲身体验一下西征将士的不容易。魏其侯,你看如何?”

    窦婴微怔,随即慨然道:“臣虽老弱,也一直想看看新拓的万里河山。如能得偿所愿,死不足惜。”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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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0章 猜忌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他拂袖而起,将一众臣子扔在朝堂之上。

    众人不知所措。窦婴低着头,思索半晌,轻叹一声,站起身,径直出殿。剩下的人更是茫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谈得好好的,天子怎么就突然发怒了?他们走又不是,留又不是,只得干坐着,最后把目光集中到了主父偃、严安等人的脸上。

    曹时强笑道:“主父君,严君,可有徐君的消息?陛下有意出兵,徐君是燕人,熟悉边地情形,又随冠军侯出征有功,我还希望能请他做监军呢。”

    田蚡见众人无视他,不禁心中恼怒。他假笑道:“平阳侯,你已经收集了那么多消息,还需要徐乐来给你带路吗?徐乐在西域立了功,颇受冠军侯器重,他恐怕未必愿意回长安了。嘿嘿,西域好啊,有美玉,有美人,还有美酒良马,去的人都乐不思归,更何况是远征漠北呢。”

    曹时心中一凛,强笑两声,没有接田蚡的话头。他已经听出了田蚡的意思,天子这是怀疑梁啸不愿意回长安复命,要在西域称王啊。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事可就有些麻烦了。放眼朝廷,如今风头正劲的将领中,谁敢说自己有把握击败梁啸?

    整个西域可以说都是梁啸一个人摆平的,大宛、大夏、月氏,都是梁啸的盟友,东方朔、李当户、李舒昀、郭武都是跟着梁啸征战而封的侯,换一个人去西域,谁能一呼百应。

    怪不得天子这么生气。

    不过,这有点捕风捉影了吧?梁啸的报捷文书刚到,天子就怀疑他有不臣之心,是天子心里一直就这样的担心,还是有人在天子耳边挑拨是非?

    曹时不由得看了田蚡一眼,脸色微沉。他站起身,向丞相韩安国等人拱拱手,也扬长而去。

    过了一会儿,李广也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卫青也走了。

    没多大一会儿,大殿中的人走了大半,剩下的人更加尴尬。丞相韩安国摇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起身离席。他出了大殿,走了两步,又停住了。他想了片刻,忽然转身,大步流星的赶往后殿。

    天子正在后殿发火,殿中侍候的人屏气息声,连敢咳嗽一声的人都没有。韩安国走到大殿门口,大声报进。天子听到韩安国的声音,立刻收住了怒气,大殿中一片死寂。过了片刻,天子走了过来,脸上的潮红尚未褪尽,神情却基本恢复了正常。

    他扬扬眉,笑道:“韩公,刚才一时腹急,走得匆忙,韩公不会怪我吧?”

    韩安国微微欠身。“陛下,人有三急,勉强不得,走得匆忙,总比失礼殿堂为好。不过,陛下乃一国元首,可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能大意。”

    天子眨眨眼睛。“韩公,我虽然贵为天子,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和其他人并没什么区别。”

    韩安国摇摇头。“陛下所言,臣不敢苟同。臣是统兵之人,敢以军中事相比。将有五德,智勇仁智信,勇在智之后,就是说为将者不可失计,不能怒而兴师,不能愠而致战,否则必为敌所趁。将亦须勇,可这个勇不是匹夫之勇,而是有担当,特别是面临危险时不会乱了方寸,依然能保持冷静。”

    天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他招招手,示意韩安国入殿,又命人赐座。韩安国入座,天子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停住,目光灼灼的盯着韩安国。

    “韩公,你知道梁啸的家人不在豫章吗?”

    “不在豫章?”韩安国吃了一惊。梁啸上次被贬出京,他的家人全部走了,后来回长安,也是只有他一个人。出征西域,天子就担心他失控,一直犹豫不决,直到刘陵返回长安,成了人质,天子才放心的让他离开,其他人则还在豫章。

    如果梁啸的家人不在豫章,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那他们在哪里,什么时候离开豫章的?”

    “去了哪里,现在还不清楚,不过离开的时间倒是比较确定,就是翁主来京之前。”

    韩安国倒吸一口冷气。刘陵来京之前,也就是说梁啸出征之前,他就将家人转移走了。这是早有预谋啊。

    见韩安国一脸惊愕,天子长叹一声:“韩公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生气了吧?不瞒你说,我刚刚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很意外。朝廷对梁啸一向信任有加,他却如此做,实在让人心寒。魏其侯一向与梁啸走得近,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他不仅一直隐瞒不说,现在还为梁啸开脱,甚至宁愿去西域,也不愿意留在长安,我……我实在是……”

    天子连连摇头,失望之极,恨得咬牙切齿。

    韩安国汗湿重衫,他迅速思考了片刻,俯身道:“陛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误会?”天子的眉毛扬了起来,眼神却冷了下来。

    韩安国看得分明,心头不禁一阵阵收缩。他定了定神,问道:“陛下可曾当面问过魏其侯?”

    天子沉默不语,过了片刻,他摇了摇头。

    “既然未曾问过,又怎么能肯定他一定知道?臣与梁啸也曾有并肩作战之谊,梁啸对臣一向恭敬,算是半师半友,可是若非陛下所言,臣就不知道此事。”

    天子盯着韩安国看了好一会儿,眼神阴冷。为了替窦婴开脱,韩安国自认与梁啸关系匪浅,他就不怕自己震怒,连他一并处罚吗?

    韩安国仰着头,迎着天子愤怒的目光,一声不吭。

    过了好久,天子吐了一口气。“韩公侠气,不让魏其侯。”

    “臣不敢当。”韩安国也松了一口气。“论侠名,首推魏其侯,其次冠军侯,其他人都不过尔尔。”

    天子眼神一闪,沉吟片刻。“这是何人所说?”

    “长安游侠儿都这么说。”

    “是么?”天子的嘴角微微挑起,意味深长。“怪不得魏其侯不惜为梁啸辩白,原来是英雄惜英雄啊。”

    “陛下不想知道为什么一向不肯服人的游侠儿们为什么会这么说吗?”

    天子沉吟片刻,见韩安国并无放弃之意,只得问道:“为什么?”

    “臣听说,梁啸在长安时,曾经说过一个为侠的标准。他说,侠有大小之分,一诺千金,义薄云天,不过是小侠,只有为国为民,才是大侠。”

    “为国为民,才是大侠?”

    “没错,心中有天下,愿意为天下苍生贡献自己的才智,必要的时候不惜牺牲,这才是真正的大侠。陛下,魏其侯当年为陛下之位,不惜冒犯太皇太后,这些年不顾老迈,一心为治河之事奔走,为山东受灾的百姓呼号,不惜与太后生隙,这样的人又岂是那些行小仁小义的游侠可比,所以称大侠。”

    天子眨眨眼睛,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来,颜色稍缓。细想起来,窦婴虽然有时候不知道进退,但他这辈子在大是大非上从来没有出过错,的确当得起大侠二字。

    韩安国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后背凉嗖嗖的,全是冷汗。

    韩安国走进了窦婴的书房,看着四周堆满了书本的书架,韩安国忍不住笑了。

    “君侯现在可是长安城最博学的人了。不进这书房,我还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一进这书房,我立刻觉得自己太粗鄙了,必须要求几部好书来滋养一下。”

    窦婴大笑,伸手将韩安国拉到书架前。“看中哪一部,随便拿,反正我要离开长安了,这些书也用不上。”

    韩安国拿起一部书,翻了两页,看似不经意的说道:“君侯真打算外出游历?想去哪儿?”

    “西域。”

    韩安国放下书,抬起手指,抠了抠眉梢。“这么说,梁伯鸣真的不打算回来了?”

    “他敢回来吗?”窦婴撇撇嘴。“仗刚打完,就有人在天子面前进谗言,等他回到长安,不知道多少人要在他身上取功劳。我怕他犯糊涂,所以要赶去西域提醒他。他这么年轻,没必要急着落叶归根,在外面多走走,免得有人惦记,多好。”

    韩安国叹了一口气。他本来以为窦婴不清楚这些事,这才敢在天子面前为窦婴求情,现在听窦婴这件意思,他应该早就知道,而且是故意为之。

    这可怎么劝?

    见韩安国为难,窦婴忍不住笑了起来。“长孺啊,我知道你的来意。想来想去,朝廷里也只有你有这样的资历和胆气,其他人要么不敢,要么不能,说起来,梁伯鸣一走,长安太冷清啦。”

    韩安国眼神一闪,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若论胆色,窦婴和梁啸这一老一少的确是少有的异类,窦婴不用说,在先帝时就是一个骨鲠之臣,梁啸虽然年轻,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天子面前求战,已经成为一个传说。他离开长安之后,再也找不到一个这样的年轻人。

    有的只是卫青这样虽然能够统兵作战,却不敢在天子面前大声说话的奴隶。

    “有人进谗言,这不稀奇,天子有这样的想法,却着实让人很意外。”窦婴长叹一声:“统兵在外的将领,最怕君臣相忌,古往今来,良将往往不得善终,难道是良将都有不臣之心?很多时候是被逼出来的。梁伯鸣是什么脾气,你也知道。一旦这样的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难保他不会做出过激的反应。”

    韩安国点点头。他思索片刻,又道:“君侯觉得他会有异心吗?”

    窦婴瞪了韩安国一眼,沉下了脸。“连你都这样想,他就是没有异心也只能有异心了。”

    韩安国闹了个大红脸,连连拱手陪罪。

    窦婴神色稍缓,又说道:“有没有异心,首先要看有没有这样的想法。梁伯鸣若是贪求名位,当年就不会来长安,他的师傅桓远是吴国旧部,他去吴国岂不方便?若是求富贵,他也没必要来长安,去淮南做王婿岂不更好?以淮南太子刘迁的能力,他至于如此步步维艰吗?”

    韩安国点头附和,却没有说话。

    “除了有没有这样的想法之外,还得看有没有这样的实力。没错,梁啸现在可以在西域称王,但仅此而已,他要想夺取更多的领地,却是妄想。李当户会支持他吗?河西四郡,就算敦煌太守郭文斌会支持他,其他三个郡的太守会支持吗?西域三十六国,听起来不少,其实实力有限,他根本不可能组织起能威胁到大汉的远征。充其量,不过是他夺取的河西、西域罢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除了一个王的虚名,还能得到什么?”

    韩安国再次点头。梁啸的确不是那种为了虚名而招祸的人,他在西域作威作福有可能,称王却不怎么可能,天子的担心实属多余。

    “君侯知道梁伯鸣的家人去哪儿了吗?”

    “梁伯鸣的家人?翁主在长安,其他人在豫章啊。”

    韩安国盯着窦婴看了半天,这才摇摇头。“不,除了翁主还在长安之外,他的家人并不在豫章。天子得到消息,早在他出征之前,他的家人就离开了豫章,不知去向。”

    窦婴愕然,半晌才苦笑一声,说道:“我明白了,这两人是谁也不相信谁。天子怕梁伯鸣尾大不掉,梁伯鸣也怕天子鸟尽弓藏,所以翁主不到长安,天子不肯让梁伯鸣出征,梁伯鸣也棋先一着,直接送走了家人,只留下翁主一人在长安。哦,不对……”

    窦婴忽然一拍脑袋。“不对,不对,梁伯鸣当初不肯出征,他甚至不愿意升二千石,翁主来长安,恐怕也是翁主的打算,并非他的本意。”

    “那他的本意又是什么?”

    “哼哼……”窦婴冷笑一声:“这才还看不出来?他这是打算归隐啊。原本想隐于庐山,不可得。又想隐于朝廷,亦不可得。如今嘛,只能隐于西域了。”他瞟了韩安国一眼。“你信不信,用不了几个月,他请辞的奏疏就会送到长安。嘿嘿,我看朝廷到时候如何处置。”

    韩安国恍然大悟,不禁哭笑不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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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1章 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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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可以不让某人入仕,但从来没有强迫某人入仕的权力。无赖如汉高祖刘邦,请商山四皓而不成的时候也只能叹口气,自我解嘲一番,并无强行绑了来做官的道理。

    不仅可以辞官,而且非常方便,梁啸甚至不需要回长安,只要将印信留下,他就可以随时走人。他的副将或官属自会将情况上报朝廷,请朝廷做出安排。在继任者到位之前,相关事务自由副将或者官属处理。以眼下这个情况,当然是交给徐乐。

    没错,大汉辞职就是这么任性,连辞职信都不用写。

    可是如此一来,朝廷的麻烦就大了。没有了梁啸,徐乐能不能稳住西域的形势且不说,朝廷的脸面往哪儿搁?四百骑西征,平定了整个西域的传奇名将,转眼就辞职隐退了,这算怎么回事?肯定是朝廷猜忌梁啸,卸磨杀驴,逼得梁啸不得不年纪轻轻的就退隐啊。

    虽然这是事实,可影响实在太坏。如果朝廷如此凉薄,以后谁还肯为朝廷效命。

    听到韩安国的回复时,天子的心情来了个大逆转。之前他担心梁啸占据西域,尾大不掉,现在得知梁啸可能弃官归隐,他又担心起自己的名声了。梁啸平定了西域,他正准备腾出手来出兵草原呢,如果出了这档子事,士气必然大受影响。

    想到曹时到现在都没有进宫,天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韩公,我该怎么办?”

    来见天子之前,韩安国已经反复权衡过利弊,此刻见天子发问,他立刻说道:“陛下觉得冠军侯最有可能采取哪种举措?是自立为王,还是自免归隐?”

    天子眼神闪烁,想了好一会儿,难以决断。

    韩安国又问道:“陛下希望冠军侯闲云野鹤,悠游八极,还是希望他回长安辅佐陛下?”

    天子不假思索的笑道:“当然是希望他回长安。”也许是觉得自己说得太直接了,他又解释道:“国家正当用人之际,梁啸胸有大局,常在左右,可以匡补我的阙失。历练数年,也能助韩公一臂之力,正如当初在河南一般。”

    韩安国连连点头。“陛下所言甚是。梁啸才高而善战,若为大臣,可以辅佐陛下以致圣朝。若为野人,则难免为人所惑,成为国家的隐患。不过……”韩安国突然停住了,似笑非笑的看着天子。天子被他看得心虚,掩饰地强笑了两声,韩安国又说道:“梁啸为人粗鄙而少礼,多有冒犯陛下之处,此刻又自处嫌疑之地,恐怕是不敢回来的。”

    “不敢回来?”天子品味着韩安国的话,渐渐明白了韩安国的意思,心里涌起一阵恼怒。他当然明白韩安国在说什么,无非是张汤案的进展。

    张汤关在廷尉狱里已经将近两年时间,但两次秋决,天子都否决了廷尉寺的意见。窦婴印行报纸,让天下士人讨论法治的优劣,无非是想借助民意,对法家进行清算。张汤不仅要死,而且要死得清清楚楚,不能一死了之。用窦婴的话说,要让所有的廷尉都像张释之一样,依法行事。

    可天子并不希望如此。张释之之所以成为窦婴宣扬的对向,是因为他不肯阿附天子之意。如果所有的廷尉都像张释之一样依照律令断案,以后谁还把天子当回事。

    什么叫律令?前朝天子所言为律,本朝天子所言为令,法家之法本来就是王者之法。

    这就是天子一直拖着这件事没办的原因。张汤死不足惜,但是这个惯例不能开,否则他就成了傀儡。

    拖了两年,现在怕是要见分晓了。天子看着俯身拱手的韩安国,心中涌起一阵悲哀。窦婴这个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的老臣要限制君权,韩安国这个百官之首的丞相也要限制君权,他们和梁啸内外勾结,想逼朝廷就范,其心可诛。

    “朕再想想。”天子摆了摆手,拂袖而去。

    ——

    梁郁站在门口,看着正伏案而书的刘陵,眼神有些犹豫。

    “进来吧,站在门口干什么?”刘陵头也不抬地说道。

    梁郁轻叹一声,迈步进了屋,站在刘陵身后,目光越过刘陵的肩头,看了一眼刘陵写的东西,轻声笑道:“嫂嫂这是想阿兄了,写家书?”

    “是啊,离别一年,他没家书回来,我总要写封家书去,要不然岂不生份了。”刘陵搁下笔,恨声道:“他自然自在,不仅有大宛公主母子陪着,听说还有一个什么阿留苏的未亡人,处处留香,哪里还记得长安。”

    梁郁眼神微动。“听嫂嫂的意思,阿兄不想回来了?”

    刘陵瞥了梁郁一眼,“噗哧”一声笑了。“你是替天子问的吧?”

    “天子想问,我也想问。”

    “算你老实。”刘陵摊开双臂,靠在椅背上,眼神越过雕花的窗棱,看向院中散发着暗香的腊梅,嘴角带笑。“那我问你,一个是食邑万户,但身不由己,朝不保夕的长安囚徒,一个是铁骑千群,与天下英雄争锋的蛮夷之王,你愿意选哪一个?”

    梁郁吓了一跳。“阿兄要称王?”

    “天下的王多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刘陵不屑一顾。“文姬,你不会也像那些井底之蜗一样,只把目光局限于大汉吧?那些蛮夷能称王,你阿兄为什么不能称王?”

    梁郁尴尬地笑了两声。“这是阿兄的意思吗?”

    “是我的意思。”刘陵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我担心你阿兄一时犯糊涂,所以想写封信,让他别回来了。好男儿志在四方,以他的能力去哪儿不行,非得回长安?”

    “可是……那嫂嫂怎么办?”

    “只要我儿将来能够裂土分封,做一个逍遥自在的王侯,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刘陵柳眉轻挑,嘴角带笑。“文姬,我为了你阿兄受苦,你阿兄会忘了我,会亏待我的孩子吗?”

    梁郁无奈地摇了摇头。“嫂嫂,你这决断……简直不弱于男子,哪有拿自己当牺牲的。”

    “你没有孩子,所以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等你有了孩子,你就不会觉得奇怪了。”刘陵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散去,多了几分无奈。“不这么想又能怎么办,你以为你阿兄回长安来,我就能自由了。既然都是不自由,又何必拉着他。庄子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长安城就是一个大囚笼,让人喘不上气来啊。我不仅不希望你阿兄回来,如果有可能,我也想离开,哪怕是回庐山,也比在这儿舒服。”

    梁啸低下了头。对刘陵的话,她深有同感。细细想来,还是在庐山的那段时光最好,自由自在,不用担心说错话,不用担心走错路,不用担心因为某人的一句谗言而遭不测之祸。

    长安虽好,不是家乡。

    “嫂嫂,如果能走的话,你带上我吧。”

    刘陵斜睨了梁郁片刻,再次笑出声来。梁郁脸色微红,却毫不退缩。她拉起刘陵的手,轻轻拍了拍。“嫂嫂,我是说真的。在长安住得久了,的确没什么意思。”

    刘陵想了想。“好啊,你如果能请天子下一道明诏,让我们出关,我就带你走。”

    梁郁眼前一亮。“当真?”

    “这还能骗你。”刘陵拍拍梁郁的手。“我带你去找你阿兄去。我听说,出了陇西就是蛮夷的地界,那些蛮夷也没读过什么书,更不知道什么圣人之礼,可是野得很。你阿兄就是野惯了,不肯回来了。”

    梁郁面红耳赤,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尖。

    ——

    梁啸轻踢战马,跟着正在奔驰的骑兵缓缓前进。

    汉尼拔坐在他身前,兴奋得手舞足蹈,哇哇乱叫。口水随着战马的起伏流了出来,湿了梁啸一手。梁啸撇了撇嘴,对身边齐头并进的洛绪丽说道:“你生了个口水娃啊。”

    洛绪丽娇笑道:“没错,随他爹。”

    “胡说,我小时候才不流口水呢,一定是随妈的。我可听说你小时候下巴都是烂的。”

    “胡说八道,我掐死你——”洛绪丽一跃而起,跳到梁啸背后,双手抱住梁啸的腰,咯咯地大笑起来,清脆如铃的笑声吸引了不少骑士的目光,不少骑士举起手中的长矛、战刀,向他们致敬。

    梁啸回过头,正打算亲亲洛绪丽,却看到远处有十几骑正在赶来,其中有一匹骆驼,驼背上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眯起眼睛,有些不太确定。“那是……东方朔?”

    洛绪丽也转过头,不禁吐了吐舌头。“你说是那个巨人贤者?”

    “嗯。”梁啸勒住坐骑,将洛绪丽送到她自己的坐骑上,拨转马头,迎了过去。

    时间不长,东方朔一行来到梁啸的面前。东方朔赶了过来,勒住驼缰,俯身看着梁啸身前的小汉尼拔。“这是小王子?”

    洛绪丽催马上前,拱手道:“见过东方先生。”

    东方朔瞅了洛绪丽一眼,连连点头。“公主,大宛王宫里还有和你一样漂亮的公主吗?年龄大些的也行,我不介意的。”

    洛绪丽尴尬不已,东方朔却是哈哈大笑,小汉尼拔愤怒的挥着小拳头,哇哇乱叫。

    “这小王子有意思。”东方朔赞赏的点点头,探身捏了捏汉尼拔的小脸。“一般的小儿见到我都吓得不敢说话,他居然还敢向我挥拳头,将来必是大勇之人。梁伯鸣,你要是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放你的屁,他是我儿子,只有他像我,哪有我像他的。”梁啸笑骂了一句,将汉尼拔递到洛绪丽手中。“说吧,大冬天的不在山里呆着,陪乌孙阏氏喝酒,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本来是想有山里呆着的,可是又担心你犯糊涂,所以冒险出山,要来提醒你几句。”

    “提醒我什么?”梁啸避开了东方朔的目光,挽着马缰,缠在手腕上。

    “你该去一趟希腊了。”东方朔开门见山。

    “我去希腊,你去哪儿?”

    “我在这里主持大局啊。”东方朔伸出手。“把你的印信都给我,包括冠军侯的。”

    “干嘛?”

    “问那么多干什么?”东方朔挤挤眼睛。“你去希腊散散心,剩下的事交给我。如果顺利的话,我能为你挣个王爵。如果不顺利,你就只能自己去挣了。”

    “王爵?”梁啸哭笑不得。他知道东方朔赶来肯定没小事,但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封王这样的大事。异姓封王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自从长沙靖王去世,大汉已经没有异姓王了。

    “圣人因时而动,不拘于一时。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能有。你别忘了,大汉立国七十年,没有异姓王的时间不过二十年,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东方朔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这次封赏下来,西域至少有五个侯爵,你这冠军侯也只是食邑多一点,并无特殊之处,怎么统治西域?有个王爵就方便多了。”

    “就是为了方便?”

    “当然,名不正,言不顺嘛。”东方朔叉着腰,意气风发。“当然了,其实我还是为自己着想。你要不称王,我这个国相也是假的,难道给你做一辈子的家令?”

    梁啸想了想。“你都想好了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派人送个信,非得自己亲自赶来?”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东方朔看看四周,俯下身子,伏在驼峰上。“你想要多大的地盘,要不要把河西也包括进来?”

    梁啸瞅了东方朔一眼,思索良久。“河西就不要了吧,如果不得已,西域也可以放弃,免得大家撕破脸。葱岭以西还有河山万里,人民兆亿,足够我们驰骋了,又何必与天子撕破脸。”

    “那行。”东方朔一口答应。“你放心的去吧,以三年为期,三年之后,我要么给你一个王爵,要么给你准备十万大军,请你自取。公主,你看我出了这么大力,是不是该介绍一个漂亮的姊妹给我?实在不行,长辈也行啊。咦,这是谁?亚马逊女战士吗?果然英武,就这个了,就这个了。”

    东方朔跳下骆驼,向刚刚赶来的女族长迎了过去,满脸堆笑,连连拱手。

    “在下东方朔,想必你一定听过我的大名……”

    梁啸、荼牛儿等人不约而同的转过脸。梁啸对懵在当场的洛绪丽低声说道:“公主,不瞒你说,我其实和他不怎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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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强,则大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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胯下千里马,掌中宝雕弓,匹马踏匈奴,三箭定天山。
功名自当马上取,大汉雄风万里扬。
大汉箭神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汉箭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汉箭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