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大汉箭神TXT下载大汉箭神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汉箭神全文阅读

作者:庄不周     大汉箭神txt下载     大汉箭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77章 人心

    浑邪部,硬弓。这两个词联系起来,梁啸只能想到一个人:乌单。

    这货还没死?

    梁啸拉着李广问了半天,不过李广知道的也有限,说不出什么确切的信息。梁啸无奈,只得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一边。比起远在万里之外的乌单,近在眼前的天子才是真正的大敌。别看他喝得五迷三道的,谁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假醉,抑或是半醉半醒。

    对喝酒这种事,梁啸一向谨慎。面对天子,他更是不敢有任何大意。

    过了两日,梁啸进宫找到了郭文斌。郭文斌这次随李广出征,作为向导,为李广部准确的捕捉匈奴人的行踪出了不少力,虽然离封侯还有一段距离,却也升了官,成了秩八百石的谏大夫。眼下正在运作,希望能外派做个县令、县长什么的。八百石的官在宫里不起眼,出了宫却是一县之首。

    “发财了?”看到一身新衣的郭文斌,梁啸就打趣道。

    “梁君侯,我正想去找你呢。”郭文斌迎了上来,将梁啸拉到一旁。“你有没有听说西域那边的消息?”

    “什么消息?哪边的?”

    “就是李都尉他们那边。”

    “李当户?”

    “不仅是李当户,还有李舒昀。我们抓到了几个匈奴俘虏,听说西域出现了一伙马贼,人数倒也不多,也就是百十骑的样子。不过个个箭术精湛,特别为首的那个,名号天狼,有一张射程两百余步的硬弓。君侯,你还记得乌单吗?”

    “你也想到了他?”梁啸笑了起来。“我前两天听李将军提到这个人,我就想到了他。”

    郭文斌松了一口气。“原来君侯已经知道,那我就放心了。君侯,你得去西域一趟。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够对付乌单,即使李将军也不行。”

    “所以你没有告诉李将军这个人是谁?”

    “没敢说。”郭文斌笑了起来。他看看四周,凑到梁啸耳边,低声说道:“我听得出来,李将军对你师徒不服气。可惜李椒、李敢在箭术上都不如你,要不然早就向你挑战了。他自己又不好意思以大欺小,如果有机会射杀乌单,他肯定不会拒绝。”

    “机灵!”梁啸拍拍郭文斌的肩膀。“不过,你不要在天子面前提这句话。”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你不提,我还有可能去西域。你提了,我就肯定去不成了。另外,也不要告诉李将军乌单的事,他要是知道了怎么回事,说不定真会杀到西域去和乌单单挑。”

    郭文斌虽然不太明白,却还是应了。这次能够立功升职,都是梁啸给他的机会。他对梁啸言听计从。“哦,对了,上次李都尉埋在河西的宝石珠玉,这次我全运回来了,君侯的那一份,我是送到你府上,还是帮你代卖?”

    梁啸想了想。“你跟令堂说一下,不要在长安卖了。长安现在胡商越来越多,价钱可能卖不上去。你们费点事,运到山东去卖,宛城、江陵都行,或者向北,到蓟城或者邯郸。寿春、吴县就不要去了,那里是淮南海商的地盘,去了互相杀价,没意思。”

    郭文斌笑嘻嘻的应了。

    梁啸又道:“这次立了功,升了职,满足没有?是想就此捞点实惠,还是想拼一把,求个封侯?”

    郭文斌摸摸头。“君侯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最好是能和君侯在一起。”

    “这个比较难,我估计暂时没有出征的可能,不过我可以和御史大夫韩公打个招呼。丞相现在不理事,官员委任的事大部分都是韩公安排。千石以下,韩公还是能说了算的。”

    郭文斌想了想。“那我还是去河西吧。听说朝廷有意在河西设郡,那里机会比较多,地理也熟悉,还能照顾家里的生意。虽然危险些,却是肥缺。”

    “行,我找机会和韩公说一声。”

    梁啸辞别了郭文斌,转身就准备出宫,回家继续泡病号。在宫门口,他碰到了枚皋。

    梁啸本想装作没看见,枚皋眼睛却很尖,一眼就看到了梁啸,高声叫道:“梁君侯,请留步。”

    梁啸无奈,只得停住脚步,装作刚看见的样子。“哟,长社侯,恭喜恭喜。”

    “少来这一套。”枚皋笑着打开梁啸的手。“你什么意思,我回来这么多天,也没看见你,你准备学汲老戆泡病号?”

    “冤枉,哪里是泡病号,分明是闭门思过。”梁啸打着哈哈。“你找我有事?”

    枚皋晃晃手里的文卷。“当然有事。最近长安真热闹啊,听说写文章不仅有钱拿,还能排名,第一名有一金的重奖?”

    梁啸歪了歪嘴,没吭声。一金是不少,可是对枚皋来说,他如今是食邑六百户的长社侯,恐怕不会真为了那一金的奖励去争榜,更何况榜上的人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以枚皋的智商,当然也不会看不出徐乐等人是奉命行事。

    “伯鸣,你这是怎么了?”枚皋沉下了脸,怒形于色。“是不是富贵已足,从此就可以斗鸡走马,逍遥余生了?不是我说你,如果真是为了这些,你当初又何必从西域回来。在大宛做个王婿岂不更美?”

    梁啸斜睨着枚皋。“你是不是雪山上的跳羚吃多了,思路也跟着跳?刚刚说文章的事呢,怎么突然又批评起我来了,你想写文章就写文章,干嘛要找我麻烦。”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一脸的暮气,明明正当少年,却像个老于世故的腐朽。你看你,在陛下面前说得豪气万丈,可惜只是嘴上豪气,一转眼,自己却躲起来泡病号。”枚皋抓住梁啸的手臂,看看四周,又低声说道:“你是担心功高震主?”

    梁啸打量了枚皋半晌,长出一口气。“原来你不傻啊。”

    “你才傻呢。”枚皋忍不住笑了,挥挥手。“回家备上好酒,我明天开始休沐,补休三个月,一边喝酒,一边写文章,挣点外快花花。”

    梁啸有些犹豫。“这样真的好吗?你和他们几个可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枚皋摆摆手,胸有成竹。“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卫陶躺在床上,双手抱头,看着屋顶,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

    他现在不在羌中,不在河西,也不在大漠。他是在长安,在自己的家中。

    这次随卫青出征,他在卫青鞍前马后,血战有功,虽然不够封侯,但卫青没有亏待他,送了一座小院,连同十几个奴婢。昨天晚上,他折腾到很晚才睡,今天早上依然天不亮就醒了,虽然睡不着,但是这种拥被而卧的感觉太好了,他想多躺一会儿。

    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年轻俊俏的婢女,年轻柔软的身体让他着迷。

    “都尉。”大门被人推开,年约十**的部曲卫安闯了进来,径直走到卫陶身边,将一张纸送到卫陶面前。看到那纸卷,卫陶下意识的坐了起来,伸手就去拿床头的战刀。“有战事?”

    卫安诧异的看着他。“都尉,你这是怎么了?”

    卫陶光着两条腿坐在床边,愣了半晌,才一拍额头。“我日,我还以为你拿是军令呢。快说,什么事,一大早的打扰老子睡觉。”

    “这是今天刚出的报纸,上面有一篇文章,是枚参谋写的。我们几个兄弟听了都觉得说得有理,简直是说到我们心眼里去了。我们想去点个赞,不知道都尉是不是答应。”

    卫陶放下战刀,接过报纸,先看到了陈家刀剑的广告。他笑骂了一句,接着往下看。枚皋的文章写得很直白,有的地方甚至还夹杂着几句军中常用的口语,即使卫陶的文化水平仅限于识字也能看明白。

    枚皋的主题很明确:天下是打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

    儒家、法家,都不重要,也不应该一分为二。法家尚耕战,重军功,只有如此,将士出征才有足够的粮赋,才有精良的武器。如果有功不赏,谁还愿意抛头颅,洒热血,连续数月甚至几年枕戈待旦?

    但是儒家也不可或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伦之乐,谁不珍惜。为什么要和羌人、匈奴人作战,因为他们不重人伦,同于禽兽,不仅互相残杀,还骚扰我大汉边境,掳我子民。我们攻击他们不仅是想立功,更是保护我们的家人,保护天伦之乐。如果一味崇尚法家,丧失了人性,那才是舍本求末。

    卫陶看了,一拍大腿。“说得好,枚参谋不愧是读书人,说出来的话就是有道理。”

    “都尉,那我们去点个赞?”

    “必须点赞。”卫陶站了起来,一边穿衣一边说道:“我看那几篇废话连篇的大作就不顺眼,只恨自己不会写。既然枚参谋出手了,自然要支持一下。走,我们都点赞去。”

    卫安大喜,连忙侍候卫陶穿衣,拥着卫陶出了门。他们来到里门外的公布榜前,大声吆喝着,为枚皋的文章点了赞。完事之后,卫陶还不肯走,又拉着正在看文章的路人,极力推荐枚皋的文章。路人原本有些不爽,听说这是刚刚出征归来的有功将士,又觉得卫陶说得有理,这才转怒为喜,一边向卫陶打听战事细节,一边为枚皋的文章点了赞。

    卫陶一个上午都没有离开里门,说得口中干舌燥,嗓子冒烟,却也成功的把枚皋的文章推到了榜首。他意犹未尽,命令卫安守在里门口,继续游说,自己则出门访友出友。

    所谓访友,其实就是拉人为枚皋点赞。等他找到那些战友,才发现与他有一样想法的人还真不少,不管认不认识枚皋,只要是出征的将士,几乎都愿意站出来为枚皋点赞加油。

    第二天一早,最新的统计结果出炉,枚皋的文章以绝对优势遥遥领先,点赞数是第二名的五倍有余。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一连五天,枚皋写了五篇文章,第一篇文章都引起了出征将士的共鸣,哪怕不论道,只是一篇纪念西征战事的大赋,也能获得点赞一片,迅速上榜,将徐乐等人的文章挤出了前五名。

    最大的功臣自然是那些出征归来的将士,特别是那些立了功的世家子弟。

    他们远比普通将士清楚这次论道的内幕。回京之后,他们听说了窦婴被抓,梁啸大闹廷尉寺的消息,大有同情之心。以窦婴的身份都差点死在廷尉寺,还有谁是安全的?不是每个人都有梁啸的勇气,绝大多数人接到诣廷尉的诏书恐怕只有俯首听命的下场。不让这样的悲剧重演成了他们共同的心声。

    既要保住法家重军功的传统,又不能让文法吏为所欲为。既要支持儒家仁者爱人的理论核心,又不能让朝廷随心所欲的处置大臣,就成了他们不言而喻的共同愿意。儒也好,法也罢,都有一个共同点是必须反对的,那就是对皇权的无限放大。

    法家的法是王法,文法吏唯命是从。尚德的儒家虽然没有那么直接,但是“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的推衍结果必然也是如此。几十年来的教训说明,君终究还是排在臣前面的,君有不君的自由,臣却未必有不臣的实力。要想安享富贵,必须有所行动。

    为枚皋的文章点赞,为立功将士发声,就是他们的行动。

    天子听说了最新结果,非常沮丧。枚皋是新封的长社侯,是他新树起的榜样,他还希望更多的士人追随枚皋的脚步,游历天下,为他的征伐做好前期准备呢。这个时候处置枚皋肯定不合适。更重要的是,枚皋的文章并非空谈道理,他能获得出征将士的一致支持正是因为他言之有物,戳中了很多人的痛点。

    处置枚皋容易,但是冷了士人和将士们的心,势必对他的征伐大业产生不利影响。

    天子很郁闷,这梁啸的影响还没完全消除掉,枚皋又成了麻烦。比起梁啸,会写文章的枚皋造成的影响更大,延续的时间也必然更长。如果不小心应对,遗祸不浅。

    正在这时,天子收到了西域传来的消息:月氏太子阿留苏阵亡,月氏女王年老,请求接质子巴图回国继位。 ——

    (未完待续。)

第578章 拒绝

    河西平定,天子志满意 得,正准备 在河西设郡,直接控制 河西走廊,切断匈奴人与羌人的联系,突然接到这个消息,着实有些吃惊。

    月氏使者含糊其辞,没有说阿留苏的真正 死因,但是随行的汉使说出了真相。

    阿留苏是在追捕一伙匈奴马贼时被射杀的。二百步外,一箭穿心!

    听到这个消息,天子吃惊不已。百步之外射杀对手已经是神箭手的境界。以他最熟悉的两个神箭手——李广、梁啸——来说,百步之外能一箭命中已属不易,何况是一箭穿心。

    这样的境界,恐怕他们也做不到。

    汉使接着说明了此人更多的情况。大约一年之前,这个自称天狼的马贼突然出现在草原上,他以高超的箭术迅速拢络了一百多人,都是箭术出众的佣兵和马贼。凭着这些人,他四处劫掠,从不落空。一时之间,西域商人闻狼变,损失惨重。

    李当户、李舒昀接到商人的报告 之后,领兵迎战了几次,虽然他们人多势众,武器精良,用强弩射杀了数人,却依然没能抓住为首的天狼。当然了,这些马贼也没占到什么便宜,见识过汉军强弩的厉害之后,他们避开了汉军主力,开始游击,并逐渐转移到了大漠之前,进入月氏人的领地。

    阿留苏自恃武勇,听说这些马贼进入自己的领地,二话不说,统兵迎战。结果双方在楼兰一带追击数日,阿留苏不仅没能抓住这伙马贼,反而被天狼一箭射杀。如今月氏人群龙无首,有不少人投降了天狼。天狼现在有上千人,几乎控制 了漠南的大部分区域。

    李当户、李舒昀手下汉军不过三五百人,即使加上可以信赖的几个部落,人数也非常有限。面对实力猛增的天狼,汉军只能利用强弩的优势据塞而守,要想追击,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几个重要 的边塞虽然无恙,商旅却大受影响。如果不及时予以剿灭,恐怕西域的局势有可能出现不可预期的变化。

    李当户请求天子下诏,派兵进驻天山南北,加强汉军的实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并没有提及梁啸的名字,只是请天子酌情安排射艺高超的勇士前往。

    言者有意,听者更有心,李当户刻意回避了梁啸的名字,却让天子听出了深意。即使李当户远在万里之外,也知道 朝廷对梁啸多有压制,所以特意不提,以免给梁啸带来麻烦。

    想通了这一节,天子多少有些尴尬。毋庸多言,李当户等人虽然善战,但是以他们的能力,绝对不足以两三百人控制 西域。之所以能有今天,完全是梁啸一手创下的根基。汉军以五万步骑出征才控制 了河西,梁啸当初却是十骑出使西域,几乎以一己之力平定了西域,使得大宛、月氏诸国的质子来朝。

    如果说之前还不能确定梁啸的功绩究竟有多大,现在可以确定了。没有梁啸,李当户等人连一伙马贼都对付不了,西域已经陷入僵局,如果不能尽快控制 住局面,西域有可能得而复失。如此一来,河西就会成为前线。

    控制 河西的目的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与西域通商,如果西域落入他人之手,控制 河西的意义就大折打扣。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西域都不能丢。

    天子一面考虑 应对办法,一面派人召月氏质子巴图入宫,准备 安排他回国。

    巴图在长安呆了几年,已经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如果不看他的相貌,谁也听不出他是月氏人。穿汉服,说汉话,他已经是半个大汉人。最近长安论道,他也在里面掺了一脚,写了一篇文章,虽然用典方面有些不对,但实事求事的说,文笔不比梁啸差多少。

    天子见到巴图,着意安抚了几句,又问他回国后的打算。

    巴图很直接。臣深受天恩,又亲眼见识了大汉的富庶和强da ,绝不敢背弃陛下。不过西域种族众多,月氏只是其中之一,甚至连最强的那个都算不上,生存不易。如果陛下出兵协助,臣自然率领月氏勇士助阵,义不容辞。如果陛下不能出兵,那臣也只能保证自己,保证不了别人。

    毕竟生存才是第一位的,大汉如果保护不了月氏,也不可能指望所有的月氏支持大汉。

    天子问道:“依你之见,需要 多少人马才能保护西域诸国?”

    “这要看陛下所任之人。如果此人能够服众,大概一两千骑就够了。如果不能服众,只能依赖汉军,那至少要两万精锐。且不说葱岭以西,仅是葱岭东的天山南麓,就有乌孙这样的大国。乌孙有四五万骑,汉军骁勇,能以一敌三,两万人应该有取胜的把握。”

    天子听了,直皱眉头。五万步骑出征河西已经是勉为其难,怎么可能再调两万精锐赶往万里之外的西域。看来只剩下一种可能:派一个能服众的将领西行,以夷制夷。

    这个人,非梁啸莫属。

    ——

    天子反复权衡了数日之后,派人召梁啸入宫。

    梁啸见了礼,跪坐在一旁,静静地听天子说话。天子打量着梁啸,迟疑了半晌。虽然他很清楚,要想以少胜多,梁啸是唯一的合适的人选,可是当梁啸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安。

    派梁啸去西域真的好吗,万一他坐大,最后尾大不掉,割据自立,岂不是自打耳光?

    天子搓着手指,不紧不慢的开了口。“西域的事,听说了吗?”

    “听说了一些。”梁啸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的说道:“那天听李将军说起,臣就觉得似曾相识。这个天狼有可能是浑邪王乌单。”

    “浑邪王乌单?”天子吃了一惊。他曲起手指,敲着太阳**想了一会。“他姊姊是不是乌孙阏氏?”

    “是的,陛下的记性果然好。臣听月氏人说过,月氏人有三张宝弓,号称天地人,后来被匈奴人抢了去,又被赐给了乌孙人。人弓便是臣手中这张弓,乌单手中的那张硬弓应该是地弓。”

    “这么说,地弓比你的弓还强?”

    “理应如此。不过臣没见过,也不知真假。”梁啸微微蹙眉。“臣觉得阿留苏被射杀可能有巧合的成份。两百步外一箭命中已经难得,更何况是一箭穿心。”

    “即使是巧合,这张地弓也不容小觑。能拉开这么硬的弓,其力量必然惊人,恐怕已经是传说的扛鼎之力。”天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你觉得谁去比较有把握?”

    “谁都没有把握。”梁啸的眉头皱得更紧。“如果是大军攻战,那问题不大,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万箭齐发,就算箭术再好也无济于事。可是千余人的流匪,又是在大漠里追击,这样的对手却非常难对付,而环境的威胁更让人头疼。一旦在沙漠里迷路,生还的可能性极低。”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气 ?”

    “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有臣去最合适。臣身为列侯,也有为国征战之责。不过,臣不愿去。”

    “不愿去?”天子的眼角跳了跳。“为什么?”

    “首先是臣没把握。臣用的是人弓射程一百二十步左右,他用的是地弓,射程据说在两百步左右,臣没有任何优势可言,更别说他比臣更适应西域的地形了。其次,臣蒙陛下天恩,少年富贵,如今食邑五千户,爵封冠军侯,不知道 多人羡慕嫉妒恨,等着看臣的笑话。臣若出征,恐怕唱衰的人不在少数。”

    梁啸顿了顿,又说道:“最后还有一点,臣不愿意家人为质长安,担惊受怕。万一臣失利,身死疆场也就罢了,如果有人在陛下面前挑拨是非,祸及臣的家人,臣即使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天子挑起了眉,面露不悦。“在你的眼里,我就这么糊涂?”

    “臣不敢说陛下糊涂,可三人成虎,以曾子之贤,母子之亲,曾母尚跳墙而走。西域离长安万里之遥,消息传一个来回也要半年,陛下为人所欺也是有可能的。就算陛下圣明,旋踵而悟,可臣家人已受狱吏荼毒,臣岂能安心?是以,臣不愿去。”

    天子打量着梁啸,想从梁啸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梁啸低眉垂目,面平静。过了好久,天子才叹了一口气。“好,我再考虑 考虑 。”

    “谢陛下恩典。”梁啸躬身施礼,起身告辞。

    看着梁啸出殿,天子的眉毛跳了跳,转身看向徐乐等人。“诸君如何看?梁啸不愿出征,是真是假?”

    徐乐等人互相看了几眼,谁也不愿意说话,可是天子坚持,而且脸越来越难看。徐乐见状,率先出列。“陛下,臣以为梁啸并无虚言。进无必胜之理,退有被谗之忧,狐疑不定,为将之大忌。千金之子尚知坐不垂堂,梁啸有此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天子烦闷不已。他也不想派梁啸去,可是当梁啸真的拒绝他的时候,他又觉得非常失望,甚至有些恼怒。“身为列侯,裂土分封,难道不应该为君分忧吗?”

    “陛下所言甚是,梁啸的确应该为君分忧。可是为君分忧也有不同的办法,统大军出征是一种办法,与流寇博命也是一种办法。梁啸身为封君,应当是前者,而不应当是后者。”

    天子语噎。他明白徐乐的意思。这次出征不比寻常,曹时出征河西,那是统兵四万,梁啸去西域,最多两千骑,同样是封君,梁啸的待遇差多了。几年前,梁啸为博富贵,可以十骑出使西域,现在他已经不是匹夫了,他也是封君,根本没有必要冒这个险,何况还有君臣猜忌的担心。

    换句话,梁啸是真的不想去,而不是嘴上说说。他在长安呆着多舒服,何必要跑到西域去拼命,最后还落不了好。

    天子脸有些热。他知道 梁啸不是怕战死沙场,而是怕他的猜忌。他们之间曾经君臣相知,可是现在这种信任早已不见了。他觉得梁啸在处处设局,鼓蛊人心。梁啸担心他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所以宁可在长安做个富家翁,也不肯出征。

    当然,如果可以让他选择的话,他大概连长安都不愿意呆着。他泡病号,就是不愿意在宫里呆着,宁愿呆在自己的府中,和枚皋喝酒,看枚皋写文章。

    一想到枚皋的文章,天子后脊梁升起一阵凉意。枚皋的文章走红,背后是无数出征将士的恐惧。他们担心自己落得和窦婴、梁啸一样的下场。即使那些没有发声的封君,他们何尝没有这样的担心,到目前为止,曹时、李广等人都没有表示意见,并不代表他们没有意见,只是他们不肯跳出来而已。

    梁啸不肯去,李广就肯去,曹时就肯去?他们也许不会像梁啸一样直接拒绝,但内心估计也是排斥的。在前线,他们在与敌人搏杀的同时,更多的心思也许在长安。

    天子来回踱了几步。“可是西域不可有失。在大军出征之外,只有梁啸能够对付那个天狼。如何才能让他愿意出征?”

    徐乐为难地摇摇头,不知道 怎么说才好。梁啸不肯去,天子非要让他去,真实用意究竟是什么,谁也猜不准。既可以理解成天子对梁啸的器重,也可以理解成天子要借刀杀人。在不明真相之前,贸然出言建策,很可能会把梁啸推入危险境地。

    大殿中沉默了好一会,天子的脸越来越难看,气氛压抑,甚至有风雷之声。就在这时,主父偃站了出来。“陛下,要让梁啸出征,唯有一人能说服他。”

    “谁?”

    “淮南翁主。”

    天子无声地笑了。“好,主父君,你去一趟庐山,请翁主进京。”

    徐乐和严安等人互相看了看,谁也没说话,眼中却闪过鄙夷之。梁啸不肯出征的原因之一,就是不希望家人成为人质。主父偃建议召刘陵入京,这招可太毒了。刘陵一旦到了长安,梁啸不想走也得走,否则天子真的翻了脸,不仅梁啸自己要使者,刘陵同样难逃一死。

    主父偃将徐乐等人的眼神看在眼中,却佯作不知。他领了诏书,即日出发,赶往庐山——

    未完待续。

    ~亲,你可以在网上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579章 出征

    主父偃在武关遇到了刘陵。

    两人交流了意见之后,刘陵让主父偃先行返回长安,向天子汇报,她在后面缓步而行。主父偃言听计从,又昼夜兼程赶回长安。

    看到主父偃这么快就回来了,天子很意外 。当他得知刘陵即将到达长安,更是疑惑。不过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这件事,就这么耐着性子等刘陵到达。

    数日后,刘陵赶到蓝田。早就派人等候的天子得到消息,第一时间便服出城,再一次扮作平阳侯,带着期门郎,在梁啸刚到长安时寄寓的瓜田旁与刘陵“偶遇”。看到天子一行,刘陵心知肚明,停下了脚步,来到天子面前。

    天子一身戎装,坐在一块大石上,眯着眼睛,笑盈盈地看着刘陵。刘陵上前,却没有行礼,而是笑道:“恕我愚钝,不知道 是该以君臣之礼见呢,还是以世交之礼见,又或者是以兄妹之礼见。”

    天子歪歪嘴角,哈哈大笑。“妹妹还是那么灵牙利齿,倒让我不知道 回答了。若以君臣之礼见,此地不合礼仪。若以世交之礼见,我瞒着伯鸣来见你,好像也不合礼仪。若是以兄妹之礼见,我这个兄长又太抠门了,居然连接风宴都没准备 。那你说,我该以什么礼见你?”

    “能将陛下为难成这样,也真是不容易。”刘陵摆摆手。“那就算了,还是以兄妹之礼见。至于接风宴,待我进了城,去找皇后嫂嫂要也不迟。”

    天子笑笑。“好,那我让人通知皇后,在椒房殿设宴,你们夫妻可得给面子。”

    “我都从庐山赶来了,还差那两步路么。”刘陵眼珠一转。“陛下,我家茂陵的产业送了人,现在连吃菜都要拿钱买,你是不是也该意思意思?”

    “这两天没时间,等伯鸣出征,得了闲,让皇后陪着你在长安周边转转。你相中了哪块地,直接开口便是。”

    “不用挑了,就这片瓜田,我夫君刚到长安的时就住在这里。在这里建庄园,可以常自警醒。莫让这吴儿恃宠而骄,忘了君臣之别,真把陛下当了知己。”

    天子顿时面红耳赤,脸上火辣辣的。“妹妹,你这……”

    刘陵眼睛一睨,冷笑一声:“难道不是吗?陛下一道诏书,我夫君舍下庐山的一家老小,披星戴月地赶到长安。河西之战,他虽未上阵厮杀,却也有建策之功。如今封侯数十,食邑数万,他却一无所得,连一官半职都没有,陛下做得是不是太过份了?”

    天子语塞,干笑道:“原来你从庐山赶来,是为了讨个公道啊。”

    “我夫君是个武人,不好意思开口,月亮又是个胡姬,我如果不来,谁还去替他出头?陛下,吃肉的时候想不到我夫君,啃骨头的时候就只有我夫君能行了?我看卫青就不错,完全可以让他去嘛。”

    天子连连摆手,讨饶道:“行了,行了,妹妹,我知错了。你说,想要多少食邑,我都答**g 你,行不行?西域的事,还真是除了伯鸣都不行。卫青是善战,可是他太忠厚了……”

    “卫青忠厚,我夫君就奸猾?”

    “呃——”天子翻个白眼,抬起手,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又说错了,妹妹,你再挑刺,我连话都不会说了。我的意思是说卫青虽然能战,但是他不如伯鸣机灵。他们俩就像李将军与程将军,俱是名将,但用兵习惯不一样。卫青虽然也能出奇制胜,可是论胆大略奇,还是伯鸣为先。”

    “可是据我所知,卫青现在已经八千户了。陛下用人也如积薪,后来者居上啊。”

    “咳咳,我马上就为伯鸣增邑,万户,万户行了?”

    “这还差不多。”刘陵满意 地点点头。“行了,陛下请回,今晚椒房殿见。”

    “那……伯鸣出征的事,就交给妹妹了?”

    “放心。他若不肯出征,我就带着月亮领诏西行,去见见那位明珠公主。”刘陵挑挑眉。“陛下,你觉得我能做个女将军吗?”

    “哈哈哈……”天子大笑。“你能不能征服西域,我不太清楚,但是你能征服梁伯鸣,那却是一点问题也没有。走,妹妹,我们回城,给你接风洗尘。对了,王叔这两天很辛苦,一起请他入宫,如何?”

    “陛下是主人,我是客人,自然是客随主便。”

    天子放声大笑。

    ——

    梁啸匆匆出门,迎上刘陵,又惊又喜。“陵儿,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能走得掉?”刘陵挖了梁啸一眼。“行了,屋里说话。”

    梁啸会意,命人将刘陵的行李卸下来,自己拉着刘陵的手进了屋。刘陵将城外遇到天子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大局已经布好,可你们互相提防,已成僵局。你留在长安无益,还是去西域,剩下的细枝末节交给我。”

    “可是你这样很危险。”

    “你在西域打得越好,我就越安全。就算不成功,损失也只有我一人。阿母和孩子们已经到达夷洲,自然不用担心,月亮和你去西域,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何况大宛还有一颗明珠,你就算想隐居,也不用担心没人照顾。天空任鸟飞,有大宛、月氏相助,有东方朔、李当户辅佐,以你的能力,打下一片自己的天地应该不难。”

    “我怎么听出了酸味?”

    “什么酸味?”刘陵眼珠一转,随即就明白了。她伸出指头,狠狠地掐住梁啸肋下的软肉。“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

    梁啸连连讨饶。“我错了,我错了。我说,天子就这么答**g 了?”

    刘陵收起笑容。“答**g 了。不过我听主父偃说,他派你出征,不仅仅是西域情况危险,更多的还是不希望你呆在长安。他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你的用意,不希望你再在长安兴风作浪,鼓唇弄舌,又不能轻易处置你,伤了将士之心。只要能将你名正言顺地赶出长安,我就算要得再多,他也会给。”

    梁啸笑笑,没有说话。他也大致猜到了天子的心思。去西域,对他来说是胜负各半。对天子来说却是利大于弊。成功了,稳定西域,就算他居功自傲,有人质在长安,也不可会轻易铤而走险。失败了,也是去一心腹之患,而且不留痕迹。

    以天子的聪明,不可能感觉不到他才是真正 的幕后推手。把他赶到西域去,甚至比稳定西域更重要 。

    不过,他注定要失算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既然点了火,又怎么可能轻易让这把火熄掉。大局布好,现在该换刘陵来操盘了。论这种细枝末节的操作水平,刘陵显然要比他更出。天子如果以为换了个对手就可以轻松一些,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行,就这么定了。”梁啸握住刘陵的手。“万一,我是说万一,最后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会用我的余生来完成你未尽的夙愿,并将由你的子孙来统治属于我们的王国。”

    刘陵笑了,眼睛眯起了月牙。“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梁啸面无笑容,庄重肃穆,如临大祭。

    ——

    当晚,陈皇后在未央宫椒房殿设宴,为刘陵接风洗尘,为梁啸出征饯行。淮南王刘安,冠军侯梁啸自然在邀请之列,馆陶长公主和窦婴也应邀出席。席上,天子宣布 了对梁啸的封赏,不仅增邑五千户,让梁啸成了万户侯,还将城东的那片瓜田的地契交给了刘陵。

    馆陶长公主凑了一份礼,将长门园送给刘陵做别院。窦婴也送了一份礼,将渭河畔的三百亩良田送给刘陵作菜田。

    梁啸谢恩,并提出了几个要求。

    其一:调在雁门、五原任职的谢广隆、郭武随行。他们是不可多得的骑战将领,对西域也熟悉,有他们做帮手,很多事不需要 他亲自负责。

    其二:安排熟悉西域情况的人出任河西、羌中各郡太守。河西走廊和羌中道是联通西域和大汉的生命线,必须确保安全。在可能的情况下,最好安排卫青或者李椒这样的年轻将领镇守河西,以便在战事不利的情况下直接调河西驻军参战。

    其三:允许他在长安招募游侠儿。这一次要对付的是悍匪,面临的困难难以想象,如果没有强烈的立功**很难坚持到底。这种时候,自愿应募、武艺精湛,而且更具有亡命徒精神的游侠儿比被动服役的士兵更适合。

    天子答**g 了。

    梁啸最后提出一个要求:请天子派一个近臣做监军使者,负责与长安的联络。

    天子有些不好意思。梁啸提这个要求,无疑是希望他放心,按理说,为表示互相信任,他应该拒绝才对。可是,他又不愿意放气 这样一个机会。如果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在梁啸身边,他的确不太放心。

    斟酌再三,天子决定派徐乐随行,出任监军使者。徐乐为人忠厚耿直,有大局观,虽然对梁啸多有维护,却是出于公心。私下里,他从来不和任何人接触,当然也包括梁啸在内。让他出任监军使者,既能表示对梁啸的信任,也能让他放心,相信徐乐不会被梁啸收买。

    梁啸满意 地接受了。他举起酒杯,信誓旦旦的向天子表示,一定不负圣恩,平定西域。

    ——

    梁啸委托刘安印了一份招募书,招募两百擅长骑射的游侠儿,一下子掀起了一股热潮,无数游侠儿涌到冠军侯府应募,人山人海,将未央宫和戚里之间的大街挤得水泄不通。

    之所以这么热情,和梁啸本人的赫赫威名分不开。不管梁啸愿不愿意,他都已经成为游侠儿们心中的偶像,不少人在他的激励下走上战场,能有机会和他本人并肩作战,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另一方面,也有梁啸开出的优厚条件有关。

    除了由朝廷提供最好的装备、马匹之外,梁啸给每个选中的游侠儿支付二十金的预付款。这二十金不是给游侠儿本人,而是付给游侠儿的家属,家不在长安的,则由朝廷安排专人送到。对达官贵人来说,二十金是小意思,可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二十金足够一家五口人生活十年。要知道 一户普通家庭的所有家产加起来能有四五金,就有资格做官了。很多百姓的全部家当算在一起,也不过一两万。

    梁啸说得很清楚,这二十金是买命钱。拿了这二十金,你们的命就是我的。从现在开始,每活一天都是你们赚的,如果能活着从西域回来,得一官半职,那你们就真的赚住了。

    即使梁啸说得很可怕,可是游侠儿们却不怎么当回事。生与死,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至少没有梁啸想的那么重要 。轻生死,重然诺,这一刻表现得非常明显。明知一去就是数年,生还的机会有限,还是有很多人为了一个名额而你争我夺,甚至不惜拔刀一战。

    梁啸用了五天时间,从数千名游侠儿中挑选了二百人,加上一百亲卫骑和徐乐、巴图等人的随从,共三百五十余人,辞别了长安,踏上了征程。

    ——

    二月初,梁啸赶到了武威,等到了已经在这里等候的谢广隆和郭武。

    几年没见,谢广隆和郭武看起来都有些沧桑。梁啸很奇怪,这两人因功升职,一个是雁门尉,一个是五原令,都是千石级的官员,怎么看起来这么落魄。

    梁啸一问,谢广隆就倒起了苦水。

    他是雁门尉不假,可是现在匈奴人都被赶到了阴山以北,雁门没什么硬仗可打。没仗打,就没有战利品,没有奖赏。没有战利品和奖赏,就只能靠俸禄生活。千石俸禄,还要养部曲,哪里够花。他在西域的时候喝的都是上等西域葡萄酒,现在他已经连葡萄酒的味道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一听说梁啸要去西域,他立刻 赶来了。

    郭武的情况也差不多,和平时期的生活不适合他,他宁愿回到危机四伏的战场上。

    梁啸本来还担心谢广隆、郭武有厌战心理,听了这话,如释重负。看来有些人天生就是战士,让他过舒服的日子,他还不乐意呢。

    “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去西域,和乌单分个高下。”——

    未完待续。

    ~亲,你可以在网上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580章 归来

    重走河西路,梁啸感慨颇多。

    上次他回来的时候,中途遇到匈奴人堵截,不得已,只能取道羌中。有的羌人很好客,有的羌人却心怀歹意,只是他防范得严密,这才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这一次西行,河西路已经完全被汉军控制,沿途看到的羌人数量大减。只有那些一开始就依附汉朝,并且在曹时征羌时立下战功的部落才有机会生活在河谷地洲,看到梁啸一行,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他们都非常友善。

    沿途驻守的汉军听说梁啸过境,要重回西域,更是热情接待,迎来送往,恨不得和梁啸同行。一路走来,徐乐与梁啸形影不离,见识了梁啸在将士心目中的地位,颇为感慨。

    梁啸却没时间感慨。他开始了部队的整合训练。除了原有的一百多希腊少年组成的骑士之外,他现在又多了两百在长安招募的游侠儿,谢广隆、郭武也分别带来了数十骑士,徐乐、巴图也有一些侍从,全部加在一起,有四百多人。

    梁啸要求这四百多人全部参与训练,连徐乐、巴图都不例外。不需要他们亲自杀敌,但是骑术必须精熟。一旦交战,他们必须跟得上骑士的速度,不至于掉队。

    梁啸原以为徐乐会是个困难,没想到最先出现问题的居然是巴图。

    巴图在长安呆了几年,虽然马还是经常骑,但是他养尊处优得太久,大腿上全是肥肉,已经不适应这种长期在马背上颠簸的生活。仅仅几天,大腿就磨破了,鲜血淋漓。

    巴图打了退堂鼓,想以自己的身份为掩护,退出训练。梁啸对他说,你要退出也可以,直接退到长安去,继续做你的人质。月氏从此与你无关,你也没资格做月氏王。月氏是马背上的民族,从来只追随强者,你为什么得不到部众的尊敬,就是因为你没有阿留苏强大。

    现在,阿留苏战死了,他的灵魂可以升入天堂。你如果连这点苦都吃不下去,将来最好下地狱,免得被阿留苏嘲笑。为了保险起见,死之前最后在脸上割几刀,万一碰到阿留苏,他也认不出来。

    巴图被梁啸说得面红耳赤,激起了潜伏的血性,咬着牙,继续训练。

    徐乐的情况比梁啸预期的好一些。他来自燕国,对骑马并不陌生。接到诏书,得知将与梁啸同行,从离开长安的那一天起,他就有意识的训练骑士,早就过了最艰苦的时期。当大腿上的肌肉变得结实起来,他已经能够顺利地跟着骑士们一起奔驰了。

    至于游侠儿,更不用梁啸担心。这些家伙本来就不是什么安份守己的人,骑兵击剑都是家常便饭。他们也知道这次西域之行面临的是一场恶战,稍不留意就会送命,知道这时候多流汗,是为了将来少流血,所以不用梁啸催促,他们就自已加量,苦练骑射和战术配合。

    梁啸再次起用谢广隆和郭武二人作为正副骑将,统领这两百游侠儿。他自己则和身边的侍卫研究对付乌单的办法。

    乌单不仅有一张射程远达两百步的硬弓,身边还有近百擅长骑射的佣兵、马贼,这简直就是当初梁啸的加强版。一直以来,梁啸就是凭借着这种豪华配置驰骋沙场的,现在,他面临着一个更强的对手,如果不做充分的准备,他没有一点胜算。

    梁啸的准备分成两个部分:

    一是加强他自己和五名神箭手的箭术训练。在短期内有质的飞跃不太可能,但是他们需要提高训练强度,让自己保持较好的竞技状态。在长安的时候虽然也没闲着,毕竟不如在战场上全身心的投入。他必须在遇敌之前调整过来,以免措手不及,遭受重创。

    二是调整武器装备。乌单手中的地弓射程超过了一般的弓,比梁啸手中的黑弓还要多几十步,如果不解决射程劣势,他们会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好在汉军有弩这种大杀器,射程根本不是问题,问题是目力所限,没有人能够在两百步以外保证命中率。

    强弩都是覆盖式打击,很少用于单兵狙击。即使是李广这样的名射手,也是在列阵防守时才会使用强弩狙杀对方将领,要在飞速移动的战马上使用强用强弩,不管是上弦还是射击,都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梁啸有两个思路:一是用人数优势弥补速度劣势。他准备了五具射程二百四十步的六石弩,交给二十名亲卫使用。这些亲卫都是他从江都带来的儿时伙伴,忠心无虞,而且接受过桓远、钟离期的严格训练,对弩的使用并不陌生。

    另外一个办法就是打造一种新式武器,既要有弩的射速,又要有弩的射程。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了邓国斌。邓国斌跟随刘陵,一路从庐山赶到长安,现在又跟着梁啸赶往西域。一路上,他是唯一一个不用参与格斗训练的人,他的任务就是熟悉各种弓弩,然后设计改进方案。

    邓国斌提出了一个颇有创意的想法,他想用滑轮组来改善弩上箭难的问题。滑轮组可以省力,这一点已经被证明,如何应用到弩上来,就成了他现在考虑的核心问题。

    技术改进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邓国斌对机械和弩都有着过人的造诣,新弩的制造依然步履维艰。好在梁啸也没指望他立刻拿出来,他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训练弩手上。五具六石弩,如果配合默契,应该足以平衡掉乌丹的射程优势。

    在部署了一系列的训练任务之外,梁啸本人也开始了强化训练。

    经过几年的导引术练习,不论是听力还是射艺,他都已经达到了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但他一直没能达到桓远所说的射声士境界。他现在的水平也就比桓远略好一些,七八十步之内,即使是最轻微的脚步声也难逃他的耳朵。百步之外的活动目标,他能应声而射,命中率八成以上。

    如果没有乌单的出现,这样的射艺已经足以称雄当世,连桓远也认为他已经没有对手。只可惜,他的目力却没有这么高明。百步之外的树叶,他是看不到的,百步穿杨终究也是传说。而听力的分辨率显然不如视力,百步之外的人形目标,他能射胸口,特别有把握的时候可以射头部,再精准就难了。

    他遇到了瓶颈,现在还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两者相加,并没有让他丧失信心,反而激起了斗志。

    他以前所未有的努力苦练,一如当初刚到这个世界。

    离开了长安,不用再绞尽脑汁的揣摩天子的心思,他也真正的沉下心来,一心对付乌单。

    时间就在艰苦的训练中悄悄流逝。四月末,梁啸一行到达星星峡。

    星星峡可以算是河西走廊和西域大漠的分割点,出了星星峡,有两条商道:一条商道向北,沿大漠北缘西行,可以到蒲类、车师,另一条商道向南,进入大漠,直奔楼兰。

    梁啸进行了最后一次休整,并派人联系到了小月氏都尉马奇。

    几年不见,马奇的胡须又白了几分,精神也不太好。看到巴图的那一刻,马奇泪如雨下。“小王子,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葱岭以东就没有月氏了。”

    梁啸很不解,拉着马奇细问,这才知道,西域的情况已经恶化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天狼射杀阿留苏,威名大震,大漠之南诸国慑于他的威名,不得不向他表示臣服,就连月氏人都出现了分裂,至少有一大半人投降了天狼。马奇派人向李舒昀、李当户求援,但二李兵力不足,不敢轻举妄动。汉军示弱,天狼的气焰更加嚣张,现在不仅是漠南,就连漠北都有人向他示好。

    月氏人群龙无首,如果巴图再不回来,葱岭以东的月氏人不是成为天狼的部属,就是被天狼杀死。

    “小王子,你一定要杀了天狼,夺回太子的首级,为太子报仇。”

    巴图的脸僵住了。杀天狼?他哪有这本事。他尴尬的笑了两声,把求助的目光转向梁啸。

    马奇见了,暗暗皱眉,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梁啸看在眼中,知道巴图这货是个二世祖,指望他杀天狼是不可能的。不过,正因为巴图不像阿留苏那么强悍,他才有机会利用巴图控制月氏人。

    “都尉,你放心,这次我奉诏护送王子归国,不杀天狼,绝不离开。”

    “那可太好了。”马奇如释重负。“我想来想去,能够对付天狼的,也只有君侯了。”

    梁啸毫不谦虚地点点头。这时候不是客气的时候,月氏人士气已经快到崩溃的地步了,他必须给他们打上几针强心针,先稳住局面再说。

    “我有两件事,想委托都尉。”

    “君侯,你说。”

    “第一,帮我给各部落送信,就说我梁啸回来了,我大汉不会放弃西域,只会加强对西域诸国的保护,请他们放心。第二,帮我打探天狼的老巢,我要先找他较量一番,看看他究竟有什么门道。”

    马奇沉吟半晌。“君侯,天狼来去无踪,我们很难搞清楚他在哪里,而且大漠里人迹罕至,就算找到了他,也无法及时传递消息。不过,我倒有一个主意,也许可以让他来找你。”

    “你说。”

    “天狼杀了我们太子之后,将他的首级砍了下来,派他手下的大将伊乌尔四处巡视。如今伊乌尔就在南山。如果你杀了他,天狼自然就知道你来了。”

    “好。”梁啸几乎不加思索,一口答应。

    马奇却显得有些迟疑。“君侯,对方可是人多势众,大概有两千骑,伊乌尔是天狼的亲信,箭术也非常精湛。我们几次想把太子的首级抢回来,都没成功,反而损失了不少人手。”

    “两千骑而已。”梁啸摆摆手。“没关系,你带我去,找一些熟悉地形的人给我做向导就行。如果你能帮我安排一些辎重,我将感激不尽。”

    “这是自然。”马奇见梁啸信心满满,精神也振奋起来。“我派人通知各部落,请他们给君侯准备粮草,绝不会让君侯饿着肚皮作战。”

    梁啸满意的点点头。

    马奇心满意足,带着人去了。梁啸写了一封信,让马奇安排人送给东方朔,宣告自己的归来。

    ——

    经过几天的追击,在马奇的带领下,梁啸找到了伊乌尔。

    在马奇大张旗鼓的宣传下,伊乌尔已经知道了梁啸的到来。与其说是梁啸找到了他,不如说是他找到了梁啸。作为乌单曾经的亲卫将,作为乌单陷入绝境时的唯一追随者,他太清楚乌单有多恨梁啸了。

    如果能抓住梁啸,乌单赏他一个国都是有可能的,所以伊乌尔不仅没有逃,反而严阵以待。他派人给乌单送信,梁啸来了,我将砍下他的头颅,献与大王,作为你重建浑邪部的祭旗之物。

    伊乌尔很有信心,甚至不阻止附近的部落来观战,他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击败梁啸,彻底击垮这些不甘心诚服的部落。阿留苏的首级无法实现的目标,梁啸的首级也许可以实现。

    一个午后,一座无名山岭下的绿洲上,梁啸与伊乌尔正面相遇。

    两千余骑在伊乌尔身后展开,队形比较松散。来自各族的骑士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的横坐在马背上,有的双手抱头,打量着远处的汉军。虽然四月末的天气还算凉爽,可他们依然不愿意穿上甲胄。双方兵力悬殊,很多人认为这一战根本不可能发生,就像以前一样,汉军会不战而退。

    伊乌尔也是这么想。与普通骑士不同的是,他不愿意让梁啸全身而退。他要抓住梁啸。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伊乌尔下令两翼的骑士先行发动攻势,截断梁啸的退路。

    马蹄声渐渐响起,各有五百骑从左右两翼杀出,远远的绕了一个圈子,向梁啸的左右包抄过去。

    看到这一幕,梁啸狂喜,重回西域第一战,他不仅要胜,而且要胜得漂亮,否则不足以提醒那些观战的部落大汉的存在。以少胜多,而且要胜得漂亮,当然不是一个容易的事,可是伊乌尔的轻敌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他看到了希望。

    梁啸暗自庆幸,看来上苍还是关照我的,送来了这么一个重要却不够聪明的对手。

    他故作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看来我大汉的战刀久不出鞘,这些胡虏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谁是猎手,谁是猎物。李当户、李舒昀不作为,那就由我们来打醒这些蠢货,让他们看看谁才是西域的主人。”

    梁啸拔出天子所赐的玉具剑,向前一指。“击鼓,击杀伊乌尔!”

    “击杀伊乌尔!”谢广隆举起手中的长矛,在空中轻轻摇晃。战马撒开四蹄,向前奔驰而去。

    -

    -(未完待续。)

第581章 简单粗暴

    看到梁啸率部迎着伊乌尔而去,在远处山岭上观战的马奇吓得面色煞白,后悔莫及。

    王子巴图危矣!

    本以为梁啸百战百胜,是个传奇人物,汉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只要战术应用得当,这一战应该有取胜的机会,这才让巴图随梁啸出战,搏一个勇武之名,也好统领月氏残部,重振旗鼓。哪想到梁啸居然如此鲁莽,什么战术也没有,直接冲了过去。

    这无疑是取死之道。且不说从两翼包抄过来的骑兵一旦追上他们,必然是掩杀之势,就说梁啸的正对面伊乌尔的本阵还有一千骑士,不仅两倍于汉军,而且是最精锐的骑士。梁啸要想击败他们,肯定要付出相当的代价。一旦受阻,再被包抄的骑兵追上,前后夹击,必死无疑。

    马奇懊丧不已,却无可奈何,只得下令部属集结,准备战斗。他不能看着巴图死在面前,明知不敌,也必须出击。

    这大概是月氏在葱岭以东最后一战了,马奇心中充满悲壮。

    就在马奇拔出战刀,准备出击的时候,一个亲卫惊喜的叫住了他。“都尉,你看!”

    马奇沿着亲卫的手指看去,却看到了令人惊喜的一幕。

    梁啸等人已经突破对手的阻击,与伊乌尔正面相对。在他身后的草地上,横七竖八的躲着许多骑士,数不清的无主战马在战场上轻驰、驻立,茫然的嘶鸣声,呼唤着自己的主人,却得不到回应。

    虽然隔得远,看不清具体的情况,但是从汉军的阵型来看,汉军的损失应该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仅如此,他们的阵型也依然严整,仿佛那些倒地的对手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一往无前,越跑越快,冲向伊乌尔。

    反观伊乌尔,他似乎根本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战马还没有加速,身后的亲卫也乱作一团,旌旗乱舞,号角交鸣,战马互相冲撞,一片混乱。

    “怎么会这样?”马奇又惊又喜。

    “不知道。”亲卫咽了口唾沫,又说道:“伊乌尔派出了四五百骑迎战,可是这些人可能还没反应过来,根本没挡住汉军,汉军就这么直接冲了过来。哦,也不对,他们应该射了一阵箭,外围还有过接触,然后……然后那些人就倒在地上了,汉军就冲过去了。”

    马奇狠狠瞪了语无伦次的亲卫一眼,自责不已。他只顾着整合队伍,居然错过了这么精采的一幕。他一边盯着战场,凝神细看,生怕再漏过一个画面,一边大声命令所有的骑士都看清楚一点,看看汉军是如何作战的,看看巴图王子表现如何,是不是够英勇。

    隔着千余步,哪里能看得清巴图在哪儿。不过,巴图此刻已是汉军的一员。汉军的表现就是巴图的表现,汉军作战勇猛,巴图就足够英勇。不英勇也没关系,他身后有英勇的汉军,英勇的冠军侯就行。

    梁啸不知道观战的马奇是什么心态,但是他大致能猜得到这些人在想什么。他莫名的想起了巨鹿之战,项羽面对数倍于已的秦军精锐时,其他诸国的军队就是如此作壁上观,最后成就了项羽的赫赫威名。战斗结束之后,他们只能匍匐而进项羽的大帐。

    他不是项羽,没有项羽的绝世武功,但伊乌尔也不是王离,这两千杂胡骑兵也不是精锐的长城军团。这是送给他的一份礼物,他没有道理不收。

    虽然还隔着两百多步,但是他已经看到了伊乌尔的惊慌。

    伊乌尔派出了四五百骑来阻击,希望用这些人挡住他的脚步,甚至将他困住,等包抄的骑兵回援。三倍的兵力合围,按理说也是很稳妥的战术。可是伊乌尔低估了他的实力,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他虽然只有四百多骑,可是这四百多骑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的勇士,再加上装备、马匹的优势,他们完全可以藐视任何同等数量的对手,更何况是这些装备简陋,毫无准备的杂胡骑兵。当进入射程,双方开始互射的时候,好多杂胡骑兵甚至还没将箭囊调整到合适位置。

    梁啸和火狐等人同时射击,先给了这些杂胡骑兵迎头痛击,数名看起来比较精悍的骑士中箭落马,原本就不算整齐的冲锋阵型被打掉了最锋利的部分,更加混乱。紧接着,谢广隆迎着零星的箭矢冲到这些骑士的面前,乌兹铁打造的矛头再一次品尝鲜血的美味,轻而易举的撕开了他们的阵线。

    四百多骑士,一千多匹战马,蜂拥而入,瞬间将这些仓促迎战的杂胡骑兵杀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一个杀气腾腾,有备而来,一个轻敌疏忽,仓促应战;一个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一个甲胄不全,乌合之众;双方一接触,高下立判。杂胡骑兵遭到了汉军的无情践踏,死伤惨重。汉军却像是刚刚闻到血腥味的战狼,战意高涨。

    他们在梁啸的率领下,义无反顾的杀向伊乌尔。

    伊乌尔大惊失色,战局的发展大大超出他的想象,他安排的两个战术全部落空,没有一点作用,梁啸仿佛突然间就站在了他的面前,而他却还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

    伊乌尔本能的尖叫一声:“冲锋,准备战斗!”一边喊着,一边擎出了自己的弓。

    跟随乌单隐居深山数年,他也练就了一手好箭术,虽然不如乌单那么强大,也没有地弓那样的硬弓,但是他的箭术也堪称神箭手。乌单射杀阿留苏之后,将阿留苏的弓赏给了他,他如虎添翼,除了乌单之外,他自信可以射杀任何对手。

    包括梁啸。这也是他急不可耐地要与梁啸对阵的原因。

    可是,当梁啸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还没有准备好。他的战马还没有跑起来,他的双臂还没有活动开,平时用惯的弓,居然一下子没拉开。

    就在伊乌尔急得冒汗,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再拉一次的时候,谢广隆已经杀进了他的战阵,而冲在前面的梁啸也射出了必杀的一箭。

    箭枝破风而至,伊乌尔只觉得眼前的空气一阵扭动,一枝羽箭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想躲,却来不及反应,只能勉强低下了头,希望能躲过要害。

    “噗!”一声脆响,羽箭射穿了他的头盔,从前额射入,从后脑射出,红的血,白的脑浆从乌兹铁打造的锋矢上滑落,阳光照亮了锋矢,像梁啸充满讥诮的眼神。

    一百二十步外,乱军之中,梁啸一箭射杀了伊乌尔。

    伊乌尔的亲卫尚未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伊乌尔摔落马下,鲜血从头盔里溢了出来,一命呜呼。

    片刻之后,数十枝羽箭射到,还没从伊乌尔的突然死亡中回过味来的亲卫纷纷中箭落马,跟着伊尔尔踏上了死亡之路,继续保护伊乌尔。

    伊乌尔及其亲卫、传令兵先后被射杀,指挥中枢被摧毁,剩下的杂胡骑兵顿时乱了套。看着奔驰而至的汉军,离得近的仓促应战,离得远的干脆拨转马头,准备逃跑。

    汉军以谢广隆为锋,势如破竹的杀到了伊乌尔的中军,谢广隆挑起伊乌尔的尸体,抛到空中,一个骑士挥起战刀,一刀剁下了伊乌尔的首级。紧接着,有人撕掉了伊乌尔的战旗,挑在矛尖,高高举起。

    看到伊乌尔的首级和战旗,汉军士气如虹,伊乌尔部下的杂胡骑却大惊失色,纷纷勒住了战马,惊慌的四处观望,有的甚至跳下战马,扔掉武器,举起双手投降。他们本来就不是伊乌尔的旧部,只是迫于乌单和伊乌尔的实力不得不屈服,现在形势不对,伊乌尔又战死,他们自然不会继续为伊乌尔卖命。

    梁啸一声令下,汉军骑兵冲出伊乌尔的乱阵,冲向远处的山坡。借着坡势,他们放缓了速度,缓缓停在半山坡上,掉头马头,看着追击而至的敌人,重新列阵。

    奉命包抄的一千骑兵追到山脚下,看着山坡上杀气腾腾,准备重新开始冲锋的汉军骑士,失魂落魄。他们一路追击,没能追上汉军,却亲眼目睹了汉军是如何摧枯拉朽的击溃伊乌尔的。如今伊乌尔已死,他们不知道何去何从。

    看着茫然无策,慌乱如小儿的敌人,汉军骑士忍不住放声大笑。

    这一战赢得痛快。即使是那些跟着谢广隆、郭武在北疆征战多年的老兵也没想到这一战会胜得如此轻松。面对三四倍的敌人,他们居然一击而胜,轻松得难以想象。

    谢广隆夹着长矛,拨转马头,冲着阵中的梁啸大叫道:“君侯,还是跟着你打仗痛快,爽!”

    梁啸举起手,向谢广隆示意,对身边的巴图说道:“王子,还紧张吗?”

    巴图抹去脸上的鲜血,兴奋莫名。“不紧张了,跟着君侯作战,没什么好担心的,跟着往前冲,抡刀砍人就行了。”

    “哈哈哈……”梁啸大笑,伸手拍拍巴图的肩膀。“你记住,有我大汉为你撑腰,所有的事都不是事。”

    “好,我记住了。”巴图连连点头。

    “好了,现在该你发挥了。我刚才看到了伊乌尔用的弓,好像是阿留苏当年仿制的人弓,你去将它取来,再加上阿留苏的首级,你这月氏太子的位置就算坐稳了。”

    “多谢君侯!”巴图躬身施礼,催马出阵,带着自己的数十亲卫向前奔驰而去。

    梁啸给谢广隆打了个手势。谢广隆会意,带着骑兵,夹侍着巴图,再次加速,奔下山坡。

    梁啸命令传令兵吹响号角,再次发起冲锋的命令。

    汉军骑士轻踢战马,鱼贯下山。他们借着坡势,越跑越快。马蹄踢碎草皮,踏破地面,掀起了一道洪流,卷起一道惊雷,势不可挡的向山坡下的敌人杀去。

    山坡下的杂胡骑虽然还有千人,可他们全无斗志,看到汉军再次杀下来,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他们迅速做出了决定,拨转马头,避让到一边,有的干脆跳下战马,举手投降。

    巴图在谢广隆等人的保护下,一路奔驰,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真正的抵抗,就再次回到了伊乌尔的中军。他跳下马,找到了阿留苏的弓和首级,抱在怀中,看着阿留苏只剩下骷髅的首级,忍不住放声痛哭。

    “王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谢广隆提醒道:“立刻戴上太子的头盔,拿起太子的弓,你现在就是月氏太子了。”

    巴图如梦初醒,连忙换上阿留苏的头盔,拿起阿留苏的弓,重新跨上战马,继续追杀溃逃的敌人。

    远处,马奇听到了号角声,看到了冲锋在前的巴图战旗,看到了冲锋在前的巴图,禁不住热泪盈眶。虽然他看不清巴图的脸,可是他有一种感觉,阿留苏又回来了。

    “杀”马奇拔出战刀,厉声长啸。“追随太子”

    “追随太子”月氏残部热血沸腾,纷纷拔出战刀,猛踢战马,跟着马奇站下了山坡。他们越跑越快,渐渐赶上了巴图,包围了巴图。

    “太子,我们来啦”马奇冲到巴图身边,兴奋的大叫道。

    这一刻,巴图感觉到血液中有一种熟悉的情绪在涌动。在此之前,他只能羡慕的看着兄弟阿留苏被无数的勇士簇拥着冲锋陷阵,从来没有想过来自己也会有这一天。现在,这些不肯向强敌低头的月氏勇士自发的聚集在他身边,愿意追随他,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强者的荣耀。

    “杀”巴图举起战刀,再次加速。

    “杀”马奇紧紧跟随。

    “杀”数百月氏骑士挥舞战刀,齐声怒吼,追亡逐北。

    梁啸放缓了脚步,在战场上来回轻驰,像是雄狮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无数骑兵跪倒在地,不敢仰视。

    远处的山坡上,观战的部落首领们面无人色,他们三三两两的走下山坡,来到梁啸的面前,躬身拱手,向梁啸表示臣服,向大汉表示臣服。

    梁啸挺起了胸,徐乐挺起了胸,所有的汉军将士挺起了胸,坦然地接受这些部落首领敬畏的眼神。

    “我要上书天子,为君侯和众将士请功。”徐乐说道。 ——

    (未完待续。)

第582章 死敌

    月朗星稀,松涛阵阵。

    虽然已经是四月末,在中原已经是夏天,可是南山脚下依然很凉爽,夜晚更是如此。山风似乎夹带了山顶的积雪,吹得人遍体生寒。

    徐乐伏在案前,和马戎等一起,按图索骥,将俘虏按照族别标注出来。马戎曾经跟着枚皋走遍羌中,足迹远及西域,并亲手绘过图。案上铺的帛书地图就是他绘制的。即使如此,对楼兰以西的诸国位置,他还是不太拿得准。

    “监军,这些俘虏是不是说谎了?”马戎直起腰,一边扭着脖子,一边说道。

    地图上,表示来自乌孙、姑墨一带的小旗占了总数的三分之一。徐乐双手扶案,眼睛盯着那些小旗,摇摇头。“这是交叉盘问得出的结果,应该是真实的。看来,乌孙在这里面起了不少作用。怪不得东方朔、李当户不敢轻举妄动。”

    马戎吃了一惊。“监军的意思是说,天狼的背后有乌孙王在撑腰?”

    徐乐点点头,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若非如此,天狼又怎么可能发展得如此之快。乌孙王后是天狼的姊姊,她要支持天狼是情理之中的事。乌孙王只要装聋作哑,装不知道就行了。万一事发,东方朔也不能和他翻脸,只好接受他的解释。”

    马戎倒吸一口凉气。他看看徐乐,赞了一声:“监军果然眼光独到,怪不得梁君侯要请你做监军。”

    徐乐笑笑。梁啸和天子之间的事,不宜让太多的人知道,马戎有这样的想法,他乐见其成。他四处看看。“梁君侯呢?”

    “正在接见各部落的首领。”马戎感慨万千,骄傲溢于言表。“看到那些部落首领毕恭毕敬的样子,就是吃再多苦,也是值了。”

    徐乐目光一闪,若有所思。

    ——

    梁啸高坐在大帐中,端着酒杯,不时的浅呷一口。他喝得很少,对喜欢豪饮的部落首领来说,他这么做实在不够尽兴,也有些失礼。但是没人敢计较他,甚至没有敢抬起头看他一眼。不管梁啸喝多少,哪怕他只是端起酒杯示意一下,他们也觉得很有面子,心满意足的退下去。

    巴图坐在梁啸左手边,同样承受了部落首领们的敬意。他腰杆挺得笔直,不苟言笑。梁啸如何对待这些人,他就如何对待这些人,而且从头至尾说的都是汉话,俨然以汉人自居。

    马奇觉得不妥,可是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好。王子归来,一战夺回了阿留苏的首级和弓,月氏人赢回了尊严,也拥有了新的核心。现在人心稳定,士气旺盛,就等着再建新功。对梁啸和巴图的傲慢,他虽然有些意见,却不能反对,只好尽快活跃气氛,不住地与人喝酒。

    马奇很快就喝多了,被人抬了下去。没有了马奇做润滑剂,大帐里的气氛立刻不自然起来。部落首领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

    梁啸放下酒杯,轻咳一声。部落首领们齐唰唰地把脸转了过来,躬身听命。

    “诸位,我在西域呆过一段时间,知道这里条件艰苦,生存不易。你们实力有限,面对天狼这样的对手,若不低头,就只有灭亡。”

    部落首领们松了一口气,齐声道:“多谢大人宽容。”

    “之前我大汉一心对付匈奴,重心放在漠北,对诸位保护不周,这才让天狼钻了空子。现在我来了,从现在开始,诸位的安全就有了保障,可以安心生产了。”

    “多谢大人,我等愿意奉大汉为宗主,遣质子入朝,年年进贡。”

    “甚好。不过你们放心,我大汉物阜民丰,在乎的是你们的心意,不会贪图你们那点贡品。具体的事宜,届时自会有人和你们商议,你们也可以先问问巴图太子,问问他长安有多大,我大汉又有多强。”

    “喏。”

    “好了,我还有军务要处理,就不陪诸位了。太子,你陪他们多喝几杯。”

    巴图长身而起,躬身领命。“君侯放心吧,我会将大汉的盛德告知他们的。”

    梁啸微微颌首,起身离开。谢广隆、亚历山大等人纷纷起身,护着梁啸走了。巴图坐了正席,咳嗽一声:“诸位,你们想必也听说了去年冬天的那场战事。你们可知道大汉在进行这场战事的时候,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吗?你们可知道,右贤王是被多少汉军打败的吗?”

    ——

    梁啸回到中军大帐,马戎立刻迎了上去,梁啸解了大氅,坐在案前。“徐君,有什么收获?”

    “和你之前猜的差不多,有乌孙人在背后支持天狼。”

    梁啸哼了一声,捻着手指。“徐君,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用着急了。当务之急是征兵,你去和各部落谈一谈,让他们将最精锐的战士交出来,再提供足够的战马。武器甲胄就免了,这些技术暂时不能外泄,还是请郭文斌在敦煌打造。眼下先用我们的备用器械来装备他们。”

    徐乐连连点头,一一记录在案。

    “还有一件事,我想和徐君商量一下。”

    “你说。”

    “这些部落大多没有文字,语言也不同,相互之间都要靠通译来传话。我觉得这样很不方便。徐君,你看能不能带几个识文断字的将士建一个流动的学校,教他们读书写字,至少那些从征的战士要能听得懂我们的话,看得懂我们的文书。”

    徐乐眼睛一亮。“君侯的意思是以文化之?”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现在是战时,只能简单一点,等安定下来,我们再招募一些游士,让他们深入各部落的牧区,做一个文化使者,将我大汉的文化传播到四方。如此,三十年后,这些部落的大多数人都说汉话,写汉字,自然会对我大汉有所认同。”

    “好主意。”徐乐一拍大腿,喜形于色。“我立刻上报朝廷,天子一定会答应。”

    “这件事恐怕还不能由朝廷一手包办。”梁啸托着腮。“这里太苦了,要招募到那么多既有学问,又肯吃苦的学者可不容易。我考虑,也许将从军历练当成一种考核,激励更多的人投身边疆。俗话说得好,文武并用,只有我们这些武人,用武力征服,是远远不够的,还要你们这些有学问的人配合才行。”

    徐乐抚掌而笑。“君侯此言,深得我心。”

    “那这件事就托付给徐君了。动嘴的事,你来。动手的事,我来。”

    “好,一言为定。”

    ——

    雪山之下,天狼谷。

    乌单眼神阴冷,一手摸着刀环,一手轻轻叩击着大腿,盯着风尘仆仆的溃兵,一声不吭。单调而沉闷的叩击着一下接着一下,仿佛叩击在溃兵的头顶,吓得他匍匐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两个衣衫半解的羌女跪在一旁,噤若寒蝉,花容失色。

    伊乌尔战死,阿留苏的首级和弓落入巴图手中,征服月氏残部的计划全部落空,这些都不足以让乌单动气。在深山隐居几年,他苦练的不仅仅是力量和箭术,还有心志。

    但是,听到梁啸的名字,却让他古井一般的心境掀起了波澜。虽然只是一些涟漪,却打破了平静。

    浑邪部由一个强大的部落衰落至此,都是梁啸一手造成的。现在他又回来了,而且一出手就杀死了伊乌尔,破坏了大好局面。

    伊乌尔这个蠢货!乌单恶狠狠地骂道。

    挥手斥退了溃兵,乌单起身,离开了大帐。他连卫士都没有带,独自走上了大营后的山路。

    山路崎岖,越往上走越窄,渐渐的没有了路,乌单只能手脚并用,向上爬行。他就这么一个人爬了两个时辰,一直爬到雪线以上,站在一个隐蔽的山洞外。即使他在山中苦练多年,此刻也有些气喘吁吁。他在洞外远处停住,调匀了呼吸,这才来到洞前,跪倒在地。

    “大巫师。”

    洞里传来大巫师的声音。“爬进来吧。”

    乌单真的是爬进了洞。洞口很小,乌单脱掉了外面的大氅才勉强挤进去。进了洞,他背靠冰冷的石壁,好半天才适应了洞内的黑洞,隐约看到了巫师的位置。

    “你胖了。”

    乌单尴尬地摸摸嘴。在山里的时候,他一心苦练,吃东西也只是为了营养,根本顾及不到口味,几年下来,身上连一丝赘肉都没有。出山之后,他战无不胜,征服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部落,每天好酒好肉供应着,岂能不胖。

    “梁啸回来了?”

    乌单吃了一惊,却又莫名的松了一口气。既然大巫师知道梁啸回来了,那她肯定有办法对付。“是的,梁啸回来了,杀死了伊乌尔,夺走了阿留苏的首级和弓。”

    “你怕了?”

    乌单犹豫了好一会,终究还是没敢在大巫师面前逞能。“大巫师明鉴,我的确没什么必胜的把握。”

    “论箭术,你们刚有所长。论心境,你之前在山里的时候还可以和他拼一拼,现在嘛,我看的确没什么把握。不过,最重要的不在这里。”

    “请大巫师明鉴。”

    “你再强,终究只是一个人。梁啸强,却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他身边还有无数人。”大巫师叹了一口气。“就算你能够战胜他,也无法战胜大汉。东方朔按兵不动,你就只能在南山一带称雄,无法控制天山。乌孙昆莫手握雄兵五万,也不敢轻举妄动,你又哪有机会。”

    乌单沉默了良久。“那依大巫师的意思,我应该怎么办,难道要向梁啸投降不成?”

    “如果能投降,你早就投降了,又何必等到现在。”大巫师轻笑一声:“虽说汉人势大,这几年连战连胜,可是汉人也并非没有破绽。梁啸野心太大,汉人皇帝很忌惮他,派他来西域,未必没有让他送死的意思。你如果在杀了梁啸之后,就和汉人谈判,也许有机会重建浑邪部。”

    “那我如何才能战胜梁啸?”

    “这要看你自己了。”大巫师闭上了眼睛,半天没有出声。

    乌单跪在对面,默默地等着,一动也不敢动。虽然他的膝盖很快就疼得无法忍受,又渐渐的冻得没了知觉,凉意侵入了他的腿,又侵入了他的腰,可他还是咬牙忍着。

    洞中黑暗,不知时间。直到乌单觉得心都快被冰住了,大巫师才幽幽的说道:“行了,你可以走了。如果每天都能像这样修炼两个时辰,你还有一战的机会。大王,欲得惊人之技,必受非人之苦。上苍是公平的,没有人可以不劳而获。”

    乌单如梦初醒,黑暗中,脸颊发烫。他拜了两拜,转身出洞。

    “还有,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大巫师说道:“我的天命已尽,很快就要回赤山了。”

    乌单愣了一下,转身再次拜倒在大巫师面前,泪水夺眶而出。

    ——

    赤谷城。东方朔拉了拉熊皮大氅,面带微笑,走向猎骄靡和阿瑞堪。阿瑞堪的目光转了过来,和东方朔一碰,随即又垂下了眼皮,两只手不安的绞在一起。

    猎骄靡笑容满面,远远地拱了拱手。“东方先生,你可有好久不来了。”

    “是啊,最近南山事比较多,脱不开身。”

    猎骄靡眼神微闪。“南山的事处理得如何了,东方先生至此,想必天狼已经束手就擒。”

    东方朔哈哈大笑,摇摇头。“捕狼这种粗事,哪是我该干的。我关心的都是关乎存亡的大事,小事自然要交给合适的人干。”

    “不知谁才是合适的人,李当户,还是李舒昀?”

    东方朔笑眯眯地挤挤眼睛。“你再猜。”

    猎骄靡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我猜不出来。”

    “其实你应该猜得出来的。”东方朔笑得更加神秘。“这人是你的老对手,你们交手多次。当然了,他和天狼也不陌生,可以算是上是死敌。”

    猎骄靡还在想,阿瑞堪却已经脸色大变。“你是说……梁啸?”

    “还是阏氏聪明。”东方朔歪歪嘴角,四处看看。“我专有的椅子呢,摆哪儿了,还不给我拿出来?”

    猎骄靡脸色大变,阿瑞堪却应声道:“先生稍候,得知先生来,我已经派人去搬,马上就到。”

    -

    -(未完待续。)

第583章 威胁

    阿瑞堪匆匆而去,东方朔似笑非笑的打量着猎骄靡。“昆莫一定以为我不可能再来赤谷城了,所以将我的椅子撤了,对不对?”

    猎骄靡嘴里发苦。他的确以为东方朔再也不会来赤谷城了,所以命人将那把大椅子砸了,没想到阿瑞堪违背了他的命令,悄悄地将椅子留了下来。他知道阿瑞堪对东方朔有意,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看那把椅子格外不顺眼。可是现在,得知阿瑞堪没有毁掉椅子,他更多的却是庆幸。

    否则的话,一时之间,他到哪里去找这张特殊的椅子。

    “先生这是哪里话,赤谷城永远有先生的座位。是先生总也不来,我看到椅子就伤心,所以命人收了起来。”猎骄靡陪着笑脸。“先生,梁啸……什么时候来?”

    “他直接去了南山。”东方朔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今天来,是有一件想请昆莫帮忙。”

    “先生请说,只要能做到的,我一定不推辞。”

    “梁啸说,天狼手中的那张弓可能就是你们得到的月氏三弓中的地弓,有这回事吗?这月氏三弓究竟是怎么回事,昆莫能不能为我解惑?”

    猎骄靡眼神游移,吱唔不言。这时,阿瑞堪带着四个卫士,抬着东方朔的那张大椅子走了过来,和猎骄靡交换了一个眼神,笑眯眯地说道:“先生,你是准备在这儿说话呢,还是上天台去看雪景?”

    东方朔看着猎骄靡,笑道:“我看昆莫满头是汗,恐怕是有些热了。还是去天台吧,那里凉快,既能欣赏雪山美景,又能澄心静气,免得心情烦闷,做出错误的决定。”

    阿瑞堪听出了东方朔的言外之意,转身示意卫士将椅子抬去天台,又对猎骄靡说道:“既然如此,昆莫,你陪先生去天台,我先去安排一些酒席。先生许久不来,今天不醉不归。你们谈完了国事,我还有些小事要向先生请教呢。”

    猎骄靡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却不敢表露出来。他转身相邀。“先生请。”

    东方朔摆摆手。“还是昆莫先走吧,这样说话方便。”

    猎骄靡苦笑一声,只得走在前面,东方朔跟在后面。平地时看不出什么,等走上台阶,立刻显出了作用。猎骄靡高两个台阶,正好和东方朔差不多高,只是说话时要侧着身子,非常难受。可是相比于东方朔走在前面,他仰起头也只能看到东方朔的屁股,这已经不错了。

    “先生,梁啸回来,可曾带来什么新的消息?”

    “有啊。去年我汉军两路出塞,斩首十万。右贤王被李将军一万精骑打得头破血流,狼狈而归。”

    猎骄靡脸色一变。他知道右贤王兵变的事,却不知道汉军只出动了一万精骑。这可有点夸张,汉军是强,可是什么时候骑兵也这么强了,居然能以少胜多,重创匈奴人。

    “是那位号称飞将军的李将军吗?”

    “就是他,他还是李当户的父亲,你不会不知道吧?”

    “听说过,听说过。”猎骄靡心中打鼓。他虽然没和李当户交过手,却对李当户非常忌惮。当年右贤王侵入天山南麓,屠了龟兹,最后却被李当户挡在达坂,进退不得。乌单号称天狼,卷土重来,他本想响应乌单,可是李当户不为所动,固守交河城,他自问没有把握拿下交河城,这才没有动手。

    如果不是李当户像一根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交河城,他何至于把东方朔放在眼里。

    “还有其他的吗?”

    “当然有,平阳侯曹时率步骑四万,横扫河西,如今羌人俯首,我大汉兵锋直抵星星峡,拓地千里,新立三郡,名为敦煌、酒泉、张掖。对了,敦煌太守你应该认识,他就是当年陪梁啸出使的郭文斌。”

    猎骄靡哪里记得什么郭文斌,但是汉军控制河西,并且在河西设郡,对他而言绝不是一个好消息。如此一来,汉军离他就近了,一旦有需要,随时会杀过来。如果说李当户、李舒昀只是一根刺,那这些汉军就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了。

    一万汉军能打得右贤王灰头土脸,乌孙又算得了什么?

    猎骄靡越想越紧张,两条腿有些不听使唤。东方朔见了,伸手扶住了他。“昆莫,你可得稳当些,这一步踏错了,可是会出大事的,说不定会连命都没了。”

    猎骄靡又岂能听不出东方朔的威胁之意。他苦笑着推开东方朔的手,扶着栏杆,勉强站稳。“多谢先生提醒,我是该慢一点,急则易错。”

    两人来到天台上,阿瑞堪还没有到。他们并肩站在栏杆边,看着远处白雪皑皑的雪山,一时无语。山风清凉,寒意入骨。猎骄靡不由自主的裹紧了身上的大氅,眼神忧郁。

    他当然不会全盘接受东方朔的话,他会去派人查证。可是他同样清楚,东方朔一年多没露面,突然又来了,肯定是有了倚仗。别的不说,梁啸就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对手。他第一次来西域的时候,可只有十骑。这次来,总不会比上次还少吧。

    乌单啊,希望你能战胜他。

    阿瑞堪带着卫士赶了过来,请猎骄靡和东方朔入座,又摆上酒肉。他们边说边谈,东方朔很健谈,一边喝酒吃肉,一边畅谈大汉这几年的征伐战绩,听得猎骄靡、阿瑞堪心惊胆战。这些事,他们大多听过一些,但是不够具体,如今听东方朔原原本本的说来,才知道汉军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居然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就。

    “那汉朝皇帝有意对天山用兵吗?”

    “不会,太远了,而且又没什么可以耕种的土地,大片大片的沙漠,没意思。”东方朔放下筷子,拿起一根兽骨,剔了剔牙。“不过,我朝用玉甚多,玉器的供应必须保证,所以南山必须掌握在我们手中。像天狼这种流寇见一个杀一个,绝不会容他有立足之地。”

    他抬起头,笑盈盈地打量着猎骄靡。“昆莫尽请宽心,我大汉朝的皇帝恩泽天下,不会抢你那一亩三分地的。你若是顺从,说不定还要赏点什么。以前以和为贵,每年都要赏赐匈奴人近亿钱帛,现在匈奴人被打残了,这些钱也就省下来了,随便分点给你,也够你吃的了吧?”

    猎骄靡眉毛一挑,转怒为喜。“大国赏赐可遇不可求。不过,维护和平,我却不敢不从。先生,需要我乌孙做点什么吗?”

    “不用了,区区流寇,不值一提。有梁啸出马,天狼迟早变死狗。你若真有心,就准备准备,到时候派质子入朝,觐见我皇帝陛下吧。另外,沿途商旅的安全,你们要保证,如果保证不了,我只好请梁啸来了。”东方朔连连摇头。“唉,他现在富贵了,脾气也不太好,杀气太重。”

    猎骄靡听得心惊肉跳。他给阿瑞堪使了个眼色,笑道:“那好,我现在就去安排。先生,你安坐,我去去就来。”

    东方朔也不说话,猎骄靡起身离席,席间只剩下阿瑞堪和东方朔两人。阿瑞堪端着酒杯,离开了座位,来到东方朔的面前。东方朔哈哈大笑,伸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搂了过来。

    “有什么问题,说吧?”

    “也没什么大事。”阿瑞堪脸色微红。“我就想问一下,你刚才说的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东方朔就着阿瑞堪的酒杯喝了一口酒,又渡入阿瑞堪的唇中,逗得阿瑞堪面色潮红,气喘吁吁,这才说道:“没说的很多,假的却一句也没有。”

    “还有什么没说?”

    “天狼必须死,但是浑邪部可以活。”东方朔将阿瑞堪抱起,放在自己腿上,两人面对面。“你是浑邪部的公主,你可以选一个人继任浑邪王。不管是谁,都可以。”

    阿瑞堪被东方朔戏弄得面红耳赤,心跳如鼓,却又舍不得离开,也不敢离开。“那……我弟弟行吗?”

    “只不是天狼,都行。”东方朔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暧昧。“你生的儿子也可以。”

    ——

    南山下,一队骑兵从山坡下飞驰而过。离标靶尚有百步,弓箭手就举起了手中的弓,连续射出三箭。箭矢飞驰而去,射向用草扎成的假人。草人扎得很紧,箭只要射中,几乎都不会脱靶。

    紧接着,骑兵策马奔到草人面前,挥起手中的战刀,劈向草人的头部和肩部。刀光一闪,草人中刀。

    “中!”一个剃着髡头,却将剩余的头发扎在起来,扎成一个汉式发髻的羌人少年大喝一声,拿起笔,在旁边的木板上做了一个记号。

    又一个骑士冲过,但是他挥刀慢了一些,刀离草人的背还有数尺。另一个羌人少年见了,懊丧的大叫一声:“失!”

    一个接一个骑士接连冲杀而过,羌人少年们忙得不亦乐呼。“中”与“失”不绝于耳。骑士们冲杀而过,重整骑士,又冲向下一个草人阵。等在一旁的少年们立刻冲了过去,忙着拔下箭矢,统计结果,又更换不能再用的草人,准备下一次练习。

    梁啸站在山坡上,看着忙而不乱,井然有序的少年,挑起大拇指。“徐君调教得好。”

    “君侯过奖了。”徐乐笑道:“这些羌人少年质朴,要求也不高,一听说可以读书,还有机会去长安,个个卖力。君侯,三五年之后,他们衣冠已成,恐怕谁也认不出他们是羌人了。”

    梁啸心中愉快。徐乐虽然不是那种能言善辩的人,但是做事很有章法。他很轻易的说服了各部落首领,不仅挑出了最精锐的战士,而且选拔了一批资质上成的少年予以培养。战士本来就熟悉骑射,只要稍加训练,很快就能上阵。少年耳濡目染,三五年后,也是可以信赖的精锐。

    “徐君,你有没有听说过,其实中原人的祖先也是羌人?”

    “听说过,陆子(陆贾)的《新语》中曾经提及,不过不少人认为不太可能。他说文王出于东夷,大禹出于西羌,与我们所知不符,恐为臆说。”

    “是吗?”梁啸既意外,又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想卖弄一下,没想到却露了怯。徐乐不仅听说过这种说法,而且知道这种说法不靠谱。

    “君侯,我知道你的意思。”徐乐笑笑。“我赞成你的想法,如果能让这些羌人认为与我华夏衣冠本出同源,的确有利于同化他们。就算你不说,我也想这么做的。”

    梁啸沉默了片刻,摇摇头。“徐君,我可不是从权之意,而是很认真的想知道答案。陆子所言虽然有误,但也不能因此就否定大禹出自西羌的可能。一般的学者都喜欢坐在书斋里埋首典籍,可是他们却忘了,真正的历史并不仅仅在典籍中,更在于口耳相传的故事里。”

    徐乐不解地看向梁啸。梁啸的学问一般,他很少谈论这些学术性的问题。今天主动提起,他颇有些意外。

    “徐君,我的意思是说,学术首要的态度是求真,不能为了某种目的而骗人,更不能骗自己,否则最后必然走上歧途。董夫子的天人感应就是一例,已然沦为笑柄,就不用我多说了。徐君如今有机会与羌人朝夕相处,何不虚心听听他们的故事,也许会有所得。”

    徐乐想了想,轻声笑道:“君侯,泱泱华夏,真有必要向这些蛮夷学习吗?正如君侯所言,他们连文字都没有,饮酪食浆,衣皮履革,毫无文明可言,有什么好学的?”

    “一定要有文字吗?”梁啸挤了挤眼睛,意味深长的笑了。“魏其侯窦婴说过,我学问一般,只是略通《论语》,我想请教徐君,《论语》里有那么多子曰,可曾有一句子书?”

    徐乐愕然,一时无言以对。

    “徐君,我让你多收集一些羌人的故事,并不是说羌人就比我们更加开化,只是希望你能敞开胸怀,海纳百川。真正的强者从来不会自我封闭,以夫子之明,也曾向项橐请教,难道真是项橐比夫子高明吗?三人行,必有我师尔。圣人的教诲可不能只有嘴上说说,要落实到行动上才行,你说是不是?”

    -

    -(未完待续。)

第584章 调解

    “将军,监军。”一名骑士策马而来,奔到坡下,勒住了战马。“野牛部落和鹰部落打起来了,巴图王子已经去了,请将军也过去看一看。”

    梁啸苦笑一声:“你看,这帮家伙就没有个安生的时候。徐君,你慢慢想,我去去就来。”

    徐乐笑道:“去吧,去吧,巴图怕是搞不定,还要你出面才行。”

    “不是我出面,是我们汉人出面。”梁啸微微一笑,轻踢战马,明珠迈开四蹄,轻驰而去。荼牛儿和庞硕见状,带着希腊骑士跟了上来,分散在四周,从坡下飞驰而去。蹄声特特,轻快如歌。

    山坡上,清脆嘹亮的歌声响了起来,又有牧羊女在向来自大汉的少年示爱了。游侠儿们听了,互相打趣着,胸挺得更高,呼喝声也更加响亮。

    击杀伊乌尔之后,梁啸没有继续进击,而是就地驻扎,开始了休整。

    天气渐暖,不宜征战,而且经过几个月的长途跋涉,战马也需要恢复体力。雪水融化,干涸的河床上有了水,两岸的草长了出来,山坡下成片成片的草地,就连半山坡的草场都恢复了生机,正是战马养骠的好时候。

    这里原来是月氏人的牧场。阿留苏被天狼射杀,月氏部落损失惨重,实力骤减,一下子沦为三四流角色,连牧场都被人占了不少去。如今巴图归来,重振旗鼓,自然要夺回牧场,而他的实力又不够,只好求助于梁啸。

    梁啸自然义不容辞,借着击杀伊乌尔的余威,他勒令各部落交出了一部分牧场。不过,他也没有完全满足巴图的要求,毕竟其他部落也要生存,大家还是和睦共处为好。马奇虽然不太满意,可是面对现实,他也只能接受梁啸的建议。

    在徐乐的斡旋下,各部落先后向大汉称臣,派遣使者和质子,带着贡品,随商队奔赴长安。与此同时,他们按照梁啸的要求,提供了一部分精锐骑士,由梁啸统一指挥。

    收缴武力是非常敏感的一件事,不过梁啸处理得非常稳妥。他并没有将所有的士兵都收归已有,而是精挑细选了一部分,总共不到五百人,出人比较多的部落也就是几十人,少的只十几个,甚至只有几个人,几乎不影响各部落的自身安全。

    渐渐的,反对声音弱了,好感却迅速升温。想和这些汉家少年一夜风流的羌人姑娘数不胜数,凡是汉家少年出现的地方,都会响起热情的歌声。

    梁啸撇了撇嘴。“一群发骚的小公羊!钻山沟的时候注意一点,别被人抹了脖子。”

    游侠儿们大笑。“君侯放心,我们小心着呢,从来不单独行动。经过这几个月的训练,除非天狼亲自来,没人能给我们下套。再说了,你以为她们都是笨蛋啊。如果不是我们几次演习都赢得干净利索,将那些自以为是的羌人打得鼻青眼肿,哪有机会和她们钻山沟啊。”

    梁啸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这段时间的特战训练颇有成效。

    他们绕过两个山坡,在一个绿洲前停下了脚步。巴图、马奇带着十几个骑士已经来了,可是野牛部落和鹰部落的人却没有消停的意思,依然拿着武器,虎视眈眈,一副准备开打的模样。巴图胀红了脸,马奇却脸色铁青,怒形成色。听到马蹄声,他们都将脸转了过来,两个部落的人也纷纷让出了一条道。

    梁啸穿过人群,径直来到人群中,摇了摇马鞭。“请二位首领近前说话,其他人退下。”

    “你能解决问题吗?”野牛部落的人群中,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大声说道。

    梁啸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野牛部落的首领莫苏。“这是你的人?”

    莫苏连忙点头。“将军,他是新投降的,不知道规矩,就你别介意。”

    “我可以不介意。”梁啸的脸沉了下来。“可是如果所有人都这么随意插嘴,我还怎么调解?他是新来的,你也是新来的,第一天见到我?”

    莫苏僵着脸,不说话。

    梁啸见状,知道莫苏心里不服,有意看他的笑话。他哼了一声:“杀了。”

    “喏。”荼牛儿应了一声,分开人群,向那个大汉走去。野牛部落的人纷纷向两侧散开,只有那个大汉一动不动,一边捏着拳头,扭着脖子,做着准备活动,一边不屑的哼了一声。他比荼牛儿高出一头,一点也不怕荼牛儿。如果能打翻荼牛儿,他还可以领一笔赏。

    就在大汉盘算着能什么收获的时候,荼牛儿来到他的面前,什么话也没说,抡拳便打。大汉笑了一声,张开手掌迎了过来,准备抓住荼牛儿的拳头,顺势反扭,制住荼牛儿。

    拳掌相交,“啪”的一声脆响,壮汉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他惨叫出声,抱着手掌,向后连退两步。他的左掌向后拗起,五指无力的垂了下来,掌骨和臂骨已经被荼牛儿一拳打碎,疼得他冷汗淋漓。

    荼牛儿面色不变,赶上去又是一拳,正中壮汉的小腹。壮汉痛得弯下了腰。荼牛儿伸手揪住他披散的头发,抽刀出鞘,一刀割断了他的脖子。

    鲜血飚射,壮汉捂着脖子,瞪着眼睛,歪倒在地。

    荼牛儿在他身上擦去血迹,还刀入鞘,淡然四顾。“还有谁?”

    野牛部落的人大惊失色,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这个壮汉的实力如何,他们都很清楚,结果在这个汉儿面前连一个回合都没撑过去就被割了脖子,谁还敢自找没趣。

    莫苏脸色大变。“君侯,这……”

    “你管不了,我来替你管。”梁啸笑笑。“说吧,今天又到这儿来干什么。据我所知,这儿一直是鹰部落的耕地,你的牧场离这儿还有几十里地呢。”

    莫苏犹豫了片刻。“将军,我最近接受了一些俘虏,牧场太小,想种点粮食,补充一些。不知道将军能不能帮我解决?”

    “哪来的俘虏?”梁啸翻身下马。鹰部落首领黄若连忙跟了过来,说道:“将军,他说的是俘虏是之前被将军击败后逃到山里的人,现在一个个扛不住饿,又逃出来了。”

    “原来是哪个部落的?”

    “不清楚,听口音,不像是南山一带的。”

    梁啸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向莫苏招了招手。莫苏迟疑了片刻,还是跟了过来。他的卫士也想跟过来,却被庞硕拦住了。庞硕也不说话,只是瞪着一双大眼来回看着这些人,看得他们毛骨悚然,惶惶不安。

    梁啸晃着马鞭,耷拉着眼皮,漫不经心的说道:“莫苏,如果我想杀你,你能逃得掉吗?”

    莫苏咬紧了牙关,沉吟半晌,摇了摇头。他转身挥了挥手,示意卫士们退后,不要激怒梁啸和他的手下,自找没趣。他走到梁啸面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将军,是我鲁莽了。不过,我真的是没办法了,还请将军见谅。”

    “我没有说没办法之前,都不能说没有办法。”梁啸冷笑一声:“我想徐监军应该跟你们说得很清楚,你们如果有什么问题,首先想到的应该是向徐监军汇报,请他统一调度,以免互相之间起冲突。你收到俘虏,不够吃了,为什么不告诉徐监军,请他帮忙解决,却要来抢鹰部落的耕地?”

    “这个……”

    梁啸的声音更加严厉。“你是觉得徐监军指挥不了鹰部落,还是根本没把徐监军放在眼里?”

    “不……不敢。”莫苏汗如雨下。

    梁啸把黄若叫到跟前。“你说,如果徐监军让你让出这片耕地,你会答应吗?”

    黄若笑道:“当然会答应。徐监军为人公正,他如果要我让出这片耕地,肯定会在别的地方补偿我。他从来不让我们吃亏的,我相信他,也相信将军。”

    梁啸盯着莫苏。“你听到了?”

    “听……听到了。”莫苏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莫苏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之前相处也一直和睦,突然生变,恐怕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这么简单。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俘虏又是哪儿来的?”

    莫苏转着眼睛,吱吱唔唔。梁啸见状,心里明白了。“大漠以北,天山一带的?”

    莫苏连连点头。

    “有多少人?”

    “一百多,全是精壮汉子,武器、马匹齐全。”

    梁啸心里咯噔一下。“人在哪儿?”

    “在夏场。”

    梁啸取出一枝箭,交给黄若。“黄若,辛苦你一趟,带上你们部落的勇士,去野牛部落的夏场,传我的命令,把那一百多人抓来。如果野牛部落敢反抗,一起屠了,战利品你取一半。”

    “好!”黄若大喜,转身离开,招集起本部落的三百多骑,冲了出去。

    莫苏汗如雨下,却不敢吭声。他的部落也有三百多人,但大部分人都在这里准备和鹰部落抢地盘,夏场只有一百人,还是为了监视那一百多精锐俘虏。黄若拿着梁啸的箭去,他的人肯定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俘虏被抓或者被杀。

    “想跟着去吗?”梁啸打量着莫苏。

    片刻的犹豫之后,莫苏连连摇头。

    “算你聪明。”梁啸笑了一声:“起来吧。你今天应该感谢我,如果我不帮你把这些人除掉,再过几天,野牛部落究竟是谁的都说不定。你以为天上会无缘无故的掉宝贝,一百多精锐就这么归你了?你野牛部落有什么值得他们效命的?”

    莫苏脸色越来越白,眼神也越来越惶恐。身为野牛部落的首领,他如果还闻不出其中的阴谋味道,恐怕早就死了。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莫苏的眼神变得更加恭顺。“将军,你的意思是说……”

    “这是人家喂给你的诱饵啊,这都看不出来?”

    “将军,我知道是诱饵,可是谁在给我下套呢?”

    “这还不简单,等黄若将那些人抓回来,你就知道了。”梁啸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我估计,十有**和天狼有关,说不定还会牵涉到乌孙人。你信不信?要不信的话,我们打个赌。”

    莫苏没说话,脸上的汗越流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

    婼羌,一片葱绿的山岭之上。

    乌单放下了弓,歪了歪身子,将肩上的石头扔在地上。汗水从黑色的皮肤上滑落,虬结的肌肉在皮肤下滚动,充满了力量。

    乌单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苦练了大半个时辰,射出了五百枝箭,他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现在就算一个孩子也能将他推倒在地。可是他却不能休息,稍微调整一下之后,他还要继续练习。

    每天射一千枝箭,是他这段时间的必备功课。

    一个亲卫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没有别的,只有血淋淋的羊肝。乌单眉头紧皱,却还是拿起短刀,切了一块羊肝送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咀嚼着。鲜血从他的嘴角落下,滴在胸口,顺着饱满的胸肌往下流,看起来有些吓人。

    一个亲卫从远处走了过来,将一块木板放在乌单的面前。乌单看了一眼,甚至没仔细看清数字,就勃然大怒,一掌将装羊肝的托盘打落在地,又站上前去,拿过木板,折为两段。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两个亲卫吓得面无人色,跪倒在地,连连叩头。

    “不可能,不可能。”乌单双目通红,像疯狗一样来回转。“不行,不行,我还要继续练,我还要继续练,我一定要做到百发百中,我一定能,我一定能。”慢慢地,他的声音弱了下去。他抱着头,蹲在一旁,痛苦的抽泣。“大巫师,你在哪里,我需要你,我需要你。没有你,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在他头顶的山坡上,一块黑色的巨石之后,大巫师怜悯地看着抱头痛哭的乌单。

    “欲得惊人之技,必受非人之苦。大王,除了上苍和你自己,谁也帮不了你。”

    她向后退了两步,踩着嶙峋的碎石,身形稳健,如履平地。片刻之后,她消失在群山之中。

    乌单停住了哭泣,抬起头,看着远处刚刚立起的箭靶,沉默了片刻,走到落在地上的羊肝旁,拿起一块羊肝,塞进嘴里,慢慢地嚼了起来。

    然后,他再一次拿起了弓。

    -

    -(未完待续。)

第585章 利器

    每天练习两个时辰,射一千枝箭,这是乌单给自己规定的任务。

    为了能战胜梁啸,乌单每天坚持练习,从来不敢偷懒。在某种程度上,比他当年跟着大巫师在深山里练箭还要刻苦。那时候练箭,他只有一个目标:击杀梁啸,报仇。现在他又多了一个目标:保住南山各国的控制权。

    多了一个目标,他更加刻苦,但也许是因为太刻苦了,他的命中率不升反降,竟成了一个无法克服的顽疾。前五百枝箭,大概能有一百五十支左右中靶,命中率只有三成。后五百枝箭更惨,几乎都在一百以下,有时候射五百枝箭,能够命中人形箭靶的只有十几枝箭。

    地弓的确很强,射程两百步依然有强劲的力道。但是乌单的目力跟不上,两百步外,他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黑点。这样的目力已经谈不上精准度,基本上就是靠蒙。

    乌单心里有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惧。这种恐惧迫使他不断的吞食生羊肝,不断的练习。大概是鲜血吃得太多,他的脾气也越来越暴戾。

    练完箭,回到大营,听说征收的粮草还没到位,他立刻勃然大怒,根本不听任何解释,下令将负责人推出去斩首。片刻之后,血淋淋的首级送了上来,乌单两眼通红,指着另一个部下。

    “你去办,五天之内,如果不能完成任务,这就是你的下场。”

    大帐内鸦雀无声,没有人敢说话,包括那个倒霉鬼。

    把部下赶了出去,乌单一个人坐在大帐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

    他抬起头,狼一样的眼神看着远处的山峦。夏天就要过去,山坡上的草很快就会变黄,战斗即将开始,可是他却还没有准备好。

    他心里的恐惧像乌云一样,越积越重。几个月的等待,让他有些猜不透梁啸的心思。梁啸不远万里而来,却迟迟不肯进攻,他是怕,还是有其他的阴谋?

    乌单没有太多的应对手段,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备战,向控制的各国榨取更多的财富和兵力,以应对随即可能到来的战争。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拥有一万多骑,仅精锐骑兵就有三千多。

    他还是不放心,为此不断催促部下,继续向各国施压。

    只要能战胜梁啸,他不在乎将南山诸国敲骨吸髓,抽筋剥皮。

    ——

    敦煌太守郭文斌伸手捂着鼻子,指挥着数百名士卒将一只只木桶搬下车。

    这是梁啸的要求。郭文斌不知道梁啸用这东西干什么,但是既然梁啸提出了要求,他就尽一切能力予以满足。本来按照他的功劳和资历,他是不可能做二千石的太守的。天子任他为敦煌郡第一任太守,就是让他为配合梁啸行动,稳住西域。

    秋天将至,大战在即,他不敢有任何怠慢,提前两天完成了任务,并亲自带人将这些又粘又稠的黑色液体运到梁啸的大营,又张罗着卸车。直到所有的东西全部进入辎重营,交接完毕,他才放了心,带了几个属吏赶往中军大帐。

    梁啸正在和徐乐等人商量战事。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马戎带着人对周围百里进行了详细的测绘,并按照梁啸的要求制作了一个模型。将领们看到这个模型,纷纷拍手叫绝。就连徐乐都非常满意,对马戎另眼相看。

    各部落首领也看得有些呆,他们都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土著,自信对地理一清二楚,可是看到这些模型,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的认识并不完整。看到这个模型,他们有一种天神般的错觉,仿佛置身苍天之上,俯瞰这片熟悉而陌生的大地。

    只有汉人才能做到,在心生警惕的同时,这些部落首领更多的是敬畏。

    得知郭文斌来了,梁啸立刻派人召他入帐。郭文斌进了帐,行了礼,又和谢广隆等人打了招呼,这才注意到案上的模型,笑道:“这又是马子谨的手笔吧?”

    马戎带着三分自得,笑而不语。

    梁啸招招手,将郭文斌叫到跟前。“来吧,我们的搜粟太守,说说看,你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还好,还好。”郭文斌笑嘻嘻的说道:“今年有些仓促,准备得不是很充分,还请诸位将军多担待。明年开春就开始准备,会更从容一些。我估计,以目前开垦出来的田亩,支持一千骑的常备辎重肯定不成问题。”

    “你们怎么做到的?”马奇忍不住问道:“我知道敦煌有多少耕地,支持一千步卒也许有可能,一千骑兵恐怕不太容易吧。”

    “论放牧,你们月氏人的确有优势,论种地,还是我们汉人的经验更多一些。”郭文斌胸有成竹,自信满满。“都尉若是不信,明年再看,若有一句空话,我郭文斌这个太守就不做了。”

    马奇依然将信将疑。巴图见状笑道:“郭太守说得没错,论起耕种,汉人的确比我们更擅长。君侯,明年能不能调几个熟悉农事的人帮帮我们?”

    “这事你和郭太守商量吧。”梁啸说道:“精耕细作,提高产量固然是好事。不过西域情况与中原不同,文斌,你也要谨慎一些,千万不能贪功冒进。今年平定南山之后,有一千精骑既可维持稳定,太多了未必是好事。要大面积屯田,还是到天山去吧。龟兹、轮台附近水源充足,更适合耕作。”

    “君侯说得有理。”郭文斌意识到了梁啸的言外之意。“今年就能平定南山?”

    “如果每件事都像你负责的一样完美,应该没问题。”

    梁啸给郭文斌使了一个眼色,没有再说下去。郭文斌会意,也立刻将话题引到了别处。梁啸又安排了一些事,会议就结束了,诸将纷纷告辞。谢广隆、郭武等老熟人热情的邀请郭文斌待会儿去喝酒,便赶去训练。

    梁啸在地形模型前坐了下来,徐乐坐在另一边,示意郭文斌也坐。郭文斌入座,洗耳恭听。梁啸冲着徐乐抬抬手,徐乐说道:“郭府君父子经商西域多年,想必也知道西域对朝廷来说之所以如此关键,一在于玉,二在于马。朝廷用玉,大多出自和阗,马大多出自乌孙、大宛。”

    郭文斌点头。这些道理他都明白。国之大事,唯祀与戎,祭祀必用玉,征伐必用马,须臾不可缺。天子如此重视西域,当然有开疆拓土的雄心壮志在起作用,可若非朝廷对西域的玉和马的严重依赖,他肯定不会这么急着派梁啸出征。

    郭文斌是商人出身,察颜观色几乎是他的本能,在宫里呆了那么久,天子的心思他大致知道一些。若非不得已,梁啸想重回西域绝非易事。

    “控制西域,是我们此次出征的目标,天狼虽然凶悍,却不是全部。我和梁君侯商量,想借着击杀天狼的机会收服南山诸国,先恢复玉石的商道。然后再以南山为根据,与乌孙对峙。如果能控制住乌孙,葱岭以东,就没有谁敢与我汉军对抗了。”

    “兵力的问题怎么办,要调河西驻军吗?”

    徐乐把目光转向梁啸。“君侯,郭府君也不是外人,你就把计划告诉他吧。”

    梁啸点点头。“暂时还没有这个计划。羌中初定,但有想法的人还不少,这时候调动河西驻军,对控制河西不利。相比之下,宁可放弃西域,也不能放弃河西。”

    郭文斌有些犯难。“那君侯打算怎么办,你现在总共也就是一千骑,就算各部落能够全力支持你,最多不过三千人,别说乌孙,就算是天狼,你也很难应付。”

    “乌孙的事暂时放一放,猎骄靡首鼠两端,还没有决心和我大汉决裂。东方朔已经暂时稳住了他。我们现在要考虑的只有一件事:击败天狼,顺便重创南山诸国,杀鸡吓猴。”

    “那君侯需要我干什么?”

    “我需要你在星星峡设伏,困住南下的匈奴人。天狼就是乌单,我估计他会召集浑邪旧部助阵。相比于南山诸国,他应该更信得过这些匈奴人。你如果能守住星星峡,困住他们一个月,我就能解决乌单。但是如果在我和乌单交手时,浑邪旧部赶到,我会腹背受敌。”

    郭文斌想了想。“我这就赶回去召集驻军和各部落的勇士,不惜一切代价,守住星星峡一个月。”

    “太好了。”梁啸大喜。“我让邓国斌和你一起回去,希望你们二人联手,打一场漂亮的阻击战。”

    徐乐道:“如果最终能完成任务,我一定上书陛下,为你们请功。”

    郭文斌大喜,躬身一拜。“多谢徐君。”

    ——

    郭文斌踏上了返回敦煌的归程,邓国斌与他同行。

    郭文斌身为一郡太守,又是新立的边郡,安全问题是重中之重。他是押送战略物资来的,随行的除了两百多羌人民伕还有三十余精锐骑士。梁啸不怕心,又安排郭武率领两百羌骑护送,还有五辆大车,四周全部用厚木板围住,只露出几个一尺见方的孔。

    郭文斌感激不尽,却又觉得不合适。乌单随时可能来袭,每一骑都梁啸都非常重要,拨两百骑保护他和邓国斌,大可不必。他找到梁啸,准备婉拒。梁啸一听就笑了。

    “文斌,你想多了。这些人可不是为了保护你的,而是为了保护邓国斌和那些大车。大车里装的是邓国斌几个月的心血,也是助你成功的利器。我不能让它们落入其他人手中,必须派人保护。”

    郭文斌又惊又喜。他知道邓国斌是什么人,他几个月的心血自然绝非普通发明,肯定是能克敌制胜的利器。梁啸将这样的人、这样的利器交给他,可见守住星星峡,扼守住浑邪部的援军有多重要。当然,他如果完成了任务,功劳也肯定不小,徐乐说要为他请功恐怕也不是客气话。

    也许有机会封侯。

    郭文斌一下子精神起来,他看看梁啸,露出询问的目光。梁啸哈哈一笑,伸手按着郭文斌的肩膀,轻轻地捏了捏。郭文斌会意,连连点头。“君侯放心,城在人在。”

    “最好是人在城在。”

    郭文斌点头应诺,意气风发的走了。

    梁啸的驻地离敦煌郡只有三百多里,郭文斌走了五天,进入敦煌郡。正当羌人民伕们都以为安全了,开始有说有笑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队匈奴人斥候。

    羌人并不太在意,秋风一起,匈奴人入境就成了家常便饭,看到匈奴人的斥候没什么好奇怪,只要不遇上匈奴人的骑兵就行。可是郭文斌不这么想,他的队伍中有邓国斌和那件利器,不能让匈奴人听到一点风声。

    他命令立刻就地戒备,赶到大车旁,和邓国斌、郭武商量。

    邓国斌站了起来,举着千里眼四处看了看,和郭武商量了一番。郭武点头,命令麾下骑士换上战马,准备战斗。邓国斌则命令五辆大车分据五个点,交错摆开,两个骑士翻身下马,迅速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又迅速关上了车门。车门打开的那一刻,郭文斌隐约看到了一具强弩,不由得吃了一惊。

    梁啸所说的利器是五具车载弩?要射五百步外的目标,这弩肯定是十石以上的强弩。怪不得梁啸要保密,这种强弩不仅不能让匈奴人看到,也不能让普通汉军将士看到。十石守城弩是皇城才能配备的强力战弩,如果被有人心告发,这可是僭越之罪。

    郭文斌大惑不解,十石弩是强,射程远程五百步,可是五架弩在野战中能起什么使用?而且,这么大的弩,得用多少人操作,这车厢装得下这么多人吗?

    就在郭文斌的疑惑中,郭武带着五十名骑兵,缓缓驰出了战阵。

    匈奴斥候站在一个小土坡上,将汉军的阵地看得一清二楚。他们并不紧张,直到郭武等人离他们还有两百步,才拨转马头,做出撤退的准备。

    就在这时,一直在用千里眼观察匈奴斥候的邓国斌摆了摆手,五辆大车几乎同时一颤,一个长不到两尺,粗却如手臂的黑影射了出去,在半空中散开,化作一团淡淡的阴影,扑向远处的匈奴人。

    与此同时,郭武等人加速,从两边包抄了过去。

    -

    -(未完待续。)

第586章 集束铁箭(求月票!求动力!)

    匈奴人并没有太当回事。汉人在这里设了郡,但是他们依然认为这是匈奴人的地盘。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算汉骑数量多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能做斥候的都是武艺高强的勇士,打不过,跑总是跑得掉的,所以他们并不紧张。看到郭武等人加速,他们才踢马离开,同时不忘抽弓搭箭,准备顺便调戏一下汉军,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骑兵,才能才是真正的骑射。

    他们没把远处的大车当回事。五百步太远,他们根本看不清那些大车是什么,习惯性地当成了汉人常用的辎重车。等有人听到利箭破空的声音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近两尺长的铁制箭矢飞射而至,如同一群飞蝗,将匈奴人笼罩其中。

    有两个匈奴人比较幸运,身中多箭,或者被直接命中要害,一命呜呼。只是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惊骇和疑惑,死不瞑目;其他人则没这么幸运,有的被箭射中落马,捂着血淋淋的伤口,慌乱地大叫着。有的人没被射中,但体积更大的战马却未能逃脱厄运,或者仆倒,或是狂奔而去,

    郭武等人紧紧跟上,以五骑为一伍,盯着一个匈奴骑兵,穷追不舍。

    匈奴人受了伤,特别是战马受了伤,随着大量失血,体力迅速衰竭,陆续被汉军骑士追上,打下马去,五花大绑,带回郭武面前。

    郭武没有追,他就在匈奴人中箭的地方,下马巡视。

    数十只铁箭散落方圆三十步的草原上,有的射中了目标,有的射空了,深入土地。不用郭武吩咐,骑士们四下寻找,将所有的铁箭都收了回来,交给郭武。郭武一一清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骑士们也神态轻松,有说有笑,仿佛是野外狩猎,而且收成还不错。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追击的骑士回来了,又带回来一批铁箭。有些铁箭深入了匈奴人和战马的体内,也被他们用刀割开,将每一枝铁箭都取了出来,擦拭干净。

    一百五十枝铁箭,有六十八枝命中目标,命中率超过四成。

    十名匈奴骑士,只有三人未中箭,体积较大的二十匹战马全部受伤,无一例外。

    郭武统计好结果,让人报与邓国斌,自己则就地审问俘虏。审问完毕之后,将所有的匈奴人全部割断了脖子,扔在草原上喂狼,受了轻伤,战马则被全部拖了回去,重伤的可以吃肉,轻伤的派人医治,将来视复原情况充作战马或者驮马、挽马。

    邓国斌听完汇报,非常满意。郭文斌一直在旁边听着,心中震骇,却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这是军事秘密,但是他还是好奇不已,五具强弩,五百步外同时射杀这么多目标,这是怎么做到的,那个黑乎乎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见郭文斌想问又不好意思问,邓国斌笑了。“其实很简单,以前的弩一次只能射一枝大箭,我现在用的是集束箭,一发三十矢,只要中心点瞄准到位,误差不会超过十步,哪怕只有一成的箭命中也是三枝,命中率当然大大提高。”

    郭文斌恍然大悟。

    “这种集束箭的作用主要是狙击对方的将领。”邓国斌抚着颌下的短须,得意洋洋。“五百步,一发三十矢,如果用几具弩同时射击,方圆三五十步之外,基本没有逃脱的可能。敌人可能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射杀了,是不是很震撼?”

    郭文斌大笑。梁啸说,让邓国斌助他一臂之力,将乌单的浑邪旧部困在星星峡,他原来还有些担心,现在有了邓国斌和这几具强弩,他彻底放心了。他现在担心的只有一样,匈奴人不来怎么办?

    得想办法将他们诱过来。郭文斌动起了脑筋。

    “能帮我再打造几具这样的强弩吗?”

    “你以为我赶到敦煌是干什么的?”邓国斌反问道。

    ——

    长安,椒房殿。

    刘陵带着梁郁,脚步轻快的走上台阶。皇后陈阿娇早早的迎了出来,笑语盈盈的看着刘陵,老远就伸出手。“你可来了。现在请你进宫一趟,也是不容易啊。”

    “城里太热了,城外凉爽些。”刘陵说道:“长门园很清静,皇后有空,不妨出城散散心。”

    陈皇后看看跟在一旁的梁郁。“有了文姬这个才女坐镇长门园,终于不让你一个人擅美了,是不是有些后悔啊?”

    刘陵反问道:“皇后的妹妹生下了皇子,你后悔吗?”

    陈阿娇一怔,随即轻打了刘陵一下。“你啊,就是不肯饶人,非要往我心窝子里戳么?自家姊妹,有什么后悔的,不都是为陛下延续血脉嘛。不过,论起文采,文姬的文章可比你的那些文章更受欢迎。”

    “我们各有所长。其实我担心的不是文姬,而是皇后。你可是天下之母,你要是动了雅兴,就算写得再差,也能吓住不少人。我和文姬都不是你的对手。”

    “你放心吧,我写不了文章,与没兴趣与你争长短。”陈皇后笑得前仰后合,又道:“你是对陛下有意见,不好意思提,却故意在我面前说怪话吧?”

    “难道皇后急着请我来,不是因为陛下有些话不好意思直说,要请皇后转达?”

    陈皇后抬起手,轻抚额头,佯作苦恼。“好吧,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这个女张良,我就直说了吧。冠军侯去了西域这么久,除了两个月前传来一次捷报,怎么一直没有动静。他在谋划什么呢?”

    刘陵很好奇,反问道:“夏天怎么打仗?”

    陈皇后盯着刘陵。“只是因为如此?”

    “除了这个原因,还能有什么原因?”

    陈皇后眼神闪烁,没有说话,但她显然不怎么接受刘陵这个说法。刘陵摇摇头,轻叹一声:“皇后,我不太懂战争,但是我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果陛下对我夫君有所担忧,不妨下诏让他立刻回京,也免得我夫妻相隔万里。”

    陈皇后尴尬不已。

    刘陵顿了片刻,又问道:“皇后,我能和你说句体己话么?”

    陈皇后想了想,点头道:“当然可以。”

    “陛下心里有没有真正信得过的人?”

    陈皇后咬了咬嘴唇,扭过了头。刘陵见状,摇摇陈皇后的手臂,笑了。“好吧,就当我没问过。如果陛下问起,你就对陛下说,秋收冬藏,既然秋天到了,应该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陈皇后松了一口气,露出几分勉强的笑容。“如此甚好。”

    ——

    梁啸驻马山坡之上,静静地看着山坡下正在忙碌的羌人、汉人,眼神平静。

    在这里呆了几个月,他一直没有主动西进,更没有挑战乌单。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训练骑兵上。西域耕地有限,人口也有限,经济承受能力不能和中原相提并论,人海战术是行不通的。要想以寡御众,控制住西域,他需要一只真正的精锐,一只不仅装备精良,更是训练有素的精锐,而不是乌合之众。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他利用这个夏天训练出了一千精锐骑兵,一千按照他的理念训练出来的骑兵,一千不仅战斗力强,而且战斗意志也远远超出普通骑兵的骑兵。

    现在,即使乌单率领一万大军前来,他也有信心面对面的决战。

    虽然他不会那么傻。

    练就千斤力,四两拨千斤,一向是他的做事准则。他有了有了和对手硬碰硬的实力,不代表就要和对手硬碰硬。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他绝不会逞一时意气。

    现在,他就在给乌单挖坑。

    有了马戎用几个月时间精心绘制的地图,又亲自查看了一些重要的地形,他最终选择了一个叫白马谷的山谷用为预设阵地。这里原是白马羌的冬天牧场,向南不远就是大雪山,向东八十多里就可以进入羌中道。

    严格来说,这里并不是理想的埋伏地形。西侧的入口大,东侧的出口小。从西侧进出容易,从东侧进出比较困难。敌人从西追击而来,一旦发现形势不对,可以迅速撤退,而被追击的人很容易因为拥挤而堵住出口,逃生不易。

    梁啸选择这里做为伏击乌单的地点,几乎遭到了羌人首领们的一致怀疑。若不是梁啸之前的战绩骄人,攒下了不少名声,这几个月又表现了足够的狠辣,估计会有人当面指责他不懂战争。

    现在,羌人首领们虽然疑惑不已,却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将大量的部众安排在谷中做诱饵。

    这里面虽然有徐乐说服教育的功劳,但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梁啸手段狠厉。之前黄牛部落收留来历不明的俘虏,与鹰部落争取耕地,闹到梁啸面前。梁啸不仅将那一百多俘虏全部斩首,还顺手牵羊,夺走了黄牛部落的一半资产。黄牛部落由一个中等的部落一下子变成了人人可以欺负的小部落,只能老老实实的依附汉人,依附梁啸。

    没有人愿意步黄牛部落的后尘。

    当然,不少人在等着看梁啸的笑话。既然他的威严是建立在武力之上,当他失去武力的时候,他强加给别人的自然也会得到加倍的回报。

    对这些如狼似狗的目光,梁啸根本没当这回事。他从来没指望靠说教征服西域,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如何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如果他败了,即使这些羌人不对付,长安的天子也不会放过他。

    远处响起急促的马蹄声,梁啸转过头,看向远处的地平线。

    一骑飞驰而来,手中摇动着红色三角小旗。

    梁啸的眼角轻跳。他知道,乌单来了,在等待了几个月后,他终于按捺不住,主动发起了进攻。

    这正是他期望的。

    兵法有云:致人而不致于人,等待并不意味着被动,进攻也不意味主动,就像他和乌单现在的情况一样。他一举击杀了乌单的大将伊乌尔,夺回了阿留苏的首级和弓,打破了乌单对南山各国的控制。他就像一根刺,扎在乌单的肉里。只要他活一天,乌单就不能安睡。

    所以,不用他去找乌单,乌单也会来找他。

    斥候奔到梁啸面前,没等战马停住脚步就跳了下来,奔到梁啸面前。他是个羌人少年,大概十七八岁,中等身材,不算很强壮,眼神却很清亮,透着机灵。他是徐乐选出来的少年,做了两个月的计分员,现在成了斥候。几个月的苦学,他的汉话已经说得很不错。

    “将军,南山联军来了,前锋已到五十里之外,大概四千人。听我们捕到的斥候说,总兵力大概有两万,号称十万。”

    徐乐眼角微跳,不由自主的看了梁啸一眼。梁啸笑笑,不以为然。“看到天狼的战旗了吗?”

    “还没有,有兄弟正在赶过去打探,估计晚些时候就会送回来。”

    “好了,你去休息吧。”

    “喏。”羌人少年应了一声,却没有离开。他舔着厚厚的嘴唇,嘻嘻的笑着,不说话。梁啸见状,无声地笑了起来。“想上阵?”

    “嗯哪。”

    “这一次不行。”梁啸摇着马鞭。“不过,战利品不会少你们的,你就放心吧。”

    “将军,我不是为了战利品。将军发的军饷已经够我和阿妈生活了。我想立功,想跟着将军征战,将来有机会带着阿妈,跟着将军去长安。”

    “立功的机会多的是。天狼太弱,你要上阵,那些比你年长的勇士会有意见的。再过两年,等你行了冠礼,我带你去打草原上的匈奴人。”

    羌人少年摸了摸头,有些沮丧。“好吧,那我就再等等。”说完,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等羌人少年走远,徐乐才说道:“将军,敌我悬殊,大意不得。”

    “我从来没有大意。”梁啸转过头看看徐乐。“不过,兵力多不代表就强。南山诸国就这么多人口,天狼征调的兵越多,南山诸国的怨言越大,我们越能借着这次机会重创诸国。等打败了天狼,他们归属了我大汉,我们就不能随便杀人了。到时候拿什么来奖赏现在跟着我们的这些部落?”

    “将军的意思,我能理解。可是,五倍的兵力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将军还是小心些好。”

    “监军,等打完这一仗,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梁啸歪了歪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这一次,我要给天狼来个冰火两重天,先把他烤熟了,再把他变成一个冰雕,让西域人一想到他就两腿打颤。”

    -

    -(未完待续。)

第587章 心计(第四更)

    南山下,一队约三四千人的步骑正在缓缓前进。

    他们走得很慢,心情低落。虽然已经是秋末,阳光失去了夏日的威力,气候凉爽而宜人。雪山汇成的小河在他们身边流淌,带来了难得的湿润气息。远处的山坡上,半黄的牧草依稀可见,有时还能看到几只岩羊站在峭壁之上。景色优美,美不胜收,可他们他们却没有任何观赏的心情。

    这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也是最忙碌的季节。寒冬将近,他们应该忙着收拾行装,整理自己的土屋,准备足够的木柴,而不是不远千里来打仗。

    打仗无非是为了保护自己,或者掠夺他人。但现在他们却两者都不是。他们被迫离开自己的家园,只为满足天狼复仇的**。他们要进攻的敌人弱小而贫困,战利品根本不足以抵消他们的付出。

    这注定了是一场得不偿失的战争。

    可是,在天狼的威逼之下,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他们只能忍气吞声,负重前行。低落的士气让他们提不起任何前进的念头,即使已经接近目的地,他们依然没有战斗的热情,只是机械的向前走。

    人如此,马如此,骆驼也如此。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远处山坡上出现的骑士,只是低着头向前走,直到有人发现路边的石碑。

    石碑很简单,只是将一块巨石凿平了一面,然后在上面画了两个箭头,一个箭头回转,指向一个快步行步的人,一个直直向前,指向一个倒地的人,一枝箭射穿了他的喉咙,已经变成褐色的血流了一地。

    没有文字,但是图画得很明白,前进是死,回头是生。

    士卒们互相看看,生起一阵寒意。他们不敢怠慢,立刻把消息传给前军主将若羌王。若羌王也吃了一惊,带着亲卫赶到石碑前,仔细查看,脸色变幻了很久,依然没能做出决定。

    他叫来了同行的几个部落首领。这些部落实力一般,大部分时候都只能听他的指挥。可是现在事关生死,他犹豫不决,需要他们的意见。

    几个部落首领赶到之后,商量了半天,决定还是继续前进。

    前进固然可能被梁啸射杀,但后退同样会被天狼射杀。对他们来说,梁啸的威名虽盛,但他们没见过梁啸,天狼的残暴却是有目共睹的,他们之中有人能成为首领或者王,就是因为之前的首领或者王被天狼杀了。如果他们不战而退,天狼不会介意再换个人。

    当然了,更重要是他们清楚梁啸的实力有限,依附他的几个部落加起来,所有老弱都算上,最多也就是三四千战士。而他们现在就有三四千人,更别提身后还有天狼率领的主力。两相比较,就算梁啸善战,也没什么胜利的希望。

    几个人权衡厉害之后,决定无视这个警告,继续前进。

    危险将近,警示的号角声反复吹响,各级军官都扯起了嗓子,喝令自己的部下打起精神,准备迎接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

    如果说天狼以超强的箭术和残暴的手段出名,那梁啸则以奇袭出名,他当年奔袭河西的战绩至今仍然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传奇。面对这样的对手,疏忽大意无疑是非常致命的。相对而言,在拥有优势兵力的情况下,只要保持警惕,不让梁啸有偷袭的机会,胜利也必将是他们的。

    这个逻辑严格来说并不成立,但很多人却真是这么想的。

    ——

    梁啸立马山峦之上,看着蜿蜒而来的敌人,轻笑了一声,微侧身体。身边的鹰部落首领黄若立刻将身体凑了过来,洗耳恭听。

    “这就是若羌王?”

    “将军说得没错,那就是他的战旗,左边那个是且末,右边那个是小宛,远处的就看不清了。”黄若笑道:“若羌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国,但他们靠近若羌水,水草丰茂,土地肥得流油,富得很。天狼占领南山诸国,若羌却早归附,所以现在做了前锋将领,把楼兰都给挤到一边了。”

    梁啸心领神会。“你眼红了?”

    黄若哈哈大笑,却不回答。

    “你的确也该换个牧场了。”梁啸笑道。

    鹰部落原本是个小部落,但是黄若很识时务,一开始就支持梁啸,上次又非常配合地对黄牛部落痛下杀手,算是有功之臣。所以这次战斗,黄若独领一部,随梁啸作战,相当于副将,黄若非常高兴,做事非常积极。现在梁啸又答应了战后将若羌的地盘给他,他更是兴奋莫名。

    “将军,这些人不听劝告,让我教训教训他们吧。”

    “不急。他们现在警惕性很高,兵力又多,你冲下去也是一场苦战。再等等,等到了我们选好的杀场,再杀起来就轻松了。”梁啸顿了顿,又道:“你若想在若羌站稳脚跟,就要有一定的实力。我可不想你三天两头的来找我。”

    黄若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将军说是对,将军说得对。”

    梁啸拨转马头,向山坡下走去。黄若紧紧跟上,片刻不离。

    ——

    赤谷城。

    阿瑞堪敞着衣襟,双手抱腿,蜷坐在东方朔专用的那张大椅子上,眼神哀伤。她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雪山,一动不动地坐了半天。

    乌单送来了消息,他纠集了南山诸国的所有力量,已经开始东征。按照时日计算,他很快就要和梁啸接战。据他打听到的消息,包括汉骑在内,梁啸只有一千骑,其他各部落大概有两千余骑,这是所有的力量。而乌单仅是直属的精锐骑兵就有四千骑,所有的步骑加起来超过两万,拥有绝对的优势。

    可是阿瑞堪却从这个看似好消息里看出了不祥之兆。

    乌单一再强调他的兵力优势,正说明他面对梁啸时信心不足。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俩很像。梁啸以十余骑入西域,他以百骑控制南山诸国。梁啸拥有人弓,射艺精绝。乌单拥有地弓,射艺更甚一筹。他本当像杀死阿留苏一样,以自己过人的箭术向梁啸发起挑战,而不是统领大军。

    如果兵力多就有用,当初他西征大宛何至于一败涂地。

    要不要救乌单,怎么救?阿瑞堪犹豫不决。她想了很久,却悲哀的发现自己救不了乌单。别说猎骄靡不敢轻举妄动,就算猎骄靡有样的勇气,敢和汉人撕破脸皮,他也来不及救乌单。等他穿过大漠,赶到战场,至少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而一个月以后,胜负早就分晓,乌单如果不敌,肯定死了。

    何况猎骄靡根本没有心情去救乌单。他现在每天陪着东方朔喝酒,喝完酒就睡觉,把陪东方朔的任务交给她。她当然不相信猎骄靡不知道她和东方朔的私情,他这么做,只能说明一件事:她在他的心目中不再是那个不可侵犯的浑邪王之女,只是一个可以用来讨好汉人的礼物。

    没有了浑邪部强大的实力做后盾,她已经尊严扫地。

    她不怪猎骄靡,草原上的民族本来就是这么实际。为了生存,别说是妻妾,就算是自己,都可以向敌人俯首称臣,等待时机。当年的冒顿单于就是这么干的,乌孙被月氏亡国的时候,猎骄靡也曾经如此依托于匈奴人。

    她要想找回尊严,只有一个办法:重新找一个强大的靠山。

    东方朔给了她一个机会。重建浑邪部,这个浑邪部虽然不可能像以前的浑邪部一样称雄河西,只可能作为汉人的一个附庸,但正因为如此,她才可以借助汉人的力量,重新获得尊严。

    如果是这样的话,看着乌单去死,也许是唯一的选择。既然汉人愿意将错就错,只认天狼,不认乌单,那就让乌单以天狼的身份死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了,如果乌单能够杀死梁啸,重新控制南山诸国,那就更完美了。

    “在想什么?”阿瑞堪头顶传来东方朔的声音,一双大手从背后伸了过去,捂住了她的脸,掌心传来一阵阵暖意。阿瑞堪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浅浅的羞涩,转身瞪了东方朔一眼。“喝多了?”

    “没多。”东方朔将阿瑞堪举了起来,自己坐在椅子上,又将阿瑞堪放在自己的腿上。“昆莫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一喝就醉。我喝得不尽兴,让人将酒菜待会儿送上来,我们接着喝。好不好?”

    “好。”阿瑞堪一口答应。“昆莫有没有提出兵助战的事?”

    “助什么战?”

    “秋天到了,梁将军难道不想西征,击败天狼吗?我们收到消息,天狼集结了十万大军。”

    东方朔哈哈大笑。“十万大军?是连会打仗的羊都算上吗?”

    “纵使没有十万,两三万总是有的。可是梁将军和支持他的那几个部落加起来,也不过三四千人。”

    “三四千人都嫌多。”东方朔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将阿瑞堪搂在怀中,蒲扇般的大手轻轻摩挲着阿瑞堪的身体,将她搓得面皮发烫,仿佛又回到了草原上,正值青春年少,躲过众人的耳目,和心中的恋人幽会。她浑身发软,只能依偎在东方朔的胸口,却还要强自镇静,探听东方朔的一言一语。

    “梁啸是什么人?很多人都以为兵力越多越强,可是对梁啸来说,兵多的劣势更明显,那就是难以指挥,互相之间协调困难。他最擅长的就是以快打慢,对方越强,兵力越多,他越是如鱼得水。看似强大的对手,在他眼里处处都是破绽。”

    阿瑞堪心中一惊。她也有这种想法,但是一直说不清楚。听东方朔一分析,她立刻明白了自己的担忧从何而来。如果是这样的话,乌单强征南山诸国的兵力根本就没有意义,只会拖累自己。

    “南山诸国加起来能有多少人?”东方朔轻声冷笑。“你以为梁啸之前是不能发动进攻吗?非也。他就是要等天狼强征南山诸国的兵力,激起诸国的反抗之心。如果一来,天狼看似人马甚众,可是他能相信谁?他就像坐在柴堆上玩火,一不小心,就会先将自己烧成灰烬。”

    阿瑞堪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脸上的红晕褪去,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她听懂了东方朔的意思,也明白了梁啸的险恶用心。天狼这么做,根本就是梁啸希望的,不自觉之中,他成了梁啸砍杀南山诸国的刀。等他和诸国反目,两败俱伤,梁啸正好趁虚而入,一举控制南山。

    南山诸国东西四五千里,大小数十国,如果梁啸要一一攻取,没有两年时间很难做到——天狼当初控制南山诸国,就用了两年多时间。可是现在,在天狼的驱使下,这些大大小小的王国不远千里,主动送到梁啸的面前,给了梁啸一战定胜负的机会。此战过后,梁啸只要派一个使者,实力尽丧的南山诸国就只有俯首听命的份。

    梁啸几个月没动静,一动就是大手笔。

    这些汉人果然阴险。

    “你怎么了,冷吗?”东方朔笑嘻嘻地看着阿瑞堪,扯过皮氅,将阿瑞堪裹了进去。阿瑞堪身材也不算矮,可是在东方朔的面前,她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娇小。

    “不是冷,我是害怕。”阿瑞堪蜷伏在东方朔的胸前,扮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你们汉人的心计太深了,和你们交往,随时都有可能成为你们的猎物。”

    “我们汉人的心计只对敌人用,对朋友来说,我们从来没有心计,都是敞开胸怀。你看,我现在不是对你敞开胸怀吗?你要是还不放心,我可以把所有的衣服都脱了,袒裎相见。”

    东方朔说着,就去解衣带。阿瑞堪臊得满面通红,扭捏不已,连忙拉住东方朔的手。“别急,喝完酒再说不迟。你看,酒肉送来了。”

    东方朔哈哈大笑,没有再脱衣服,却也没有松开阿瑞堪。仆人们送上酒肉,阿瑞堪端起酒杯,凑到东方朔面前,笑道:“喝一口吧,这可是我初到乌孙时藏起的葡萄酒,今天是第一次喝。你看这颜色,像什么?”

    东方朔看了一眼深红色的酒色,眨眨眼睛。“我知道,处子之血,对不对?”

    阿瑞堪微怔,随即面红耳赤。

    -

    -(未完待续。)

第588章 初阵

    若羌王越过石碑,向前又走了十来里路,看到了山谷中如雨后蘑菇般的帐篷,顿时激动起来。

    身为前锋,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先行掠夺。特别是对这些实力有限,财产也有限的弱小对手来说,抢在所有人面前掳掠简直是唯一值得高兴的事。同样是走这么远的路,前锋多少能吃块肉,后军却可能连汤都喝不着。

    若羌王立刻下令准备作战,并派出斥候登高望远,查看地形。

    结果让他很满意,这是一个非常不利于伏击的地点。地方宽敞,南北两道山梁之间相隔近三里,要想堵住这么大的缺口,没有两万人根本不可能。而东侧的地形却相对狭窄,短时间内能通过的人数有限。

    若羌王觉得自己可能捡了个便宜,误打误撞的闯到对方的后方来了。

    且末王等人也作如是想,他们兴奋莫名,纷纷吹号备战,为了谁发起第一波攻势,他们甚至争红了脸。在他们看来,眼前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敌人,只有一群待宰的羔羊。这肯定不是客气的时候,这一趟远征能不能值回成本,全看这一仗了。

    号角声反复回荡,激动,甚至还带着几分亢奋。

    梁啸端坐在明珠背上,看看远处正在列阵的敌人,忍不住想笑。他转头看看慌乱的营地,更是忍不住撇撇嘴。一群被天狼吓破胆的胆小鬼,天狼还没到,只不过几千前锋,他们就乱了阵脚。

    希望巴图和马奇能够稳住阵脚,一战成名。此战之后,他要向西进发,控制更多的地区,这里要交给巴图。要想接过这个重任,巴图要先证明自己的勇气和实力。

    巴图也明白这一点。他虽然紧张,却还是带着一百余骑站在阵前。这些骑士有不少是阿留苏的部下,虽然不是最强悍的那些,但却是巴图可以信任的人,装备也最好,用的都是汉军制式装备。在乱军之中,这些人是他取胜或者活命的最后倚仗。

    巴图的身后有一千多骑士。这些骑士半数披甲,算是除了梁啸麾下的骑士之外装备最好的一支力量。他们有一半是月氏旧部,他们大多拥有一副甲胄;有一半是其他各部落的俘虏,拥有完整甲胄的人非常少,大多还是简陋的皮甲,甚至连手里的盾牌都只是一块木板。

    然而,这已经是方圆三百里以内不多见的强大骑兵,其他各部落多的三五百人,少的不过百十人,甚至还有几十人的,只能混编在一起。看到对面的三四千骑,不少人都吓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如果不是巴图安排马奇在阵后督战,这些人也许早就跑了。

    巴图也紧张。可是事到如今,他无路可退。他身边的这些人就是月氏在葱岭以东的最后力量,他脚下的土地也是月氏人在葱岭以东最后的牧场。祁连山已经是汉人的地盘,他想都不敢想,眼下只有尽可能的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好在梁啸战前就告诉他,这一战不需要他做主力,梁啸会亲自击败来犯之敌。他要做的就是表现得镇定自若,拿出一方雄主的架势来,并在合适的时候下令出击,扩大战果。

    巴图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希望梁啸能击败敌人,旗开得胜,他也能借此机会树立起威信。

    他再一次举起千里眼,看向远处的战场。

    各部落的首领羡慕的看着他。除了汉军将领之外,巴图是唯一一个拥有千里眼这种神器的人。这足以证明他和汉人的关系有多亲密,谁若想对他不利,必须先考虑考虑他身后的梁啸。

    巴图感受着众人的羡慕,心中涌起自豪,更多了几分从容。

    千里眼中,对方已经列阵完毕,两百多骑出阵,向山谷深处轻驰而来。

    北侧的山坡上,梁啸举起了手,下令出击。

    战鼓声响起,号角声也跟着响起,鹰部落的战旗摇动,应该是黄若率军出击了。巴图笑了。他知道,除了他之外,黄若是梁啸比较信任的部落首领。如果没有他,黄若将是最理想的南山东部首领。因为他,黄若表现再好,也只能礼让三分。

    这就是先服者赏。一想到此,巴图就觉得非常得意。

    黄若此刻却没心思想这些,他争取到了首战的机会,一心要在梁啸面前表现一番,率领本部落的三百余骑从山坡上奔了下来,迎向对手。谁都知道,这种试探性的战斗并不能影响全局,但是他却必须让梁啸看到他的忠诚和勇气,只有如此,他才获得梁啸的信任,才能收获更大的利益。

    “杀——”黄若踩着马镫站了起来,举刀大呼。

    鹰部落的骑士们纷纷应和,战马渐渐加速,杂乱的蹄声逐渐联成一片,汇成一体。

    双方相隔三百余步,弓箭手们开始搭箭,连续射击。他们并没有正面对冲,而是错开约三五十步,很默契地选择了他们最熟悉的骑射方式。

    弦声嗡嗡,箭矢离弦,冲上天空,划出一道弧线,又俯冲而下。这时候,几乎所有的骑士都顾不上防护自己,即使有骑盾也来不及举起,只能暗自祈祷上苍保佑,别被射中要害。汉人不仅带来了精良的装备,还有神奇的医术,他们治伤不用巫师,而是有专门的医匠。只要没有射中要害,汉人医匠就有机会帮他们捡回一条命。

    一想到那些似乎无所不能的汉人,鹰部落的骑士又增添了几分信心,他们连续不断地射击,将一拨拨箭雨射到对方的阵中,同时也承受着对方的射击。

    黄若支持梁啸多时,也得到了十几副汉军制式甲胄。他将这些骑士全部安排在阵地的最左边,直面对手。有了这些甲胄的保护,普通的箭矢很难重创要害,生存率会大大提高。有了他们的掩护,鹰部落的损失可以降到最低。

    片刻之间,双方错身而过。近百人中箭落马,有的当场死去,但更多的却是受了伤,辗转哀嚎。战场上的气氛一下子多了几分惨烈。

    黄若来不及细数,只是粗粗看了一眼,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的损失比较小,这一战他已经稳操胜劵。他二话不说,立刻命令吹号,返身再战。

    他的对手也同样如此,拨转马头,再次互相冲锋。

    两个来回之后,鹰部落的人数优势和装备优势积累效应出现了,对手只剩下一半人还坐在马背上,而且不少人中了箭,受了伤,而鹰部落的损失却非常有限。黄若当机立刻,立刻决定放弃骑射,发动决定性的近战。

    一声令下,鹰部落的骑士收起了弓箭,拔出了战刀,举起了长矛,迎着对手冲了过去。

    见鹰部落的骑士面对面的冲了过来,一副决一死战的模样,原本就已经受挫的士气顿时崩溃,不少人下意识的选择了避让。见此情景,黄若大喜,再次下令加速,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装备汉军制式甲胄的骑士迅速集结到黄若周围,担当起了破阵的重任。

    “杀!”

    “杀!”

    “轰!”两军相遇,黄若和他身边的十几名骑士左右劈砍,锋利的战刀割开了对手的皮甲,割开了对手的皮肤,留下一道道杀痕。鲜血飞溅,刺激得他们更加兴奋。

    双方一触即分,黄若还没回头,就听到了山坡上的战鼓声。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定是梁啸看到了战局,用鼓声给他助威,为他庆贺。胜局已定,他拨转马头,回头看向战场。

    鹰部落的骑士纷纷勒住缰场,放慢脚步,聚集在黄若身边。

    对手已经所剩无几,剩下的人也落荒而逃,根本没有回头一战的勇气。

    黄若举起战刀,厉声狂啸,兴奋得满脸通红。

    鹰部落的骑士也兴奋的举起武器,齐声怒吼。

    山坡上,鼓声激昂。

    远处,巴图放下了千里眼,哈哈大笑。“吹号,为黄若助威。首战告捷,而且胜得这么轻松,是天佑大汉,天佑梁将军,天佑我等。”

    号角兵立刻吸足一口气,吹起了号角声。

    列阵的各部落将士看不到战场上的情况,只知道双方已经接战,正自紧张。听到号角声,这才知道鹰部落已经取胜,顿时松了一口气,兴高采烈的互相庆祝,一时间气氛热烈,原本压抑的心情总算得以舒解。

    对面的阵地上,若羌王等人却脸色阴沉。虽说只是小规模的试探,可是己方败得如此快,如此彻底,却让他们大感意外。两百骑士出战,活着回来的只有三四十人,而对方的损失却少得可以忽略不计,双方的战力差距有这么大?

    这还只是依附汉人的羌人,如果汉军出战,他们将拥有何等强悍的战力?如果那些部落都像鹰部落一样强大,这一战他们将没有任何胜算。

    不期然间,身后不远的那块石碑再次浮现在无数人的脑海上。

    进则死,退则生。

    如今他们已经前进在此,还能活着离开吗?若羌王越想越担心,立刻下令再战。这一次,他派出一千骑,并命令另一千骑待命。既然单兵战力不敌,那就只有发挥兵力优势,否则必败无疑。

    号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少了几分亢奋,多了几分悲壮。

    两千骑从左右两侧驰出战阵,一千骑前突,一千骑拖后,在离本阵三百步的地方停住脚步。

    梁啸也下达了命令。谢广隆出阵,两百训练有素的羌骑紧随其后。他们轻踢马腹,战马迈着轻快的步伐奔下山坡,迅速加速,迎向轻驰而来的一千骑。

    他们摆出的阵势与羌人常见的阵势不同,不是骑射常用的长阵,也不是冲锋的矢形阵或雁行阵,而是一字横阵。两百骑分成前后四排,每排五十骑,互相之间相隔十步左右,前后相去三四十步。更让人奇怪的是,前排的骑士没有取弓搭箭,他们放平了手中的长矛,越跑越快,径直冲了过来。

    迎战的一千羌骑大惊失色,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对手。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冲阵吗?两百人冲一千人的阵?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谢广隆等人却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们信心十足,毫不犹豫地冲杀而来。他们的战马快速奔跑,一头撞入阵中。长矛飞刺而来,锋利的矛头借着战马奔驰的速度,轻而易举的洞穿了对手的甲胄和身体,将对手捅下马去。

    片刻间,四五十名骑士命丧黄泉。

    紧接着,第二排骑士加快速度,从第一排骑士中间穿过,撞入羌骑阵中。

    “噗!噗!噗!”长矛入体声不绝于耳,一个又一个骑士被长矛刺中,惨叫声摔落马下。

    没等羌人骑士反应过来,第三排骑士加速冲入,就像收割庄稼一样,再次刺倒数十名羌骑。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四排骑士轮流加速冲锋,轮翻冲击着羌人的阵势,就像一柄大锤,狠狠地砸在羌人的头上,将羌人的阵势砸得七零八落。他们的速度并不是很快,也没什么花哨的变化,只是发起一**的冲锋,将手中的长矛精准地刺入对手的身体。

    比起鹰部落骑士的冲锋,他们的冲锋更加凌厉,更加狠厉。他们不喊不叫,只是沉默的杀戮。手中的长矛就像勾魂使者,每一次出击,都会激起一片血花。

    几杯酒的功夫,双方脱离接触。

    谢广隆举起长矛,勒住战马。

    所有的骑士都竖起了长矛,勒住了战马。

    长矛如林。即使不看骑士和战马,仅看这些横成行竖成列的长矛,也知道他们的损失微乎其乎。可是他们身后的战场上却尸体遍横,无数羌人骑士倒在血泊中,幸存的骑士策马奔向远处,一直跑出六七百步才停住脚步,拨转马头,惊恐的看着远处,仿佛想看清楚对手究竟是谁,为何如此恐怖。

    看到对比鲜明的这一幕,巴图更加兴奋。他用力握紧拳头,大喝一声:“采!吹号,为谢都尉助阵,为我们的勇士助阵!”

    激昂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回荡在战场上空,久久不能平息。

    -

    -(未完待续。)

第589章 诱饵

    看着战场,若羌王等人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如果说鹰部落取胜只是让他们觉得想借主力到达之前先抢一把的想法有些不太现实,那一千骑被对方两百骑击败却让他们感到恐怖。

    他们知道梁啸善战,也知道汉军装备精良,所以当看到鹰部落撤退,汉军出阵的时候,他们已经做好了付出重大伤亡的准备。毕竟梁啸曾经以五百骑击杀了伊乌尔,汉军战力之强已经得到验证,两百人击退一千人,甚至取得最后的胜利都是可能出现的结果。

    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两百汉骑不仅击败了他们的一千骑,而且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仅仅一个冲锋,双方的实力差距就高下立判,甚至比刚才鹰部落的表现还要精采。

    他们毫不怀疑,如果不立刻收兵,再来一个回合,那一千骑能不能一半人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

    经过简单的计算,若羌王觉得取胜无望。如果汉军都拥有近似的战力,那仅凭梁啸的一千骑就足以击溃他们所有人,根本不需要动用各部落。既然没有便宜可占,那还是趁没有遭受重大伤亡之前撤退比较好。

    若羌王立刻下令出战的骑兵归队,准备撤退。

    号角声一起,除了梁啸等人,所有人都愣住了。战斗刚刚开始,怎么就撤退了。难道走了一千多里赶到这里,就是为了这短暂的战斗?

    若羌王似乎能理解所有人的想法,他命令传令兵重复命令,坚定不移的撤退。

    听到持续不断的号角声,没有人再表示怀疑。双方的士气立刻产生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变化。

    且末王、小宛王等首领纷纷准备撤退,士气低落,甚至有些沮丧。这场战斗太窝囊了,可谓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立足未稳就挨了一闷棍。

    巴图等人却兴奋莫名。原本以为即使能取胜,也将是一场艰苦的战斗,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胜了。仅仅两个回合,看起来气势汹汹的敌人就被打懵了,主动撤退,胜利来得太快,他们甚至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兴奋之余,他们纷纷请战,要趁敌人撤退之际追杀一阵,出一口恶气。

    巴图也觉得可行,便准备吹号向梁啸请示。他的命令还没有下达,梁啸的传令兵已到,下令所有人固守阵地,不得出击,以免为人所趁。巴图虽然觉得可惜,却不敢违背梁啸的命令,只得下令按兵不动,眼睁睁地看着敌人撤出了阵地。

    若羌王庆幸不已,一口气退出二十里。在经过那块石碑时,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又觉得一阵莫名的轻松。梁啸说,进则死,退则生,如今他虽然撤退了,但他毕竟进过了。可见梁啸也是唬人的,其实并没有足够的实力,否则又怎么可能看着他离开呢。

    若羌王选了一个合适的地点,下令安营,同时派人给天狼送信。他不敢说自己怯战而退,只说经过试探,梁啸实力不俗,需要小心应付。他兵力有限,不敢强攻,要待天狼来亲自定夺。

    传令兵带着若羌王的口信走了,若羌王命人置酒,与各部落首领一起喝酒,商议接下来的战事如何,最重要的是要统一口径,千万不能说漏嘴了。天狼为人残暴,一不满意就要杀人,他可不想被天狼砍了脑袋祭旗。

    ——

    梁啸放下酒杯,冲着各部落首领笑了笑,打了个招呼,便起身离开。

    众人起身,目送梁啸走远,这才重新入座,围着巴图、黄若追问。今天的形势那么好,梁将军为什么不派人追击,打一个大大的胜仗?就这么让若羌王等人跑了,多可惜啊。他们虽然撤退了,损失却有限,天狼的主力一到,他们又会卷土重来,那时再想杀他们,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巴图也想不明白,但是他没有说,推脱不胜酒力,也很快离席了。

    黄若意气风发,喝得正爽,没有走,而是和首领们争论起来。他今天打了一个胜仗,以三十多人的伤亡代价斩首百余,俘虏了四十多人,仅是战马就得到了七十多匹。梁啸只要了一半战马,看不上那些骑士的武器、甲胄,全部赏给了他,俘虏也全归了他,鹰部落的实力又有所增长。

    “你们懂个屁!”黄若得意洋洋的骂道:“梁将军哪会看得上若羌王、且末王这些小王,他要抓的人只有一个:天狼。天狼不是叫嚣着要和梁将军比箭吗?梁将军就等他了。你们啊,就耐心等着,到时候看梁将军怎么一箭射杀了天狼。”

    他骂了一声,唾了一口唾沫。“天狼?我呸,他充其量就是一只野狗,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

    众人大笑,或真或假的揶揄黄若。

    “到时候看你立功啊。”

    “天狼是野狗,那你是什么啊,是天上飞的鹰,还是地里刨食的野鸡?”

    “我是鹰还是野鸡并不重要。”黄若灌了一大口酒。“我只知道梁将军才是真正的神箭手。自己没本事,就要找个有本事的人跟着。你们这些人既没本事,又没眼光,还想发财?哈哈!”

    众人都有些沉默了。黄若这句话触动了他们的心思。要说有本事,他们谁敢和阿留苏比?阿留苏就是自恃强大,不愿意与梁啸合作,不愿意与汉人合作,结果被天狼一箭射杀,手下也四分五散,月氏人几乎全军覆没。他的弟弟巴图没什么本事,可是他坚定的站在梁啸身边,现在反倒掌握了月氏部落。

    黄若又是另外一个例子。在依附梁啸之前,他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部落。可是现在呢,他已经举足轻重,还跟着汉人一起冲锋陷阵。再打几仗的话,他很可能继巴图之后,成为汉人信任的重要人物。

    以前不太相信梁啸的实力,不肯轻易向梁啸低头,现在亲眼见识了梁啸的能力,如果还不低头,他们就只能看着黄若这样的人一步步变强,自己将来只能向他们俯首称臣。

    是该找机会向梁啸表表忠心,争取一个立功的机会了。如果现在不努力表现,等天狼死了,梁啸掌握了整个南山,有那么多的大国要向他示好,他哪里还看得他们。

    众人各怀鬼胎,一个个盘算着自己的小心思,却不肯透露,敷衍着说了几句,陆续离开。

    中军大帐内,梁啸和徐乐等人围着沙盘,最后一次商讨战术。若羌王被击退,天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决定能否控制南山诸国的重要决战即将开始,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梁啸默默地坐在一旁,闭着眼睛,在脑海里一遍遍的推演。这么多的准备,他已经将附近的地形刻在了脑海里,不用看沙盘也能知道哪里是什么情况。他甚至亲自勘察过一部分重要的地形,了如指掌。

    为将者,必知地理。这是桓远教他兵法之前就说过的话,他一直刻在心里,片刻不敢忘。

    巴图走了进来,和徐乐等人打了个招呼,走到梁啸面前,躬身一拜。“将军。”

    梁啸睁开眼睛。“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事想不明白,想请将军指点。”

    “说说看,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将军,为什么谢都尉仅凭两百骑就能击败敌方的一千骑?我知道他们训练得很刻苦,可是这悬殊了太大了吧。”

    梁啸微微一笑。“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些人本来就是从各部落精选出来的勇士,又若练了几个月,不论是个人武艺还是互相之间的配合都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别说一以敌五,以一敌十也是正常的。”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趁胜追击,扩大战果,甚至将若羌王等人临阵斩杀?”

    梁啸看向徐乐。“徐监军,麻烦你为太子解释一下吧。”

    “喏。”徐乐应了一声,将巴图引到沙盘前。“太子殿下,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巴图想了想。“击杀天狼。”

    “还有呢?”

    “还有……控制南山诸国,然后集南山诸国之力与乌孙对阵,迫使向纳质称臣。”

    “没错,我们的目标是天狼,而不是南山诸国,将来还要借南山诸国之力与乌孙对抗,因此,我们既要打击南山诸国,让他们臣服,又不能打击得太过,伤了元气。”

    巴图点点头。“所以,将军放过若羌王,是不想让他们折损太严重?”

    “既是,又不完全是。”徐乐接着解释道:“我们之所以有信心与天狼在此决战,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有你们的支持,有最好的战士,还因为这里是我们选择的战场。我们在这里做了大量的准备,为了就是对付天狼。用来对付若羌王,岂不太浪费了?”

    巴图恍然大悟。他知道梁啸在这里做了一些安排,为了保密起见,连他也不甚清楚。现在看来,这些安排至关重要,很可能是能否击杀天狼的关键。这么重要的安排,当然不能因为若羌王而暴露。

    “还有,天狼远道而来,他们携带的辎重有限。人越多,消耗的粮草越多,他们能支持的时间就越短。现在击杀若羌王,岂不是为他省粮食,为他争取时间?”

    巴图一拍脑门,自失地笑道:“是我糊涂了。没错,这些人战力一般,吃饭的本事却不差。如果击败了他,不仅为天狼节省了粮食,俘虏还会浪费我们的粮食。”

    “殿下所言甚是。”徐乐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殿下,这可是机密,千万不能泄露。出了这个大帐,还请殿下慎言。”

    巴图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请将军和监军放心,我一出这个大帐,立刻将嘴锁上,绝不乱说一个字。”

    ——

    星星峡。

    皇甫其一边策马逃跑,一边大声喊道:“快,快,将那些珠宝都扔在地上,不要了,不要了。”

    几个仆从拔出刀,将羊皮袋子割破,里面的珠玉宝石撒了出来,在地上滚动着,到处都是。他们将空袋子收起,跟着皇甫其策马飞奔,钻进了峡谷。

    山谷越走越窄,最后不仅无法奔驰,连马都没法骑了。皇甫其等人下马,牵着马步行,又穿过一条狭长的通道,终于重新看到了太阳,还有郭文斌的笑脸。

    “老伯,辛苦你了。”郭文斌迎上前来,拱手施礼。

    “没事,没事。”皇甫其笑嘻嘻的说道:“如果能将这些胡狗一网打尽,我就是损失一点也值了。你可不知道,这几年我的损失太大了。”

    “知道,知道。”郭文斌笑道:“如今长安玉价上涨,陛下急了,这才派梁君侯来西域。要不然的话,你以为会这么顺利?”

    皇甫其阅历广,一听就明白了郭文斌的意思。“唉,朝廷的事太复杂,我们这些俗人真是看不懂。提防那些世家功臣也就罢了,梁君侯这样没什么根基可言的人,有什么好提防的。不说了,不说了,文斌啊,你现在做了太守,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老伯,你就放心吧,我也是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多年的人,岂能不知道你们的苦?再说了,我多少也是有点身家的人,至于为了点钱祸害你们吗?要是为了钱,我何必受这份累啊。”

    “那是,那是。”皇甫其满意地连连点头。“我没看错你。”

    “那当然,你老做了一辈子生意,什么时候看走眼过?”

    正说着,有人来报,匈奴人跟进了峡谷。郭文斌听了,不敢怠慢,立刻引着皇甫其上了高处。他们一上去,就有士卒占据了要害,张弓搭箭,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马蹄声响起,有匈奴人穿过了通道,出现在他们面前。一看到山坡上的汉军,匈奴人大吃一惊,立刻吹号,提醒后面的人有埋伏,立刻退出峡谷。

    可惜,他们的反应太慢了,伴随着号角声,郭文斌也敲响了战鼓。没过一会儿,远处也传来了战鼓声,接着一连串的闷响传来,北方烟尘大起,直冲云霄。皇甫其吃了一惊:“文斌,这是……把峡口堵了?”

    “当然,不把峡口堵了,怎么能把这么多匈奴人困住?”郭文斌眉飞色舞。“这就叫瓮中捉鳖。”

    “你光捉他们有什么用,后面还有一两千人呢,他们肯定会来救的,说不定会攻击你的太守府。”

    郭文斌得意地哈哈大笑。“我就怕他们不来!老伯,你以为我捉这几百人就满足了?他们以为你是肥羊,他们是狼,可是在我眼里,他们才是真正的肥羊。我要把他们当诱饵,将整个浑邪部一网打尽。”

    -

    -(未完待续。)

第590章 仇人见面(求保底月票!)

    乌单接到若羌王的报告,勃然大怒,带着亲卫营赶到了若羌王的营地。

    若羌王得到消息的时候,乌单已经闯到了他的中军大帐。他在南山诸国横行已久,不论到哪儿,都没人敢拦他,从来都是横冲直撞。

    若羌王心中紧张,却还是陪着笑上前迎接。乌单进了大帐,二话不说,反手就是一巴掌抽在若羌王的脸上。若羌王虽然有准备,却没想到乌单火气这么大,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嘴角了溢出了鲜血。

    “怎么回事,你这个若羌王不想做了是吧?”

    “大人!”若羌王拜倒在地,连连叩头。鲜血染红了衣襟,滴在地上。“我们不是怯战,实在是梁啸凶猛,我等不是对手,只能等大人前来。勉强攻击,除了增加无谓的伤亡之外,没有任何意义。大人若是不信,再战时,我愿意身先士卒,亲自上阵冲锋。”

    “梁啸凶猛,不也是一个人吗?”

    “大人,梁啸可不是一个人,那些羌人也就算了,他身边的汉骑却极为凶悍,绝非我等能够应付。当初他只有四百骑,就杀死了伊乌尔大当户,现在他兵力倍增,我等又不如大当户骁勇,岂是他的对手?”

    乌单没有吭声。伊尔乌战死,不仅若羌王等人极为震惊,就连他也因此大感不安。在他看来,伊乌尔的实力足以和梁啸相提并论,兵力又四倍于梁啸,足以击败梁啸。没想到一战就丢了性命。若羌王拿伊乌尔的战败来辩解,堵得他无话可说。

    见乌单不说话,若羌王又说道:“大人若是不信,不妨叫其他人来问问。”

    乌单摆摆手,顺手推舟,命若羌王召其他首领前来。若羌王出了帐,安排人吹号聚将。时间不长,各位首领来到中军,见若羌王肿着半边脸,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大意。

    乌单一一训问,却什么结果也没问出来。若羌王早就和他们统一口径,现在又有若羌王这个例子在前,谁敢承认自己胆怯,都极力鼓吹汉骑战士强大,简直像天神一般,要想战胜他们,只有天狼大人可以做到。

    明知这些人是在推卸责任,乌单却不能当面戳破。不管他多么强,毕竟还需要这些人的支持,不能把他们逼急了,铤而走险。况且他也知道梁啸有多厉害,即使是他本人也没有必胜的信心。否则的话,他根本不需要如此兴师动众,直接带着亲卫骑就可以杀死梁啸。

    当初射杀阿留苏的时候,他身边只有百余骑。

    乌单缓和了颜色,安抚了若羌王等人几句,便宣布会议结束。他本想返回自己的大营,可是见若羌王等人神情惶惶,眼神游移,生怕他们起了异心,便干脆带着亲卫营住下,在鼓舞士气的同时也弹压人心,以免若羌王等人一时气短,向梁啸投降。

    战败是一回事,投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是他也没有发起进攻。虽然他现在拥有的兵力已经有七八千人,但他还是决定再等等。不仅要等主力赶到,还要等草原上的消息。

    他已经派人联络草原上的旧部,让他们从祁连山而来,袭扰梁啸的后方,打击支持梁啸的羌人部落。如果能够得手,不仅可以打梁啸一个措手不及,还能趁势控制河西。

    河西才是他朝思梦想的故乡。

    乌单等了五天,主力到达,一切准备就绪,依然没有等到浑邪旧部的任何消息。他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是浑邪旧部不愿意来,还是送信的使者没有找到他们?这样的事在草原上经常出现。浑邪部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大部落,四分五散,游牧各方,真正愿意支持他的人不会超过来万人,要想找到他们,并说服他们与汉人作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乌单不能再等了,他拥有数倍于梁啸的兵力,如果再不进攻,必然会被人当作怯战。他能控制南山诸国,就是因为他的强大,一旦被人看出他的怯懦,他的统治很可能瞬间崩溃。

    乌单决定发起进攻。他率领主力向前进发,经过那块石碑的时候,他命人将石碑凿了下来,准备奉还给梁啸,当作开战前的示威。

    ——

    梁啸早就知道乌单的到来,他在谷中列阵以待,阵势和上次若羌王来袭时一模一样。

    月氏太子巴图率领各部落的联军在山谷东端列阵,他们身后就是各部落的老弱和所有的财产。一旦他们的阵势被突破,他们将一无所有。他们原本不肯如此决绝,但是在梁啸的威逼及上一次大胜的鼓舞双重作用下,他们还是听从了梁啸的安排。

    梁啸立阵山谷北阵的半山坡上,离谷底约百步。坡势缓急正好,下坡的时候可以借着坡势加速,上坡的时候又不至于太困难。不管来敌是攻击他,还是打算攻击山谷东端的巴图等人,他都可以及时出击。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再次担任前锋的若羌王心里打起了鼓,头皮也有些发麻,那一天的交战经过来再次浮上脑海。他离梁啸还有千步之遥就停住了脚步,下令立阵,然后派人请示乌单。

    乌单带着亲卫营赶到阵前,命十余羌人士卒推着大车,载着那块石碑,向梁啸走去。

    双方相距千步,旌旗飘扬,战鼓和号角声缓缓相应,无数双目光注视着那些羌人,注视着那辆大车,以及大车上的石碑。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清石碑,但是看到这个场景,都知道战斗虽然还没有开始,但战前示威却已经开始了。

    羌人士卒来到坡下,停下大车,准备将石碑卸下来,却被一个羌人骑士拦住了。

    骑士传达了梁啸的命令,麻烦你们再走几步,送到我军的本阵面前,然后你们也不用回去,就在这儿等着,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们再运回去。

    羌人士卒无奈,只得跟着骑士,推着大车来到巴图等人的面前。骑士又向巴图传达了命令:这块石碑暂时存在这里,将军和所有的勇士保证在战事结束之前,绝不越过石碑一步。

    越碑者死。

    巴图派出传令兵,将梁啸的命令向全军公布。得知梁啸要亲自接战,不死不休,羌人们既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担忧。毕竟梁啸只有千骑,而对面的敌人则乌泱泱一片,至少在万人以上。梁啸再骁勇,汉骑再善战,真能以一当十吗?万一有什么闪失,那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无数人开始为梁啸担心。

    此时,帕里斯轻踢战马,下了山坡,向远处的乌单驰去。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来到乌单的面前,将伊乌尔早已干瘪的首级扔在地上,大声说道:“天狼,你自称箭术超绝,可敢与我家将军一战?”

    乌单愣了一下,脸随即涨得通红。他没想到两军阵前,梁啸居然会向他挑战。可是这偏偏戳中了他的软肋。虽有地弓在手,可是与梁啸面对面的单挑,他却没有必胜的把握。

    见乌单没有反应,帕里斯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对乌单的鄙视。“我家将军说了,你若有胆,便出阵与我家将军一战。若是无胆,也可退而求其次,各率亲卫营出战,我军一千骑,你愿意带多少,悉听尊便。谁胜,谁就是南山之主,如何?”

    帕里斯说完,拨转马头,沿着乌单的大阵向南轻驰而去,将梁啸向乌单挑战的消息大声说与那些羌人士卒听,一直走到大阵的南边,又折了回来,重新来到乌单的面前。

    “你决定好了么?是男人,就出来一战,别像个女人似的躲在阵中。”

    乌单听了这话,更是血往上涌,大声喝道:“战便战,有何可惧!”说着,便催马出战,举起手中的弓,催马在战场上来回轻驰。

    各部落的羌人将士都是被迫而来,没有愿意打仗,听说梁啸提议以决斗的方式定胜负,他们当然求之不得。不管是乌单与梁啸一对一单挑,还是以亲卫营对阵,都是不错的选择,总之别让他们上阵厮杀就行了。对他们来说,谁更强大,他们就依附谁,是梁啸还是乌单,并无区别。

    他们原本担心乌单不愿接受挑战,此刻见乌单率先出阵,显然是接受了挑战,顿时心花怒放,齐声叫好。

    乌单一出阵,便有些后悔了。听到将士们的欢呼声,他更是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现在骑虎难下,就算想改口也不行了。他强打精神,看向远处,盯着山坡上的梁啸。

    看到乌单出阵,梁啸就笑了。“这货果然还是个匹夫之勇。”

    徐乐担心不已。“那君侯怎么办,要应战吗?”

    “是我提出的挑战,我岂能不战?”梁啸笑道:“监军,你放心吧,乌单若是有必胜的把握,他早就来了。拖到现在才来,正说明他心虚。没有把握,却又受不得挑衅,他的心境如何能够发挥出真正的射艺?”

    这样的道理,梁啸之前就和徐乐分析过,可是事到临头,徐乐还是觉得不太保险。毕竟天狼手中的地弓射程要比梁啸手中的人弓远一倍,梁啸的劣势非常明显。万一中箭,那一战就不用打了。

    梁啸又道:“一对一阵前对决,总比乱军混乱的把握更大一些。万一形势对我不利,你也不要客气,直接用弩车招呼。十具大弩齐射,乌单就算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徐乐叹了一口气。“好吧,君侯小心。”

    梁啸手腕一振,轻抖马缰,明珠扬扬脖子,迈开四条修长的腿,冲下了山坡,来到阵前。

    巴图等人离得远,帕里斯出阵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见乌单、梁啸先后出阵,这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阵前决斗,以个人勇武定胜负,既是好勇尚武的羌人们喜闻乐见的盛事,又可以激励士气,有时候还能避免无数人的伤亡,从来都是一个大受欢迎的举动。

    但凡能在决斗中生存下来的人,都会成为勇士,更何况这两个都成名已久,一个是传奇般的汉人少年,一个是横空出世的神箭手,他们阵前比武,自然要比普通人比武更受关注。

    一时间,双方将士都兴奋莫名,齐声叫好。至于是为谁叫好,那就说不清了。只是对比武的双方来说,战场上的情景多少有些诡异。汉人和匈奴人决斗,叫好的却都是羌人,而胜者将拥有对南山诸国的控制权。

    梁啸也觉得可笑,甚至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他就带着这份轻松,下了山坡,来到阵前,来到乌单的面前。与梁啸的轻松不同,乌单很紧张,握着弓的手指关节发白,甚至有些颤抖。他盯着轻驰而来的梁啸,一言不发。只要看到梁啸有抽箭的迹象,他就立刻先发制人。

    他的优势在射程,一旦被梁啸突入百步之外,他就没什么优势可言了。

    可是梁啸显然没有利用这个机会抢攻的意思,他双手挽缰,身体随着战马的轻驰微微起伏,面带笑容地来到了乌单的面前。在离乌单十余步的地方,他停了下来,盯着乌单看了两眼,忽然笑道:“我们见过面吗?我看你有些眼熟,应该在哪里见过。”

    乌单咬着牙,沉默不语。他和梁啸是见过一次,但不是在正式场合。那时候他已经被梁啸击败,部族离散,身边只有伊乌尔一人,在尉犁与梁啸狭路相逢。他想袭击梁啸,却没有把握,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梁啸走了。

    梁啸盯着乌单看了又看,还是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不过,他又有了新的发现。

    “你的胡子怎么了,这么稀,不会是真的成了阉人了吧?”

    乌单一阵慌乱,连忙抬手捂住了嘴,也捂住了胡须。自从被梁啸一箭射断了子孙根,他的胡须就开始脱落,现在已经剩下稀稀拉拉的几十根。他见过阉人,知道这很可能和梁啸的那一箭有关,所以倍加爱惜这些胡须,也极力遮掩,不愿让人发现他的隐疾。

    他经常找女人来侍寢,但最后都会找理由将她们杀掉,以免她们泄露出去。

    回想起这些年来所受的屈辱,乌单心中涌起无限的杀机,奇迹般的平静下来。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梁啸活着离开。

    -

    -(未完待续。)

第591章 逐射(谢心如冬雪赏,求保底月票!)

    乌单拨马就走。他不愿再与梁啸说话,他只想一箭射杀梁啸,彻底结束这场战争。

    归根到底,最后还要靠武力解决问题。

    梁啸没有动,他将马缰缠在鞍桥上,左手抽出了弓,手指轻拨弓弦。弦声嗡嗡,余音不绝。刚走不远的乌单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大吃一惊,以为梁啸不讲规矩,从背后袭击,二话不说,转身就射。

    仓促之下,他来不及瞄准,甚至连弓都没来得及拉满,只是凭本能的射出一箭。这种急射的目的不在射中目标,而是给对手造成一种干扰,让他无法从容射击,增加射失的机会。

    梁啸嘴上说得轻松,眼睛却一直盯着乌单的一举一动。见他回身,一箭射出,他立刻做出了判断:乌单的这一箭射得仓促,连弓都没拉满,力量严重不足。他放弃了躲避的冲动,盯着那只箭,挥弓拨打。

    “啪!”乌单的箭被拨开,落在地上。

    梁啸郎声笑道:“这就开始了吗?”

    这时,乌单握弓回望,见梁啸手中无箭,只是一脸不屑的看着他,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两军将士虽然看不到乌单射出的箭,但是从两人的动作上可以判断乌单刚才已经射了一箭,而且射失了。他们听不到梁啸说什么,却能感觉到乌单的紧张和不安,顿时骚动起来。

    既然约定了比武,那就是要按照比武的规矩。乌单不等回到位置就发起攻击,有偷袭之嫌。更丢脸的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也能射失,那天狼神箭的威名多少要打个折扣。

    两边阵地上嘘声四起,汉军阵地上的羌人骑士更是大呼小叫,毫不留情的奚落乌单。乌单自己的部下虽然不敢这么放肆,可是也能清晰的感觉到羌人将士的不满。乌单感受着这一切,面红耳赤,一边注意着梁啸的动静,一边策马离开。

    他尽可能的将注意力集中到梁啸身上,避免受周围环境的干扰。梁啸手中人弓射程一百二十步,如果梁啸的箭术真像传说中的那么精准,这一百二十步将是他的生死距离。

    可是,明知生死一线,乌单却无法真正忽视两军将士的嘲讽。隔着几百步远,他当然听不到那些人在说什么,但是他有感受到那种气氛,仿佛双方将士就在他耳边大声讥笑一样。

    乌单有些心乱,他猛踢战马,加速离开,并拨转马头,走起了折线,增加梁啸射击的难度。

    两边的将士看在眼中,更是不屑。如果是两军混战,为了生存,什么样的花招都可以使。可你现在是比武,比的就是勇气,你这算什么?何况是你自己不讲规矩,而不是对方不讲规矩。到目前为止,梁啸甚至没有动一下,你就紧张成这样,还比个什么劲啊?

    若羌王、且末王等人看到这一幕,心中后悔。他们之所以臣服于天狼,只是因为天狼的强悍。可是现在看来,天狼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强悍,跟着这样的人征战,被这样的人驱使,实在是一种耻辱。

    徐乐也在看,不过他的心情却多了几分轻松。且不论梁啸能否在箭术上赢天狼,仅是表现出来的气势,他已经尽占上风。天狼未战先怯,足以证他正如梁啸所说并没什么把握,此次征战是不得已而为之。既然如此,那一切都在梁啸计划之中,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远处的巴图也在看,凭借着手中的千里眼,他能看到梁啸和天狼的一举一动。看到梁啸一动不动,就将天狼逼得进退失措,曳尾而逃,不禁大笑。旁边的将士看不清战场上的状况,他干脆做起了广播员,添油加醋,肆意诋毁乌单。他在长安呆了几年,讲故事的本事大有长进,绘声绘色,如在眼前,听得身边的将士们一阵阵哄笑,气氛热烈,士气高昂。

    战场上,乌单松了一口气,他已经离梁啸一百五十步,超出了梁啸的射程,安全了。一阵冷汗透体而出,乌单觉得头皮都有些发麻。这一百多步距离堪比那次大雪中的跋涉,是如此漫长,如此危机四伏,仿佛行走在生死边缘,一不小心就会堕入万丈深渊。

    乌单拨转马头,看着三百步外的梁啸,皱了皱眉。

    在他的眼中,梁啸比箭头还要小,即使距离拉近到两百步左右,他射中梁啸的可能性也不到一半。如果靠近到百步左右,他的命中率可以提高到七成左右。如果是与普通的箭手甚至神箭手对阵,他依然拥有优势,可他面到的是梁啸,百步之内就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他必须想办法与梁啸保持距离,以确保优势。

    乌单举起弓,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做了一个手势,表示要以逐射的方式进行比试。

    骑射比武有两种方式。

    最常见的方式是驰射。双方对面而驰,距离越来越短,最近的时候几乎是擦肩而过。这种比试最凶险,距离越近,箭矢飞行的距离越短,躲避的时间也就越短。当距离接近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即使是最普通的箭手也有机会射中对方,身手最好的箭手也无法保证能及时避开,神箭手被普通箭手射杀也不稀奇。

    这种比试无疑最考验勇气和时机的把握,只要胆子够大,运气够好,任何人都有取胜的可能。

    还有一种方式就是逐射。逐射是以互相追逐的方式射击,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接近对手或者远离对手,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暂时逃跑。这种方式更接近于实战,也更考验双方的综合实力,比如马匹的速度和耐力,比如左右双射的能力,比如骑士和战马的默契程度。

    相比于驰射而言,逐射更好看,但是远没有驰射那样直面对手来得直接。因为降低了翻盘的可能性,也没有驰射那么受欢迎。通常比武单挑都会选择驰射,很少有人会选择逐射。

    见乌单要求逐射,嘘声再次大起。不管是否明白双方的优劣,但是选择逐射就是示弱,就是底气不足。以善射著称并征服南山诸国的乌单居然要求逐射,实在让人大失所望。不少人甚至摇起了战旗,以示抗议。

    乌单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他只是盯着梁啸。如果梁啸不肯接受逐射的要求,他就放弃这次比试。相比于单挑,他相信阵地战更有优势。虽然正式的比赛还没有开始,他已经有些后悔了。双方兵力悬殊,自己胜劵在握,又何和梁啸做生死之搏。

    梁啸摊开双臂,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接受了乌单的要求。

    乌单莫名的一阵失望,抽出三枝箭,一枝搭在弦上,两枝夹在指缝中。他气恼的踢了一下战马,开始以梁啸为圆心,沿弧线奔跑,确保与梁啸的距离在一百五十步以上。

    梁啸却没这么多花哨,他轻踢马腹,催动战马,径直向乌单追了过来。他甚至没有搭箭,只是握着弓,却没有一点犹豫,没有一点迟疑,轻松得仿佛看到了好朋友,要赶过去打个招呼。

    乌单却没这么轻松,见梁啸追了过来,他立刻拨转马头,开始逃跑。转身之际,他连射两箭。

    梁啸一边追,一边留心闪射避让。两枝箭一枝射偏,从梁啸身边一丈步飞过,另一枝箭倒是射得很准,但射至百步之外,速度已经降低了不少,梁啸挥弓,就像驱赶苍蝇一般将箭拨落在地,继续策马追逐。

    他追得也不是非常快,最多只能算是中等速度,可明珠是大宛最好的战马,这些年一直由专人精心饲养,又正当年,跑起来就像风一样轻快。它只是中等速度,却足以将乌单追得不敢停,只能卖力的奔跑。

    两人一前一后,在两军将士面前展开了追逐。

    乌单在前,一面策马逃跑,一面回身急射。虽然对于地弓来说,一百五十步的距离根本不是问题,但梁啸在他后方,乌单要想射中梁啸,就必须在马背上扭过身子,可射角度大大减小。梁啸又经常有意跑向乌单的右后方,尽可能的进入乌单的射击死角,逼得乌单几乎侧坐在马背上,非常别扭,难受无比。

    梁啸在后,他没有取箭,乌单离得这么远,已经超出了他的有效射程,他射了也是白射,干脆一心一意的追乌单。他催动明珠,尾随着乌单,穷追不舍。只要有可能,他就切入乌单的右后方。对乌单来说,这是让乌单最难受的位置,可是对他来说,这却无疑是最好的位置。

    这就是追击者的福利。乌单放弃了驰射,选择了逐射,又一心想保持距离,不可避免的落入了被追的局面。梁啸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利用明珠的速度和灵活,像狼追兔子一样,追得天狼狼狈不堪,疲于奔命。

    这个场景落在双方将士的眼中,就成了乌单落荒而逃,根本没有正面对阵勇气的证据。到了巴图的口中,乌单则完全成了一个懦夫和小丑,除了逃跑,就是屡射不中,哪里是什么天狼,活脱脱一只野狗。

    事实上,乌单射出的箭中,至少三分之一有机会射中梁啸,但不是被梁啸躲过去了,就是被梁啸拨落了,没有一枝箭能伤到梁啸。

    眼看着箭囊半空,梁啸依然毫发无伤,乌单有些急躁起来,而经过这段时间的奔跑,他胯下的战马也有些力疲,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双方的距离有拉近的趋势。乌单大急,不断的猛踢战马,逼迫着战马加速逃离。

    可惜这匹可怜的战马即使是竭尽全力也跑不过明珠这匹真正的大宛良驹,不论是速度还是耐力,它都相形见绌。一顿饭的功夫,它就累得浑身是汗,步履也不复轻快,无论乌单怎么催逼,它都无法提高速度。它就和它背上的乌单一样,被追得狼狈不堪。

    见战马汗出如雨,步子越来越重,而身后的梁啸却越追越近,乌单心中大落,和战马一样大汗淋漓,浑身湿透。他惊慌地看向梁啸,一口气连射三箭。

    梁啸微微一笑。乌单已经心神大乱,功力最多只剩下三成,这种情况下,他射再多的箭也没用,只会浪费残余无几的力气。虽说高手射箭不用蛮力,但是地弓过来于强劲,每一次开弓都会耗费比普通的弓更多的力气,乌单已经射了三十多箭,体能消耗过大,这时候勉强射击,哪里还有准头可言。

    他对两枝明显射偏的箭视而不见,却没有简单地将迎面射来的箭拨落在地,而是微微侧身,伸手凌空接住了这枝力道明显不足的箭,然后搭在弦上,轻踢战马。明珠突然加速,向乌单右侧飞奔而去。

    听到身后急促的马蹄声,乌单阵脚大乱,连回晃动着身子,企图躲避梁啸的射击。

    “嘿!”梁啸赶到乌单右边,大喊一声。

    乌单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到了张弓搭箭的梁啸,以及梁啸脸上戏谑的笑容。他头皮一阵发麻,瞪圆了眼睛。就在那一刻,梁啸拉弓、松弦。

    猛开弓,急放箭!

    羽箭瞬间飞至,一箭洞穿了乌单的右肋,从肋下射入,从后腰射出。

    乌单大叫一声,翻身落马。他的脚没来得及从马镫里抽出,被战马拖着向前滑了几十步,幸好战马也已经力竭,没有了乌单的催逼,干脆停了下来,乌单才避免了被马拖死的窘迫局面。

    乌单的亲卫大惊失色,齐声呼喝,猛踢战马,抢出阵去。

    梁啸俯身挑起乌单落在地上的地弓,挂在马鞍上。他看了一眼倒地哀嚎的乌单,又看了看狂奔而来的骑士,转身策马迎了过去,张弓搭箭,弦声连响,四个骑士翻身落马,剩下的骑士大惊失色,纷纷勒住了战马,向两侧散开,眼睁睁地看着梁啸一人一马飞驰而过,这才继续奔向乌单。

    梁啸也没理他们,策马来到若羌王阵前,举起了手中的弓,一箭射出。

    若羌王下意识的缩起了脖子,大叫一声:“护我!”亲卫们不用他吩咐,见梁啸举弓射击,立刻举起了骑盾,将若羌王护在中间。

    箭矢从他们头顶飞过,正在若羌王身后的羊皮大纛,箭头深入旗杆,系着大纛的羊皮绳被射断,大纛“哗啦啦”一阵响,落了下来,罩在若羌王身上。若羌王眼前一片黑暗,吓得失声尖叫,一时间乱成一团。

    梁啸哈哈大笑,拨马转身,轻驰而去。

    刚从地上救起乌单,回归本阵的骑士们见梁啸又一次迎面而来,大惊失色,立刻聚在一起,举起盾牌,做出戒备的姿势。梁啸却没理他,从他们面前飞驰而过,径回本阵。

    见乌单落马,梁啸归阵,徐乐松了一口气,大声喝道:“击鼓,为梁君侯贺!”

    汉军将士也欣喜若狂,鼓手击响了战鼓,战士扯开了喉咙,大声呼喝。

    “冠军!威武!”

    “冠军威武!大汉威武!”

    远处,巴图也结束了现场直播,大声下令:“吹号,祝贺梁君侯得胜归来!”

    号角呜呜吹响,月氏部的战士首先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梁君侯威武,汉军威武!”

    紧接着,黄牛部落的莫苏也醒悟过来,立刻命令吹号,举起战刀,厉声大呼:“梁君侯威武,汉军威武!”

    很快,所有的战士都齐声欢呼,呐喊声地动山摇。

    -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94/ 第一时间欣赏大汉箭神最新章节! 作者:庄不周所写的《大汉箭神》为转载作品,大汉箭神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汉箭神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汉箭神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汉箭神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汉箭神介绍:
少年强,则大汉强!
这是一个侠气纵横,意气风发的时代。
胯下千里马,掌中宝雕弓,匹马踏匈奴,三箭定天山。
功名自当马上取,大汉雄风万里扬。
大汉箭神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汉箭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汉箭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