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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大汉箭神txt下载     大汉箭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17章 意志

    石榴岭下,赵婴齐一拍大腿,大叫一声:“赞!冠军侯就是冠军侯,所向无敌。”

    不少南越骑士全程观看了梁啸等人破阵的过程,也被梁啸等人的骑射惊呆了,更被梁啸等人展现出来的骑兵威力激荡得热血沸腾。梁啸仅仅用二十骑就轻松的击溃了四五百闽越军,他们有四百余骑,还有山岭阵地可以凭借,又怕余善什么?

    听到赵婴齐的喝采声,南越骑士们也忍不住大声叫好。赵婴齐听了,更加兴奋,跑到鼓手面前,夺过鼓桴,用力敲响了战鼓,为梁啸助威。

    战鼓声雷鸣,在山谷中回荡,仿佛一道惊雷,经久不息。

    闽越士卒面色如土,士气沮丧,黯然失色。

    南越将士士气如虹,战意盎然,吼声震天。

    岭下岭下,完全是两个天地。因闽越军优势兵力带来的心理压力一扫而空,南越将士信心百倍,对战胜闽越,取得最后的胜利充满了信心。

    闽越将士们惊恐不已。他们原本就被梁啸等人杀得心慌意乱,只顾逃命,几乎忘了身边的石榴岭上还有敌人。此刻听到战鼓声,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真正安全。骑兵的威力太大,一二十骑就能造成这样的局面,如果岭上的南越骑士全部杀下来,哪里还有逃生的可能?

    不约而同之下,闽越溃兵开始逃命。

    梁啸骑着白马,在山坡上轻驰。所到之处,闽越士卒远远的避开,就像流水绕开巨石,就像野兽避开熊虎,就像走禽避开雄鹰,如俯首,如膜拜,畏惧与景仰共存。

    赵婴齐在岭上看到这副情景,羡慕不已。对身边的亲卫们说道:“这才是男人应该有的样子。”

    亲卫们不约而同的点头附和。此时此刻,梁啸也是他们心目中的偶像。以前虽然听过很多关于梁啸的故事,知道梁啸曾经纵横西域,痛击匈奴。可那些毕竟是故事,不如此刻亲眼所见来得真实。

    什么叫勇冠三军?这就是。

    什么叫所向无敌?这就是。

    能跟着这样的勇士学习骑射,能跟着这样的勇士征战沙场,是每一个热血男儿的愿望。

    梁啸等人回到岭下的时候,南越将士蜂拥而上。如众星捧月。赵婴齐亲自跑了过去,伸手牵住了白马的缰绳。梁啸连忙躬身施礼。“殿下,不敢当。”

    “敢当,敢当。”赵婴齐笑嘻嘻的说道:“一来你今天这一战打出了士气,我们又能多支持一阵子,你等于是救了我的命。二来做王的,总得表现出一点礼贤下士的风度,给你牵马,也是为我自己扬名嘛。”

    “哈哈,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我是什么关系,何必客气。”赵婴齐摆摆手。“你自安坐,我给你牵马。”说着,牵着白马,一路上行。白马虽然神骏,爬坡却不如滇马,赵婴齐就走起了之字路形,横折几次,蜿蜒上山。

    南越士卒见状,更是对梁啸佩服得五体投地。赵婴齐是他们的太子。是将来的南越王。由他来牵马,对南越将士来说,这是无上的荣耀,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情景。而这一切,现在都在梁啸身上应验了。

    这是梁啸凭自己过人的战功挣来的。要想享受这样的荣耀,就要刻苦训练,奋勇杀敌,像梁啸一样破军杀将,摧枯拉朽。

    空气中。萌动着一股充满荷尔蒙气息的情绪。

    ——

    余善回到大营,呆坐在大帐中。

    一个中年巫医摇着铜铃,绕着火堆,且歌且舞,念念有辞。

    巫医念完了祷词,拿起一把草木灰,按在余善的脸上。血止住了,麻木的伤口又渐渐恢复了知觉。余善的脸颊抽动了两下,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这口气一直凉到了心底。

    巫医吓了一跳,连忙拜倒在地,连连叩头。余善摆摆手,示意巫医出去。他拿过一面铜镜,想看看自己的模样,可是铜镜拿在手中,他又犹豫了。他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很狼狈。脸上多了一个伤口,又是血,又是灰,哪里还可能有平时的风度。

    其实,从他摔下马背的那一刻起,他苦心造就的形象就毁了。五百金购来的良马被梁啸抢走了,他像一个丧家之犬似的站在山坡上,身边围着上百勇士,却不敢发起对梁啸的进攻,尽显懦弱之态。

    五百人,被梁啸二十骑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究竟是我太无能,还是梁啸善战,骑兵的威力太强?

    余善放下铜镜,轻轻捂住脸上的伤口。一想到骑兵,他的脸就不由自主的抽搐。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见识骑兵战斗,但是他却不是第一次听说。

    除了会稽城外的那一次之外,他多次听刘驹、景昭等吴人说起当年的旧事。刘驹经常在他面前叹惜的有两件事:一是没有听桓远的计策,二是吴国没有真正的骑兵。没听桓远的计策,导致吴军至死没能迈过成皋;没有真正的骑兵,吴军被动挨打,屡次受创,最后还被追得走投无路,先王刘濞因此一败涂地。

    在余善的心里,早就对骑兵的战斗力向往不已,这也是他不惜重金从中原购马,并以千金的天价买了两匹西域马的原因所在。拥有了一支骑兵,哪怕只是五十人的亲卫骑,是他一贯以来的梦想。

    梁啸随手一击,夺走了他的千里马,毁了他的亲卫骑,但他想拥有骑兵的心却没有死,反而更加热烈。

    梁啸的胜利,就是骑兵战斗力的最好体现。梁啸仅用二十骑就能击破我五百人,如果我有千余骑,闽越还有谁能是我的对手?

    余善的心情很复杂,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沮丧。

    脚步声响起,景平走了进来,躬身施礼。余善收回思绪,强按心中的不安,问道:“你父亲的伤势如何?”

    景平叹了一口气。“性命无虞,但短期内怕是无法起身了。国相。我想送他回去养伤。”

    余善欲言又止,面露难色。景昭虽然不是什么名将,却是他信得过的人。刘驹降汉做了娄侯,景昭没有像其他吴人一样离开闽越。而是投靠了他,让他多了一个得力助手。他对景昭很器重,景昭对他也是忠心耿耿。今天若不是景昭,他恐怕倒死在梁啸的箭下,而景昭却为此受了重伤。

    如果景昭离开。这里的战事怎么办?他是国相不假,可他并没有亲自指挥战斗的经验,特别是几万人的战斗。这可不是几百人,上千人的战事,是个人都可以指挥。几万人涉及到的事情太多,除非有相当的经验,很难调度得当。

    余善想了好一会儿,才模棱两可的说道:“你父亲的意见呢?”

    景平低下了头,想了想,又道:“国相。我们大致估计了一下,如果梁啸真的只有四五百人,他这些天搬运的粮草足够他使用半年以上。围困石榴岭半年,绝非上策。”

    余善皱皱眉头,却没说话。

    景平有些脸热。梁啸之所以能有这么多的辎重,都是因为他太胆小,以至于梁啸将所有的人力物力都投入辎重转运。如果他当时胆子大一点,哪怕是出营骚扰一下,也不至于让梁啸这么轻松。

    “如果国相不愿就此罢手,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强攻。”景平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不惜代价,强攻山岭。骑兵虽然冲击力强,在阵地战上却发挥不了多少作用。我军兵力有明显的优势,如果强行攻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过,伤亡可能会比较大。”

    余善又闭上了嘴巴。他明白了景昭的意思。围困是不行的,梁啸有足够的辎重,不怕拖。他却不行,三万大军的辎重是一个沉重的负担,而且他也不可能一直在这里。西线和北线随时可能发生战事,需要这支主力的支援。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主动撤退,将漳浦拱手让给南越;要么不惜代价强攻,争取在短时间内拿下石榴岭,抓住梁啸和赵婴齐,掌握主动权。

    说是两条路,其实只有一条路。如果他主动撤了,他这个国相估计也就做到头了。他发起的战争,结果寸土未得,反而丢了漳浦,让南越的势力侵入闽越境内,还遭受了三路大军的包围。他如何面对那些反对的声音,如何面对闽越王的责备?

    想想都觉得头疼。

    “你父亲估计要损失多少人?”

    景平看看余善,犹犹豫豫的伸出一只手,在余善面前晃了一下。余善的脸疼,抽动眼角的肌肉,看得不是很清楚。他乜了景平一眼。“多少?五千?”

    “顺利的话……五千,不顺利的话,可能要再加五千。”

    余善倒吸一口凉气,随即脸颊一阵剧痛。他连忙捂住脸,紧紧的咬着牙,以免自己骂出声来。只为了梁啸和赵婴齐两个人,可能需要折损一万人?这个损失也太大了。超过三成的损失,惨胜如败,稍有不慎,说不定会导致全军崩溃。

    “我……再想想。”

    “喏。”景平深施一礼,嚅嚅的退了出去。

    余善捂着脸,却不是脸疼,而是觉得牙疼、心疼。一万人的损失实在太大了,让他一时无法接受。不过,他对景昭的眼光又颇为信任。景昭为人谨慎,这个估计应该不会太离谱。就算不用万人,五千人也是无可避免的。

    景昭给出了他的建议,现在就看他如何选择了。

    ——

    石榴岭上,一片欢腾,赵婴齐等南越将士围着梁啸等人,有说有笑,气氛轻松。

    那匹被梁啸命名为新月的白马也成了万众瞩目的明星。南越将士见惯了矮小的滇马,何尝见过如此高大神骏的战马。余善骑着新月出现的时候,他们就觉得这匹马与众不同,如今马到了面前,可以近距离欣赏,更觉得这匹马气度不凡,一举一动都透着高贵的气质,身上的皮毛更是如丝绸一般光滑,令人爱不释手。

    不小骑士都凑了过来,希望能亲手摸一摸这匹来自西域的神驹,眼中透着渴望和羡慕。

    赵婴齐和梁啸相熟,知道梁啸的胡妾叫月亮,曾经有一匹白马,在梁啸出使西域的时候战死了。梁啸给这匹马起名为新月,自然是要留给胡妾月亮的。他虽然想要,也不好意思开口索取。

    不能讨要,只能趁着这马还是梁啸的,多亲近亲近。

    夜色低垂,梁啸与赵婴齐等人站在山梁之上,眼前一望无际,闽越军的大营遍布在山谷之中,点点篝火宛若繁星。赵婴齐心情轻松,面带微笑。

    “君侯,这一战,应该击破余善的胆了吧?景昭好像受伤了,不知道会不会死?”

    “的确不可不防。”梁啸背着手,眉毛轻轻一扬,笑道:“景昭为人谨慎,但是经验丰富,如果由他来主持军务,这一仗不会出现太多的意外。如果他死了,以景平的资历,恐怕不足以平衡余善,余善会出什么样的招数,我们无法想象,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赵婴齐有些意外。“还能有什么样的打算?”

    梁啸咂了咂嘴,四处看看,然后不动声色的向前走了两步。赵婴齐会意,跟了上去。

    梁啸轻声说道:“你不要忘了,余善有三万人,就算是十比一的伤亡比例,他也承受得起。我们则不同,这些骑士都没有经过真正的血战,一旦伤亡超过两成,士气必然受挫。伤亡逾半,我们的兵力就不足以守住山岭,很可能会溃败。所以,如果余善发狠,要用两三千人换你我的人头,这事就有点麻烦。”

    赵婴齐眨眨眼睛,一时无语。他想了很久,又问道:“那该怎么办?”他顿了顿,又道:“我想,君侯一定会办法的。”

    梁啸无声的笑了起来。赵婴齐果然是个雏,不论是喜是忧,都藏不住,情绪波动太大。

    “殿下,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要想守住山岭,击败余善,你的意志是真正的关键,是成为以少胜多的名将,威镇天下,还是要临阵而退的懦夫,为吕相笑,全在于你的选择。你和余善,必有一人折在这石榴岭上。狭路相逢勇者胜,殿下,你做好准备了吗?”

    -

    -(未完待续。)

第518章 开战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套话的嫌疑,唯独梁啸说,却是那么自然,那么有底气。他的成功轨迹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最好诠释,他的冠军侯爵就是最好的证明。

    赵婴齐怦然心动。以少胜多的名将,威震天下,这样的字眼对他来说太有杀伤力了。更重要的是,有一个成功的样板就在他的面前,这不是一个摸不着的幻影,而是实实在在的可能。

    梁啸能做到,我为什么不能做到?论身份,我比他还要强三分呢。他第一次去西域的时候,身边不到十骑,我现在身边却有四五百骑。他不过是个平民,我却是南越的太子。

    我能输给他?

    赵婴齐深吸了一口气,胸膛跟着慢慢挺起,整个人像是打足了气一般,多了几分雄壮。他盯着梁啸,一字一句的说道:“君侯,我准备好了。你说吧,该怎么办?”

    梁啸莞尔而笑,眼中露出几分释然。他伸手拍拍赵婴齐的肩膀,凑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赵婴齐听了,连连点头,眉开眼笑。他挑起大拇指,连声赞道:“君侯,高,实在是高!”说完,双手抱拳,拱拱手,潇洒地一撩大氅,转过来,昂首挺胸,像一只即将上阵的锦雉,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梁啸看着赵婴齐的背影,悄悄的吐了一口气。

    要想以弱胜强,以少胜多,意志是关键。他率领二十骑悍然出击,破阵,夺马,固然是看到余善、景昭轻敌,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但更重要的目的是为了激励被吓坏的南越将士。

    这些将士都是养尊处优,没有见过多少战争残酷的禁军,突然见到这么多的敌人。难免慌乱,难免心虚,一旦交战,被鲜血和死亡一刺激。他们很可能就会乱了阵脚,甚至发生溃逃。

    视死如归的战士不仅仅需要严格的训练,更需要战场的历练。这些南越将士离真正的勇士还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梁啸等不及,他必须利用一切机会,想尽一切办法。甚至不惜欺骗他们,也要让他们鼓起勇气,藐视敌人。否则,等待他的只能是兵败身灭。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是梁啸激励赵婴齐的话,也是为了激励他自己的心灵鸡汤。说完这句话,他觉得浑身轻松,一直以来纠缠他的问题也迎刃而解。

    余善又如何?天子又如何?狭路相逢,无非亮剑而已。

    ——

    几棵高大粗壮的石榴树下,赵婴齐集结了什长以上的将领训话。统一思想。

    “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要像一根钉子,牢牢的扎在这石榴岭上。谁敢来惹我们,哪怕他是一头犀牛,我们也要扎他一身血。”赵婴齐挥动手臂,神情凶狠。“若有贪生怕死之辈,也休怪老子心狠手辣。老子战死之前,一定先将那些懦夫剥皮抽骨,碎尸万段……”

    将领们神色凛然,连大气都不敢出。

    “此战成功,诸位就是我南越的栋梁。我保诸位一世荣华富贵。海枯石烂,绝不食言!”

    赵婴齐举起两根手指,对天发誓,神情庄重。

    将领们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吼道:“愿与殿下共进退!”

    梁啸给他的建议很简单,只有两个字:赏罚。赏者,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罚者,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如果撤退只能耻辱的死去。不如英勇向前,光荣的战死在沙场之上,还可以博个身后名,为子孙谋些福利。赵婴齐是太子,他活着,荣华富贵可欺。他如果死了,这些将士都不会有好下场。赵婴齐一开口,将领们就都明白了,话已挑明,后路已断,除了跟着赵婴齐与余善血战到底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

    这一点,相信只要智商正常的人都可以分得清其中的轻重。唯一应该考虑的就是怎么战胜余善。这时候,在赵婴齐的示意下,梁啸闪亮登场。

    “诸位的勇气和忠诚,令人敬佩。”梁啸拱拱手,环顾四周。“能与诸位并肩作战,是梁某的荣幸。”

    将领们哈哈大笑,能得冠军侯一句赞,也是不容易啊。梁啸训练他们骑射的时候,没少骂他们废物。原本不少人还有腹诽之心,现在看到了梁啸的惊人技艺,他们也只能认怂。这时候梁啸赞他们勇气可嘉,对他们也是一个莫大的鼓舞。

    他们大多是秦军后裔,没什么文化,却继承了秦人的悍勇和血性,也沿袭了秦人对军法的服从,对梁啸这个兼有教官和将军的年轻人,他们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余善见识过了骑兵的威力,短期内恐怕不敢再与我们在山谷间决战。只要他的脑子不坏,他肯定会选择强攻山岭。强攻山岭固然会增加伤亡,但与骑兵的冲击力相比,还是更合算。毕竟他们有近六十倍的兵力,再大的伤亡也承受得起。”

    梁啸停了下来,看着将领们的脸色。果然,一想到六十倍的兵力差距,他们刚刚被赵婴齐激起的雄心顿时打了折扣,每个人都露出了畏惧之色。赵婴齐有些急了,连连冲着梁啸使眼色,示意他气可鼓,不可泄。

    梁啸视而不见,他淡淡的笑着,让这压抑的气氛慢慢发酵。战斗毕竟是很现实的事,勇气要有,但只有正视现实的勇气才是真正的勇气,否则,一旦战斗开始,幻象被打破,反而会崩溃得更快。

    就在这种压抑快要到极限,压迫得每个人都难以呼吸的时候,梁啸轻笑了一声。这一声笑并不响亮,却透着说不出的轻蔑。南越将领不由得红了脸,尴尬地看着梁啸。

    梁啸背着手,在帐内来回转了两圈,又慢慢站住,转身四顾。“诸位听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吗?”

    众人不解,面面相觑。

    “诸位知道太子殿下为什么要冒险将大营移到石榴岭吗?”

    赵婴齐心领神会,笑道:“没错,这石榴岭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有利地形。有了这么好的地形。别说余善有六十倍的兵力,就算有一百倍,又能如何?”他忽然想起了梁啸西行时与浑邪王战斗的经历,笑得更加开心。“当年冠军侯以十人击败浑邪王四千精锐。还临阵斩杀了浑邪王,就是利用地势之利。”

    众人恍然大悟,齐齐地松了一口气。既然梁啸曾经利用地形,以一当百,那六十倍的兵力差距也不足为奇了。余善再厉害。还能比草原上的浑邪王厉害吗?

    其实,包括赵婴齐在内,对那一战的真实情况都不怎么了解,他们也不知道浑邪王究竟有多厉害。但是在他们看来,梁啸能以二十骑轻松击溃余善四五百人,有四千骑的浑邪王自然更加厉害,至少要比余善厉害得多,四百倍的兵力差距也比六十倍更夸张。与那一战相比,余善何足道哉。

    一张一驰,让南越将领经历了一次从希望到绝望。又从绝望到希望的过程,看似又回到了原点,实际上区别甚大。他们此刻就像叠打过的钢刀,去掉了一些杂质之后,变得更有韧性。

    梁啸随即给他们安排战术。这些人都曾是接受阵法训练的第一批学员,对阵法的理解比普通将士更深,梁啸一说,他们就基本理解了,频频点头。

    梁啸要求他们加强小阵的训练,务必要让小阵中的士卒配合默契。同时再加强小阵之间的互相照应,利用好身边的地形。只有如此,才能尽可能的减少伤亡。要想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不仅要有必胜的意志,还要有行之有效的战术。

    将领们听得非常认真,一一铭记在心。回到各自的营之后,他们纷纷召集自己的部众,传达精神,鼓舞斗志。既让这些普通士卒意识到战斗的艰苦。又为他们树立必胜的信心,做好战斗的准备。

    接下来的两天,不用梁啸催促,每一个南越将士都投入了紧张的训练。他们根据划好的防区分配任务,熟悉自己防区内的一草一木,做到心中有数,以便来去自如,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迅速到达。

    将领们言听计从。

    ——

    数日之后,余善经过仔细权衡,终于做出了决定,对石榴岭发动了强攻。

    朝阳初升,一队队闽越军走出大营,来到石榴岭下布阵。大概是因为几天前被骑兵突袭的阴影过于浓重,闽越军非常谨慎,离石榴岭还有千步之遥就停止了前进的脚步,摆下数个千人阵,所有的士卒都手持长矛、盾牌,张弓引弦,严阵以待。

    立下警戒阵型之后,其他的将士依次进入阵地。他们沿着大河南岸西行,来到石榴岭的正面,立下中军阵地。前后左右四个方阵护住中军就位,立起一个三四丈高的点将台。余善在一群僚佐的簇拥下登上点将台,威风凛凛的四顾示意,安然入座,僚佐侍立在左右,两个歌伎抱着乐器坐在一旁,军吏侍立台下待命。二十面牛皮大鼓一字排开,鼓吏裸着上身,露出黝黑虬结的肌肉,神情彪悍。

    战鼓声中,担负攻击任务的战士进入阵地,十二个闽越步卒千人队分作四面,每面三千人,以千人为单位,成品字形列阵。

    总共两万多人,将河谷填得满满当当,中军后阵甚至将阵地延伸到了河南的山坡上。战鼓节奏舒缓,战旗迎风飘扬,杀气腾腾,威武雄壮,似乎仅凭气势就已经胜利了一半。

    如果梁啸没有事先提醒南越将士,余善说不定真会得逞。岭上只有五百人,被四五十倍的敌人围住,任何一面至少都有五六倍的敌人,这种震慑力绝非常人可以抵抗。四面被围,无路可退,更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产生绝望情绪的场景。

    正因为事先有所预料,提前做好了准备,南越将士才能保持相对的平静,静静地打量着岭下列阵的敌人,梁啸也才能和赵婴齐谈笑风生。两人举着千里眼,一边观察着岭下的闽越军,一边闲聊。

    “只看到余善,没看到景昭的战旗,看来景昭不是死了,就是伤势过重,无法亲临战场指挥。”

    赵婴齐点了点头。“余善应该比景昭好对付吧?”

    “有些差距。不过,对我们来说都一样。不管是谁来,都要打得他头破血流,鼻青眼肿。”梁啸放下千里眼,在希娅端来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轻轻的晃着。“殿下,对你来说,余善就相当于浑邪王,你一战成名的机会来了。”

    赵婴齐故作轻松的哈哈一笑,却掩饰不住心里的快意。如果真如梁啸所说,这一仗打赢了,他就真的一战成名了。对手是闽越的国相,五百对三万,不管余善是不是废物,这一战都将是一场重大胜利。

    “能和君侯并肩,我三生有幸。”

    梁啸笑笑,摆摆手。“我就不掠美了。这一战,由殿下亲自指挥,我为殿下掠阵。若有需要,我随时可以提刀上阵,为殿下效劳。”

    “有君侯在侧,我就放心了。”赵婴齐站起身来,拍拍胸口,大步流星的走向设置在高地上的指挥台,十名亲卫紧紧跟上。赵婴齐登上台,鼓吏抡起鼓桴,缓缓击响了战鼓。

    雄浑的战鼓声响起,和岭下闽越军的战鼓声交相呼应。

    坚守在各自阵地上的南越将士转过来,看向台上的赵婴齐,山呼万岁。赵婴齐抬起手,轻轻一按,满面笑容的向四面欠身致意,神情轻松,气度从容,颇有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将风度。

    “众将士!”赵婴齐举起右拳,运足了一口丹田气,大声喝道:“你们是南越最强的勇士,又经过冠军侯的精心教导,几个月来,你们辛苦训练,流血流汗,为的是什么?”

    石榴岭虽小,毕竟方圆数里,南越将士很难听清赵婴齐的声音。不过,各什的什长事先都进行过彩排,知道赵婴齐在说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赵婴齐话音一落,他们就率先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大声喝道:“破军杀敌,斩首立功!”

    普通将士也不多想,立刻跟着自己的什长大吼:“破军杀敌,斩首立功!”

    四五百人齐声怒吼,气势也甚是惊人,一时竟将岭下闽越军的战鼓声压过。梁啸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听了这些依稀带着几分秦人遗风的怒吼,心里也难得的涌起几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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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519章 初战

    双方的战前示威不相上下,南越军居高临下,看起来似乎更胜一筹。松涛阵阵,配合着雄壮的吼声,站得高,传得远,无形中就压了闽越军一头。

    更重要的是,在闽越军头顶还坐着一个人:梁啸。

    梁啸坐在一道延伸出山岭主体数十步的陡坡上,直面大河以南的余善中军,两侧山坡陡峭,几乎直上直下,很难攀登,闽越军只能看着他,却碰不到他,看似危险,实质拉风而又安全。

    他在这里坐着,位置比赵婴齐低一些,看起来像是为赵婴齐做前锋主将,但位置前突,不论是岭下的闽越军还是岭上的南越军,都有近一半的人能看到他。对闽越军来说,他是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沉甸甸的,让人无法忽视。对南越军来说,他却是一块压舱石,只要看到他,心里就有了底,再大的风浪也不怕。

    这样的位置,当然是他精心挑选的,为的就是那种看不见,说不明,却能真切感觉到的心理影响。

    听到身后南越军的怒吼声,梁啸很满意。南越将士此刻的心理状态是稳健的,有斗志,而又不轻狂。他们知道即将开始的战斗是艰苦的,却又充满了必胜的信念。

    这才是打硬仗应有的心理状态。

    接下来,就看他练的小阵能不能以一当十,发挥出传说中的威力了。据说戚继光的鸳鸯阵练成之后,每次出战都能大胜,而自身的伤亡却可以忽略不计。他的小阵虽然没有狼筅那样的奇形兵器,但他面对的敌人也不是手持锋利倭刀的倭寇,效果应该相去不远。

    双方兵力优势悬殊太大,他必须将自身的伤亡降到最低,要让余善碰到头破血流,觉得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知难而退。

    低沉的战鼓声响起,战斗正式拉开序幕。

    岭下。四面列阵的闽越军品字形阵势的最前面一个千人队散开,小心翼翼地向坡上攀登。

    梁啸晃着二郎腿,看着正面山坡下的闽越军。这个千人队算不上什么精锐——第一次试探性攻击,惯例都是用战斗一般的普通部队作炮灰。试探对方的虚实。只有看到对方的破绽,决定一击定胜负的时候,才会用上真正的精锐。

    石榴岭不算太高,也就是两三百步,但面对大河正面的山坡坡势最缓。长度相应也最长,有四五百步之遥。最下面的两百多步接近平地,其上则越来越越陡,连行走都有些困难。闽越军还要防备岭上突然放箭或抛石,走得更加小心,几乎是步步为营,用了近一顿饭的功夫,才算爬到了半山腰。

    眼看着快要进入射程,闽越军停下了脚步,再一次查看地形。准备接战。

    在刀盾手、长矛手的掩护下,弓箭手站成两排,张弓搭箭,随时准备射击。刀盾手、长矛手也如临大敌,眼睛紧紧的盯着头顶的树林,生怕里面突然射出箭来,抛下石来。更有人不时的看一眼位置突前的梁啸。这位据说是箭神,能于几百步之外取得性命,上一次骑兵突阵,国相和景将军都被他射伤。不能不加倍小心。

    梁啸的威名已经被传得近乎神话,他的一举一动都倍受关注,特别是负责正面进攻的闽越军校尉吴诸更不敢有丝毫大意。神箭手就是军中狙击手,而狙击手重点关照的目标就是对方的将领。这是人人皆知的常识。面对梁啸这样一个传奇般的神箭手,任何一点疏忽都有可能导致性命危险。

    岭上一片安静,只有战鼓声不紧不慢地响着,却看不到准备迎战的南越将士。树林之中,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一些人影,却分不清是观察情况的斥候。还是准备迎战的士卒。

    南越军的反应不合常理,让吴诸深感不安。看不见的敌人更可怕,这是所有人都会有的思维惯性。实际上,这正是梁啸安排南越军将士藏在树林中的目的之一,利用一切可能,持续给对手施加心理压力,让他们在紧张中无谓的消耗体力,自己则以逸待劳。

    不仅是正面的山坡上如此,其它几面山坡上同样如此。四五百名南越骑士下马步卒,所守的范围有限,因势利导,待对手爬上坡顶再进行反击,也是无奈的选择。

    吴诸等人不是梁啸肚子里的蛔虫,想不到这么多,见南越军迟迟不出现,他们只能击鼓向山下的余善请示。闽越军的战鼓声此起彼伏,都是请令是否攻击。

    中军的余善迟疑了一会,发出了攻击的命令。

    在军令的催促下,闽越军士卒齐声呐喊,一百名刀盾手、长矛手排斥着同等数量的弓箭手上前,冲到林外五六十步的地步,停了下来,开始射击。

    百十枝羽箭飞跃而起,射入树林之中。

    树林之中寂静无声,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里面根本没有人似的。

    闽越军射了一阵箭,见没有反应,更多的弓箭手冲了上来,相隔十余步,立下掩护阵势。紧接着,两百刀盾手、长矛手穿过来弓箭手之间的空隙,向树林冲去。

    虽然只有五六十步,但毕竟是上坡,还要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攻击,闽越军士卒走得很艰难,爬得呼哧呼哧直喘,汗流浃背。等他们冲到树林边,也没有人下令,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一边观察着林中的情况,一边大口大口的喘气。

    就在这时,树林深处突然一阵急促的鼓响,数十枝利箭飞出。数名闽越军士卒中箭,惨叫声四起,阵形顿时大乱。等他们将盾牌举起来,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的时候,树林却又重新安静下来,鼓声消失了,羽箭也不见了,只剩下中箭的同伴哀嚎声在耳边萦绕,更增添了一份诡异的气氛。

    闽越军士卒惊魂未定,向身后的吴诸请示,吴诸考虑片刻,又派了两百人上来,总共四百人,在树林边缘列阵。这才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的走进树林。

    看着两三百闽越军士卒消失在树荫之中,梁啸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前戏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真刀真枪的肉搏了。小阵能不能发挥他期望的作用,南越将士能不能顶住闽越军的攻击,以少胜多,就看接下来的战斗表现了。

    初战的胜负,影响到双方的士气。特别是南越将士的士气。

    梁啸的手指在轻轻的跳动,仿佛在弹奏一曲无声的战歌。

    应和着他的手指,突然间,树林中战鼓声大起,南越将士齐声怒吼,从藏身之处冲出了来,十人一阵,冲向刚刚进入树林,尚未看清楚四周情况的闽越军。看着闽越军一步步的爬上来,他们早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此刻听到出击的战鼓声,立刻如猛虎下山,杀向闽越军。

    林外阳光灿烂,林中却昏暗许多,又累又热的闽越军士卒从明处走入暗处,一方面欣喜于林中的清凉,一方面却有些不太适应环境。再加上前前后后爬了小半个时辰的山坡,遇到了不少诡异的事,体力消耗不少,心里那根弦更是绷得紧紧的。骤然遇袭,不免有些慌乱,一时间大呼小叫,仓促应战。

    一个养精蓄锐。以逸待劳;一个身心疲惫,精神紧张。战斗一开始,情况就对南越军有利。

    而让闽越军士卒更加郁闷的是,南越军的阵型与他们估计的大相径庭。南越军士卒没有像他们一样排成几列横阵,而是结成小阵,各自为战。尚未接触。对方的箭先射到,然后长矛刺到,再然后刀剑砍到。长短结合,远近兼备,攻势凌厉。

    闽越军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像山贼一样灵活,却比山贼更加凶猛的对手。他们轻而易举的突入闽越军的阵势,大砍大杀,转眼间就砍倒数十人。闽越军虽然奋起反击,但是他们相互之间缺少配合,只能三五成群的各自为战,面对南越军的小阵,他们束手无策,纷纷倒地,惨叫声四起。

    见此情景,南越军士卒信心大增,杀得更加快意。将士们吼叫着,互相打气,什长一边杀敌,一边留神整个局势。他身处阵中,四周都有同伴保护,可以从容观察对方和已方的情况,及时做出调整。在对手不能给他们造成足够威胁的情况下,他们士气如虹,将平时训练的结果展现得淋漓尽致,大杀四方。

    虽然南越军只出动了五个小阵,面对两三百闽越军,他们却占据了上风,牢牢地控制住了局面。在他们的立体攻击下,闽越军士卒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剩下的人也惊恐莫名,步步后退,有的甚至转身就逃,冲出树林。

    听到树林中的喊杀声,吴诸也非常紧张,正当他犹豫是不是要派更多的人冲上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部下退出了树林,而且神情狼狈,顿时大惊失色。他一面喝令部下不得后退,一面带着人冲了上来,赶到树林边,抢上前去,挥剑砍倒几个逃兵,这才勉强控制住形势。

    林中渐渐平静,喊杀声散去,就连伤兵的哀嚎都一个接一个的消失了。

    吴诸更加不安。他在亲卫的保护下,带着五百士卒,一步一步的走进了树林。

    树林中横七竖八的躲着很多尸体,放眼看去,几乎全是闽越军,看不到一个南越军士卒。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两百多人,现在无声无息的倒在血泊之中,惊恐的表情凝固的脸上,更让人心惊肉跳。

    树林中的气氛凝重如山,压在每一个闽越军将士的心头,让他们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就在这时,战鼓声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箭雨从四面射来。闽越军士卒猝不及防,纷纷中箭倒地。吴诸一面下令结阵,一边环顾四周,惊恐地发现自己似乎被包围了,甚至连身后都出现了敌人的身影。

    这是多少人?吴诸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余善说,南越军只有四五百人,他这里有五六百人,南越军要包围他,数量绝不可能比他少,否则没有任何意义。难道赵婴齐和梁啸将所有的人都派来对付我了?

    吴诸随即否定了这个猜想。他自己清楚,做为一个没什么战功,全凭资历积累才升于校尉的普通将领,他根本入不了南越太子、大汉冠军侯的眼,不可能得到这么高的待遇。

    要么是余善对南越兵力的估计有误,要么是出了其他什么事。不管什么事,都不是什么好事。

    没等吴诸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南越军将士已经发起了进攻。有了刚才那一次实战的检验,他们现在对小阵的威力坚信不疑。没有了紧张和不安,他们的动作更流畅,配合更默契,攻击也越发凌厉,有如神助。

    惊魂未定的闽越军士卒根本挡不住他们的步伐,被打得节节败退,伤亡惨重。

    闽越军士卒终于崩溃了,再也没有人听吴诸的命令,也没有人战斗,只知道逃命。失去了阵势,再多的人也是一盘散沙,在结阵而斗的南越军将士面前毫无反抗能力。

    南越军将士越战越勇,几个小阵互相配合,攻击前进,牢牢的堵住了吴诸,将他斩杀在阵前。

    闽越军全线崩溃,除了几十人逃出树林之外,超过五百人被斩杀在树林中。

    正面战场结束战斗的同时,其他几个战场的战斗也接近尾声,闽越军的第一波攻击全面失败,损失过半,最惨的一个攻击千人队几乎全军覆没。包括吴诸在内的四个校尉两个阵亡,一个重伤。

    余善还没有接到确切的消息,但是他听到了南越军将士的欢呼声,心里顿时一沉。

    南越军欢呼,自然是闽越军败了。他不敢怠慢,立刻命人击鼓,询问各个战场的情况。

    经过一番忙碌之后,各个战场的结果送到了他的面前。具体的统计数据还没有出来,但粗略的结果已经足够他震惊。攻击会有难度,他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败得这么彻底,伤亡如此惨重,却完全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四千人发起攻击,折损过半,两个校尉阵亡,一个重伤?

    看起来,景昭这次的估计不太靠谱啊。一次攻击就损失了两千多人,五千人的伤亡怎么可能够。难道真要付出上万人的伤亡,才能攻下石榴岭?

    余善不敢大意,立刻命人到各战场统计伤亡情况,并询问参战的将士战斗经过,了解南越军的情况。

    -

    -(未完待续。)

第520章 大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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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善焦急地等待伤亡统计数据的时候,梁啸的心情也是七上八下。偏偏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藏在心里,还要作出一副成竹在胸,胜劵在握的模样,对他的演技实在是一个莫大的考验,比在天子面前扮顺臣还要辛苦。

    如果说赵婴齐是这些南越将士的最高指挥官,那他是这些南越将士的精神支柱。所有的人都在盯着他,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这里稍有风吹草动,南越将士那里会掀起惊涛巨澜。他这里有一丝不安,南越将士心里隐藏的绝望会冒出头来,放大无数倍,直至将他们击垮。

    任何人被几十倍的敌人包围都会有恐慌。这种情绪绝不是几句空话能抚平的,也不是重赏和惩罚能完全控制的。如果能生存都成问题,一切威胁都将不成为威胁。

    梁啸必须时时刻刻都能让他们相信,他们不仅可以活下去,而且有机会打败敌人,立下赫赫战功,荣归故里,才能让他们一直处于主动积极的状态,不至于被自己的恐惧压垮。

    梁啸起身,走到崖边,负手俯视岭下的闽越军。即使不用千里眼,他也能看到往来奔驰的传令兵,猜想着余善此刻大概在干什么,心里不禁笑了一声。

    真是天助我也,景昭不在,临阵指挥的是余善这个笨蛋。打仗凭的是一口气。要么不打,要打要连续作战,不给对手**的机会。刚交手一回停了下来,对进攻方的士气是一个严重的挫败。如果是景昭在指挥,肯定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他几乎能感觉到闽越军的疑惑和不安。

    看样子,闽越军的损失不小,只是不知道南越军的损失究竟有多大。以小搏大。容不得一点疏忽。损失一两千人,对闽越军来说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影响。损失一百人,南越军的士气会遭受重创。

    梁啸心里很着急,却不能派人去问。他知道。赵婴齐此刻肯定也在统计人数。如果他主动去问,反而显得他心里没底。他只能等赵婴齐主动将消息报过来。

    是福是祸,这是一个关键的转折点。如果损失在他的估计范围以内,南越将士的信心会被夯实。如果比他估计的要多,那他好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会打折。

    梁啸背着手。双手在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他能感觉到太阳**的血管在跳,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得比平时快,他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尽可能的保持平静,至少不能让别人看出他的紧张。

    指挥若定,说起来容易,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梁啸侧过身,凝神倾听。脚步声很急,但是很轻快。来人的心情应该是轻松的。看来,消息不算太坏,也许还很理想。梁啸暗自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刚准备说话,却愣住了。

    来送消息的不是他以为的军吏,却是赵婴齐本人。

    赵婴齐脸微红,抑制不住满眼的笑意。他快步走到梁啸面前,咧着嘴,未语先笑。“君侯。你猜猜,我们的损失如何?”

    梁啸也忍不住笑了。赵婴齐虽然是太子,毕竟没经易过什么大事,特别是这种生死一线的大事。他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肯定在他之前估计的十分之一以内。

    “斩首多少?”

    “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数字,但是应该在两千以上。”赵婴齐笑出声来。“君侯,我们一个也没死,只伤了七个人,而且全是轻伤。”

    “一个也……没死?”梁啸也有些愣住了。这有点太夸张了?按照他的估计。第一阵实战是最可能出现伤亡的时候,四面出击,每面只有一百人,十个小阵,折损一二十人是难以避免的。一个也没死,怎么听起来这么不真实?如果说是运气,这运气也好得太离谱了一些。

    “真的,出击的四十个小阵全部保持完整,只有七个人受了轻伤,不影响战斗。”赵婴齐没注意到梁啸的惊愕,一口气把统计结果说了出来,兴奋溢于言表,对梁啸的崇拜更是无法掩饰,连连拱手,差五体投地了。

    梁啸也松了一口气,强忍着心中的快意,故意表情淡淡的说道:“这么说,殿下的运气真是不错,可喜可贺。”心里却是大笑三声,一个没死,老子的运气也是好得爆棚啊。不仅遇到了一个可以欺负的对手,还创造出了这么神奇的战绩。

    赵婴齐眉飞舞。“没错,我的运气真的不错,才能得到君侯的帮助。若非君侯,我现在恐怕只能逃命了。哈哈,说不定吕嘉、赵光以为我已经死了,正考虑着由谁来继位呢。”

    “那殿下凯旋之时,岂不是要打他们的脸?”

    赵婴齐眉梢一扬。“这是必须的!不仅要打,而且要狠狠地打,打得他们满脸桃花开,认清谁才是真正的王者……继承人。”

    梁啸挤了挤眼睛,对赵婴齐的“口误”报以会心一笑。赵婴齐愣了片刻,也笑了,拍拍梁啸的肩膀,一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模样。

    战争是感情的催化剂,赵婴齐不知不觉之中,把梁啸当成了真正的知交。而他们谈笑风生的模样落在南越将士的眼里,更增添了几分必胜的信心。初战告捷,见识了小阵的威力,他们那颗忐忑的终于可以放到肚子里了。

    梁啸和赵婴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余善却脸铁青,勃然大怒。

    伤亡统计结果让他非常愤怒,无法接受。四千人出击,回来的只有一千八百五十一人,还有五百余人受伤,这个伤亡固然惨重,但让余善愤怒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损失了这么多人,他却不知道为什么。

    撤退回来的士卒说。树林里很昏暗,看不清对手的模样,也看不清对手的数量。从他们敢于四面包围,企图全歼来看。对方的数量应该在千人以上。

    余善勃然大怒。如果四面都在千人以上,那岭上岂不是有四五千人?景昭、景平再大意,也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肯定是那些打了败仗的士卒怕受惩罚,故意夸大敌人的实力。

    这是对他这个主将最大的蔑视。他命人将四校尉中唯一无恙的阚与叫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冷笑道:“阚与校尉,没受伤?”

    阚与打了败仗,心里惴惴,见余善这副表情,更是不安,连忙拱手致歉。“国相,末将无能,请国相责罚。”

    “阚与校尉,不必紧张。”余善挤出一丝笑意。“四个进攻的千人队,你所部的损失最小。你本人看起来也没受什么伤。我很想知道你们的对手究竟是什么样,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

    阚与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他率领的一千人攻上山岭,苦战了一个多时辰,最后退回来的只有七百多人,近三百人折在树林里,再也没能回来。一战折损三成,这样的损失还是最小,那其他各部的情况岂不是更糟糕?

    阚与不敢怠慢,将作战经过说了一遍。他本人并没有进入树林。只是听逃回来的部下说的,说树林里的南越士卒采用了一种像山贼一样的古怪战法,但究竟怎么古怪,说法各异。他也搞不清孰是孰非。

    “这么说,你并没有亲眼看到敌人?”

    阚与摇摇头,心头闪过一丝不祥的阴影。他不知道其他三个出战的校尉是谁,但是他清楚,他算不上余善的亲信,所以才加倍小心。一看战事不顺,立刻撤了回来,以免损失太大,被余善责罚。

    余善向后靠了靠,冷笑一声:“军正,临阵怯战,该当何罪?”

    站在一旁的军正听了,面一凛,沉声道:“依军令,当斩。”

    长史听了,大吃一惊,连忙凑到余善身边,低声说道:“国相,临阵斩将,有损士气。请国相三思。”

    余善摆摆手。“像这种怯懦的将领,留着何用,斩了还可以激励士气。来人,砍下他的首级,巡视诸军,再有怯战者,绝不轻饶。”

    阚与大惊,大声叫屈。余善却不管他。两个亲卫站了过去,按住阚与,将他拖到台下,一刀砍下了他的首级。余善随即派人提着阚与的首级到各营公示,下令再战。

    闽越将士被这一幕吓得心惊肉跳,特别是阚与的部下更是惊恐不安。第一战折损那么大,余善还觉得阚与怯战,这是要死多少人才算不怯战?

    在余善的催逼下,第二次攻击开始,惊惧不安的闽越将士一步步地爬上山岭。

    余善折腾了一回,前后用了近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里,南越将士已经知道了具体的伤亡统计。轻伤七人,无人阵亡的消息传出,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原本他们还以为只是自己所属的小队骁勇善战,运气好,所以没有人战死,现在看来,更应该归功于小阵的威力。

    冠军侯梁啸果然是传奇般的少年英雄,也只有他,才能练出威力如此巨大的战阵。

    一时间,南越将士信心百倍。

    南越将士人数少,统计速度快,数完尸体还有足够的时间休息。赵婴齐按照梁啸的指示,让将士们进食喝水、补充体力的同时,也没让他们闲着,他要他们互相交流刚才交战的经验,研讨得失,并立刻宣布了对战绩最好的一个百人队的奖励,鼓舞士气。

    当闽越军再次发起攻击的时候,南越将士已经修整完毕,士气高涨,再一次投入了战斗。

    战鼓声经久不息,喊杀声此起彼伏。闽越将士被阚与的首级所震慑,生怕继阚与后尘,不敢轻易言退。南越将士则被之前辉煌的战果所鼓舞,结阵而战,推锋而进。

    双方在石榴岭的中部展开了一次次舍生忘死的搏杀,尸体狼藉,鲜血横流,惨不忍睹。

    闽越将士苦战大半日,精神高度紧张,又累又饿。南越将士则体力充沛,精神旺盛,又占据了有利地形。虽然众寡悬殊,他们却依然战意盎然,牢牢地控制住了主动权。小阵互相配合,往复冲杀,一次又一次的击溃将闽越军的包围,肆意杀戮。

    双方战至夕阳西垂,闽越军也未能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只得怏怏而退。

    一天的战事结束,喧嚣了一天的战场恢复了平静。余善派人上岭,与梁啸商量分尸的事宜。他要统计伤亡,救助伤员,也要防止尸体腐烂,发生疫情。这是两军交战的惯例,梁啸自然不会阻止,只是出于保密考虑,他不会允许闽越士卒进入树林,而是让俘虏将尸体抬到岭边,再由闽越士卒接下山去。

    尸体很多,一直忙到初定,尸体交接才算完成,统计结果也出来了。

    连续两次交战,共斩杀闽越将士三千七百五十二人,包括校尉三人,五百主七人,百人将二十四人。南越军战死十七人,受伤二十九人,包括什长三人。战损比例之大远远超出梁啸事先的估计,战阵的威力毋庸置疑。

    统计结果一出来,南越将士欢声雷动。照这个伤亡比例,别说余善只有三万人,算他有五万人,也不足以攻克石榴岭。这一战,南越胜定了。

    如果说第一次袭击漳浦大营得手还是出其不意,转营至石榴岭也是一次赌博,那这一次以少胜多是实实在在的胜利。事实摆在面前,谁还能再质疑梁啸的能力?

    有这样的事实为基础,梁啸以前的传奇战绩也成为确凿的事实,不会再有人表示怀疑。

    区区五百人,接连创造了两次以少胜多的战绩,梁啸在南越将士的心目中,已经无限接近于神,战无不胜的胜。从赵婴齐到每一个南越士卒,甚至包括那些被俘虏的闽越士卒,看到梁啸时,眼神中都多了几分敬畏。梁啸从他们身边走过时,他们纷纷躬身俯首,如见神明,不敢有任何不敬。

    梁啸虽然有些不习惯,但是他也清楚,此时此刻,他算再不习惯,也必须把这个神棍当好。

    简单而热烈的庆功宴之后,梁啸找到了赵婴齐。

    “我要反客为主,夜袭余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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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1章 夜袭

    赵婴齐愣了一下,脸颊抽了抽。“你说什么?”

    梁啸笑了。“你没听错,我说的是袭营。”

    赵婴齐一下子慌了,紧紧的拽住梁啸的胳膊。“不不不,梁君侯,你……你这是干什么?我们这仗打得好好的,根本没有必要冒险啊,你干嘛……干嘛……”

    梁啸哈哈大笑,拍拍赵婴齐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急。“殿下,你听我把话说完。”

    赵婴齐脸煞白,盯着梁啸看了又看,见梁啸镇定从容,不像是喝多了,或是发了疯,这才定了定神,却依然不肯放开梁啸的胳膊,似乎手一松,梁啸就飞走了。

    梁啸拉着赵婴齐,走到案前坐下。“今天我们之所以能大获全胜,一方面是殿下指挥有方,南越将士作战勇猛……”

    “你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赵婴齐没心情听梁啸说客套话,直截了当的打断了梁啸。“你就跟我说,你为什么要去冒这个险?就以今天的伤亡比例,我们肯定比余善更能坚持,为什么你不守着大营,却要去袭余善的大营?”

    “我这不是正要说嘛。”梁啸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神情变得凝重起来。“能打胜仗,最大的帮手不是别人,正是余善。余善擅长权争,不谙战阵,指挥行军也许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临阵战斗,他犯了不少错,这才让我们占了便宜。”

    “余善……犯了错?”赵婴齐愣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梁啸。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能打出这么漂亮的胜仗。一是有利地形。二是梁啸教练的小阵。和余善有什么关系?他的指挥没什么问题啊,至少他没看出来。

    见赵婴齐一脸懵逼的模样,梁啸知道 ,他其实和余善差不多,都没什么临阵指挥的经验,自然感觉不到那些细微的差别。“殿下,你觉得临阵斩将的处置妥当吗?”

    赵婴齐想了想,摇摇头。

    “是的。只要指挥的将领有点经验,都不会这么做。因为那几个将领并没有怯战,他们战败是因为情况不明,轻易斩杀,只会让军心动摇。可是余善不懂,他以为这样能激励士气,让其他的将士不敢敷衍了事。这正是他经验不足的体现。可是,余善并不是笨人,就算他笨,他身边肯定也有聪明人。”

    赵婴齐慢慢地会过意来。“你是说。今天休息一晚,可能会有人提醒余善?”

    “殿下。你真是一语中的。”梁啸半真半假的挑起大拇指。他的确是担心这个问题。白天余善只进攻了两次,下午太阳刚刚落山,他就收兵回营了。到半夜睡觉之前,他至少有三到四个时辰。余善吃了败仗,不可能不反思,他只要把那些临阵参战的将领请过来商量,就大概能知道 自己犯了什么错。

    如果余善不犯错了,他们哪里还有捡便宜的机会?

    双方兵力悬殊,余善可以犯错,最多也就是多损失几千人。可是他们如果犯错,就是万劫不复。就算他们不犯错也没用,如果余善不犯错,他们依然没有多少成功的机会。

    因为,不能让余善有冷静思考的机会,趁着他吃了败仗,心神不宁的时候,再给他以重创。在梁啸看来,余善虽然吃了败仗,但是他肯定想不到他会放气 现成的地理优势,主动去劫营。如果是景昭在指挥大军,也许不会给他留下机会,可是余善心慌意乱之下,未必能想到紧守营盘这样的事。

    抓住这个机会,再给余善一个重创,让他觉得不仅攻岭有难度,即使是平地也未必安全。只有如此,他才会继xu 出错。

    白天,梁啸坐在岭上做偶像时,已经在考虑 这件事,他一直在观察余善的一举一动,从中分析余善的习惯,揣摩余善的心情。从余善最后撤走时的阵势来看,余善临阵的经验非常少,没有了景昭,他最多只能做到不出大错,根本谈不上细节。

    正是出于这样的结论,梁啸才觉得有机可趁。他还派荼牛儿去观察余善的大营,也没有发现 余善对可能的袭营做什么安排,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心。风险当然有,但是行军作战怎么可能一点风险也没有。他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将风险降到最低罢了。

    赵婴齐听了,连连点头。他虽然经验有限,但是他觉得梁啸说得有理。如果让余善冷静下来,形势的确会对他们更加不利。只是他依然担心不已,毕竟他们的兵力太少了,万一出了意外 ,余善的大营守得很坚实,那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殿下放心,我不需要 太多人,我只要一百骑。”梁啸笑眯眯的说道:“白天没有参战的那一百骑。”

    “一百骑就够了?”

    “一百骑就够了,多了反而不美。殿下,你就放心,袭营这种事,我最擅长了。我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赵婴齐盯着梁啸看了半天,眨了眨眼睛,考虑 了半晌,答**g 了。给梁啸一百骑,如果成了,击败余善的机会又大了几分。万一败了,就算梁啸全军覆没,也不至于让他无兵可用。剩下三百多人,他还能守一阵子,不会让余善一鼓而下。

    权衡利弊,这个计划可行。

    一直以来,梁啸帮赵婴齐谋划的事都完美的实现了预期的目标,赵婴齐对梁啸也有些盲目崇拜。此刻听了梁啸的分析,他也没想太多,一口答**g 了,立刻 派人去召集那百名骑士。这些骑士作为预备队,白天没有参战,一直看着其他同伴杀敌,早就手痒痒了,听说梁啸要带他们重操旧业,夜袭余善大营,立刻 精神抖擞,热血沸腾。

    十几天前的那次夜袭。他们至今难忘。能有机会再来一次。谁会拒绝?

    不得不说,这些人都有些麻木,根本没有意识到袭营的危险。上一次能成功,不代表这一次就能成功。可是,在梁啸耀眼的光环照耀之下,他们都成了脑残粉,也没有人想太多。

    梁啸列了个清单,让赵婴齐去准备 。自己收拾心神,开始夜练。

    ——

    余善睁着一双半醉的眼睛,乜着帐中诸将,气息有些粗。

    继被梁啸骑兵突袭,夺走了心爱的白马之后,在步战上,他又一次吃了个大亏,碰得头破血流。伤亡逾五千,却连一点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这让他既憋屈又不安。

    如果对手兵力相当。受点挫折,那也就罢了。可对手的兵力明明少得可怜。根本不值一提,自己依然久攻不下,这未免太伤颜面。

    余善知道 自己不是真正 的将军,但是双方兵力这么悬殊,哪怕是个普通人领兵也应该能轻松取胜。这样的例子并不罕见,为什么自己就不行?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把我余善当回事?

    一想到这件事,余善心里却生起一缕隐隐的不安。他花了那么多心思,借着报南越欺压之仇,鼓动对南越的战事。如今汉朝出兵两路夹击,韩安国、卫青甚至已经攻入闽越本土,并策反了征武,这让他非常被动。如果不能击退汉军,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胜利不仅不是他希望的那样唾手而得,反而是那么遥不要及。

    将领们沉默不语,并不代表他们没有意见。他们是被余善临阵斩将吓坏了,生怕一言不当,惹得余善大发雷霆,把他们推出去砍了。

    余善有些后悔。他本想用阚与的首级来激励士气,现在看来适得其反,反而让将领们生了疏离之心,不敢畅所欲言。他本想借这个机会问计,可是看看这种气氛,一肚子的问题也只能闷在心里。

    看着这些苦瓜脸,余善觉得很难受。他咳嗽一声,摆了摆手,带着几分倦意。“恶战一日,诸君辛苦了。早些散了,抓紧时间休息,明日一定要拿下石榴岭。”

    诸将听了,面面相觑,却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躬身退下,鱼贯出帐。

    余善郁闷之极,起身回了后帐。长史本想说些什么,见他一脸的不悦,又有些心虚,迟疑片刻,退了出去。余善正是心烦之时,也没注意长史的异样,一屁股坐在榻上,自顾自地生着闷气。

    余善坐了一会儿,和衣躺在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昏昏沉沉的阖上眼。刚刚进入梦乡,他就看到了一匹白马,一匹神骏的白马,迎着轻风,踩着青草,向他奔驰而来。

    正是他花费了五百金买来的那匹西域良驹。

    余善大喜,迎了上去,白马却突然消失了。余善一惊,睁开了眼睛,一时怅然若失。那匹白马是他的心爱之物,没想到一到漳浦,尚未交战,就被梁啸夺走了。相到那天的狼狈模样,余善脸有些发烧,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个耳光似的。

    独坐了很久,余善才再次入睡。

    ——

    练完导引术之后,梁啸收摄心神,又反复思考了一会,这才睁开眼睛,起身出帐。

    帐外,百名骑士已经准备 停当,精神抖擞地站在梁啸面前,眼神发亮,嘴里咬着枚。战马已经喂过,戴上了笼头,以免出声嘶鸣。每个马鞍两侧都挂着几十根浸了油的火把,每个骑士都背着箭囊,箭囊里装着满满的箭,不少箭上绑了引火物。

    放火和杀人一样重要 ,这一点,在上一次的夜袭中,梁啸已经给他们强调过,不需要 再费什么口舌,他们就准备 好了。

    “诸君辛苦。”

    骑士们咧着嘴,互相看看,握拳抚胸。“愿与君侯共进退。”

    “某之幸也。”梁啸翻身上了新月,从希娅手中接过黑弓,高高举起,轻轻一摇,拨转马头,一马当先,向岭下轻驰而去。

    骑士们翻身上马,鱼贯而行。为了避免被闽越军发现 ,他们特地挑了一面离闽越军大营比较远的山坡。赵婴齐带着十几个士卒,举着火把,在路侧为梁啸等人照亮。

    梁啸走到赵婴齐面前,勒住战马,拱拱手。“殿下,拜托了。”

    梁啸和赵婴齐约定,等他攻入闽越军大营之后,赵婴齐就在岭上击鼓,吸引闽越军的注意力,让他们不能全力对付袭营的骑士。两军相隔只有两三里远,他们又在高处,如果几十面大鼓同时击鼓,闽越军能清楚的听到。黑夜之中,闽越军搞不清状况,肯定会比较紧张。

    赵婴齐的脸有些苍白,笑容也不太自然。虽然梁啸分析得有道理,可是危险依然不可小视。“君侯放心,我在这里等你们凯旋。”

    梁啸微微一笑,俯身过去,拍拍赵婴齐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他心里也紧张,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总不能这个时候认怂。他轻踢战马,义无反顾的向山下驰去。

    赵婴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双手合什,暗自祈祷。“太一神保佑,蚩尤神保佑,武皇帝保佑!保佑冠军侯得胜归来。”

    梁啸等人悄悄地穿过树林,绕了一个圈,在石榴岭的西侧一处水浅的地方过了河,又沿着大河南岸东行了,走了十来里路,出现在闽越军大营的西南方向。

    梁啸驻马山坡之上,最后一次用千里眼观察了闽越军的大营。正值三更、四更交替时分,月已西斜,闽越军大营一片寂静,只有清脆的刁斗声远远地传来,在夜风中摇曳,有些飘忽不定。

    梁啸扬了扬眉,转身看了看随行的骑士们。骑士们和胯下的战马一样,经过十来里路的小跑,已经跑开了气血,正是状态最好的时候。见梁啸看过来,他们更是挺起了胸膛,做出一副大无畏的神情。

    梁啸暗自惭愧。这些家伙真是头脑简单啊,也不知道 他们有多少能活着回去。

    “诸君,准备 好了吗?”

    “准备 好了!”骑士们拿下嘴里的枚,七嘴八舌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扔掉马笼头,让马儿尽情的嘶鸣,让我们尽情的杀戮。”

    “好!”骑士们纷纷响应,取下战马的笼头。战马摇头摆尾,打着喷鼻,浑身轻松。

    梁啸轻踢马腹,新月一马当先,奔了出去,直扑五百步外的闽越军大营——

    未完待续。

    --╯蓝√√

第522章 神迹(谢刀刀口万点打赏)

    新月四蹄如飞,冲在最前面,将其他人抛在后面两三百步。

    梁啸脚尖踩着马镫,身体微微前倾,屁股半虚坐在马鞍上。他闭了眼睛,凝神静听,分辨着马蹄声以外的一切动静。左手握弓,右手勾弦,等待着发射的那一刻。

    马蹄声急。

    闽越大营外三百余步,两个潜伏在大营外,负责警戒的斥候被马蹄声惊醒,惊讶地从藏身之处站了起来,看向马蹄声响处。夜色之中,他们听到了隐约的马蹄声,却看不清眼前的情况。不过,听起来似乎只有一两匹马,他们也没多想,只当是送信的信使。

    敌袭哪有只有一两匹马的。

    斥候下意识的误判,丧失了报警的第一次机会,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四枝羽箭飞驰而至,两个斥候几乎同时中箭,“扑通”一声往后栽倒。其中一个被一箭射中胸膛,当场毙命,另一个人重伤,疼得哇哇直叫。

    梁啸听得真切,二话不说,拉弓搭箭,又是两箭,将他钉在地上,一命呜呼。

    新月轻驰而去,奔向大营。

    能在黑暗之中听声辨位,在奔驰的马背上射出必杀之箭,放眼天下,也只有梁啸一个人可以做到。为了这一手绝技,几年来,他没有一天懈怠,坚持苦练。现在,几年的辛苦付出得到了应有的回报,让他成功的清除了两拨闽越斥候,来到了大营前,却没有引起闽越军的警惕。

    闽越大营前,一队士卒抱着长矛,靠着营栅打盹,已经是后半夜了,正是人最困的时候。白天打了个莫名其妙的败仗,士气低落,晚上还要当值,这些士卒精神不济。只想抓紧时间打个盹,谁也没想到梁啸会在这个时候袭营,而且是单骑赴会。

    骑兵奔袭虽然传得神乎其神,但亲眼看到的人毕竟有限。普通的士卒也不会想那么多。半梦半醒之间,这些士卒的脑子也有些糊涂,并没有把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和骑兵袭营联系到一起。

    梁啸双腿微微用力,新月放缓了脚步,一副准备停住的模样。营楼上正准备报警的士卒听到蹄声单落。又渐渐放缓,心里的警惕又松了几分。他揉揉眼睛,运足视力,向黑暗中看去。

    一匹白马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匹白马有些眼熟。刹那间,这个士卒有些迷糊。国相怎么跑到营外去了?

    就在这时,一枝羽箭飞驰而至,一箭洞穿了这个士卒的喉咙。士卒被箭带得侧行了两步,翻身从营楼上摔了下来,“扑通”一声落地。他落地的声音惊醒了其他士卒,士卒们纷纷站起。乱作一团。

    梁啸手不停挥,一口气射出十几枝箭。有火把照明,不过二三十步的距离,对他来说闭着眼睛都能射中。一人一弓,却足以让他占尽上风,掌握主动。

    片刻之间,十余名士卒中箭倒地。他们至死也没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梁啸以自己出神入化的射艺,利用闽越士卒的疏忽和误判,出其不意,转眼间就解决了营门的当值士卒。他刚刚将最后一个士卒射倒。庞硕、荼牛儿也赶到了营前,上前推开营门。营门刚刚打开,亚历山大等人正好赶到,策马冲进了闽越军大营。

    妙至巅峰的配合。是无数次演练的结果。

    一百南越骑士紧随其后,鱼贯入营。营外太黑,他们看不到被梁啸射杀的斥候。营前有火把,那些被梁啸射杀的闽越士卒清晰可辨,十有六七是喉咙中箭,一箭毙命。在两军阵前。依然敢于以喉咙为目标,足以证明梁啸的自信有多么强大,不由得他们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若非如此,梁啸怎么可能匹马独骑的打开闽越军的大营。

    南越骑士热血上头,也不多想,打马奔驰,跟着梁啸冲进了大营。

    闽越大营里,每隔一段路就会有一堆篝火,大大的方便了梁啸等人。他们纷纷取出火把,在篝火上点燃,举在手中,直扑闽越军的辎重营。

    既然准备劫营,梁啸自然要先摸清辎重营的所在。此刻,他们一点弯路也不绕,直奔目标而去。

    马蹄声惊动了闽越士卒,不少人从帐篷里跑了出来,看着呼啸而过的骑兵,目瞪口呆。有人尖叫着躲回帐篷,有人冲向帐篷旁的武器,可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反应,都来不及拦住梁啸一行。战马放开脚步,沿着营中的通道飞速向前,将一个个惊慌不已的闽越士卒扔到身到。

    等巡逻的闽越士卒发现情况异常,敲响手中的铜锣,发出警报,梁啸等人已经冲到了大营中部,看到了重重叠叠的粮仓。

    对闽越士卒来说,刺耳的铜锣声是警报。对南越骑士来说,铜锣声是战斗开始的标志。铜锣声一响,他们就条件反射似的扔出了手中的火把。一枝枝燃烧的火把飞向两边,落在帐篷上,落在闽越士卒面前。

    火,烧了起来,闽越士卒手忙脚乱,怪不得拦截敌人,先忙着救火。

    趁着这难得的机会,梁啸等人再次向前突进百余步,冲到了粮仓之间。看守粮仓的士卒是谨慎的,他们已经从帐篷里冲了出来,准备拦截。奈何梁啸等人来得太快,他们还没列好阵势,梁啸等人已经到了跟前。

    不用任何指挥,以梁啸射出的箭为导向,数名神箭手同时射击。顷刻间,数名闽越将士中箭,负责指挥的都尉更是连中三箭,转眼间就魂归黄泉。

    亚历山大拍马赶到,手中长矛飞舞,撞开拦在路中间的士卒,闯进了辎重营。

    在一系列让人瞠目结舌的精妙配合下,梁啸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气杀到了辎重营。面对一个个巨大的粮仓,他们毫不犹豫的扔出了手中的火把。他们像展翅飞翔的凤凰,所到之处,烈焰升腾,火光冲天。

    闽越大营顿时乱作一团,报警声四起,无数闽越士卒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有的救火。有的阻截。可惜,急切之间,他们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阵势。在梁啸等人的冲击面前,零星的抵抗形同虚设,一冲即溃。

    借着越来越耀眼的火光,梁啸等人纵马奔驰,肆意杀戮。一枝枝利箭飞驰,将慌乱的闽越士卒射倒在地。长矛、战刀飞舞,无情的收割着闽越士卒的性命。

    他们人数虽少,却拧成一股绳,充分发挥战马的机动性,往来冲杀。闽越士卒人数虽多,却没有一点准备,像一群蚂蚁,只知道乱喊乱叫。也有一些什长、屯长有心组织部下进行反击,但他们很快就引起了梁啸等人的注意。远者箭射,近者刀劈矛刺,很快就死于非命。

    ——

    余善在睡梦中被惊醒,得知辎重营起火,他吓出一身冷汗,连衣服都来不及披,就冲出了大帐。

    看着辎重营方向冲天的火光,听到混乱的喊杀声,一阵凉意从后背升起,直冲脑门。

    梁啸来劫营?

    余善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怎么能把这事给忘了?梁啸为什么能在漳浦站稳脚跟。不就是因为他突袭了漳浦大营嘛。没想到在同一个地方,他将同样的战术玩了两次,而他也步漳浦大营守将的后尘,又一次被梁啸袭击得手。

    梁啸究竟有多少人。敢来劫我三万人的大营?

    余善一咬牙,露出狰狞之色。这样也好,你在岭上,我很难攻下去,你下了岭,我还抓不住你吗?他握紧了拳头。正准备下令各营包围辎重营,准备将来犯之敌一网打尽,远处奔来一个斥候。

    “国相——”斥候冲到余善面前,气喘吁吁的说道:“国相,岭上……岭上有鼓声。”

    余善一愣:“什么鼓声?”

    斥候咽了一口唾沫,好容易才让气息平静了些。“国相,石榴岭上鼓声大作,好像准备出击。”

    余善惊恐莫名。他搞不清状况,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敌人。在他看来,能够轻而易举的杀入辎重营,在他觉察之前就点燃了辎重营的粮草,没有足够的兵力是做不到的。联想到白天的战斗,一向对景昭深信不疑的余善不能不考虑景昭判断失误的可能性。

    如果这些人只是诱饵,更多的敌人等着发起攻击,那可怎么办?

    慌乱之下,余善来不及多想,立刻下令击鼓,传令各营紧守营盘,免得为人所趁,同时派人救援辎重营,尽可能的抢出一些粮草。没有辎重,大军就无法长期作战。

    鼓声大作,闽越军大营一片混乱。无数火把点了起来,无数士卒冲出了大帐,冲向营垒,严阵以待。

    听到耳畔越来越响的战鼓声,看着眼前越烧越大的火,梁啸没有再耽误。他知道,救援辎重营的人马上就到,如果不赶紧撤离,他会被堵在辎重营里,到时候就是玩火**了。

    梁啸一声令下,骑士们拨转马头,撤出辎重营。闽越士卒忙着救火,也顾不上追他们,就算想追也追不上,追上了也打不过。没有严整的战阵,没有足够的兵力,仓促聚集在一起的少量步卒根本不是骑兵的对手。梁啸等人一路奔驰,轻松地杀出了闽越大营,消失在夜色之中。

    石榴岭上,鼓声喧天。赵婴齐全副武装,背着手,来回踱步。他不时的看一眼远处的闽越军大营。从火势来看,这把火烧得不小,至少有一半个辎重营起了火。闽越军的混乱,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得到。

    梁啸出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只剩下一个疑问:梁啸能不能全身而退,随他出击的一百骑士又有多少能活着回来。闽越大营乱成那样,他们还能顺利的撤出吗?

    数十名鼓手用力挥动鼓桴,敲响战鼓,鼓声隆隆,像是在召唤。

    赵婴齐心急如焚,七上八下。

    这时,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在岭下停住。赵婴齐大喜,立刻挥手,示意鼓手们停止击鼓,他冲到岭边,双手拢到嘴边,大声喊道:“冠军侯,是你么?”

    梁啸的笑声远远的传来。“多谢殿下关心,我们回来了。”

    ——

    朝阳初升,闽越军辎重大营烟薰火燎,遍地狼藉,血水和污水混杂在一起,焦黑的灰烬和尸体混在一起,散发着呛人的烟味和薰人的焦臭味,让人闻之欲呕。

    余善站在污水中,脸颊一阵阵的抽搐,心里蕴藏着一团怒火,烧得他眼睛充满血丝,仿佛欲择人而噬的猛兽。

    昨天攻岭失利,损失惨重,已经让他够丢脸的了,没想到半夜又被劫了营,烧毁了大半个辎重营。安营扎寨,防备袭营,是任何一个将领都通晓的基本技能。在最基本的问题上,他又一次栽了个大跟头。

    我怎么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余善不断地问自己。

    余善不用看四周,都能感觉到将领们失望的目光。几天之内,他连续遭受严重挫折,让他的威信受到了严重的质疑。他有些不安。身处军营之中,一旦没有了威信,他的安全都有可能受到威胁。

    今天的战斗还能进行吗,他们还会听我的命令强攻石榴岭吗?

    余善心神不宁。他低下头,看了看满是灰烬的泥泞,心情低落,仿佛被人摁在这水中,喘不过来气。周围的将士无声的沉默着,压抑的气氛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

    石榴岭上,一片欢腾。

    虽然半夜未睡,但南越将士却非常亢奋。梁啸又一次创造了奇迹,百骑袭营,烧了闽越军的辎重,又全身而退。随他出战的一百骑士除了几个轻伤的,无一折损,简直有如神助。

    要知道,他们可是在几万人的闽越军大营里杀了个来回。

    具体的细节无从了解,那些只有梁啸等人才能玩得出来的精妙战术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他们只知道结果。结果就是梁啸再一次创造了奇迹。比起上一次以二十骑突袭余善,这一次显得更加不可思议。

    在那些随梁啸出战的骑士有意无意的渲染下,梁啸已然成了神一般的存在,只要跟着他,不管多么悬殊的劣势都可以弥补,不管多么强大的敌人,都可以被击垮,而且易如反掌。

    有这样一个传奇将领带领自己战斗,给南越将士增添了无穷的信心,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亢奋的情绪中。就连赵婴齐都信心百倍,觉得击败余善已经板上钉钉,毋须置疑。

    梁啸觉得自己就像在吹一个气球,气球越来越大,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兴奋,却不知道气球已经胀到极限,随时都有可能爆炸。他虽然知道危险,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只能把真相藏在自己心里,一个人承受压力。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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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3章 玉环

    梁啸承受的压力有多大,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余善承受的压力却有目共睹——至少他自己这么觉得。在他看来,每个人都在看他的笑话。临阵斩杀校尉阚与成了他最大的心病,没人敢进谏,没人敢和他说话,只是沉默的等待命令。

    他知道他应该当机立断,是继续进攻,还是立刻撤退,都应该尽快做出决定——辎重营被毁,他已经坚持不了太久的时间——可是他却迟迟不能做出决定。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决定。接二连三的受挫,让他对自己统兵的能力产生了严重的不自信。

    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会不会有人听。在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之后,将领们心里会怎么想,如果他们拒绝执行怎么办?

    时间,在余善的自我怀疑中一天天的过去。

    其实这段时间也不是很长,前后不超过五天。可是这五天时间却几乎将余善压垮了,正当他鼓起勇气,准备再次发起攻击的时候,卫青、伍被率领十三艘楼船,五千步骑,出现在漳浦。

    ——

    看到枚皋,梁啸又惊又喜。他一个箭步抢上前去,紧紧地握住枚皋的手。“少孺,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么?”枚皋哈哈一笑,拍拍梁啸的手,看向赵婴齐。梁啸会意,连忙介绍。枚皋听说赵婴齐是南越太子,脸色登时一变,却什么也没说。他和赵婴齐很客气的见了礼,这才拉着梁啸走到一旁。

    “伯鸣,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把南越太子带到这儿来了。这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梁啸笑笑,把南越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也是没办法,吕嘉的影响力太大,如果没有足够的身份,没人能与他抗衡。赵婴齐年轻。好骗。”

    枚皋苦笑着摇摇头。“你还真是什么不择手段。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你胆子大,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伯鸣。我到这儿来,有两个任务。一是出使西羌还有些成绩,天子给我机会从军立功。二是天子托我带一件东西给你。”

    枚皋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薄薄的锦盒,递给梁啸。梁啸狐疑地打开一看。锦盒里的丝绸上,躺着一只用和田玉雕成的玉环,晶莹剔透,白玉无瑕,但不大,直径也就是三寸左右,小巧玲珑。梁啸把玩了一会,有些不解。

    “千里迢迢,就为送个玉环?这玉环虽然漂亮,却多少有些菲薄吧。”

    枚皋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拍拍梁啸的肩膀。“好啦,你就不要嫌菲了。为了这只玉环,令堂和翁主可是费了近两千金。”

    “什么意思?”梁啸更糊涂了。

    枚皋把刘陵献金助赈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这只玉环当然是难得之物,但其价值并不是玉环本身,而是它象征的意义。玉器是礼器,天子赐玉,必有用意。环者,还也,有圆满之意。也就是说。这一仗打完,你可以回京任职了。”

    梁啸掀了掀眉,这才明白枚皋的意思。原来赐玉环是表示和解啊。

    “除了玉环,一般还会赐些什么?”

    枚皋明白梁啸想问什么。他微微一笑。“玉玦。”

    “玦者。绝也,断绝之意?”

    枚皋点点头。“你不会希望有那一天的。”

    梁啸没有吭声,将玉环收起,转身交给希娅收好,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郁闷。他倒不是心疼那两千金,就算没这回事。得知山东遭灾,捐两千金救灾,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但是对生杀大权操于人手,他却非常不舒服。

    不管你多么努力,天子如果不愿意,你就只能处江湖之远。如果他不爽了,赐你一只玉玦,就从此恩断义绝,说不定还要你引咎自尽。

    这算什么狗屁道理?

    梁啸没有再说什么,问起了战事经过。枚皋也能感觉到梁啸心里不痛快,默契地岔开了这个话题,说起了他从长安赶到淮南,又赶到会稽,再赶到这里的经过。

    枚皋出使奉职,天子任他为监军使者,从长安赶到淮南,成为朝廷与淮南水师的联系人,持节监军南征。他和伍被一起,率领改装后的十三楼船赶到会稽,与韩安国、卫青等人会合,从海路进攻东冶。闽越王郢没有料到这一手,仓促之下,只能出城投降。

    很快,韩说赶到东冶,把梁啸、赵婴齐的情况告诉了韩安国。得知梁啸袭取漳浦,韩安国大喜,随即安排卫青、伍被率领步骑五千,乘楼船,沿海道,直奔漳浦。

    “韩大夫已经传书大行令,将这里的情况通报给他。如果不出意外,大行令应该已经出兵,只是西线山岭重重,他能不能及时赶过来,就很难说了。伯鸣,我们能迫降余善吗?”

    “我想不出余善现在还能去哪儿。”梁啸笑了。“你想问的是能不能斩杀余善吧?”

    枚皋也笑了。“是的,陛下没有明说,但是我觉得可以借此机会将闽越收为汉郡,同时警告一下南越,免得他们再推三阻四,不肯纳质。”

    梁啸微微颌首。“我也正有此意,之所以一直宣扬骑兵的威力,就是要让南越君臣从心底里认识到朝廷的实力非南越可以抗衡,收起那坐井观天之心。铺垫我已经做完了,现在该你们表演了。”

    枚皋撇了撇嘴,开玩笑的说道:“你这铺垫铺得也太高了,我们哪能跨得上去,弄不好还得摔个鼻青眼肿。陛下说了,这百骑是交给你的,你也不往外推,再表演一次吧。”

    梁啸哈哈大笑。“让我给卫青做锋将?我才不去呢。这样吧,我推荐一个人。”

    “谁?”

    梁啸转过头,看了看远处保护枚皋而来的韩说。“喏,那小子。”

    枚皋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便点了点头。

    商量已定,枚皋告辞而去。梁啸将赵婴齐请了过来,告知战事安排。得知汉军援军到达,已经攻占闽越都城,灭了闽越。又打算将余善一网打尽,赵婴齐当然高兴。他兴奋地问道:“君侯,攻击余善的时候,我们能参战不?”

    “殿下有兴趣。当然可以。不过,殿下千金之体,现在形势又没那么紧急,还是谨慎一些的好。数万人往来冲杀,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危险。所以。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参战的好,就守在岭上,看我汉军作战即可。”

    赵婴齐眨眨眼睛。“汉军虽然勇猛,可也只有五千步骑,能够击败余善吗?”

    “殿下何不拭目以待?”梁啸意味深长的笑着。“如果到时候僵持不下,殿下也可以见机行事,是趁机远遁,还是一击定胜负,都在殿下一念之间。”

    赵婴齐摸着下巴,嘿嘿笑了两声。

    ——

    枚皋回到海边的大营。将梁啸的意见转告给卫青、伍被。卫青、伍被相对无言,韩说本人更是大感意外,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过了好一会儿,伍被轻咳一声,打破了平静。“卫将军,梁君侯惧谗畏讥,不肯接这个任务,只能看将军扬威了。”

    卫青瞥了伍被一眼,无声地笑了笑。他又不笨,岂能看不出伍被是在为梁啸开脱。梁啸是淮南女婿。与伍被一向交好,要让梁啸为他做锋将,伍被肯定不乐意。

    不过,他也没有让梁啸做锋将的意思。他和梁啸官爵相当。又以兄弟相称,岂能把梁啸当成部下的一员斗将。好在天子也没有这么说,只是说要将这百名郎官组成的骑兵交给梁啸,让他展示汉军精骑的威力。梁啸推荐韩说统领这百名郎官,也不算抗诏。

    卫青转头看看韩说。“冠军侯珠玉在前,你可要努力。不能坠了我汉军骑兵的威风。”

    韩说兴奋不已,连忙说道:“请君侯放心,我一定不负二位君侯所望。”

    卫青轻叹一声:“我本来准备将所有的骑兵交给伯鸣指挥,他却想偷懒,我只好自承其劳了。伍君,步卒就由你来负责,我们步骑联手,让南越人看看汉军的实力,如何?”

    伍被笑眯眯地点头答应。“有与卫将军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卫将军,你看什么时候开始比较好?”

    “不急。”卫青不慌不忙的摆摆手。“既然伯鸣袭营得手,烧了余善的辎重营,余善想必坚持不了太久。我们可以先和他比比耐力,然后一击破之。伍君别忘了,不仅这里有南越军,梁山以南还有两万南越军,若不能震慑其心,这漳浦恐怕站不稳。”

    伍被微微颌首。他对卫青的稳重早有领教,知道他不是那种急功近利的人,此刻听了卫青的安排,一点也不意外。

    他们商量已定,紧扎营盘,并不出击,只是派了一个使者去见余善,目的很简单,劝余善投降。但是,他们的劝降根本没有诚意,只是为了拖时间。余善刚提了一点要求,使者就拒绝了,然后扯了一堆没用的,打道回府,搞得余善一头雾水。

    然后卫青、伍被并没有闲着。卫青率领所部一千精骑,伍被率领三千余步卒,天天在河边的坡地上演练。由韩说率领的郎官更是抓紧一切时间熟悉地形,为即将开始的战斗做准备。韩说意外得到统兵的机会,铆足了劲要打个漂亮仗,像梁啸、卫青一样凭军功封侯。

    汉军大练兵,闽越军被吓得魂不附体,特别是看到成群的汉军骑兵在河边的草地上来回奔驰,更让他们惴惴不安。短短的几天时间,他们就被梁啸突袭了两次。一次只用二十骑就击溃了余善五百亲卫营,一次数量不明,效果却非常夸张,直接烧了辎重营,而他们连梁啸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骑兵在闽越军的心里留下了浓重的阴影,此刻看到数量更多的骑兵在面前训练,压力之大,可想而知。要知道梁啸率领的骑兵骑的是滇马,而这些骑兵骑的却是匈奴马,虽然不能和余善的那匹西域马相提并论,却无一例外要比滇马高出一大截,冲刺的速度也明显快了不少。

    这样的骑兵冲杀起来,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

    汉军每天的训练就像是预演给闽越军看的凌迟大刑,搞得闽越军精神高度紧张。还没开打,汉军就在心理上占据了上风。

    卫青每天训练的同时,梁啸也没有闲着。他让南越骑士抓紧时间训练,以便必要的时候参战,自己则拉着赵婴齐每天看戏。攻杀余善,目的在于杀鸡吓猴,余善是鸡,赵婴齐就是那只猴。让他用自己的眼睛去体会汉军骑兵的强大最有说服力,将来等他回到番禺,才知道该怎么劝说南越王赵胡。

    赵婴齐很快就明白了梁啸的意思。在一次近距离观摩了汉军的训练之后,他苦笑道:“君侯,你们究竟打什么时候开战?再不打,余善没事,我先被你们吓死了。”

    “你有什么好怕的?”梁啸笑眯眯的说道:“难道你也想和我们交手?”

    “别!”赵婴齐连连摇头。“借我两胆子,我也不敢和你交手。”他吐了一口气,又说道:“你们马太多了,那么高大,跑起来那么快。”

    “你以为我们只有骑兵强?”

    “难道不是吗?”

    梁啸放声大笑。他就知道赵婴齐不可能这么容易低头。年轻人嘛,谁会轻易承认自己不行,总得给自己找点心理安慰。他笑了两声,却没有再说下去。赵婴齐觉得古怪,转头打量着他,扬扬眉,等梁啸给他解释。

    梁啸沉默了片刻,见赵婴齐还不死心,便笑道:“现在跟你说,你也不会当回事。等打完这一仗,我领你去坐坐楼船,你到时候自己看吧。”

    赵婴齐眉心微蹙。“你的意思是说,水师你们也比南越强?”

    梁啸看了了一眼,轻笑一声,透着几分不屑。赵婴齐有些恼怒,却没有说话。既然梁啸说要让他坐坐楼船,亲眼看看,他就再耐心的等一等,到时候再看就是了。

    两人各自想着心思,谁也不说话,却有一种看不见的争锋在心里埋下了种子,像是两口宝刀互相碰撞,撞出一溜溜的火星,锵锵有声。

    -

    -(未完待续。)

第524章 示威

    赵婴齐对梁啸个人崇拜之极,也承认南越的骑兵不如中原。骑兵的强大与否决定于一个重要因素:战马。滇马能负重,能爬山,但作为战马而言,显然和刚刚征服草原的中原王朝不能相提并论。

    但是,梁啸说汉朝的水师也比南越强大,赵婴齐很不服气。一方面是出于面子,南越可以向中原低头,但总得保留一点尊严;另一方面却是出于事实。在他看来,中原王朝虽然有楼船,但楼船除了装载量大之外并不适合作战船。论水师,当然还是南越有优势。

    出于对梁啸本人的敬重,赵婴齐没有当面反驳,留待事实证明。

    偏偏汉军一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训练休整了半个月也没发起进攻。赵婴齐等得心焦,气得大骂余善无能。坐拥优势兵力,看着对手耀武扬威,却迟迟不敢进攻,果然是个孬种。

    梁啸看着赵婴齐上蹦下跳,觉得好笑。他大致能猜出赵婴齐的心思,但他也清楚,赵婴齐的希望终究只是一个泡影。四十年前,赵佗还有机会和中央王朝较较劲,现在嘛,大汉的实力今非昔比,早就不是南越所能抗衡的了。兵锋所指,都将成为大汉疆土,这是必然趋势,不是哪一个人能够挽回的。

    那么我呢?我退到哪里才算安全?梁啸不由得问自己。他抬起头,看向远处。在海峡的那一边,有一个宝岛,可是退居海外就算安全了吗?

    梁啸表示怀疑。

    赵婴齐等得心急,余善同样心急如焚。时间等得越久,他的压力越大。最终,他没能顶住压力,主动向卫青、伍被发动了进攻。留下一万大军守营,亲自率领一万五千步卒出营,向卫青、伍被挑战。

    双方在大河南的一片阪地展开决战。

    得到消息,梁啸领着赵婴齐,在百余名骑士的保护下。赶到战场附近的山岭上观战。他相信卫青能够领会他的意思,将这一仗打得漂漂亮亮,起到警示赵婴齐的作用。这样的场面如果不近距离观看,震撼力会大打折扣。

    在南阪之下舍弃了战马。梁啸和赵婴齐步行上岭,爬上一块巨石。巨石旁有浓密的树荫,正好挡着耀眼的阳光。居高望远,可以俯瞰整个战场,却不会有误伤之嫌。实在是一个贵宾才有的绝佳位置。

    梁啸和赵婴齐互相看了一眼,咧嘴而笑,举起了千里眼,观察战场。

    余善面东立阵,将大军分成了四个部分,自领中军,大约五千人左右,前军也有五千人,千人一阵,五个方阵前二后三。与伍被率领的三千步卒面对面,后右两军各两千人左右,左翼是宽达百步的大河,没有安排掩护。

    梁啸又将千里眼对准余善的大营。营门紧闭,隐约可见旌旗飘动,透着说不出的紧张。

    “殿下,你估计大营里还有多少人?”

    赵婴齐想了想。“应该不下一万人。”

    “余善为什么会留这么多人守营?”

    赵婴齐吁了一口气,沉吟片刻:“他应该是怕我们袭营吧。嘿嘿,留这么多人守营,真够谨慎的。”

    “他不是谨慎。而是怕了。”梁啸重新将千里眼对准余善的战阵。“排兵布阵,一般来说都是实外虚内,中军的数量不能太多,要留有足够大的空间以利机动。他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集中在中军。说明他根本没有信心挡住汉军的攻击,要将重兵安排在自己的身边。也就是说,他虽然有优势兵力,但是从心理上,他已经将自己定为守势。”

    赵婴齐连连点头。他虽然也读过来一些兵书,参加过来一些检阅。但亲临战场的经验有限,能得到梁啸现场评讲分析,当然受益匪浅。

    “将是一军之胆,余善心虚,在战术上也偏于保守,这必然会影响战斗的节奏,处于被动局面。”

    “余善有优势兵力,又放弃了进攻,据阵而守,那汉军能攻破他的阵势吗?”

    梁啸嘴角微挑。“你注意到骑兵了吗?”

    赵婴齐摇摇头。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到骑兵在哪里。汉军有一千精骑,可是战场上除了往来奔驰的斥候之外,几乎看不到成建制的骑兵。他很好奇,那些骑兵去了哪儿?

    “骑兵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骑兵会以一种你想象不到的方式出现,而且一出现,必然是雷霆一击。”

    赵婴齐欲言又止。对骑兵的威力,他一向不否认。他也想借此机会看看中原王朝的骑兵是不是像梁啸说的那样强大,足以碾压南越的骑兵。

    战鼓声响起,大战拉开序幕。形势正如梁啸所言,余善虽然拥有五倍的优势兵力,却没有主动发起进攻,只是牢牢地守住阵脚,一副等着挨打的局面。反而是只有三千人的伍被主动发起了攻击,两个各有二百人的小队突出本阵,成犄角之势,试探性的攻击闽越军前军方阵的两翼。

    闽越军紧守阵地,不为所动。

    伍被也不着急,不断调整着进攻的方向,挑逗着闽越军。那两个二百人小队见强攻无果,干脆在阵前坐了下来,解开衣甲,一边闲聊,一边骂阵。梁啸等人离得太远,听不清楚他们在骂什么,却能想象得到那些人究竟会说些什么。

    赵婴齐看得直摇头。余善真是怂到了极点,被人如此污辱,居然还无动于衷。

    战事的进展变得有些乏味,双方严阵以待,却迟迟没有发动真正的进攻,那些骂阵的汉军士卒甚至已经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闽越军依然没有动作。战场上空,只有低沉的战鼓声一下接一下的响着,显得有些无聊。

    赵婴齐的新鲜劲儿已过,打了个哈欠,翻身仰在巨石上,打起了盹。

    梁啸还坐着,但是他也放下了千里眼。战场似乎被凝固了,没什么变化可言。他在心里揣摩卫青、伍被可能的部署,却也想不出他们会有什么必胜之计。毕竟双方的兵力差距悬殊,就算汉军善战。也很难轻松取胜。

    难道他们要用疲军之计,把余善拖得精疲力尽再出击?

    梁啸再次举起千里眼,对准伍被的阵地,仔细查看。看了一会儿。他无声的笑了起来,不禁为伍被的大胆拍案叫绝。伍被的阵地看起来有三千人,其实最多只有一半,前面是人,后面只有旌旗。实际上是假阵。如果余善胆子大一点,主动发起进攻,伍被的空城计早就破了。

    看来,伍被也料到了余善会心虚,这才玩了这么一手。

    既然是空阵,那真正的杀招在哪儿?梁啸的目光延伸到伍被的身后,那一片山岭之间。

    双方对峙了一天,直到夕阳挂在西山。眼看着一天难熬的僵持就要结束,死气沉沉的闽越军终于多了几分生气。睡了大半天的赵婴齐也睁开了眼睛,看看四周。打着哈欠说道:“这是要结束了么?”

    梁啸摇摇头,没有说话。他觉得不应该就这么结束,但是他看不出伍被会有什么样的安排。

    就在这时,贝塔忽然指着远方说道:“主人,你看,楼船。”

    梁啸立刻站了起来,举起千里眼,向远处看去。

    一艘楼船绕过山岭,沿河上行,而且速度极快。紧接着。又是一艘楼船出现在视野中,接着又是一艘。梁啸眉梢一挑,有些明白了伍被的用意,不由得一笑。

    用空阵拖住余善。把余善钉在这里钉了一天,精神高度紧张,等到即将结束,人心思归之时,再发起攻击,而且是从河面上发起攻击。余善肯定想不到。

    河有百步宽,虽然不是很深,但是人马涉水难过,余善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减省了左翼的掩护。此刻,伍被用楼船直接将人马运到余善身边,的确是一个奇招。

    可是,用楼船运兵容易,楼船想靠岸发起攻击却没那么容易。伍被还有什么安排?

    梁啸兴趣盎然,想看看这位与雷被号称“淮南二被”的伍被使出什么样的妙招以少胜多。赵婴齐也看到了楼船,猜到了伍被的用意,更看到了闽越军的慌乱,不由得拍案叫绝。

    此时此刻,十三艘楼船全部出现在梁啸等人的视野中,逆流而上,径直冲向余善的中军左翼。余善也发现了楼船,意识到了伍被的用意,紧张万分。他立刻指挥中军向南移,同时命令前后左翼和后军向北移动,布成拦截阵势,阻挡楼船上的汉军下船。

    与此同时,伍被发动了进攻,千余步卒冲出战阵,悍然杀向闽越军的前军。

    一时间,战鼓雷鸣,旌旗飞舞,沉寂了一天的战场仿佛突然活了过来,鼓声震天,喊杀声此起彼伏。

    闽越军变阵,场面有点混乱。

    梁啸看着正在变阵的闽越军,歪了歪嘴,笑了起来。这时,他终于猜出了伍被等人的计划,不由得为这个计划叫好。

    “君侯,骑兵呢,是不是在楼船上?”

    梁啸摇摇头。“楼船上应该没几个人,最多是一些弓箭手,否则吃水太深,容易搁浅。从这些楼船的吃水来看,骑兵应该不在楼船上。”

    “那在哪儿?”

    梁啸卖了个关子。“你耐心等着,骑兵马上就要出现了。当然,你也可以猜一猜,谜底其实已经揭开了,就看你能不能看破。”

    赵婴齐撇了撇嘴,举起千里眼,仔细观察战阵。

    此时,闽越军大营一片混乱。中军在南移,后军和前军左翼在向北狂奔,沿河立阵,阻止楼船靠岸。楼船上行,与闽越军中军平行,十三艘楼船一字排开,不断地向河岸靠近。双方相距只有四五十步,弓箭手全部拉开了弓弩,全力射击,箭矢交驰,遮天蔽日。

    前军的第一个千人方阵和伍被接战,两千多人杀在一起,喊杀声惊天动地。

    战况激烈,谁也没有注意到,随着后军赶到河边立阵,闽越军的后方已经失去了保护,成为一个最薄弱的环节。

    顺着那个突出的中军一角,梁啸看向远处。

    果然,远处的山岭上,出现了攒动的身影,一匹匹战马冲出山谷,沿着河岸的缓坡加速。冲在最前面的正是韩说和他统领的百名郎官精骑,紧随其后的是卫青的战旗。马蹄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渐渐汇成一道奔涌的狂潮,扑向余善的中军。

    “好!”梁啸一拍大腿,大声叫好。

    “这么狠哪。”赵婴齐看着迅速狂奔的骑兵,目瞪口呆。这时候,他才明白了汉军的作战意图。之前的步卒对峙,后来的楼船,其实都是幌子,目的只有一个:为骑兵创造突击的机会。

    此刻,余善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前军和河边的战场,闽越军的阵型尚未调整到位,就算余善看到了骑兵,也来不及做出反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右翼的两千人上前堵截。可是骑兵来得这么快,右翼的闽越军根本来不及行动。如果不能列阵,就算赶到位置,也挡不住骑兵的冲击,白白损失这些人。

    梁啸说得没错,骑兵会以他想象不到的方式出现,而且一出现就会是雷霆一击。

    在赵婴齐的注视下,韩说等人一马当先,冲下山坡,沿河边狂奔,射出一阵箭雨,又向闽越军中军奔去。在他们身后,骑兵如决堤的潮水一般涌至,冲刷着闽越军的阵势。

    闽越军临战变阵,原本就有些乱,看到骑兵突然出现身后,更是惊恐万状。遭到攻击的后军首先崩溃,接着中军也出现了不可挽回的混乱。随着越来越多的骑兵冲来,越来越多的箭射入阵中,闽越中军很快就失去了控制,不少人开始向东撤。

    虽然骑兵的数量并不多,可是闽越军已经被骑兵打怕了,打出了心理阴影,一看到骑兵出现,心里先怕了三分。他们站在平地上,也看不清汉军究竟有多少骑兵,只知道眼前密密麻麻的全是,心里的恐惧无形中又放大了几倍。

    如果此时余善足够冷静,也许还有机会控制住局面,可惜他的临阵指挥经验太少,而且都是失败的经验,看到骑兵突现在自己身后时,他已经乱了阵脚,哪里还考虑得到其他。

    片刻之间,闽越军就陷入了全面混乱之中。

    骑兵像洪峰一般,一次又一次的撞击着闽越军中军,将恐惧不断扩散。

    仅仅三个回合,闽越军的中军就崩溃了。骑兵所到之处,闽越军四散奔逃,呼天喊地,豕突狼奔。

    -

    -(未完待续。)

第525章 威逼

    兵败如山倒。

    看似强大的闽越军先机丧尽,一开战就全面被动,当骑兵出现在战场的时候,其实败局已经注定。但闽越军如此快的被击溃,还是让赵婴齐大感意外。

    这是他第一次以居高临下的角度俯瞰整个战场,骑兵如钢刀一般,一刀刀砍杀闽越军的场面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海上,让他无法忘怀,惊骇莫名。

    要知道,不久前,闽越军可是压着南越军打的,如今汉军摧枯拉朽般的击垮了闽越军,而且是以少胜多,正面作战,比起梁啸用突袭的战术烧毁闽越军的辎重大营还要震撼几分。

    汉军的战斗力给赵婴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骑兵冲杀的场面更让他终生难忘。

    梁啸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卫青、伍被圆满的完成了任务,不仅宰了余善这只鸡,还吓住了赵婴齐这只猴,他们的使命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梁啸特地在岭上多呆了一阵,让赵婴齐多看看这个场面,让他的印象再深刻一些。直到战事接近尾声,战场渐渐平息,梁啸才带着赵婴齐下了岭,来到卫青面前。

    卫青看看梁啸,嘴角微挑,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梁啸挑了挑拇指,歪了歪嘴,转身对赵婴齐说道:“殿下,这就是我常和你说起的长平侯卫青。他的英姿,你也看到了,我没有骗你吧?”

    走在汉军之间,承受着汉军将士好奇而凶悍的眼神,赵婴齐战战兢兢,连忙上前行礼。

    “仲卿,这是南越太子赵婴齐殿下,他对你可是仰慕得很呢。”

    “原来是太子殿下。”卫青赶紧还礼,寒喧了几句。赵婴齐对汉军骑的马羡慕不已,卫青见状,便让卫陶从备马中挑了两匹,送给赵婴齐作见面礼。赵婴齐喜不自胜。马一到手,就迫不急待的跨上马背,在战场上奔驰起来。

    梁啸不敢怠慢,让赵婴齐的亲卫赶紧跟上。贴身保护,又让卫陶带着几个人在一旁跟着,免得出事。卫陶应了一声,上马去了。

    卫青拉着梁啸的手臂,找了一块巨石坐下。“枚皋从长安赶来。可曾给你带什么消息?”

    梁啸轻笑两声。“陛下赐了一只玉环。”

    卫青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显然他是知道玉环的含义的。“这可太好了。”他拍拍梁啸的肩膀,嘴唇动了动,仿佛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梁啸。梁啸看着他这略显木讷的神情,心中涌过一阵莫名的暖意,原本渐冷的心也多了一些温情。

    梁啸主动问起了之前宁愿干掉韩嫣也不愿评论的北疆战事。“北疆情况怎么样?”

    “占了阴山,基本上把匈奴人赶到了阴山以北。不过战线拉长了,辎重运输的压力比较大。等河西地的屯田有了成果,可能会轻松一些。”

    “此消彼涨,我们虽然没有得到什么明显的利益,但匈奴人却被夺走了最肥沃的土地。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重创。接下来几年,北疆可能还不会太平。”

    “嗯,阳曲侯(程不识)的压力很大。”

    “他去了阴山?”

    “陛下任他为镇北将军,主管北疆兵事。”

    梁啸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四镇将军这样的杂号将军在后世很常见,但在西汉却是个新鲜事物。这时候的将军还是临时官职。战时设置,战罢就撤,专门设立一个镇北将军来主管北疆兵事,天子又有什么新的计划?

    “你呢。陛下不会让你闲着吧?”

    卫青没有说话,他看向远处,不少汉军骑士在战场上驰骋,押着或多或少的俘虏,逶迤而来。梁啸也看了一会,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汉军骑士中有不少人看起来有些脸熟。仿佛是长安城的老相识。

    “那不是……靳家的子弟么?”

    “你记性真好。”卫青笑了起来。“陛下接受你的建议,劝诸侯子弟从征,靳家失侯多年,找了很多门路也没用,只好上战场挣功劳了。对了,平阳侯也出征了,他在东治,和韩大夫一起。”

    梁啸眨眨眼睛,无声地笑了起来。他用肩膀拱了拱卫青。“看到旧主人,是不是有些心虚?”

    卫青尴尬不已。他是平阳侯府的骑奴,看到平阳侯曹时,自然心里矮了一截,哪怕他现在侯爵在身。

    “其实你不用心虚。他的侯爵是继承来的,你是侯爵是自己挣来的,你比他能干。”

    “可……”卫青欲言又止。

    “好了,不用想太多了,准备写报捷文书吧。我估摸着,这次陛下总得给你增邑了。”

    “如果你我一起增邑,那当然是好事。”卫青说道:“伯鸣,我会把你的功劳报上去。”

    梁啸大笑,摆摆手。“随你吧。我虽然有钱,却也不会嫌钱多。”

    ——

    卫青、伍被大破余善,闽越军溃不成军,余善被韩说率领的郎官骑士阵斩,汉军在南越太子赵婴齐的眼皮子底下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

    卫青再次派出使者前往闽越军大营劝降,群龙无首的闽越军很快放下武器,拱手交出了兵权。

    紧接着,蒲葵关守将得到消息,也向汉军投降。

    俘虏了大量的闽越士卒,粮草辎重成了一个大问题。梁啸等人不敢怠慢,一面派人回东治,请韩安国和曹时调拨粮草,一面请赵婴齐送信给南越王赵胡,让他调拨一部分粮食,以免俘虏们挨饿。

    安排妥当之后,梁啸与卫青、伍被商量了一番,伍被统领步卒留在漳浦,梁啸与卫青则统领五百骑士,与赵婴齐一起,乘坐五艘楼船,由海路赶往番禺。名义上是送赵婴齐返回番禺,实际上是进一步对南越君臣施压,让他们尽快认清现实,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

    一路走来,赵婴齐不仅见识了梁啸的个人能力,也亲眼验证了汉军的强大战斗力,早已没有对抗之力。对梁啸等人的用意。他连抗议的想法都没有,欣然答应。

    登上楼船的那一天,梁啸领着赵婴齐在楼船上参观了一番。赵婴齐以前见过楼船,却没有亲自登上楼船。远远的看着。只觉得楼船体量不小,等他亲自登上楼船,这才意识到楼船不仅体量大,而且具有强大的战斗力,根本就是一座水上的移动堡垒。

    赵婴齐脑海中原本打算与汉军水师争衡。保留最后一丝脸面的念头彻底烟消云散。

    五艘楼船载着汉越一千骑士,乘风破浪,驶往番禺。

    与此同时,闽越平定的捷报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长安。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谁也没有提驻扎在梁山以南的南越秦王赵光和他的两万大军。

    ——

    严安步履轻快的走进了南越王宫。在宫门口,他碰到了吕嘉。严安停了下来,眉毛掀动。

    “吕相,看你神采飞扬,莫非有什么好消息传来?”

    吕嘉瞅了严安一眼,咬咬嘴唇。轻哼了一声,却不知道如何反驳。他哪里是神采飞扬,他分明是很郁闷好不好?前线传来消息,赵婴齐钉住了闽越国相余善的三万大军,汉军随即赶到,大破余善。如今闽越已经亡国,南越的威胁已经解除,赵婴齐乘坐汉军水师的楼船,正在凯旋的路上。

    这算不算好消息?对吕嘉来说,恐怕算不得好消息。

    首先一个问题。赵婴齐与余善恶战的时候,他的女婿赵光在干什么?赵光有两万主力,他按兵不动,坐视赵婴齐成败。这怎么解释?

    其次,汉军水师来番禺,难道真的只是送赵婴齐回来?明眼人都知道,汉军这是宣扬兵威,要逼南越低头。五艘楼船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足以对南越君臣产生一定的威慑,又不致于引起南君臣的抗拒心理。如果南越还负隅顽抗,恐怕那剩下的八艘楼船和几万汉军很快也会兵临城下。

    不论是朝堂还是战场,他都输得一塌糊涂。面对严安的调侃,吕嘉真不知道怎么应对,也没心情应对。他既不能说这是好消息,也不能说这是不好的消息。难道太子殿下打了胜仗是坏消息?

    聪明如吕嘉,自然不会上严安这个当。

    吕嘉强作不屑的哼了一声,伸手示意。“严君,别让我王等得太久了。”

    严安哈哈大笑,也不理吕嘉,昂首挺胸地进了宫。

    南越王赵胡和中尉鲁象正在殿上说话,看到严安、吕嘉入殿,连忙起身相迎。赵胡满面笑容。“严君,多亏汉军相救,我儿平安了。”

    严安很大气地摆摆手。“大王,我早就说过,有冠军侯在侧,必保太子殿下万无一失。你看,为了太子的安全,我大汉最善战的两位年轻君侯同时出马,天子对南越的爱护之心,天地可鉴。大王,孰亲孰疏,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赵胡连连点头,却不说话。鲁象接上了话头,朗声笑道:“严君说得没错,汉朝强大,天子以德服人,我南越君臣景仰不已。这次请严君来,正是要商量向天子致意之事……”

    吕嘉咳嗽一声,打断了鲁象。他向赵胡行了一礼,淡淡地说道:“大王,汉军护送太子殿下凯旋,如何接待,还请大王示下。”

    赵胡有些为难地看向严安。严安眉毛一扬:“怎么,吕嘉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还要麻烦你家大王?”

    吕嘉抬起头,盯着严安看了半晌,轻哼一声:“严君既然这么说,那我倒要请教严君,我们该当如何对待长平侯,他是奉诏出使南越,还是奉诏征伐南越?”

    严安忍不住放声大笑。“吕相,你太紧张了吧?长平侯只有五艘楼船,五百骑士,他怎么会是奉诏征伐南越呢。真要是有心征伐南越,他至于只带五艘楼船?”

    吕嘉步步紧逼。“这么说,他是奉诏出使南越了?”

    严安没有立刻回答。卫青来的目的,大家都清楚,但是场面上却必须有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说法。梁啸给他的信里已经提到这个问题,吕嘉会拿这个来做文章,他也早有预料。不过,正如梁啸所说,双方的实力差距摆在这里,用什么名义又有什么区别?

    严安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和冠军侯是使者,又何必再派长平侯为使。长平侯来的目的,是想看看南越有没有自保的能力。”

    “严君这么说,我表示不能接受。”吕嘉立刻说道:“难道没有汉军,我南越就没有太平可言?”

    “吕相何必如此紧张。”严安瞥了吕嘉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景昭不过是一庸将,秦王又有两倍的兵力优势,却迟迟不能取胜,我们有所担心,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吕相,我倒是想请教一句,在你看来,秦王未能取胜,究竟是因为力有不逮呢,还是另有原因?”

    吕嘉语噎。

    严安转身对赵胡拱了拱手。“大王,依我之见,南越实在不必对长平侯和统领的人马有什么不安。如果你们因为五百骑士的到来而感到不安,就更应该接受天子的好意,早日派质子入朝,以示恭顺之意。须知我大汉拥有的骑兵可不是五百,也不是五千,甚至不是五万。”

    吕嘉怒极,厉声道:“你这是恐吓我南越吗?”

    严安转过身,冷冷的看着吕嘉。“吕相,你是读过书的人,总应该知道‘先服者赏,不服者诛’吧。”

    吕嘉同样报以冷笑。“恕我学问浅薄,我只知道‘远人不服,修文德以来之’。”

    “那你就应该多读读书。”严安毫不客气的说道:“你身为国相,有辅佐国王之职,如果学问浅薄,如何能担得起这样的重任。误已事小,误国事大,吕相,你可不能大意啊。”

    吕嘉气得脸色发青。他不过是一句客套话,什么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学问浅薄了。严安居然抓住他这一句话不放,着实失礼。可是,在严安面前,他又的确不敢自称学问有多好。论起学问,严安可以甩他一大截。南越是化外之地,纵使他自认有才,又岂能和来自中原的才子严安比学问。

    见吕嘉吃瘪,严安又不动声色的捅了他一刀。“吕相,余善殷鉴在前,你要多多警醒。我可以保证朝廷对南越没有敌意,可是若有人像余善一样不自量力,那……”

    严安的目光从吕嘉、赵胡等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又落在吕嘉的脸上。他拖长了声音,毫不掩饰威胁之意。“……可就难说了。长平侯的五百骑只能充当随从,韩大夫和大行令的五万大军却不是摆着看的。吕相,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

    -(未完待续。)

第526章 打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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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权即公理。

    严安虽然没有把这五个字说出来,但他的语气、神态已经表露无遗。梁啸、卫青在前线的胜利让他有足够的底气。统兵的将领已经将闽越灭了,他如果还搞不定吕嘉,岂不显得文人太没用了。

    难道还要等梁啸回来,像上一次一样和吕嘉动粗?

    一直以来,严安给南越君臣的印象都是比较儒雅的,至少不像梁啸那么蛮横。今天看到严安口出威胁之言,一时都愣住了。吕嘉盯着眼神凌厉的严安看了又看,不禁暗自叹息。赵光怠战,错过一次绝佳的机会,如今不管他说什么,都无法让赵胡摆脱汉军强大的阴影了。

    赵胡面色苍白。他又不是笨蛋,岂能听不懂严安的言外之意。卫青的五百骑也许真没什么恶意,可是韩安国和王恢的大军却不是吃素的。特别是王恢,韩安国搞定了闽越,王恢还没有功劳呢,他肯定不介意拿南越开刀,搏个侯爵。

    赵家秉承的是秦人的思维习惯,根本不相信什么文德,他们信奉的是实力。很显然,如今的南越已经不具备和汉朝开战的实力,闽越就是现成的例子。称臣纳质,也许还能维持一段时间现状,真要逼得汉朝动武,南越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赵胡给鲁象递了一个眼色。鲁象会意,连忙打圆场。“哈哈,既然长平侯没有恶意,那当然再好不过。虽然他不是使者,可他救援太子,于我南越有恩。大王,我们应该盛情款待,以免怠慢贵人,为中原名士所笑啊。”

    赵胡立刻接上了话头。强笑道:“正是,正是,吕相,你觉得呢?”

    吕嘉心头苦涩,却也明白形势比人强,赵胡、鲁象已经服软。他一个人独木难支。他长叹一声,躬身施礼。“大王所言甚是,臣遵命便是。”

    赵胡如释重负。“既然如此,那接待汉朝贵客的事,就由吕相和中尉一直负责吧。”

    鲁象正中下怀,躬身领命。

    见赵胡一副欣欣然的模样,吕嘉心中酸楚,不忍再看,大致说了几句以什么规模接待之类的话。便起身告辞。赵胡看到他那副哭丧脸也不舒服,便由他去了,自己留下严安说话。鲁象心情最好,赵婴齐出征是他力主促成的,如今赵婴齐得胜归来,名声大振,他是首功。将来赵婴齐即位,他自然富贵无量。

    更重要的是。按照汉朝的惯例,南越内属之后。国相、中尉等重要职务要由中央王朝任命。天子不熟悉南越的情况,严安等人的汇报会起到重要的参考作用。他和梁啸、严安关系这么近,这中尉之职肯定是保住了,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

    赵胡让他负责接待汉朝来使,他如果不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番,这些年的官就白做了。

    一月中。梁啸等人到达珠江口。

    赵广率领水师迎接。

    赵广和梁啸有过一段时间接触,两人交往虽不算密切,却也算是熟人。正因为比较熟,当吕嘉决定对付梁啸的时候,就把赵广调离番禺。“剿灭”海寇去了。时隔数月,又一次见面,梁啸已经和赵婴齐成了莫逆之交,赵婴齐也在梁啸的帮助下,由一个深宫长大的太子殿下变成了“名将”。

    看着赵婴齐爱不释手,时常不忘举起来看两下的千里眼,赵广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初看到千里眼的时候,他就非常眼热,只是没好意思开口索求。现在梁啸和赵婴齐关系这么好,也没必要再和他拉近关系了。他要想得到一只千里眼,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

    看到赵广,梁啸心情不错,开了个玩笑。“赵将军,剿灭海寇的事进展如何?我们这一路走来,太平得很,连海寇的毛都没看到一根,想来一定是将军努力,将海寇都剿灭了吧。”

    赵广尴尬不已。

    梁啸打量了一番赵广的战船,突然话锋一转。“赵将军,我们以前比了好几次,我都输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赢一次?”

    赵广诧异的看着他。“你想比什么?”

    梁啸笑嘻嘻的摘下自己的千里眼,在手里掂了掂。“比水战。你赢了,这只千里眼归你。你输了,把赢我的钱全吐出来。我知道你也不富裕,就不跟你要利息了。如何?”

    赵广有些犹豫。他又不瞎,岂能看不到楼船的强大。但是,他也非常好奇,想知道这些楼船在战场上的表现。梁啸带着楼船来番禺,当然不会只是为了送赵婴齐回来,还有示威的意思。南越骑兵不如中原已然是无可奈何的事实,如果水师不能扳回一局,那南越就连谈判的资格都没有了。

    赵广看看赵婴齐,赵婴齐装作没看见。赵广不明其意,又不好拉着赵婴齐到旁边问,只好说道:“你准备怎么比?”

    “我们反正就是五艘楼船,你有多少看家本领,全部拿出来就是了。”梁啸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你就当太子殿下被我们劫走了,你来救人。只要你的人能赶到太子殿下身边,就算你赢。”

    “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梁啸咧咧嘴,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我们只是比武较技,又不是生死搏杀,没必要搞得那么复杂。你说是不是?”

    赵广松了一口气,没有再请示赵婴齐,一口答,转身去准备了。

    等赵广离开楼船,赵婴齐长叹一声:“君侯,你这又是何必呢,非要将我南越的脸面剥得干干净净才满意吗?”

    梁啸和卫青交换了一个眼神。听赵婴齐这语气,看来这一路的心思没有白废。赵婴齐已经知道楼船的厉害,再无一丝争胜之心。

    “殿下,我这么做,也是为你着想。”

    赵婴齐苦笑两声,耸耸肩,不以为然。

    “殿下深明大义。知顺逆之情,回番禺之后,肯定会劝说大王纳质称臣。可是我担心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殿下一样明白事理,说不定还会有人从中作梗。赵广是南越不多见的能将,统领的又是南越最擅长的水师,击败他。要比击败余善更有说服力。”

    赵婴齐皱了皱眉,觉得有些道理。赵广深得吕嘉信任,由他把汉军的强大传到吕嘉耳中,比他这个太子说话还有用。

    “你这么有信心?”

    “我当然有信心。我担心的是殿下没信心。”梁啸微微一笑。“请太子安坐,看看我军楼船的威力,保证殿下不虚此行。”

    “好吧。”赵婴齐没有再拒绝,让人搬来椅子,在飞庐上坐了下来,等着观战。

    梁啸把卫青叫到一旁。商量了一番。卫青虽然话不多,但是心思却很机敏,他一听就明白了梁啸的用意,胸有成竹的说道:“伯鸣,你就放心吧,除非赵广有同等数量的楼船,否则我们赢定了。”

    “你这么有把握,我就放心了。”梁啸满意地笑了。“真要再把千里眼输给赵广。我也太没面子了。”

    梁啸来到飞庐之上,有人端过椅子。梁啸和赵婴齐并肩而坐,翘起了二郎腿,身体后仰,伸了个懒腰。“哈哈,我输掉的那些钱,总算要回来了。”

    赵婴齐斜睨了他一眼。“你这么有把握?赵广可有不少船。手下的士卒也都是善战之辈。”

    “殿下放心,再善战,他们也没长翅膀,飞不上楼船。你我就在此安心观战吧。如果殿下觉得无聊,要不我们也赌一赌?”

    赵婴齐想了想。“可以啊。赌什么?”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们也不用赌太多,免得伤了感情。”梁啸沉吟片刻。“殿下,赌一斛海珠,如何?直径一寸以上的。”

    “咳!咳咳!”赵婴齐一下子岔了气,猛的咳嗽起来。“直径一寸以上的海珠?就算把我南越王宫的宝库全部搜一遍,我都不敢保证能搜到一斛这么大的海珠。你还说这是小赌?”

    “拜托,你是南越太子,将来的南越王,我多少也是食邑三四千户的冠军侯,难道要让我们像闾里小儿一样赌几个小钱?我说,你不会是没信心,知道必输无疑,不敢赌吧?”

    赵婴齐也是少年心性,又和梁啸开玩笑开惯了的,听了这句话,顿时来了斗志。“好,一斛就一斛,现在给不起,大不了我以后分期付你便是。不过,你开这么大的口,总得拿出相应的赌资才说得过去。”

    梁啸咧着嘴乐了。“给你两个选择:大宛上等良马两匹,或是和阗上等美玉一斛,如何?”

    一听大宛二字,赵婴齐的眼睛立刻亮了。他知道梁啸有一批大宛马,名叫明珠,波斯名叫伽萨特斯,但是他没见过,他只见梁啸从余善手中夺来的那匹乌孙马新月。在他看来,新月已经是一匹千金难求的宝马,可梁啸却说,真正的大宛马比乌孙马还要好,撩得他心里痒痒的。

    现在,梁啸要用两匹真正的大宛良马做赌注,他岂能轻易拒绝。即使明知这场比赛输多赢少,他也要赌一赌,大不了输梁啸一斛上等海珠就是了。直径一寸以上的海珠虽然稀罕,只要他舍得花钱去买,还是能买得到的。

    “就这么定了。”赵婴齐举起手,乐不可支。

    梁啸探身过来,与赵婴齐击掌三下。

    两人打赌的时候,卫青已经安排好了战阵,带着几个卫士赶了过来,在飞庐上入座,摆下帅案和将旗,一众军吏在一旁站开。他平时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总有些木讷,此时一入帅座,立刻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气度沉稳,不怒自威,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赵婴齐看了一眼,不禁有些诧异,下意识的收起了笑容。他转头看看梁啸,梁啸却不以为然。很多人都以为卫青成名是因为他的姊姊卫子夫,却忘了如果卫青没有那样的天赋,他怎么可能成为照耀汉武时代的双星之一。李广利也是外戚出身的大将军,可是他能和卫青比么?连提鞋都不配。

    别说李广利,就算是曾经做过大将军的窦婴也未必能和卫青相提并论。也许周亚夫可以,但梁啸没有见过周亚夫,不敢妄下断言。总而言之,在梁啸看来,卫青表现得再牛逼都是应该的。

    所以,梁啸没心情看卫青的表现,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贝塔、希娅两个亚马逊女战士说闲话。“见过来直径超过一寸的海珠没?”

    贝塔、希娅摇摇头。她们是女战士,但也是女人,喜欢珍珠。在番禺市上,梁啸给她们买过珍珠,但没有直径一寸那么夸张,能有半寸就不简单了。

    “等太子殿下兑现承诺的时候,先赏你们一人一颗。”

    “谢谢主人。”

    赵婴齐听了,不屑的撇撇嘴。“我是不是要先订做一套镶金嵌玉的马具?没有这么好的马具,怎么配得上真正的大宛马?”

    “我劝你啊,就别费那个心了。”梁啸笑嘻嘻的说道:“下次吧,这次你肯定输。”

    “且,还没开战,孰胜孰负,谁敢断言?”

    “我。”卫青突然插了一句嘴。“如果我输了,不用冠军侯付钱,我输你两匹真正的大宛马。”

    赵婴齐一怔,挺直了身子。“为什么,你们结伙欺负我?”

    卫青转过头,看了赵婴齐一眼,淡淡的说道:“因为我不会输,所以,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梁啸大笑,赵婴齐却气得语噎。他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两步,叫过一个亲卫,大吼道:“去告诉赵广。他要是输了这场比试,害我输了钱,看我不抄他的家还赌债。”

    亲卫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应对。赵婴齐大怒,跑过去,飞起一脚,将亲卫踹了个趔趄。“还不快去?!”

    见赵婴齐不似开玩笑,亲卫不敢怠慢,赶紧下了船,乘着一艘小船,赶往赵广的帅船。赵广正在排兵布阵,听完亲卫传达的命令,脸颊不由自主的抽了抽。他抬起头,看看远处那些巨大的楼船,心头飘过一朵乌云。梁啸、卫青明显是有备而来,这是要拿他当鸡宰,警告番禺的某些猴啊。 -

    (未完待续。)

第527章 水战

    明知取胜机会渺茫,赵广还是决定迎战。

    他和赵婴齐的想法一样,必须搞清楚汉朝水师的真正实力。这将是决定南越是否向汉朝称臣纳质的关键筹码。如果真如梁啸所说,汉朝不仅在骑兵上有天然的优势,水师也同样强大,那南越就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俯首称臣。可如果不是那么回事,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一旦纳质,南越独立的地位就会沦丧,很多人的利益都会受到影响,而宗室将是受影响最大的那一批人。届时南越将只剩下一个王:南越王,其他诸王可能都要降秩为侯。而且,南越王也是做不长的汉朝对异姓王的手段有目共睹纳质就意味着赵家在南越的统治进入倒计时。

    与这个利益损失比起来,赵广吃个败仗又算得了什么,赵婴齐舍得一斛珠,他也舍得一身剐。如果能侥幸击败汉军水师,将赵家王朝延续一段时间,他在所不惜。

    赵广仔细研究了一番双方的优劣,将诸将召到帅船上,安排战术。

    梁啸坐在飞庐之上,即使不用千里眼,他也能看到南越水师诸将从四面赶到赵广的帅船上,自然也能体会到赵广的紧张。其实他也有些紧张。这些楼船虽然经过改装,提高了平衡性能,抗风浪的能力更强,但是战斗能力如何,他并不清楚。

    与赵广交交手,是卫青的提议,只不过是通过他的嘴说出来而已。卫青和伍被指挥楼船与闽越水师战斗。大获全胜。直接导致闽越王放弃抵抗。他对楼船的性能非常满意。有信心击败南越水师。看到卫青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梁啸欣慰不已。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卫青终于还是凭着自己的实力崭露头角了。

    梁啸转头看看赵婴齐。“赵将军好像有些紧张啊。”

    赵婴齐没好气的白了梁啸一眼。“临事而惧,君侯不也是经常这么说吗?”

    梁啸咧嘴而笑。赵婴齐心里太紧张了,脾气不太好,一点就炸。其实这也正常,见识过汉军步骑大破余善的场面之后,赵婴齐已经对陆战不抱希望了。水师是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水师战败,南越除了纳质,就没有其他选择。这么关键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不紧张。

    赵婴齐站起身来,走到舷边,扶着栏杆,仔细观察远处的南越水师。正像梁啸说的那样,他从赵广的举动中看出了赵广的紧张,看出了赵广的不自信,他也因此变得更加不自信起来。

    这一路走来。他看到的汉军实在太强大了,不论是骑兵还是步卒都不是南越将士所能比的。如果水师再败。南越还拿什么和汉朝谈判?

    时间在难挨的煎熬中缓缓流逝。

    小半个时辰过后,赵广终于排开了战阵,发出信号,示意演习可以开始了。

    卫青早就准备停当,收到信号之后,摆了摆手,示意开战。高高的桅杆上,望楼之中的信号兵挥动手中的彩旗,将卫青的命令发了出去。

    “咚咚咚!咚咚咚!”战鼓响了起来,震人耳膜。

    “咚咚咚!咚咚咚!”其实四艘楼船上的战鼓也响了起来,仿佛在应和。

    甲板之下,传来一声厉喝,楼船猛的晃了一下,开始缓缓移动。梁啸晃了一下,心中却是一喜。俗话说得好,船大难掉头。其实岂止是难调头,船大了,起动、停止都会比较困难。这艘帅船载重最多,起动时还能有如此明显的晃动感,说明这艘楼船的动力系统足够强劲。

    邓国斌干得漂亮。由此可见,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果然是至理明言。

    在梁啸欣喜中,五艘楼船同时开始前进。相比于帅船,另外四艘楼船的速度更快,不过几百步的距离,楼船已经加速完毕,全速前进,乘风破浪,向迎面而来的南越水师冲了过去。

    渐渐的,帅船落在了后面,四艘楼船赶到它的前面,像牵引战车的四匹骏马,护住了帅船的正面。

    与此同时,南越水师也加速完毕,迅速向楼船接近。

    南越水师也有大船,只是没有楼船这么大而已。不过总体来说,还是中小型战船更多。这些船大的能载百十人,小的能载数十人,三分之二是水手,真正的战士不超过三分之一。战士的武器大致分两种:弓箭和刀矛。相隔百余步,他们就开始射箭。

    毕竟不是真正的战斗,射箭只是象征性的,或者说是一种习惯。南越士卒没当回事,楼船上的汉军更没当回事。楼船高大,船边又有厚重的木质女墙,他们只要躲在女墙后面,仰射的南越水师就别想射到他们,他们却可以凭借女墙的掩护,居高临下,尽情射击。

    说起来,楼船就是一座移动的城,南越水师就像是来攻城的步卒。与步卒更麻烦的是他们脚下不稳,一不小心就会落水。虽然以他们的水性不至于淹水,可比起脚踏实地的攻城士卒来,他们受到的限制还是更多。

    射了几轮箭,双方前锋就开始接触。

    南越水师大声呼喝声,划着船,从楼船之间穿过,向帅船快速接近。

    四艘前驱的楼船根本不理会它们,也理会不了。要和这些中小战船比灵活性,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这四艘楼船干脆放弃了缠斗,径直向南越水师的深处楔去。

    赵婴齐见了,心头大喜,转头看看梁啸,挤眉弄眼的笑道:“君侯,解救我的人来了。”

    “等他们上来再说。”梁啸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却犹疑地看了卫青一眼。他看出了赵广的战术,却看不出卫青的战术。赵广分明是要发挥中小战船更灵活的特性,以快打慢。利用楼船操控不够灵活的缺点进行迂回穿插。直接包围帅船。然后攀附上船,“解救”赵婴齐。卫青会怎么对付,难道要倚靠步卒?

    就在梁啸不解之际,卫青微微一笑。“你们最好坐下,待会儿可能有些晕。”

    梁啸不解,赵婴齐更是一头雾水。

    卫青摆摆手,下达了命令。站在甲板上的传令兵一声长喝:“左转”

    甲板下,传来应喝声:“左转”

    随着这一声大喝。快速前进的楼船忽然一侧,船身向左倾斜。坐着的梁啸还好,只是滑了一下,赵婴齐却惨了,脚下一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成了滚地葫芦。如果不是有栏杆挡着,说不定他就滑下去了。他的卫士也有不少摔倒的,顿时惊叫声一片。

    与飞庐上的惊叫声相比,水面上的惊叫声更多。

    飞驰而来的南越战船靠近了楼船。正伸出挠钩,准备搭帮攀爬。没想到楼船突然转向,船体横了过来,直接向他们的战船撞了过去。与此同时,船侧突然打开了一排窗口,每个窗口里都伸出一枝又粗又长的带钩铁矛,毫不留情的钩住了南越水师的战船,让他们无法逃脱。

    双方离得太近,南越水师的战船虽然灵活,却来不及做出反应,数只战船被铁矛钩住,掀翻,无数战士落水,发出一连串的惊呼。

    楼船就像一头巨兽,只是一个简单的转身,就将贴近的南越战船挤翻撞沉无数。

    楼船继续旋转,而且越转越快。

    天地在眼前转动起来,梁啸等人只能紧紧地抓住身边的东西,才能保证自己不因为头晕而跌倒。赵婴齐最可怜,莫名其妙的摔了一跤之后,就一直没能爬起来。好容易找到了着力点,稳住身形,楼船已经全速旋转,瓦蓝的天空在头顶打着转,转得他头晕眼花,胸口烦闷。

    那些想靠帮的南越战船被撞得东倒西歪,根本不敢靠近。在巨大的体量差距面前,就算他们想以命搏命也无能为力,除了被直接撞沉之外,他们很难对楼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更多的南越水师穿过了四艘楼船的空隙,将卫青的楼船包围在中间,可是面对这艘疯狂旋转的楼船,他们束手无策,只能望船兴叹,却无法近身,更没机会爬上楼船救人了。

    当南越水师狗咬刺猬,无从下口的时候,汉军的四艘楼船却顺利地接近了赵广的帅船。

    赵广的帅船是一艘大船,体量接近楼船的二分之一,身边有数十艘中小战船保护。若在平时,要想接近他的战船殊为不易,可是今天他遇到的对手与以往不同,这四艘楼船比他的帅船还要大,那些护卫战船更是不值一提,提供不了有效的保护。

    四艘楼船分成两队,从两侧夹了过来。

    一看到楼船调转船头,向自己冲过来,赵广就明白了汉军水师的用意。他后悔莫及。尽管他根据汉军水师的实际情况做出了战斗调整,可他还是低估了汉军的阴险。他原本以为这四艘楼船在前是掩护卫青的帅船,可是现在他发现,卫青的帅船根本不需要掩护,这四艘楼船就是冲着他的帅船来的。

    赵广急得连声大叫,命令帅船转向规避。他很清楚,以双方的体量差距,只要被楼船撞中,他的帅船必受重创。

    水手们接到命令,不敢怠慢,齐声发力,强行使帅船转身,险而又险的避开了左侧第一艘楼船的冲撞。楼船蛮横无礼的挤翻了两艘护卫战船后,从赵广的帅船侧后方冲过,相隔不到五丈。

    赵广却来不及庆幸,因为又有一艘楼船从他的右侧冲了过来,船头直指他的船腹。

    赵广吓出一身冷汗,紧急下令,再次转向。

    水手们连声怒吼,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用力划桨,掀起一阵阵水花,推动战船转身。战船几乎倾侧过来,划了一个大弧,再次避开了楼船的冲撞,却也因此失去了控制,在原处打起转来。

    见此情景,赵广哀叹一声。他就算有回天之地,也没法控制住战船,避开另两艘楼船的冲撞了。他的船虽然没有楼船巨大,转身相对容易,可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两次转身已经是他的能力极限。不管他怎么努力,他也不可能躲开剩下的两艘楼船的冲撞了。

    人力有时而穷,就是赵广此时的心情写照。他紧紧地抓住栏杆,眼睁睁地看着又一艘楼船从左侧破浪而来,狠狠的撞在他的帅船中部。

    “轰!”一声巨响,帅船被撞中,厚实的舷板被楼船船头的铁质撞角撞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楼船去势不减,像一座山一样压了过来,挤得帅船横移数十步,船体倾斜,不少人立足不稳,摔倒在地。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又一艘楼船从右侧冲过来,迎面撞上了赵广的帅船。

    “轰!”帅船的船头被撞裂,又被楼船压到了水下。

    “喀嚓”船板裂开,海水涌了进来,船舱里一片惊叫。

    船尾高高翘起,不少人向前滑去,落水声不绝于耳。赵广眼疾手快,抓住了栏杆,身体半挂在空中。他仰起头,看着两艘楼船高大的身影,心头一片灰暗。

    他精心设计的战术根本没能起到任何作用,卫青用四艘楼船简单而粗暴的撞沉了他的帅船,无情地的践踏了他的尊严,践踏了南越水师的尊严。在汉军水师的强大实力面前,任何精妙的战术都是个笑话。

    他想过败,但是他没想到会败得这么彻底,这么简单。仅仅一个回合,他的帅船就被撞沉了。

    不仅赵广被打懵了,几乎所有的南越水师将士都傻眼了。他们亲眼看着楼船撞向帅船,却无力抵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广的帅船接连被两艘楼船撞中,又被压入水中,动弹不得。在高大的楼船面前,赵广的帅船显得那么弱小,那么无助。

    “就……这么结束了?”赵婴齐坐在地上,转着头,看着远处的凄凉情景,哑声道。

    “你还想怎么的?”梁啸慢慢适应了楼船的旋转,勉强站了起来,头有些晕,心情却好得爆棚。他调侃道:“赵广的帅船都被楼船给办了,你还指望其他的船能翻盘?”

    “这……这也太粗暴了。”赵婴齐喃喃说道:“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啊。”

    “我没在番禺城下,当着南越君臣的面击沉你们的水师,就是给你们最大的面子。”卫青站了起来,稳如泰山。“识时务者为俊杰,殿下,你现在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未完待续。)

第528章 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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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嘉放下手中的书札,微黑的脸有些白。他轻轻地咬咬唇,将书札收到了起来,放进袖子。大手紧紧地抓住桌角,青筋暴露,与额上血管互相呼应。

    吕安国惊讶的看着父亲,惶恐不已。在他印象中,他从来没有看到父亲如此失态过。他刚想问,赵如姬扯了扯他的袖子,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嘴。

    吕嘉失魂落魄,没有留意到吕安国小俩口的小动作。他呆坐了片刻,站起身来,闷闷地说道:“我出去一趟。”也不等吕安国答应,便起身进了内室。过了一会,他换上一身朝服,出门去了。

    吕安国看看妻子。“父亲这是……进宫?”

    “换上朝服,还能去哪里?”赵如姬轻叹一声,眼神黯然。“看样子,称臣纳质是不可避免了。”

    吕安国不解。“你怎么知道和称臣有关?”

    “这还用问吗?送信的人来自水师,应该是赵广派人送来的消息。赵广在江口,按照时日计算,太子和汉朝使者应该也到江口了。赵广肯定是看到了什么,这才派人给父亲报信。”

    吕安国连连点头,觉得赵如姬说得有理。

    “赵光掌握步卒,赵广掌握水师,他们如果都没有信心和汉军抗衡,父亲就算再坚强,也是独木难支。太子又和汉使交往甚密,恐怕早就被蛊惑得不知东南西北了。唉,形势逼人,奈何。”

    吕安国长叹一声,忧心忡忡。父亲和太子赵婴齐的意见相反,对吕家来说绝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不知道父亲现在入宫是为了什么,但是从他刚才的表现来看。恐怕不会轻易就范。

    这又是何苦呢,既然赵婴齐和汉使打得火热,就让他去做人质吧,你又何必牛不喝水强摁头。

    吕嘉走到宫门口,放慢了脚步,神情有些迟疑。

    赵如姬猜得不错。他收到的是赵广送来的消息。赵广与卫青比试水战,结果一败涂地。战事刚刚开始,他的帅船就被四艘楼船夹击撞沉,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赵广说,以双方目前的实力而言,一旦开战,南越水师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

    赵光证明了南越陆战不如汉朝,赵广的经历又证明了南越水战不如汉朝,在汉朝强大的军事实力面前。南越已经没有任何可趁之机,除了俯首称臣之外,没有其他选择。

    可是吕嘉不甘心。武皇帝经营了一辈子的江山,难道就这么断送?一念及此,吕嘉的心里就像有一把刀在割,痛彻心肺。

    就在吕嘉犹豫之际,严安和鲁象并肩走来。两人笑容满面,谈笑风生。见吕嘉一身朝服。在宫门前来回踱步,严安和鲁象互相看了一眼。心领神会。严安拱手施礼,语带调侃。“吕相,当进则进,当退则退,当机立断。这不进不进,又算怎么回事?”

    吕嘉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严安一眼。他岂能听不出严安的得意。如今尘埃落定,严安使命达成,可以回长安受赏了,自然得意。可是南越却被他害惨了。吕嘉又看向鲁象,更是郁闷不已。鲁象这个蠢货。只看到自己眼前的那点好处,丝毫不为南越的前途着想。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大臣呢。

    见吕嘉眼神不善,鲁象也很不高兴。他不屑的哼了一声:“严君,吕相大概在等大王请,我们就不用这么拘谨了,直接入宫吧,免得大王待得太久。”

    严安哈哈大笑,与鲁象并肩而行。

    吕嘉暗自叹息,只得跟着进宫。他真怕鲁象信口开河,误导了赵胡,答应了什么不该答应的条件。三人各怀心思,一起来到赵胡面前,躬身行礼。

    赵胡很意外。看看一身朝服,却脸色阴沉的吕嘉,又看看喜气洋洋的严安和鲁象。“三位,你们这是……”

    严安转头看看吕嘉,眉毛微挑。“吕嘉,你朝服而来,想必是大事,你先说吧。”

    吕嘉心情本来就不好,听了严安这话,更是不快,反唇相讥道:“严君与鲁中尉联袂而来,恐怕要说的事更重要,还是你先说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严安很大度,没兴趣和吕嘉斗嘴。他转身看向赵胡,起身行礼。“大王,我刚刚收到梁君侯的消息,他和卫君侯护送太子殿下凯旋,已经进了江口,很快就要到番禺。太子殿下初次出征,就大获全胜,可喜可贺。”

    赵胡非常高兴。“是么,我儿回来了?”

    吕嘉咳嗽一声:“是的,太子殿下回来了,大王当珍惜时间,和殿下多多团聚。待太子殿下去长安为质,大王再想见他就没那么容易了。”他看了严安一眼。“也许,这辈子都见不着了。”

    赵胡一愣,脸色微变。吕嘉一向反对纳质,今天这是怎么了,主动建议送赵婴齐为质长安。而且这话说得……怎么这么瘆人呢,再配上他的朝服和哭丧脸,让赵胡有一种吊丧的感觉。

    不过,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如果赵婴齐去长安为质,不出意外的话,要等他这个南越王驾崩,赵婴齐才能回来继位,他们父子这辈子都见不着面了。一想到这个结果,赵胡的心里也是一沉。

    严安也有些诧异,不过他随即明白了吕嘉的用意,不禁暗自发笑。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还不肯放弃,非要大家撕破脸不成?

    “吕相言重了。”严安不紧不慢地说道:“南越是大汉藩国,视朝廷为腹心,朝廷视南越为臂膀,相依相生,不可分离。太子去长安学习治国之术,将来学成归来,威镇一方,也是好的。大王有心朝请,天子岂能不允?届时大王不仅能见到太子,还能见到天子及公卿大臣,见识中原风物。若天子开恩。说不定还会让大王去真定拜祭祖宗,不比偏安一隅好吗?”

    吕嘉顿时语噎。他当然不会同意赵胡去长安朝请,可是这样的话他能说吗?更要命的是,严安还说赵胡可以去真定拜祭祖宗坟茔,这是一个比朝拜天子更加光明正大的理由。秦人也好,汉人也罢。都敬重祖宗,他总不能说赵胡不应该回去祭祖吧。

    天子可以不要,祖宗不能不要。

    果然,一听说可以回真定拜祭祖先,赵胡的眼睛立刻亮了。“当真可以?”

    “当然可以。”严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仿佛他已经得到了天子诏书一样。“当年陆贾出使南越的时候就曾经说过,真定的赵家祖茔已经修缮完毕,南越王随时可以回去拜祭。只是武王年高。未能成行,他的遗愿如今就落在大王的肩上了。”

    吕嘉暗自叫苦。一不留神,他又被严安抢占了先机,几句话说得赵胡没了主意。他连忙打断了严安,再让他说下去,恐怕要去长安的就不仅是赵婴齐,连赵胡都被他忽悠走了。

    “大王,殿下远征辛苦。休息一段时间再说不迟。且汉朝两位君侯陪伴而来,于情于礼。我南城都应该盛情款待,以免失礼。”

    赵胡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严安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争辩。大局已定,他才没兴趣和吕嘉争一时短长呢。拖了这么久的差事。终于完成了。一想到卫青击溃赵广的那一场比试,严安就忍不住想笑。这次为了制服南越,天子可是下了血本,将两名最能打的年轻将领都派了过来,终于把南越君臣吓住了。

    有实力才有尊严啊。哪一天大汉能像楼船一样。不用耍这么多心眼,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凭实力压垮南越,那该多爽啊。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要再来南越,靠实力征服南越,建功封侯。

    想到自己最近收集的那些资料,严安心里痒痒的,喜不自胜。

    二月初,梁啸等人来到番禺城外。

    大局已定,南越君臣大举操办,搞得番禺城内外无人不知汉军水师将至。到了日子,无数人涌出城,来到江边,等着观看汉军水师的英姿。

    最开心的当然要属淮南商人。汉军水师的楼船主力就是淮南水师,而冠军侯梁啸更是淮南女婿,他们作为淮南籍的商人,当然要表现得格外热情。

    在万众瞩目之中,五艘楼船逆水而上,徐徐入港。

    楼船在远处看并不出奇,到了近处才能真正体会到体量带来的震撼。水师用的楼船比起淮南商人用作商船的楼船还要大一些,为了便于战斗,又增加了一些女墙、望楼等武备,高高的桅杆上还有巨大的战旗迎风飘扬,再加上全副武装的士卒沿着栏杆一字排开,杀气腾腾,更添了几分威武雄壮,绝非商船可比。

    南越民众看在眼里,赞不绝口。中原来的商人看了,也觉得与有荣焉,一个个胸脯都挺得比平时高些。严安站在鲁象身边,看着威风凛凛的汉军将士,看着人头攒动的港口,笑逐颜开。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要实力啊。严安得意之余,又不免有些遗憾,天子还是太心急了些。如果按照梁啸的建议,等他把新式楼船造好,水师直接开到番禺城下,来的不是五艘楼船,而是五十艘楼船,今天的场面恐怕还要壮观几分,南越王说不定就要跪了。

    现在么,只能虚张声势,吓唬吓唬南越君臣。

    卫青的帅船靠岸,鲁象安排士卒上前,系紧缆绳。船上放下跳板,鲁象和严安一起快跳走上跳板,吕嘉虽然不情不愿,此时此刻也只能挤出一脸笑容,紧随其后。其他诸臣也不敢怠慢,依次跟上。一行人来到甲板上,首先向盛装的赵婴齐躬身施礼。

    “恭贺殿下,得胜归来。”

    赵婴齐满面春风,笑得合不拢嘴。他没想到欢迎仪式这么隆重,不仅吕嘉、鲁象这两个重臣来了,还来了这么多民众。这下子,他的光辉形象要传遍南越国了。

    他连忙谦虚了几句,然后隆重推出梁啸和卫青。梁啸向后退了一步,把最正面的位置让给了卫青。他已经来过番禺,和南越群臣并不陌生,卫青却是个生面孔,又是带着兵来的,理应由他担当威慑南越君臣的主力。

    看到面容憨厚,神情木讷的卫青,再听赵婴齐将卫青大破余善的传奇战绩一宣扬,南越群臣不禁暗自称奇。这么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人,居然是与冠军侯梁啸齐名的传奇将领?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大汉的人才也未免太多了些。

    众人着意奉承了一般,鲁象引着赵婴齐等人下了船,跨上战马。此时此刻,赵婴齐从番禺带去的五百骑和卫青带来的五百骑士已经在岸边立阵完毕。一千骑士两两并肩。汉军骑士衣甲鲜明,胯下的战马比滇马高上一头。原本也算精锐的南越骑士和他们一比,相形见绌,更显得汉军高大威猛,气势不凡,看得中原来的商人热血沸腾,大声叫好。

    在欢呼声中,梁啸等人招摇过市,进入番禺城,来到南越王宫。

    骑士们在宫门前的广场上停住,鲁象已经安排好了宴席,足以供千人共饮。梁啸等人则被请上了宫门门楼,南越王赵胡将在这里举行宴会,为赵婴齐庆功。

    骑士们下了马,南越骑士在左,汉军骑士在右,都立在战马旁,右手持缰,左手按剑,保持着随时可以上马的姿势。双方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但是不管身形还是气势,汉军骑士都稳胜一筹,特别是韩说为首的郎官骑士更是出类拔萃,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片刻之后,南越王赵胡来到宫城门。他站在城墙边,向下看了一眼,顿时叹了一口气。

    大家都是骑兵,气势怎么会差这么多呢。说起来,南越骑兵还是禁军中的精锐,可以说是南越最好的士卒,与汉军一比,还是差一个档次。属国就是属国啊,不能和中原的王朝相提并论。

    刹那间,赵胡心里的那一丝挣扎彻底烟消云散,不由自主的吐了一口气,一声叹息。

    听到赵胡的这一声叹息,梁啸和严安交换了一个眼神,会心而笑。 -

    (未完待续。)

第529章 神明

    盛大的宴会过后,梁啸三人回到驿馆,相对而坐,神情怡然。

    特别是严安,出使南越这么久,他是第一次笑得如此开心。看到楼船和五百骑士,南越君臣被彻底慑服。在酒席上,赵胡亲口答应派太子为质,随梁啸等人夺赴长安。言语中,甚至露出了要亲自去长安奉朝请的意思,不由得严安不喜出望外。

    “这一次,多亏了二位君侯。”严安带着三分醉意,双颊酡红。“回长安后,我一定为二位君侯请功。”

    梁啸笑笑。他和卫青已经是食邑三千八百户的侯爵,有没有功,对他们影响不大。“这次能侥幸成功,是所有人努力的结果。若非众志成城,仅凭我和仲卿二人,也是成不了事的。严安拟请功疏的时候,千万不要忘了那些普通将士。”

    “一定,一定。”严安很满意。梁啸把写请功疏的权利交给他,等于变相的承认了他是正使。他打了个饱嗝,又道:“赵胡要朝请,我们应该答应他吗?”

    梁啸和卫青交换了一个眼神。“严君相机行事吧,当务之急,是先把赵婴齐带走。这次武力恐吓得手有很大的运气成份,夜长梦多,万一谁看破了其中的玄机,南越君臣说不定会变卦。既然赵胡已经答应了,我们就趁热打铁,将赵婴齐带往长安,剩下的事,严君尽量谈,能谈成更好,谈不成,也无须勉强。”

    梁啸迟疑了片刻,又笑道:“反正都是权宜之计,成不成其实并不重要。”

    严安揉了揉眼睛,无声地笑了起来。他明白梁啸的意思,南越王是异姓王,朝廷不可能容忍赵家长时间的割据一方。现在中原遭了水灾,一时腾不出手来。等得了空,天子肯定还会再对南越下手的。

    “既然如此,那我明天就去找赵胡,催促赵婴齐尽快起程。”

    梁啸点点头。把韩说叫了进来。他和卫青要驻到楼船上去,保护严安的责任只能交给韩说了。好在他就算不做正使,也不至于给严安做保镖,这件事交给韩说正合适。

    韩说新立了功。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听说要承担保护使者的重任,一口答应。

    梁啸随即收拾行装,和卫青一起出城,住到了楼船上。作为威慑力量。他们就和核武器一样,不应该总亮出来给人看,让人知道却看不到,造成一种神秘感,效果会更好。

    有梁啸和卫青两个传奇将领坐镇,再加上曾经惊鸿一瞥的汉军铁骑,汉军虽然只有五艘楼船,五百余骑,却给南越君臣施加了莫大的压力,严安的谈判也因此变得非常顺利。两天后。赵婴齐带着行装,登上了楼船。

    梁啸和卫青早就做好了准备,赵婴齐一上船,他们就扬帆起航,离开了番禺。剩下的事自有严安处理,就不用他们操心了。

    ——

    云阳山,甘泉宫前殿。

    天子仰着头,看着刚刚建成的通天台,露出几分得色。

    武安侯田蚡站在一旁,拱手躬腰。神色恭敬。在他和天子之间,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着布衣,却神态自若。丝毫不以天子和丞相为意,反倒是天子和田蚡的神色之间有几分敬畏。

    “李仙翁,这通天台建得还行吗,不知道神仙肯不肯赏光?”

    老者抚着雪白的胡须,淡淡一笑:“能不能有神仙降临,关键不在琼楼高台。而在心意。陛下心意至诚,神仙自然驾临,若心存非份之想,恐怕就难得一见了。”

    天子有些尴尬。“诚如仙翁所言,我修此台,并非只为自己延年益寿,而是想祈福神明,护佑大汉。这……不算非份之想吧?”

    老者笑而不语,一拂衣袖,转身扬长而去。

    天子脸颊抽了抽,讪讪地说道:“武安侯,仙翁这是何意?”

    田蚡露出窘迫之色,期期艾艾了半天,才强笑道:“陛下,臣愚钝,不敢妄测神仙心意。不过,陛下为民祈福,乃是天子本份,自然不该算非份之想。”

    天子脸色稍霁,正准备再说,徐乐快步走了过来,将一份奏疏递到天子手中。天子接过,看了一眼封签,眉梢立刻一挑。“成了?”

    徐乐笑道:“正如陛下所言,南越臣服了,太子赵婴齐已经上路,随长平侯、冠军侯乘楼船北上。按时日计算,再有一个月,应该就到长安了。”

    天子嘴角轻挑,重新抬起头,看着金碧辉煌的通天台,笑出声来。“看来,上苍还是听到了我的祈求,南越、闽越,一朝而降。”

    田蚡听了,连忙上前,大声恭贺,又冲着通天台连拜了几拜。天子心情大好,也跟着拜了几拜。他打开奏疏,迅速看了一遍,忽然眉头微皱。“你们说,梁啸回来,对通天台会有什么意见?”

    徐乐一怔,眼神闪了闪,没有吭声。田蚡却喜上眉梢,竟比刚才还要欢喜三分。“陛下,梁啸一向口无遮拦,他说什么,陛下不太当真便是了。”

    天子转了转眼睛,又道:“我可以不与他计较,可若是触犯了神明,降灾百姓,那该如何是好?”

    田蚡捻着颌下的短须,故作为难。“这倒是个问题。要不……让他留在豫章,继续造船吧。”

    天子搓捻着手指,沉吟片刻,摇摇头。“他离开长安也有一段时间了,该回家看看老母幼子,享享天伦之乐。要不然,岂不显得朝廷太没人情味。”

    田蚡不解,却没敢多说什么。徐乐在一旁冷眼旁观,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垂下了眼皮,作老僧入定状,脸色平静如水,看不出一丝异样。

    天子想了想,又道:“徐君,你去长安,传诏淮南翁主。待梁啸回京,先在家休息三五日,再来甘泉宫复命不迟。”

    徐乐领命。

    ——

    刘陵欠身施礼。“有劳徐君。请徐君回奏陛下,陛下的好意,我夫妻心领了。待拙夫回京,便嘱咐赶到甘泉宫见驾。”

    徐乐笑着点点头。他知道刘陵是个聪明人。天子这道口诏的含义,她一听就懂。他随即起身告辞。刘陵也不停他,命人奉上程仪,便将他送出了门。

    回到堂上。梁媌已经入座,一脸担心。“翁主,天子忽然派使者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没什么大事。”刘陵安慰道:“夫君使命达成,不日就将回京复命。天子怜他辛苦。让他先在家住几天再去甘泉宫。”

    “先在家住几天?”梁媌眉头紧锁。“天子这是不想见阿啸么?是不是又有人在天子面前说了什么?”

    刘陵想了想,说道:“阿母,你想多了,不是有人在天子面前说了什么,是天子不希望夫君说什么。山东大水,诸侯王慷慨解囊,献金助赈,天子却在此时于甘泉宫大兴土木,建了许多台阁,祭祠神明。担心夫君出言不逊,触犯了神明,这才派人来传个口信,让我提醒提醒他。”

    梁媌松了一口气了,随即又叹了一口气。“这西北的神明就算再灵验,也解不了山东的水灾。依我看,就算要祭神,也应该祭吴地的神才对,祭这西北的神有什么用呢。”

    刘陵轻声笑道:“阿母,这些话。你在家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能传出去。等夫君回来了,你更不能在他面前提起。他从会稽回来,肯定会看到山东的灾情。说不定又会说些什么呢。”

    梁媌长吁短叹,却也没有反驳。这些事,她一向都听刘陵的安排。

    刘陵托着腮,一时出神,眼神中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忧虑。

    ——

    梁啸放下千里眼,给枚皋递了个眼色。枚皋会意。不动声色地跟了过来。两人走到飞庐的另一侧,梁啸用力拍了拍栏杆,恼火地说道:“怎么会这样?”

    枚皋无言以对。看到岸边衣衫褴褛的灾民的那一刻,他的心情和梁啸一样糟糕。梁啸的家乡在江都,他的家乡在梁国,山东大水,梁国遭的灾比江都更要严重,看到这副情景,他岂能不着急。

    “黄河决口,不是那么好堵的。”枚皋喃喃说道:“朝廷安排的郑当时和汲黯都是侠义之辈,应该不会做出贪墨之事。”

    梁啸摆摆手,有些莫名的焦躁。他知道这次黄河决口没那么容易堵,历史上好像堵了十几年,最后还是天子亲临现场指挥,才最终完成。但这件事本身就说明官府处置有问题,天子又不是水利专家,为什么要他亲临现场才能合龙。

    难道中国的事,非要国家领导人亲自过来问才能解决?

    “我不怀疑汲黯和郑当时的品德,但是我还是觉得这里面天灾的成份比**的成份多。就算黄河一时堵不住,灾民总应该安置妥当吧。你看看,沿江全是灾民,这让赵婴齐看到了,他会怎么想?”

    枚皋长吁一口气,也觉得不妥。不过,他和梁啸一样,有心无力。他思索片刻,凑到梁啸身边,低声说道:“伯鸣,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事?”见枚皋神神秘秘的,梁啸一头雾水。

    “我从长安起程去会稽的时候,听说天子要在甘泉宫修通天台祭祀太一神,为山东百姓祈福。”

    梁啸的眼角抽了抽,盯着枚皋看了半天,寒声道:“当真?”

    “我能拿这样的事骗你吗?太一生水,太一神是最崇高的神明,山东大水,自然要祭太一神……”

    梁啸摆摆手,打断了枚皋。枚皋的解释太牵强了,他很清楚枚皋究竟想说什么。为什么祭神,祭什么神,其实都不重要。天子建甘泉宫不仅是为了祭神,祭神也不仅仅是为百姓祈福。他是为他自己。

    历史上,汉武帝就是一个深度迷信者,对长生不老的兴趣远远超过对百姓的关心。或者说,在他的心里,百姓就是一堆数字,就是他榨取财富的对象。让他为这些草民的福祉祭神,实在拔高他了。

    他只是想不到天子会在这个时候大修甘泉宫。

    梁啸拍打着栏杆,脸色阴沉,一声不吭。

    船桨拨动江水,哗哗作响,楼船逆水而上,沿着长江西行。

    梁啸转身,钻进了船舱。

    赵婴齐跟了进来,在梁啸对面坐下,打量着梁啸的脸色,笑了一声:“梁君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中原遭灾的事?”

    梁啸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早就知道,这次水灾在我出使南越之前就已经发生了。”他话锋一转,不等赵婴齐说话,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

    赵婴齐斜睨着梁啸。“难道不是?”

    “我有必要骗你吗?就算山东水灾,我们不是一样出兵灭了闽越?我大汉休养生息七十年,区区一场水灾,还影响不了大局。”

    “既然如此,你们又何必从南越贩米?”

    梁啸沉默了片刻,轻叹一声。“就算没有这场水灾,朝廷也不可能让你们南越一直割据岭南。南越向朝廷臣服,不仅对中原有好处,对南越同样有好处。全国一盘棋,山东水灾,可以用南越的米求灾。如果哪一天南越遭了灾,朝廷同样会运中原的米救南越。”

    赵婴齐不屑一顾。

    梁啸想了想,又道:“你们以秦人后裔自居,知道秦国的征服史吗?”

    赵婴齐点点头。“略知一二。”

    “秦也好,汉也好,包括你们南越也是一样,其实都是以农为本。以农为本的国家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国家疆域越大,越容易生存。因为灾害是天意,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永远不受灾。但遍及整个天下的灾害毕竟有少数,大部分还是局部地区遭灾。这时候,疆域大的国家就可以互相救助,不至于一蹶不振。这个道理,你能理解吗?”

    赵婴齐眨眨眼睛,似懂非懂。

    “所以,如果抛除那些什么以德治国的套话,征服邻国,统一天下,是一种生存的必然。区别只在于是你统一我,还是我统一你。从传说中的三皇五帝算起,一直到现在,其实都是中原王朝统一周边诸国。南越如果有实力,你们也会想方设法统一中原。之所以现在是中原统一你们,说到底,还是你们实力不够,与是不是发生水灾,根本没关系。”

    赵婴齐挠挠发梢,歪了歪嘴。“你这一通歪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仔细想一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他瞟了梁啸一眼。“如果不是这场水灾影响了你们的后勤供给,到番禺的汉军恐怕就不是你和仲卿,而是韩大夫和大行令了吧。”

    梁啸笑了。“你知道就好。殿下,在继承南越王位之前看看天下形势,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希望你不要浪费这个机会。”

    -

    -(未完待续。)

第530章 心机(谢刀刀口万点打赏)

    淮南阜陵,长江岸边。

    以十三艘楼船为主的百余艘战船缓缓靠岸,将士们离船登岸。

    大军凯旋,淮南王刘安亲自到江边迎接,在岸边立起诸多帐篷,设宴款待梁啸一行。

    韩安国很谨慎,他以征战辛苦,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刘安的邀请。梁啸与卫青、枚皋等人一起弃舟登岸,与淮南君臣相聚一堂,把酒言欢。

    宴后,淮南王派左吴送走卫青等人,留下梁啸。卫青等人要避嫌,梁啸避无可避,反而可以心安理得的留下来,与刘安畅谈。

    “这一趟出征,我淮南也是大开眼界。”刘安脸上泛着酒红,舌头也有点大。

    这一次能奇袭东冶和漳浦,淮南楼船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虽说郡国兵名义上不由王国控制,但淮南一直没有严格执行,淮南楼船士大部分还以淮南国人自居,这次指挥他们的又是淮南名士伍被,水师的胜利自然也是淮南王刘安的荣耀,何况伍被也顺利完成了验证信息、探查海外的任务。

    梁啸等人出使番禺的时候,伍被在漳浦可没有闲着。他不仅探查测绘了周边的环境,还亲自去了一趟夷洲。具体的情形,他抽空和梁啸说过,对夷洲的情况非常满意。

    淮南王当然也满意。对梁啸这个建策者,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

    刘迁看在眼里,心情有些酸溜溜的。“可惜伍被未能去番禺,不然的话,连另一个大岛也顺便探查一下,就更好了。”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梁啸轻声笑道:“不管是哪个岛,都是跳出了大汉现有的疆域,是从无到有。有了这第一步,以后就可能有无数步。”他瞥了刘迁一眼,顿了顿,等刘迁消化一下他的意思。才接着说道:“殿下,你说是不是?”

    刘迁沉吟不语,略显尴尬。

    他看梁啸不顺眼,心里存了找碴的念头。言语带刺。可是听了梁啸这句话,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做实在不妥当。海外有多大,谁也不知道,但夷洲在天子的视线以外,有了这一步。淮南就可以从容布局。据伍被说,夷洲之大已经不亚于淮南,将来发现比夷洲更大的土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梁啸此策,无疑是给淮南留下了一个非常宽裕的退路,他如果再针锋相对,岂不是太没见识了。

    刘迁讪讪地笑了两声,岔开了话题。

    刘安看在眼里,暗自点头。梁啸知道刘迁想要什么,适时的抛给他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前景。

    刘迁闭了嘴,梁啸也没有穷追猛打。他不在乎刘迁。但刘迁毕竟是刘陵的兄长,他要给刘陵留点面子。他问起了水灾的事,特别是问到了黄河决口的原因。

    “你想治河?”刘安有些意外。

    “不治,难道就这么任由河水横流?”

    刘安眨了眨眼睛,抚着胡须,沉吟良久。“伯鸣,你回京之后,和陵儿商量一下,再作决定,可好?”

    梁啸不解其意。不过。从刘安躲躲闪闪的眼神中,他知道这件事可能不仅仅是个技术问题,后面也许隐藏着其他的考虑。他迟疑了片刻,点点头。一口答应。

    ——

    三月中,梁啸到达长安,刘陵派人在城外相候。得知天子在甘泉宫,又让他先在家休息几天,再去甘泉宫复命,梁啸立刻知道。天子现在不想见他。

    梁啸没有多说什么,和严安、枚皋等人分别之后,他回家休息,严安等人自去甘泉宫复命。

    时隔大半年,梁啸再一次回到家中,家里的气氛大有不同。

    李蓉清生了一个儿子,**名大虎,嫡妻刘陵也生了一个儿子,**名小虎,都是五六个月大,正是可爱的时候。加上之前月亮所生的一子一女,梁啸刚刚二十四岁,已经有一个女儿,三个儿子。按老娘梁媌的话来说,梁啸天生就是多子之相,梁家将来必然人丁兴旺。

    梁啸回家,一家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尽享天伦之乐。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后,梁啸夫妻又陪老娘说了一顿话,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侍女们已经铺好了床,保姆抱走了孩子,刘陵坐在梳妆台前,解开了发髻。乌黑的头发披撒下来,像一匹黑色的锦缎,遮住了她的身体,更显得她的身体洁白如玉。

    梁啸斜倚在榻上,打量着刘陵。刘陵从镜子里看到了他的眼神,脸上飞起两朵云霞,起身走到榻边,坐在梁啸身边,伸手轻拧梁啸的鼻子,嗔道:“看什么?”

    梁啸笑笑,将刘陵搂了过来。“我在想,也许我应该自免,请天子将我的封地徙到豫章去。我在庐山建了一个庄园,冬暖夏凉,非常舒适。一家人住在那里,不问朝堂之事,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住在庐山就能不问朝堂之事?”刘陵轻笑一声,偎依在梁啸怀中。“你想得太简单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要真想逃,庐江还不够远。再说了,京城看似危险,其实却不是最危险的地方。离开京城,才是任人鱼肉。你忘了绛武侯周勃了吗?”

    梁啸微微一笑。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周勃的下场。文帝登基之后,把周勃赶离朝堂,让他回到封地。没有了权力的周勃彻底没有了在朝的风光,惶惶不可终日,最后还是难免下狱。刘陵的意思很明白,离开朝堂,放弃权力,并不是安全之选,只会沦为被宰割的对象。

    “不过,如果作为以退为进的策略而言,引退自免,倒不失为一选择。”

    梁啸静静地听着。在这些具体的策略上,他一向尊重刘陵的意见。

    “天子不想见你,是因为他在甘泉宫大兴土木,担心你出言不逊,让他无法下台。处罚你,则伤君臣之情,不处罚你,又会让某些人误以为进谏的机会来了,大放厥词,无所顾忌。在这个时候大修甘泉宫。名义上是为山东祈祷,其实更多的是天子私心,借机修筑避暑之地,还有求长生之意。对此不满的人为数不少。只是不敢出头罢了,就等你这样的人先开口呢。”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明哲保身,沉默是金?”

    “如果你能做得到,那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你做不到。”刘陵转过身来。面对梁啸,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梁啸的胸口。“你的志向太大,岂能坐视天子走上歧路。”

    梁啸眨眨眼睛,哈哈一笑。刘陵知道他的心思,他也无须隐瞒。他翻了个身,平躺在榻上,看着帐底出神。刘陵伏在他胸口,将他的脸拨了过来,笑道:“被我说中了?”

    “夫人聪慧。无所不中。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等一等。待时机到了,再做计较。”刘陵胸有成竹。

    “什么时机?”

    “治水的时机。”

    梁啸想起刘安的话,心中一动,便对刘陵说了。刘陵听了,抿着嘴笑了起来。“你知道么,大河决口,对山东普通百姓来说当然是灾难,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么认为。”

    “什么意思?”

    “大河决口,受灾最严重的是豫兖青徐四州。但周边郡国却是受益的。一是受灾的百姓外逃,周边郡国有了大量的流民。这些人要吃饭,粮价会上涨。这些人要挣钱,佣价会下跌。那些连饭都吃不起的人。只能卖儿卖女,甚至把自己卖了,所以奴价也会下跌……”

    梁啸听了刘陵的解释,后脖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他没有下船,只是远远地看到了岸边捕鱼解饥的流民,已经觉得事态严重。听了刘陵的分析,这才知道这不仅是天灾,更是**。

    除了那些受灾地区的百姓,根本没有人愿意治水,因为他们是这场洪灾的受益者。他记得历史上记载田蚡不主张治水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的封在在河北。现在看来,把责任推给田蚡一个人未免有失公允,实际上,这场洪水之所以流毒十余年,是因为有无数人不希望洪水结束。

    “治水之时,要用到很多物资,能够提供这些物资的人,都能从中获益。朝廷拨付的大量赋税究竟有多少被用到治河上,又有多少被人私分了,谁也说不准。就说洪水过后,那一层厚厚的淤泥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一笔财富,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瓜分呢。”

    梁啸斜睨着刘陵。“你父王也等着发这笔财?”

    刘陵白了梁啸一眼。“我父王现在有大笔的生意在手,日进斗金,哪里还会在乎这点小钱。他不是不肯说,而是怕你按捺不住一腔热血,半途中就上书天子,或者夸下海口。治水,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做禹的人很多,但绝大多数人最后都成了鲧。”

    梁啸汗颜。的确,治水不仅是一件技术活,更是一件苦差使。他又不懂治水,如果激于一腔义愤,主动请缨,不仅要吃很多苦,最后下场也不会乐观。

    “所以说,你暂时引退也不错,一来可以钻研一下治水之道,二来也好让情绪发酵一段时间。虽说从中得利的人不少,但绝对不包括天子。时间越长,他受到的压力越大。除非那些神明真的能帮他,否则他迟早会因此事受到谴责。”

    刘陵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特别是那些捐了钱的世家,现在可都憋得一肚子火呢。”

    “他们又怎么了?后悔了?”

    “肯定后悔了。”刘陵抬手撩起腮边的一缕乱发,抿嘴轻笑。“他们图省事,直接把钱献给了朝廷,由朝廷统一调度。现在这些钱是用来赈灾了,还是用来修甘泉宫,谁也说不清楚。有一点是很明确的,受灾的灾民肯定不知道他们捐了大笔的款项,所以也没人感激他们。只有我家……”

    刘陵得意的笑了起来。“我家的捐助是最实际的,那些牛羊毛皮都送到了冠军侯国和青云里的百姓手中,肉可以充饥,皮毛可以御寒。他们得了利,我家得了名,没让那些蠹虫得到一点好处。”

    梁啸愣了片刻,不由得连连点头。刘陵这个做法看似费事,但却是最好的。就像后世的慈善捐款一样,如果不能直达受捐人的手中,往往会出现很多不可知的事。为人民服务的公务员都有可能从中谋利,把百姓当草民的封建社会官员更不会手软。

    “你辛苦了。”梁啸抱着刘陵,感慨不已。那时正是刘陵生产前后,还要操心这么多事,不知道多费神呢。“我替冠军侯国的百姓和青云里的乡亲谢谢你。”

    “没什么。”刘陵淡淡一笑。“这其实也是我的计划之一。众怒难犯,那些捐了钱的人非富即贵,他们如果闹起来,就连天子也要斟酌斟酌。田蚡身为丞相,带头反对治水,我看他最后如何收场。呵呵,还有王太后。她不坏了名声,陈家如何能出头?”

    梁啸愕然。他瞪着刘陵看了半响,刘陵看着他,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心机太深了?”

    梁啸点点头。“是的,我没想到这件事还能牵扯到王家和陈家两代外戚。”

    “那是因为你心里装着经天纬地的大事,这些勾心斗角的小事,只好由我来做了。”刘陵伏在梁啸胸口,倾听着梁啸的心跳声,幽幽地说道:“平阳公主最近刚送了几个美人入宫,其中一个王美人就深得天子宠爱。如果不及时准备,谁知道最后谁是太子?陈氏姊妹毕竟不是皇后,万一这王美人成了皇后,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就像山东的百姓一样。”

    梁啸没有说话。刘陵的心机虽然深了些,手段却算不上阴狠。这只是正常的反应罢了。不过,如果要发动世家与天子抗衡,风险极大。以天子的性格,一旦发现刘陵在背后兴风作浪、推波助澜,绝不会一笑而过,枪打出头鸟,杀一儆百才是最可能的选择。

    “这么说,我要先策反董仲舒才行。”梁啸忽然说道:“就算不能策反他,也要让他先闭上嘴巴,不要再给天子灌输什么君权神授,天命所归之类的屁话。”

    刘陵笑出声来。“没错,现在正是堵他嘴的时候。夫君,你知道西门豹治邺的故事吗?”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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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知道的,这本书成绩不理想,原因很多,就不一一细说了。老庄也不是一个人品很坚挺的作者,不瞒大家说,弃书的想法像乌鸦,已经在老庄的脑海里盘旋了很久。之所以目前还没有弃书,一是因为老庄不好意思再辜负支持老庄的书友,二是老庄自己心有不甘。

    不是成绩——就这本书而言,希望后期有什么逆转剧情,几乎形同梦癔——而是心愿。

    老庄一直认为,历史小说之所以别于其他类型,就在于历史而言。如果没有那个独特的历史背景,换个人名就能变成另外一个朝代,这个故事其实与历史无关。既然是历史小说,又不是架空,自然要写出那个时代特有的风情。

    这也是老庄一直想写汉武帝时代的原因所在。

    汉武帝时代是一个重大的转折时代。坦白地说,汉武帝时代的历史经验对当今的中国最有借鉴意义。影射历史,其实是一种诛心之论,以史为鉴,才是意义所在,也是老庄的野心所在。

    所以,一不小心,老庄又悲剧了。这固然和老庄的水平不足有关,可是也不得不承认,在一个娱乐至死的年代,情怀其实是一个很危险的东西。大势如此,强求无益。

    老庄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本书也许是老庄最后的情怀了。事已至此,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只要可能,老庄坚持按既定的思路把故事写完。成绩有所上升,固然是求之不得。成绩下降,也是完全可能的事。老庄不敢保证什么,只能说,只要没衰到惨不忍睹的地步,老庄尽可能不弃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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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箭神介绍:
少年强,则大汉强!
这是一个侠气纵横,意气风发的时代。
胯下千里马,掌中宝雕弓,匹马踏匈奴,三箭定天山。
功名自当马上取,大汉雄风万里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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