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制衡(求月票!)
夏侯定和田蚡之间只有利益关系,没有君臣关系。在生死面前,他没有替田蚡顶罪的义务。
听完夏侯定的交待,灌夫和韩说都傻了。他们前一段时间都接受过夏侯定的好处,谁也不曾想,这些好处竟来自于贪污的船厂经费。
“你这杀才!”灌夫勃然大怒,飞起一脚,将夏侯定踹翻在地。“你这是坑老子么?”
事到如今,夏侯定只是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咬紧嘴唇,一声不吭。
灌夫更加生气,扑上去又要打。梁啸咳嗽一声:“好啦,你打死他也没用,不如想点实在的。你们说,该怎么办?”
灌夫脸色纠结。“这个……君侯,也没多少钱,就不必了吧?涉及到朝廷脸面,以后不好相处啊。”
梁啸不吭声,瞟了韩说一眼。“你呢?”
韩说双手抱胸,靠着墙,耷拉着眼皮。“我是君侯麾下的一个小小军侯,岂敢有什么意见,一切全凭君侯处置。”
梁啸也不说话,把目光又移回到灌夫的脸上。灌夫进退两难,求助地看着梁啸。梁啸递了一个眼神。灌夫明白了,转身走到韩说面前,拢着他的肩膀。“走,一旁说话。”
韩说皱了皱眉,却还是被灌夫拉走了。梁啸打量着夏侯定,歪了歪嘴。“看来你这条老命可以保住了。”
夏侯定尴尬不已,连连拱手。他知道,如果不是梁啸放水,仅凭灌夫是远远不够的。
“多谢君侯。”
“你也不用谢我,我只是替你不值。”梁啸叹了一口气。“征战一生,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贪污上,未免可惜。死罪可以免,活罪逃不掉。免职之后,你去找卫青吧,在他麾下征战。说不定还有机会立功。”
夏侯定再次拱手,连连称谢。
过了一会儿,灌夫回来了,韩说跟在后面。一脸的不情愿。灌夫走到梁啸面前,拱手道:“君侯,你看……”
梁啸哼了一声。他让灌夫旁听,就是因为他知道灌夫和田蚡关系很好,肯定要出面把事情掩盖下去。至于这里面有多少是同情夏侯定。那就说不准了。
“我没什么问题,麻烦夏侯府君自己写一份自诉,到时候你们二位签上大名就行。真要出了事,谁了跑不掉。”
“一定,一定。”
“另外,麻烦你转告田丞相。他怎么弄钱,我管不着,但是挖坑埋我的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要不然的话。刘建就是他的榜样。”
灌夫打了个寒战,用力地点了点头。
——
梁啸对豫章船厂进行了一个彻底审计,然后写了一份详细的报告,派人送往朝廷。
豫章船厂的情况很不理想,要想在两年时间内造出天子需要的战船,难度不小。他可以看在老兵的份上饶夏侯定一命,但是他不会替夏侯定背这个黑锅,没有点夏侯定的名,就是最大的同情。至于田蚡怎么向天子解释,那是田蚡自己的事。
天子肯定会发火。但贪污船厂经费这么点事,还不足以扳倒田蚡。
夏侯定自知麻烦不小,也没心思操持庐山精舍的事了。梁啸自己接了过来,他告诉那些工匠。该怎么做,你们还怎么做,不会少你们一个钱。就算官府不给钱,我本人也支付得起。
工匠们吃了这颗定心丸,这才安了心,继续抓紧施工。
船厂的事一时半会还无法开展工作。梁啸干脆就把心思放在庐山别墅上。他修改了图纸,加大了窗户,改善采光。汉代的房子采光大多不好,屋里昏暗,白天也要点灯。梁啸不愿意屋里总是一股油烟味,他决定建一座用琉璃作窗户的新式房子。
听完梁啸的修改建议,工匠们吓得半天没能收回自己的舌头。用琉璃做窗户?这位冠军侯究竟富到了什么程度,居然如此奢侈。不过,他们不敢违背梁啸的意思,只能按令行事。
梁啸派人赶往淮南,请淮南王刘安加班加点,生产他需要的琉璃。
——
田蚡看完灌夫派人送来的信,丑脸扭结起来,变得更加不堪入目。
夏侯定是谁?他已经想不起来了。求他买官的人多了去了,区区一个豫章太守,谁记得那么多。挖坑害梁啸?这更是捕风捉影,至少他自己没有任何印象。
田蚡让人请来了门客藉福。藉福一听,却有些印象,确认夏侯定是花了一百金买的官,得了豫章太守之后,他非常感激,经常派人送一些豫章的特产来。上次来的时候,正值梁啸大婚,藉福曾提及梁啸和田蚡之间的冲突,大概是夏侯定想表忠心,才做出这些事。
田蚡一听就明白了。这根本不是夏侯定自己的主意,肯定是藉福的要求。门客就是臣子,君忧臣辱,君辱臣死,他被梁啸欺负得这么狼狈,门客要为他出气,也是很正常的事。
“梁啸不是普通人,这样的事,以后就不要做了。”田蚡挠了挠眉心。“除非有能置他于死地的办法,否则不要轻举妄动。”
“喏。”藉福应了。他也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别说灌夫已经出面把事情压了下来,就算没压下来也没关系,这么一点事还伤不到田蚡。
田蚡问道:“怎么向陛下交待?”
藉福说道:“这次恐怕要破点财。”他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也是个机会。如果能找到梁啸、灌夫贪墨的证据,或许可以打压一下窦婴的风头。”
田蚡皱起眉,沉吟良久,叹了一口气。“夏侯定啊,这笔生意亏大了。”
——
天子皱起了眉。“豫章船厂的情况怎么会这么差?”
田蚡笑道:“陛下,自本朝建立以来,南方就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事,战备松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这也算有利有弊,没有什么框架,才好大展拳脚嘛。以陛下的圣明,以梁啸的能力,用不了几年,豫章船厂就会重现秦时规模,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如北疆的情况一般。”
天子瞅了田蚡一眼,脸色稍霁。“话虽如此,可是需要的开支却比之前预计的多不少。北疆的战事尚未结束,从哪儿筹集所需的费用?大司农能拿得出来吗?”
“大司农正全力支撑北疆的战事,恐怕抽不出太多的财赋。不过,等筹备完成,应该也差不多了。陛下,臣愿意献千金,以解燃眉之急。”
天子很意外,着实打量了田蚡片刻,心生疑窦。“丞相主动纳金,却是为何?”
田蚡长叹一声,装出一副内疚的模样。“陛下,论公,臣身为丞相,有选贤之职。夏侯定不能胜任,是臣用人不当。纵使陛下宽恕,臣也难辞其咎,愿意纳金赎罪。论私,臣身为国戚,为朝廷分忧也是义不容辞的事。臣能力有限,既不能征战沙场,又不能讲学论道,只就有捐些钱,聊表寸心了。”
天子点点头,难得的温和。“你的心意,我领了。钱嘛,就不用了。南征又不急在一时,纵使拖上一年半载的,也没什么问题。倒是北疆的战事正是紧要,将士们凯旋在即,该有的赏赐要尽快筹集到位,莫寒了将士之心。”
“陛下放心,臣早就安排妥当了,就连封赏的土地,臣也一应准备到位。”
“如此甚好。”天子非常满意,又和田蚡说了一阵闲话,像家人闲聊一般轻松自在。
田蚡却有些着急。他明里暗里的提醒天子窦婴最近风头太劲,名声太响,天子却无动于衷。这可如此是好。他和窦婴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长此以往,他很可能再次被窦婴压住。
田蚡左思右想,做出了一个决定,看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句。“陛下,臣听说梁啸南行时,曾在灌家住过几日,灌夫招待甚是殷勤。”
“怎么了?”
“派灌夫为副,本是要让他制衡梁啸,如今两人成了忘年交,岂不有失朝廷本意?韩说虽然忠心无虞,毕竟年轻,又出身富贵,恐怕不是梁啸那种草莽之徒的对手。依臣看,应该再派一个监军为好。”
天子转了转眼睛。“监军就不必了,还是选派一个合适的豫章太守为宜。另外,豫章船厂责任重大,不能再由豫章管理,还是转到少府辖下,由朝廷直接管理比较好。”
田蚡脸色一变,大失所望。夏侯定失官,腾出了豫章太守的空缺,他正准备派另一个人去上任。没想到天子把豫章船厂直接转到了少府。少府是天子私府,不归丞相府统辖。如此一来,豫章郡还有什么油水可捞?
田蚡暗自叫苦,却不敢争辩,生怕天子起疑。如今形势不比从前,出身陈家的两位夫人有了身孕,窦婴复起,名声卓著,陈窦两家有死灰复燃之相,连王太后都不敢轻易惹天子不高兴,他就更不敢自找麻烦了。
田蚡喏喏退下。他刚出了大殿,天子脸上的笑容便散去。他盯着田蚡的背影,轻笑一声,满是轻蔑。他转过身,对隐在帷幕之后的郭舍人说道:“传窦婴入宫,有人说他的闲话了,他总得来给朕一个交待。”
郭舍人应了一声,笑嘻嘻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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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3章 争锋(求保底月票!)
窦家高朋满座,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窦婴重回朝堂,虽然只是个中大夫,官职还不如韩嫣,却给很多人带来了希望。在他们看来,窦婴受到天子重用,迟早会再登三公,这时候正是依附的大好时机。
于是,门客蜂拥而来,不仅新到长安的人纷纷上门自荐,就连之前因窦婴失势而离开的人又回来不少,每天都有人高谈阔论,不是朗诵自己的诗赋,就是指点江山,献计献策。
窦婴却没有一点高兴,反而非常生气。这样的盛况,当年屡见不鲜,可是他赋闲在家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也看不到了。所谓交情,不过如此。所谓忠诚,也不过都是些骗人的谎话。
按照窦婴的脾气,他根本不想和这些人说话,只想拿棍子把他们轰出去。
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他迫切地要了解各方的信息。除了南越和西域,他对其他的信息也非常关注。他知道天子志在四方,匈奴、南越只不过是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将来必然要开拓四境。讨匈奴,他没赶上,征南越,他也有些仓促,吃一堑,长一智,现在就开始收集其他的信息,才能抢占先机。
他可不想再像上一次一样,被梁啸当面驳斥,颜面大失。
他收集到了很多信息,但这些信息不仅很杂,而且有些互相矛盾,真伪难辨。他命人一一记下来,有机会再派人去验证。窦氏、陈氏子弟数百,总能找到几个有能力、有胆略地出去游历。
听说天子有诏,得知田蚡在天子面前说他的坏话,窦婴很生气,随即跟着郭舍人赶往未央宫。
主父偃站在门外,见窦婴的车出来,他立刻冲了上去,抓住窦婴的车轼,大声说道:“窦公。临缁主父偃,有一言相劝。”
窦婴本来有些不耐烦。这种上门自荐,大言不惭的人,他看得太多了。可是听到主父偃的名字。他觉得有些耳熟,还是让车夫停了下来。
“主父偃?”窦婴打量着主父偃。“你是不是去过冠军侯府?”
主父偃很意外。“冠军侯在窦公面前提起过我?”
“这倒不是,是在陛下面前提起过。”
主父偃又惊又喜。梁啸没有接受他为门客,只是送了十金,他当时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毕竟十金不是他的目的。请梁啸向天子推荐他才是他最渴望的。原本他以为没戏了,没想到梁啸居然在天子面前提到了他。
这是个意外之喜。刹那间,主父偃对梁啸多了几分感激。施恩不图报,这才是真正的君子,若非窦婴提起,他都不知道这件事。
窦婴抚着胡须,心里盘算起来。梁啸向天子推荐主父偃,但是天子一直没有召见主父偃,究竟是什么原因?梁啸看似粗鲁,实则胸有成府。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既然如此,那自己也不应该接受主父偃的自荐。
窦婴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郭舍人,计上心来。
“你看到那辆马车了吗?”
主父偃连连点头,他当然看到了郭舍人的马车,只是不知深浅,不敢贸然上前。
“那是天子最宠爱的倡人郭舍人。”
主父偃眼珠一转,恍然大悟。他连连向窦婴致谢,又几步赶到郭舍人的马车前,深施一礼。“临淄主父偃。拜见郭君。”
郭舍人吓了一跳。他虽然深受天子宠信,但他身份卑贱,只是一个倡优,什么时候被士子这么礼敬。他连忙下车还礼。刚准备说话,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临淄人主父偃?”
主父偃刚刚听说梁啸在天子面前提起过他,倒也不意外,从容应道:“正是。”
“天子正找你呢,你跟我回宫吧。”郭舍人大喜,今天的运气真不错。来请窦婴,却找到了天子急于召见的主父偃,真是一举两得。
主父偃大喜,连忙谢过,上了郭舍人的车,跟他一起赶往未央宫。仕途有望,他对梁啸和窦婴二人充满感激。若非梁啸,天子不会知道他。若非窦婴,他又如何能抓住眼前这个机会。
——
得知主父偃就在宫外,天子非常高兴,立刻命人召他入宫。
趁着主父偃还没到的时间,天子和窦婴聊了几句,说起了豫章船厂的事,又不动声色的将田蚡诋毁他的事透露了几句。
窦婴很生气,直言道:“陛下,臣家中是有不少客人,不过,他们并不是臣的门客,而是臣的消息来源。对臣来说,他们和胡市的胡商没什么区别。”
天子笑了。“窦公,你都打听了一些什么样的消息?”
窦婴就在等天子这句话,立刻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天子听了,心情大好。把梁啸赶到豫章,他多少还是有些惋惜的。满朝文武之中,梁啸的学问虽不算好,眼界却极为开阔,想问题也比一般人更远一步。梁啸走了,谈及远期目标时便少了一个能够谈得来的人。如今窦婴未雨绸缪,他自然高兴。
“以窦公看来,除了匈奴、南越,还有哪些方向?”
窦婴这些天一直在考虑这些事,见天子发问,正中下怀,立刻侃侃而谈,为天子描绘了一幅宏伟的蓝图。除了进一步加强西域通商之外,他还建议东征朝鲜,西讨羌,并进一步沟通天竺。众口相传,朝鲜早在周初就有中原人,而天竺也是西域人常说的一个大国,有各种珍宝异兽,离大汉又不算远,可以纳入大汉疆域。
天子听得眉飞色舞,心潮澎湃,很是夸了窦婴几句。
正说得高兴,主父偃入殿,拜倒在天子面前,奉上他准备多时的对策。
天子随即展阅,看了几行字,就不禁拍案叫好,欢喜不禁,让窦婴也来看看。窦婴看了,也非常意外,连声称赞。君臣二人一边读,一边讨论,眉飞色舞。
主父偃见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天子看了一大半,手都快拍红了,突然看到了一些看似眼熟的内容。他停了片刻,又继续读了下去。直到把对策读完,他才抬起来,笑盈盈的看着主父偃。
“听说,你去过冠军侯梁啸府中?”
“陛下所言甚是,臣曾经去冠军侯府求见。”
“梁啸对你如何?”
主父偃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他此刻虽然以梁啸充满感激,却没有表露出半分。他见过人太多了,又对天子的性格做过一番研究。当初见梁啸时,他就建议梁啸谨慎处事,以免天子猜忌。如今天子将梁啸调到豫章这件事上,他岂能不知究竟。这时候夸梁啸,等于害他。
“冠军侯当时急于进宫见驾,赚了十金。”
天子笑笑。“他没有和你论及朝政?”
主父偃摇摇头。梁啸当时的确没有提及任何朝政。
天子展开主父偃的上书,指指其中有关推恩策的部分,笑道:“你可知道,推恩诸侯子弟,分而治之,这是梁啸半年前就提出的建议?”
主父偃恍然大悟。他立刻明白了天子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更明白了梁啸的精明。他连忙说道:“陛下,这大概是英雄所见略同。不过,冠军侯从未与我说起此事,这是我自己的主意。”
天子哈哈大笑。他只是有些疑问而已,并不能断定这个主意是梁啸告诉主父偃的。从主父偃其余的文章中,他也能看出主父偃的见识与才气,根本不需要抢梁啸的功劳。
“窦公,你看……”
窦婴人老成精,对天子的想法心知肚明。他笑着拱拱手。“恭贺陛下又得一贤才。野无遗贤,大业可成。”
天子心中暗笑。窦婴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动声色地捅了田蚡一刀。选贤与能是丞相责任之一。主父偃去过丞相府,田蚡没能推荐上来,反而选了一些如夏侯定之类的贪官,他这个丞相做得可真是不称职呢。
窦婴与田蚡针锋相对,这才是他期望的局面。如果他们还像以前一样亲如父子,他又怎么敢用窦婴。
天子与主父偃长谈一日,相见恨晚。当天晚上,主父偃便成了郎中,与徐乐、严安并列,入值承明殿。
——
刘陵在长门园被人拦住去路,馆陶长公主盛情相邀,请她在长门园稍歇半日。
刘陵盛情难却,来到长门园,见到了馆陶长公主。两人亲热地说了一会儿闲话,馆陶长公主立刻引入了正题。她在这里等刘陵可不仅仅是想为刘陵接风,而是遇到了难题。
阳信长公主进献了一批美女入宫,不仅貌美,而且能歌善舞,颇得天子欢心。这让馆陶长公主感受到了压力。陈家那对姊妹花是长得不错,可她们毕竟出身富贵,在歌舞方面,怎么可能和那些经过专业培训的女子相提并论。眼看着刚刚扳回的一局又要失手,馆陶长公主徬徨无计,只能找刘陵帮忙。
刘陵笑了起来。“就算她们得宠又如何,还能威胁到皇后之位不成?太主,你是关心则乱啊。”
见刘陵浑不在意,馆陶长公主也松了一口气。“当真无事?”
“无事。”刘陵说道:“只要陈家能为天子生下一个皇子,这太子之位就是陈家的,就算阳信长公主送再多的美女入宫,又能如何?不过是又一个卫子夫罢了。”
她瞟了一眼馆陶长公主。“太主,你读了那么多年的《老子》,难道不知‘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的道理吗?”
馆陶长公主长叹一声:“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正如你所说,关心则乱,除非皇后能生下皇子,我才能真正放心。那两个孩子,毕竟不是我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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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麻烦(求保底月票!)
见馆陶长公主仍不死心,刘陵也没什么好办法。重亲是会导致不孕的机会大增,也可能生出痴呆儿,但毕竟那只是可能性比较大,并不是说一定生不出健康的孩子。馆陶长公主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
任何人到了这个地步,都没什么退路可言。
刘陵沉思了很久,慢吞吞地说道:“也许……还有另外的办法。”
馆陶长公主大喜。“什么办法?翁主若能解我此忧,我将感激不尽。”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扬长避短罢了。”刘陵抬起头,目光灼灼,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太主,以你之见,陛下除了希望多几个皇子之外,还有什么愿望?”
馆陶长公主略作思索。“当然是开疆拓土,征伐四方。”
“那太主以为,哪个愿望实现的难度更大?”
馆陶长公主眼睛一亮,抚手而笑。“没错,没错。翁主果然有良平之智,不让须眉。皇子么,是个女子都能生,只要有了,多几个,少几个,无关紧要。可是征伐四方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不仅要有大量的钱财,还要有人才,缺一不可。这些么,呵呵……”
刘陵微笑着欠身施礼。“太主谬赞,陵愧不敢当。”
馆陶长公主心情大好,眉开眼笑,打趣道:“翁主,不是我说,若不是你,天子大概还不至于将冠军侯赶到豫章去造船。他善用兵,你善谋政,你们成了夫妻,谁不得小心三分?”
刘陵苦笑道:“太主说得没错。有时候,做栋梁真不如做一棵歪脖树。若不是我……”
刘陵欲言又止,神情失落。馆陶长公主见了,连忙说道:“你看,我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却勾起了你的心思。不说了,不说了。这不过是一时的挫折,迟早会过去的。”她顿了顿,又伸出手,轻按刘陵的手背。意味深长的说道:“若我陈家能富贵长保,必不会忘了你们夫妻的恩德。出将入相,不在话下。”
刘陵躬身一拜。“愿为皇后与太子效犬马之劳。”
馆陶长公主听了,心花怒放。果然响鼓不用重锤,刘陵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话一挑明。两人顿时觉得又亲热了几分。刘陵将省亲的经过说了一番,以示亲近。馆陶长公主听了,也对梁啸提出的那个问题好奇不已,追问了起来。
“这个题似乎已经在长安城出现了,只是尚未有人能解。”
“这么快?”
“哼哼,你忘了么,淮南可有耳目。”
刘陵早有心理准备,却故意做出一副震惊的样子,半晌才道:“这么说,淮南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长安的有心人,说不定还会被人中伤,简直是危如累卵啊。”
“放心吧,天子圣明,魏其侯如今又是天子近臣,必要的时候,会帮你们解说的。便是皇后,也断不会看着你们被人诬陷。”
“那就多谢太主了。”刘陵转忧为喜。“其实说起来,太主才是最能左右朝野的,当年若不是太主。王家哪能有今天。”
想起往事,馆陶长公主也不免扼腕叹惜。两人越说越投机,恨不得推心置腹。趁着这热乎劲儿,刘陵为馆陶长公主谋划了一番。如今皇后在位。只要那对姊妹花能生出一个皇子,太子之位就算是定了。剩下事,就看陈窦两家如何与王田两家争衡,看谁更能获取天子的欢心。
刘陵建议,用阴谋,不如用阳谋。
何谓阳谋?投其所好。助天子成其功业。
天子好什么?馆陶长公主说得明白:一是美人。美人不仅能给他欢愉,而且能为他生儿育女。二是征伐。征伐天下,建功立业,是天子眼下最为热心的事业。
而这方面正是陈窦两家的长处。王田两家出身庶民,子弟中也没什么出色的人才,最优秀的田蚡不过如此,其他人可想而知。因此,在这方面做文章,王田两家根本没有一点取胜的机会。
出于谨慎而言,刘陵建议馆陶长公主不要企图染指兵权。朝廷对兵权非常敏感,吕后那件事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外戚与兵权结合,会刺激天子,反而不美,不如避嫌。除了兵权之外,可做的事还有很多。
就目前而言,有两件事可以做。
一是派子弟外出游历,开拓眼界。这有两个好处:一是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免得惹人注意。二是可以增广见闻,为以后出仕,牧守地方做好准备。
二是出人出钱,多做一些利国利民的研究。上可报效国家,下可开拓财源,发家致富。
馆陶长公主大喜。这两件事,其实陈窦两家早就在做。正如刘陵所说,这是两全其美的事,陈须兄弟在冶铁技术上的研究已经是一个最有说服力的例子。虽然还没有打造出削铁如泥的宝刀,却已经深得天子欢心。
听了刘陵一席话,馆陶长公主觉得可以进一步加大投入,当成一个长远规划来做。
“翁主,有你们夫妻相助,是天佑我陈家。”
——
在长门园休息了一夜,刘陵辞别了长公主,赶回长安城。
梁家迎来了一件喜事:月亮生了一个儿子,母子平安。小家伙虎头虎脑,哭声洪亮,听到的人都说虎父无犬子,将来必然像梁啸一样驰骋沙场,建功立业。
算上大宛公主所生的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这是梁啸的第二个儿子,第三个孩子。刚刚二十出头,就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梁家人丁兴旺,梁媌也因此乐得合不拢嘴,逢人便笑。
“算上蓉清肚子里的孩子,我家很快就有第四个孩子啦。”梁媌乐呵呵的拉着刘陵的手。“翁主,你可得抓紧啊。”
刘陵不说话,低下头,轻抚自己的肚子,面色微红。梁媌一见,顿时明白了,喜得语无伦次。
“翁主,你……你也有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概是去淮南的路上。”刘陵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个月的月事一直没来,最近又有些犯困,总像睡不够似的,听起来和月亮、蓉清有孕的时候有些相似,我估计……”
“不是估计,是真的。”梁媌双手捧着刘陵的脸,心疼不已。“你没注意自己的脸色么?唉呀,你这孩子,果然是没经验的,一点也不知道疼惜自己。”
得知主妇刘陵有喜,梁啸立刻热闹起来,就连产妇月亮都来恭贺。梁媌再也不让刘陵操持,立刻把家务接了过去,让刘陵好好休息,保养身子,准备为梁家再添一个大胖小子。刘陵是正妻,她生的儿子才是嫡子,只有嫡子才有资格继承爵位,意义自然不同。
刘陵拗不过梁媌,只得依了。不过,她与梁媌商议,派人去豫章,将月亮生了儿子的好消息通知梁啸,也让他高兴高兴。梁媌想了想,觉得不如让月亮本人去豫章,反正她也是个闲不住的,与其在长安闷着,不如去豫章陪梁啸来得自在。
刘陵也觉得不错,决定等孩子满了月,就让他们母子起程。
十来天后,梁啸的信使到达长安,送来了家书。
——
十月下,北疆传来捷报,卫青等人大破匈奴主力于阴山,斩首三万,匈奴单于单骑夜遁。
消息一经传出,长安城一片欢腾。
天子大朝,下诏丞相、御史大夫议功,准备奖赏参战将士。卫青功劳最著,当然要重赏。
丞相田蚡、御史大夫韩安国领诏。
下朝之后,天子回到后殿,脸上的兴奋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还多了几分怒意。紧随其后的韩嫣见状,立刻问道:“陛下可是担心有人会拿上次的战绩做比较?”
在韩嫣面前,天子不用太多的掩饰。他阴着脸,说道:“卫青真是令我失望,这次出征,不论是兵力还是武器配备都比上次优良,成绩却不如上次理想,重兵围困之下,居然还让单于跑了,这让老将们会如何想?”
韩嫣心中明镜也似。天子不高兴,固然是因为卫青这一仗虽然胜了,却不够精采,不仅斩首级数与伤亡相当,而且没打出像梁啸那样千里奔袭的精妙战术,难免会被人拿来和梁啸做比较。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卫子夫又生了一个女儿,有失宠之迹。
不过,他也不介意借这个机会给梁啸找点麻烦。
“老将们久经战阵,知道匈奴人的厉害,倒不会说什么。如果说有人说三道四,臣觉得也就一两人而已。”
天子回过头,瞅了韩嫣一眼。“你是说梁啸?”
韩嫣笑而不语。
天子眉毛微挑。“梁啸与卫青关系甚好,应该不会说什么吧。”
“他自然不会指责卫青,可是其他人,就很难说了。”韩嫣笑得更加灿烂。“比如张次公、公孙敖,梁啸对他们就一直不怎么看得上眼。不过话又说回来,梁啸的确有才,普通人,的确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天子眉头皱得更紧。普通人?恐怕就连他这个天子都未必在梁啸眼中吧。这可怎么办?明明是一场胜仗,现在反倒成了麻烦。他想了很久,最后说道:“你去一趟豫章,看看船厂的筹备情况,顺便再看看你弟弟。”
韩嫣大喜,大声应喏。“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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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新居(求保底月票!)
梁啸走在刚刚落成的新屋中,非常满意。
装上琉璃窗的新屋采光非常好,屋内明亮,不用点灯,也能正常看书写字。
当然代价也不菲。琉璃是稀罕物,即使淮南已经实现了批量生产,依然是贵重物品,像梁啸这样用琉璃做窗户的土豪,放眼天下也是独一无二的。
就连提供琉璃片的淮南王都没有这么奢侈。
“君侯,我担心这些琉璃会被人偷了。”灌夫揪着胡子,眼神闪烁。
“最可能的贼大概就是你灌校尉吧?”
灌夫哈哈一笑。不得不说,他虽然还没到要下手偷的地步,但是看着这亮闪闪的琉璃片,他也觉得梁啸太奢侈了。这哪里是琉璃片啊,简直是一块块金光闪闪的金子。
“你觉得怎么样?”梁啸转头问韩说。
韩说也有些看傻眼了。他在长安看过的有钱人不少,拿琉璃贴窗户的还没见过。琉璃当然没有玉贵重,可是也没见过谁家拿玉贴窗户啊。诸侯王死的时候,金缕玉衣勉强能够拿来做比较。
“好。”
“你觉得有人会偷吗?”
“呃……”韩说想了想,很严肃的点点头。“我觉得灌校尉说得对,很有可能。俗话说得好,财帛动人心,穷山恶水出刁民,君侯将琉璃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窗户上,不是诲盗么。”
“是这样啊。”梁啸思索片刻。“看来是我疏忽了,要不这样吧,即日起,你调回来,给你五十个人,负责这里的安全,特别是这里的琉璃,别被人偷了。”
“我?”
“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不会拒绝吧?”梁啸笑道:“你跟着来,不就是想学点东西的么?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天天守在这里,岂不更好?”
韩说无语。梁啸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他就是想推辞也推辞不掉了。不过。正如梁啸所说,他到这儿来,可不是送给梁啸虐的,而是想偷师学艺,从梁啸这儿多学点东西。这个机会的确不错。
“好。既然君侯信任我,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子,好好干。”梁啸老气横秋的拍拍韩说的肩膀。“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我看好你。”
韩说很囧,不知道是该感谢梁啸,还是该骂梁啸。话说得这么直白,不等于当众宣布他是奸细么?我以后还怎么混。
——
梁啸让韩说守护精舍,的确有为难他的成份。不过,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把韩说困住,不让他到处跑。
在豫章造船。一方面是为天子北伐南征准备战船,另一方面也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如果想驾船出海,拥有一艘好船是必须的,而且这艘船必须有独特之处,确保面对天子派遣的水师时也有一定的优势。
他当然不希望这个秘密经由韩说之嘴,传到天子耳中。就连让他知道这件事都不行。
这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豫章船厂的扩建工程还处于筹划阶段,梁啸抓紧时间,开始在精舍中给淮南门客们讲解数理基础——难度相当于初中课程,太高深了他也讲不了。与此同时。他还将豫章船厂的匠师请来,让他们一起旁听,并且从他们的子弟中招收了一些聪明伶俐的少年,作为预备力量。
除了讲解数理基础。梁啸还和匠师们商量,决定引入船模制造工序。
汉代的造船业已经比较发达,特别是水道纵横的江南,造船更是很常见的事。做船模也不稀奇,明器中很常见。不过,专门为了造船而做船模。却是一个新鲜事物。
在此之前,造小船是凭经验,造大船,更是凭着匠师多年的经验积累,一代人一代人口耳传说,慢慢丰富。那些尺寸都记在匠师们的心里,根本没有一个明确的数据。
梁啸提出制作严格按比例缩小的船模作为造船之前的准备,遭到了不少人的质疑。一部分人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一部分人则是担心丢了饭碗。有了船模,谁都可以按样造船,以后匠师们还造什么吃饭?
汉代匠师是贱业,地位尚在农民之下,甚至不少人就是没有人身自由的官奴婢。农民还有土地,他们有的只是自己手上的技术和脑子里的经验。失去了这些经验,他们就是纯粹的苦役。
为了消除这些人的担忧,梁啸和他们反复商量,最后决定上书朝廷,请求将这些工匠纳入工官体系,特别是经验丰富的匠师,由朝廷发给俸禄,高的可达千石,低的也能保证基本的生活。
这个条件成功的取得了匠师们的支持。楼船令不过六百石,一个工匠能够享受千石俸禄,比楼船令还要高,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
取得了意见一致之后,梁啸就在精舍里开始了造船前的技术准备工作。
这个工作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全新的内容,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来熟悉。不过,几年的习射让他有足够的耐心,而扎实的数理基础也让他比一般人领悟得更快,能够举一反三,而这个时代的造船理论也没有系统化,还需要他来进行整合统筹。
就像当初习射一样,梁啸投入了十二分的热忱和激情。
——
十一月中,月亮和孩子在十余名骑士的保护下,赶到了豫章,随行的除了两千斤黄金,还有一封刘陵的亲笔信。
梁啸看完信,苦笑着摇摇头。天子派韩嫣来豫章,恐怕不是视察豫章船厂这么简单。刘陵的猜测命中的可能性很大,可是她却找不到破解之道。
不管他怎么说,传到天子耳中的话都有可能是另外一个意思。腹诽之罪虽然还没有登上历史舞台,但心病难医却是亘古不变的难题。怎么才能让天子相信他心无怨言?
他做不到。人心隔肚皮,他就算将心挖出来给天子看,天子也未必相信。再说了,他也没那么**。
信任是相互的。你不信任我,我凭什么一定要费心费力地争取你的信任。
梁啸将刘陵的信收好,抱起襁褓中的孩子,举在面前,看了一眼。
小家伙睡得正香,吧嗒着小嘴,两只小手蜷在胸前。
“怎么样,好看不?”月亮凑了过来,抱着梁啸的肩膀,吃吃笑道,一股浓浓的奶香味涌入梁啸的鼻子。
“好看。”梁啸乐得合不拢嘴。“我阿母是不是乐坏了?”
“嗯哪。我觉得,有了这孩子之后,阿母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哈哈哈……”梁啸将脸凑了过去,在月亮圆盘般的脸上亲了一下。“阿母想个孙子想得太久了,你别计较。到这儿以后,你就自由了,过些日子,我陪你去骑马。”
“好啊,好啊。”月亮眉飞色舞,随即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我听征夫人说,卫子夫生了个女儿,天子很不高兴,好久没去她的宫里了。”
“又是一个女儿?”梁啸暗自发笑,看起来,卫子夫的命运也要被改变了。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不喜欢女儿?”
“谁说的?”梁啸表示反对。“我就喜欢女儿,至少我不觉得儿子和女儿有什么了不得的区别。”
“我就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月亮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们草原上也是喜欢儿子的,只是没你们汉人这么区别。我生了平安后,阿母的脸色……”她吐了吐舌头,没有再说下去。
梁啸笑笑,没有理会。月亮毕竟是胡人,她理解不了那么多高深的东西。刘陵让她来豫章,也算是有心。当然,这也不排除她希望表现得像个大妇。
“你离开长安之前,可曾听到江都的消息?”
月亮茫然。“江都有什么消息?今年的租税?”
梁啸白了月亮一眼。这位草原儿子可真是心大,江都闹出那么大的事来,她居然连什么事都不知道。算了,问她也是白问,还是等着吧,有消息,刘陵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传来。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应付韩嫣为好。
梁啸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中,看着刘陵的信,有些走神。这座庄园是新建的,创新之处不仅是用琉璃作窗,桌椅也都变成了西域式的高脚,书桌前的这张圈椅是梁啸为自己定制的,又宽又大,简直就是一张小榻。
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撇着小嘴就要哭。
月亮连忙将孩子抱了过去,解开衣襟,给孩子喂奶。
梁啸眼神一转,看到月亮胸前的那对浑圆的月亮,一时性动。他还是第一次在白天看到月亮的身体呢。他伸手将月亮搂了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别动,孩子饿了。”月亮头也不抬,专心致志的喂奶。
梁啸抱着月亮的腰,夸张地咂了咂嘴。
月亮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脸色通红,起身就想挣脱。梁啸哪里会让她脱身,紧紧地搂着她。“别动!”
“夫君,这……可是白天!”月亮心虚地看看明亮的琉璃窗。“被人看见……多不好。”
“这是我的地盘,谁会看见?”梁啸转过头,目光透过琉璃窗,一直看到远处波光粼粼的彭蠡湖,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天才。
面对大湖,无遮无挡,任他风霜刀剑严相逼,我自春暖花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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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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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面对
梁啸左思右想,决定还是避而不见的好。
如果和韩嫣见了面,不管他说什么,传到天子耳朵里,都没什么好话。干脆不见,随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不承认。
韩嫣是天子使者,派来视察豫章船厂的,梁啸身为督造楼船的负责人,当然不能一句话不说就轻易不见。
他找来了楼船校尉灌夫。
灌夫是粗人,所以梁啸也没跟他弯弯绕,直截了当的说明了缘由。“灌君,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跟韩嫣有些过节。他是天子面前的红人,我惹不起,只能躲。船厂的相关资料我都准备好了,船模也在这儿,你让他看就是了。我去山里躲两天,他要问起来,你就说我去调查造船用的木料。”
灌夫也知道梁啸为什么来豫章,并且深表同情,此刻见梁啸求助,他自然是义不容辞。
“君侯放心,你安心去山里看风景,这里有我。”
梁啸笑了。“我知道灌君义薄云天,一定不会推辞。不过灌君也不必担心,天子对你一向青眼有加,魏其侯和丞相都是你的故旧,韩嫣虽然受宠,想必不敢对你无礼。”
灌夫哈哈大笑,得意洋洋,摆出一副前辈的架势,拍拍梁啸的肩膀,假惺惺的谦虚道:“冠军侯也不必难过,你还年轻,将来必然超过我。”
“不敢想,不敢想。”梁啸也笑了,心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灌夫虽然是个恶霸,却绝对讲义气。拿他当挡箭牌,多少有些亏心。
船厂的事交给灌夫,精舍的事交给邓国斌,梁啸带着几个负责伐木析料的匠师,带上月亮和孩子,在近百名卫士和本地百姓的陪同下,离开白鹿岭,钻进附近的深山老林。这个时代的江南开发还有限。豫章境内更是有大片的原始森林,进了山,再想找他们,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梁啸敬鬼神而远之。灌夫就成了船厂的最高负责人。他在楼船令丞的陪同下,趁着两艘楼船赶往江北,迎接韩嫣。
见到灌夫,却没看到梁啸,韩嫣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他觉得这是梁啸对他的蔑视。
“梁啸何在?”
“冠军侯进山察看伐木地去了。”灌夫拍着胸脯。大包大揽。“请韩君放心,船厂的事,冠军侯已经交待给我了。不管你是想看账目,还是想看筹备情况,我都可以让你满意而归。”
韩嫣哭笑不得。梁啸不在,我还看什么,你以为我真是来看船厂的筹备情况的?这灌夫被梁啸当了挡箭牌,还在这里自鸣得意,真是蠢到家了。
韩嫣心里郁闷,却不便对灌夫说。更不能掉头就走。他只得随灌夫赶往豫章船厂。
一路上,灌夫不仅请韩嫣大尝特尝彭蠡泽的山珍、水鲜,还派人搜罗了不少奇石,又领着他游览庐山,可谓是殷勤备至,热情周到。韩嫣却没什么心情,他到豫章来是找梁啸麻烦的,梁啸不在,就算吃再多山珍海味,看再多的风景。又有什么意义?
这个心情直到韩嫣到达白鹿岭,看到镶着琉璃的精舍时,才一扫而空。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冠军侯建造的精舍。”灌夫热情的介绍道:“山下是精舍,用来讲学。供造船的匠师和游历的学子居住,山上则是冠军侯的私宅。”
“私宅?”韩嫣笑笑。“你可知道山川大泽都是天子的私产?”
灌夫心情立刻变得很不好。韩嫣这是故意挑刺,而且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没错,理论上,天下所有的山,所有的水。都是天子的,可实际上,谁会把这件事当回事?照你这么说,在山里打个猎,造个屋,都是侵犯天子私产。
那我灌夫岂不也是大逆不道,现在又成了包庇梁啸的奸臣?
见灌夫不说话,韩嫣也没把他当回事,径直下了船,向精舍走去。灌夫见状,更加恼火,恨不得立刻翻脸,痛斥韩嫣一顿。可是想想梁啸的提醒,他还是强压怒火,跟着下了船,追了上去。
韩说见灌夫眼神不对,连忙赶上韩嫣,提醒道:“兄长,灌校尉为人直率豪爽,想不到那么多。你就不要太吹毛求疵了。”
韩嫣转头看了一眼韩说,眉毛轻挑。“你是不是被梁啸欺负得狠了,这么怕他?”
韩说脸一沉,扭头不语。他对梁啸的态度很复杂,不是一句两句就说得清的。再说了,他也知道韩嫣来这儿是干什么的。一想到梁啸的脾气,他非常担心韩嫣做得太过,逼急了梁啸,闹出大乱子。
韩嫣走到精舍外,打量着亮闪闪的琉璃窗户,又惊又喜。
“用琉璃做窗户,这得花多少钱?”
灌夫赶了过来,没好气的说道:“花多少钱,那也是冠军侯的事。建这座庄园所需的费用全是冠军自己承担的,没用豫章郡一个钱。”
听灌夫口气不对,韩嫣也有些恼火。“灌校尉,你可知道朝廷有制度,有些东西,不是有钱就能用的?”
灌夫莫名其妙。“这琉璃也不能用?”
韩嫣冷冷地笑了起来。“琉璃是仿玉之物,使用制度自然也与玉相仿。用玉器造屋,嘿嘿……”
灌夫将信将疑。他不知道还有这个说法。琉璃贵重,而且造型多模仿玉器,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但琉璃的使用制度也参照玉器,他却是第一次听说。如果这么说的话,那罪名可不浅,而因此获罪的人也不在少数。他灌夫同样难逃干系。
僭越,这可是死罪。
灌夫心里有些发慌,偷眼打量韩嫣,却发现韩嫣一脸得色,心里更加狐疑,觉得韩嫣栽赃陷害的成份比较大。这本来就是天子近臣最常用的把柄,也是灌夫最不耻的行径之一。
灌夫心中恼怒,脸色更加难看。
韩说也觉得有些过份。他不是灌夫,他对韩嫣说的这些罪名很清楚。很多事,都不能死抠律条,否则天下没有几个不是罪人。韩嫣这么说,根本就是鸡蛋里挑骨头。琉璃是仿玉之物,但朝廷什么时候有诏书说琉璃的使用限制也按玉器的标准来?
石头也用来仿制玉器,那用石头岂不也是僭越?
“兄长,这个玩笑可不能开。”韩说提醒道。
“开玩笑?谁跟你说,我是开玩笑?”韩嫣冷笑一声,转身看着灌夫。“灌校尉,这个责任你担不起,要想洗清自己,你还是把梁啸找回来吧。要不然的话,你们都会被他连累。”
灌夫心中恼火,有心让韩嫣吃点苦头,便冷笑道:“使者真想见冠军侯?”
见灌夫出言不逊,韩嫣也沉下了脸,厉声道:“不是我想见他,是我奉天子诏书来此,必须见他。”
“想见冠军侯并不难。不过,要辛苦使者一趟。山里的路不太好走,不仅船坐不得,就连马都骑不得,只能步行。使者养尊处优……”灌夫不怀好意地打量了韩嫣两眼。“恐怕没吃不了这苦头。”
韩嫣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勃然变色。他最恨别人说他是天子的娈童,灌夫的眼神深深的刺伤了他。
“为什么要进山?”
“冠军侯说,楼船关系到天子南征之事,不可延误。而造船用的木材需要时间干燥,早一天准备都是好的。使者让他回来,岂不是耽误了时间?若朝廷怪罪下来,谁承担起得?”
韩嫣一听,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梁啸的借口。你觉得我不能吃苦?那我就吃个苦让你看看。你能做到的,我也能作到。
“毋须多言,立刻安排进山。”韩嫣挥挥手,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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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啸很快收到了灌夫的消息。他只是不想见韩嫣,又不是真的逃难,当然不可能走得太远。
得知韩嫣这么坚持,他也有些意外。看来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必须勇敢面对啊。
面对之后又如何?梁啸有些挠头。这仇结得有些莫名其妙,他都想不起来是怎么和韩嫣结的仇,貌似也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冲突啊。
难道就因为我没有拍他马屁,没有满足他那可悲的自尊心?
我日,你一个卖尻子的娈童,还谈什么自尊心啊。
到了这一步,怎么结仇的已经不重要了。怎么解决他才是关键。韩嫣是天子宠臣,不能像对待冯疾那么简单粗暴,必须要想一个让天子找不到破绽的理由。最好的办法,当然是针对韩嫣的短处,而且是天子早就知道的短处。
韩嫣有什么短处?梁啸想了很久,想起来一件事:韩嫣好色。他后来送命,就是送在这个毛病上。这货在掖庭出入,搞天子的女人,被王太后抓住了把柄,天子也没法救他。
梁啸找来一个叫蔡米的向导。“附近有没有越人寨子?”
蔡米也没多想。“前面就有一个寨子,人口还不少。大人要去歇脚么?”
“嗯,天子使者来了,我要借一个地方招待他。”梁啸笑笑。“这关系到能不能让天子批准匠师俸禄的事,不能大意。你先去探探路,看他们能不能找一些漂亮女人作陪。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只要把这位使者侍候好了,保证人人有赏。”
蔡米一听,心领神会。梁啸说别的,他也许还会有点存疑,说到钱,那根本不用担心。冠军侯能用琉璃建屋,还会在乎这么几个小钱?几片琉璃就全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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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 殷勤
长江以南,东有吴会,西有益州,中有荆州,算是开发得比较充分的地区,其他地区名义上属于中原政权,实际上除了几个城市之外,大部分还处于半蛮荒状态。
住在这片地区的少数民族很多,汉人统称为蛮夷。粗略来分,益州西部为羌,东部及荆州界为蛮,扬州界则称为越。越族支庶太多,又被称为百越。
这些越人住在山里,消息闭塞,对山外的情况比较陌生,生活也比较原始。和他们比起来,汉人是当之无愧的文明。虽然在梁啸看来,汉人其实也质朴得近乎野蛮。
船厂的工人、匠师与这些越人比较熟悉,梁啸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一些越人的习俗,知道这些越人没什么贞节的观念。妻妾陪客是很正常的事,甚至有女子看中了哪个汉家儿郎,直接抢回去当夫婿的。
让他们找些女人陪天子使者,绝不是梁啸污辱他们,而是给他们一个挣钱的机会。山里生活可以自给自足,奢侈品就比较难得了。寨子里的头领固然可以利用权势,从附近的县城买一些来充门面,普通人家没有这样的财力,就只能流口水。
陪陪客人,就能换到一些渴望已久的精美物品,他们绝不会推辞。
蔡米很快找到了那个叫邝家寨的越人寨子。头领邝恩大约六十多数,见过一些世面,听说有长安来的大人要在寨子里借住,他立刻全寨动员,挑出近二十名年轻漂亮的姑娘,出寨十里,盛装相迎。
梁啸打量了一番那些姑娘,非常满意。
邝恩将梁啸一行迎入寨中。梁啸先安排月亮和孩子住下,随即又亲自查看为韩嫣准备的住处。他有不少随从,韩嫣的随从也不小,全部住在寨子里有些困难。梁啸又不辞劳苦,亲自挑选扎营地点。安顿随行将士。
与此同时,梁啸拿出一笔钱,让邝恩采买酒肉,并特地关照邝恩。这次要来的是天子使者,怠慢不得,不要担心钱的问题。
梁啸这句话得到了蔡米等人的确认。邝恩放了心,安排人到周边寨子里采买,顺便通知那些寨子。有大生意上门,大家一起来发财。
消息一出,周边几十里之内的越人闻风而动,像赶集似的,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数日后,等韩嫣等人来到邝家寨的时候,邝家寨周围热闹非凡,人潮涌动,漂亮的姑娘更是随处可见。
韩嫣吓了一跳,还以为梁啸煽动越人。准备要他命呢。直到梁啸和邝恩并肩而来,满面笑容,这才松了一口气。
“冠军侯,你这是布的什么阵?”
梁啸哈哈大笑,赶上两步,深施一礼。“韩王孙,你大老远的从长安赶来,为了见我一面,还不辞劳苦的进山,我是感动得很啊。这不。山里多有不便,我只能因简就陋,略作安排,还请王孙不要嫌菲。”
见梁啸态度这么好。韩嫣既意外又心安理得,也没多想。在他看来,梁啸这是自知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来见他。花这么多心思,无非是希望他高抬贵手。
不管梁啸有多大的才能,立过多大的功。现在又享有多少食邑,他都已经失宠。先被天子调离了战场,接着又调出了长安,如今龟缩在豫章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造船。而他却是天子身边的宠臣,一句话就能让梁啸永世不得翻身。梁啸要想保命,向他低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韩嫣打量了四周片刻,带着三分矜持的笑了。“冠军侯这话说得太客气了。你是少年富贵,功冠全军,能用琉璃造屋的富家翁,你的安排,我怎么敢嫌菲薄。”
梁啸已经接到灌夫的警告,知道韩嫣要拿琉璃的事做文章,心里却没当回事。琉璃是仿玉,但毕竟不是玉。如果用琉璃也要照用玉的礼制来,长安城的列侯个个可以杀。不过,他此刻有心要整韩嫣,自然不介意把姿态放得低一点。
“王孙说笑了,你可是天子最信任的臣子,什么样的富贵没见过?我那点军功算得了什么,琉璃屋也是为船厂的匠师们建的,为的是方便他们研究。如果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王孙指点。王孙,山野之中,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些越女资质粗鄙,不过胜在活力十足,王孙挑几个服侍?”
见梁啸服软,韩嫣心中得意,倒也不急于一时。他打量着那些衣着灿烂,身段更是诱人的越女,非常满意,脸上却还有些矜持。“这个……就不必了吧?”
梁啸给邝恩使了一个眼色。邝恩会意,立刻上前行礼,着实恭维了韩嫣一番。梁啸又劝道:“王孙,你是见惯了美人,不将这些越女看在眼中。可是将士们却难得有机会品尝这些野味,你将就着挑几个,剩下的,我好分给将士们。”
一旁的郎官、将士早就眼红了,听了梁啸这句话,更是迫不及待,眼巴巴地看着韩嫣。韩说见状,也催促韩嫣不要再客套了。韩嫣顺手推舟的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随便挑几个吧。”
梁啸亲自上前,挑了五个相貌最俊俏的,将她们推到韩嫣身边,随即对剩下的越女们说道:“你们也不要客气了,这些都是我汉家的好儿郎,你们就拿出本事,歌舞起来,先让他们看看你们的歌喉舞姿。”
越女们听了,齐声叫好,就在山谷间歌舞起来。
越人生性自然,跳的舞跳也野性十足,举手投足,透着旺盛的生命力。灵动的眼神更是无时不在挑拨着随行将士们的心。越女们跳至兴浓,主动邀请他们一起,将士们心动不已,却碍于军令,不敢放肆,纷纷将目光投向自己的上官。
梁啸笑道:“王孙,这里也没什么外人,就让他们乐呵乐呵吧?”
韩嫣被五个越女围在中间,莺声燕语,已经醉了,当下点点头,算是应了。将士们一见,顿时如猛虎下山,扑入越女群中,拉着早就看中的越女,且歌且舞起来。
一时间,笑声四起,春情泛滥,让人有一种春天来了的感觉。
歌舞声中,饮宴开始。梁啸推韩嫣上座,韩嫣假意推辞了一翻,便入了座。五个越女坐在他身边,倒酒的倒酒,挟菜的挟菜,极是殷勤,侍候得韩嫣眉开眼笑,如在梦中,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在越女的怀中、股间出没。
梁啸在下首相陪,灌夫坐在他身边,很是不解。“君侯是怕了这小子么?”
“灌君,你都把人带来了,我还能怎么办?”梁啸苦笑道:“就当是破财消灾吧。”
灌夫愧疚不已。梁啸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他却把事情办砸了。梁啸如今承受屈辱,都是因为他的无能。他愤愤不平。“真是岂有此理,你是一个食邑三千八百户的列侯,却要对一个娈童俯首,气死我了。”
“灌君噤声。”梁啸连忙捂住灌夫的嘴,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灌君以为这就能敷衍过去了么?我怕他得寸进尺,索求无度呢。灌君就莫要再节外生枝了。”
“这样还不行?”灌夫眉毛竖了起来。“他还想怎样?”
“谁知道呢。”梁啸长叹一声:“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是刀俎,我是鱼肉,还不是随他折腾?行了,行了,你出去和兄弟们喝酒吧。你这人古道热肠,不适合这种场合,别再惹出事来。”
梁啸说着,将灌夫推了出去。灌夫越想越不爽,恨不得现在就翻脸,将韩嫣扯下座打一顿解气,却拗不过梁啸,只得擒着酒壶出去了。
梁啸心中暗笑,转身又堆起一脸的笑容,陪着韩嫣说话,姿态之低,连韩说都惊讶不已。
灌夫出了门,一口一口的灌着酒,心里的火越怎么也浇不灭,反而越烧越旺。借着酒劲,他和将士们说了起来,大骂韩嫣欺人太盛,折辱有功之人。
护送韩嫣来的人不是未央宫的郎官,就是豫章郡的郡卒,他们对梁啸的印象都不错,特别是未央郎,梁啸可是他们的榜样,而韩嫣却是他们鄙视的对象,但凡有点志气的男儿,有谁愿意像韩嫣一样做娈童。如今听说梁啸被韩嫣欺负,心里的天平自然偏向了梁啸,为梁啸不平。
不经意之间,一些别样的情绪在将士们之间蔓延开来。
酒宴饮至半夜,韩嫣喝得酩酊大醉,被五个越女扶入内室。韩说想劝他,韩嫣却已经筋酥骨软,站都站不稳,偏偏不肯老实,手更是伸入越女的怀中,**得越女的脸都疼得变了形。
梁啸见四周无人注意,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琉璃瓶,倒了一些粉末在碗里,又倒入准备好的醒酒茶。粉末迅速化开,消失得无影无踪。梁啸一手提壶,一手端茶,走到韩说身边,有些担心。“你兄长……会不会有事?这些越女可野得很,别伤了你家兄长,酒后入房,最是伤身不过。”
韩说皱着眉,无地自容。韩嫣的做派让他很丢脸,这哪里还有一点大臣应有的气度,活脱脱是一个得志的小人。这要是传到天子耳中,如何是好?外面那么多人,他就是想为韩嫣掩饰,也掩饰不住啊。
梁啸将银碗递给韩说。“这是解酒茶,你端给他,让他解解酒吧。”
韩说狐疑地打量着梁啸。梁啸笑笑,转身从案上拿过一只酒碗,倒了残酒,斟了一碗茶汤,一饮而尽。
韩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头致谢,端着茶汤进了屋,喂韩嫣喝下。
梁啸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喝了这碗茶,韩嫣今天不折腾一宿别想消停。至于明天还能不能囫囵走出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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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 挖坑
梁啸来到郎官们的住处,和这些往日的同僚闲扯。
梁啸做未央郎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一直没有离开未央宫,低头不见抬头见,一直保持着联系。即使没有和他同事过的人也有一面之缘。
梁啸出身卑微,知道这些郎官和普通卫士比,生活无恙,但是他们所处环境不同,每天看的都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一批人,心里多少有些怨气。韩嫣从小富贵,大概不会对这些普通的郎官有什么好脸色,可是梁啸却知道,除了韩嫣本人之外,这些人可能是天子最直接的信息来源。
这里面甚至可能有天子安排的眼线,或者其他人的。
梁啸钻进帐篷的时候,半醉的郎官们正在闲扯,主题就是梁啸和韩嫣之间的冲突。
身为未央郎,他们当然更同情梁啸。不过他们也清楚,这些事,他们插不上嘴。梁啸固然委屈,可韩嫣背后却是天子,谁也得罪不起。他们纵使有什么怨言也只能在精神上支持梁啸,真要让他们有什么行动也不怎么可能。
“诸位,越女怎么样?”梁啸挤了挤眼睛。“够味不?”
见梁啸进帐,郎官们连忙起身,准备给梁啸行礼。梁啸按住其中一人,笑道:“行了,行了,这里也没有外人,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礼。你们要是太客气,我反倒不自在了。”
“这是朝廷礼数,可不能乱了。”一个中年郎官说道。
“礼数是不能乱,可现在不是在长安,是在豫章,是在越人的寨子里啊。”梁啸摆摆手,不以为然。“我是怎么来豫章的,大家也清楚,除了这冠军侯爵位之外,我和诸位一样,都是陛下身边的卫士。来来来。一起坐。”
几句话,梁啸就拉进了郎官们的心理距离,又不动声色的表示了自己的委屈。郎官们也不生客气,围着梁啸坐下。梁啸提着醒酒茶。一人倒了一杯。“来,越人的野茶,据说能醒酒。”
郎官们尝了尝,感觉不错,能不能解酒且放一边。清凉爽口,让刚刚吃得满嘴流油的他们觉得非常舒服。
“长安城最近有什么消息?说来听听。”
郎官们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有的说,随着陈窦几家的少年离京游历,长安城没以前热闹了;有的说,陈家兄弟打造的刀剑真好,就是太贵;还有的说,宫里又来了几个新人,比以前更热闹了。
最后,有人说到了卫青大捷的事。
卫青在阴山大破匈奴主力,天子有什么想法。那是只有几个人才知道的事,对这些郎官来说,他们只知道这是一个大喜事。奴隶出身的卫青、强盗出身的张次公都能够凭军功封侯,他们为什么不能?
他们没有卫子夫那样的姊妹,但是他们可以有卫青那样的兄弟,只要有一个机会,他们一样能建功封侯。
一个郎官挤到梁啸身边。“伯鸣,你打过仗,又懂朝政,你说说看。下一个能立军功的人会是谁?”
梁啸瞅了他一眼,轻笑一声:“怎么,心痒了?”
“那当然,谁不想立功封侯啊。郎官有什么意思。等外放,还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呢。说不定等到头发白了还是一个郎官。”
“这个我可说不准。就目前而言,卫青应该还是最有前途的。”
“卫青啊……”郎官露出诡异的神情,压低了声音。“伯鸣,你这段不在长安,可能不知道。宫里有消息说。卫子夫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天子很不高兴呢。现在两位陈夫人都有了身孕,如果能生一下皇子,卫子夫还能不能受宠,真的说不准呢。再说了,她年纪可有些大了。”
这些事,梁啸岂能不知。不过,他不同意郎官的意见,至少表面上如此。
“你们都想错了。陛下用卫青,和卫子夫没什么关系。”梁啸不紧不慢的说道:“陛下用卫青,是因为卫青有这样的能力。我可以这么说,十年之内,不会出现比卫青更能打的将领。”
“当真?”郎官们都很好奇。这可是关系到他们的前途。如果梁啸说得有道理,他们也要考虑是不是该找机会和卫青身边的人套套近乎,希望下次卫青出征时可以带上他们。
“我还能骗你们?不信你们就等着瞧好吧。”
“那卫青之后,谁有机会出头?”
“我大汉一直不缺能打的将领,但是卫青的天赋远远超出一般人,短期内很难有人可以和他比肩。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看好霍去病。他今年八岁,十年之后,应该可以上阵了。”
“霍去病?”郎官们互相看看,不太相信。“他还是个屁大孩子。”
“三岁看老,这都不懂?”梁啸打了个哈哈。“你们要我说,我已经说了,信不信,由你们。”
“霍去病太小了,你再说一个。”
“再说一个?”
“对,再说一个。”郎官们起哄道。
梁啸沉吟半晌。“还有一个人,可能有机会,但是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
“谁?”郎官们兴奋起来。
“平阳侯。”
“曹时?”郎官们互相看看,觉得更不靠谱。曹时是功臣之后,上阵的可能性非常小。
按古理,诸侯王都是封建遗留,他们接受封地的前提之一,就是发生战事时,他们要为天子出征。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不仅藩王出战的可能性很小,功臣之后也没什么机会。一来这些人养尊处优,不愿意吃苦,二来朝廷也对他们多少有些忌惮,不愿意让他们染指兵权。
面对郎官们质疑的眼神,梁啸笑而不语。他提到的平阳侯,可不仅仅是指曹时,还有另一个“平阳侯”,只是这个“平阳侯”就不是这些未央郎知道的了。
当然,在陈窦两家强势复兴的时候,天子会不会起用曹时来平衡他们,也是说不准的事。让几方势力搞平衡,自己从中调度,向来是上位者最喜欢干的事。他不希望郎官们能够理解他说的话。只要他们将他的话传到天子耳中就行了。
——
畅谈半宿,第二天,梁啸又早早起来,练习导引术。练习射箭,一如平常。
郎官们三三两两的起身,看到梁啸练箭,梁家部曲见缝插针的练习武艺、阵法,就连两个婢女都不忘练武。都有些惭愧。他们也集结起来,各找地方练习。
灌夫、韩说很快也出现了,他们率领部下操练,又和郎官们较技,场面热闹而友好。
韩嫣却起得很迟,直到日上三竿,他才起身,精神萎靡不振,走路打飘,还不住地打哈欠。
郎官们暗自撇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与梁啸一比,韩嫣简直是不值一提。五个最漂亮的越女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么?多吃多占,怎么没精尽人亡呢。
不过看这样子,虽然没死,也差不多了。
见韩嫣居然活着出来了,梁啸也有些意外。不过,他没有露出丝毫沮丧,第一时间赶到韩嫣面前,关切的问道:“王孙,还住得习惯么?”
“啊?”韩嫣捂着嘴。吹欠不断,两只眼睛都快陷下去了,眼圈黑得像熊猫,连眼睛都睁不开。他倒在椅子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听了梁啸的问话,他连吸了几下鼻子,这才勉强笑道:“还好,还好。”
“那你看,是今天起程,还是休息两日再说?”
“起程?”韩嫣吓了一跳。“去哪儿?”
“你到这儿来。不就是想进山看看造船的木料么?”
韩嫣转了转眼球,这才想起来正事。他看看四周,见灌夫正一脸不屑的看风景,自家弟弟韩说也低着头,说不出的窘迫,只好言不由衷地点点头。可是酸痛的腰,发软的腿都在提醒他,现在动身是极不明智的。
“是啊,是啊,不过……不急这两日,休息两天再走吧。”
“也好。”梁啸也不坚持,唯命是从。他出了门,低声对灌夫说道:“看样子,他还不满意啊。”
灌夫浓眉倒竖。“岂有此理,让我去和他理论。”
“不行。”梁啸为难的咂咂嘴,犹豫了很久。“我在想,他是不是……算了,等两天吧。”
灌夫被梁啸说了半截的话引得抓耳挠腮,反复追问,梁啸只是不说。
梁啸和邝恩商量,在邝家寨要多住几天。只要梁啸给钱,邝恩自然没有意见,热情招待,派人上山打猎采摘,每天好酒好菜的招待,美女歌舞侍候,搞得韩嫣欲罢不能,夜夜笙歌,绝口不提什么时候起程。
仅仅三天时间,韩嫣就瘦了一圈,郎官们的怨气也积累到了爆发的边缘,灌夫更是气得几次撸袖子,要去和韩嫣理论,都被梁啸拦住了。
在灌夫又一次要暴走的时候,梁啸终于开了口。“灌君,是我错了。韩嫣想要的恐怕不是美女,或者说,不仅仅是美女。”
灌夫没好气的说道:“不是美女,难道还是少年?”
“灌君真是一语道破天机。”梁啸长叹一声:“我真是蠢,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来,白白耽误了几天时间。”
灌夫一怔,眼睛顿时瞪得溜圆。不过,他什么也没说。韩嫣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梁啸说的这个问题看似离谱,可是对韩嫣来说,却是再正常不过。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梁啸双手一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委屈求全,还能怎么办?不过,这事不能让越人知道,免得坏了名声。灌君,你看……”
灌夫眼神微缩,搓了搓手,狞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找几个少年,让他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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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479章 韩嫣之死
梁啸想象不出韩嫣看到几个少年走进房间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他也不想知道具体的过程。看看灌夫狰狞的眼神,就知道韩嫣这次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淮南王府的炼丹士炼出的金丹,份大量足,足以能让韩嫣********。灌夫挑选出来的少年也绝对不会比天子温柔。至于憋了一肚子邪火的灌夫会不会亲自上阵挑了韩嫣,那就说不准了。
总之场面应该很凶残,绝对是少儿不宜。
深夜,梁啸结束了夜练,却没有睡,坐在案前,一笔一划地写着奏疏。
“……豫章卑湿,瘴气满谷,毒蛇猛兽,随处可见。王孙虽忠,不服水土,不幸而殒于王事,诚可痛哉。臣彷徨无计,请自限庐山,闭门思过,伏望陛下怜之……”
月亮斜倚在榻上,靠着摇篮,已经和孩子一起进入了梦乡。贝塔出去准备洗漱用水,希娅走到梁啸身边,探头看了一眼,抿嘴笑道:“主人,韩嫣还没死,你就请罪了?”
梁啸笑笑。“在我眼里,他早就死了。”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转了转脖子,颈关节发出啪啪的轻响。希娅眼睛一亮。“主人,你又进步了呢。”
“有时间练习了嘛。”梁啸笑笑,目光透过窗上的轻纱,看向隔壁的小楼,含笑倾听那隐隐约约的惨叫。
灌夫除了勇猛,最擅长的大概就是这类恶事。仅仅一墙之隔,以梁啸的耳力,也需要凝神倾听,其他人就别指望了,就算偶然听见,大概也会以为是韩嫣爽得难以自抑,不会想到那是他垂死前的哀嚎。
韩王孙,你还好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好好的长安不呆,你非要跑到豫章来找我的麻烦。那我们就看看。究竟谁玩得过谁。
豫章的夜晚又湿又冷,梁啸的眼神更冷,眉上仿佛挂了霜。
——
长安,承明殿。张汤拜倒在天子面前,伏首不起。
丞相田蚡、御史大夫韩安国坐在一旁,面色凝重。
吾丘寿王、徐乐、主父偃隐在幕后,各自沉思。
张汤从江都归来。经过几个月的彻查,带回来一堆小山般的卷宗。他把刘建干过的那些恶事翻了个底朝天。刘建犯下的罪行简直令人发指。
仅是人命,有名有姓的就有三十八条之多。
听完张汤的叙述,天子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理解。一个人怎么可能犯下如此罪行?如果说这是本性,那岂不说刘氏血脉不仅谈不上高贵,反而有着常人难及的罪恶。如果说这是后天培养,那谁该承担这个责任?
是江都烈王刘非,还是历任江都相?
“张汤,这些案子,不会有……”
张汤顿首。“陛下随时可派人复查。若有丝毫差错,臣愿反坐,以身抵罪。”
天子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他是不敢相信,可是他也清楚,张汤的案子断得非常细,证据罗列齐集,即使是多年的老吏也未必做得出来。他早就听田蚡说过,张汤是个断案的奇才,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别说刘建,恐怕让梁啸来,也翻不了案。
不过,天子依然没有轻易做出结论。这件事不仅关系到朝廷的脸面。而且涉及到皇族成员,如果有什么不当,会被诸侯王误以为是朝廷有意陷害,正如当年淮南王刘长案一样。
“这件案子关系重大,不可轻忽,转丞相、御史、廷尉三司会审。宗正列席。”
“唯!”田蚡、韩安国躬身领命。
张汤也拜了拜,却没有回到席位上去。天子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你还有什么话说?”
“陛下,臣尚有一卷文书,呈与陛下。”
张汤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片竹简,双手递给天子。天子伸手接过,眼神疑惑。可是当他看了一眼竹简之后,他的疑惑一扫而空,怒意大盛。
田蚡和韩安国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凛然,不知道张汤这片竹简上写了什么,居然让天子如此震怒,而且是在刘建已经犯下如此累累罪行的基础之上。
“很好,很好。”天子咬牙切齿的说了两声,摆了摆手。“张汤留下,其他人可以退下了。”
田蚡立刻沉下了脸,张汤居然有事瞒着他?简直是岂有此理。他狠狠地瞪着张汤,张汤却低着眉,一点表情也没有。田蚡大怒,起身拂袖而去。
韩安国等人也纷纷告退。
张汤一个人留在殿上,天子重新拿出那支竹间,搁在案上。“你将天子旗的事细细说来。”
“唯!”张汤躬身应命,不紧不慢的叙述起来。
——
田蚡端坐在马车上,脸色铁青,气息粗重。
“丞相,先回去吧。”门客藉福劝道:“张汤为人谨慎,不会故意欺瞒丞相的。他不让丞相知道,定然是怕连累丞相。诚如丞相所言,陛下也不愿意让丞相与御史大夫参与,可见张汤所为正合陛下心意。丞相在此等候,是打算面斥张汤呢,还是要向天子示威?”
田蚡转了转眼睛,颜色稍缓。“你说,张汤会升官吗?”
“丞相不希望张汤升迁吗?”
“不是不希望。”田蚡有些迟疑。“丞相府中,能干如张汤者不多。如果他离开丞相府,就不是助力,反而可能成为对手。”
藉福笑道:“丞相以为,张汤若离开丞相府,最有可能去何处?”
田蚡反复想了很一会儿,这才说道:“张汤精通律令,不是去御史寺,就是去廷尉寺。”
“去御史寺,分的是御史大夫之权。去廷尉寺,分的是廷尉之权。对丞相来说,这都是好事啊。丞相又何必为此担忧?”
田蚡短眉一掀,转怒为喜。他看了一眼宫门,正好看到张汤急匆匆地走出来。看到他的马车,张汤小步急趋,礼数甚为周到,径直来到他的车前。
“丞相。”
“张汤,辛苦你了。”田蚡盯着张汤的眼睛。“天子甚为满意吧?我是不是应该提前恭贺你升迁?”
张汤微微一笑。“丞相。你我有君臣之谊,我如果能够升迁,也是丞相的恩惠,难道丞相不高兴吗?”
田蚡歪了歪嘴。“我这不是正为你高兴嘛。”
“丞相的确应该高兴。”张汤上前一步。在田蚡耳边低语两句,又退了回去。
田蚡大喜过望。“当真?”
“汤岂敢欺骗丞相?”张汤谦卑地笑道。“丞相,是不是应该高兴?”
田蚡哈哈大笑。“没错,的确应该值得高兴。”他想起自己在殿上对张汤的态度,尴尬的说道:“刚才……”
“刚才丞相真情流露。正好说明事先并不知情。”
田蚡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两人拱手而别。
——
“君侯,君侯……”韩说惊慌失措地叫着,冲进了梁啸的小院。
两个卫士迎了上来,一左一右,将韩说拦住。韩说闪身想冲过他们,却被一拳打倒在地。一声轻响,雪亮的战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大胆,你想行刺么?”
“君侯,梁君侯。救命啊……”韩说伏地大哭。“求求你,救救我兄长,救救我兄长。”
梁啸在屋里听得真切,披衣而起,走出房门,站在走廊上,面色不悦。“放开他。究竟怎么了,一大早就吵得人睡不安稳?”
卫士松开韩说,向后退了两步,却依然成犄角之色。挡在韩说面前。韩说泪如雨下,痛不欲生。“梁君侯,请你救救我兄长。”
“你兄长?”梁啸大吃一惊,连忙下了楼。来到韩说面前。“你兄长怎么了?”
韩说拉起梁啸就走,来到隔壁的小院。护送韩嫣来的郎官们三步一岗,五步一跳,牢牢地控制住了小院,面色凝重,如临大敌。灌夫带着几个亲卫。站在院子里,正来回踱步。见梁啸进来,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梁啸一眼,然后走了上来,拱拱手。
“梁君侯,出大事了。”
“快领我去看。”梁啸说着,大踏步上楼。
见梁啸走来,郎官们纷纷让路,眉宇间有如释重负之意,仿佛被敌人重兵围住了数月,终于等到了救兵一样。梁啸也不理他们,径直来到韩嫣的房门前。房门前站着两个郎官,像两尊门神一般把住了房门。“梁君侯……”其中一个年长些的郎官面色苍白,欲言又止。
“究竟怎么了?”梁啸燥了起来。“韩王孙究竟怎么了?”
“君侯,你进去看。”韩说推开郎官,将梁啸拉到屋里。屋里弥漫着****和血腥之味,帷帐低垂,榻上零乱不堪。五个越女跪在一旁,不着一丝,战战兢兢。别有两个同样赤|裸着身子的俊美少年,已经被人杀死,倒在榻旁,血流了一地。
梁啸登时沉下了脸。“这两个少年是怎么回事?”
灌夫跟了进来,低声道:“君侯,是……是韩王孙要求的,我……我不敢……不从。”
“灌夫,你这脑袋是不是被门夹过了?”梁啸勃然大怒。“王孙是什么身份,你难道不知道?他是陛下身边的人。你居然任他胡来?这要是传到天子耳中,如何是好?”
灌夫心里明白,却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韩说听了,却是脸色大变,惊恐不已。梁啸这话说得隐晦,但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韩嫣为什么受宠,那是因为他不仅是天子的近臣,更是天子的娈童。不管他承认不承认,他都是天子的禁脔,岂是别人轻易碰得的?
就像女人一样,进宫之前,不管你有过多少男人都没事。进了宫,你就是天子的女人,你还能随便和别人有染吗?韩嫣找女人没事,但是找别的男人,万万不行。这个消息如果传到天子耳中,韩嫣再死一次都不足以抵罪。
“君侯,这……这可怎么办?”
“此事不可外传。”梁啸脸色铁青。“有多少人知道,把他们都叫过来。”
梁啸说着,上前一步,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挑开帷帐,向里瞅了一眼。
榻上到处都是血,还夹着一些黄褐色的污迹,腥臭扑鼻,即使梁啸见惯了尸体,也觉得这模样着实恶心。韩嫣蜷缩在锦被中,披头散发,脸色苍白,身上随处可见血污。
梁啸探身过去,将手指按在韩嫣的颈动脉上。触手处尚有余温,但没有脉搏,韩嫣已经气绝。
梁啸眼中闪过轻蔑之色,随即又恢复了怒意。他用帷帐擦了擦手指,背着手,走出房间。
郎官们聚集在门前,低头俯首,如丧考妣。他们是负责保护韩嫣的人,韩嫣死了,他们首当其冲。回京之后会是什么后果,他们大致已经能想得出来。
“究竟怎么回事?”梁啸厉声喝道。“你们也都是多年郎官,这样的差事做过无数,这次怎么这么大意?”
一个中年郎官上前一步,低声道:“梁君侯,我等失职,可是……王孙之意,谁敢违拗?”
梁啸不理他,环顾四周,眼神如鹰。“昨天晚上谁当值?”
五个郎官站了起来。
“你们都在什么位置,看到了什么?”
五个郎官互相看看,其中一人说道:“我们……在院门外侍候。”
“胡闹!”梁啸大怒。“扈从郎官近身保护,这是郎署的规矩,你们第一天入值就应该知道,怎能如此大意?若有人在王孙身边,又怎么会出这样的意外?”
“梁君侯,我们也是没办法啊,王孙命我们不得靠近,谁敢违拗他的意思?”中年郎官扭头看看跪在一旁的越女和少年,虽然没说什么,却是在提醒梁啸:韩嫣在做这种事,能让我们在旁边看着?
梁啸的脸色更加难看,甚至有几分狰狞。“你们是说,这不是你们的责任,是韩王孙的责任?”
郎官们面色煞白,官大一级压死人。韩嫣死了,他们无法自清,如果梁啸坚持按规章制度办事,他们肯定要倒霉。他们互相看看,手足无措。就在这时,梁啸看了那中年郎官一眼,随后又看看同样六神无主的韩说。中年郎官愣了愣,如梦初醒,给其他同伴使了个眼色,然后齐唰唰地向韩说行了一个大礼。
“韩君,请为我们说句公道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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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ps: 刚从老家回来,先更一章。夜里可能来不及更,别等。
最近事比较多,心情也比较乱,更新可能会不太正常,诸位包涵。
第480章 南越
韩说呆若木鸡,一动不动。郎官们叫了两声,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韩君,韩君?”梁啸伸手按在韩说肩上,轻轻摇了摇,眼神关切。“人死不能复生,你千万要节哀顺变,以家族为重。”
听到家族二字,韩说打了个激零,突然惊醒。韩嫣已经死了,而且死得很丢脸,不能再让他连累家族。韩家已经够倒霉了,如果再被韩嫣连累,不知道又要倒霉成什么样呢。
“梁君侯。”韩说一把拽住梁啸的手臂,哀求道:“君侯救我,君侯救我!”
“救你?你又怎么了?”梁啸诧异不已。
“君侯……”韩说看看四周,将梁啸拉到一旁,连连拱手。“请君侯垂怜,救救我韩家。家兄做出如此令人不耻的事来,一旦传到天子耳中,不仅他自己万死莫赎,就是家父也会被连累。君侯……”
梁啸为难地摇了摇头。“不是我不肯帮,欺君……可是大罪啊。”
韩说已经乱了心神,顾不得那么多了。欺君是大罪,可是韩嫣做的事和欺君又有什么区别。他连连哀求,梁啸无奈,沉吟良久,长叹一声。“韩君,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未能及时进谏,致使王孙殒命,累及陛下清誉。这样吧……”
梁啸附在韩说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的解决办法很简单:韩嫣死得太丑,对谁都不好看。韩家丢脸,郎官们丢官,天子也丢脸。既然如此,不如将此事瞒过,就说韩嫣死于水土不服。如此一来,韩嫣就不用带着这种丑名入土,韩家就不会受到连累,天子的脸面也保住了,而梁啸等人也就没什么责任可言。
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但是要统一口径。特别是要韩说点头。如果他不配合,这件事一旦泄露出去,他们都有欺君之罪。
韩说连连点头,如释重负。
梁啸却神情严肃。如临大敌。“韩君,你别急着点头。这可是欺君之罪,一旦报到朝廷,就不能再改口了。要不然,受牵连的可不是一人两人。而是数十人,数百人。”
韩说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过,他想了想之后,还是用力的点点头。“君侯,我明白。”
梁啸心中暗笑。韩说的反应早在他的预计之中。在家族的生死存亡面前,韩说没有别的选择。他也不会怀疑到韩嫣的死有什么猫腻,韩嫣好色又不是什么秘密,做娈童也是人所共知的事。
他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助了韩嫣一臂之力而已。做了那么多的铺垫之后,谁能想到他在其中的作用。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说定了。”梁啸再三叮嘱韩说,让他考虑清楚。韩说别无选择,只能点头答应,反倒生怕梁啸不答应。毕竟在这件事中,梁啸的责任是“最轻”的,他根本没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搞定了韩说,梁啸又去和灌夫等人商量。
灌夫自无二话——韩嫣的命本来就送在他的手上,郎官们也是感激涕零。虽说欺君的罪名大得让人不敢想象,但是谁愿意承担这个责任?韩嫣因好色而亡,不仅连累了大家。还伤及天子颜面。万一天子震怒,谁也没好果子吃。既然韩说央求大家保密,不想把这件事泄露出去,他们自然求之不得。
为了确保不会有人反悔。他们又一起发了毒誓。
统一口径之后,灌夫将梁啸拉到一边,手摩挲着刀环,眼神凶恶。“那几个越人女子怎么办?”
梁啸看了一眼那五个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越女,犯了难。“她们看到了整个过程?”
“灌夫满不在乎的说道:当然看到了。”
“你想杀了她们?”
“让她们出去,岂不是走漏风声。”
灌夫呲着牙笑了。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看到他这副表情,梁啸就明白了他的心意。灌夫整死韩嫣的时候没让这些越女出去,就已经存了灭口之心,就和那两个少年一样。在他看来,这几个越女根本不值得考虑,问他怎么处理,纯属出于礼貌。
对灌夫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尊敬。
可是梁啸却不想杀这个五个越女。他知道留下这五个女子是个隐患,可是杀了她们,他于心不安。
“你能把整个邝家寨全部杀了?”
灌夫挠挠眉,没有吭声。
“把她们交给我来安排吧,我会关照她们闭紧嘴巴。”
“万一她们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那也是命。”梁啸瞅了灌夫一眼,云淡风轻。“你放心,就算没有这件事,天子要杀你我,也有无数的理由。乱杀无辜,有伤阴德,反而不美。你现在怕了?”
灌夫微怔,随即又笑了。“怕个鸟!好,我听你的。”
——
梁啸写好奏疏,派郎官赶回长安。
韩嫣死了,邝家寨的狂欢又继续了数日,这才散去。在这几天时间里,梁啸和邝恩等头领商议,造船需要大量的木材,梁啸希望各个寨子提供劳力。听说有挣钱的机会,邝恩等人自然是求之不得。应梁啸的要求,他们先提供了数十名向导。
那五个越女也在其中。
梁啸给了她们的父母一笔钱,将她们买了过来,赏给荼牛儿、庞硕等近侍为妻妾,确保她们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以内。这五个越女也知道是梁啸救了她们的命,不敢不从。她们的父母得了钱,也没什么意见,痛痛快快的达成了交易。
在这些越人的帮助下,梁啸随即对周围的山林进行普查、登记。
至于韩嫣,梁啸给他准备了一副上好的棺木,由韩说护送回长安,至于韩家会不会将他送入祖坟,就不在梁啸的关心之列了。韩嫣在黄泉之下怎么和严助、朱买臣相处,梁啸也不关心。
他的对手从来不是这些人。
——
十二月中,出使南越的使者严安完成使命,经过豫章,与刚刚完成附近山林普查的梁啸相遇。
梁啸略尽地主之谊,自然而然的问起了南越的情况。
严安虽然与梁啸交往不深,年龄也比梁啸大不少,但是他和梁啸很谈得来。梁啸一问起南越的情况,他就感慨地说道:“梁君侯,你以前是不是去过南越?”
梁啸很意外。“严君为什么这么说?”
“南越的地理形势正如君侯所言,不便行军。”严安拿出藏得很严实的帛书,摊在梁啸面前,面带得色。“梁君侯,你看。”
梁啸又惊又喜,连忙接了过来,仔细查看。“这是南越舆图,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君侯一定想不到,这是南越王赵胡所献。”严安眉飞色舞,讲起了出使南越的经过。
原来,征侧所得的情报有误,南越王赵胡并没有与闽越结盟的意思,这次战事纯粹是由闽越挑起来的。几年前,赵佗刚刚去世,赵胡年轻,理政经验也浅,朝政掌握在以丞相吕嘉为首的大臣手中。闽越大概觉得有机可趁,这才挑起战事。面对闽越的进攻,赵胡已经乱了阵脚,所以向汉朝求援。
“这么说,南越没有反叛之意?”
“没有。”严安笑道:“赵胡内忧外患,哪里敢与朝廷为敌。他现在就盼着朝廷的大军赶快来援,所以才将舆图都交给了我。我这次回程,依图而行,查看了相关的地形,发现正如君侯所言,行军极为困难。”
梁啸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地图看。南越是不是有意与汉朝对抗,并非决定性因素。赵胡再听话,汉武帝也不能再容忍南越这个异姓王国存在。南越国不是闽越国,也不是长沙国,他的实力太强,又有对抗中央王朝的前科,只要有机会,汉武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解决他。
如果赵胡听话,主动引汉军入境,那也不过是减少一些麻烦而已。
更何况赵胡现在又做不了什么主,南越的权臣们愿不愿意归附朝廷,才是能否顺利解决南越问题的关键。
“吕嘉等人的态度如何?”梁啸放下地图。“他们会接受汉军入境吗?”
“看起来可能不大。”严安摇摇头。“所以,我军还是应该做好强攻的准备。如果由陆路进军,则大军旅途劳顿,又被山岭所阻,难免会和隆虑侯当年的情形一样,受阻于南越境外。”
“隆虑侯?”
“是的,高后七年,赵佗发兵击长沙国,高后曾经派隆虑侯周灶率兵击南越,被阻于南岭,将士们水土不服,瘟疫流行,伤亡惨重……”
梁啸听严安解说之前的那场战事,又欢喜又惭愧。欢喜的是严安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这次出使南越收获很大,惭愧的是自己对那场战事一无所知。亏得没有大放厥词,要不然就丢脸了。
梁啸赞道:“严君这次出使称职,想必陛下一定会非常满意。”
“君侯应该也会满意。”严安笑道:“陆路进军不可取,楼船必然大行其道。君侯在豫章造船,将来战事一起,君侯必然是急先锋。希望我收集的消息能为君侯提供一点参考。”
梁啸笑而不语。他明白了严安的意思。不过,严安显然还没摸准天子的脉门,他还以为天子会让他统军南征,希望能有机会从征立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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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481章 打4脸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qu 】
“你知道该怎么做吗?”天子盯着郎官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臣……”郎官战战兢兢,牙齿打战。
天子返身从案上拿起梁啸的奏疏,在郎官面前晃了晃。郎官如梦初醒,连连叩首。
“去吧,管好自己的嘴!”
“唯!”郎官如逢大赦,嚅嚅而若。直到出了大殿,被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满头是汗,已经汗湿重衫。
天子站在大殿中,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他的牙齿咬得紧紧的,咯咯有声,仿佛在撕咬着什么。一旁的侍者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怒了天子,蒙受无妄之灾。
这一夜,承明殿的灯亮了一夜,天子的身影如同鬼魅,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咒骂,飘忽不定。
——
梁啸陪着严安回到白鹿精舍。
看到那明亮的琉璃窗户,严安大吃一惊。“梁君侯,这是不是……太奢侈了?”
梁啸无所谓的耸耸肩。“如果只做数月停留,的确有些奢侈。可若是想打造百年精品,就谈不上什么奢侈了。一来琉璃虽然造价不菲,但实际上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贵;二来有了这琉璃窗之后,白天不用点灯,省了灯油之费,看似很少,可积缁累寸,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梁啸说着,将严安引入精舍。以邓国斌为首,正围着船模讨论问题的淮南门客和工匠们见梁啸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事,围了过来,纷纷行礼。
梁啸指着邓国斌说道:“这些人不是在学问上有独到之处,就是有造船上有多年经验。能不能按照预期的时间完成楼船改造,他们才是关键。可以这么说,少了我,没什么关系,少了他们,这楼船终究是水中月,镜中花,不可能扬帆远航的。”
严安表面上很客气,心里多少有些不以为然。淮南门客也就罢了,这些匠师不过是些卑贱之人,哪里当得起梁啸如此称赞。这不过是梁啸收拢人心的策略罢了。不过,能在如此明亮的屋子里做事,的确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啊。
邓国斌等人的心情却与严安大不相同。虽说朝廷的诏书未达,他们能不能享受朝廷的俸禄还是未知之事,可是梁啸对他们的尊重和厚待却是实实在在的。如今梁啸又在天子使者面前如此抬举他们,他们自然感激,心里暖洋洋的。
“这是什么?”严安走到案前,指着快要完工的船模,赞不绝口。“这是哪位匠师的大作,实在是精致得很。”
“这是他们大家的心血。”梁啸介绍道:“这是严格按照比例制作的船模,完成之后,要用它来试验各种性能,诸如抗风能力,承载能力,吃水深度,都要一一试验。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好及时修改。”
严安很意外。他以为这只是一个模型,让人看看外形,没想到还要完成这么多的试验任务。
梁啸也不多说,引着严安又来到已经初具规模的试验池,指着水道说道:“船模完成之后,会放在这条水槽里,计算不同的流速下承受的冲击力,以此来模拟行船时需要的动力……”
梁啸一一道来,如数家珍,严安虽然对具体的技术所知有限,但是梁啸讲得深入浅出,他听得明白,更为其中的精妙之处拍案叫绝。传言不虚,梁啸其他的学问一般,在这些问题上,他的思路远远超出一般人。天子让他来督造楼船简直是太合适了,根本挑不出比他更好的人选。
“梁君侯,你与陛下真是君臣相知的典范啊。陛下知人善任,非我等所能及。”
梁啸忽然有些后悔,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这话要是传到天子耳中,我以后还能统兵作战吗?这直接由军转学啦。懊恼之余,梁啸转念一想,又觉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不正是自己要做的么,无须上阵厮杀,没什么风险,又能实现自己的计划。
梁啸笑容满面,附和了几句。“陛下圣明,自非我等能够揣摩。我也是尽力而为罢了。”
参观完了精舍,梁啸又让人拿来一卷庐山图。这是他让淮南画师精心描绘的,不仅包括了他已经造好的几座院落,还包括一些正在筹划中的宅院,可以说,这是他的庐山庄园设计蓝图。
“这简直是人间仙境啊。”严安羡慕不已。“君侯真是眼光独到,上阵可动若雷霆,闲居亦可赏花弄月。”
“这是陛下的恩赐。”梁啸大笑。“这不过是图上风景,容我带你去游一游庐山,你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人间仙境。严君,我怕你看了之后,不肯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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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2章 三4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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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还有富贵,严安当然不至于留恋庐山而不肯离开。不过,庐山的风光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他对梁啸的悠闲生活艳羡不已。
眼前有美景,身边有美人,山珍湖鲜,万亩菜田,这简直是神仙般的生活。
严安带着对梁啸的羡慕和一卷蓝图,离开了庐山,赶往长安。
一月中,严安回到了长安,立即赶往未央宫见驾。
时隔数月,再一次看到天子,严安有些意外。天子瘦了一圈,眼圈发黑,只是眼神更加冷峻。看到严安,他挤出一丝笑容,伸手示意严安入座。
“南越情况如何?”
严安将出使的情况说了一遍,特别提到了南越王赵胡的困境,然后又拿出赵胡献出的舆图。天子接过舆图,仔细打量了一番,眼中露出一丝神采。
“若是如此,能否里应外合,拿下南越?”
“臣本有此意,不过与冠军侯一席谈之后,臣觉得有些冒险。”
天子眼神闪了闪。“梁啸?”
“是的,臣返程时,在豫章遇到了冠军侯,盘桓数日,听取了他不少意见。”严安又将与梁啸交流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拿出梁啸让他带来的蓝图,恭恭敬敬地献给天子。
天子展图而观。听严安说完了庐山风光和白鹿精舍,天子轻笑了一声。“看来他在豫章过得很滋润啊。”
“冠军侯乐天知命,能随遇而安,于平常中见精神。”
天子转了转眼睛,沉思片刻,又道:“你在豫章时,可曾听说韩嫣的事?”
“听说了,韩嫣殒于王事,也算是求仁得仁。”
“是啊,只是可惜,那么多人。偏偏他死了。”
严安叹了一口气。“陛下,江南卑湿,瘴疠甚多,中原人初到南方。多有不适应之处。若在城中还好,韩王孙急于为陛下效命,深入山林,实在是太冒险了。”
天子眉头微蹙,没有再说什么。又问起了南越的事。严安见天子神情古怪,大惑不解,却又不能多问,只得随着天子的意思,将话题重新拉回南越的事上。
严安自己有心趁此机会拿下闽越,但是梁啸的建议又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楼船尚未造成,如果只从陆路进攻,一旦赵胡接应不及时,受挫的可能性很大。
可是,就这么放过这个机会。又实在可惜。
天子听出了严安的意思,也有些心动。他让人叫来了主父偃、徐乐等人,又派人去请窦婴。主父偃、徐乐先到,得知南越君臣不和,他们都觉得是个机会。不过,对梁啸的意见,他们也不敢轻易否定,毕竟比起实战经验来,梁啸要比他们更有话语权。
不多时,窦婴也赶到了承明殿。
听完了严安的分析。窦婴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觉得,不管具体的原因是什么,闽越攻击南越,南越向朝廷求援。朝廷就必须有所表示,不能因为楼船尚未准备妥当,还不具备强攻南越的能力就放弃这个机会。
必要的威慑还是应该有的。南越君臣不和,但心向朝廷的毕竟是南越王赵胡。赵胡同意,吕嘉等人再不愿意,他们还敢阻挡王师?只要大军进入南越。决定权就不在南越君臣了。
总之一句话:这是一个机会,也许可以兵不血刃的解决南越问题。
窦婴的建议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天子对窦婴的建议非常满意,他称赞窦婴这才是真正的老成之言。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天子此言一出,他们就听出了言外之意。窦婴的建议是真正的老成之言,那反对立刻出征的梁啸是什么?很显然,天子对他的意见不太满意。
决定出征之后,天子进一步做出安排。经过商议,天子决定派御史大夫韩安国和大行令王恢统军出征。韩安国出会稽,以会稽太守窦去非为副将;大行令王恢出豫章,任灌夫为豫章太守,做王恢的副将,严安为护军将军,随王恢出征。
听了这个安排,在座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异样。冠军侯梁啸不与此战?这是一个很反常的决定。
天子随即给出了解释:梁啸不是不参与此战,只是他另有任务。他将作为使者,再次出使南越,协助南越王赵胡做好接应工作。只有如此,才能里应外合,拿下南越。
众人将信将疑,但是没有人会主动提出异议。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天子随即召集丞相田蚡、御史大夫韩安国和大行令王恢入宫,安排战事。韩安国、王恢自然没什么意见,田蚡虽然遗憾豫章太守这个职位落到了灌夫的手中,却也没多说什么。船厂归少府直接管辖之后,豫章太守已经没有什么油水可言,他不愿意因为一个没油水的太守与天子发生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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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书用六百里加急送到豫章,先送到了灌夫的手中。
灌夫又惊又喜。能复任豫章太守,他当然很开心,可是他升了官,梁啸却被排斥在这场战事之外,他觉得不太正常。就算天子有意冷落梁啸,最多不让他独领一军吧,怎么会连边都不让他碰,反而让他出使南越?
灌夫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赶到山中,找到了正在山里调研的梁啸。
看完诏书,梁啸也很意外。不过他意外的不是天子安排他出使南越,而是天子居然想借此机会直接拿下南越。看来严安并没有把他的提醒当回事,还是立功心切,想冒险拿下南越。
当然了,他也从这个任务中闻到了不祥的味道。出使南越,里应外合?这分明是羊入虎口。大军压境,南越君臣不可能一点反应也没有,一旦他们做出过激反应,他这个使者就是南越人祭旗的牺牲。
天子这是要我的命,还是对我的信任?梁啸搞不清楚,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好的准备。
梁啸的第一个准备是上疏天子,极力反对此次南征。理由很好找,这场战事本来就有些投机取巧的成份,梁啸要找出反对的理由简直太容易了。而且每一条看起来都非常有道理。
梁啸甚至将矛头对准了窦婴。他认为窦婴这是给会稽太守窦去非创造机会。不过窦去非是个中才,不适合统兵出征,建元三年闽越攻击会稽郡,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窦婴如果不知道窦去非的能力。是不智;如果知道而不进谏,则是不忠。
梁啸的言辞很激烈,看得灌夫都觉得有些过份。不过梁啸没理他,写好奏疏之后,命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长安。与此同时。他出山赶往庐山,紧急与师傅桓远磋商。
——
一叶扁舟,停在大湖中心。微风徐来,小船随波起伏,湖水拍打在船底,发出哗哗轻响。
桓远手持钓竿,盘腿坐在船头,专心致志的钓鱼。身边的鱼篓中,几条小鱼缓缓游动,不时的甩一甩尾巴。打出一两朵水花。
钟离期倚在船边,昏昏欲睡。
两个年轻漂亮的越女坐在船尾,正嘀嘀咕咕地说着悄悄话。虽然是冬天,她们依然卷起袖子,露出半截手腕,露出闪亮的银饰,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远处传来桨声,一个越女抬头一看,连忙站了起来。
“桓师傅,是君侯的船。”
“知道了。”桓远应了一声:“让他停远点。别吓跑我的鱼。”
越女清脆的应了一声,摇动手臂,示意梁啸不要靠近。她们跟着桓远已经有一段时间,知道梁啸对桓远非常尊敬。倒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看到越女们的手势,梁啸示意水手们停下了船。看着湖中心的那条小船,他眉毛轻扬,转身对荼牛儿说道:“牛儿,你说师傅这两天,有没有碰过那俩姑娘?”
荼牛儿瞥了梁啸一眼。低声道:“注意身份,小心桓师傅知道了,抽你。”
“你去告密?”
荼牛儿看看四周,拉着梁啸向前走了两步,离其他人远一些,这才露出狡猾的笑容。“你师傅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不过我师傅很满意。跟了他这么多年,我是难得做对一件事。”
“钟离叔喜欢?”
“喜欢!”荼牛儿乐不可支。“送过去的时候,我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喜欢。我现在总算知道他喜欢什么了。以前不管送他什么,他都是爱理不理的,这次难得夸了我两句。”
梁啸乐了。“这么说,钟离叔也是憋得久了。不过,看他平时一副禁欲脸,谁会想到他好这一口啊。早知道的话,不是早就解决了么。长安一个漂亮婢女也就是两三万钱吧。”
“你们想多了。”希娅走了过来。“钟离师傅是高兴终于不用他洗衣服了。”
“什么?”
“钟离叔不好女色,但是他更不喜欢洗衣服。”希娅掩嘴笑道:“在长安的时候,家里有仆人洗衣,到了这里,就只能由他来洗衣了。桓师傅说,他劲力未能收放自如,总把衣服洗坏了。如今有了那两个越女,他就不用担心把衣服洗坏了。”
“是这个原因?”梁啸和荼牛儿面面觑。荼牛儿一拍大腿。“那可有些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姑娘就用来洗衣做饭,太浪费了。”
“要不,你再去要回来?”
“那还是算了。”荼牛儿一缩脖子。“我怕他揍我。”
两人趴在栏杆上,笑成一团,一如当年在广陵城做游侠儿的时光。
——
直到夕阳低垂,映红了湖面,桓远才披着一身霞光,收起了钓杆。越女摇动小船,来到梁啸的楼船旁。梁啸和荼牛儿上前行礼。梁啸接过鱼篓,看了一眼里面的五六条还没巴掌宽的小鱼,很没诚意的赞了一句。
“师傅,你这钓鱼的水平见涨啊,钓得可真不少。”
“知道这是什么鱼吗?”桓远将鱼篓夺了过去,一脸鄙视。
“不知道。”梁啸嘻嘻笑道:“这是什么鱼,长得像琉璃似的,着实可爱。咦,怎么连鱼鳞都没有的?”
“大银鱼。”
“大银鱼?”梁啸摇摇头。“没听过。”
“这是彭蠡泽的特有品种,做鱼羹最好不过,还是当年在吴国的时候吃过一次,至今难忘。如今住在泽边,每天能吃上一碗银鱼羹,此生足矣。”桓远说着,又看了一眼那两个越女,神情满意。“她们做鱼羹的水艺着实不错,待会儿你也尝尝。”
“好啊,可是这么几条鱼,恐怕不够吧?”
“让你尝个味,你还想吃饱?”桓远大笑。
“师傅,你也太抠了。”梁啸摇摇头。“尝了个味,却不让吃饱,那还不如别让我尝了。”
“不尝就算。说吧,突然从山里回来找我,有什么事?”
梁啸没吭声,拉着桓远进了舱。荼牛儿关上了门,站在门外。桓远见状,也收起了笑容,剑眉一挑。
“怎么了?”
“也没什么,天子要取南越,让我出使南越,接应大军。”
“接应大军?”桓远眼神紧缩。“这是龙潭虎穴啊。”桓远瞅了梁啸一眼。“你还笑得出来?”
梁啸咧咧嘴。“我为什么笑不出来?比这危险十倍的事我都做过,有什么好怕的。师傅,你忘了吗,当初我就被你骗进大营,险些送掉小命。”
“胡闹!我会要你的命?”桓远有些焦躁。他来回转了两圈。“会不会是韩嫣的事被天子看出了破绽?”
“说不准。不过,就算没这件事,天子也不可能完全放心。”梁啸想了想,又道:“也可能是个试探。”
“试探什么?”
“试探我是仅对韩嫣不爽,还是对朝廷也不忠。”梁啸向后靠了靠,咧着嘴乐了。“天子有雄心,他不会因为一个娈童而毁了一口好刀。但前提是这口刀要能掌握在他的手中。否则的话,他不会介意将这口刀毁掉,以免反受其咎。”
桓远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他和天子有过接触,知道梁啸对天子的评价并非臆测。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有三个计划:能不去,就不去;这是上策。如果非去不可,那就多争取一些时间,做好万全准备,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探探路;这是中策。最后一个么……”梁啸想了好一会儿,这才轻声说道:“干脆趁着这个机会扬帆远行,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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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出使
“上策不上,下策不下,你还是选中吧。△↗頂頂點小說,”桓远笑笑。“我在闽越还有些部下,需要的话,我让他们去南越接应你。”
梁啸忍俊不禁。“你那些部下都散养了多少年,还能听你的?”
桓远淡然。“有些人,就算是天天在你身边,也不会忠于你。有些人,哪怕这辈子只见过一面,他也会至死不渝。忠诚与否,并不在时间长短,而在意气是否相投。”
梁啸瞟了一眼桓远身后的钟离期,没有再说。他自己不怎么相信有这样的情义,但不代表不存在。钟离期对桓远的忠诚就有些莫名其妙。不管桓远是刚释放的囚徒,还是统领千军的将军,他都不离不弃。
“好吧,其实,我回来找你,一是想问问你的意见,二是想向你讨教一些丛林中的战术。我估摸着,这趟出使南越很可能和出使西域正相反,风风光光的去,灰溜溜的回,如果不了解丛林战,说不定就死在哪个山沟里了。”
桓远嘴角微挑。“没错,有备无患,这是你最大的优点。”
“不小心不行啊。”梁啸叹了一口气。“丛林再险恶,也险恶不过朝堂。”
“现在后悔了吧?”桓远调侃道:“当初若是听我的,留在闽越,现在也不至于这么麻烦。”
“那倒是,就算搞不定闽越王,搞定刘驹也没什么问题。”梁啸嘿嘿笑道:“不过现在也不迟啊。师傅,我还有机会。只是这么一来,刘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桓远脸色微变。随即又笑了。“好吧。总的来说。还是现在的日子比较好。不过……”他随即又收起了笑容。“天子英明果断,比其父祖又胜一筹,你又不甘做个顺臣,还是要小心些的好。”
梁啸点头答应。
时间不长,鱼羹送了上来。梁啸捧起陶碗,浅浅的呷了一口鱼羹,顿时满口生香,不禁狼吞虎咽。几口就将一碗鱼羹吞下了肚,又将碗伸了过去。
“再来一碗。”
桓远端着碗,瞥了他一眼,吩咐道:“阿雅,再给他装一碗。就一碗,再多就没有了。”
那个越女含笑应了一声,又给梁啸装了一碗鱼羹。梁啸接过来,看看越女。“你什么时候叫阿雅了?”
“桓师傅起的名。”阿雅红着脸,抿嘴笑道:“我叫阿雅,她叫阿蛮。”
“一蛮一雅。倒是相映成趣。师傅,你还真会起名字啊。”
“蛮和雅。本是吴韵楚风的两个面。”桓远呷了一口羹,闭上了眼睛,眼角露出惬意的笑容。“我不过是信手拈来,并无稀奇。反倒是你想得太多,执着了。正如射箭,执弓太紧,力求必中,反而不美。”
梁啸撇了撇嘴角。桓远看似轻松,随口一说,实则意有所指。他如今家大业大,要考虑的东西太多,的确不可能那么从容了。桓远说他的三策是上策不上,下策不下,的确没有说错。不过,要让他现在就走,也不是件易事。且不说他能不能走得掉,就算走得掉,他也不甘心。
不战而走,岂能问心无愧。
——
梁啸回到白鹿精舍,找来邓国斌,让他将最近的研究成果拿来。时间不长,邓国斌带着几个淮南门客,抱来了几大捆帛书,还有两艘船模。
“经过比较,这两种模型比较适用。”邓国斌捧起一艘船模,如捧珍宝。“这艘是主力战舰,体量最大,建成之后,就是一艘水上之城。根据君侯的建议,加装了帆。不过在这么大的船上,帆怎么用,还有待实践。就目前在小船的试验来看,应该能省不少力……”
一提到具体的技术问题,邓国斌就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另外几个门客也是两眼放光,不时的从旁补充。看得出来,他们对这种生活非常满意。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想做官,只是官本位的文化让这些人无法有尊严的活着,只能勉为其难的投身于官场的倾轧之中,白白浪费了自己的才华。
“你将这些资料重新抄写一份。如果来得及,这些船模也再做几个。还没完成的试验,暂时就不用做了。”
“为什么?”邓国斌非常意外。
“我可能要暂时离开豫章。”梁啸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谁会来继任,也不知道继任者是什么做事风格,不希望你们的心血被人当成垃圾。”
邓国斌明白了,点点头,退了出去。
梁啸走到窗边,看着山脚下的菜田,露出无奈的苦笑。菜田刚刚整出来,还没来得及种一次菜,就又要被调走了。天子的心情比彭蠡泽上的云彩还易变,不知道哪片云彩会下雨。
“怎么了,舍不得?”灌夫走了进来,探过头,沿着梁啸的目光向外看了一眼,笑道:“放心吧,我是豫章太守,没人敢动你的菜地。等你回来,说不定正好吃上新菜。”
“我怕我没机会吃上新菜了。”梁啸转过身。“你怎么来了?催我上路?”
“我哪敢啊。”灌夫抹抹胡子,挤了挤眼睛。“有诏书来了。”
梁啸诧异地看向灌夫身后。韩说抚刀而立,面容清瘦,精神却还不错。见梁啸看他,他略带羞涩的欠了欠身。“梁君侯。”
“你怎么又回来了?”梁啸皱起了眉。“你就是传诏的使者?”
“是的,陛下怜惜,任我为郎,这次奉命与君侯一起出使南越。”
梁啸苦笑不已。韩家兄弟真是和老子缥上啦,刚把韩嫣整死,韩说又回来了。越过韩说的肩膀,梁啸看到了几个熟面孔,秦歌赫然在列。梁啸不禁眉头微挑。这些郎官不是未央郎,而是天子身边的近卫。民间对他们有个称呼。叫期门郎。不久之后。他们有一个更威风的名字:虎贲郎。
梁啸的眉梢微挑,不由自主的歪了歪嘴。他什么也没说,接了诏书。诏书倒是挺客气,天子解释了一下派他出使南越的考虑,嘱咐他注意安全,又特地声明保留他的庐山庄园和百顷菜田,作为他的私产。至于他督造楼船的差事,天子没有提。自然是免掉了。
“陛下对我真是恩重如山啊。”梁啸收起诏书,假模假式的感慨了一句。
“是的,陛下对君侯期望甚高。望君侯努力,莫要辜负陛下的一番苦心。”
“哈哈哈……”梁啸大笑,招招手。“同喜同喜,今天请诸位吃彭蠡湖的特产,不醉不归。”
——
夜深人静,月儿隐有浓密的树丛中。半酣的梁啸沿着山路缓步而行,秦歌与他并肩,背着手。久久未语。
梁啸轻叹一声,感慨不已。“想不到。时隔数年,我们又要并肩作战了。”
秦歌笑道:“是的,不过如今你已经是食邑三千八百户的冠军侯,而我却还是一个六百石的郎官。”
“这不过是运气罢了。对了,北疆战事结束,仲卿是不是又加官进爵了?”
“斩首三万五千七百级,增邑三千五百户,总共四千三百户。”
梁啸沉吟片刻,有些意外。“没升职?”
“没有,还是中大夫,加侍中。”
“这可不合常理啊。”梁啸笑道:“天子对此战不满意?”
“有河南之战珠玉在前,这一战如何能让天子满意。”秦歌也笑了起来。“杀伤与战损相当,仲卿还能增邑,已经是天子格外开恩了。哦,对了,仲卿这次也要出征,他随韩公出会稽,征夫人也顺便回家探亲。”
梁啸眉头轻颤,却什么也没说。卫青被派到会稽去,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当然没什么问题,他出使南越,卫青协助韩安国出兵会稽,两个最能打的年轻将领一起上阵,天子给足了南越面子。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未尝不是天子为辽东之战布局。
卫青会是那个真正出征辽东的人?如果真如此,到时候他还真找不出理由反对,与卫青争功,他会被人唾弃的。
天子真是用心良苦啊。
“宫里怎么样?”
“宫里变化不少。卫子夫接连生了两个女儿,陛下不太高兴。两位陈夫人双双有孕,据太医说,至少有一个应该是皇子。如果属实,那陛下一直以来的心事也算了了。主父偃入了宫,陛下非常欣赏他,不到两个月,就升了官。张汤办理江都案有功,如今做了廷尉掾,颇得陛下宠幸……”
秦歌将宫里的事一一到来,梁啸静静地听着。天子知道他和秦歌的关系,安排秦歌来,就是给他传递这些消息的。从目前所知来看,天子似乎对他恩宠不减。至于天子究竟在想什么,秦歌不知道,只能靠他自己去猜,靠现有的信息去分析。
和秦歌聊到半夜,梁啸回到房中,完成夜练之后,他没有入睡,而是给天子写了一封谢恩疏。
第二天,他派二十骑士带着谢恩疏,护送邓国斌等人赶往长安,自己整理行装,踏上了出使南越的征程。
——
天子托着腮,盯着精致的船模,眼睛眨也不眨。
这两只船模虽然长不过六尺,高不过三尺,可是每一个部件做得都非常精细,一点也不像模型,给人强烈的逼真感,仿佛是一艘整装待发的战船,随时可以,扬威四海。
“这船能入海吗?”天子忽然问道。
“应该没问题。”奉诏赶来的尚工令也看得入神,听到天子的问题,连忙说道:“不过究竟如何,还要看造出的真船。模型再精妙,毕竟是模型。”
天子瞥了他一眼,将图纸推到他的面前。“在梁啸回来之前,造出真正的战船。”
尚工令露出为难之色。“陛下……”
“如果你自认做不到,那就让位避贤吧。”天子哼了一声:“照猫画虎都做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尚工令苦了脸,却不敢再说。他让人抱起图纸,自己小心翼翼的抱着船模,拜别出殿。
天子看着他的背影,又出了一会神,这才转过头,打量着徐乐和主父偃。“你们都是临海之人,觉得这船怎么样,能不能入海远航?”
主父偃应声道:“陛下,出海可不仅仅要有船,还要能辨别方位。大海之中,水天茫汇,若不能辨别方位,极易失去方向,饥渴而死。”
天子奇道:“海里不全是水么?怎么还会渴死?”
主父偃笑道:“陛下有所不知,海水苦咸,根本无法饮用。勉强饮之,无异于饮鸩止渴。”
“当真?”
“陛下,的确如此。”徐乐附和道:“不仅如此,海中风浪极大,还有巨兽,这船虽然阔大,却未必能保得万全。”
天子微微颌首,没有再说什么,眉宇间却多了一份难以察觉的释然,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些许得意。
主父偃垂着眼皮,眼睛却一直盯着天子,看到天子嘴角的那抹得意,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自从得知韩嫣死讯,他一直提着一颗心,生怕天子因为韩嫣的死怪罪梁啸。现在看来,天子对梁啸还算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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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陵进门时,扶着门框站了片刻,才迈步进屋。
阿尔法赶了过来,扶住刘陵。梁媌也站起身,关切地问道:“阿陵,你怎么样?”
“没事。”刘陵浅笑着,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这两天反应有些大。”
“哦,这是好事啊。”梁媌大喜。“月亮当初也是反应特别大,这才生了个小子。看样子,你这也是个小子。”
“阿母,现在哪能知道。”刘陵坐在梁媌身边,拿出一封信,推到梁媌身边。“阿啸来信了。”
“阿啸怎么样?”梁媌收起笑容,多了几分担忧。“天子有没有因为韩嫣的事责怪他?”
“无妨,韩嫣咎由自取,与夫君何干。”刘陵淡淡地说道:“只是他出使南越,豫章的事要停了。邓国斌等人要在长安留一段时间。阿母,我打算去城外住一段时间,你看行吗?”
“去城外?”梁媌有些犹豫。“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你有孕在身,住在城外,哪有在城内方便?”
“无妨。我身边有些从淮南带来的人,庄里又有施家婶子,万一有什么事,让人回来通知一声就是了。住在城里,方便倒是方便,问题也就在于太方便了。”刘陵抬起手,指了指皇城方向,轻声笑道:“人来人往的,不得安生。”
梁媌似懂非懂。不过她知道刘陵做事有分寸,也没拦着,爽快地应了。
数日之后,刘陵带着邓国斌等人离开了长安城,来到茂陵庄园,闭门谢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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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 有用
梁啸封侯之后,梁家就搬到了长安城内戚里居住,茂陵的房子给了荼家,茂陵县城里并无住处。田庄里还有房舍,原本是给种地的奴婢住的,一般人家都建得比较简陋,不过梁啸一向对奴婢爱护,舍得花钱,建得还算不错,后来他有心种菜,又扩建了一番,如今刘陵来住,收拾一下,还算过得去。
正是农闲季节,刘陵让荼恬找来一些奴婢,由邓国斌指挥,按照梁啸在白鹿精舍的做法修了一座实验室。房屋建好之时,淮南的琉璃也运到了,装上琉璃窗户,屋外阳光灿烂,屋内明亮可鉴,连刘陵见了都大呼过瘾。
一切准备齐全,邓国斌等人再次投入工作,心无旁骛的制造船模,进行试验。
刘陵原本就研究过《几何原本》,现在有了大把的时间,再次将《几何原本》拿了起来,仔细琢磨。与梁啸成亲数月,虽然聚少离多,梁啸还是尽可能的利用时间,解答了刘陵不少问题。他原本还有些遮掩,有时还要借东方朔做掩护,如今两人已成一体,他也不顾忌了,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刘陵。
刘陵在这方面的造诣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人。邓国斌的实际动手能力比较强,可是论数理推导,刘陵却有明显的优势。他们各展所长,互相配合,很快就对造船有了更深入的认识,积累了不少看起来微不足道,实际上却凝聚着很多心血的技巧,仅是各种图谱资料就堆满了半个书架。
刘陵的日子过得充实而有规律,不是倚窗读书,就是在庄园里散步。除了偶尔去菜地里看看,基本不出大门,如同隐士一般,藏身长安之郊。
直到有一天,一位贵客来访,才打破了她的宁静。
当馆陶长公主的身影出现了门口时。刘陵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随即满面春风的迎了上去,欠身施礼。
“太主。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招呼一声,我自去拜访就是了,怎么能让你劳累。”
馆陶长公主含笑摆摆手。“好了。不用哄我了。我若不来,你肯见我么?”她亲热地挽着刘陵的手,缓缓而言,关切的问了几句刘陵的近况,又说了一些女人间的闲话,既像多时未见的闺中好友,又不失长辈的慈爱。
刘陵陪着她,进了屋,正准备将她迎上大堂。馆陶长公主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院门紧闭的西跨院。
“你闭门谢客。躲在这里,究竟在做什么学问,能否带我参观一下?”
“太主有令,焉敢不从?”刘陵莞尔一笑,又半开玩笑的说道:“只是太主什么时候对这些小技有兴趣了?”一边说着,一边命人打开西跨院的门,引着馆陶长公主走了过去。
“承你们夫妻引风气之先,如今谈文说理可是长安城里最流行的雅事,男人们固然是乐此不疲,女人们见了面。不聊几句最近的新发现,也觉得有些落伍呢。只是我老了,身子又懒,比不得那些年轻人。没有你的帮衬。我是有心无力啊。这不,今天特地赶到你这儿来取经来了。”
“咯咯咯——”刘陵抬起衣袖,掩唇而笑,谦虚了几句。她引着馆陶长公主进了模型制作间,让邓国斌将做好的船模拿出来,供馆陶长公主鉴赏。
看到那精致逼真的船模。馆陶长公主非常惊讶。她伸出保养得极好的手指,拈起案上一根细如牙签的木片,再看看那艘船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船模,都是和这样的木片拼装起来的?”
“是的,每个零件都是严格按照要求制作的,容不得一丝差错。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哪怕是头发丝一样的误差,放大开来,都有可能导致安装有误。”
“头发丝?”随侍在馆陶长公主身边的董偃咋舌不已。他用手指卷起鬓边的一绺发丝看了看,眼中露出怀疑之色。“一根发丝能有多大的误差?”
“岂止是一根发丝,即使是半根发丝也是不行的。”邓国斌请示了一下刘陵,转身拿出一只精致的木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把卡尺,小心翼翼的拿在手中。“国斌斗胆,请太主赐一青丝。”
馆陶长公主不解,却还是兴致勃勃的低下了头,让董偃从她的头上拔下一根头发,交给邓国斌。
邓国斌又向董偃讨了几根头发,连同馆陶长公主的头发,一一测过,然后一起放在案上,转过身,让董偃将这几根头发的位置调换一下。董偃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换了一下。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邓国斌,想看看邓国斌究竟能不能测出这几根头发丝的区别。一根发丝已经够细了,他还能测出两根发丝的差别?
这简直不可思议。
邓国斌再一次测量了那几根头发的直径,然后很有把握的拿起一根发丝。“这是太主的青丝。”
馆陶长公主惊呼一声:“这怎么可能?”
邓国斌将卡尺收起,傲然一笑。刘陵从邓国斌手中接过木盒,托到馆陶长公主面前。“太主,这把尺是我夫君设计,又请工匠精心制作的,能辨别出发丝的三分之一。董君正当年少,发丝粗壮,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是么?”馆陶长公主接过尺,举在眼前细看,连声赞叹。“简直是精妙绝伦,闻所未闻,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么精确的尺子。”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就是他们的武器,自然是不厌其精。”刘陵从馆陶长公主手中接过卡尺,交给邓国斌,又道:“太主不是外人,我也不怕你笑我浅薄,我们还在研制更精密的尺子,到时候,不仅可以分辨出两根头发的粗细,还能准确的测量出头发的尺寸。”
“当真?”馆陶长公主将信将疑。“什么时候能造好,我可要看一看。”
刘陵笑道:“难度不小。我已经投入了将近百金,还没能造出来。等造出来,我一定请太主来鉴赏。”
“花费百金造一把尺?”馆陶长公主笑着摇摇头。“翁主,你真是钱大气粗啊。”
“太主,我梁家虽然不比太主财力丰厚。却也蒙陛下恩宠,小有资财。衣食享用之外,总得做点正事。花费百金造一把尺,看起来很浪费。可是若能有所发现,又岂是百金可比?就像你家那两位贤才,当初若不是花费千金买下冶铁之方,如今又岂能日进斗金?”
提到陈家兄弟造刀的事,馆陶长公主心情大好。陈须兄弟打造出上等刀剑。献给天子,不仅得到了天子的常识,得以入尚方任一闲职,为天子打造刀剑,陈家刀剑更是京师少年不惜重金购求的宝物,陈家不仅将那千金赚了回来,还大有赢余,可谓是名利双收。
用这个例子做比喻,说服力自然大增。
刘陵带着馆陶长公主参观了一圈。馆陶长公主大开眼界,赞不绝口。两人回到堂上。分宾主落座。刘陵又命人取来一些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萝卜,切成薄片,端了上来,请馆陶长公主品尝。
馆陶长公主说了半天话,正觉得口干,尝了一片,顿觉满口生津,齿颊留香,不禁连吃几片。
“这是什么?”
“这是我夫君从西域带回的果蔬,叫萝卜。”刘陵笑道:“太主第一次吃。不能吃得太多。有些人不太习惯,肠胃会不舒服。若是吃得习惯,这却是个好东西。”
听刘陵这么一说,馆陶长公主不敢多吃。却对刘陵羡慕不已,调侃道:“怪不得你不想回城,住在这里,果然是又清静又舒服。若是得空,我也来住些日子,可行?”
刘陵娇笑不已。却摇了摇头。“太主误会了。我住在这里,倒不完全是因为住得舒服。你刚才看到的那些事,本来都是我夫君的差事。他奉命出使南越,一时顾不上,我只好勉为其难,接了过来,免得耽误了正事。若非如此,我这个好热闹的人怎么会呆在这里。”
馆陶长公主收起了笑容。梁啸出使南越的事,她听窦婴说过,也知道其中的凶险。听刘陵这么说,她一时不好应答。她想了想,又道:“冠军侯出使南越,豫章船厂的事却没有停下,陛下又安排了人去负责,你又何必如此操劳?”
刘陵轻笑一声:“船厂的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好的。在太主面前,我也不怕你笑话。在我看来,就督造战船这件事,放眼天下,还没有人能赶得上我夫君。就连我,恐怕也望尘莫及,只能笨鸟先飞,多花些时间,希望不要落后太多。”
馆陶长公主眼神微闪。“冠军侯的确见识过人,不过这督造战船的事,其他人都做不来?”
刘陵没有争论。她想了想,微微一笑。“这样吧,太主待会儿离开的时候,随便挑一艘船模带走,然后我会做一艘同样的船模,所有的零件都能与你拿走的那一艘互换。三个月之内,你如果也能造出一艘这样的船模,我输你千金,如何?”
馆陶长公主有些犹豫。
刘陵扬扬眉。“太主是心疼千金,还是没这底气?”
被刘陵一激,馆陶长公主也来了兴致。“我若是求人帮忙,不算违规吧?”
“你能求谁帮忙?”刘陵信心满满。“你就算求到皇后面前,我也有足够的信心赢你。”
馆陶长公主大笑,一拍手。“那好,一言为定。”
——
馆陶长公主回到家,立刻请来了窦婴,将与刘陵的赌约说了一遍。
窦婴围着船模看了又看,最后摇了摇头。“太主,这场赌局,你怕是要输了。”
“你也对我没信心?”馆陶长公主不服气。“就算我陈家找不到这样的能工巧匠,难道宫里也没有?”
窦婴瞅了她一眼,无声地笑了起来。“你以为刘陵是和你打赌?她是在和天子打赌呢。”
馆陶长公主莫名其妙,连连追问。窦婴解释道:“你读过《庄子》中的《山木》么?”
馆陶长公主点点头。她虽然不好学问,但是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要求他们都要读道家的书,《庄子》自然是读过的,《山木》也有些印象。
“那你觉得,梁啸是活着有用的雁,还是死了有用的树?”
这次馆陶长公主没有犹豫。“当然是活着有用,死了还能有什么用。哦,对了。”她恍然大悟。“刘陵这是要告诉天子,梁啸虽然桀骜不驯,却有常人难及的才能,对天子有用,所以不能死。”
窦婴哈哈大笑,随即又摇摇头。“淮南王一介书生,却生了一个好女儿,着实令人羡慕。”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最聪明的还是梁啸。这小子,有见识,怪不得他不顾天子忌讳,非要娶刘陵为妻。这是一个真正的贤内助啊。有刘陵坐镇长安,他就算左迁到天涯,也不至于沦为鱼肉。这小子,有见识。”
见一向自负的窦婴如此称赞梁啸与刘陵夫妻,馆陶长公主哭笑不得。“这个奸滑的女子,担心她的夫君为何不直说,我让皇后去求陛下就是了,偏偏绕了这么大一个弯,还昧了我的千金,着实可恼。”
窦婴听了,笑得更加开心。
两人又商量了一番,馆陶长公主按照窦婴教的,将船模送入宫中,交与陈皇后。陈皇后心领神会,找了个机会,求到天子面前。天子的心思显然要比馆陶长公主灵敏多了,他一看到船模,就明白了刘陵的意思。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若无其事的笑道:“行,这个赌约,我帮姑母接了。若是输了,我来付这千金。若是赢了,嘿嘿……”他轻笑两声,拿起船模,仔细端详。“我也不急着要,等梁啸回来,让他亲自将千金送进宫来,然后让他给我造一辈子的船。”
陈皇后凑趣的笑道:“没错,也只有陛下这样高明的骑士,才能降住梁啸这样的野马,略施小计,就让他服服贴贴地为陛下效劳。”
天子歪歪嘴角,轻声笑道:“驯马么,其实也很简单,只需鞭、棰、刀三物,初则鞭其身,不服则棰其骨,再不服则断其首。如此三步,什么样的烈马驯不服?”
陈皇后打了个寒颤,眼中闪过一缕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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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485章 拖延
天子让人搬起船模,回到温室殿,叫来了考工令。
考工令一听就傻眼了。“陛下,做出一艘相似的模型,臣可以做到。要做出一艘能够互换零件的模型,臣做不到。这可不是大船,有些误差,还可以修补。这么小的部件,手一滑……”
天子眨眨眼睛,觉得有理。他挠挠头,一时没了主意。
“真没办法做出来?”
“臣做不出来。”考工令这次没有任何犹豫,一口拒绝。他是宁可不做这考工令,也不肯接这个任务。万一到时候天子火了,让他承担这千金的损失,他可赔不起。
见考工令回答得这么爽快,天子很生气。“难道梁啸就真的不可代替?”
考工令不吭声,旁边的吾丘寿王等人也不说话。别的事,他们还可以说两句,这件事,谁也不敢插嘴。船模就在眼前,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谁开口,这个任务就会落在谁的头上。完成了,固然是大功一件,可若是完不成,天子丢了脸面,后果也不堪设想。
天子打量着低眉顺眼的众人,心中生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怒意,更有一种被羞辱的挫败感。刘陵提出这个赌约,就是要他认清梁啸的能力,而他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固然让人沮丧,而冷落一个举世无双的人才,更显然他有眼无珠,毫无人君气度。
刘陵这是当面挑战他,羞辱他。
天子的眉毛颤了颤,眼中露出几分戾气。“悬赏千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一两个能工巧匠。”
吾丘寿王等人依然不吭声。天子见没有反应,转身看了他们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考工令的脸上,眼神微缩,阴狠如狼。考工令打了一个寒颤,连忙躬身答应。只是声音有些发颤,没一点底气。
天子越发生气,转身又道:“韩安国、王恢到了何处?”
严安连忙上前一步:“韩安国已经到达会稽,王恢也进入豫章。按时间计算,此刻应该已经到达大庾岭。”
“传诏,让他们加快速度。”
“唯!”
“没有楼船,朕一样能攻取南越。”天子斜睨了一眼案上的船模,拂袖而去。
主父偃眉头一颤。沉默不语,眼中露出几分迷茫。
——
刘陵坐在明亮的琉璃窗前,面色沉静,看不出哪怕一丝不安。
主父偃跪坐在她对面,眉头紧皱。他盯着刘陵的眼睛,焦急地等待着刘陵的回复。
“多谢主父君的消息。”刘陵抬起头,微微一笑。“不过,多事之秋,主父君这么做,实在太冒险了。以后有什么事。让人来通知一声就是,不必自己跑一趟。”
主父偃微微欠身。“翁主关怀,偃感激不尽。不过,这件事关系重大,不亲自走一趟,偃心难安。翁主,偃愚笨,实在不能理解,还请翁主指点迷津。”
刘陵打量了主父偃一眼,嘴角微挑。“主父君。你觉得韩安国、王恢这次能拿下南越吗?”
主父偃摇摇头。“准备过于仓促,并无十成把握。严安寄希望于赵胡接应,实在冒险得很。一旦南越发现朝廷有吞并之意,派重兵扼守横浦关。我军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很可能重蹈秦军覆辙。”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刘陵抬起手,示意主父偃不要急。“天子虽有好胜之心,却不是鲁莽之辈。在全取南越之前。他断然不会撕破脸皮。毕竟对他来说,功业是大事,而我夫君虽然有些意气用事,却无不臣之心。孰轻孰重,天子知道如何取舍。”
主父偃释然。“既然翁主这么有把握,那我就放心了。”他笑了笑,又说道:“其实,若是冠军侯做出这般举动,偃倒不觉得奇怪。翁主家学深厚,尚守拙抱朴之道,却突然间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实在是大出意料。如此看来,倒是偃关心则乱了。”
刘陵躬身谢过。主父偃出了门,刘陵将他送到门口,便停住了脚步。等主父偃消失在门外,刘陵脸上的笑容散去,眉宇间笼罩着厚厚的愁云。她撑着腰,慢慢地走到窗边太师椅上坐下,倚着靠背,仰着头,露出疲惫的笑容。
阿尔法和两个贴身侍女赶了过来,担心不已。“翁主。”
“没事,我休息一会儿就好。”刘陵摆摆手,睁开眼睛,看着阿尔法,强笑道:“他在西域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不计后果?”
阿尔法转了转眼珠,笑道:“主人从来没有不计后果的时候。他敢这么做,应该是相信夫人能为他扫清障碍,这才放手而行。”
刘陵微怔,随即又笑了。“你又在骗我。”
“我怎么敢骗夫人。”阿尔法说道:“夫人应该知道,我是明珠公主的侍女,从小在大宛长大。我们大宛女子向来直率,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不会骗人。”
刘陵托着腮,沉默了片刻。“你们的明珠公主也是这样吗?”
“当然。我家公主欣赏主人,就直言不讳,只是主人说,他心中已经有了翁主,容不得其他人。当时我们都觉得主人太过迂腐,现在看来,他着实有眼光,翁主的聪慧世间罕有。”
刘陵明眸微闪,嘴角挑起三分得意。
门外,主父偃上了车,眼睛一扫,看到角落里的一只锦盒,不由得歪了歪嘴。他打开锦盒,掀开一丝缝隙,露出一排黄灿灿的金子。从锦盒的大小来看,就算没有百金,至少也有七八十金。
主父偃满意地盖上了锦盒。刘陵的慷慨让他不虚此行。
——
横浦关,梁啸凭关而立,看着远处逶迤的山峦和漫山遍野的梅树,暗自发笑。
天子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严安也被功业蒙蔽了心智,仅凭赵胡心向朝廷,就想里应外合,拿下南越?
这未免也太儿戏了。
没错,历史上,汉武帝最后是拿下了南越。但那是在吕嘉杀南越王,南越内乱的情况下。即便如此,依然动用了五路大军,十余万人。经过两年多的苦战,才真正平定南越。如今南越内部只有一些分歧,并无大的冲突,天子只安排了两路人马,不过五六万人。就想强取南越,简直是异想天开。
你不就是想借刀杀人嘛。我就那么傻,你挖个坑让我跳,我就跳?
从决定杀韩嫣那一刻起,不,准确的说,是知道天子派韩嫣来豫章问他关于卫青战功的看法的那一刻起,梁啸就知道他和天子之间的矛盾很难调和,有激化的可能。他犹豫过,所以决定避而不见。奈何韩嫣锲而不舍,非要追过来问个究竟,所以他只好把韩嫣整死了。
韩嫣是天子的宠臣,不管他安排得多么周密,天子都不会完全接受他的解释。事实上,他也没有指望天子能相信他,他只是要让天子找不到发飚的证据。他也没指望天子不给他穿小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说要扬帆出海,也不完全是一句玩笑。真要到了那一步,他就算再遗憾。也不会要为这个时代殉葬。
比如现在,他就滞留在横浦关,迟迟不肯继续前进。
他给的理由很简单,他是天子使者。不能自己走到番禺去,要等南越王派人来接,而且要有足够级别的人。他不是严安,严安只是一个普通的郎官,他却是有爵位在身的冠军侯,当然不能太随意。这可关乎朝廷脸面。谁让天子是个爱面子的人呢。
秦歌等人知道他有意拖延,也没催他。只要梁啸给的理由够充分,他们才不会故意催梁啸呢。
梁啸在横浦关一住就是大半个月。这大半个月,他也没闲着,除了和南越横浦关守将蔡传相谈甚欢之外,他还以观赏梅花为名,走遍了附近的山岭。虽然不能绘图,却也有了不少直观感觉。在他看来,要想强攻这座横浦关,以现有的武器装备,付出的伤亡将是一个无法承受的高昂代价。
不仅是他,秦歌等人也有这样的看法。所以,当梁啸说,要想里应外合,横浦关是最关键的位置,拿下横浦关,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番禺城的时候,秦歌等人无一异议。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梁啸侧过身子,看了一眼,见秦歌按着剑,脚下生风的上了楼。
“伯鸣。”
“大行令有消息到?”
秦歌吐了一口气,搓了搓脸,又拉着衣袖,扇了扇风,顺便打量了一翻四周的情况。岭南不比关中,虽然才是四月初,却已经热得让人受不了。秦歌这一路又走得急,已经出了一身汗。
“大行令已经到了南野,再往前走,就会被南越人发现。他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梁啸没有回答,王恢立功心切,恨不得一步跨进横浦关。可是他身边只有十个郎官,加上荼牛儿等人也不过三十人,想要凭这三十人控制横浦关,形同妄想。
“你告诉他了吗?我们虽然和蔡传相处愉快,但是还没愉快到能和他单独相处的地步。”
“说了。”
梁啸眉心微蹙。“那你告诉他横浦关附近的地形了吗?”
“也说了,我还给他画了个草图。”秦歌露出几分无奈。“可是大行令说,陛下催得紧,若是耽搁得太久,他也无法为君侯开脱,一旦陛下怪罪下来……”
“陛下怪罪下来,我一个人兜着。”梁啸哼了一声,非常不高兴。王恢这算盘打得真好,拿天子来压他,逼他立刻动手。成了,王恢有夺关之功,败了,死是的他梁啸。
秦歌也很为难。他们可以帮梁啸遮掩,可如果王恢到天子面前告状,他们也会受到牵连。毕竟他们的任务除了保护梁啸之外,还有监视他的成份。
“伯鸣,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梁啸沉默不语。过了良久,他才说道:“你去告诉大行令,横浦关有三千守军,要想夺城,并阻止南越人反扑,没有一千精锐根本做不到。让他安排一千人在城外待命,我发出信号之后,这些人要在一顿饭的时间内冲到城下。”
梁啸转过身,看看秦歌,歪了歪嘴。“你有没有觉得我是故意刁难他?”
秦歌会心而笑。“伯鸣,还是你有办法。这一招,足以让王恢知难而退。”
——
看着去而复返的秦歌,王恢沉着脸,一声不吭。
秦歌上前行礼,王恢点了点头,算是还了礼。“冠军侯还不同意行动?我刚刚接到天子诏书,若不再进兵,恐怕我也无法为冠军侯开脱了。”
秦歌笑道:“冠军侯已经做好准备,只等大行令取城。”
“是么?”王恢脸色一变,多了几分笑容。“冠军侯已经有取城之计了?”
“控制南越守将没问题。不过,我们人数有限,只能为大行令争取一顿饭的功夫。如果大行令能够及时赶到城下,我们就可以打开城门,迎大行令入城。拿下横浦关,向南就是一马平川,大行令可以安步当归,直抵番禺城下,再与御史大夫合兵一处,攻取番禺。”
王恢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大行令掌四方朝聘,经常与各国使者打交待,最擅长的就是听言外之意。梁啸的计划看起来很配合,其实真正的意思却是提醒王恢,你如果不能及时赶到,拿下横浦关根本不可能。就算拿下横浦关,你要想取番禺,也要御史大夫韩安国的配合。
换句话说,你想抢在韩安国的前面,独吞平定南越之功,根本不可能。
实际上,拿下横浦关都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要在一顿饭的时间内赶到城下,他必须潜伏在横浦关的附近。而离得太近,他势必会被南越斥候发现,如此一来,南越人必然会加强警戒。
“你们……无法控制横浦关?”
秦歌笑得更加从容。“大行令,我们只有三十人,横浦关守将的亲卫就有三百多人,其中至少有二十人形影不离,要想一举控制他,机会可不容易找。”
王恢怒形于色,正在发火,有属吏冲了进来,附在王恢耳边低语了几句。王恢愕然,随即脸色大变,厉声道:“当真?”
属吏严肃地点了点头。
王恢眉头紧皱,脸庞扭嘛,握紧拳头用力捶了两下手心,咬牙切齿了半晌,这才说道:“山东大水,这一战……怕是打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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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486章 决口
秦歌一时没明白王恢在说什么,不过听说这一战打不成了,他还是非常高兴。+頂點小說,
没有战争,梁啸就没有危险,他也不至于那么纠结了。毕竟跟着梁啸进入南越,他是负有特别任务,甚至有可能和梁啸一起死在南越的。
他是天子的近卫不假,可是他也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在南越。
“大行令,你说什么大水?”
王恢瞥了秦歌一眼,眼神复杂,既有惋惜,又有庆幸。他沉吟了半晌,接连叹了几口气,这才勉强恢复了平静,忧心忡忡。“黄河在东郡决口,入瓠子河,梁楚一带都遭了灾。”
秦歌愣住了,脸色大变,甚至连原本的庆幸都不翼而飞,剩下的只有惶惶不安。山东是粮赋之地,等于是大汉的粮仓。江淮一带遭灾,等于粮仓受损,岂能掉以轻心。不仅南越之征只能半途而废,就连塞北都要受到影响。
亏得卫青已经把匈奴人赶到了阴山之北,北疆防守的任务大减,否则的话,匈奴人肯定会趁隙入侵。
秦歌是天子近侍,他知道天子心中的宏图刚刚展开,正是雄心万丈之时,发生这样的事情,无异于遭当头一棒。
一念及此,秦歌不由得说道:“亏得冠军侯搅局,没让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说得逞,要不然的话……”他越想越觉得害怕,没敢再说下去。
王恢也心神一凛,和秦歌大有同感。按照董仲舒的天人感应学说,凡有灾难。都是上天对天子的警告。说明天子的施政出了问题。偏离了天道。黄河决口,岂不是证明天子这几年的功绩都大有问题?
王恢毕竟不是秦歌,他虽然有相似的想法,却没有说出口。
对梁啸,他感情很复杂。一方面,梁啸在西域的成功也是他的政绩,另一方面,梁啸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由一个庶民成为食邑三千八百户的冠军侯。又享有九卿的俸禄,官爵都已经超过了他,如今已经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意思,这才在横浦关逡巡不前,耽误了他立功,让他非常恼火。
可是,现在看来,仿佛冥冥之中早有定数,梁啸的无礼却成了最好的选择。如果按照他之前的计划,就算现在已经攻破了横浦关。他也不可能拿下番禺。黄河决口,天子的注意力肯定会转移到山东。不会再有粮赋来支持他的征伐。
“现在尚未有正式的消息,你不要乱说,以免扰乱军心。”王恢迅速冷静下来,对秦歌说道:“你赶紧回横浦关,把这个消息通知梁啸,让他……有所准备。”
“喏。”秦歌不敢怠慢,立刻离开了大营,赶往横浦关。
王恢扼腕叹息。这么好的立功机会,就这样从手边溜走了。封侯,怎么就这么难。为什么梁啸年纪轻轻,一战封侯,我费心费力,却封侯无望?
一种别样的情绪涌上心头,让王恢郁闷不已。
——
看到去而复返的秦歌,梁啸很意外。秦歌的眼神很沉重,看起来像是遭受了重大挫折。他不免有些奇怪,难道王恢真的疯了,非要强取横浦关?
“怎么了?”
“黄河在东郡决口了。”
梁啸愣住了。就像秦歌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样,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黄河决口?”
秦歌点点头,一屁股坐在梁啸对面,沮丧不已。“天子肯定很受打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借着这个机会指责他的施政呢。”
梁啸眨眨眼睛,没有吭声。他想笑,却笑不出来。按理说,这时候他应该高兴。黄河决口,南越之征肯定要泡汤了,他安全了。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一来黄河决口,不知道多少人要成为鱼鳖,当此之时,但凡是人,都会有些恻隐之心。二来正如秦歌所说,天子恐怕要面对无数非议。
拒绝和亲,对匈奴开战,是一个罪状。处置刘建,对宗室下手,违背亲亲之道,又是一个罪状。不用李广这样的宿将,一意任用梁啸、卫青这样的新人,还是一个罪状。就连压制他梁啸,都有可能成为天子的一个错误,谁知道哪个罪状引发了上苍的愤怒,这才用黄河决口来警告他。
天人感应本来就是儒家用来限制皇权的一个办法,而且不是凭空出现,在此之前就有这样的说法,董仲舒只不过是把它理论话,系统化罢了。儒家崛起遭到了他的狙击,不知道多少儒生对他有意见,现在有了机会,还能不跳出来?
天子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
梁啸起身,在屋里来回踱着步,不时地摇头叹息。秦歌看着他,一声不吭,心里却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次和他一样保护梁啸出使南越的期门郎有十人,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愿意冒风险维护梁啸,有人会记下梁啸的一言一行,回京后汇报给天子。如果梁啸此刻露出一丝半点幸灾乐祸,都会惹来麻烦。
梁啸走了半天,突然停住了,转身看着秦歌,眼神发亮。“秦兄,可能还要辛苦你一趟。”
“伯鸣,你说。”秦歌站了起来,慨然道。
“你再去见大行令,让他不要急着退军,在豫章驻扎一段时间。”
秦歌大惑不解,之前梁啸一直不肯动手,现在怎么又不让王恢撤退,难道他这时候想夺取南越了?
“黄河决口的事,南越君臣不知道,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做点事。”梁啸考虑周全,此刻侃侃而谈,毫无留滞。“山东受灾,粮食必然减产。南越气候温暖,一年两熟,稻米比较多,如果我们从南越运一些稻米去中原,也许可以缓解一些灾荒……”
梁啸前世读过相关的资料,也关注过南越王赵佗墓的发掘报告。知道南越这时候的经济水平比起先秦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五十万秦军入南越。带来了中原的耕种技术和铁制农具。又经过七八十年的和平发展,如今的南越在农业上早就不是刀耕火种的原始农业了。虽然和后世相比还有一定的距离,但自给自足却一点问题也没有,而且有余粮外销。
南越王墓出土的大量酒器就说明了这个问题。这个时代的酒都是粮食所酿,如果粮食不充足,是不可能出现大规模的酿酒业的。
如果从南越运一些稻米回中原,应该可以缓解一部分水灾带来的粮食危机。
除了粮食贸易之外,梁啸还有一个打算。
南越虽然名义上是大汉的属国。实际上却一直割据**。到目前为止,南越都没有派质子去长安。也正因为如此,南越对外称王,在国内却一直称帝。南越王墓出土的玺印就称不久前刚刚去世的赵佗为武帝,称在位的赵胡为文帝,在国内所用的也都是天子仪仗。
虽说现在还不可能全面征服南越,但是趁着韩安国、王恢大军在侧的机会,让南越君臣服软,未尝不是一个胜利。让他们承认了属国地位,也有利于各种贸易的顺利实施。
听了梁啸的计划。秦歌欢喜不禁。如果能够成功,那他们这一趟不仅没有白来。而且有功。天子正焦头烂额的时候,南越质子入朝,南越的稻米北运,哪怕解决不了太大的问题,也能让天子面对群臣的时候有点成绩可言。
秦歌拍拍胸脯。“好,我再走一趟。”
梁啸斟字酌句,写了一封信,让秦歌带给王恢。他很清楚,自己骤得富贵,很多人都眼红,王恢也是其中之一。这次有机会让王恢立功,也是缓解矛盾的一个机会。他不怕王恢,但也不愿意莫名其妙的与人结仇。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在官场上混,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个坑。
——
长安,未央宫前殿,天子阴着脸,盯着丞相田蚡,一声不吭。
黄河在东郡决口,天子心急如焚。在担心东郡民生的同时,他更清醒的意识到,这是一个极易遭人指责的时候,稍有疏忽,他就会被上书言事的奏疏淹没,而且不用看都知道,绝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话。
这样的大事,他自然要找丞相来议事。可是田蚡不仅不急着堵塞决口,反而提出了一个让天子意想不到的建议:不堵决口,就这么放着。他的理由也很奇葩,黄河决口乃是天意,不能以人力强行改变。如果违逆天意,今天把这儿堵上了,说不定明天那里又决口了。
天子觉得匪夷所思,他盯着田蚡看了半天,也想不通为什么田蚡会提出这样的建议。这里面有浓浓的黄老之味。可是田蚡不是信奉儒家的么?
天子不知道田蚡在搞什么鬼。或者,他是在绕着弯地说天人感应,说这次黄河决口是我的责任?
“丞相的意思,不用堵塞,就让河水横流,山东百姓生活在水潦之中?”
田蚡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陛下,臣也知道,臣这个建议听起来很荒唐。不过,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陛下应该还记得,孝文年间,黄河也曾决于酸枣?”
天子想了想,点点头。他有这个印象。
“当时孝文也如陛下这般,不惜成本,命人堵塞决口,数年乃成,耗费钱粮无数。可是这才过了多少年,黄河又一次决口,为什么?因为上一次强行堵塞,郁结之气未能散尽。”
天子眼神一凛,有发作之意。“天地郁结之气?”
“是的。”田蚡说道:“这可不是臣说的,臣不懂望气。这是臣请教了很多望气者才得出的结论。虽说看似荒悖,可是干系重大,臣不敢欺瞒陛下,昧死敢上,请陛下定夺。”
听说是望气者之说,天子没有再说什么,反倒有些释然。他知道田蚡是什么人,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他不敢如此坚持。对天人感应之说,他不全信,但是也做不到像梁啸那样坚决不信。如果这些话是出于望气者之口,他就更不敢大意了。
天子沉吟良久,示意田蚡可以走了。田蚡躬身再拜,甩着袖子走了,步履轻松。
天子哼了一声,转身叫来了严安、徐乐等人。他对田蚡不怎么相信,要安排自己人去调查。严安等人听了,也面面相觑。如果真是望气者这么说,那郁结之气就只能疏,不能堵,否则劳民伤财,迟早还会决口。
安排完了任务,徐乐等人退下,严安拖在后面,等徐乐等人离开,他又转了回来。
天子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南越的事,恐怕只能这样了。”
“可是陛下……”严安硬着头皮说道:“赵胡刚刚即位,正是攻克南越的好时候。如果时间久了,他坐稳了王位,就不需要朝廷的支持了。到那时候,再想攻取南越,恐怕是难上加难。万一赵胡被逆臣废黜,朝廷又将如何应付?”
天子眉头紧皱,沉默不语。严安的话提醒了他,赵胡刚刚即位,这是夺取南越最好的时候。如果放过这个机会,不管是赵胡坐稳了王位,还是被人废了,对朝廷都不是好事。
见天子心动,严安大喜,接着又说道:“陛下,臣在南越时,虽然被南越君臣环绕,不能随意与人接触,却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赵家祖孙名义是王,实际上在国内行的都是天子仪仗,他们的眼里根本没有朝廷。赵佗生于中原,知道中原地大物博,非南越可以匹敌,不敢过于放肆,赵胡却是生于南越,不过是坐井观天之徒,他若是被人蛊惑,连这遮掩都不要了……”
严安故意停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天子的眼神变了。严安说得有理。赵佗原本是秦将,他对中原的实力有清晰的认识,所以他一直对中原王朝有足够的尊敬,即使是吕后当政时期,双方闹翻,赵佗称帝,陆贾一到,他也就顺水推舟的取消了帝号。可是赵胡不同,他不知道中原的强大,又少年气盛,万一也要称帝,那可怎么办?
现在不取南越,等将来赵胡称帝再取?到了那时候,连赵胡这个内应都没有,战事必然更加困难。
见天子沉吟不语,严安知道自己说中了天子的心思,他接着又添了一把火。
“陛下,南越温暖,水道纵横,号为鱼米之乡,如果能夺取南越,将南越的稻米北运,解山东饥荒。失之梁楚,得之南越,又能开疆拓土,扬我国威,也是一举两得啊。”
天子心领神会,莞尔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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