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大汉箭神TXT下载大汉箭神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汉箭神全文阅读

作者:庄不周     大汉箭神txt下载     大汉箭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42章 幽兰暗香

    征贰的胞兄征侧在长安为质,有自己的住处。不过他那里条件简陋,也不适合操办婚事。梁啸主动让征贰把梁家当成母家,不仅有给征贰撑腰的意思,还向世人表明他和卫青没有矛盾。

    卫青固然如释重负,征贰也是喜出望外,高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立刻赶回长安,通知征侧到梁府议事。梁啸拉着卫青在菜地里转了半天,大谈特谈种菜计划,说得卫青目瞪口呆。原本他以为梁啸只是做做样子,没想到梁啸有一整套的种菜计划,真把种菜当成了大事来做。

    “我得想办法买上一些荒地种苜蓿,没有上好的牧草,再好的大宛马也会掉骠。”梁啸叉着腰,看着眼前的大好河山,意气风发。“要做的事太多,时不我待啊。”

    卫青只能表示望尘莫及。

    夕阳西下,梁啸和卫青一起回城,正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下了马,还没进门,就听到征贰和月亮清脆响亮的笑声。

    “这两个二货,终于找到同类了。”梁啸嘀咕了一句。

    “嗯,你的几个妾中,月亮最和她投契。这段时间不好意思登门,可把她憋坏了。”

    “你们自己疑神疑鬼,怪谁?”

    梁啸下了马,将缰绳扔给迎上来的帕里斯,拉着卫青进了中庭。堂上,桓远居中而坐,征侧坐在一旁,满面笑容的陪着桓远说话。征贰和月亮两个孕妇站在庭中,正说得热闹。见梁啸和卫青二人进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迎了上来。

    “开心?”梁啸挑了挑眉。

    “开心。”月亮连连点头,红扑扑的脸蛋,洋溢着健康之美。“夫君,贰妹妹是不是要住在我们家?”

    “嗯,省得你一个人闲得难受,让她陪陪你。”梁啸想了想,又一拍脑袋。凑在月亮耳边,轻声说道:“过两天带你去庄园耍两天,那边可以骑马。”

    “哦,是么?”月亮眉开眼笑。窃喜不已。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梁啸瞪起了眼睛。

    “那……能带贰妹妹去么?”

    “这个看她自己吧,我估计她可能没空。她要成亲了,好多事情等着她安排呢。”梁啸摸摸月亮的脑袋,上了堂,向桓远行了礼。在一旁坐下。“文姬呢?”

    “在屋里看书呢。”

    “她怎么跟个学究似的。”梁啸嘀咕了一句。“去,让她出来见见仲卿。一个女子,看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想做博士么?”

    月亮应了一声,拉着征贰进去了。时间不长,梁郁走了出来。和挺着大肚子依然不肯安分的月亮、征贰不同,梁郁人如其文,颇有几分忧郁气质。她款款走到面前,先向桓远行了礼,又向征侧、卫青一一行礼。然后便默默的坐在一旁,像一株孤芳自赏的幽兰,人群中独自寂寞。

    征侧是越人,卫青是奴隶出身,他们又有一个共同的亲人征贰,看惯了乍乍乎乎的女子,突然看到梁郁这么安静的女子,不免有些意外,着实多看了两眼。

    “这是……”卫青虽然已经是列侯,却不是那种成天呼朋引伴的热闹人。他对梁啸突然多出来一个妹妹一无所知。不免有些意外。

    “这便是你的义妹?”征侧倒是有所闻。

    梁啸摆摆手,示意梁郁可以回去了。梁郁浅浅地笑着,施了礼,便默默地退了出去。这些做派固然有梁啸、刘陵的安排。更多的却是出乎自然。她在江都王宫呆了几年,多少有些厌倦那些没什么诚意的寒喧,更清楚祸从口出的古训并不是一句空话。

    “是的,这就是我的义妹。”梁啸不好意思的笑笑。“还是个可怜人,性子有些冷,请二位见谅。”

    “无妨。无妨。”卫青连忙说道。

    说了一阵闲话,李蓉清出来说,晚宴已经准备好了。梁啸请卫青、征侧一起入席。在席间,梁啸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老娘梁媌。梁媌没什么意见,一口答应。征家远在闽越,桓远义不容辞的做了家长,商量起婚礼的事宜,卫青和梁啸之间的生疏也在推杯换盏中烟消云散。

    ——

    征贰当晚就留在了梁家。只有一个孙女,一心指望着抱孙子的梁媌对卫伉非常喜欢。她说,这孩子也是拉帮拉派的,家里如果有个男孩,就会有更多的男孩出生。当初生梁啸的时候,就是因为施婶先生了牛儿,她常去荼家串门,才生了梁啸这个带把儿的。

    梁啸对此不以为然,可是他也清楚,在这种事情上,他没什么发言权。老娘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了。

    梁啸将卫青送出门,临别前再三关照。“千万不要和别人提我义妹的事。”

    “为什么?”卫青不太明白。

    “我义妹的父亲是被江都王刘建害死的。我本想给她报仇,结果仇没报成,反把不相干的人扯了进去。现在事情闹得有些复杂,我不想节处生枝。”

    卫青答应了。辞别了梁啸之外,他带着卫陶等人往回走,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梁郁那安静中带着忧伤的模样仿佛刻在了他的心里,让他片刻不得安宁。

    经过未央宫北门,已经走出去很远,卫青勒住了坐骑。“阿陶,你先回去。”

    卫陶喝得有点多,晕乎乎的,也没多问,便自己回去了。卫青拨转马头,来到了未央宫司马门,来到宣室殿。虽然宫门已经落锁,但他是省内官,进出无碍。

    天子正在宣室殿闲坐,看到卫青,他有些意外。“你今天不是休沐么?”

    “是的,臣刚从梁啸家回来,经过未央宫,想进来拜见陛下。”

    “从梁啸家回来?”天子一听说卫青刚从梁啸家出来,便警惕起来。他坐了起来,招了招手,示意卫青走得近一些。“你去他家干什么?”

    卫青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他说得很慢,但是很细致,一句不落,连梁啸向他讨地的事都说给天子听。天子静静的听着,眼中的狐疑慢慢散去。他知道卫青憨厚,生怕他又中了梁啸的计谋。可是细细听来,并没有发现梁啸有利用卫青的迹象。

    “你来见我,有什么事?”

    “臣想恳请陛下,为梁郁主持公道。”

    “为梁郁主持公道?”天子冷笑一声:“就算要求,也应该是梁啸来求。你和她非亲非故的,只是见了一面,便来求我,是不是太孟浪了?难道梁家的酒就么好喝?”

    “陛下,臣斗胆。”卫青再叩首。“梁啸非不想来,只是不想再给陛下添麻烦。臣亦非受人之托。只是臣看到梁郁,忽然想起臣姊弟当年的遭遇。当年若非陛下,臣早就埋骨郊外。如今梁郁之仇也只有陛下能够解。所以,臣冒昧来求陛下。陛下,江都王罪孽深重,就算没有梁郁之事,他和奸胞妹,也足以死罪。”

    天子沉吟了片刻,不置可否。“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卫青还待再说,见天子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得闭上了嘴巴,怏怏地退了出去。他躬着腰,低着头,露出说不出的沮丧和萧索。

    天子看着卫青走出大殿,咳嗽了一声。韩嫣从帐后走了进来,坐在天子身边,笑道:“陛下,犯愁了?”

    “王孙,你说梁啸此举,是不是在利用卫青?”

    “有这个可能,但是可能性不大。”韩嫣从案上拿起一枚果子,用丝帕擦净,递到天子嘴边。天子用嘴噙了,慢慢的嚼着。韩嫣接着说道:“江都王犯了这么重的罪,天理难容,被处死是迟早的事。以梁啸的心计,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犯不着要拐着弯的来催陛下。”

    天子点点头。他也觉得韩嫣说得有理。刘建必死无疑,他现在不处置他,只是不想让人把他和严助、朱买臣联系起来。刘建必须死,严助、朱买臣却可以留一条命,以观后效。梁啸应该很清楚这一点,不至于急着报仇而触怒君心。

    韩嫣笑得更加灿烂。“不过,江都王的事也不能拖得太久。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谁知道会做出什么更离谱的事来?到时候连累陛下脸上无光,可就不妥了。”

    天子叹了一口气,郁闷之极。宗室出了这样的丑事,脸上真是无光啊。他们如果都能像淮南王刘安、河间王刘德一样潜心学问,磨砺道德,安享富贵,那该多好。梁啸说得对,这些衣食无忧的宗室封君是该动一动了,总让他们这么闲着,除了惹事生非之外,纯属浪费粮食。

    像陈皇后的两个兄长就不错,据说最近潜心学问,研究冶铁技术。虽然还没看到什么成果,却多少做了些有益的事。这样的榜样应该鼓励鼓励,让那些闲得无聊的封君子弟知道朝廷的心思。

    天子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去。

    韩嫣连忙跳了起来。他一心撺掇天子处置江都王,不仅是与江都王过不去,而且想鼓动天子杀严助、朱买臣这两个竞争对手。见天子突然起身,他以为天子雷厉风行,现在就要去掖庭狱处决严助和朱买臣,不禁心花怒放。

    “陛下,是去掖庭狱么?”

    天子诧异的看了韩嫣一眼,立刻明白了韩嫣的意思。他想了想,说道:“你去掖庭狱,我去椒房殿。”

    韩嫣大喜,连声答应。

    -

    -(未完待续。)

第443章 小人

    汉代的监狱以多著称,仅未央宫里就有掖庭狱、暴室狱、永巷囚室之分。这些狱室以关押宫里的犯人为主,掖庭狱也不例外。

    严助、朱买臣是内朝官——虽然这时候内朝还只是一个雏形——天子不愿意让他们落入外朝大臣手中,自打耳光,所以把他们监禁在宫内的掖庭狱。

    到现在为止,丞相田蚡还不知道这两人已经被天子关了起来。

    严助、朱买臣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掖庭没少来,掖庭狱也不陌生。不过当他们自己被作为囚犯关在里面的时候,他们还是非常不适应,度日如年。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严助升起了一线希望。天子终于来看他们了。他早就在等这一天。天子没有直接杀他们,也没有将他们交给丞相田蚡,他就猜到了天子的用意,一直在考虑如何请罪才能让天子宽恕他们。现在,他已经想好了说辞,一定能打动天子。

    严助翻身跪倒在狼藉的干草中,以额叩地,特别是当栅栏外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将他全部笼罩在其中的时候,他叩得更响了,呯呯有声,甚至带上了一些节奏。

    美梦消散在韩嫣的笑声响起时。听到这熟悉的笑声,严助愕然,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即血往上涌,脸涨得通红,几乎要怒发冲冠。

    韩嫣居然敢笑我?严助慢慢抬起头。当韩嫣笑嘻嘻的脸出现在他面前,而天子的身影却遍寻不见时,他的心开始往下沉,涌上头的热血也慢慢变冷,冷得彻骨,冷得绝望。

    严助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韩嫣勾了勾手指。有人打开狱门,在狱室里摆上一只长案,又堆满了酒食,随即又将分别关押的朱买臣带了过来。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食物。严助、朱买臣嘴里发苦,没有任何食欲。

    “知道最近长安在传什么吗?”韩嫣嘴角微挑。“江都王刘建不仅强夺父姬,还和奸胞妹,败坏人伦。禽兽不如,简直是宗室的耻辱。”

    “污蔑!”严助脸色惨白,嘶声反驳。“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污蔑江都王是假,攻击天子是真。”

    “污蔑?”韩嫣眉毛一挑。“你是说张汤污陷你?”

    “张汤?这个刀笔吏。他一直是嫉妒我。”严助听到张汤的名字,顿时生起几分希望。张汤是丞相史,天子一直以来都压制丞相府,怎么可能让一个丞相史搞倒他。就算是真的,由张汤查出来的事,那也不能采信。“这是丞相田蚡……”

    韩嫣哈哈大笑。“可是刘征臣已经认了。”

    严助顿时哑口无言。刘征臣已经认了,那就是铁案。

    “二位,别白费力气了。”韩嫣双手拢在袖子里,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严助、朱买臣,脸上挂着说不出的得意。“你们应该感谢圣恩。没有族诛,已经是对你们往日功劳的回报。”

    他顿了顿,笑容散去,多了几分狠厉。“不过,你们如果不肯给陛下留一丝颜面,那陛下也只好狠下心来,施雷霆手段。”

    严助和朱买臣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抱头痛哭。他们明白,他们最大的罪不是受贿,不是陷害梁啸。而是伤了天子的面子。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自己有眼无珠,居然和刘建这样的禽兽合作,结果把自己给坑了。

    朱买臣哭了一阵。猛然惊醒。他推开严助,扑到栅栏边,双手伸出栅栏。“韩侍中,我冤枉啊。这些事与我无关,我一点也不知情,全是严助的阴谋。我……”

    严助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看着朱买臣。“你……”

    “我怎么了?”朱买臣怒斥道:“你和刘建如何勾结,我又不清楚。你罪有应得,我却是被你蒙骗的,岂能同罪?韩侍中,我要上书天子,我要揭发刘建……”

    严助勃然大怒,扑过来,揪住朱买臣就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伧夫,竟敢如此。我今天就打杀了你!”

    朱买臣毫不示弱,全力反击。两个昔日好友就在狱室里撕打起来,案几被撞翻,上面的酒食也撒了一地。狱卒们正准备冲进来,韩嫣拦住了他们,一脸轻蔑。

    “让他们打吧,临死之前,发泄一下也好,黄泉路上不寂寞。”

    ——

    椒房殿,陈皇后喜形于色,像穿花的蝴蝶,指挥着宫女们布置酒宴。

    虽然已经深夜,可是天子驾临,总得小酌一杯,助助雅兴,增添一些情趣。虽说重亲不仅受孕难,而且痴呆儿的比例极高,陈皇后却依然没有断了念想。

    难,并不是不可能。痴呆儿不好,也总比没有强吧?

    唯一担心的就是天子不来。以前天子偶尔还来椒房殿转一转,刘陵发布那个调研报告之后,他来得更少了,美名其曰,不能让陈皇后白白受苦。

    这是陈皇后唯一感到遗憾的地方。塞翁得马,焉知非祸啊。皇后之位是保住了,天子之心却远了。身在椒房殿,心却如同在北宫(汉代贬居皇后所住之地),这种形同活寡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就在她无望的时候,天子驾临,给了她一个意外惊喜,不免有些失态。

    以前天子来,她觉得是应该的,多少还有些怄气。现在天子来,却是真正的恩赐,不由得她不着意奉承。

    看着一反常态,满面谦卑的皇后,天子有些恍惚,总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不是一向骄傲的陈阿娇,而是总觉得低人一等的卫子夫。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天子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移到了陈家兄弟最近的活动上。

    他说得虽然隐蔽,奈何陈皇后却早就等着。对陈家兄弟来说,花重金聘请匠人门客研究冶金之术,赚钱只是幌子,讨天子欢心才是目的所在。这个计划能不能成功,最后还要看天子的反应。

    是以天子一提,陈皇后立刻心花怒放。刘陵果然是女中良平,对天子的心思一清二楚。

    “花了些钱,请了些人,还在做。”陈皇后故作淡然。“眼下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不过让他们知道学问不易,也就值了。”

    天子很好奇。“这话又是怎么说?”

    陈皇后轻笑了一声,端起一杯酒,双手送到天子嘴边。“陛下,你还不知道我那两个兄长么,从小锦衣玉食,无所事是,学文止于识字,学武只会打架,快三十的人了,什么也不会,还自以为风流才俊。如今天天和铁匠们一起打铁,磨制刀剑,这才知道看似普通的一口刀剑都要花费如此心血,总算有些敬畏。”

    天子频频点头。“那他们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是早就后悔了。”陈皇后掩唇笑道:“不过,阿母说了,以一年为期,谁先打造出最锋利的刀剑,就重赏谁,输的那个人月钱减半。他们要想继续过得舒服,就必须坚持下去。”

    天子也笑了起来。“这么说,姑母不仅要出钱请人、买原料,还要出赏钱,岂不是开销太大了?”

    “钱是花了不少。可是话又说回来,真正的学问哪有轻易得来的?谁都看到淮南翁主日进斗金,谁能看到她之前的投入?”

    “这倒也是。”天子想起往事,不由得笑出声来。“当初为了买到双面锦的技术,梁啸足足收了她一千金呢。现在倒好,梁啸不仅将双面锦收了回去,连人都拐跑了。淮南王亏大啦。”

    “咯咯咯……”见天子说得有趣,陈皇后忍俊不禁,笑得花枝乱颤,眉眼生春。天子一时看得痴了。陈皇后心里高兴,轻推天子,嗔道:“陛下,为何这般看人。”

    天子回过神来,掩饰的笑道:“哦,没什么。那个……我给你出个主意啊。打铁这种事,可以问问梁啸。他在西域得过一些宝刀,还找了一个善冶铁的匠人。你们问问他,也许能有所发明,可以少走一些弯路。”

    “那可太好了,我明日便派人通知阿母。”陈皇后兴奋不已,凑了过来,在天子脸上亲了一下,红了脸,低了眉,瞥了天子一眼。“那我要怎么谢谢陛下才好?”

    “等你阿兄打造出上等刀剑,献与朝廷,便是最大的感谢。现在么……”天子伸手将陈皇后拉了过来,搂在怀中,手跟着不规矩起来。“你帮我出个主意,整治一下梁啸。”

    陈皇后拉着天子的手,面红耳热,奇道:“整治梁啸?为什么要整治他?”

    天子眉毛一挑,露出几分不悦。“大概是富贵来得太容易了,他年纪轻轻就不思进取。你知道他现在在忙什么吗?他在忙种菜。你听听,这是什么事?小人哉,小人哉。”

    陈皇后眼珠一转,转过身,坐在天子怀中。“陛下,樊迟问嫁,纵被圣人称为小人,亦是圣人弟子,七十二贤。除了问稼之外,他还问仁、辨惑,又颇有勇武之气,总比只会读书的小人儒强一些。陛下,梁啸要学樊迟种菜,你就让他种菜么?”

    “不让他种菜还能怎么办?”天子有些气恼。“他要做官,我可以不让他做官。他不想做官,难道我还可以逼他做官?就算是高皇帝,也有请不动的商山四皓。”

    -

    -(未完待续。)

第444章 良材美玉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卫青封长平侯,天子赏了一座府第,离梁啸家不远,都在未央宫北门外的戚里。⊙,

    这也是卫青遭人恨的原因之一。他的功劳并不突出,可是他的赏赐却处处显露出天子的用心,不仅压制梁啸的意思很明显,连韩安国、程不识等人都被比了下去。

    除了首功李广之外,韩安国等人都没有得到府第。

    卫青封侯之后一直没举行婚礼,就是怕请不到客人,太难看,自己没面子也就罢了,彰显天子的不公平引起的众怒却是个大问题。

    现在,梁啸不仅松了口,还将梁家作为征贰的母家,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给梁啸面子,但不给人挑拨是非的空间,对卫青来说,就是解决了最大的问题。至于别人给不给他面子,他并不关注。

    生为奴隶,他从来没有太高的奢望,即使现在他已经是食邑一千八百户的长平侯。

    卫青的婚礼简单而隆重,除了卫家兄弟姊妹到贺之外,只有张次公、公孙敖等郎官到场。与高朋满座的梁家相比,卫家显得有些寒酸。这种情况一直到迎亲的队伍来到卫家才结束,梁啸带来了极其夸张的送亲队伍,一下子将卫家挤得人山人海,最后连里巷都安排了席位。

    桓远、梁媌、征侧、梁郁全部出席不说,那些到梁啸祝贺的郎官们也被梁啸全部拉了过来。这些人在名义上和卫青也是同僚,去梁家是给梁啸面子,到了卫家就是给卫青面子。别人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只知道是宫里的郎官,自然认为是来捧卫青的场。

    卫青非常感激,热情招待。好在梁啸提前打过招呼,酒食准备得充分,倒不至于露怯。

    卫家姊妹也非常高兴,忙里忙外,帮着张罗。长兄如父。长姊如母,卫长君在外面接待客人,卫君孺坐镇后堂,卫少儿、卫陶等人则内外应酬。

    梁啸等人在前院和一众郎官们喝酒起哄。梁媌、梁郁被接到了后堂。即使是在数十位贵妇淑女中,梁郁依然以她的美貌和独特的气质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卫君孺拉着梁郁吁寒问暖,卫少儿更是啧啧称赞。没过一会儿,梁郁的身世就引起了一众贵人的同情。

    “梁君侯应该杀了刘建。”还没成年,只能混在女眷中的霍去病握紧了拳头。大声说道。

    众人笑了起来,对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子,不少人都疼爱有加,即使他是个私生子。

    “我阿兄已经尽力了。”梁郁难得地笑了起来。“你就是霍去病?”

    “嗯。”霍去病很意外,睁着一双大眼睛。“你知道我?”

    “常听我阿兄提起你。”梁郁摸着霍去病的脑袋。“我阿兄难得夸人,却时常夸你。”

    “他夸我什么?”霍去病兴奋起来,扯着梁郁的衣角,摇个不停。“你快说,你快说啊。”

    “去病,不得胡闹。”卫少儿连忙赶了过来。扒开霍去病的手,不好意思的笑道:“梁夫人,这孩子野惯了,你不要介意。”

    “无妨。”梁郁微微一笑。“我阿兄说,太老实的马不会是好马,只有烈马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骏马。这孩子天资过人,与众不同,将来必有大成就。”

    “是吗?”卫少儿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虽说自家孩子自家好,卫少儿一直觉得霍去病不错。可是这话从梁啸的嘴里说出来,那份量就完全不一样了。梁啸是谁?如今风头最盛的少年英俊。连名将李广等人提到他都是赞不绝口。可以说,他完全有资格傲视天下英雄,没必要讨好任何人。

    他说霍去病是人才?卫少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卫夫人若是不信,不妨去问问卫将军。”梁郁淡淡笑道:“不过。这孩子虽是良材美玉,也需要用心雕琢才行。听说你在陛下身边?”

    霍去病连连点头。“陛下教我读书习武。”

    “陛下天资过人,身边的才俊更是数不胜数,能由陛下亲自教导,这是你的福份。努力!”

    “嗯。”霍去病用力点点头,握紧拳头。“我一定会比梁君侯还要出色。”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卫少儿又惊又喜,却还是打了霍去病一下。“梁君侯是何等英雄,你怎么能超过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然!”梁郁拉着卫少儿的手,说道:“常言道:人不轻狂枉少年。少年不狂是没本事,老了还狂才是没出息。令郎七八岁就有这样的志向,可喜可贺。”

    “夫人过誉了,夫人过誉了。”卫少儿满心欢喜,连连称谢。她捏捏霍去病的脸。“平时总说梁君侯不喜欢你,现在知道了吧,梁君侯对你这么看重,都快把你夸上天去了。你这孩子,真是不识好歹。”

    霍去病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嘻嘻直笑。“我去找梁君侯致谢。”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妇人们笑成一团。

    霍去病跑到前院,卫青等人正喝得开心。一群年岁相当的郎官们混在一起,难免要斗个气。张次公、公孙敖等人一向对梁啸不太顺眼,只是没机会碰上,今天卫青成亲,他们不能动拳头,只好比喝酒,一个叫得比一个响,非要拼酒。

    梁啸别的都有两下子,唯有喝酒不行,一看形势不对,他干脆装死,躺在一旁不起来了。装醉这种事,对他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演技炉火纯青,不仅公孙敖等人被骗过了,几乎所有的郎官都被骗了。见公孙敖等人灌梁啸,他们立刻火了,围了上来,要和公孙敖等人见高下。

    一时间,推杯换盏,大呼小叫,闹成一团。

    霍去病找到梁啸的时候,梁啸正入戏,眯着一双眼睛,看那些夯货粗人拼酒,新郎倌卫青两头劝解,却无济于事,反倒被灌了几杯,走路都有些打飘了。

    “梁君侯?”

    梁啸一转头,见是霍去病,不免有些好奇。“你怎么不在后院玩,跑这儿来了?”

    “嘻嘻。”霍去病笑笑,抱着腿坐在梁啸身边。“我刚从后院出来。我听梁夫人说,你……你夸我了。”

    “我阿母?”

    “不,是另一个梁夫人。”霍去病想了想。“长得很美,话却不多的那个梁夫人。”

    梁啸恍然大悟,随即又诧异的看了霍去病一眼。“我义妹一般不和生人说话的,她怎么会和你说话?”

    霍去病得意的眨眨眼睛。“我想……应该是因为我比较可爱吧。”

    “噗!”梁啸一口酒全喷在霍去病的脸上。霍去病耷拉着小脸,举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酒水,幽怨地看着梁啸。“你不觉得?那她是骗我吗?”

    “你一定是听错了。”梁啸擦擦嘴。“反正我从来没说过你可爱,我只说过你资质尚可,和可爱却没一文钱关系。就你这样还可爱?我看可恨还差不多。”他一指那些正在拼酒的郎官,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想扒了你的裤子,打你的屁股?”

    霍去病脸色微变,不由自主的揪紧了裤子。上次被梁啸打屁股的事,他刻骨铭心,一提就有心理阴影。

    “小子,好好练武。”梁啸拍拍霍去病的小脸。“有人想打你屁股没关系,只要不被人真的打了去就行。只要你有本事,不仅别人打不了你,还可以随便打别人。想打谁,就打谁。”

    “嗯。”霍去病点点头,他转了转眼睛,忽然灵机一动。“梁君侯,我们谈个条件吧?”

    “谈条件?”梁啸不屑地看了霍去病一眼。“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信不信我再扒了你裤子,抽你一顿。”

    霍去病不屑地哼了一声,突然起身走到梁啸身后,双手抱住梁啸的脖子,大叫起来:“快来啊,你们快来啊……”

    正在拼酒的郎官们一听,齐噼噼的看了过来。梁啸一看大势不妙,连忙闭上眼睛,倒在霍去病怀中,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小子,你想干什么?”

    “嘻嘻,你收我为徒,授我射艺,我就不揭穿你装醉。”

    “休想!”

    “阿舅,你们快来啊……”霍去病又大叫了起来。

    卫青不敢怠慢,连忙赶了过来。张次公、公孙敖等人也放下对手,端着酒杯赶了过来。梁啸一看,顿时傻眼了。两世为人,被一个小把戏抓住了把柄,虽然这个小把戏将是最耀眼的将星,也多少有些没面子。

    “好商量,好商量。”梁啸伸手揪住了霍去病的******。“你敢戳穿我,我就把你的******割了。”

    霍去病顿时呆了,倒吸一口凉气。

    卫青赶了过来,见霍去病脸色不对,连忙说道:“去病,怎么了?”

    “呃”霍去病眼珠一转,露出天真的笑容。“梁君侯喝醉了,说要吐,我搬不动他。阿舅,你帮我把他扶到后院去呗?”

    卫青松了一口气,不虞有他,伸手扶起梁啸,将他送到后院。一进后院门,霍去病就说道:“好了,好了,阿舅,你去招呼客人吧,我来照顾梁君侯就好了。”

    卫青关照了两句,返回前院。霍去病转身关上中庭的门,这才回到梁啸身边,笑嘻嘻的说道:“梁君侯,现在可以商量了吧?”

    梁啸慢慢睁开眼睛,恶狠狠的看着霍去病。“小兔崽子,你敢要挟我?”

    “不是啊。”霍去病不慌不忙的说道:“梁君侯,我这就成全你啊。像我这样的良材美玉,你到哪儿找去?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不也是人生乐事吗?”

    “我……去!”——

    (未完待续。)

第445章 欲擒故纵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qu 】”梁啸躬身一拜。他想了想,又道:“师傅,霍去病经常出入宫里,多少有些目中无人,你要多花点心思调教他。”

    桓远点点头,心领神会。

    霍去病找到了卫少儿,央求卫少儿出面,帮他拜师桓远。卫少儿被他缠得没法,也觉得能和梁啸做师兄弟对霍去病将来大有益处,便托梁郁向梁媌求情,请梁媌帮着说合。

    梁媌一头雾水,不过情面难却,答应向桓远提一提。

    三天之后,霍去病再一次站在桓远面前,卫少儿同行,还带来了一份丰厚的拜师礼。

    桓远端坐在堂上,拦住了正准备行礼的霍去病。“你随我来。”

    霍去病不解其意,看了卫少儿一眼。卫少儿推了推他。“去吧,桓君既让你去,必有好处。”霍去病应了,跟着桓远来到内室。桓远在室中站定。练过左右双射,他已经能够正常站立,只是行走还有些困难。

    “把门关上。”

    霍去病关上门,目光灼灼的看着桓远,既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桓远脱下外衣,露出结实匀称的肌肉。他虽然不像力士一般肌肉虬结,却充满了爆发力。就像当初向梁啸演示开弓式一样,他向霍去病展示了开弓式,反复三次。

    “看明白了吗?”

    从桓远让他关门的那一刻起,霍去病就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桓远的一举一动。桓远演示的时候,他更是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漏过一点细节。

    “师傅,看明白了。”霍去病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知道,这应该就是梁啸练成无敌箭术的秘技。

    “那好,百日之内,手不准摸弓,每日照此练习至少一个时辰,多多益善。”桓远穿上衣服。“百日后,如果能达到我的要求,行走坐卧,身不离弓,我就收你为徒。否则,你另请高明。”

    “师傅……”

    “我说了,我现在还不是你的师傅。”桓远笑道:“欲入我门,必过此关。梁啸当年如此,你也必须如此。否则,纵使我传你射艺,你也无法修成正果,白白浪费时间。”

    再次被拒,霍去病不免有些沮丧。桓远传了他这样的秘技,却不肯收他为徒?他原本以为自己这就算入了门呢。没想到还要试练这一关。不过,听说梁啸也是如此,他也只得从命。

    沮丧之外,他的斗志更盛。择徒如此慎重的师傅,必是真正的高手。要拜师学艺,当然要拜这样的师傅。

    他双手抱拳,一揖到底,露出少有的沉稳。“喏。”然后转身出门,拉着卫少儿,告辞而去。

    梁啸亲自送他出门。霍去病盯着梁啸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梁君侯,我一定会成为我的同门,我一定会超过你。”

    梁啸咧嘴一笑。“小子,你练的是口技么?能不能超过我,要靠真本事,卖嘴有什么用?如果比嘴的话,我承认,你现在已经超过我了。”

    霍去病脸一红,仰起头,像骄傲的小公鸡似的走了。

    天子沿着承明殿的走廊,慢慢地散着步。

    韩嫣紧随其后,亦步亦趋,神情亲密中带着几分窃喜。

    “严助、朱买臣自杀前,可有什么怨言?”天子停住脚步,看向掖庭方向,神情有些落寞。

    “没有。”韩嫣笑道:“他们罪有应得,陛下能给他们留下最后一丝颜面,也是对他们多年侍奉的恩典。如果还有怨言,他们读的那些书岂不是全喂了狗?陛下,他们死了,丞相府就没什么把柄了,接下来该处理江都王的案子了。”

    “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臣觉得,江都王败坏人伦,不严惩不足以警戒诸王。可是,若由陛下出面,恐怕又不太合适。一来有违亲亲之意,二来也对烈王的声誉有碍。”

    天子沉默了良久。“那该怎么处理?”

    “让张汤去处理吧。”韩嫣说道:“张汤当年侍奉周阳侯得体,如今又深得武安侯信任。让他去处理引事,太后必然不会以为陛下有意为难江都王。届时,陛下再酌情宽宥,进退裕如。又可因功行赏,将张汤从丞相府调出,一举两得。”

    天子转身看看韩嫣,笑了一声:“你确定张汤能处理得当?”

    韩嫣用力地点点头。“陛下,张汤是武安侯的心腹,如果处置不当,那也是丞相的责任,有何不好?”

    天子笑了。“如此甚好,就让张汤去江都吧。” -

    (未完待续。)

第446章 射以射观德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梁啸在家干什么?”

    “他还能干什么,筹备迎娶淮南翁主呗。”韩嫣撇了撇嘴,语气中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天子回头看看他,嘴角微挑,带了几分讥诮。他知道韩嫣与梁啸谈不来,不过韩嫣不像严助那么张扬,以为读过几部书,做了天子近臣就能目空一切。也许是因为长年在宫中的缘故,他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张扬,什么时候必须收敛。

    所以,他可以不把江都烈王刘非放在眼里,却不会主动去惹梁啸。即使对梁啸有意见,也会藏在心里,只在他面前展露那么一点,而且恰到好处,让人心生怜惜,却不至于产生恶感。

    “严助、朱买臣死了,枚皋又出使羌中未归,宫里有些冷清啊。”天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最近事情又多,想出宫一趟都抽不出时间,着实有些苦闷。”

    韩嫣眼珠一转,随即明白了天子的意思。不过,他并不愿意梁啸因此入宫侍卫。“长安城最近来了很多游历的士子,不少人上书求进,陛下何不从中挑选一些才德可观的人入宫,襄赞机务?”

    天子轻哼了一声:“那些文士,纵然学富五车,也不过是高谈阔论,不切实务,能襄赞什么?”

    感觉到天子的不快,韩嫣并不紧张。他笑道:“陛下,也不是所有的文士都不切实务,只是没机会展示罢了。如今长安城里最热门的话题是奇技淫巧,他们自然谈天说地,不着边际。如果由陛下出题,问以当世时务,岂能找不到有见识的人才?梁啸是江都国人,都能经略边务,生于斯,长于斯的人反倒不能?”

    天子沉吟片刻,觉得韩嫣说得有理,脸色稍霁。

    “再者。匈奴犯边,他们有切身之痛。陛下若发兵征讨,靖边定乱,他们必然全力以赴。不会有居功自满,置身事外。”

    天子眉头一颤,脸色有些不快。韩嫣这句话戳中了他的痛点。梁啸宁愿种菜,也不愿意出征,虽说根本原因在于他的压制。但梁啸的反击让他很不舒服,总有种被辜负的失落感。

    “有道理,你去找王恢来,确定几个最要紧的边务,作为题目,策问天下。”

    “唯!”韩嫣笑嘻嘻的去了,安排人去传王恢来见。

    天子站在廊下,想了很久,忽然发现自己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不禁皱了皱眉。“霍去病呢?”

    郭舍人从角落里站了起来。“陛下。霍去病有些日子没进宫了。听说,他在习射?”

    “习射?习射为什么就不进宫,宫里没有习射的地方么?”

    “呃——”郭舍人犹豫了片刻,欲言又止。

    天子见了,更加不快,让郭舍人去将霍去病找来。郭舍人去了,半天也没回来,直到天子等得不耐,郭舍人才拽着霍去病入殿。见霍去病一脸的不乐意,天子哭笑不得。故意虎着脸道:“你在忙什么,为何数日不见踪影?”

    “我……我在闭关。”

    “闭关?”天子哑然失笑。“怎么,你想做高手么?”

    霍去病想了想,把想拜梁啸为师。却被梁啸拒绝,转而推荐给桓远,而桓远也要考察他的事情说了一遍。天子听了,也是好奇不已。他让霍去病演示了一番,愣是没看出什么奥妙来。

    “你确定这是桓远所传的开弓式?”天子问道:“我看和常人所用的不太一样啊。”

    霍去病说道:“我原本也有些怀疑,不过梁家部曲训练。都是用这种开弓式。”

    天子思索片刻。“那他们练得如何?”

    “每个人的天资不同,用功程度不一,效果也大相径庭。有进步明显的,也有不明显的。”

    天子觉得有些怪异。“你这说话的口气怎么和梁啸差不多?”

    “有么?”霍去病也非常诧异。他自己可没感觉到这一点。

    天子怒了。“梁啸在搞什么鬼?传他入宫,朕要当面问个明白。”

    见天子发怒,韩嫣正中下怀,立刻主动请缨,去梁家传诏。

    ——

    梁啸正在家忙活。婚期将近,诸多事宜都要他确认。老娘梁媌说,他如今已经不普通人,娶的更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大意不得。若是出了差错,不仅会被淮南王看不起,也会被其他贵人笑话。

    梁啸觉得压力山大。他对这些礼仪制度很生疏,真正的贵族结婚是什么样子,他也没见过,他身边也没有这样的人。他经常跑过去问刘陵,遗憾的是刘陵虽然是个真正的贵族,但是对这些礼仪也是一知半解。

    大姑娘上花轿,她也是头一回啊。

    这时候天子召他入宫,梁啸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不过,他也清楚,天子也是个明白人,如果没有重要的事,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他立刻收拾了一下,换上正式的衣服,骑上马,直奔未央宫。

    他家离未央宫北门很近,也就是几步路的事。可是进了未央宫门还有好几里才到承明殿,不骑马不行。

    天子一肚子的怒气,就等着梁啸来,可是一看到梁啸乘马而来,提着衣摆,一路小跑地入殿,跑得额头汗津津的,他又笑了。

    “这么匆忙,也不怕御史弹劾你宫中失礼?”

    梁啸掏出手帕,擦了擦汗。“陛下有诏,臣也顾不得了。”

    “在家忙什么?”

    梁啸愕然。你心急火燎的派人召我入宫,就问这事?我在家忙什么,你能不知道?我就不相信你没派人关心我在干什么。

    “筹办婚事。”梁啸心里骂娘,却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这两天被礼仪的事折腾得够呛。臣读书少,真不知道这封君结婚应该是什么流程。这不,正在和淮南王府商量呢。”

    “现在后悔了吧?当初如果和董公多读些事,何至于如此。”天子尽情嘲讽。“所以说,不读书,不学无术,还是不行的。沐猴而冠,不足与言。”

    梁啸脸颊抽了两下,无言以对。天子的情绪不太对。他这是拿我师承项羽开玩笑,还是因为我对董仲舒不敬?梁啸想了想,故意叹了一口气。

    “这个……臣其实也知道一些儒家之礼,可是……臣学不起。”

    “学不起?”天子愣住了。不会就不会,说什么学不起?

    “是的。”梁啸摊摊手。“臣听说,陛下当初迎娶陈皇后,聘礼仅黄金就用了两万斤?”

    天子点点头。

    “陛下是天子,臣只是一个封君,一个天,一个地,不可相提并论。可淮南翁主是王女,和陈皇后的出身相似,臣该怎么办,应该出多少聘礼?两千金,五千金,还是一万金?不瞒陛下说,臣把所有的家底都掏空,只有两千五百金。这聘礼一送,臣连办酒的钱都没有了。”

    看着梁啸掰着手指头算账,天子既有些惊讶,又觉得有趣。他是结过婚,可是这些事不用他操心,该怎么办,要花多少钱,都有专门的人去安排。他只要听从指挥就行了。他当时才十来岁,懂什么啊。

    看着梁啸为结婚的事发愁,他感觉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生活。这才是结婚啊,自己那个纯属仪式,像个傀儡似的被人调来调去,不仅不知其所以然,连其然都不知。现在让他说各种礼仪,他一样抓瞎。

    天子听得津津有味,一时忘了正题。站在天子身后的韩嫣却有些着急。他等着看天子责备梁啸祸害霍去病的事呢,哪有兴趣听梁啸诉苦。你一个庶民,能娶翁主已经是天大的福分,还好意思在这里哭穷?你想干什么,难道要借钱不成?

    “陛下……”韩嫣扯了扯天子的手肘,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霍去病。

    天子这才想起来召梁啸入宫的用意,连忙咳嗽一声,打断了梁啸。“这个……你结婚的事,等会儿再说。霍去病是怎么回事,怎么成了桓远的弟子?”

    “霍去病?”梁啸瞅了一眼撅着嘴,低着头的霍去病,连忙解释道:“陛下误会了。他还不是我师傅的弟子。”他又仔细眨了霍去病两眼,笑道:“我估计他最后也成不了。”

    “为什么?”霍去病抬起头,焦急地叫道。

    “因为以你目前的进度,百日之内,你根本不可能达到我师傅的要求。”梁啸抬起手,示意霍去病不要急着反驳,脸色微沉。“你这两天摸弓了吧?”

    “呃——”霍去病哑口无言,神情窘迫。

    “想试试自己有没有进步?”

    霍去病翻了翻眼睛,求助的看向天子。天子奇道:“他不是习射么,为什么不能摸弓?”

    梁啸冷冷地看了霍去病一眼,看得霍去病一哆嗦,却又竖起了耳朵,凝神细听。他和天子一样,对百日内不能摸弓的要求非常不解,要不然也不会偷偷的破戒。现在有机会听梁啸解释,他岂肯错过。

    梁啸收回目光,躬身一拜。“陛下,初习射,习的是心意,通的是筋骨,在内不在外。如果拘泥于力,计较中与远,则心神外驰,不免南辕北辙。况且他筋骨未成,妄求引强及远,是舍本求本,不仅很难在射艺上有所成就,而且很容易落下射病,无异于以栋梁作柴薪,白白浪费了这上好的资质。”

    天子若有所悟。“这似乎和内圣外王的道理有些相似啊。”

    -

    -(未完待续。)

第44第7章 打秋风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梁啸愣了半晌,才有些惴惴地说道:“陛下,内圣外王也是这个意思”

    “差不多吧。¥f,”天子沉浸在自己的领悟中,一时入迷,没有注意到梁啸的神情。韩嫣却一直盯着梁啸,见梁啸窘迫,立刻笑眯眯的补了一刀。“看来你这悟性也不够啊,谁说你能举一反三来着”

    梁啸呵呵笑道:“惭愧惭愧,我真没想到这一点。内圣外王的境界太高了,非我能想。我这等俗人,只关注柴米油盐。”

    “柴米油盐”天子鄙视的瞥了梁啸一眼。“你食邑三千八百户,还要像普通人家一样关注柴米油盐”

    “食邑三千八百户是不少,却也不能因此浪费啊。”梁啸理直气壮。“有钱就能任性陛下只知道我有三千八百户的食邑,却不知道我也有钱紧的时候。比如眼前吧,所有人都觉得我迎娶淮南翁主是福气,却不知道我为此愁白了头。如果只是自己丢人,那便也罢了。可若是损了陛下的脸面,我如何当得”

    天子莫名其妙。“你丢不丢脸面,和我有什么关系”

    “陛下,你想啊。”梁啸成功的将话题拉了回来,继续掰着手指头算账。“就目前而言,臣是升迁最快的年轻将领之一。短短数年,不仅从一个庶民一步登天,做了官,封冠军侯,陛下还要为臣主婚。放眼天下,谁不知道臣受陛下之恩深重”

    “原来你也知道”天子撇了撇嘴。心中得意,眼神也温和了许多。

    “臣正是因为知道。这才紧张。原本按臣的意思,能简则简,办几席酒,请几个故旧,悄没声的办了就行。可是别人会怎么看如果臣结婚都要精打细算,不免落于寒酸。而那些躺在祖业上吃喝玩乐的纨绔却能任性挥霍。以后还有谁会把从军立功当作求进之道”

    天子愣住了,觉得梁啸说得有些道理。

    韩嫣将天子的脸色变化看在眼里,顿时急了,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调侃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卫青只有一千八百户的食邑,不是照样办得风风光光。谁让你心比天高,要娶淮南翁主”

    梁啸反问道:“那你认为,是为国立功的勇士迎娶宗室贵胄好,还是由那些纨绔迎娶天之娇女好”

    “当然”韩嫣说了一半。忽然警觉,立刻闭上了嘴巴。他看着梁啸,梁啸也看着他,两人像斗鸡似的互相瞪着。一时无语,可是眉毛舞动,眼神交锋,有电闪雷鸣。

    天子却听得分明。他拍着手掌,长叹一声。韩嫣听了这一声叹,顿时心里一凉,后悔莫及。

    不用天子说。他也知道梁啸又在不经意之间戳中天子的心病了。天子为什么会支持刘陵关于重亲影响生育的调研结果广为传播一方面,重亲的确影响户口质量,另一方面,重亲是权贵之间互相联络的重要方式。如果对重亲危害的宣传深入人心,权贵之间有所顾忌,对朝廷瓦解他们的力量也是一个助力。

    从朝廷的角度来说,当然不希望权贵之间互相结亲,联成一片。如果公主、翁主都像刘陵一样,嫁给梁啸这些庶民出生的新晋军功阶层,不仅可以吸引更多的人加入军队,为朝廷征战,而且可以借机消解错综复杂的权贵势力,对朝廷大大有利。

    梁啸是他费尽心机树立起来的榜样,他还答应了梁啸做主婚人,如果梁啸的婚礼办得寒酸,他岂不是也跟着丢人

    “这钱不能省。”天子说道:“一万金的聘礼太多,也与礼数不合,你就按五千金来办吧。”

    梁啸一口拒绝。“臣没这么多钱。”

    天子瞪了梁啸一眼。“你少在我面前哭穷。我知道你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可是你请了那么多客人,能不收礼吗几千金虽不是小数字,却也难不倒你。”

    梁啸梗着脖子。“可是臣还得过日子啊,总不能把翁主娶回家之后,天天喝粥。”

    天子不耐烦的挥挥手。“你先回去,等着收钱就是了。”他想了想,又一脸鄙视的说道:“亏你刚才还说要顾着朝廷的脸面,现在怎么就忘了。看你这市侩的嘴脸,是不是要我现在就把钱捧给你才放心”

    梁啸笑嘻嘻的连连拱手,口称不敢,心满意足的走了。这趟没白来,眼前这位可是喜欢排场的主,这一出手,少了不能少,也得有千金。赚住了,赚住了。

    看着梁啸迈着轻快的步伐出殿,韩嫣目瞪口呆,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有没有搞错,这也能占便宜,打秋风打到天子头上来了亏得这货没读书啊,没读书已经这么能说,要是再读几句书,还有别人活的机会吗

    “王孙,你待会儿去一趟少府,赐梁啸千金。”

    “陛下,这不合适吧”韩嫣还不死心,挣扎道:“难道以后有列侯成亲,陛下都要赏”

    天子转过头,看看韩嫣。“如果他们都能像梁啸一样以军功立身,还能把翁主娶回家,我宁愿花这千金。王孙,你有没有心动”

    韩嫣苦笑一声,不敢再说,转身走了。

    天子想了想,转身去了椒房殿。

    陈皇后笑脸相迎。天子入殿,说明了来意。

    陈皇后蛾眉轻挑。“一千金”

    天子有些不悦。“以陈家的实力,这一千金应该不是问题吧”

    陈皇后眨眨眼睛,掩嘴笑了起来。“陛下误会了。我是在想,也许可以更多一些,而且不是简单的赏赐,可以用更合适的方式,免得有人说闲话。”

    天子来了兴趣。“你说说看。”

    “陛下,我那那两个兄长一直在做冶铁的研究,不过他们自己不懂,可能是被人骗了,花了数不清的钱,一点收获也没有。上次陛下提醒说梁啸可能知道,让他们去请教请教。我想,也许我们可以花钱买,就像刘陵当初买他家的双面锦一样。”

    天子一听,如梦初醒,拍手叫道:“这个办法好。既解决了他的问题,又不给人留下话柄。这是交易,你情我愿,谁能说三道四”

    “这么说,陛下也觉得可行”

    “可行,可行。”天子童心大起,搓着手道:“梁啸想要钱,我也不能便宜了他,得让他拿出点东西来换。你说是不是”

    “陛下不怕他说你市侩么”

    “他敢”天子眼睛一瞪,随即又乐得哈哈大笑。“我们一君一臣,互相算计,的确有些丢人。不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有利于天下,我也不怕人说。对了,你家研究冶铁之术,可曾想好将来做什么”

    “还没做,就想好了。”陈皇后起身起到天子身后,俯下身子,环抱着天子,凑在天子身边说道:“兵者,国之重器,岂能轻授于人阿母说,如果天幸研制成功,愿意献与朝廷,助陛下征伐四方。”

    天子握着陈皇后的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搂在怀中。“是姑母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既是她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有区别吗”

    “有区别。”天子心情大好,打趣道:“若是姑母的意思,我自然要谢她。谢她么,无非是食邑、赏赐。若是你的意思,我自然要谢你。谢你么,就得用另外的法子了。”

    说着,他的手从陈皇后的衣襟里伸了进去,轻轻的摩挲着。

    陈皇后脸也红了,眼也润了,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她摁住天子的手,调笑道:“陛下,难道这就是你谢我的法子你我本是夫妻,这周公之礼是份内之事,如何能做酬谢”

    “没错,既是夫妻,就不该分什么彼此。”天子大笑,抱起陈皇后,向内殿走去。陈皇后娇羞不胜,搂着天子的脖子,狡黠的眼神从旁边一对年青美貌的宫女脸上扫过。宫女会意,红着脸,轻手轻脚地跟了进去。

    天子将陈皇后放在榻上,见两个面生的宫女跪在一旁,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陈皇后的用意。他斜睨着陈皇后。“阿娇,你这是请了援兵,布好了阵地,就等我来”

    陈皇后早有准备,咯咯笑道:“陛下威猛,我怕抵挡不住,这才让她们来帮衬帮衬。陛下,她们是我的远房从妹,虽是孪生姊妹,性子却大有不同。陛下可别认错了。”

    “孪生姊妹”天子原本还有些不快,一听说是孪生姊妹花,顿时来了性致。他弯下腰,伸手挑起姊妹花的下巴,仔细端详了片刻,赞道:“果然是不分伯仲,若非亲眼看到,我真不敢相信天下有如此相似的人。”

    “陛下,她们还是在室处子,未经雨露,还请陛下怜惜。”陈皇后又对姊妹花说道:“傻跪着干什么,还不服侍陛下宽心,小心侍候。”

    “喏。”姊妹花应了一声,起身走到天子身边,脆声道:“请陛下宽衣。”

    天子左看看,右看看,不禁放声大笑。“有趣,有趣,阿娇,你费心了。”

    “只要陛下满意,我就算是费再多的心思,也是值得的。”陈皇后将天子拖到榻上,伏在他的身上,娇笑道:“陛下,今天是不是要给双份的谢礼”

    天子将陈皇后搂住,翻身压在榻上,大笑道:“双份哪里够,要三份才行。”

    未完待续。

第448章 技术转让

    梁啸将陈须迎到堂上,听完了陈须的来意,很是意外。+◆頂+◆点+◆小+◆说,

    “你想买冶铁之术?”

    陈须笑盈盈的说道:“是啊,我们兄弟一直想为朝廷做点事,只是文不能作赋,武不能征战,报效无门。承蒙翁主点拨,找了些匠人,打算研究治铁之术。这人也请了,钱也花了,却还是不得其门而入。闻说君侯见多识广,便冒昧前来请教。君侯放心,只要你愿意帮忙,钱不是问题。”

    梁啸觉得这话有些耳熟,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前世看黑帮片。不过,这些贵戚公子也和黑帮差不多,基本上是正事不干,坏事干净。陈家这对宝贝兄弟也不是什么好鸟,好像都没什么好下场。

    如今他们居然知道要报效国家了,历史已经面目全非啦。

    “这个……冶铁之术,我的确略知一二,不过都是道听途说,恐怕当不得真。”

    “无妨,无妨。”陈须连忙说道:“只要君侯肯指点,我就感激不尽,必有重谢。”

    梁啸不太明白。这货真是来请教冶铁之术的,还是来显富的,怎么跟叶良辰似的。他想了想,推辞道:“要不这样吧,我仔细想了想,等考虑周全了,我再告知陈君,如何?”

    “别啊。”陈须有些着急了,俯身过来,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君侯有所不知,这个消息是皇后转告我的。皇后说,这是陛下点拨的。你说,陛下和皇后都相信你,我能不相信你吗?”

    梁啸一听,总算有些明白了。原来问冶铁之术是假,送钱是真的啊。既然如此。那我不客气了。

    “既然是陛下和皇后的建议,那我就不推辞了。”梁啸说着,伸出两个指头,在陈须面前晃了晃。陈须嘴角一阵抽搐,随即又咬咬牙。“行,两千金。没问题。”

    “两千金?”梁啸一脸诧异。“陈君怕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冶铁之术有两个关键,可不是说要两千金。”

    陈须后悔莫及。虽然陈家有钱,可是钱在他的父母手中,两千金已经超出了他能控制的范围。可是话已经说出来了,他也不好意思再收回去。况且梁啸也说了,冶铁之术有两个关键,如果反悔,万一他说一半留一半。那怎么办?

    “正好啊,一个诀窍一千金,如何?”陈须一拍大腿,故作豪气。

    “这个……”梁啸哈哈一笑。“陈君太客气了,我却不敢受。这样吧,我先说一个,收陈君一千金。陈君回去验证之后,如果觉得还值。那就再来谈第二个。如果不值,那就算了。”

    陈须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毕竟一下子拿出两千金太咬手了,一千金还可以接受。反正他来就是送钱的,就算梁啸一个字不说,他也要送梁啸千金。

    “就依君侯。”

    “我听匠人说过,冶铁之术要分两步走,一是致柔。二是致刚,两者不可或缺。这致柔之术就像人习武之前先要演练导引术一样,先要将根基打牢,然后才能修炼上乘武技。致柔之术说起来也简单,和演练导引术一样。要反复叠打……”

    梁啸详细解释了一番。他虽然不是冶金专业的,但是古代冶铁技术发展史并不陌生,当初和瘸子布莱恩也研讨过这些问题,现在说给陈须听自然是胸有成足,信手拈来。当然,这些功劳都推到瘸子老布头上。

    陈须虽然不太相信梁啸通晓冶铁之术,可是见梁啸说得从容,倒有几分信了,觉得这千金可能花得不算太冤,应该还有点用。他再三致谢,奉上千金,又和梁啸约定,绝不把这个诀窍再告诉第二个人,这才赶回家,一头扑进了工坊。

    之所以这么急着试验,是因为他的母亲馆陶长公主说过,谁能先研制成功,谁将来就可以继承她的食邑。虽说他的父亲也有堂邑侯的爵位,可是和母亲馆陶长公主比起来,那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啊。

    陈须知道,弟弟陈蟜肯定在盯着他,他去梁啸家的事瞒不了太久。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验证梁啸说的办法是否有效,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和陈蟜竞争那第二个致刚的诀窍。

    陈须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认真,在作坊里泡了三天,终于试验成功。当那口用反复叠打法制成的铁刀猛斫生铁,折成弧形,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断成两截的时候,陈须欣喜若狂。

    梁啸说得没错,生铁经过多次叠打,柔韧性的确可以得到极大的提高。

    既然致柔成功,那致刚应该也不会差。如果能打造出一口既不易折断,又非常锋利的刀,这冶铁之术就算成功了,他就有希望继承母亲的庞大产业。

    陈须兴冲冲的再次赶往梁家。

    ——

    “陛下,臣这就去了。”韩嫣拱拱手,和天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天子有些疲惫。接连数日,以一敌三,纵使他兴趣依然很浓,还是感到了疲惫,不得不找个理由,暂时离开椒房殿。

    “你得问清楚是什么技术,不能被梁啸骗了。”天子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至少也要和双面锦不相上下才行。”

    “唯。”韩嫣笑得更加开心。“若是没有呢?”

    “没有?那就把钱带回来。”天子嘿嘿一阵坏笑。“不是我不给钱,是他自己没这本事赚,可不能怪我。”

    “陛下圣明。”韩嫣大喜,得意洋洋的走了。值不值钱,还不是由他说了算?不管梁啸有什么样的技术出售,他只要一口咬定不值千金,梁啸又能奈何。就是要让你看着千金却拿不到,干着急。

    天子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么?

    ——

    陈须一进梁家的中庭,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弟弟陈蟜正坐在堂上,和梁啸相谈甚欢。陈须心里一沉,连忙赶了过去。“二弟,你怎么在这儿?”

    陈蟜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大兄,你怎么来了?看你一脸喜气,梁君侯的致柔之术定是成了。”

    陈须狠狠地瞪了陈蟜两眼,将他拉到前院。“你是来跟我争的?”

    陈蟜耷拉着眼皮。“大兄,你已经得了一个,剩下的那个就留给我吧。”

    “留给你有什么用?”陈须恶狠狠地说道:“没有我手里的这个诀窍,你就是花了千金,也没用。”

    “谁说没用?”陈蟜呲呲牙,像头恶狼般狞笑。“我还可以转手卖给你啊。梁君侯言而有信,你买了第一个诀窍,不管我出多少钱,他都不肯告诉我。既然如此,我就把第二个买来,再转卖给你。”

    “噗!”陈须无语。不过,他也清楚,换了他,他也会这么做。毕竟和母亲拥有的财富比起来,千金真的不算什么。

    两兄弟正互相瞪眼,韩嫣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进他们这副模样,不由得笑道:“二位,你们这是干什么?要打架,也不应该在梁家打吧?”

    陈须看了一眼韩嫣身后由两个郎官抬着的箱子,心里又是一紧。他知道天子也要送钱给梁啸,只是不知道是白给呢,还是像他一样,买梁啸的某个技术。

    “韩王孙,你这是……”

    “哦,奉天子之命,前来和梁君侯商谈,看看有没有什么类似双面锦的好东西可以转让。对了,我听说你们兄弟在研究治铁之术,进展如何?陛下可等着你们献刀呢。”

    陈氏兄弟互相看了一眼,也不管韩嫣了,争先恐后的向堂上奔去。天子等着献刀?那可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啦,说不定还能赏个官做。这样的机会怎么能不抢。

    陈须抢先一步,冲到梁啸面前。“梁君侯,做生不如做熟,你这第二个诀窍,我要了,你要多少钱,开个价,我绝不二话。”

    陈蟜也抢了过来,大声说道:“梁君侯,凡事讲个先来后到,我先来的,你得先给我。”

    看着这对互相叫价的亲兄弟,梁啸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韩嫣走了进来,见陈氏兄弟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也愣住了。

    “梁君侯生意兴隆啊。”

    梁啸笑笑,也不理睬韩嫣的调侃。“韩王孙,你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韩嫣心里郁闷,脸上却不露分毫。他朗声大笑。“我奉陛下之命,来看看你这儿还有什么好的技术可以转让。喏,你也看到了,这儿是一千金,只要物有所值,这些都是你的。”

    梁啸眉毛一挑,故意长叹一声,对着未央宫方向躬身施礼。“陛下高瞻远瞩,我等望尘莫及。”

    韩嫣眉开眼笑。“梁君侯,你怕是误会了,这可不是送给你的,这是陛下用来买技术的。如果你没有足够好的技术可以转让,我还要带回去的。”

    梁啸感慨不已。“韩王孙,你还不明白陛下的用意吗?他这是千金买骨,为是的向天下人表明重实业之心。如果真是等价交换,天下又哪有什么样的技术这么值钱?原本我以为只是二位陈君古道热肠,现在才知道陛下才是真正的用意深远,不愧是千古少见的明君。”

    韩嫣哑口无言。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千金怕是拿不回去了。

    -(未完待续。)

第449章 射之道

    陈氏兄弟不学无术,但是并不笨。←,一看韩嫣这副窘态,他们就知道梁啸和韩嫣不对付。

    他们和韩嫣也不对付。

    虽然说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表面上关系还不错,可是韩嫣身为罪臣之后,只因为入侍宫中,陪太子读书,就成了位卑权高的天子近臣,睥睨王侯,而他们这些真正的功臣之后却只能游手好闲,要说没有一点对立情绪,谁都不会信。

    更何况他们今天来,是为了梁啸手中的那一份致刚秘诀。兄弟相争,都想在梁啸心目中留下好感,此刻不帮腔,更待何时?

    陈蟜抢先一步,一脸惊讶的对韩嫣说道:“陛下为了奖励实业,竟出如此重赏?”

    陈须也跟了上来,频频点头,叹服不已。“陛下果然就是陛下,眼界之高,非我等所能及。我们只关注一家一业,陛下关注的却是引领天下人心。那叫什么来着,君子德风,小人德草?我们果然就是一些草啊。”

    “没错,没错。”陈蟜哈哈大笑。“不过我们这些草,这次算是跟对了风向。”

    “身处明君之世,虽不能建功立业,也当尽绵绵之力,以报陛下恩典。”陈须转身对梁啸拱拱手。“梁君,还请成全在下这拳拳报国之心,我愿以千金为报。”

    “我愿意出两千金。”陈蟜连忙抢了过来。

    “二弟,我可是与梁君有言在先。”

    “今天我是先来,你是后到。”

    陈氏兄弟又争在一处,不断加码,一会儿功夫就加到了五千金。梁啸一看不对,这两货这纯属恶意抬价,扰乱市场啊。这名声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登门做买卖?

    “停,停。”梁啸抢到陈氏兄弟之间。“二位,你们为了响应陛下的号召,如此热诚。我深表钦佩。你们有向善之心,难道我就只有贪财之念?你们不用争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还按照最初的协定。以千金为限,我们协商一下,各取所需,如何?”

    陈氏兄弟互相看了一眼,如释重负。连忙躬身致谢。“就依君侯。”

    梁啸伸手相邀,又对韩嫣说道:“韩王孙,你看啊,二位陈君热情似火,我这点家底都被他们掏空了,别说和双面锦相当的技术,就连稍微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没有。刚刚成型的一些想法,你要不要?”

    韩嫣还没说话,陈氏兄弟又扑了上来。“我们要,我们要。”

    韩嫣气得鼻子都快冒烟了。他又不是猪。岂能看不出陈氏兄弟在故意搞乱,连是什么都不问就要?他恨不得扭头就走,可是他还真不敢。他也清楚,天子是给梁啸送钱来的,能买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表示一下舆论导向,把陈氏兄弟这样的纨绔引向实业。

    天子可以和梁啸开玩笑,他却不敢。有严助、朱买臣二人殷鉴在前,他对梁啸的手段比谁都清楚。眼下梁啸正得宠,惹梁啸不爽绝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且让你先得意一段时间。

    “二位,你们差不多了啊,连天子的东西都要抢?难道非要让天下人认为你们兄弟礼贤下士,陛下唯利是图不成?”

    陈氏兄弟一听。连忙致谢。“岂敢,岂敢。”

    韩嫣转身看向梁啸,笑容灿烂。“梁君侯,虽说陛下不在乎能得到什么东西,可是你也不能太敷衍了。要不然,我回去不好交待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梁啸同样笑容灿烂,连连点头,将韩嫣迎到堂上。

    他根本不怕韩嫣耍花样。韩嫣能成为天子幸臣,不仅仅是因为他长得漂亮,更因为他生性乖巧,知道天子想要什么,所有的喜好都是跟着天子的喜好转。天子喜欢诗赋,他就读书;天子要征伐匈奴,他就学习匈奴人的战法,练习骑射。天子现在重视实业,他又怎么敢得罪自己。

    四人在堂上坐下,梁啸让人拿来一片帛和笔墨。研好墨,提笔画了一幅草图,推到韩嫣面前。

    韩嫣看着那道抛物线,莫名其妙。“这是……”

    “韩王孙,这是我习射多年才总结出来的一点心得。”梁啸神情庄重。“俗话说得好,敝帚自珍。若不是陛下欲求,我都舍不得告诉人。这图看起来很简单,却和千秋一样,暗藏大道。你带给陛下,可以先行参悟。待我家中事了,再去和陛下切磋论道。”

    韩嫣心中狐疑,却不敢多问。梁啸可以骗他,应该不敢骗天子。当初,梁啸以千秋之理折服了淮南翁主刘陵,横扫淮南三千门客,也难倒了京城无数才俊。如今他说这是他的习射心得,足以和千秋相提并论,韩嫣哪敢胡说八道,自曝其短。

    “既然如此,那我就回报陛下。”韩嫣万般无奈,只得一脸假笑的拱拱手,留下千金,灰溜溜的走了。

    梁啸哈哈大笑。陈氏兄弟面面相觑,心里却羡慕无比。这轻飘飘的一张图,就换来了千金?看来这学问二字真能卖钱啊。这一点,陈须最有切身体会,梁啸几句话就解决了生铁硬脆易折的问题,让他自己去研究,就算花上千金,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成功。

    由此可见,游历天下,增广见闻,绝非空言,是可以带来切切实实的利益的。

    这么多年在长安厮混,着实是荒废了青春啊。

    见韩嫣拿着一份只有寥寥几笔的帛图回来,天子非常意外。

    “这就是你用千金换来的秘诀?”

    韩嫣连连点头,却不忘挑拨一句。“陛下,梁啸说,这是他习射多年才悟出来的射道。臣让他解释解释,他却不肯,说是大道非人不传。若陛下参悟不出……”韩嫣故意顿了顿,等天子脸色难看,才接着说道:“他再来为陛下解说。”

    天子大怒。“他这是看不起我么?我的射艺虽不如他,却也不是一无所知。他懂的道理,我就不懂?拿来我看。待我解读出来,你再去羞臊他一番。”

    “唯!”韩嫣大喜。他等的就是这句话。以天子自负的性格,如果解读不出来,肯定会恼羞成怒。如果解读出来了,势必要给梁啸出个难题。总之一句话,不管天子能不能解读出来,梁啸都有麻烦了。

    天子展开帛书,仔细看了一遍,又听韩嫣做了说明,很快就有了心得。

    正如他所说,射箭的技术有高低,但是射箭的道理却不复杂。但凡男子,有几个没射过箭?更何况他的射艺也不差。一看那道抛物线,再看梁啸标注的几个术语,他就大致搞清楚了梁啸所谓的射道是什么。

    不就是箭离弦之后的飞行轨迹么。这么简单的东西,你也敢称之为道?

    天子冷笑一声:“就这么简单?”

    韩嫣大喜。“陛下搞明白了?”

    “这都搞不明白?”天子有些意外。“你是被梁啸吓傻了吧,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不知道?”

    “陛下,臣只知道这是箭飞行的轨迹,可是臣……”韩嫣放慢了语气,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列不出定式。陛下还记得吗,当初淮南翁主用一个琉璃镜的定式难住了董仲舒?臣听说,这没有定式,就不能说是真懂,就是梁啸所言。”

    “定式?”天子一愣,随即一拍额门。“我把这事给忘了。对,要定式,要定式。王孙,多亏你提醒,要不然,我就被梁啸那贱民笑话了。”

    韩嫣也笑了。“陛下说得对,他动辙以射箭为论,民间以箭神视之,依臣看,他不是箭神,就是一个箭(贱)民。”

    天子哈哈大笑,兴趣盎然地研究起定式来。他一心要解出定式,让梁啸见识见识他的能力。可是越研究,他发现问题越多,看起来很简单的一个飞行轨迹,要用定式来表达,却变得艰难无比。

    天子的眼神渐渐凝重起来。

    韩嫣见状,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陛下,不好解么?”

    天子沉默片刻,轻叹一声:“王孙,你还记得当初那个关于千秋的定式吗?”

    韩嫣点点头。他当然记得。

    天子转过头,盯着韩嫣,语气沉重。“你现在真正明白了吗?”

    韩嫣莫名其妙。这说射箭之道呢,怎么扯到千秋上去了?不过,他虽然有疑问,却不敢质问天子。他仔细想了想。“这千秋之道……还有什么未尽之义么?”

    天子目光闪烁。“我不知道千秋之道是否还有未尽之义,我只是突然想到,梁啸读书有限,不尚空谈。他所悟之道大多与日常所用之物有关。比如这射箭,就与射箭息息相关。那么千秋之道呢,难道只是一件游艺之道?”

    韩嫣一脑门冷汗,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恐慌。天子的思维太跳跃,他根本跟不上。天子是树,他是藤,只有依附在天子这棵树上才能生机盎然。如果他跟不上天子的思路,理解不了天子的想法,他还能风光多久?

    难道以后只能看着梁啸和天子坐而论道,而他只能像严助、朱买臣一样被天子弃如敝屣?——

    (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访问m.piaotian

第450章 君子德风

    天子不是心中只有意气之争的韩嫣,他很清楚梁啸不是普通武人。

    梁啸以射艺立身,以军功入仕不假,但他最强大的武器却是他敏锐的思维和务实的心态。

    梁啸对数字的重视已经从他之前协助谋划河南之战时表露无遗。他与严助等人的最大不同不是他直击匈奴要害的凶狠战法,而是他对兵力、粮草的调配精确估算。应该用多少兵,要调多少粮,每天行程多少,耗时多久,他都会落实到具体的数字。

    事后的总结证明,战争的过程几乎没有超出梁啸估计的范围。

    有时候,天子会有一种错觉,觉得梁啸不是一个刚刚弱冠的少年,而是一个有丰富阅历的中年人。他不是一个射艺高超的射手,更是一个学识超群、眼光独到的博学智者。

    这种想法,让他时常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忧。他担心梁啸尾大不掉,会成为周勃父子那样的大臣,这才决心要起用卫青来平衡他,牵制他,至少不让他在军中坐大。

    权臣不可怕,可怕的是兵权在握的重将。

    孝景帝杀晁错,只用了一道诏书,杀周亚夫费了多少周折?

    只要梁啸不在军中,他的威胁就小了很多,天子就算依然忌惮他,却不至于投鼠忌器。在安全的前提下,他甚至可以充分挖掘他的能力,尽可能地发挥他的作用。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可能容忍梁啸在他面前耍小聪明,使小性子。

    陈须在花了千金之后,又不惜重金与陈蟜争夺另一项技术,这说明他之前的千金花得值。如果陈须能用两千金的代价完成冶铁技术的升级,制出更锋利的武器,献与朝廷,他愿意赏赐陈家两万金。

    武器装备的升级对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减少将士伤亡有着不可忽略的重大意义。有了更好的装备,他就可以用更少的兵力实现同样的目标。也许一场战争节省的支出就超过两万金。

    以梁啸的聪明,他不可能不知道冶铁技术值多少钱,但是他没有自己用,也没有献给朝廷。而是卖给了陈家,自然有他的小心思。但是,只要他不挟技自重,天子可以容忍他那些小心思。

    毕竟陈家能不能延续富贵的决定权不在陈家,而在天子。陈家所有的努力都和那对姊妹花一样。除了争宠,什么用也没有,最后得利最大的还是朝廷。

    梁啸究竟还知道多少类似于冶铁技术这样的秘诀?天子很好奇,也很心动。他想征服天下,需要更多的财富和技术,而梁啸无疑就是一座宝山。

    必须将这座宝山掌握在自己手中。

    “王孙,就以这道定式为题,策问天下士子,能解出定式的人,即授中郎。”

    “陛下……”韩嫣吓了一跳。“中郎是六百石的近臣,相当于县令长,这个起点可不低啊。”

    “你不要紧张。”天子笑了。“如果真有人能解出这个定式,六百石何足道,二千石亦无妨。”

    韩嫣吐了吐舌头,没有再说。他觉得天子是被梁啸激怒了,要集天下才智来对付梁啸一人。

    ——

    陈氏兄弟坐在梁啸对面,神情紧张。

    对付韩嫣的时候,他们可以兄弟同心,但是涉及到自身利益。他们立刻成了对手。

    梁啸手中的致刚之技给谁,谁就可能拥有致胜优势,阿母手中那笔巨额财富就有可能归谁。此时此刻,什么兄弟情谊都抛诸脑后。不值一提。

    梁啸呷着茶水,打量着陈家兄弟,有些为难。“你们说,我给谁好?”

    “当然是给我。”陈须抢先说道:“是我先和君侯接洽的,理当给我。”

    “今天是我先来的。”陈蟜毫不示弱。“再说,你已经有了致柔之术。何必再与我争致刚之术?我们各持一半,岂不更公平?”

    “你一半,我一半,有什么用,都是半成品。”陈须怒道:“我是兄长,你怎么能跟我抢?”

    陈蟜针锋相对。“兄友弟恭。你不友,还指望我恭?”

    “行了,行了。”见陈氏兄弟又要动手,梁啸连忙拦住他们。“陈君,你既知一人一半都是半成品,为何不知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之义?”

    “呃……”陈须赧然。弟兄俩在家随便怎么闹,在外人面前这么争,的确有些丢人。

    陈蟜哼了一声,也不吭声了。

    “其实,我倒有一个办法,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陈氏兄弟互相看了一眼,又不解的看向梁啸。“君侯有何高见,不妨直言。”

    “你们也都知道,盐铁都是国本。陛下要四方征讨,武器装备是必须品。农夫要耕种,农具必不可少。铁器的应用之广,实在难以想象。武器生产是朝廷的势力范围,你们是别想了,可除此之外,你们能获得的利益依然不可小觑,足以让你们兄弟二人衣食无忧。既然如此,与其争,不如合。”

    陈氏兄弟眼前一亮,异口同声的说道:“合?怎么合?”

    “合股。你们一起做,约定投入比例,然后按比例分利。亲兄弟,明算账,谁也不占谁的便宜,然后一起去占别人的便宜。”

    “好!”陈须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拍手叫好。

    “我也觉得可行。”陈蟜看看陈须。“大兄,我们商量一下?”

    “行!”陈须笑嘻嘻的点点头。“多谢梁君侯。为了表示谢意,这致刚之术……”

    “我不打算卖断。”梁啸笑道:“我要入股。”

    陈须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梁啸的意思。他求之不得。梁啸宁愿不要千金,也要和他们一起做,这说明梁啸的致刚之术绝非虚言。虽说他们要分一部分红利给梁啸,但梁啸这样的人才,他们想拉拢都拉拢不到,他又怎么会拒绝。

    陈须和陈蟜交换了一个眼神,兄弟俩难得的意见一致,一口答应。

    ——

    雷被匆匆走进刘陵的书房,低声说了几句。

    刘陵吓了一跳,抬起头。“不会吧?”

    “千真万确。”雷被的脸色很古怪,说不出是什么意味,既有迷惑,又有担忧,还有几分说不出的羡慕。“陈须接连去了两次梁家,每次都带着重金,韩嫣也带着一只箱子去了,结果拿了一份帛书回来。喏,就这是份帛书,长安城里已经传开了,据说能解出定式的人,立授六百石郎中。”

    雷被将抄来的帛书放在案上。刘陵接过来,看了一眼就信了。这种题,除了梁啸,谁也出不了。

    “他这么缺钱么?讹到天子头上了。”

    雷被脸颊抽搐了片刻。“问题是天子似乎很愿意被他讹。”

    刘陵放下帛书,手按在上面,轻拍了几下,眉眼灵动。她想了想,吩咐道:“让他来一趟。”

    “翁主,不合适吧?”雷被提醒道:“大婚在即,你们不应该见面,免得被人笑话。”

    “笑话?”刘陵哼了一声,眼中却全是柔情。“我还怕被人笑话吗?他的聘礼明明只是几句空话,现在却打着筹集聘礼的幌子卖学问,不仅自己不要脸,连我的脸都被丢光了。别人见了,还以为我淮南要了他几万金的聘礼呢。去,让他来一趟,我要问个明白。”

    雷被苦笑两声,转身去了。

    一个时辰后,梁啸匆匆走进了淮南邸。虽然还没有大婚,但他淮南王爱婿的身份已经板上钉钉,翁主的心早就锁在他身上了,淮南邸的卫士和侍女不敢怠慢,梁啸和回家一样,长驱直入,直接来到刘陵的书房。

    “翁主,想我了?”

    “想你个鬼。”刘陵迎了上来,抖了抖手里的帛书。“你在搞什么,为什么如何张扬?”

    梁啸愣了一下。“你怎么会有这个?”

    “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刘陵嗔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天子策试天下才俊的考题,谁能解出定式,立授六百石郎中。”

    “才六百石?”梁啸很失望。“天子还是不够大气。”

    “六百石还不够?你想要多少?”

    梁啸不说话,斜睨了刘陵一眼,扬了扬下巴。“你解得开么?”

    刘陵顿时语塞,脸色微红。在等梁啸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试过了,至少目前还没看到任何头绪。

    “你都解不开的题,只值六百石?依我看,二千石都绰绰有余。你别忘了,天子为此可付了千金,足以支付一个二千石的俸禄一百年。”

    “我正要问你,你这是想干什么?向天子求赐,向陈氏兄弟求礼,还能不能给我留点脸面,别人听了,以为我跟你要了多大一笔聘礼呢。”

    “怎么能叫求呢?”梁啸很奇怪。“翁主,别人不理解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这么说?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么,虽然我已经不在战场,但是这场较量的胜负却比一两次战事的胜负更重要。他是东风,我是西风,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方压倒东风,岂能大意。”

    刘陵愣了片刻,不由得掩住了嘴巴。“你……真的要这么做?”

    梁啸眉毛一挑。“不这么做,岂不是浪费了你我的才智?你真以为为了那几千金的蝇头小利,我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周折?”

    -

    -(未完待续。)

第451章 羽毛(求推荐!)

    梁啸和刘陵说过他的计划,说即使是离开战场,也要和天子较量个高下,绝不肯就此罢休。刘陵当时理解梁啸这是不服输,要在朝争位,在野争名。可是她万万没想到,梁啸说的是要与天子争雄。

    而且他这个西风还要压倒东风。

    这让刘陵既意外,又有些兴奋,甚至压过了紧张。

    淮南王刘安一直有问鼎的心思,刘陵对此一清二楚,只是限于形势,这个希望越来越渺茫了。可是刘陵心里还是有和天子一较高下的**的,哪怕她是个女子。要不然,她当初也不会跑到江都去招揽桓远。

    梁啸要和天子争雄,她非常兴奋。不过,同时也有点小失落。

    “你娶我,不会也是为了和天子争雄的计划之一吧?”

    梁啸愣了片刻。他转过身,双手抱着刘陵的肩膀,盯着刘陵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话:“恰恰相反,我与天子争雄,是因为我要娶你。”

    “什么意思?”刘陵疑惑不已。

    “你懂的。”梁啸微微一笑。“我所做的,不过是将争的内容提升了那么一点而已。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本来,我想把这个当聘礼送给你父王的,可惜你父王……选了别的。”

    “你究竟在说什么?”

    梁啸想了想,挠挠头。“好吧,我本来打算和你在新婚之夜细谈的,既然你这么好奇。我就提前跟你说一下,也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如果你后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梁啸附在刘陵耳边。嘀咕了一阵。刘陵听了。两眼发亮,脸颊微热,连身体都有些颤抖。

    “你的心思居然这么大?”

    “嘿嘿,没吓着你吧?”

    “吓倒没吓着。”刘陵美眸一转,脸上浮起两朵红云。“可是,你刚才说,准备在新婚之夜说这些?”

    “不可以吗?”梁啸伸手捏捏刘陵的脸颊,挤了挤眼睛。“你现在有没有觉得非常兴奋?你看你。脸都红了。要不,我们就把现在当作新婚之夜,先试一下?”

    刘陵如梦初醒,顿时羞得无地自容,伸手准备推开梁啸。梁啸却抱着她,凑在她耳边低声笑道:“我知道,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奇女子。普通的情话很难激起你的热情,只有这样的大事才能让你热情如火。我说得对不对?翁主,你看,在这个世上。只有我最懂你,甚至超过你自己。”

    刘陵伏在梁啸怀中。嘤咛一声,如歌如泣。

    ——

    张汤下了车,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衣襟,又特地理了理腰上的绶带。

    在亭边等候的董仲舒皱了皱眉,极不情愿的抬起脚步,准备上前迎接。他对张汤并不陌生——知道他是走武安侯兄弟的门路入仕的,更不喜欢他的做派——上次到江都来鬼鬼祟祟,像是见不得光的老鼠。

    对这种人,董仲舒有一种说不出的鄙视,但是他又不得不接待,丞相长史位卑权重,张汤又是田蚡心腹,得罪不起。明知张汤小人得志,故意摆谱,董仲舒也只能装作没看见,主动上前打招呼。

    这一步迈得极为勉强,非常不甘,甚至有一种莫名的屈辱。

    就在董仲舒刚刚抬起腿,身体还没动的时候,张汤忽然抢先一步,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老远就拱手作揖。“董公,汤何德何能,竟能劳动董公大驾?”

    董仲舒满腔的郁闷忽然烟消云散,春天突然降临。

    “不敢,长史去而复来,不知所为何事?”

    “大事。”张汤苦笑一声,亲热地挽着董仲舒的手臂,低语了几句。董仲舒一听,脸上刚刚浮现的笑容顿时不翼而飞,张口结舌,竟不知如何开口。

    江都王刘建******妹?

    董仲舒的脑子嗡嗡作响,手脚发麻,仿佛天塌地陷。他并不怀疑张汤的话,刘建这种禽兽完全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他只是后悔,后悔当初没和梁啸一起反对刘建继位,却和严助、朱买臣站在了同一个阵列。

    如今严助、朱买臣都死了,他也差不多了。死是小事,他已经年过六十,活得够了。只是死得如此耻辱,他无法接受,非常不甘。

    身为国相,却力主让一个禽兽继承烈王的王位,这要是传出去,岂不被天下人耻笑?

    忽然之间,董仲舒恨不得食刘建之肉,寢刘建之皮。爱惜了一辈子的名声,全毁在这畜生手里了。

    张汤静静地看着董仲舒,直到董仲舒从悔恨交集中回过神来,才微微一笑。“董公,你是国相,这件事还要你多多协助。不管怎么说,江都烈王于国有功,他尸骨未寒,朝廷就要彻查江都,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难免会引起非议。”

    董仲舒犹豫了一下,眼珠转了轨,请罪道:“仲舒身为国相,未能导之以德,有罪,有罪。”

    张汤轻拍董仲舒的手。“虽说有教无类,可是有些人是怎么教也教不好的。董公也不用太自责了。陛下信任你,丞相也信任你,必不会让董公蒙冤。”

    董仲舒如释重负,声音也坚定了起来。“张君放心,仲舒一定鼎力相助,以正视听。”

    张汤满意地笑了。

    ——

    梁啸从淮南邸出来,在半路上被陈氏兄弟截住了。

    陈须、陈蟜满脸喜色,将梁啸从马上拽了下来,一左一右的挟着他,把他拖上了车。陈须一转身,拿出一口长剑,唰的一声拔出半截,寒光闪闪,杀气腾腾。

    梁啸吃了一惊。“二位,你们这是做什么?”

    “不用紧张,不用紧张。”陈须抑制不住兴奋,大笑道:“君侯,这是按照你说的法子,刚打出来的新剑。你看看,是不是很漂亮?”

    梁啸松了一口气,接过剑,仔细打量。这口剑打造得很精致,八棱剑脊上还有漂亮的菱形花纹,透着凌厉而庄重的美感,让人不敢起亵玩之心。

    “锋利吗?”

    “锋利!”陈蟜一边说一边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我们和常用的刀剑互砍,几乎完胜。”

    “几乎完胜?”梁啸很意外。“不应该是压倒性的胜利吗?”

    “没有吧。”陈氏兄弟愣了片刻,有些失望。“的确是锋利不少,可是……还算不上压倒性的。”

    梁啸没有再说什么,拿着剑下车,招呼了一声,一个骑士拔出一口常用的刀,双手握住。梁啸挥起长剑,劈了过去。一声脆响,骑士手中的刀被砍出一个大豁口,长剑却只有一点米粒大的缺口。

    “好剑!”骑士不由得赞了一声。

    “一般!”梁啸摇摇头,又冲着荼牛儿使了眼色。荼牛儿拔出那口短刀,用力一挥。“嗤”的一声轻响,长剑断为两截,“啪”的一声,掉在地下。

    陈氏兄弟顿时傻了眼。

    梁啸拿起断剑,仔细查看截面,问道:“这个叠打了多少次?”

    陈氏兄弟互相看了一眼。陈须说道:“应该是五十次。”

    “进步不小,但是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梁啸将剑还给陈须,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虽然能将听来的办法讲给你听,但是我不懂冶铁。你们要想真正成为冶铁行家,让别人模仿都模仿不来,还要继续下功夫。天下第一,不是那么好做的。”

    “天下第一?”陈须眼神微闪。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的。”梁啸笑笑。“如果你们没有这份毅力,我宁愿把钱退给你们,另找人合作……”

    “别!”陈须打断了梁啸。“我做,我一定继续做。我也想尝尝这天下第一是什么感觉。嘿嘿,二弟,你有没有兴趣?你要是没兴趣,我可以一个人做。”

    “你想得美!”陈蟜撇撇嘴。“你想做天下第一,我就不想做?嘿嘿,等我们兄弟打造出天下第一的名剑,看那帮竖子天天求着我,哭着喊着要买一口,那感觉多好?”

    “有志气!”梁啸哈哈大笑。“我看好你们!”

    说完,他转身要走。陈须一把拽住了他。“君侯,别忙着走,我阿母要见你。”

    梁啸无奈,只得跟着陈氏兄弟来到公主府。不仅馆陶长公主在,窦婴也在,两人正在堂上说话,谈笑风生,看起来相谈甚欢。看到梁啸被陈氏兄弟拉进来,馆陶长公主笑道:“喏,真正的能人来了。”

    梁啸虽然没和窦婴见过面,但是他认识窦婴,连忙上前行礼。

    “小子梁啸,见过魏其侯。”

    “免礼,免礼。”窦婴抚着胡须,上下打量了梁啸两眼。“不愧是淮南翁主看中的少年英雄。看到你,我真的觉得自己老了。”

    “魏其侯过奖,小子不敢当。”梁啸谦虚了两句。“不知太主相邀,所为何事?”

    馆陶长公主看看梁啸,又看看陈须、陈蟜两兄弟。“今天请你来,有三件事要谢你。第一件事,谢你建议淮南翁主作的那个研究,洗脱了皇后无子的罪名。第二件事,谢你让我家这两个败家子改邪归正,能为朝廷做点事。第三件事么,魏其侯,还是你自己来说吧?”

    窦婴点点头。“第三件事么,要谢你让我们这些老朽看到,即使不在朝也能老有所为。”

    -(未完待续。)

    ps:  周一,求推荐!求月票!

第452章 意见领袖(求推荐!)

    一听窦婴这句话,梁啸就知道了窦婴想说什么。…頂點小說,

    窦婴最近过得很憋屈。

    人是不堪寂寞的,特别是那些曾经风光过的人,由绚烂归于平淡毕竟只是少数人能达到的境界,绝大部分人都会有严重的失落感。曾经到达的位置越高,失落感越严重。

    曾任丞相的窦婴的失落感无疑会非常重。何况他又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让他心甘情愿的终老此生显然不太现实。梁啸听刘陵说过,窦婴曾经主动要求合作,只是被她拒绝了。

    刘陵不愿意和窦婴合作,一方面是那个调研项目过于敏感,很容易会被人和陈皇后联系起来,二是窦婴的身份太特殊,和他合作,可能会引起天子的警觉。

    太皇太后横跨文景武三个时代,长达四十余年,窦家作为外戚的代表,实力非同小可,史书上以诸窦二字轻轻带过,常常为后人忽视。实际上,就目前面言,即使王家、田家因王太后的支持迅速崛起,窦家的势力仍然不可小觑。

    窦婴与田蚡的冲突,实际上就是两代外戚的激烈交锋。

    如果史书记载无误,窦婴手里还有一份杀手锏。否则的话,他不会那么自信。窦婴虽然自负,毕竟在朝为官三十余年,不可能不知道和当朝太后的家人争斗有多么不明智,更不可能不知道矫诏是什么后果。

    在梁啸的计划里,窦婴是重要的一环。他知道,窦婴在诸窦中的威望无人能及。即使在天子心目中。窦婴也有着很重要的位置。只是碍于王太后的压制,他才不能放手任用窦婴。

    但是,让窦婴作为在野的代表,制衡田蚡为首的王氏外戚,却是天子的不二选择。若非如此,当赋闲的窦婴与身为丞相的田蚡激烈冲突的时候,天子何必那么为难。

    梁啸也想利用窦婴的名望,但是他不能和窦婴联盟。否则必然弄巧成拙。

    “魏其侯言重了,小子不敢当。”梁啸装作听不明白,满脸的景仰之色。“魏其侯最近在忙些什么?”

    窦婴笑笑,转身从案上拿出一卷竹简。“这是我写的一些文字,还请梁君侯过目斧正。”

    梁啸大汗。窦婴能文能武,他写的东西,他哪有资格评价。他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一眼看到首枚竹简背后的字,顿时愣了一下。

    “河南之战评介?”

    “这是我对河南之战的一些意见。梁君侯是战事亲历者,能否提点建议?”

    梁啸将竹简送了回去。轻声笑道:“魏其侯出将入相,是我朝名臣。见多识广,经验丰富。你的意见,我想就算是天子也不会等闲视之。小子哪敢置喙。不过……”

    “不过什么?”

    “河南之战已经结束,朝廷也做了详细的分析,魏其侯的意见纵使字字珠玑,恐怕也难以引人瞩目。”梁啸眨眨眼睛,看着面露失落之色的窦婴,接着说道:“魏其侯欲作惊人之论,恐怕还要再下些功夫。”

    窦婴抚着胡须,久久沉思。他费了好多心思,写出这篇针对河南之战的分析文章,就是想引起朝野的注意,让天子想起他这个出将入相的老臣。让梁啸看,是因为梁啸不仅是亲历者,更是天子面前的宠臣。梁啸如果满意,这篇文章就更容易传到天子耳中。

    可是,梁啸看都没看,直接拒绝了。

    不过,梁啸的话一下子提醒了他。要做意见领袖,不能人云亦云,必须有独到之处。

    如何才能有独到之处?窦婴一时找不到方向。

    “君侯,老朽该怎么下功夫?”

    梁啸笑了。“魏其侯是前辈,学通儒道,我哪敢在你面前卖弄。不过,小子有些许浅见,敢向魏其侯请教,还请魏其侯不要见笑。”

    窦婴大喜。梁啸说得谦虚,但肯定是能解决他眼前困境的良计。“君侯不必谦虚,直说无妨。”

    “小子没读过什么书,但是略通小道。在我看来,道有真伪,若不加辨别,难免为言辞所惑。”

    窦婴连连点头。“没错,这年头,卖弄口舌的太多了。”

    “那么,如何才能辨别真假呢?其实很简单……”梁啸举起一根手指。“实践。”

    “实践?”

    “对,实践是检验大道的唯一标准。”梁啸咧着嘴笑了起来。能在窦婴这样的老牌贵族面前说出这么装逼的话,他很有成就感。“比如致刚致柔之术,你可以用三言两语来说明,也可以引经据典,动辄万言,但归根到底,还是要用制成的刀剑说话,你说是不是?”

    窦婴还没说话,陈蟜已经忍耐不住,主动为梁啸背书。“没错,说一千,道一万,不如一口好剑。”说着,他取过那口新剑,一下子抽了出来,却发现只有半截,这才想起这口新剑被梁啸砍成了两断,顿时面红耳赤,尴尬无比。

    “这是怎么回事?”馆陶长公主大惊。这口新剑有多锋利,她是非常清楚的,要不然也不会让陈须兄弟把梁啸请来。

    “这口剑虽然尚不能称至善,却足以说明二位陈君的努力方向是对的,假以时日,必能制出削铁如泥的名剑。”梁啸从陈蟜手中接过那半截剑,轻轻地放在窦婴面前。“魏其侯若助陛下战必胜,攻必取,就算是只言片语也足以傲视天下。天人三策又何足道哉?”

    窦婴眉头一动,若有所思。梁啸拿董仲舒的天人三策来做对比,让他看到了方向。天人三策在后世名声很大,现在却还是只是一篇对策,能不能有落到实处,谁也说不准。梁啸给他提的意见却是实实在在的,如何能给天子提供切切实实的帮助,又何愁名声无称?

    做学问常有两种习惯:一是称诵古人,就像梁啸说的那样,引经据典,动辄万言。一是容易夸夸其谈,文辞虽美,却没什么实际内容。梁啸建议他向前看,关注实际问题,这无疑是别出蹊径,独具慧眼。

    窦婴是聪明人,很快就领悟了梁啸的意思,心中喜悦,拱手施礼,一揖到底。“多谢君侯。”

    梁啸连忙还礼。窦婴是前辈,他可不敢受这样的大礼。“魏其侯,你这可折杀小子了。”

    “朝闻道,夕可死。婴虽老朽,亦自愧不如。君侯当受此礼。”

    一老一少来回谦虚了几次,馆陶长公主见了,不禁笑道:“好了,你们就不要互相谦虚了。一个是前辈豪杰,一个是少年英雄,互相赏识,也是幸事。有什么话,边喝边谈吧。”

    馆陶长公主设宴,招待梁啸和窦婴,陈氏兄弟作陪。在席上,他们天南海北的一阵闲扯,但是梁啸却拒绝了窦婴提出的结盟要求。他说,君子不党,和而不同,可以做的事太多,没有必要大家挤在一个领域,应该各展所长,百花齐放,共同为朝廷效力。

    窦婴心领神会,再也不提结盟二字。

    ——

    送走了梁啸,窦婴却没有立刻离开,他和馆陶长公主又商议了一番。

    他是诸窦领袖不假,可是现在最有希望保有富贵的却是馆陶长公主。只要陈皇后在位一天,陈家就不会有问题。如果那对姊妹花能生下皇子,那陈家的地位会更加牢固。

    在这种时候,窦婴当然不能撇开馆陶长公主自行其事。

    馆陶长公主也有心借助窦婴的名声。让陈须兄弟研究冶铁之术,开始只是做个幌子,让天子看到陈家有为朝廷效力之心。现在陈须兄弟打造出了更锋利的刀剑,已经看到了成功的希望,她意识到陈家不仅可以获得虚名,还能获得难以想象的实利。

    这完全可以变成一个财源滚滚的产业。

    她毕竟是个妇人,贪财,却不会赚钱。如何经营,她要听窦婴的意见。

    两人各取所需,很自然的结成了同盟。

    陈须适时地提出了一个建议:陈家、窦家有很多子弟,整天无所事事,惹事生非,不如挑选一些人出去游历,增长见识。梁啸的冶铁之术是怎么来的?就是在西域听来的。他一个人都可以有这么多收获,我们陈家、窦家子弟数百,难道就不能做得比他好?

    馆陶长公主非常满意,她觉得陈须长这么大,第一次说这么有见识的话。

    窦婴也觉得有道理。王太后为了王家、田家的利益着想,压制诸窦是必然趋势。既然仕途困难,让这些小子出去游历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们有钱有闲,又年青气盛,不出去闯,只会在长安惹事。

    “这件事,我去说。”窦婴说道:“不过,无利不起早,要让那些小子心甘情愿的出去,可能需要你们现身说法,做个榜样。”

    陈须、陈蟜求之不得,一口答应。

    见窦婴要将自己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当成榜样,馆陶长公主心花怒放,连连点头。这两人长这么大,还没像今天这样给她长过脸呢。

    “魏其侯,他们……能行么?”

    “梁啸是怎么说的?实践是证明大道的唯一标准。他们以重金买下致柔、致刚之术,打造出更加锋利的刀剑,这是何等独到的眼光?陈窦两家少年无数,有谁能超过他们?不用多,再有数人能像他们这么出息,谁还敢轻视我们陈家、窦家?”

    馆陶长公主欣慰的哈哈大笑。

    -(未完待续。)

第453章 书生

    陈氏兄弟一边抓紧时间改进冶炼技术,争取打制出更加锋利的刀剑,一方面跟着窦婴拜访交好的世家子弟。他们打造出的刀剑虽然还没达到梁啸说的削铁如泥,比起世面上常见的刀剑却已经有足够的优势,短短数日便名扬京师。

    汉人去古不远,好武之风甚烈。上至天子,下至庶民,都有随身佩带刀剑的习惯,成天无所事事,动不动就打架生事的年轻人更是如此。一匹好马,一口好剑,都是他们最得意的行头,为此不惜一掷千金。

    陈家兄弟打造出好刀好剑,一下子成了无数少年追捧的对象。不少人捧着钱求上门来,想要买一口新剑装装门面。对他们来说,花几十金甚至上百金买一口好剑根本不是问题,没用多少,陈家兄弟就将付给梁啸的一千金赚了回来。

    与此同时,他们严守秘密,守口如瓶,绝不让人知道这些技术是从梁啸那儿买来的,只说是机缘巧合,从外乡人口中听说了只言片语,然后自己下功夫研究所得。

    一时间,不少人心动不已,开始四处打听,特别是那些从西域来的商人。

    没用多久,就有人打听到了乌兹铁的消息。听说有这样的冶炼精铁,不少人动起了心思。有人出重金,托商人给他们带乌兹铁或者乌兹刀剑,有人干脆决定去一趟西域,看看西域都有什么宝贝。

    与那些零星的个人行动相比,陈窦两家就显得更有组织。在窦婴的劝说下,在陈须兄弟的榜样示范下。十余不甘虚度一生的年轻人决定远行游历。他们打听好路线。带上足够的辎重补给。离开了长安。

    一人远行,百人送别。陈窦子弟外出游历的消息很快成为长安城传诵的佳话。

    梁啸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是大婚的那一天,无数相识或不相识的游侠儿从四面八方赶来,把这个消息带到了他的耳中。

    与后世不同,汉代人热情开放,常有不请自来的客人。梁啸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和邻居及里正打过招呼。来的客人依然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几乎将流水席摆到了里门外。放眼看去,几乎全是不认识的生面孔。

    这些人坐下来,三句话不到就谈到了陈窦子弟最近的动向,谈到了陈氏兄弟打造的新式刀剑,更有人当众拔出了刀剑显摆,搞得负责治安的郎官们非常紧张,生怕这些愣头青真的开打。

    梁啸却非常满意。

    当初选择陈家做突破口,就是因为陈家、窦家实力雄厚却倍受压制,向外走的动力最大。选择冶铁技术作突破口。则是因为汉人喜欢带刀剑,好刀好剑最容易引起民间热议。在解决朝廷需要的同时还有足够的利润空间。

    现在看来,这个策略是正确的,基本达到了最初的目的。

    梁啸很高兴,却没时间享受成功的喜悦。薄暮时分,他带上马车,出了门,直奔淮南邸。

    淮南王刘安坐在堂上,正和客人们说话。听着客人们各种祝贺之词,他却有些心不在焉。

    从淮南赶到长安,他和女儿长谈了几次,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梁啸说,“趋利”之策会给刘陵,刘陵愿不愿意给,是刘陵的事。可是,不管他是旁敲侧击,还是开门见山,刘陵都是一句话:不知道。

    刘安不知道是刘陵真的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不想告诉他。总之一句话,女儿出嫁在即,以后不再是他的贴心智囊了。她的聪明才智要为梁啸那小子出谋划策去了。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损失。

    再联想到那个看似高明,实际缥缈不可得的“避害”之策,刘安总有一种被梁啸和刘陵联手骗了的感觉。他知道女大不中留的道理,可是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就这样被梁啸拐走,他还是非常不服气。

    今天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如何从梁啸嘴里把那个“趋利”之策挖出来,是刘安现在最关心的事。至于宾客们的吹捧之词,他根本没心思听,只是用礼貌性的微笑应付。

    门口传来喧嚣之声,刘安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吉服。

    在一群郎官和喜婆的簇拥下,梁啸来到刘安面前,深施一礼。“阿舅,我来了。”

    刘安笑嘻嘻的看着梁啸,挽着他的手,走向内室。梁啸一看,就觉得不太对劲。按照规矩,这时候应该是喜婆进去,将刘陵接出来,送上马车,让他接回去拜堂。刘安这是什么意思?

    “阿舅?”

    刘安也不说话,眼神却变得有些诡异起来。“贤婿,有件事,我一直没搞明白。”

    “阿舅,有什么样的事必须现在说?我家里可是一群客人在等着,天子很快就到了,你看能不能……”

    “不能!”一向温文尔雅,很讲究风度的刘安这次很干脆地打断了梁啸。“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我不会让陵儿走出这个门。”

    梁啸眨了眨眼睛,知道这一关不是那么容易过的,低下头,不动声色地给随侍的阿尔法使了个眼色。阿尔法最为沉稳,深得梁媌信任,这次被派过来服侍刘陵。一见梁啸受阻,阿尔法立刻会意,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绕了个弯,避开淮南王的视线,直奔后院,去找刘陵。

    见阿尔法走了,梁啸也坐了下来。“既然如此,那阿舅就说吧。”

    刘安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说道:“你那‘避害’之策,如何才能落到实处?”

    梁啸皱皱眉。“阿舅,你能说明白一点么,哪一点不在实处?”

    “那商人后裔之地究竟在哪儿,如何去?”

    “既是海外,自然乘船。”

    “什么样的船能历大海风波,赴万里之土?”

    梁啸没说话,盯着刘安看了好一会,无声地笑了起来。“阿舅,你派人出海过么?”

    刘安愣了片刻,摇摇头。他开始很兴奋,想立刻派人出海,可是刚开口和门客商量就被泼了一头冷水。熟悉大海的宾客说,海中不仅有风浪,而且有巨兽,出海九死一生。再说了,谁听说过商人后裔出海建国?不管是古籍还是传说,都没有这个说法。

    这事听着就不靠谱。

    刘安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但是他觉得梁啸不可能骗他,也没这个胆量骗他。毕竟他要娶自己的女儿,以后相处的时间长呢。自己真要倒霉了,梁啸也跑不掉。

    “既然没派人出海,哪来不落实处的说法?”梁啸搓着手指,轻笑一声:“是不是有人说,大海风高浪急,难以行舟?”

    刘安点点头。“是的,我府中有些门客来自东海,他们对出海知之甚详。”

    “那他们用的是什么船?是楼船么?”

    刘安再次语塞,眼前却亮了起来。梁啸提到楼船,他想起来一件事。刘陵曾经乘坐梁啸改造过的楼船去会籍,还在海战中以少胜多,重创闽越水师。

    楼船能出海,而淮南有很多楼船。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从后面赶出来,走到刘安面前,跪倒在地。“大王,吉时快到了,翁主敢问大王,何时能够起程。”

    刘安皱皱眉,斥道:“女儿家,哪有急着出嫁的?”

    侍女拜了一拜,又道:“大王,翁主不是急着出嫁。她说,如果大王还有事要与梁君侯商量,不妨推迟婚期,三日后还有吉期。若是三天时间不够,可以再往后推几天,也无妨。”

    刘安又好气又好笑,哼了一声:“这孩子,真是女生外向,留不住啦。好吧,好吧。我就将她送出门,免得她埋怨我这个做父王的。”

    梁啸心中暗笑。刘安真是一个书生,试都没试,只因为听了几句闲话,心里就开始打鼓了。这样的人要出海开疆拓土,的确有些困难。他站起身来,上前一步,附在刘安耳边。

    “阿舅,你们没听过商人后裔的故事,还没听过徐福的故事?徐福只有三千童男童女,你却有三千门客,他能做到的事,你做不到?”

    刘安恍然大悟,自嘲地摇了摇头。

    时间不长,喜婆扶着刘陵出来。汉代没有盖头的习俗,梁啸可以清晰的看到刘陵的脸,却有些陌生感。刘陵知道他不喜浓妆,更不喜蛾眉、绛唇,所以平时大多淡汝,甚至素面朝天。今天是结婚,却由不得她,不仅点了蛾眉、绛唇,两腮涂成大红,而且梳起了高髻,髻上更是插了不少珠翠,富丽堂皇,耀人眼目。

    刘陵含笑瞋了梁啸一眼,掩唇一笑。

    梁啸也笑了笑,低下了头。

    刘安看看这对小儿女,没有再说什么,按照仪式,牵着刘陵的手出了内室,来到堂上,将刘陵送上马车。

    梁啸坐上马车,扬起了马鞭。按照汉代习俗,新郎倌要为新娘驾车,以示供其驱策之意。通常来说,一般以车轮转三圈为限。梁啸抖动马鞭,赶着马车前进十余步,车轮足足转了九圈,这才下马,走到刘安面前,低声说道:“大王,我对令爱之心,天地可鉴。”

    刘安正要说话,车上突然传来抽泣声,一直没有落泪的刘陵忽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未完待续。)

第454章 高朋满座

    马车外,刘安神情失落。←,

    马车内,侍女们乱了阵脚。好容易化好的妆,被刘陵的泪水冲得乱七八糟,成了大花脸。这是要被人看见了,那多丢人。

    “翁主,翁主!”侍女们急得眼睛都快下来了,恨不得和刘陵一起哭一场。车上虽然不缺补妆的工具,可花成这样可不容易啊。

    刘陵也不说话,取过布巾,蘸上水,三下五除二,就将脸上的浓妆擦得干干净净。侍女都快吓疯了,你这是准备从头再来么?这么短的时间,又是颠簸的马车上,本事再高,也不可能原样复原啊。

    刘陵却不理她,取出铜镜支好,自己拿起眉笔,轻轻两笔,就画出了两道细长的柳眉,接着又像变魔术似的施了淡妆,和平日相比,只是脸上的胭脂略红,嘴唇略艳。

    侍女欲哭无泪,却无可奈何。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她们连忙将东西收好,马车正好停住。

    梁家到了。

    梁啸打开车门,看着刘陵熟悉的面庞,愣了一下,随即会心而笑,伸出手。

    刘陵也笑了,搭着梁啸的手,下了车,款款走入梁家大门。

    围观的人群沸腾起来。刘陵也是长安城的风云人物,主持过多次淮南邸的讲座,认识她的人不少。可是看到她这副妆容,很多人还是觉得很惊讶。不管平时如何装扮,结婚的时候总要浓妆艳抹一般的。刘陵的妆容太淡,在灯光下几乎看不出来,多少有些让人意外。

    梁媌也很意外。她看了梁啸一眼,见梁啸笑意盈盈,并无不快之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司仪的指挥下,梁啸和刘陵在梁媌面前拜倒。刘陵奉上酒,梁媌接过酒,象征性的饮了一口,眼泪夺眶而出。施婶连忙劝住。“梁婶。别哭,别哭,这是喜事啊。”

    众人见了,也大声相劝。恭贺梁媌。

    行礼完毕,梁啸正准备安排人将刘陵送入新房,外面忽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悠长如歌的大喝:“馆陶长公主到”

    梁啸吃了一惊,和刘陵交换了一个眼神。

    馆陶长公主之前就说要来祝贺。但是被梁啸婉拒了。他是想和陈窦两家合作,但是不想做得太张扬,以免引起天子的猜忌。正因为如此,他才要收陈须千金,才拒绝窦婴结盟的邀请。背地里有合作没问题,馆陶长公主出现在他的婚礼上却不行。馆陶长公主是皇后之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皇后。

    没想到,她还是不死心,居然不请自来。

    梁啸很头疼,这老娘们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我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你还不明白?

    刘陵轻轻地推了梁啸一下。人已经到了门口,不去接是不行了。梁啸无奈,只得转身出门。他走到大门口,馆陶长公主已经在陈须兄弟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一看到梁啸,陈须便笑道:“梁君侯,赶紧安排人把门前的路清理一下吧。”

    “干什么?”

    陈须挤挤眼睛,促狭的说道:“马上就有很多贵客要到,你不腾出点地方来,怎么行?”

    梁啸笑笑:“还有什么样的客人能比太主尊贵?我可是请都请不到呢。”

    馆陶长公主听出了梁啸的意思。她笑眯眯的看着梁啸。“你是请不到。若不是宫里有诏书,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梁啸愣住了,随即又有些释然。天子是答应给他主婚,可那只是一种表态。他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婚礼现场。天子出宫一趟不容易,光是车驾就得忙上半天。让馆陶长公主做代表,的确是个不错的方案。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是你让她来的,不是我请的。

    梁啸心里一宽,随即安排人腾地方。自己将馆陶长公主迎到堂上。听说馆陶长公主到了,宾客们再次沸腾起来。不管认不认识这位长公主,她都是名声在外。先帝的姊姊,天子的姑母,皇后的生母,任何一个身份都足以让人仰视,而她却是集于一身。

    梁啸有面子,连馆陶长公主这样尊贵的客人都请得到。

    如果让他们知道馆陶长公主出现在这时的真正原因,他们肯定不相信。

    一时间,人声鼎沸,有羡慕梁啸有面子的,有向馆陶长公主问好的。谁不知道这位长公主手眼通天,如果能给她留下一个印象,说不定仕途就此通达了。

    一时间,梁啸这个新郎倌倒成了配角。

    这时,外面又有人来报,魏其侯窦婴来贺。

    刚刚安静一些的场面再次沸腾。魏其侯窦婴出将入相,曾经高踞人臣巅峰,如今深居简出,普通人可不是随便能见得到的。他这样一个前辈,给梁啸登门祝贺?

    梁啸苦笑。不过,有馆陶长公主在前,魏其侯窦婴的到来就不算什么了。

    梁啸再次出门迎接。窦婴一见到梁啸,就挽着他的手,轻声笑道:“梁君侯,多谢你的提醒,我的文章递到宫里去了,陛下觉得尚可,今日召我入宫,我这才知道你今天大婚,祝贺来迟,莫怪莫怪。”

    梁啸心知肚明。窦婴根本不是今天才知道,他肯定和馆陶长公主一样,得了天子的许可,这才赶来祝贺。看他这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就知道那篇文章深合天子心意。

    “那我要先恭贺魏其侯了。”

    窦婴哈哈大笑。“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梁啸正准备将窦婴迎到堂上,远处又来了客人。御史大夫韩安国和郎中令李广并肩而来,身后跟着李敢等人,梁啸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迎接。李广还好说,那是老上司,两家靠得很近,梁啸三天两头就去串门。韩安国则不然,他是御史大夫,又与梁啸接触不多,他登门道贺殊为不易。

    “韩公,李将军,小子何德何能,怎么当得起。”

    李广哈哈大笑,却不说话。韩安国一边还礼,一边笑道:“梁君侯,河南之战,我一直未能当面致谢。今天是你大婚之日,我也来讨杯酒喝。”

    梁啸满面堆笑。他知道韩安国的意思。如果不是他的建议,以韩安国的斩首级数,想封侯难度不小。韩安国为人谨慎,一直没有主动表示善意,这是借着他大婚的机会致谢来了。看他身后侍从抬的箱子就知道,这笔贺礼非常丰厚。

    “好了,你不用招呼我们。”李广也不客气,拍拍梁啸的肩膀,又指了指后面。“我看到田丞相的马车了,你赶紧去迎吧。”

    “田丞相?”梁啸愣住了。他和田蚡可一点儿情份都没有啊。一定要说有关系,倒是有点仇。田蚡当初可是想把刘陵娶回家的。所以田蚡虽然和梁啸同在戚里,却老死不相往来,梁啸也从来没有登过田蚡的门,这次结婚也没有送清柬给田蚡。

    莫非又是宫里那位搞的鬼?

    梁啸来不及多想,赶紧去迎。不管他对田蚡有多少意见,田蚡毕竟是丞相,又是来祝贺的客人,这礼节不能少。

    一会儿功夫,田蚡的马车驶了过来。梁啸门前已经人满为患,田蚡虽然贵为丞相,也只能早早的下了车,步行到门前。梁啸迎了上去,老远就躬身致歉。

    “不知丞相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死罪死罪。”

    田蚡看看四周,振了振袖子,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来参加梁啸的婚礼,他是一百个不愿意。梁啸娶的可是他曾经想娶的刘陵。现在梁啸不仅把双面锦技术收了回来,还赚了一个琉璃,可真是赚大了。从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非常不舒服。按他自己的意思,没诅咒梁啸就不错了,哪里有心思道贺。

    可是他没想到,王太后居然会让他来道贺。

    这都什么事嘛。我堂堂的丞相,要给一个后辈道贺?

    田蚡很不愿意,可是他却不敢违拗王太后的意思,只好捏着鼻子,带着礼物,颠颠地跑来祝贺。

    “罢了,罢了。”田蚡摆摆手,跟着梁啸进门,来到堂上。

    韩安国等人纷纷起身相迎,只要馆陶长公主安坐不动。长公主爵比诸侯王,秩比丞相,她的地位比田蚡高,不必起身。其他人就不同了,不论是官职还是爵位,都要比田蚡低不少,必须行礼。

    魏其侯窦婴虽然也站了起来,却有些勉强。曾几何时,田蚡是以子侄礼拜他的。七八年前,天子刚刚继位的时候,欲任田蚡为丞相,田蚡都不敢抢先,要将丞相让给他,自任太尉。这才过了几年时间,田蚡成了丞相,而他却赋闲在家。

    不过,想到今天天子召见时的情景,窦婴又升起了希望。就算不做丞相,我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也比你田蚡高。丞相做成你这样,也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窦婴平复了一下心情,带着三分笑意,上前行礼。“丞相。”

    “哟,魏其侯。”田蚡早就看到了窦婴,却故意要等到窦婴主动行礼,这才装作刚看到的模样,故作惊讶的说道:“你可是真正的稀客啊。听说你闭门谢客,最近在忙些什么,做什么大文章?”

    窦婴直起身,抚着胡须,带着几分自信。“大文章么,没有。小文章倒是有一些。不过,丞相也不必着急,用不了几日,陛下应该会在朝会上提及,届时再请丞相指正。”

    田蚡心头一紧,脸色微变。“你入宫见驾了?”——

    (未完待续。)( )

第455章 四两拨千斤

    面对窦婴,田蚡有一种莫名的自卑感,哪怕他现在身为丞相,食邑八千二百余户,是窦婴的两倍有余。.XsHuoTXt

    窦婴出身贵族,田家在此之前不过是长陵庶民。

    窦婴相貌堂堂,田蚡丑陋矮小。

    窦婴虽是外戚,却以军功封侯,田蚡寸功全无,纯属裙带关系。

    窦婴学问深厚,办事能力强,景帝朝曾任太子太傅。而田蚡也就是在田、王兄弟中算有才,和窦婴没法比。他最大的本事是吃喝玩乐,即使做了丞相,也不过是奉诏行事。

    和窦婴相比,田蚡一无是处。更何况田蚡尚未显达时,窦婴已位高权重,田蚡为了能够求得一官半职,曾经对窦婴持子侄礼,恭敬有加。当时不觉得,现在想起来却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他一直想把这个面子挣回来,奈何一直没找到机会。

    此刻看到窦婴面带微笑,田蚡本能的觉得窦婴又在讽刺他,不由得怒火中烧,当然就要借题发作。

    梁啸还没反应过来,刘陵轻推了他一下,给他递了个眼色。梁啸会意,连忙迎了上去,故意责备窦婴道:“魏其侯,我可是个武人,你到我家来谈学问,是要看我的笑话么?”

    窦婴本无心和田蚡争论,见梁啸阻拦,顺势就退。“哈哈,君侯说笑了,岂敢岂敢。”

    梁啸转身又对田蚡说道:“丞相,请上座。”

    田蚡看看端坐在首席一动不动的馆陶长公主,丑脸抽搐了片刻,摆摆手,故作神秘的说道:“我就不坐了,府中事务繁多,江都那些正在查刘建的案子,河南地新郡的事还没有议定,我得抓紧时间进宫一趟。”

    梁啸连连点头,满脸钦佩。“丞相c劳国事,辛苦。辛苦。”

    田蚡假模假式的谦虚了几句,说了两句言不由衷的祝福,放下礼物,拂袖而去。

    座中诸人发出会心的轻笑。然后便将田蚡抛诸脑后,谈笑风生起来。

    ——

    田蚡出了门,上了车,看着热闹非凡的梁家,脸y得快要滴水。他屈尊到梁家来祝贺。中途告辞,梁啸的挽留一点诚意也没有,起身送他的人也曲指可数,实在丢人。

    他没有回家,径直出了门,来到长乐宫。

    王太后很惊讶。“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不应该在梁家饮酒么?”

    田蚡挤出几滴眼泪,哭倒在地,添油加醋的将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姊姊,我今天可真是热脸挨了冷p股啊。”

    王太后勃然大怒。“这个梁啸。真是岂有此理。我给他面子,让堂堂的丞相去给他祝贺,他这就么回报我?我还在世,他就这么欺负我的兄弟,等我死了,他岂不是要将你当成刘建一般对付?”

    田蚡觉得有些不对劲,把他和刘建放在一起比较,实在有些不吉利。可是当着王太后的面,他又不敢指出,只是哭得更凶。

    王太后更加生气。让人将天子叫来。未央宫和长乐宫虽说只隔一条大道,但两宫实在太大,天子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才赶了过来。等待让王太后更加恼怒,一见天子。她便厉声斥道:“陛下很忙么?”

    天子瞥了哭丧着脸,却无一滴眼泪的田蚡一眼,不慌不忙的说道:“原来阿舅在这里,累得我好找。”

    田蚡很意外。“陛下找我?”

    “嗯,窦婴上了一份奏疏,我一时拿捏不定。便派人去请你入宫商议。丞相府的人说你去了梁家,可是梁家却又没找到你。我还在想,你又去哪儿了呢,没想到是来了宫里。”

    田蚡尴尬不已。王太后听天子有事不能决定,要请田蚡商议,心气也平和了些。“你阿舅虽然不在梁家,窦婴却在梁家。梁家现在热闹得很,半朝文武都到了。”

    “窦婴是我让他去的。”天子入座,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疏,推到田蚡面前。“他说这个奏疏是受梁啸的启发,却说得不清不楚。我让他再去问问。阿舅,你也看看吧。”

    田蚡不久前刚听窦婴说过,正想一看,也顾不上装可怜,连忙展开细看。见他如此认真,憋了一肚子怨气的王太后也不敢打扰他,只是低声抱怨了几句。天子听了,只是点头,却不评价。

    窦婴的奏疏很长,田蚡看了半天才看完,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乱,一时竟不知如何评价才好。他有心反驳窦婴的意见,可是以他对天子的了解,窦婴说的似乎正是天子想要的,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就贸然反对,又怕惹得天子不快。

    “阿舅,你觉得窦婴此论如何?”天子不动声色的说道。

    “这个……似曾相识。”田蚡含糊其辞。

    “是的,和梁啸之前提过的一个建议很相似。不过,窦婴是三朝老臣,眼光之老到,非梁啸可比,文辞亦比梁啸强上十倍。”

    听了天子的评价,田蚡松了一口气,不假思索地说道:“可是,我觉得他虽然引经据典,实质未出梁啸藩篱,不过是老生常谈罢了。不,是小生旧论,梁啸这个后辈的建议,他重新说了一遍而已,不足论。”

    天子微微颌首,顿了顿,又道:“话虽如此,窦婴乃心朝廷,赋闲仍不忘为朝廷出谋划策,其志可嘉。梁啸有眼光,但太年轻,用之不能服众。窦婴老成,又有威望,若能并而用之,也可见朝廷求贤之心。阿舅,当年你对他推崇备至,如今你官居丞相,他却一直赋闲在家,民间可有些言论呢。”

    田蚡一怔,面皮有些发紧,胆怯地看向王太后。

    王太后眉头微蹙。“陛下是准备重新启用他么?先帝在时曾说过,窦婴沾沾自喜,多易,遂不以为相。你上次任他为相,闹出诸般事来,还嫌不够?”

    天子笑笑。“我有阿舅为相,又怎么会任他为相。我只是想让他做个侍臣,以示对老臣尊宠之意。母后若是以为不妥,那便罢了,只是阿舅要心胸开阔些,不要被那些闲言闲语乱了心神,又来惊扰母后。”

    王太后听出了天子的言外之意,没敢再说。

    天子又叹了一口气。“阿舅,我真希望这个建议出自你口。你既是丞相,又是国舅,总得拿出点成绩来,好让人知道朝廷任人唯贤,而不是任人唯亲。河南地设郡的事,都议了半年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拿出一个章程来?当初攻取河南,不过才用了三个月时间而已。”

    田蚡面红耳赤,无言以对。天子唉声叹气,又抱怨了几句,起身告辞。

    王太后脸上无光,狠狠的瞪了田蚡一眼。“你看你,也不问清楚了,便来告状,连累得我也没脸。我让你去梁家祝贺,就是希望你和梁啸走得近一些,不要让窦婴钻了空子。现在倒好,你中途离席,让窦婴和梁啸畅谈,说不定过两天又有什么新花样出来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田蚡欲哭无泪。这个结果根本不在他的预料之中,简直是自找没趣。

    王太后又生了一会儿闷气。“罢了,事已至此,悔也无益。让窦婴做个闲职也好,省得他天天藏在家里,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在眼前看着,心里也安生些。”

    ——

    梁家,宾主尽欢而散。

    梁啸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这才回到布置一新的房中。刘陵坐在榻边,正托着腮想心思。听到梁啸的脚步声,她起身迎了上来。

    “累了吧?”

    “还好。”梁啸苦笑道:“那帮竖子,存心不良,居然想灌我,要坏了我的千金,着实可恨。”

    刘陵瞋了他一眼。“好啦,你也有些巅狂,怨不得别人。”

    梁啸将刘陵搂在怀中,得意地哈哈大笑。“我一个庶民,娶了你这样的天之骄女,还不能巅狂些?换了别人,只怕不是巅狂,都要飞上天去了吧?”

    “福兮祸所伏,焉知今日之盛,不伏来日之咎?”刘陵将梁啸拖到榻边,让他坐下,亲自给他脱了鞋,打来水,准备给梁啸洗脚。梁啸奇道:“这些事,何须你亲自动手?你今天可是新妇。”

    “我也想和普通女子一样,安安份份的做个新妇,相夫教子。可惜没这机会。”

    梁啸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起来,抬起脚,做势用脚指头去夹刘陵的鼻子。刘陵拍开他,顺势轻轻掐了一下,嗔道:“好了,别闹了,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担心吗?”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我觉得没必要。”梁啸挤挤眼睛。“你应该担心的是明天早上起来会不会被人笑话。你是新妇不假,我家里可是有几个旧人的。”

    刘陵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梁啸的意思,紧咬银牙,手便伸了过来。梁啸顺势将她抱住,滚到了榻上。刘陵刚要挣扎,梁啸忽然大声说道:“好了,天色不早,能听的也听到了,诸位便散了吧。你们藏得虽好,却忘了一件事,我可是s声士啊。想听我的墙角,你们有那么好的耳力吗?”

    屋外一片寂静。

    梁啸又道:“秦兄,你那口新剑是你的夫人么,连听墙角都舍不得解下,刮花了我家新刷的墙,你可得赔我。”

    过了片刻,传来一阵惊叫声,随即传来几声笑骂,正是秦歌的声音。

    “这j猾小子,怎么不早说,害得老子在这儿蹲了半宿,酒都吃不尽兴。今天且饶了你,过两天再来叨扰,必要一醉方休。”

    梁啸大笑道:“随时恭候!”

    -

    -未完待续。

    ps:感谢书友紫星璇玉的三万点打赏!

第456章 道与术

    第二天,梁啸起床的时候,刘陵已经做好了羹汤,等他一起去拜见舅姑。

    看着除去首饰,穿着一身布衣的刘陵,梁啸歪着头,半天没想好该怎么说。

    “起来吧,阿母和桓师傅等着你呢。”刘陵起身走了两步,抿着嘴,晕着脸,悄声问道:“有异样吗?”

    “有!”梁啸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是么?”刘陵一愣,随即捂着脸。“都怪你,一点也不知道怜惜我,非要……”

    “夫人,你想多了。”看着娇羞不胜的刘陵,梁啸笑得合不拢嘴。“你昨天穿得那么富贵,今天却穿得这么朴素,差异这么明显,还能没有异样?”

    “呃——”刘陵无语,素手伸进薄被,探到梁啸肋下。梁啸连忙一把抓住,求饶道:“别,待会儿让阿母看出来,可不好看。”

    “哼,那便饶你这一回。下次再贫嘴,看我怎么收拾你。”刘陵说着,将梁啸拉了起来。“赶紧洗漱,别让阿母等得久了。”

    梁啸应了一声,翻身坐起,动作利索灵动。刘陵看了他一眼,奇道:“你不累?”

    梁啸挑挑眉。“你看我像累的样子吗?”

    “这么说,那套导引术的确有效?”

    “有效没效,还要看你是不是下功夫练习。”梁啸轻叹一声:“我除了这两天,哪天不练一个半个时辰?就连在战场上,也是一有空就练习,从来不敢懈怠。”

    刘陵伏在梁啸肩上,轻抚着梁啸肩上的伤痕,轻叹一声,却什么也没说。她知道,梁啸比她的压力大,拼命习武,不过是求自保的一种方式而已。

    两人说了一阵情话,梁啸起身洗漱。然后一起出了门,来到老娘梁媌的屋子。梁媌已经早早起来等着,刘陵献羹,梁媌好生安慰了几句。看着一对新人。她鼻子一酸,又要落泪。梁啸连忙拦住。

    “行了,阿母,你再流泪,阿陵还以为做的羹太苦。让你又想起苦日子了呢。”

    “你这孩子,尽瞎说。”梁媌破涕为笑,疼爱地打了梁啸一下。“翁主的羹做得美味,我只是想不到自己有这样的福气,吃翁主奉的羹而已。”她又拉着刘陵的手,怎么看怎么喜欢,连声说道:“我儿有福气,我儿有福气。”

    梁啸忍俊不禁,好容易才脱了身,来到桓远的门前。

    钟离期站在门口。看着一对新人来奉羹,连忙让开。梁啸和刘陵向钟离期行了礼,进了屋,来到桓远面前,双双拜倒。

    桓远虎目含泪,感动不已。他和梁啸名为师徒,实际上情同父子,但毕竟不是父子。在这种时候,梁啸没有忘了他,还带着新妇来奉羹。可见当初收这个弟子没收错,听从梁啸的建议来到长安也是正确的选择。

    敬完了长辈,梁啸二人回屋,李蓉清、月亮等人前来拜见正室夫人。刘陵一一宽慰。特别是对有孕在身的月亮,她非常怜惜,又对李蓉清说道:“妹妹,你也该抓紧一些了。”

    李蓉清红着脸,蚊子似的哼了两声。梁啸没听清,正准备问。刘陵却是眉毛一扬,喜道:“你也有了?”

    李蓉清连连点头,眼中洋溢着幸福。“随夫君去了一趟江都,回来的路上便有了,只是不敢肯定。这个月一直没来,前些日子又有些想吐,这才确定是有了。”

    “这是好事。”刘陵抚手笑道:“照这么说,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也得抓紧才行。”

    “那是自然,翁主新婚,我们也是知道的。”

    月亮跳了起来,拉着梁啸的胳膊。“晚上自然归翁主,可是白天得抽点时间陪我去骑马。”

    “放心,不会耽误了你骑马。”刘陵挤挤眼睛。“不过,你小心些,别让阿母知道。我听阿尔法说,她急着抱孙子可是有些日子了。”

    “没事,没事。”月亮乐得合不拢嘴。“我们草原上的人就是要多活动。活动得越多,生产才越顺利,孩子才更强壮,到时候像夫君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几个女人们笑成一团,梁郁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不时的瞟梁啸一眼。

    ——

    第三天,梁啸陪刘陵回门,再次来到淮南邸,却看到了一身便装的天子。

    梁啸愣了一下,连忙上前行礼。刘陵也跟着上前,正准备大礼参拜,天子拦住了他们,笑道:“行了,今天我是来请教的,不是微服私访,你们别这么客气。”

    即使如此,梁啸还是行了大礼。天子眉毛一挑,调侃道:“怎么样,娶了王妹,有没有破产?”

    梁啸咧着嘴乐了。“多谢陛下,不仅没破产,还赚了一笔。”

    “赚了多少?”

    “呃……”梁啸转过头,看向刘陵。“多赚了多少?”

    刘陵笑盈盈地说道:“还没细算。除去各种开销,总得有七八千金吧。”

    天子逗趣道:“那你们准备怎么谢我?”

    “等新菜长成,请陛下尝鲜。”

    天子嘴角抽了抽,眼神有些不善。“我帮你赚了这么多钱,你就请我吃新菜?”

    “陛下,这新菜可不是等闲之物,是我千辛万苦从西域带回来的……”

    “你看你……”见梁啸掰着手指头,又准备算账,天子连连摆手。“行了,行了,我也不跟你说了,你帮我把这道题解开就行。”说着,将梁啸的那道题拿了出来。

    梁啸一看。“陛下不是准备拿这道题策问天下士子么?”

    “是啊,那我自己也得先知道答案啊。”

    梁啸挑了挑眉,笑了起来。“不是陛下想知道,是没有人知道吧?”

    天子略显尴尬。他被梁啸说中了心思。这道策问题公布之后,连一个上书求试的都没有,而他本人在求解了十来天之后,也是一无所获。不得已,只好到淮南邸来请教了。

    “陛下何不让董公试试?”

    “我想先让王叔试试。”天子意味深长的说道:“可惜,王叔也没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梁啸笑得更加开心。“我阿舅只知道,不知术。”

    “你呢?”

    “道,我不如他。术,他不如我。”梁啸自信满满。“黄老之道,助我朝休养生息,恢复元气。黄老之术,可助陛下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称霸天下。”

    天子转着眼珠,沉吟不语。梁啸与董仲舒对策,又娶了刘陵,自然是站在黄老派一边。他对此一直心存疑虑,这才多方试探,但梁啸一直没有给明确的答复。今天梁啸挑明了要支持黄老,他反倒有些措手不及。

    这涉及到朝廷政策。他的表态会影响到很多人。如果是别人,他也许根本不会理睬,可是梁啸不同。梁啸一直以来的表现让他相信他这句话绝不是信口开河。

    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称霸天下,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天子心动不已。

    “若是……道术并用呢?”

    “道在陛下,术在臣。”梁啸微微欠身。“陛下用道,臣用术,则王道无敌。”

    “王道无敌?”天子沉吟着,无声地笑了起来。“内圣外王,乃是圣人才敢追求的目标,我不敢奢望。还是先成霸业吧。若上天怜我,给我成就王道的机会,我也不敢推辞。”

    刘安听了,眼中闪过失落之色。天子这句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他只想用黄老之术,不用黄老之道,也就是说,他可以用梁啸,却不会重用他刘安了。

    梁啸虽然智计百出,黄老之道毕竟还是被天子抛弃了。

    刘陵伸手挽着刘安的手臂,轻轻地捏了捏。刘安诧异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又释然了。道与术,又怎么可能截然分开呢。天子年轻,一心想建功立业,自然重术轻道。等他功成业就,这黄老之道也许会重新登上朝堂。就目前而言,黄老之道也没有败,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陛下圣明。”梁啸没有一丝失望之色,反而赞了一句。

    天子笑道:“你不觉得我志向不够高远么?”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梁啸也笑道:“正如陛下所言,内圣外王是圣人境界,常人难以企及。若轻言王道,反倒是好高骛远,失于空泛。嗯,就跟动不动就说天人感应,要替天行道一般。”

    天子愣了一下,随即仰天大笑。刘安也跟着笑了起来。梁啸真是随时随时要拿儒家开刀啊,随便说件事,都不忘补董仲舒一刀。

    说笑了一阵,话题重新回到射道上来。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其实一点也不简单。”梁啸说道:“我想先请陛下考虑一个问题:射出的箭,为什么会落地?”

    天子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有不落地的东西么?”

    “天上的星星就不会落地,云彩也不会落地。”梁啸微微一笑:“只要手不停,西域幻人手中的火流星也不会落地。”

    天子眼前一亮,兴趣盎然。讨论这些问题,果然还是找梁啸最合适。别人都是就事论事,他却能把看似不相干的事联系在一起,得出让人意想不到的结论,举一反三,所得远远超过预期。

    论道,他不是最好的对手;论术,他却是罕见其匹,天下无敌。

    -

    -(未完待续。)

    PS:谢书友changxing万点打赏!

    这两天事儿多,加更实在是有心无力,不过,亲们不用担心,老庄记着呢,一定补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94/ 第一时间欣赏大汉箭神最新章节! 作者:庄不周所写的《大汉箭神》为转载作品,大汉箭神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汉箭神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汉箭神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汉箭神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汉箭神介绍:
少年强,则大汉强!
这是一个侠气纵横,意气风发的时代。
胯下千里马,掌中宝雕弓,匹马踏匈奴,三箭定天山。
功名自当马上取,大汉雄风万里扬。
大汉箭神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汉箭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汉箭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