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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大汉箭神txt下载     大汉箭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31章 养名与避祸

    readx;荼牛儿开道,王奉世陪同,梁啸被拥着进了门。

    胡来穿着一身锦衣,手扶长剑,站在门口,下巴微扬,眼中全是高高在上的傲慢。如果不是脸上的伤疤还未消退,倒也算得上气宇轩昂。

    看到胡来,荼牛儿也不自觉的挺起了胸口,就像两只好斗的小公鸡一样。只是胡来一身锦衣,像一只毛羽鲜亮的小公鸡,荼牛儿破破烂烂,像掉了毛的小公鸡。好在他们脸上都有伤,还是蛮般配的。

    “脸上的伤还没好啊?”荼牛儿先发制人。“没磕出毛病来吧?破了相,可找不到媳妇。”

    “彼此彼此。”胡来不甘示弱,反唇相讥。“你就是不破相也找不到媳妇。”

    众人轰堂大笑。荼牛儿恼羞成怒,攥起拳头,正准备和胡来理论,胡来冷笑一声,瞟了梁啸一眼。“今天我是陪刘君来的,不想和你动手,以免伤了同僚的和气,今后不好相处。”

    荼牛儿哼了一声,把头扬得高高的,就差将鼻屎喷到胡来脸上了。

    梁啸暗自苦笑,拉住了荼牛儿,目不斜视地走过胡来面前,来到庭前。

    自家老娘梁媌和刘陵正相对而坐,相谈甚欢。雷被坐在刘陵下首。堂下的走廊上摆了几只箱子,箱盖全部打开,露出里面的丰盛礼物。梁啸见了,连连摇头。这也太不讲究了,咱就不能矜持点吗,当面清点礼物,多小家子气啊。

    这其实正是汉代开放的思想所在。送的礼物够丰厚,主人有面子,客人显得出手大方,恨不得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才好。他们才没有梁啸这种遮遮掩掩的想法呢。

    见梁啸进来,刘陵微笑着欠身致意,梁媌招手道:“啸儿快来,刘君来访,已经等你多时了。速速上前见礼,望刘君恕你怠慢之罪。”

    梁啸上前,长揖致礼,笑道:“在外面厮混了几天,衣衫不整,还请刘君容我洗漱一番,再来相陪。”

    刘陵看着一身污垢的梁啸,笑盈盈的点了点头。梁啸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又叫了一声:“阿母,我的衣服在哪里?”

    梁媌向刘陵致了歉,起身走进房间,顺手掩上了门,低声道:“怎么了?刘君已经来访了两次,你怎能这么失礼。”

    “阿母,这刘君不能惹。”梁啸把梁媌拉到角落时,耳语道:“他是淮南国人,也许和淮南王有关系。和他们扯上关系,对我们没好处?”

    “淮南王怎么了?”梁媌大惑不解。“淮南王是当今天子的叔父,天下闻名的大学者,求贤若渴。若真是他赏识你,招你为客,是你入仕的好机会。你为何推辞?”

    梁啸忽然有些头疼。他还真没办法向老娘解释。老娘说得没错,在这个时代,到诸侯王门下为客是出仕的一个途径,而且是比较高层次的一个途径,至少要比为吏或从军强。

    对普通人来说,王国和朝廷一样,都是可以效忠的主君。在吴楚之乱前,王国和朝廷是平等的,即使现在王国官属的地位有所下降,对梁啸这样的人来说依然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到王府做客,不管将来在王官为官,还是被推荐入朝,都是一个升迁的捷径。对一心希望儿子出人头地,封侯拜将的梁媌来说,这更是一个迁载难逢的机会。她不是梁啸,当然不可能知道淮南王最后的结局,甚至不知道现在的淮南王已然包藏祸心。

    梁啸总不能对她说,娘唉,我知道十几年后淮南王必反。真要这样说了,估计老娘又得拎只鸡,请楚婆婆来念咒驱邪了。

    梁啸急得一头是汗。梁媌大惑不解,又有些担心。“啸儿,你究竟担心什么?是不是怕实力不足,入了府,难以出头?”

    梁啸一听,连连点头。“是啊,阿母,你看啊,我现在还没成年,箭术也是刚刚开始学,正是沉下心来修身养性的时候,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再说了,我爹虽然不在这儿,可是我有师傅啊。就算去淮南王府,至少也要和桓君商量一下。你说是不是?”

    “这倒是个理。”梁媌欣慰的看着儿子。“在这样的机会面前,你还能保持冷静,不望尊师重道,阿母甚是喜欢。这样吧,你出去和刘君见个面,全了礼节,阿母替你婉拒便是了。刘君既是淮南王的使者,想来不会强人所难。”

    梁啸连连点头,又关照道:“刘君既然没有表露淮南王府的身份,阿母就装不知道。毕竟私越国界也是犯法的,万一被人知道了,我家也脱不了干系。”

    梁媌笑了,疼爱的拍了一下梁啸的后脑勺。“啸儿,你终于懂事了。大丈夫立世,固然要光明磊落,一诺千金,却也应该考虑周全,三思而行。不可一时意气,遗祸将来,后悔莫及。”

    梁啸嘿嘿笑了两声,梁媌推门出去,梁啸自己洗漱更衣。等他再次来到堂上的时候,老娘已经和刘陵表达了婉拒的意思,刘陵眼中有些遗憾之意,却没有勉强,只是说等桓君回来,再来拜访,届时看看桓君的意见再说。

    梁啸如释重负,将刘陵和雷被送出大门。当着众人的面,刘陵笑道:“梁君潜心武艺,不为富贵所动,令人钦佩。某不才,愿得良伴为友,三月后再来求教。”

    梁啸一怔,还来啊?

    门口围观的邻居们一听,也不由得赞了一声。虽然梁啸拒绝邀请,不能立刻富贵,可是机会还有。更重要的是拒绝邀请可是一个很有面子的事。汉人求富贵,但同时更欣赏不为富贵所动的人。求富贵是很多人都能做的,淡泊名利却更加难得,很多人还故意拒绝邀请以养名。

    梁啸拒绝邀请本是为了避祸,却阴差阳错的成了淡泊名利的君子。

    听得众口一辞的赞叹声,胡来的神情很复杂,就像吃了一块黄莲,苦到了心里面,却不能吐出来,只好含着眼泪往下咽。

    舍虚名而取实利乃是人之常情,对穷人来说尤其如此。胡来万万没想到梁啸这个穷鬼居然放弃这个天赐良机,宁可博一个虚名。如此一来,他的得意就成了小人得志,被这些青云里的穷鬼看在眼里,还能不满广陵城的宣扬去?以后再想对他下手就更难了。杀一个无赖少年,没几个人会关注,无缘无故杀一个淡泊名利的君子,这可是会给胡家抹黑的。

    梁啸,你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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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 明枪暗箭

    readx;胡来一声叹息。

    梁啸正为刘陵的百折不挠而头疼,忽然听到胡来这声长叹,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胡君,有一件事,我狐疑至今,不知胡君能否为我解惑。”

    胡来犹豫了一下,偷偷看了刘陵一眼,见刘陵正笑容满面的看着他们,只好硬着头皮,挤出一脸不自然的笑容。“不敢。”

    “你我虽年龄相近,却贫富悬殊,向来交往不多。为何你先在金匮山伏击,致我重伤失忆,又在约斗中出尔反悔,欲致我于死地?若真有深仇大恨,你我立下生死约,光明正大的战一场,就算不敌而死,也死得光明磊落。如此这般连施诡计,算什么英雄?”

    胡来顿时面红耳赤,嚅嚅无言。

    青云里的百姓顿时恼了。梁啸的话,成功的挑起了原本就很严重的贫富对立。

    胡家是广陵大户。经过几代人的经营,广陵县有三分之一的土地都成了胡家的。在很多人家濒临破产的时候,胡家不仅有意压低地价,巧取豪夺,还和官府勾结,垄断仕途,挤占了原本就有限的入吏名额,堵死了很多人的上升之路。

    贫富分化引发的对立已经很严重了,胡家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对胡家这样的豪强,普通百姓早就有怨气,只是敢怒不敢言。现在听说胡来有这样的劣迹,顿时义愤填膺,怒形于色。

    大部分人只知道胡来在决斗中不守规矩,以多欺少,意图致梁啸于死地,只当是胡来输急了脸,却不知道梁啸和胡来还有更深的恩怨——胡来还伏击过梁啸,导致他重伤失忆。

    伏击,一听就知道不是堂堂正正的战斗,不知道多么卑鄙无耻呢。

    很自然的,就件事就上升到了胡家打压穷人,意欲将穷人中本来就不多的人才致于死地的高度。

    王奉世怒了,沉声问道:“胡来,可有此事?”

    胡来的脸涨得通红。被人当面指名道姓的喝问,这可是难以承受的污辱。他的手按上了剑,就准备发作。刘陵皱了皱眉,雷被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按住了胡来的手。“胡君,此事是否有误会?”

    胡来心里一激零。他可以不把王奉世放在眼里,却不敢不把刘陵放在眼里。这些普通百姓不知道刘陵的来头,他却是猜得到的。他一心想攀上淮南王府这棵大树,怎么敢得罪刘陵。

    见胡来急得满头是汗,冯疾连忙挤了过来,冲着雷被拱拱手,笑道:“雷君,的确是个误会,**一时失手罢了。若胡君真要伏击梁君,既已是重伤,岂有不取其性命之理,梁君又怎么可能还站在这里说话?误会误会。”

    雷被听了,也觉得有理,目光转向梁啸。

    梁啸心中暗笑。他特地问这一句,并不是要胡来承认什么——胡来根本不可能承认。他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告诉刘陵,我和胡来的矛盾很深,不可能共事,以后你就别来了。二是要让胡来当众承认,他们之间并没有生死之仇,以前都是他胡来做得不对。

    他不知道胡来为什么要杀他,但肯定不是游戏失手这么简单。也许是他得罪了胡来,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可不管他有什么问题,只要胡来现在不说,以后就不能再翻旧账,至少不能做得这么明目张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势单力薄,如果不让胡来有所忌惮,他迟早会不明不白的死在哪条沟里。

    胡来敢说吗?刘陵两次都没请到,还要来请第三次的人,他敢得罪吗?如果他说梁啸该死,那置刘陵的脸面于何处。胡来可以在广陵横行,在刘陵面前,他却挺不起脊梁。

    听了冯疾的解释,又见雷被已然相信,梁啸也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那以后胡君可要小心些,切莫再失手。人命关天,不可儿戏。伤了我的性命是小,误了胡君的前程,那可不值得。”

    胡来恨得咬牙切齿,却还要挤出一脸笑容,连连点头。

    刘陵见了,仿佛知道了什么,不由得抿嘴一笑:“梁君好度量。这么大的事,也能一笑置之。”

    梁啸笑道:“吴楚民风慓悍,今日不死不休,明日把酒言欢,也是常有的事。再说了,欲射鸿鹄者不在野雉,若是淮阴侯韩信当初于市中杀了那屠儿,以后又怎么能掌百万兵,横行天下。胡君,你说是不是?”

    刘陵眉头一挑,若有所思。

    旁边的青云里百姓见梁啸不追究胡来,本来还有些不爽,听了梁啸这句话,顿时怨气全消。

    韩信虽然在官方是叛逆,但谁都知道他比刘濞还无辜。见梁啸以韩信自励,他们不仅不觉得梁啸比喻不当,反而觉得梁啸有志气,要做将百万兵的大将,而胡来则成了那个向韩信挑衅的屠儿,草丛中的野雉,顿时觉得解气。

    更何况这位来请梁啸的贵人都点头赞同了,他们还有什么话说,当下异口同声的夸赞梁啸有志向,不与胡来一般见识。

    胡来原本是得意洋洋的来到青云里,没曾想被梁啸一阵明嘲暗讽,又被一帮穷鬼嘲弄,脸顿时胀得像猪肝。只觉得一口恶气在胸中盘旋,直欲喷薄而出。

    冯疾看在眼里,及时的按住了胡来的肩膀,将胡来掩在身后,冲着梁啸微微一笑。“久闻梁君虽然年少,射艺却妙至巅峰。不日乡中行射礼,还要看梁君一展风采。”

    梁啸眉头微微一挑,知道更大的挑战来了。

    刘陵两次来访,他已经小有名气,冯疾对付他的手段也就上升了一个台阶。行射礼也许没什么生命危险,却不能有丝毫疏忽。一旦有什么地方做不到位,他就成了失礼之人,这点名声很快就会臭掉,他也会被打回原形。

    可是,梁啸又不能拒绝,毕竟在乡里扬名,这种场合是必经之路。

    “如有机会,啸一定忝陪末座,向乡里诸位先贤学习问礼。”梁啸拱拱手,皮笑肉不笑。“啸虽出身卑贱,不学无术,却有一颗好学之心。届时还请冯君不吝赐教。”

    梁啸这句话说得客气,却绵里藏针,无异于向冯疾挑战。众人听了,更加解气。就连刘陵也暗自点头,眼中露出一丝欣赏之意。胡来躲在冯疾背后,看得清楚,更是气苦,胸口烦闷异常,嗓子眼里有些发甜。

    荼牛儿一旁见了,乐得挤眉弄眼,抓耳挠腮,兴奋难以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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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 桓君归来

    readx;送走了刘陵等人,梁媌将热情的邻居们请到屋里,有意无意的展示一下刘陵送来的丰厚礼物,引起一片赞叹声。梁啸觉得有些丢脸,拉着正唾沫横飞的荼牛儿走到一旁。

    “胡来那货吐血了。”荼牛儿拍着胸脯说道:“他要是没吐血,我把自己打吐血。”

    “行啦,行啦。”梁啸打断了荼牛儿的自吹自擂。“你知道这附近有谁知礼的?”

    “理?我这拳头就是理。”荼牛儿瞪圆了眼睛,顾盼自雄。“谁找你麻烦?”

    “滚!我是说射礼。你没听胡来身边那个箭手说吗,他要请我参加射礼。射礼可不仅仅是射箭这么简单,还有很多礼节的。不知礼,射得再准也没用。”

    “这个礼啊。”荼牛儿讪讪的摸着头。“这附近几里都是穷人,最多参加社祭,分点酒肉,哪有参加过射礼的,那是正经读过书的人才会的玩意,我们哪懂这个。”

    梁啸也有点头疼。以前看资料的时候,怎么没留心一点呢,对大事件还知道一些,一旦具体到细节就抓瞎了。荼牛儿说得没错,射礼不是普通百姓能接触到的,这原本就是贵族子弟的专利。

    古代贵族子弟学习也分两个层次:一是具体的技能,也就是常说的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一是指高层次的文化,也就是六部经典——《易》、《诗》、《书》、《礼》、《乐》、《春秋》。射礼属于第二个层次中的《礼》,比起单纯的射箭,射礼更讲究礼节,而不是第一层次的射箭那样强调精准。

    到了汉代,原本意义上的贵族已经消失了,人人可以带弓,人人可以学习射箭,但是射礼却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接触到的。特别是经过秦代焚书之后,民间的文化传承艰难,普通百姓根本没机会学习。

    梁啸不甘心,见老娘还在接待邻居,便拉着荼牛儿出了门,来到石里找钟离期。

    一见面,钟离期就笑了起来。梁啸在广陵少年们中的名声,他已经听说了,也为梁啸高兴,觉得桓君没看错人。听说梁啸拒绝了刘陵的邀请,他更加满意,大夸梁啸有见识。不过,对射礼,他同样一窍不通。

    “你不用担心,桓君不仅射艺精湛,同样精通射礼,等他回来教你便是了。你现在还是静心习射。射礼固然重要,到了战场上,却还是要看射得准不准的。”

    “钟离叔,我师傅去哪儿了,什么回来?”

    “去哪儿,我不知道。时间嘛,快则十数日,慢则百日,你筑基完成,他回来正好教你习射。”

    梁啸心中一动。刘陵说三个月后再来,正好和桓君回来的时间相近,刘陵要见的会不会不是我,而是桓君?有了这个念头,梁啸回起了与刘陵会面的时候,刘陵仿佛对桓君所住的东厢房兴趣颇浓。

    “钟离叔,我师傅和淮南王有交往吗?”

    “不知道。”钟离期笑了笑,岔开了话题。“牛儿,伤好了,是不是该练武了?”

    “好啊,好啊。”荼牛儿兴奋溢于言表,搓着双手,一脸谄媚。“师傅,你什么时候开始教我?”

    “现在就开始。”钟离期看看天色。“你跟我来,我帮你准备了一些东西。”

    荼牛儿乐呵呵的跟着钟离期走了进去,梁啸却没跟着。他看得出来,钟离期没说实话。桓君和淮南王肯定有交集,而他肯定也知道,只是不肯说而已。

    你娘的,得意了半天,原来桓君才是刘陵的目标,我就是那个充话费送的赠品啊。

    ……

    荼牛儿跟着钟离期开始练武,每天被钟离期虐得像条狗似的,一见到梁啸就吐舌头,对梁啸整天闭门不出的待遇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梁啸不用像荼牛儿一样每天练拳脚,他大部分时间还在演习开弓的动作。有了那次经历之后,他对练习更加用心,几乎无时不刻不在揣摩。经过一个多月的潜心练习,腰间那道热流越来越明显,每次开弓,热流直达指尖,每一个手指都微微发胀。

    除了一些少年慕名而来,刘陵没有再出现,就连雷被都没有出现一次。虽然不想和淮南王有什么瓜葛,也从来没奢望和刘陵有什么跨越阶级的革命友情,但是对自己只是赠品,梁啸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不过,他也清楚,自己这点实力的确不配入刘陵的法眼,只有桓君才配得上刘陵的亲临。

    没有实力,就没有尊严,要想有面子,先得充实自己。只有强者才有资格选择,弱者连被人选择的资格都未必有。

    在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刺激下,梁啸越发刻苦。他几乎是闭门不出,除了吃饭睡觉,都在练习开弓,渐渐的,他似乎有了些“坐卧行走,身不离弓”的感觉,整个人像是一张弓,随时都准备着发射。

    对梁啸如痴如醉的练习,梁媌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每天织锦的时间更长,织机的声音也更加轻快,偶尔还能听到她轻声吟唱歌谣。

    进入夏季,天气热了,鸡也不下蛋,梁啸又一心练射,没时间去射鱼,梁媌便从刘陵送来的礼物中取了一些,换成钱,天天去市里割肉改善伙食,给梁啸加强营养。对于青云里的人家来说,天天有肉吃,哪怕只是一小碗,也无疑是一种奢侈到极点的做派。不过,这事落在小名士梁啸的头上,也就没人说什么了。

    作为梁啸的死党,荼牛儿几乎天天来蹭饭。每次吃得饱饱的,荼牛儿也就将一天的痛苦抛之脑后,留着油光光的嘴巴不擦,一路招摇的回家去,第二天再龙精虎猛的去找钟离期。

    当炎热的夏季终于过去,第一阵秋雨下过不久,桓君出现在梁啸的面前。

    “师傅。”梁啸迎了上去,躬身一拜,身形如弓。

    桓君打量了梁啸一眼,眼神一缩,一抹喜色从眼中闪过,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将肩上的褡裢扔给梁啸,拄着拐,走到西厢房前,对迎出来的梁媌欠身施了一礼。

    梁媌还礼,两人寒喧了几句,再次施礼。梁媌退回西厢房,桓君则退了两步,转身回到自己住的东厢房。梁啸不敢怠慢,赶了上去,为桓君开门,侍候着桓君坐下,又打来了水,侍候桓君洗漱。

    在梁啸忙前忙后的时候,桓君一动不动的坐在席上。虽然风尘仆仆,满面疲惫,却凛然不可侵犯,只是目光一直落在梁啸身上,须臾不离。

    洗完了脸,喝了几口水,桓君伸手示意梁啸入座。

    “阿啸,你知道那个刘陵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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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章 授弓

    readx;梁啸入座,沉吟了片刻,有些迟疑,不知道自己该对桓君说到哪一步。

    见他这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桓君不自觉的挺直了身子,独目炯炯,更加威严。

    “她应该是淮南王的妹妹或者女儿。”

    桓君一怔,眼中闪过惊诧之色,随即又化作不屑。他淡淡的说道:“何以见得?”

    “其一,能作为淮南王的使者,到江都国来游历,招揽人才,必是淮南王亲信之人。其二,雷被是淮南第一剑客,钟离叔说他已经依附淮南王,这样的人不可能给一个普通人做侍从。”

    桓君微微颌首,眉毛微挑。“那你是怎么看出他是女子的?”

    “这还用看吗?大热天,即使是私下里还穿着高领的衣服,如果不是故意遮掩,怎么会如此作派。”

    “有怪癖的人多了,仅凭这一点,就定淮南王的使者为女子,恐怕过于武断。”桓君拖长了声音。“作一名射手,固然要力大弓强,更需要谨小慎微。一箭离手,必中目标,否则必为人所趁,可不慎哉?”

    梁啸笑了。“桓君,我确定她是女子,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让我确定她是女子无疑。”

    “她如果有这样的破绽,还怎么瞒人耳目?我看你也是自欺欺人吧。”

    “不然。”梁啸摇摇头,肯定的说道:“女子的体味瞒不了人。”

    “你是说她有体香?”桓君迟疑片刻,又道:“以香薰衣的人不少,并不限于女子,贵族男子也常有用之,你何以能肯定那就是女子的体香?”

    “她的确带了香囊,但是她那天晚上的味道与平时的味道大有不同。嘿嘿,有几分血腥味。”

    桓君恍然大悟,看着一脸狡黠的梁啸,险些绷不住脸,只好端起水杯遮脸。过了片刻,他放下水杯,轻叹一声:“淮南王果然是书生,这么大的事,居然托付给一个女子,如何能成大事。”

    梁啸听着口风不对,眼珠转了转,什么也没说。

    “阿啸,你拒绝了她的邀请,莫非也是因为淮南王的轻率?”

    梁啸微微一笑。“我拒绝她的邀请,是因为她真正想邀请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桓君。桓君未曾答应,我轻易的应承了,岂不被人笑话无礼。”

    桓君满意的点点头,思索了好一会,这才重新抬起头。“阿啸,你觉得我应该接受还是拒绝?”

    “拒绝!”梁啸毫不犹豫的说道。

    “为何?”

    “桓君孑然一身,又不幸身有残疾,封侯拜将,驰骋沙场,已经是不可能了,说不定还会遭浅薄之人嘲笑。与其如此,不如归隐,闲云野鹤,傲啸江湖,来得清净。”

    桓君的脸上闪过痛苦之色,显然梁啸的话刺中了他的软肋。残疾是做不了官的,就算他有再神妙的射艺,满腹的韬略,也不可能为将,更不可能统兵疆场。

    “如果我不肯寂寞呢?”

    “如果桓君胸中豪气未尽,还想与天下英雄争衡,则不妨择一二良材,倾囊以授。”梁啸挺直了身躯,露出最有自信的笑容。“得天下英才而教之,未尝不是一件人生乐事。将来若有弟子封侯拜将,裂土封国,又岂能忘了桓君的授艺之恩?自然是延之上座,亲如父子,养老送终,尽师生之谊。”

    桓君眉头一挑,撇了撇嘴,强忍着笑。

    “小子好不知耻,居然以天下英才自居。你虽然有一双猿臂,资质也算不差,却还不算最上等。十人曰豪,百人曰杰,千人曰俊,万人曰英。你哪里能算英才,最多也就是个俊才罢了。”

    “桓君,你看到的只是这我双猿臂。”梁啸握紧拳头,张开双臂晃了晃,一脸郁闷的说道:“你看不到的是我腹中锦绣。相处久了,你便知道我才是那万里挑一的英才。”

    “且,越发不要脸了。”桓君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笑了片刻,又说道:“虽是少年轻狂,却也有三分豪气。不过,阿啸,你要想清楚了。以你的家世,若想出人投地,绝非易事。于你而言,依附淮南王其实是一个捷径。别的不说,淮南王府人才济济,读书便比别的地方方便得多……”

    梁啸摇摇头,笑得很不屑。

    “你这是何意?”

    “桓君,我求的是封侯拜将,大汉非功不能封侯,淮南王府那些就算能吹枯嘘生,不过是些空头文章,于我又有何用?既然淮南王不远千里的派人来请桓君,我又何必舍近求远,反去淮南求学?”

    梁啸深施一礼:“我曾对刘陵说过,欲射鸿鹄者,不在野雉。桓君便是我眼中的鸿鹄,淮南王不过是区区野雉而已。”

    桓君双手扶膝,微微欠身,算是受了梁啸这一礼。他虽然没说什么,眼中却露出难以名状的异彩。他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慨然道:“阿啸,明天起,你可以持弓了。”

    “喏。”梁啸大喜。

    桓君转身,从褡裢里拿出一张竹弓,双手递给梁啸。梁啸接在手中,却有些疑惑。这张竹弓很精致,看得出来,是经过精心打磨的。不过,这张弓很软,几乎比少年们最常用的弓还要软。梁啸估计,这竹弓的射程最多三五十步。

    “是不是觉得弓太软了?”桓君看出了梁啸的疑惑,似笑非笑的说道。

    “是的。”梁啸不敢怠慢,躬身道:“弟子的确有些疑惑。”

    “阿啸,我为什么让你百日之内不准持弓?学射之人,往往根基未稳,便欲持硬射远,偶有三五中的便欣喜若狂,自以为是,却不知已误入歧途,不仅无法成就百发百中的高明箭艺,而且会落下射病。年老之后,筋骨疼痛,悔之晚矣。”

    梁啸吃了一惊,这里面还有这么多讲究?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普通人从军不过三五年,退役之后,每年习射不过数次。他们不可能练成高明的射艺,也不会落下射病。可若欲征战立功,以射艺存身,便需身不离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艰苦练习。若不以正道,循序渐进,三五年后,便会射艺停滞不前,而疾病渐生。”

    桓君严肃的说道:“这便是名射手大多出自将门,而出身寒门的名箭手虽可得一时之名,却难得善终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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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桃花运

    readx;听了桓君详细的解释,梁啸恍然大悟。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不立文字,口耳相传的秘诀。不得传授,根本不得其门而入,更谈不上洞悉其中的奥妙了。

    天赋加刻苦,可以让一个寒门子弟练成出众的射艺,成为一个有名的射手。但是,这是有代价的,不正确的练习方法会让他在常年累月的练习中留下暗伤。到了一定的时候,这些暗伤就会成为他无法跨越的障碍,阻止他进一步向射艺的顶峰攀登,同时让他痛不欲生。

    训练神箭手和训练普通的弓箭手是有区别的。要想成为一个神箭手,不仅要有天赋和刻苦,还要有正确的方法。这样的方法不是靠灵机一动就能悟到的。听起来只是一两句话,却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代人的反复揣摩,甚至付出惨重的代价,才可能掌握这些技巧和方法。

    这样的方法当然不可能轻易告诉别人,只能掌握在射艺传家的将门手中。学术传承可以通过文字,武艺传承却只能是师徒之间口耳相传,门外的人很难有机会知晓。

    桓君将这样的技巧告诉了他,等于将进入射艺殿堂的金钥匙交给了他。

    否则,桓君完全可以只告诉他怎么练,却不讲为什么。如此一来,除非他天资好到逆天,很难悟透这里面的道理。当他想把射艺传给子孙时,多少会有些走样,几代人之后,很可能就面目全非,精髓尽失了。

    刹那间,梁啸在感激之余,又有些愧疚。

    他一直不想和桓君走得太近,以免被他殃及,可现在桓君将这样的秘密传授给了他,等于已经将他视为入室弟子。就算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他又怎么能真当桓君是路人?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既然接受了他的射艺,就要终生侍奉。否则,那便不配为人,更不配立足于世。

    握着竹弓,梁啸离开了东厢房,来到了西厢房。站在织机前,他迟疑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和老娘说。这可是大事,万一桓君将来有什么祸事,他肯定要受到牵连的。他是自作自受,老娘怎么办?

    梁媌看看梁啸,停下了手中的织机,又看了一眼梁啸手中的竹弓,轻叹一声:“啸儿,不用担心。从他进门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们是命中注定的师徒。这是命,人是不能抗拒命的。”

    “阿母……”

    “不用担心。”梁媌走了过来,抚着梁啸的头。“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老子这句话说得太对了。大丈夫立世,固然要求富贵,封妻荫子,可是更重要的是要光明磊落,无愧于心。”

    梁啸伸出双臂,轻轻的搂着老娘的腰。不经意之间,他已经比老娘高出一头。他感慨不已,亏得自己还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男子汉,居然不如一个汉代妇女豪气。瞻前顾后,斤斤计较,既想占便宜,又怕受牵连。自以为聪明绝顶,思谋周虑,其实不过是个小鸡肚肠的市侩而已。

    “阿母,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梁啸找来荼牛儿,花了两天时间,将后院整理了一下。

    之前是梁啸母子两人住,后院都空着,虽然算不上野草丛生,也没什么人气。梁啸将后院彻底清理了一遍,然后将老娘的房间搬了进去,腾出前院的西厢房当作桓君的住处。

    汉人以西北为尊,大门向东或者向北,最好的房子都在西部或者北部,东面的房子不是厨房就是厕所。既然认了桓君做师傅,就不能再让他住在东厢房了,必须让他住到西室的尊位。

    不收拾不知道,后院居然还有一个小木亭,木亭上爬满了葡萄。不仅粒粒饱满如珠,而且味道甜美。梁啸很诧异,不是说张骞通西域之后才有葡萄么,怎么自家后院居然已经有了?

    有些奇珍异宝,梁啸不敢浪费,拖着荼牛儿到城外砍了几棵树,重新修缮了木亭,还做了一个秋千。

    经过几个月的磨炼,荼牛儿不仅武艺大涨,力气也翻了一番,碗口粗的树,两斧头就砍倒了,着实是个干体力活的上佳人选。几乎没要梁啸动手,他一个人就将整个工程搞定了。

    “多谢啦,牛儿。”

    “不客气。”荼牛儿抹着汗珠。“给你干活,比跟我师傅习武轻松多了。”他得意的挤了挤眼睛,嘿嘿一笑:“还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你家蹭饭。”

    梁啸大笑。原来荼牛儿一直不好意思,只是也没见他少来一次啊。不得不说,他还是欠刘陵一个人情。没有刘陵送的礼物,他和荼牛儿根本享受不起这样好的伙食。每天都有肉吃啊,不知道羡慕坏了多少邻居家的少年,估计自家的墙头都快被闻香的人扒塌了。

    “今天你可赚着了。我阿母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大餐,要给我师傅接风呢,你也一直来吧。”

    “什么叫一起来,我就没打算走。”荼牛儿眼睛一斜,晃着手里的斧头,得意的笑道:“要不然,这点活,我昨天就干完了。”

    “没出息。”梁啸笑道:“不就是一顿肉嘛,至于这样么?”

    “至于。”荼牛儿看看四周,扯了扯梁啸。“你看我姊怎么样?要是喜欢的话,嫁给你做媳妇,以后两家人变一家人,我就可以天天来混饭了。我姊虽然凶了点,可是干活麻利得很……”

    “滚!”梁啸飞起一脚,将荼牛儿踹了一个趔趄。这货太不要脸了,简直是禽兽。为了能光明正大的混饭,居然要将亲生姊姊送人。

    “别啊。”荼牛儿捂着屁股叫了起来。“你现在是小名士了,不知多少姑娘看中你,想嫁入你家呢。我们关系这么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啊。”

    “休想。”梁啸骂道:“我才不娶你姊那个悍妇呢,将来做了官,我要娶个大家闺秀。我说牛儿,你也别急,就凭着咱兄弟这身手,将来还能久居青云里吗,还怕没媳妇吗?”

    “我姊说了,不当正妻,做妾也行啊。”

    “哦,你姊说的?”

    “啊?”荼牛儿捂着嘴,吱吱唔唔的顾左右而言他。

    “再敢提这事,我就跟你绝交。”梁啸挥挥手,把荼牛儿轰了出去。“现在,你要么去洗洗,准备吃饭,要么收拾东西,滚回家去。”

    “我去洗洗。”荼牛儿拿起工具,一溜烟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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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射声士的耳力

    readx;晨光透过门缝,照在梁啸光滑紧致的皮肤上,留恋不去。

    梁啸裸着上身,下身只穿了一条汉代的大裤衩——传说中的牛鼻裤,只是没有内|裤,麻布直接摩擦着皮肤,触感比较硬。特别是在清晨这个阳气充足的时刻,感觉不是很舒服。

    每天鸡鸣即起,在黑暗中练习开弓一个时辰,已经成了梁啸的日常功课。桓君说,梁啸虽然根基初成,尚未坚固,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练习,以免生疏。特别是握弓之后,很可能会因为感觉的不同而动作走形,更需要时时注意。

    之所以用特别软的竹弓练习,也是因为防止因为弓太硬,不自然的用上了拙力。到目前为止,梁啸还没有真正进入习射的阶段,只是在练习动作,要将正确的动作练成本能才算大功告成。到了那时候,他就无需再注意自己的动作是否合乎标准,随心所欲而不逾规矩。

    这是桓君的原话。从桓君随口而出的一些金句,梁啸可以肯定,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武夫这么简单。

    梁啸打开门,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庭院。他认真的将前院后院全部打扫得干干净净,又洒上了水,这才端着洗漱用品来到西室前,拜了一拜,上前叩门。

    “师傅,起身了吗?”

    “进来。”屋内传来桓君的声音。

    梁啸推开门,见桓君端坐在床上,面对东方。门一打开,金色的阳光就照在他的脸上。梁啸很诧异:“师傅早就起来了?”

    “年纪大了,睡不着,就坐了一会。”

    梁啸看了桓君的鬓角一眼,那里已经有半白。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桓君究竟有多大。从他那身骨肉看,像四十出头,从他的面容看,又像年近六十。

    “开弓的时候调整呼吸,但不要刻意。不管是三十斤的竹弓,还是三石的强弓,都要做到随意而动,用意不用力,才算大成。”

    梁啸点了点头,随即又惊愕的看着桓君。他住在后院的东室,桓君住在前院的西室,两室之间隔着两堵墙,十来步远,桓君居然能听到他的呼吸?

    桓君笑了一声:“射声士,耳力比目力更好。”

    梁啸激动起来:“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耳力?”

    “等你手臂的热流沿手臂外侧逆势而行,到达耳际,你的耳力就会有所提升。练习越久,耳力越佳。”

    “那最好能达到什么程度?”

    “耳力最好的人,百步之内,蚊蝇起落,无所不知。不过,就像百步穿杨的神箭手一样,那样的耳力不仅需要长年累月的刻苦练习,更需要天赋,不是每个人都能练成的。我在身体最好的时候,也不过能听到五六十步而已。”

    梁啸吐了吐舌头。就算五十六步也够吓人的啊,那可是蚊蝇拍动翅膀的声音。如果换成人的脚步声,岂不是百步之内,无所逃遁?怪不得叫射声士,闻声而射,应声而落,这是古代的狙击手啊。

    “那目力该怎么练?”

    “目力另有练法,我也不太清楚。”

    师傅两人谈了一会,梁啸侍候着桓君洗漱,陪着他吃了早饭,又听他说了一会故事,便在院中练习。桓君半掩着门,坐在西室中,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梁媌忙完了早餐,便到后院的西厢房开始一天的劳作。

    三人各做各的,互不干扰,小院安静而祥和,直到被一个梳着双髻的半大小子打破。

    “阿啸,阿啸,你家又来贵客啦。”

    梁啸放下了竹弓,瞟了一眼西室。原本半掩的西室门不知时候开上了。梁啸暗自笑了一声,松了一口气。桓君的耳力比他好几倍,恐怕客人一进了青云里的里门,他就听到了,关上了门。

    关门,就代表不见。不见,就代表拒绝。看来桓君和自己希望的一样,对淮南王府没有什么兴趣。

    不过,梁啸却不能闭门不见。他先到后院通知了老娘。他还没有成年,不能接待客人,老娘虽然是女子,可是在汉代,女子一样能做一家之主,能像男主人一样出面接待客人。

    更重要的是,在某种程度上,老娘比他更擅长做这些事。

    当老娘在堂上坐定时,门外的车马也停住了,一身锦衣的胡来敲响了门。

    梁家不是什么大户,没什么中门、小门之分。只有前后两进,客人站在门外,堂上的人便已经看到了。邻里之间都是直接入门登堂,胡来敲门,也是礼仪。

    梁啸连忙迎了上去,笑眯眯的拱拱手。“胡君别来无恙?怎么看起来又黑了些?”

    胡来头一昂,亮出两个大鼻孔。“随刘君游历访友,风吹日晒,岂能不黑?哪像你天天躲在家里,也不知是不是做什么精细活计。”

    梁啸微微一笑。胡来话里有话,既炫耀了跟随刘陵四处行走的得意,又鄙视了梁啸闭门不出的示弱。胡来上次在梁家吃了亏,后来就随刘陵游历去了,但是他并没有就此罢休,反而借着自己不在广陵的机会,指使乡里少年邀请梁啸去参加射礼,找机会让梁啸出丑,却都被梁啸拒绝了。

    正常情况下,这种情形当然是梁啸内怯的表现,可是在有心人的传播下,梁啸那句“欲射鸿鹄者不在野雉”已经在广陵城人人皆知,梁啸的拒绝也就有了几分清高和不屑的意味。再加上梁啸拒绝淮南国贵人的邀请,江都国人多少觉得梁啸此举有骨气,没丢江都国的脸,反对梁啸大加赞赏。

    得知自己弄巧成拙,反而让梁啸名声更大,胡来更加郁闷,以至于一见面就和梁啸呛上了。

    梁啸只是笑,笑得很温和,笑得很宽容,笑得很不屑。

    他越是笑得开心,胡来越是郁闷。冯疾在远处见了,只得咳嗽一声。胡来叹了一口气,强按着心头的愤懑,说道:“淮南刘君前来拜访桓君,还请通报一声。”

    “哦——”梁啸夸张的点了点头,顺手关上了门,转身入内。

    这是大户人家才有的习惯,普通百姓平时都不关门,这时候更不可能关门。但是梁啸关了,却一点也不失礼。桓君还没答应见你,当然不能开门。

    门一关,一只脚站在门里的胡来吓了一跳,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似的一跃而退,险些撞到刘陵的马车。冯疾适时的伸手托住胡来,同时轻轻地拍了拍,示意胡来不要上了梁啸的当,乱了方寸。

    胡来鼻息粗重,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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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 闭门羹

    readx;不出梁啸所料,桓君一口拒绝,不见!

    得到回复,刘陵似乎并不意外。她从车里下来,走到门前,打量了梁啸一眼,眼睛一亮。

    “数月不见,梁君又精进了,可喜可贺。”

    “不敢。”梁啸也打量了刘陵两眼。刘陵依然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洁白的衣领直到耳际。“刘君游历天下,眼界大开,气度也与数月前大不同。”

    “呵呵……”刘陵轻声笑了两声,又眨了眨眼睛。“陵不才,闻桓君大名,不远千里而来。不知何事不当,桓君不肯赐见,还请梁君指点。”

    梁啸摇摇头。“家师高人心思,啸不敢揣度。刘君的美意,家师心领了。刘君请回吧。”梁啸指了指渐渐高升的日头,咧嘴一笑:“天气热了,刘君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避过这日头为好。”

    刘陵不以为然,想了片刻,眉毛一挑:“那我能求见令堂,致意问候么?我远来辛苦,想讨口水喝。”

    梁啸知道刘陵不会轻易罢休,肯定会找理由留下。梁家受过她的礼,总不能像桓君一样让刘陵吃闭门羹。梁啸再一次关上门,去回报老娘。

    看着面前轰然关闭的破门,刘陵摸了摸鼻子。

    胡来大怒,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厉声喝道:“好无礼的匹夫,竟敢如此对待贵客。刘君,请让一步,待我砸了这门……”

    “闭嘴!”雷被喝道。声音虽然不大,却一下子将胡来打回原形。胡来胀红了脸,嚅嚅的退了下去。

    旁边赶来围观的青云里百姓见了,齐声大笑。有人说道:“胡家果然霸道,人家不见,便要砸人家的门。这是来拜访,还是来收租啊?”

    “可不是呢,见与不见是人家的自由,岂能如此蛮横。就算是我江都国的大王至此,也不会如此失礼啊。”

    “啧啧,胡家本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跟他一起的人,又能是什么好人。别说是阿啸,换成我,我也不肯见的。”

    胡来听了,知道自己又惹了众怒,偏偏又发作不得,只得忍气吞声,暗自将那些人记下,以后再作计较。见他眼珠乱瞅,青云里的百姓更加来劲。刘陵皱了皱眉,不经意的动了一下身体。冯疾见了,叹了一口气,捅了捅胡来的腰,示意他到里外等候。

    胡来郁闷的走了。大门敞开,梁啸的笑脸露了出来,冲着刘陵拱拱手,将刘陵请了进去。雷被紧随其后,几个侍从抬着礼物,跟了进去,其他人都在门外候着。亏得胡来不在,不然又得受一阵嘲讽。连大门都没资格进的人,有什么资格和青云里的小名士梁啸争风?

    梁啸将刘陵引到堂上,又到后院摘了一盘葡萄,用井水洗了,端上了堂。

    “闻说刘君渴了,请尝几颗葡萄解解渴吧。”

    “这……能吃?”刘陵很诧异。

    “当然能吃,而且味道很不错的。”梁啸捏起一颗,放进嘴里,又吐出皮和籽。他随即意识到这个问题:“刘君见过此物?”

    “见过,据说是南海胡商传来,我家也有几株。不过,这只是用来观赏,却没听说过能吃。”刘陵伸出纤纤玉指,拈起一颗,放进嘴里,学着梁啸的模样抿出皮和籽,不由得赞了一声:“果然很甜。广陵近海,这葡萄也是胡商传来的吧?”

    梁啸恍然大悟。他知道这些葡萄是从哪儿来的了。长江的入海口就在广陵城,偶尔有金发碧眼的胡商出现,可能是他们带来了葡萄种子,但是数量很少,只被当成观赏植物,并不知道真正的用途。

    这种情况很正常,西红柿刚引入中国的时候,也是作为一种盆载观赏植物出现的。

    也许正因为此,直到张骞从西域引入葡萄酒,汉人才知道葡萄可以食用。这个时代的文化中心在关中,过了长江就是蛮夷地区,江都、淮南都属于边疆,他们在文化上并不像后世一样占优势。

    “也许是吧。”梁啸模棱两可的笑道。

    刘陵眼珠一转,顺势说道:“陵也孤陋寡闻,家中虽然也种得几株葡萄,却没见过这品种,能否请梁君引我一观,开开眼界?”

    梁啸瞟了一眼老娘。刘陵这显然是欲见桓君不成,改用迂回战术,想在自己这里找突破啊。

    梁媌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啸儿,刘君见多识广,我家贫寒,难得有一物能入刘君之眼,岂能敝帚自珍。”

    梁啸暗自发笑,引着刘陵来到后院。雷被扶着剑,远远的站在廊下,刘陵跟着梁啸来到木亭中,一看到那架秋千,她顿时眼睛一亮。“梁啸好雅致,还在院中布置了千秋。”

    梁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汉代的秋千的确是叫千秋的,就和很多人取名延年、万岁一样,是一种祈求长寿的佳名,讨个口彩。

    “闲来静思,消遣休闲而已。”

    刘陵伸手摘了一串葡萄。梁啸连忙去井边打了一捅水,放在亭中,供刘陵洗葡萄。刘陵在井水中洗了洗,又轻轻的弹去水珠,摘下一颗葡萄放进嘴中,笑盈盈的看着梁啸。

    “陵冒昧,敢问梁啸闲暇之时,都思考一些什么样的问题?”

    梁啸微微一笑。这就开始了么?

    “我不过是乡野之人,得桓君错爱,初入射艺之门,还能想些什么呢,无非是如何才能领悟桓君所授,早日练成射艺,报效国家。”

    “能否请教梁君,又从射艺中领悟到了什么道理呢?”

    “其实……那天我已经对足下说了。”

    刘陵眼珠转了两下。“欲射鸿鹄者,不在野雉?”

    梁啸一本正经的说道:“是的,学射要专注,心有旁骛者往往不能善终。为人为学,皆当如此。”

    刘陵若有所思,眉头微蹙,看向梁啸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警惕。她聪明过人,岂能听不出梁啸语中暗藏的警戒之意。只是她很奇怪,梁啸难道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要不然的话,他这话说得就有些不着边际了?

    刘陵随即又释然了。桓君不肯见,自然是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梁啸是他的弟子,也许听他说过当年事,知道了自己的来意,也是很正常的事。

    “桓君高明,梁君聪慧,如此良材美玉,埋没乡里,着实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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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 葡萄架下

    readx;“刘君过奖了。家师为奸人所误,身体毁伤,纵有满腹机杼,也无缘朝堂。啸更不敢以良材美玉自称。纵使是美玉,也要经十年雕琢之工方能成器,我充其量就是一块不知真伪的璞玉,当不得刘君如此器重。”

    刘陵转过身,坐在秋千架上,抚着用麻搓成的绳子,面带浅笑。

    “梁君谦虚了。”刘陵缓缓的晃动着秋千,衣摆随之舞动起来。“梁君虽然年少,射艺未成,可是天赋过人,又有桓君这样的名师指点,将来练就高明射艺是意料之中的事。”她顿了顿,又道:“也许能在步射上和冯疾抗衡。”

    梁啸眉头一挑,明白了刘陵的意思。

    没错,他有一双猿臂,又有桓君这样的名师指点,将来练成高明的射艺是完全可能的。不过,他最多只是在步射上有过人之处,离骑射还有相当远的距离。最大的问题是他没有合适的坐骑。

    就目前而言,大汉不缺马,但是马都集中在富人手中,穷人家养不起马,更养不起适合骑乘的马,就别提能够冲锋陷阵的战马了。

    养一匹好马的代价,绝非梁啸这样的家庭能够承担。即使是胡来那样的富家子弟,拥有一匹上好的战马也是非常得意的事,要到梁啸面前来得瑟一把。

    可是,如果入了淮南王府,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刘陵可以供应他上好的战马,甚至不需要他自己喂养训练,有专门的人为他服务,他只要专心练习骑射就成了。

    这就是进入淮南王府为客的好处之一,也是刘陵开出的条件。对于梁啸这样的庶民来说,可以说是优厚。

    胡来到目前为止也不过是刘陵身边的一名侍从骑士。

    如果不是知道淮南王刘安的野心,知道他最后的下场,梁啸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

    与此同时,梁啸那颗自尊心又开始跳动起来。如果真想进淮南王府,做赠品就做赠品吧,端人碗,受人管,太牛逼了没好处。可是他现在根本不想入淮南王府,岂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刘陵当赠品看待。

    老子堂堂的穿越者,居然和胡来那样的纨绔相提并论?你这简直是对我的污辱啊。

    梁啸掩饰着自己的不快,轻声笑道:“仅论射艺,也许正如刘君所言。”

    刘陵目光一闪。她再次听到了梁啸语气中的不屑。她笑了笑。“我知道桓君是将门,通晓兵法,练兵有道。不过,据我所知,他并没有得到多少征战的机会。”

    梁啸心中一动。桓君果然是将门,而且通晓兵法,还领过兵。只是没有多少作战的机会,怪不得后世名声不显,他到现在也想不起桓君是谁。

    “家师的腹中兵甲,又岂是外人能够得知。”梁啸故作高深的笑了笑。

    刘陵不仅不慢的晃着秋千,只是微微欠身,并没有什么诚意。“敢请教。”

    梁啸眼珠转了转,一眼看到了刘陵飘拂的衣摆和若隐若现的小腿。很显然,刘陵还是怕热的,脖子捂得严严实实,小腿却很清凉,甚至连那种裤管似的裤子都没穿。

    “就拿荡秋千……千秋来说吧。”梁啸走到刘陵身后,轻轻用力,推了起来,将刘陵荡得越来越高。“刘君可以大致估计一下,看看是你荡得高的时候用时长,还是荡得低的时候用时长。”

    “当然是荡得高的时候用时长。”刘陵不假思索的说道。

    “未必。”梁啸用力推了几次,将刘陵荡到最高处,这才松开了手,后退两步,笑盈盈的看着刘陵,随即又觉得有什么不对,皱了皱眉。

    两条白花花的长腿在梁啸面前一晃而没。

    刘陵的脸色大变,“啊呀”一声小叫,松手跳了下来,却一个趔趄,向前冲了两步,扑入梁啸怀中。梁啸本能的伸出手,将刘陵紧紧的抱住,以免她摔倒在地。

    两人搂在一起,四目相对,间隔不过一寸,嘴唇紧紧的贴在一起。

    梁啸泪水长流,却不是因为感受到了什么少女樱唇的香甜,而是因为鼻子被刘陵撞得又酸又疼。

    “啊——”刘陵一声尖叫,挣脱了梁啸的怀抱,随即又觉得鼻子酸痛不已,捂着鼻子转身就走。梁啸顾不得追赶,也捂着鼻子蹲在了地上,同时哀叹不已。

    老子的第一次啊,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失守了。

    雷被听得刘陵的尖叫,一个箭步跃了过来,一手护住刘陵,一手拔剑,直指梁啸。刘陵连忙拽住了他。“不妨事,不妨事,不小心碰了一下。”

    雷被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看刘陵,见两人都捂着鼻子,眼中含满泪水,不禁哑然失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只好强忍着。

    刘陵站了片刻,鼻子好了些,回想起刚才那一幕,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禁面红耳赤。本待发怒,一看梁啸还捂着脸蹲在地上,估计被自己撞得不轻,倒不好意思发飚了。

    不过,一想到梁啸可能知道自己的女儿身,这样做有故意之嫌,便不禁恼意暗生。

    这小子,看起来像个人才,怎么如此下作?刘陵越想越不舒服,也没和梁啸打个招呼,转身回到堂上,和梁媌对坐。梁媌见刘陵眼睛红肿,似乎流过泪,大为不解。

    “刘君,你这是……莫非啸儿冒犯了刘君?”

    刘陵面红耳赤,却不好意思说,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梁夫人,不妨事,只是一个意外。请容我失陪片刻,向桓君致意一二。”

    梁媌应了。刘陵起身,来到西室门前,躬身站定,深施一礼。

    “桓君,陵冒昧,不请自来,本欲为淮南王致意于足下。桓君见与不见,陵本不当置喙。不过,陵不才,想请桓君为梁啸考虑考虑。桓君纵有满腹才华,又能为他提供多少机会?桓君,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望桓君既往不咎,放宽眼量,容淮南王补救一二,偿桓君平生之愿,岂不美哉?”

    梁啸捂着鼻子,从后院走了出来,见刘陵九十度鞠躬站在桓君门前,腰细臀圆,不由得一怔。

    刘陵听到脚步声,用余光看到梁啸的猪哥模样,又羞又恼,强捺着性子,拜了两拜。“桓君,陵且告辞。十日内,若桓君肯拨冗一见,请派人至胡家,陵必应声而至,恭聆桓君教诲。”

    就在刘陵起身欲走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桓君突然说话了。

    “等你搞明白梁啸说的那个道理,你再来吧。”

    刘陵一愣,随即喜上眉梢,又拜了一拜。“敢不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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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狡童

    readx;对桓君的突然变卦的原因,梁啸没有问。

    桓君耳力过人,他和刘陵在葡萄架下说的话,桓君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如果真如刘陵所说,桓君没得到征战沙场的机会,却白受了十六年的牢狱之灾,现在机会送上门来,确实难以拒绝。

    史上刘陵号称“有口辩”,诚不我欺。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他知道历史大势,深知淮南王那个书生成不了事,可能也拒绝不了这个诱|惑,早被刘陵忽悠跑了。

    就像一个大学在校生忽然接到世界五百强企业的高薪诚聘一样,有几个能淡泊名利,无动于衷?

    “阿啸,带上弩,我们去江边射猎。”

    “好的。”梁啸应了一声,带上小弩,陪着桓君出了门。

    沿途遇到的邻居看到师徒二人都特别客气,即使桓君和梁啸已经走得远了还不住的赞叹。原本他们对桓君不太清楚,只当是个落魄的囚徒,贵人是冲着梁啸来的。现在得知贵人的真正目标是他,顿时换了看法。

    难怪梁啸这么有骨气,原来是有个有骨气的师傅啊。果然是名师出高徒,不愧是吴楚好男儿。

    师徒二人出了城,来到江边,沿着江岸,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城东的邗沟。远远的看到吴王祠,桓君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他一瘸一拐的走到吴王祠前,静静的站着。

    “阿啸,我姓桓,名远,字玄伯,曾经是吴国的将军,曾经统兵万人,是吴王麾下最年轻的将军。初授将印的时候,我只有二十三岁。”

    梁啸点了点头。他已经猜到了。不过,由桓君嘴里亲自说出来,意义完全不同。只是他没想到桓君这么年轻就做了将军,那他现在最多也就是四十出头,可看起来却是如此的苍老。

    “吴王起兵的时候,我提议说,吴多步兵,利涉险,汉多车骑,利平地。欲夺天下,应先据洛阳,食敖仓之粟,据山河之险,然后号令诸侯。”

    梁啸暗自吃惊。这招够毒的,简直是一剑封喉。当时汉景帝刚登基不久,根基不稳就采取晁错削藩之策,各诸侯王对朝廷离心离德。一旦控制了洛阳,把汉军堵在函谷以西,与山东诸侯联盟,就算无法攻入关中,也能半取天下,至少不会像后来那样一败涂地。

    桓君能有这样的见识,可见不是匹夫之勇,难怪刘陵不远千里的赶到广陵来请他。

    “吴王为什么没采纳师傅的计策?”

    “吴王麾下的老将说我太年轻,只适合冲锋陷阵,不知大计。”桓君苦笑一声:“吴王采纳了他们的大计,受阻于梁,又被周亚夫断了粮道,三月而败。”

    “这帮老将,误人误已。”

    “不,是因为我太年轻。”桓君摇摇头。“我以寒庶之家,弱冠而登将位,却不知守拙,被人侧目而视也是必然。俗话说得好,毋为权首,必得其咎,我就是榜样。”

    梁啸皱起了眉。刘陵说桓君出自将门,桓君却说自己是寒庶之家,这有点对不上啊。不过,在他印象中,西汉初,确实没有什么姓桓的名将,也许是刘陵知道桓君在听,故意说点好听的吧。

    “汉承秦制,以军功授爵,但是寒门子弟罕有高爵。原因有二:一是战场凶险,若非天赋异禀,很难百战余生。二是军中为权贵把持,寒门子弟有功难赏,血战之功往往为权贵所得。”

    梁啸无奈的笑了一声。他有点猜到桓君的意思了。他想不靠任何人,全凭自己的能力立功封侯,无异于痴人说梦。他知道桓君说的是实情,寒门子弟做官难,封侯更不易。名将李广征战一生,却未能封侯,以至于留下了“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千年一叹。他就算在射箭上有天赋,能和飞将军李广比吗?

    凭自己的能力封侯拜将,何其难也。要想出人投地,最好的办法就是依附权贵,入淮南王府为客。就算淮南王最后未能善终,他也可以当淮南王府当成跳板,抢在淮南王起兵前逃离。哪怕是跟着淮南王造反,再投降朝廷,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嘛。

    “以军功封侯,难于登天。刘陵说得没错,一入淮南王府,很多你原本不敢想象的东西会唾手可得。别的不说,你至少可以拥有战马,可以学习骑射,而这些,我都给不了你。”

    梁啸笑笑,反问道:“这就是师傅松口的原因?”

    桓君点点头。“入淮南王府,我也可以衣食无忧,不用再为生计发愁。”

    “那师傅为何不当场答应了刘陵?”

    桓君笑了,露出些许狡黠。“这就是养名之道了。淮南王府号称英才济济,刘陵自视聪慧,如果能难住她,对你大有好处,将来入了淮南王府,也没人敢轻视你我师徒。就算不入淮南王府,也能让刘陵无话可说,不至于翻脸。”

    梁啸眨了眨眼睛。“师傅,当年那些老将真是瞎了眼,吴王之败,也是天意。”

    “唉——”桓君长叹一声,惆怅不已。

    ……

    胡家西跨院,刘陵的下榻之处,新搭起了一个秋千。

    刘陵依然一身男装,却不像在梁家那样拘谨。她坐在秋千上,双手握着打磨得非常光滑的皮绳,来回飘荡,眼神也和秋千一样飘忽不定。

    “难道我说得不对?”刘陵歪着头,眼神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不会是这小竖子不敢明着拒绝,故意拿这问题来搪塞我吧?哼,下作东西,能有什么真正的见解。”

    一想到梁啸那张笑脸,刘陵就恼怒不已,接连咒骂了几声,脸上却不期然的飞起几朵红云。

    “翁主?”雷被打断了刘陵的胡思乱想,稳住了秋千。

    “结果如何?”刘陵连忙问道,掩饰自己的慌乱。

    雷被眉头紧蹙,指了指一旁的漏壶,就像遇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怎么会是这样?不管千秋荡得多高,每荡十次的时间好像都相差无几。”

    “当真?”刘陵咦了一声,眼睛亮了起来。“照这么说,那小竖子说得没错?”

    “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至少和我们的常识有别。”

    “嘿!”刘陵用力的握了握拳头。“看不出这狡童还真有点与众不同的见识。”

    雷被诧异的看了刘陵一眼,目露忧色。

    梁家,正在习射的梁啸接连打了两个喷嚏,鼻涕喷出老远。他揉了揉鼻子,嘀咕道:“谁又在背后说我?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啊,惦记的人太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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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又来了(求推荐,求收藏!)

    readx;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梁啸回头看了堂上的桓远一眼,放下竹弓,走回堂上,坐在桓远面前,翻了个白眼。

    “心乱了?”桓远的独眼瞥了梁啸一眼,带着同情的笑容,又闪烁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不,我只是觉得人心险恶。”梁啸叹了一口气。“师傅,我觉得淮南就是个坑,还是不能去。”

    “为什么?”桓远独目一闪。

    “论实力,现在的淮南不如当年的吴国。论形势,如今的长安优势越来越明显。论领导才干,吴王濞虽差,毕竟还是个悍勇之辈,做事果决,淮南王安却是个书生。他如果安心著书,也许可以善终,却偏偏有不臣之念,恐怕……”

    桓远轻笑了一声,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师傅,你是不是也这样的认为的?”

    桓远点了点头。“阿啸,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准你开弓的时候闭一只眼睛吗?”

    梁啸一愣。我们在说你误导我的事呢,怎么突然跳到射箭上来了。从一开始练习开弓动作,桓远就强调一个问题:不得闭眼,必须两只眼睛都睁开。这和普通的射箭动作有区别,梁啸费了好长时间才适应过来。

    “同时保持两只眼睛睁开,是为了防止在瞄准的时候漏过周围的情况,为人所乘。在战场上,你需要面对非常复杂的情况,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丧命。这时候应该睁大眼睛,而不是闭上眼睛。”

    梁啸点了点头。他听过类似的理论。

    桓远不紧不慢的说道:“但是,在那么多可能的目标中,你只能选择有限的几个目标,而不能被其他目标所迷惑,乱了方寸。一旦有所动摇,你就会无所适从。因此,眼睛要睁大,心却必须坚定。”

    桓远说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窝。“只有身心合一,才能一箭中的。”桓远沉默了片刻,又说道:“习射必须全力以赴,只有孤注一掷,持心如矢,才有可能成功。三心二意,见异思迁,总想走捷径,你是不可能成就真正的射艺的。”

    梁啸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如果不是知道淮南王的结局,如果不是桓远有考验他的前科,他这就算是动摇了,实际上没有通过桓远的测试。

    “那……我……”

    “你虽然动摇,但是没被眼前的目标所迷惑,心性尚可。不过,要想练成高深的射艺,你还需要时时磨砺自己,不可有须臾放松,方有望大成。”

    “多谢师傅教诲。”梁啸松了一口气,躬身一拜。

    “去吧。”桓远挥了挥手,闭上了眼睛,神情间多了一份释然。

    ……

    消除了疑惑,梁啸重新开始心无旁骛的习射,每日早晚各拉弓千次,每一次都一丝不苛,认真揣摩。

    只有全力以赴,才有可以登堂入室,练就上层箭术,成为万里挑一的神箭手。

    梁啸的日子变得更加简单。他几乎是闭门不出,每天苦练箭术,就连吃饭睡觉都在不停的打磨自己的心志,离“行走坐卧,身不离弓”的要求越来越近。

    只有每天晚上临睡前,他偶尔会坐在秋千上,随着秋千的晃动放空自己。每当这时候,他就会不期然的想起那衣摆中一闪即没的白,想起那道关于秋千的题。

    那个问题……没那么难吧?

    ……

    “阿啸,今天不练射,我带你去看看都试。”

    “都试?好啊。”梁啸眼前一亮。他以前看资料的时候常看到都试制度,也就是郡国级的常规军事演习,据说是西汉得以强盛的因素之一。到这个时代这么久,他还没看过。有机会看一下,当然求之不得。

    梁啸带了一些干粮,陪着桓远出了门,经过里社的时候,桓远坐了下来,让梁啸去叫荼牛儿。荼牛儿和他一样,要跟着钟离期去看都试。

    梁啸敲响了荼家的门,大声叫道:“牛儿,牛儿,准备好了没有?”

    门内传来一阵杀气腾腾的脚步声,荼家的大门哐当一下打开了,露出荼花儿咬牙切齿的脸,两条点成豆状的眉毛一高一低。“哟,这不是青云里的小名士吗,怎么跑到我这悍妇的门口来了,也不怕坏了名声?”

    梁啸吓了一跳,连忙换上一副笑脸。“哟,花儿姊,你打扮得这么漂亮,这是要干什么去啊?有媒人上门?”

    “被名士下了悍妇的评语,谁还敢娶我?”荼花儿的眉毛跳动着,像战鼓的鼓点,牙齿磨得咯咯响,像是即将出鞘的长剑。“梁啸,你这出言不逊,坏我名声的小混蛋,看我今天不灭了你。”

    梁啸一见大事不妙,转身就跑。荼花儿高举扫帚,紧追不舍,恍如追亡逐北的大将军,风驰电掣。荼牛儿闻声赶了出来,见状连忙追赶,居然赶不上荼花儿。

    梁啸一路飞奔,从目瞪口呆的桓远面前经过,大叫一声:“师傅,我在外面等你。”不等桓远回答,一头冲向里门。里正王奉世站在门口,正躬着身,不知道和谁说话。梁啸顾不上打招呼,绕过王奉世,冲了出去。

    一个锦衣少年站在门外,见梁啸冲了出来,大吃一惊,下意识的伸手拔剑。梁啸一见不妙,连忙转身避让,却见一辆华丽的马车拦在面前。他来不及减速,只好顺势鱼跃而起,从车窗里钻了进去。

    “唉呀!”一声惊叫,一个柔软的身体被梁啸压在了身下,滚在一起。

    “大胆!”

    “哪来的狂徒!”

    怒喝声此起彼伏,瞬间就将马车围住,剑光霍霍,如临大敌。

    这些天刻苦习射,梁啸的耳力大有长进,听到那杀气腾腾的怒喝声和长剑出鞘的声音,吓出一身冷汗,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骚瑞,骚瑞……”

    “什么?”被梁啸压在身下的人尖声叫道:“狂且,把你的脏手拿开!”

    梁啸这才发现手触到感觉柔软,弹性十足,不像是车内的饰物,连忙坐起,收回双手,缩在身体两侧。他定睛一看,又惊又喜,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刘陵,你怎么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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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惊喜不断(求推荐,求收藏!)

    readx;刘陵依旧一身男装,只是有些散乱,原本裹得严实的脖子露出一点缝隙,一片白晳隐约可见。她双臂抱在胸前,脸色绯红,羞恼难当,正准备喝斥梁啸,听了梁啸这句话,又有些意外,眼神也变得柔软了许多,甚至还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欢喜。

    “你在等我?”

    “啊?”梁啸一怔,眼珠一转,连忙掩饰道:“你不是说弄明白了秋千,不,千秋的问题就会再来的吗,我估计么你最多一两天时间就能搞懂,没想到你用了这么久。”

    “一两天时间?”刘陵想起了这些天的辛苦,顿时觉得委屈万分。为了解开这个谜题,她可是花了好多心思,绞尽脑汁,反复试验,这才确认了这个明显违反常识的结论。她兴冲冲的赶来拜会桓君,没想到还没进门就被梁啸鄙视了。她忍不住反唇相讥。“这个问题很容易吗?”

    “不容易。不过,你这么聪明,我觉得应该难不住你。”

    “我很聪明?”刘陵的眼睛弯了起来,露出几分得意。

    “那当然。如果不聪明,能女扮男装这么久?”

    “嘻嘻。”刘陵掩唇,得意的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的瞟了梁啸一眼,随即又意识到不对,脸色一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女子?”

    梁啸已经镇定下来,知道这个问题是瞒不住的,迟早要暴露。与其搁在心里,不如借这个机会说出来。他掸了一下衣服,从车后爬了出去,下了车,才回头看了刘陵一眼。

    “原本不知道,可是你在桓君门前行礼,我如果再看不出来,还练什么射艺,这双眼睛干脆抠掉算了。”

    刘陵愣了一下。她一直想问梁啸这个问题。在她看来无非两个答案:知道,或者不知道。可是梁啸在承认知道的同时还说明了他识破秘密的原因,这个原因又说得含含糊糊,不是那么直接,她本能的要考虑一下梁啸究竟在说什么,一时忘了质问梁啸。

    借着这个机会,梁啸下了车,掩在车后,偷偷看了一眼里门。

    荼花儿已经举着扫帚冲了出来,不过一看门前的车马仪仗和剑拔弩张的阵势,豪气顿消,“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连连叩首。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民女不是故意冲撞贵人的……”

    刘陵扶着窗棱往外一看,见一个衣着简陋的民女跪在车前不停的磕头,不解其意。“你是谁,为什么要冲撞我的车马。”

    荼花儿虽然凶悍,毕竟没见过什么世面。在她看来,能坐车的都是贵人,胡家已经是她惹不起的了,更何况是胡来都要侍奉的贵人。听得刘陵问她,她更加紧张,结结巴巴的说道:“贵人,不是民女胆大,实在是……实在是梁啸……”

    她说了一半,又想起来这位贵人是来拜访梁啸师徒的,自己说他们的不是,是不是有些不合适?一念及此,连忙闭上了嘴巴,再也不敢说一个字,只是磕头。

    听她提起梁啸,刘陵回头瞅了一眼隐在车后,做贼心虚的梁啸,恶作剧心大作。她和声道:“梁啸怎么了?莫非他欺负你?你不要怕,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呃……”荼花儿眼珠转了两转,吱吱唔唔的说道:“他污蔑民女,说民女是悍妇,连累得民女嫁不出去,被家人嫌弃,被邻里鄙视。”说完,又连连磕头。

    刘陵想起她刚才冲出里门时的英姿,忍不住掩唇而笑。她摆了摆手,示意荼花儿退下。荼花儿不敢分辩,灰溜溜的退了回去。走了两步,又蜇了回来。

    “又干什么?”胡来没好气的喝道。

    荼花儿胆怯的指指胡来脚下的扫帚。“我……我的扫帚。”

    胡来低头看了一眼,脚尖一跳,将扫帚踢起,直向荼花儿的脸飞去。一到青云里,他的心情就不好,车还没停稳就有人冲撞车驾,这要是怪罪下来,他这个侍从骑士可是失职得很。

    荼花儿原本就心慌胆战,一见扫帚飞来,吓得“唉呀”一声,只知道挡脸,不敢去接。眼看着扫帚就要戮到她的脸上,荼牛儿赶到,一把接过扫帚,大吼一声:“谁这么大胆,敢欺负我姊?”

    胡来一看是荼牛儿,不屑的撇了撇嘴。“是你姊不知贵贱……”

    没等胡来说完,荼牛儿大怒,抡起扫帚就拍了下来。胡来大吃,顾不得分辨,拔剑相迎。他和荼牛儿斗过多次,原本并不把荼牛儿放在眼里,可是他不知道荼牛儿这几个月经受了什么样的锤炼,早就不是他知道的那个荼牛儿。剑还没出鞘,扫帚就狠狠的拍在了他的脸上。

    “唉呀——”胡来惨叫一声,连退两步,“呯”的一声撞在了马车上。

    扫帚是竹枝做成,抽在脸上,虽不至于要命,却也着实不轻。胡来的俊脸被抽出了十几条血丝,惨不忍睹,更是疼得失声大叫。荼牛儿一招得手,更不让人,迈步而上,扫帚转了一个圈,刺向胡来的胸口。

    “嗤嗤”两声轻响,雷被横身拦在了胡来面前,手中长剑连闪,将扫帚削去两截,只剩下一截竹柄。荼牛儿一见,吃了一惊,却不慌乱,以竹代剑,分心便刺。两人转眼间交手数合,荼牛儿手中的竹柄被雷被劈成几片,手中只剩下不至半尺,却全身而退,瞪着一双牛眼,上下打量着雷被,眼中全是喜色。

    “雷君不愧是淮南第一剑客,好剑法。”

    雷被惊讶异常。几个月前,他在金匮山看到荼牛儿的身手,和现在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你师傅是谁?”

    “我师傅是……”荼牛儿话到嘴边,又想起了钟离期的交待和拳头,咽了一口唾沫,硬生生的把后半句咽了回去。“不能说。”

    雷被哑然失笑,却也没有追问。他手腕一抖,还剑入鞘,赞赏的看了荼牛儿一眼。

    刘陵惊讶不已。她再次回头看了梁啸一眼:“他也是桓君的弟子?”

    梁啸眨眨眼睛,摇摇头。刘陵大奇,正欲问个究竟,桓君从里门内走了出来,一见门外的阵势,不禁皱了皱眉。“你们怎么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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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 失望而归(第三更,求收藏!)

    readx;桓远这句话让刘陵很不高兴。

    听了梁啸的话,刘陵以为他们师徒一直在等自己上门,所有的矜持和拒绝不过是自抬身份。这样的事很常见,一般来说,只要不过分,邀请者都会主动配合,毕竟被请的人越高洁,就越显得自己礼贤下士。

    信陵君和侯嬴的故事,谁都听说过。

    没想到桓远一开口还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腔调,未免有些过了。虽说对淮南来说,桓远是个人才,可对桓远来说,淮南何尝不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互相捧场可以,一味的自视不凡就没意思了。刘陵本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又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冷遇。不过,她并没有直言反驳,反而笑得更加热情。

    “今天专程前来,是向梁君请教一个问题。桓君这是哪里去,如不嫌弃,陵送你一程。”

    “不必。”对刘陵语气中的疏离,桓远一听就懂。“阿啸,我在前面等你,你快点赶来。有些人是教不会的,你不要白费心机,耽误了正事。”

    梁啸强忍着笑。桓远好耳力,人在里门里,居然能将里门外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连他和刘陵在车里的话都听见了,不愧是射声士。

    “师傅且缓步而行,我与刘君说一两句话便来。”

    桓远点了点头,拄着拐杖,傲然前行。梁啸给荼牛儿使了个眼色。荼牛儿咂了咂嘴,快步跟了上去。梁啸却站在车前,冲着刘陵拱了拱手,微微一笑。

    刘陵气恼。在与桓远的较量中,她再次完败。看着梁啸这副小人嘴脸,她恨不得转身就走。不过,身为贵族,特别是背负着一个淮南王使者的身份,她又不能做得那么失礼。

    刘陵下了车,一本正经的说道:“梁君前日所言,的确让人大开眼界。原来这千秋荡得高与不高,用时并无差别。荡得高,速度快,荡得低,速度便慢……”

    梁啸点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刘陵。刘陵不仅纠正了看似正确,实则错误的常识,还能进一步得出自己的理解,对一个习惯了经验主义的人来说,这非常不容易。史书上说刘陵父女聪明,倒是所言不虚。

    刘陵说完,见梁啸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脸。“我说得不对吗?”

    “说得对,还有呢?”

    “还有?”刘陵一头雾水。“还有什么?”

    “这就是你全部的见解?”梁啸大失所望。

    刘陵没吭声,但是她知道,自己又让梁啸失望了。不仅用时超过了梁啸的预期,所得到的答案也不能让梁啸满意。一时之间,她失落得甚至有些自卑了,说话也没了往日的自信。

    “梁君,还有……什么?”

    梁啸微微皱眉。“既然用时与荡得高与不高无关,那又与什么有关呢?”

    刘陵吧哒着一双杏眼,脸庞微热。为了确认用时与高度是否有关,她已经用尽心机了,没想到这只是第一步。一看梁啸这副失望的眼神,她就觉得很惭愧。梁啸觉得她很聪明,她也觉得自己很聪明,可是……

    很显然,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聪明,也没有梁啸以为的那么聪明。

    莫非桓君不肯答应我,就是因为我太笨了,理解不了他们的用意?

    梁啸不知道刘陵想多了。他一脸遗憾的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只是拱了拱手,匆匆追赶桓远去了。

    刘陵失落的站在马车旁,看着梁啸渐渐远去的背影,沉吟半晌,叹了一口气。

    “回淮南。”

    雷被应了一声,转身去安排。胡来却有些急了,捂着鲜血淋漓的脸赶到刘陵面前,躬身道:“刘君,何必因为一个囚徒和贱民而生气,江都国广有人才,刘君如果信我,我愿为刘陵引荐。”

    刘陵怏怏的说道:“罢了,来江都已有数月,也结识了不少人才,也不急在一时。胡君,多谢你的款待。能与胡家相交,是我的荣幸,我一定会向淮南王举荐你。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是随我去淮南,还是休息一段时间?”

    胡来一心都在刘陵身上,当然想随刘陵走。可是一想到梁啸几次拒绝刘陵的邀请,自己如果就这么去了,岂不落了身价。更何况他现在满脸是伤,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到了淮南也只会惹人耻笑,不如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养好了伤再走。

    听了胡来言不由衷的推辞,刘陵也没有多说什么。她这无意识的冷漠让胡来更加妒火中烧。

    刘陵回到胡家,收拾了一番,便起程赶回淮南。胡来与他的父亲胡广一起,将刘陵送出县城。看着刘陵的马车消失在浓密的树荫之中,胡来的心里空落落的。

    “冯君,如何能解这口恶气?”

    冯疾转头看看胡来,微微一笑。作为胡来的亲信,他早就看出了胡来的心思,知道他不会放过梁啸。之前答应不追究梁啸,是给刘陵面子,现在刘陵走了,梁啸又没有答应刘陵的邀请,胡来自然不会再给梁啸面子。他肯定会趁这个机会除去梁啸,出这一口憋了几个月的恶气。

    “这些天国中都试,他们也许会去看。”冯疾轻踢马腹,与胡来并肩而行,耳语了几句。胡来听了,连连点头。“冯君,若能除掉梁啸,我必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不敢,受君之赐,为君解忧,乃侠者本份,义之所在。”

    ……

    广陵城北,蜀冈峰下,一个数万人的营盘正在渐渐成形。各种各样的旌旗分布在不同的方向,营帐整整齐齐,井然有序。壁垒之间相隔一箭之地,高高的栅栏将营垒围住。

    山坡上,桓远据地而坐,用手中的拐杖在地上划着示意图。

    “用兵之法,首在立营。营盘严整,诸部各司其职,守其营盘,守则坚如磐石,攻则如臂指使。敌来,我自岿然不动,挫敌于营前;敌去,视其旗鼓,若旌旗不乱,鼓声有序,则不可追击,以免落入圈套。若其旌靡鼓乱,则披虚捣亢,追亡逐北。孙子云,不可胜在我,可胜在敌,就是这个意思。”

    梁啸一声不吭,竖起耳朵,将桓君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在耳朵里。他现在知道桓君为什么带他来看都试了,这可是活生生的教材啊。

    在他后方十余步,荼牛儿打了个哈欠,趴在树上,昏昏欲睡,哈喇子顺着嘴角往下滴。

    钟离期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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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测试

    readx;仅仅是扎营,桓远就讲了一个下午。也正是因为他的讲解,梁啸第一次知道了所谓的八阵。

    原本八阵并不是什么神秘的阵式,和八卦更没什么关系,只是一种基本的布阵方式,扎营时也常用。

    阵式人人都会,扎得好不好,一看主将能不能挑选合适的地形。地形千变万化,善于利用地利而不是墨守成规,是将领水平高低的因素之一;二看主将能不能知人善任。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有人善攻,有人善守,把他们安排到合适的位置,才能最大程度的发挥战斗力,形成整力。

    “这就像一个人,脚板结实,用来走路。手指灵活,可以用来做各种精巧的动作。如果让手走路,让脚做事,那就本末倒置了。”

    桓远停住了,梁啸连忙送上水囊。桓远接过水囊,一口气喝了两大口。说了半天,他的嗓子快冒烟了。

    “你记住了吗?”

    梁啸苦笑一声:“最多记住了一半。”

    “能记住一半,就算不错了。”桓远笑笑。“你也不用担心,现在只是给你打个基础,将来你参加都试,有了切身体验,就会真正理解了。”

    桓远又喝了一口水,哑着嗓子道。“虽说兵不厌诈,但更多的是扎实功夫,并没有什么奇思妙想。名将出自行伍,是因为只有经过行伍,才知道那些看起来很简单的一句话里包含着多少先贤的智慧。阿啸,你没有机会做赵括,你也不能做赵括,将来从军一定要踏踏实实,先为不可胜,而后可胜。”

    梁啸用力的点点头。“师傅,你累了,好好休息吧,我去猎点野味。”

    桓远摇了摇头。“打猎的事交给你钟离叔,你还没到那一步,不要将好不容易练出的心境破坏了。”

    梁啸无奈,只好走到钟离期面前,将桓远的话转告给他。钟离期脸色忧郁,叹了一口气,一脚将荼牛儿从树上踹了下来,拖着他打猎去了。

    梁啸想了好一会,钟离期的那一声叹息总在他耳边回响,让他隐隐地有些不安。

    其实,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一些不对。桓远今天说得太多了,就像要将肚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一口气塞到他脑子里似的。这种紧迫感让他非常不安,总有一种有事要发生的感觉。

    他走到桓远身边坐下,静静地陪着他。

    ……

    一轮满月爬上了山坡,清冷的月光照在树上,被割成零乱的亮斑,落在梁啸等人的脸上、身上。

    钟离期和荼牛儿收获颇丰,不仅猎了一只野猪,抓了两条肥鱼,还找到了一窝鸟蛋。这些战利品全扔在荼牛儿背上,钟离期手里只拿了几颗鸟蛋,上下抛玩,轻松写意。他的手就像长了眼睛似的,不管鸟蛋扔得多高,都能稳稳的落入他的手中。

    荼牛儿一脸晦气,两只手**的,还有几片蛋壳,像是刚捏爆了几只鸟蛋似的。

    “怎么回事?”梁啸迎上去,从荼牛儿背上卸下柴伙。

    “别提了。”荼牛儿闷声闷气的说道:“平白无故的又折腾我,非让我手里握着蛋和他对打,浪费了几枚蛋不说,还白白挨了他几下。”

    梁啸安慰的拍拍荼牛儿。“牛儿,要不是你师傅这么用心的教你,今天和雷被对阵,你能全身而退?”

    荼牛儿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干笑了两声。梁啸知道,这货绝不是什么良善,不知道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要报仇呢。劝阻他也是为他好。以他的实力,使坏只会被钟离期虐一顿,不可能有别的结果。

    “牛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嗯哪。”荼牛儿用力的点点头,不怀好意的瞟了钟离期一眼。

    生了火,烤完野猪和鱼,钟离期先回去了。他是里正,负有一里之责,不能露宿城外。桓远却没有走的意思,抹抹嘴,意犹未尽的说道:“今天不回城了,就在这里夜宿。阿啸,牛儿,给你们一刻钟时间,去找个地方躲起来。一刻钟之后,我去找你们。如果被我半个时辰内找到,今天就别睡了,绕城而行至天明。”

    梁啸和荼牛儿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爬了起来,一溜烟的向远处奔去。

    开玩笑,现在刚刚入夜,绕城步行到天明,那不得把腿跑断?

    桓远听着渐渐远处的脚步声,嘴角挑起一抹笑意,笑骂了一声。

    ……

    梁啸拖着荼牛儿一口气跑出两里路,在东向的山坡上停了下来,找了一块巨石,拨开下面茂密的野草钻了进去。

    “干嘛不跑远一点?”荼牛儿不解的问道:“我们跑得越远,他越不容易找到。”

    “废话。要让他找不到还不简单?我俩直接跑回城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说半个时辰,就算是到明天早上,他也找不到我们。”

    “对啊,为什么不?”

    “牛儿,你师傅揍你揍得还不够啊,还没开窍。我师傅让我们躲起来,是为了胜负吗?他这是测试我们藏身的能力。你不要想做小密探吗?小密探最重要的本事就是善于藏身。即使是藏在敌人面前,他们也不知道你的存在。只有这样,你才能打听到消息,才能一击得手。”

    “对对对。”荼牛儿悄然大悟,赞叹不已。“阿啸,还是你聪明,怪不得我师傅总夸你呢。我说,我姊的事,你再考虑考虑?真的,做妾也成。”

    “闭嘴。”梁啸大怒。“再提你姊,我跟你绝交啊。”

    荼牛儿无所谓的耸耸肩,不以为然。梁啸正准备再说,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由得一惊,连忙闭上了嘴巴,心里暗道:“师傅,这就是你不地道了,说好的一刻钟,你怎么不讲信用呢。”

    他正在腹诽桓远,突然眉头一皱,伸手按住了荼牛儿,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嘴边,示意荼牛儿别说话。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听出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更不是桓远特有的脚步声。粗粗一听,至少有三个人。

    天都黑了,谁会到这儿来,难道和我们一样,是来观摩都试的?

    就在这时,一个梁啸熟悉的声音在他们的头顶响了起来。

    “为什么不让我自己动手?不亲手宰了这贱民,此恨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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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遇险(求推荐票!求收藏!)

    readx;这个声音,这个语气,梁啸都熟得不能再熟。

    除了胡来,还能有谁?

    梁啸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胡来,这就是你的不对啦。不管我以前怎么得罪了你,你两次欲置我于死地,我都忍了,你还不依不饶,非要我的命不可?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子,兔子急了也咬人。你真要这么干,可就不能怪我了。

    梁啸凝神屏息,仔细倾听。

    他听到了四个人的脚步声,三个人很正常,第四个人却有些古怪。他似乎是踮着脚尖在走路,声音非常轻,就像蜻蜓点水一样,不注意听,很容易忽略过去。

    而且他一直没有说话。

    三个人说话,梁啸听出了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是胡来,一个是胡来身边的箭手冯疾。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尖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就像沙砾刮过陶碗,又有点像恶狗的牙齿啃咬猎物的骨头,透着说不出的残忍,让人不寒而栗。

    梁啸从来没听过这个声音。

    “胡来,别总想着你那点破事,耽误了我的事,你不要怪我不给你胡家面子。”

    梁啸很诧异。这人究竟是谁,居然敢用这样的口吻和胡来说话。胡家可是广陵屈指可数的豪强,胡来更是个横行广陵城的纨绔,这人难道比胡来还要霸道?

    梁啸正在侧耳倾听,仔细辨认,忽然闻到了一股臭味。他愣了片刻,连忙伸手捂着鼻子,转过头,对荼牛儿怒目而视。荼牛儿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在鼻前用力猛扇,一脸得意的坏笑。

    梁啸哀叹。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啊,居然这时候放屁,而且这么臭。

    巨石上,那个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什么味,这么臭?”

    冯疾不紧不慢的说道:“这里常有狼狐等野兽出现,它们都喜欢藏猎物,可能是坏了,才如此恶臭。”

    “也可能是有人在这里解手。”胡来也说道:“那些贱民常这么干。”

    那人哼了一声,跳下巨石,脚步声渐渐远去,越走越远。

    听得脚步声消失,梁啸连忙钻出草丛,向相反方向逃去。荼牛儿跟了过来,得意的笑道:“阿啸,怎么样,我一屁退千军。”

    “得了吧。”梁啸没好气的说:“你也不看看什么时候,差点害死我。”

    “这是什么话,屁乃人身之气,岂有不放之理?”荼牛儿眉毛一挑,不服气的说道:“我师傅说,屁多是气至脏腑的表现,这说明我这段时间的苦练有效果,一日千里啊。用不了多久,我就是真正的高手了。”

    “屁的高手。”梁啸骂道。

    荼牛儿笑嘻嘻的,正准备还嘴,突然伸手一推梁啸,将梁啸拨得一踉跄,险些摔倒。梁啸大怒,正准备骂,却见荼牛儿挡在他的身前,双腿微分,身体前倾,双手一前一后,如临大敌。

    梁啸吃了一惊,伸头一看,只见前方不远处,一棵大树后面,隐隐绰绰的有一个人影。

    梁啸倒吸一口冷气,想起了那个脚步声特别轻的人。不会是胡来派来的刺客吧?

    时间仿佛一下子凝固了。梁啸屏住了呼吸,第一次有生死一线的感觉。他盯着那个身影,慢慢的爬了起来,伸手在地上摸了一下。没找到石头,他就抓了两把土,准备迷了那人的眼,创造逃跑的机会。

    虽然双方相隔数步,他却能感觉到那人身上的凛厉杀气,就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都有可能射出必杀的一箭。面对这样的人,梁啸有自知之明,知道不是对手,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就在梁啸心跳如鼓,两腿发颤,随时准备撒腿逃跑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桓远说过的话。不可胜在我,可胜在敌。既然那人迟迟没有出手,显然是没有必胜的把握,否则他早就冲上来了。

    这说明自己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弱。

    想通了这个问题,梁啸迅速冷静下来,心跳虽然很快,却不再慌乱,只是让他更加警觉。腿也不颤了,慢慢的恢复了知觉,就连听觉都好了起来,荼牛儿的呼吸,周围的虫鸣,一一入耳。

    梁啸听到了另一个弱不可闻的声音,就在他身后三五步。

    梁啸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太阳穴呯呯乱跳。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居然被人前后夹击。这人跟在身后只怕有一会了,自己居然一点也没发现,真够大意的。再走两三步,说不定就要背心一凉,一命呼吸。

    梁啸紧张万分。他长长的吸了两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头不动,只是转动眼珠,四下查看了一下情况,发现自己和荼牛儿站在一片小树林的旁边,左前方不远就是两棵杂树。杂树不高,却枝叶披拂,垂至地面,足以给行人造成麻烦。

    梁啸悄悄的伸出手,拽了拽荼牛儿的衣角,压低了声音。

    “牛儿,两棵树。”

    荼牛儿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应了一声。他们是多年的死党,伏击别人和被别人伏击的事都没少干,梁啸一开口,他就知道什么意思。

    “走!”梁啸突然喝了一声,转身用力扔出了手里的泥块,然后四肢着地,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冲向了那两枝杂树。荼牛儿低吼一声,转了半圈,背对杂树,双手握拳,保持警戒,连退几步,退到杂树前,翻身倒地,一个懒驴打滚,从横生的树枝下面滚进了树林。

    两人的动作虽然难看,却很熟练,而且配合得非常默契。

    躲进了树林,荼牛儿挥掌劈下两根手臂粗的树枝,递给梁啸一根。“阿啸,你先走,我断后!”

    “等等。”梁啸接过树枝,却没走。他隐在树后,指着左前方的那棵树,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牛儿,那人……好像是我师傅。”

    “呃……是吗?”荼牛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埋怨道:“你师傅这是干嘛呀,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闭嘴!”梁啸转过身,指了指右前方。“那里才是敌人。”

    “那里?”荼牛儿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那里还有人?在哪里,在哪里?”

    就在这时,离梁啸原来位置不足五步的草丛里,一个纤细的人影站了起来,手持状如长剑,却漆黑无光的武器,一步步的向后退去。一直退到百步之外,才突然转身,消失在茂密的野草丛中。

    梁啸目瞪口呆。听到这人的脚步声,他立刻明白了。这就是那个与胡来同行,却一直没有说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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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我要杀人

    readx;“看那人身形,应该是个擅长行刺的游侠。”

    “游侠?”梁啸很恼火。这种背后下黑手的人最多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刺客,怎么还是侠?

    “游侠良莠不齐,鱼龙混杂,有专为人解困纾难的,也有谋财害命的,不能一概而论。”桓远瞟了梁啸一眼。“你们这些挖坟掘墓的混小子,也不是经常自称游侠吗?”

    “呃……”梁啸顾左右而言他。荼牛儿却坦然自若,不以为然。

    “我刚才听到了冯疾和胡来的声音,这人是和他们一起的吗?”

    梁啸点了点头,唾了一口唾沫。“这仇看来是没法解了,必须得死一个人才行。”

    “你打算怎么办?”桓远淡淡的说道。

    梁啸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他虽然讨厌胡来纠缠不清,恨不得宰了他,可是真要具体到怎么宰,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前世的他别说杀人了,连鸡都没宰过,最多在网络上充好汉,做做浴血沙场的英雄梦。这一世么,虽然顽劣,杀人的事好像也是第一次。

    更重要的是,杀人的后果很严重。杀了胡来,他娘俩就只剩下一个选择:逃亡,等待大赦。虽然老娘说得轻松,可是梁啸很清楚,逃亡并不是件轻松的事。人生地不熟,什么都要从头开始,更重要的是,他学习射艺的过程不过避免的要中断。

    梁啸之所以一直想息事宁人,就是因为他不愿意落到这步田地。他宁愿先忍一忍,等将来功成名就,回头再和胡来算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更何况他又没死。

    可现在看来不行,他想息事宁人,胡来却步步紧逼,连刺客都派出来了。再忍下去,迟早会送命。

    怎么才能干掉他,又不暴露身份,不影响现在的生活?

    梁啸冥思苦想。

    荼牛儿没心没肺,倒在一旁的草地上呼呼大睡,不时的抬起手,照着自己的脸或屁股来一家伙。时值中秋,蚊子非常多,他们又没什么蚊帐、驱蚊贴之类的神器,只能靠手来赶蚊子了。好在他们都是野惯了的孩子,这点问题根本不是问题,连梁啸有时候都惊讶于自己的适应能力,居然能在这个时节夜宿于野外。

    “师傅,你说我该怎么办?”梁啸向桓远凑了过去,并肩而坐。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桓远淡淡的说道:“胡来明明可以正面出手,却三番两次的暗杀,应该也是有所顾忌。既然如此,你不妨再挖一次坑,让他自投罗网,死得无话可说。”

    桓远抬起头,看着已经升到树梢上的明月。“你上次在金匮山挖的坑,挖得不错,很有高手风范。”

    “师傅,你损我哪?”

    “不,我是在夸你呢。你虽然经验不足,险些被人抹了脖子,可是心思缜密,谋定而动,也是个优势。人嘛,有长有短,这很正常。有自知之明,懂得扬长避短的人,才能活得更久。”

    梁啸想起刚才被人跟踪却惘然不知的糗事,脸有些热。不过,得到师傅的赞同,他也觉得用计似乎更合适。既然胡来有所顾忌,不敢明火执仗,那我为什么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么,这坑该怎么挖呢?这里可不是金匮山,不知道具体的地点,怎么挖坑?

    “师傅,这坑……挖在哪儿比较好?”

    桓远瞅了梁啸一眼。“自己想。”说完,一翻身,枕着胳膊,打起了呼噜。梁啸气得直翻白眼,却又无可奈何,只好一边对付蚊子,一边冥思苦想。

    山坡下,军营里也渐渐地安静下来,只有巡夜的士卒敲着刁斗,在营垒之间往复巡逻,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不过,毕竟只是演习,他们并没有派出巡逻队到营外的山上来,否则梁啸他们根本不能呆在这里。

    梁啸不期然的想起白天桓远的讲解。行军的第一个要务就是扎营,特别是在交战的时候,选择在哪里扎营是一个很有技术含量的活。既要安全,又要便于出击。谁能先抢占有利地形,就先胜了一半。

    抢占有利地形?梁啸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

    辽阔的江面上,一艘楼船正逆水而行。

    夏汛已过,江水漫漫,水多却不甚急,南方渐息,北风渐起,正适合大船逆水上行。

    楼船很平稳,船上虽然身影幢幢,却没几个人说话。甲士们手持武器,站在各自的位置上,警觉的目光注视着四周,提防着任何可疑的迹象。

    刘陵一手支颐,一手拨弄着案上的铜制秋千模型,眼神飘忽,嘴角带笑。

    这里没有外人,是她的私人空间。她换上了一身轻薄的丝衣,在明亮的灯光下,丝衣泛着柔和的光,白晳的身体若隐若现,粉红色的抱腹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看到你在桓君门前行礼,我如果再看不出来,还练什么射艺,这双眼睛干脆抠掉算了。”

    梁啸带着三分得意的笑容又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刘陵无声地笑了起来,双手捂住了微热的脸。

    原来他是这样发现我的身份的。他这是说我的身材娇好吗?刘陵眨了眨眼睛,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她拨弄了一下铜制秋千,恨恨的说道:“狡童,我一定会搞清楚千秋中蕴藏的天道,看你还敢不敢轻视我。”

    秋千晃动起来,一下又一下,来回往复,仿佛永远不会停息。

    刘陵盯着秋千,眼神发亮,就像梁啸家庭院中的葡萄。不经意间,那甜中带着微酸的味道又在刘陵的口腔中泛滥起来。刘陵满口生津,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

    “这味道……真是不错呢。”刘陵捂着红红的脸,呻|吟了一声。“不知道这狡童在干什么,他大概还不知道我已经离开了江都吧。唉,应该给他提个醒才对,胡来对他的恨可深着呢,千万要小心才好。”

    一念及此,刘陵连忙坐了起来,扬声叫道:“雷君?”

    雷被的声音在舱门外响起。“翁主,有何吩咐?”

    “派人给梁啸送个信,让他小心提防胡来和冯疾。”

    雷被沉默了片刻,说道:“翁主,桓远乃是万里挑一的射声士,没有几个人能偷袭他。”

    刘陵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小嘴微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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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箭神介绍:
少年强,则大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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胯下千里马,掌中宝雕弓,匹马踏匈奴,三箭定天山。
功名自当马上取,大汉雄风万里扬。
大汉箭神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汉箭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汉箭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