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拜师
readx;荼牛儿被打成了猪头。
半边脸肿了起来,圆滚滚的像个猪尿脬,还有了一个变了形的脚印。左眼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嘴角带血,说话漏风,大门牙只剩下一颗,身上全是混着青草叶汁的泥,衣服还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看到荼牛儿这副模样,梁啸吓了一跳,这才多长时间,就输成这样?荼牛儿可不是什么软货,这家伙力气惊人,一套王八拳不知道放倒过多少对手。今天这是怎么了?
“阿啸,别看了。”荼牛儿热泪盈眶。“老子今天遇到真正的高手了。”
梁啸把目光转身那位真正的高手。里正负手而立,面如春风,连发丝都不带乱一根的。见梁啸看他,他笑了笑:“力气不小,伏击的地点也选得不错,就是动静太大了些,难掩人耳目。”
“那你也没必要下这么狠的手吧?”
“我没有下狠手,否则他现在就不会还站着了。”里正顿了顿,又道:“两个小把戏还吓不倒我,我没必要取你们性命。”
梁啸后脊梁凉气嗖嗖。我的个乖乖,这货是真正的亡命徒啊,杀人都说得这么云淡风轻的。
里正也不理他,转身对桓君施了一礼。桓君拄着拐杖,慢吞吞的向前走去,里正紧随其后。两人走出十来步,桓君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
“梁啸,箭士需要一个强悍的近卫,这小子是个不错的人选,稍加调教,能以一当十。”
梁啸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荼牛儿已经连滚带爬了冲了出去,冲到里正面前,扑倒在地,连连叩头。里正却不理他,桓君也不看他,独目却盯着梁啸。
梁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是组团忽悠我来了啊,拿不下我,就迂回出击,从荼牛儿身上找突破口。荼牛儿这笨蛋,也不问清楚这高手是什么人就拜师,你能不能长点脑子?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啊。
梁啸走了过去,看看磕头虫一般的荼牛儿,再看看面带微笑的桓君,一脸呆萌的眨了眨眼睛。“他都十五了,还练得出来?”
“他天赋不错,还有希望。”桓君满意的打量着荼牛儿,就像打量一匹好马。“不过,再等几年,骨骼完全成形,就真的没希望了。”
荼牛儿一听,头磕得更猛了,一下一下撞着地,大有拜师不成就一头撞死之意,听得梁啸心里一抽一抽的,很不好受。这货真是个坑啊!他暗自叹了一口气,向桓君拱了拱手。“那就请桓君点拨点拨他吧。”
“你不怕我们连累你?”桓君似笑非笑。“我们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危险得很,你们也许该敬而远之。”
梁啸把目光转向刚才的藏身之处,心中震惊不已。“你……听到了?”
桓君没说话,里正却哼了一声:“这么近都听不到,还做什么射声士?”
射声士?梁啸转向桓君,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他听桓君说过射声,却不知道射声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在听里正这么一说,他大致猜到了一些。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到他们说的话,就算他们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桓君这耳朵也不是一般的好啊。
……
就在荒坟之间,荼牛儿向里正——钟离期行了礼,正式拜他为师。
约定好传艺的时间,桓君在钟离期的陪同下,缓缓远去。他虽然断了一条腿,可是腰杆却挺得笔直,昂首挺胸,就像是凯旋的将军。钟离期紧随其后,就像一个忠诚的卫士,不离不弃,誓死相随。
“唉哟——”荼牛儿摸着血泥混合的额头,喜滋滋的说道:“阿啸,谢谢你啊,老子这顿打没白挨,拜了一个这么牛逼的师傅,连束脩都没要。哈哈,老子赚大发了。”
“你笨死算了。”梁啸瞪了他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总觉得他们没按什么好心呢。牛儿,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考虑个毬啊。”荼牛儿眼睛一瞪,有些激动。“我可不想学我爹,一辈子做个农夫。大丈夫,不富贵,毋宁死。像你我这样没有家世的庶民,不冒险,哪里还有希望可言?阿啸,不要犹豫了,我们兄弟一起学艺,将来一起从军,像高祖皇帝一样,提三尺剑,砍出自己的富贵。”
梁啸暗自叹了一口气。荼牛儿虽然辞不达意,却说得有理。像他们这样的庶民,如果不敢冒险,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出头之日,就算是想安安稳稳的做个农夫也未必有机会。荼家的地不是一点点的卖了么。
富贵险中求,这话与其说是豪迈,不如说是无奈。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啊。荼牛儿如此,梁啸何尝不是如此。所以,明知这两个亡命徒别有用心,他也只有认了。
“好吧,我们一起学艺,一起从军。”梁啸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头。
……
广陵城在望,桓君停住了脚步。
“你先回去吧。”
“喏。”钟离期拱手施礼,转身欲走。
“明天约斗,你照应些。”
钟离期愣了一下,笑道:“将军不放心?”
“如果是单打独斗,我倒没什么不放心的。可是猛虎难敌群狼,胡家富贵,随从中很可能会有游侠儿。梁啸射艺还粗疏得很,一旦起了冲突,遇上高手,未必能自保。你帮我护着他,不要被人伤了。”
钟离期皱了皱眉。“将军,属下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对这个少年如此用心?及属下看来,他似乎心有犹豫,未必能和将军一条心呢。万一将来……”
“我自有分寸。”桓君瞥了钟离期一眼,沉吟片刻,又道:“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只有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勇者,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大将。欲求大富贵,需要这样的人。”
钟离期笑了。“果真如此,那属下就放心了。”
“嗯,这里的事暂时交给你,我要出门一趟,快不过十数日,慢不过百日,我必回来。届时梁啸根基初成,我正好教他操弓。”
“将军放心,百日之后,我会将这两块初经切磋的璞玉交给将军。”
“你下手轻点。”桓君瞅了一眼钟离期。“我们现在可不是在军中,没有那么多人让你折腾。欲速则不达,美玉需用心琢磨,良材更需耐心调|教。若你急于求成,毁了他们,我可饶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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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挖坑
readx;梁啸没有立刻离开,他绕着金匮山又转了几圈,反复考虑桓君的建议。
虽然觉得打个架也要用兵法有点夸张,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胡来不讲道义,非要置他于死地呢?从之前的经历来看,这个可能性还真不小。
荼牛儿捧着脸跟在后面,疼得哼哼唧唧。“阿啸,你转魂啊?清明早过了,腊祭还早着呢。”
“闭嘴!”梁啸没好气的喝道:“你知道桓君为什么要收你为徒吗?”
“因为我资质好,天生万人敌。”
“呸,你这不要脸的猪头。”梁啸痛心疾首。“记清楚了,他收你为徒,是让你保护我。”
“他不收我,我也要保护你啊。”荼牛儿跳过一道沟,脸上的肉晃了起来,疼得他直吸冷气。“阿啸,咱俩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你保护我,我保护你是天经地义的啊。以前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以前只是打架,以后就是打仗了。”梁啸仔细观察着四周的地形。“打架打输了,最多被人打成猪头。打仗打输了,是会送命的。我是独子,你也是独子,谁都不能死,你明白吗?”
荼牛儿半懂不懂的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说道:“那跟你现在转魂有什么关系?”
梁啸恼了,转身照着荼牛儿脸上残存的鞋底印点了一下。“你才转魂呢,我这是勘察地形,懂不?”
“疼!疼!疼!”荼牛儿杀猪般的惨叫起来,跳着脚大骂:“阿啸,你当这是什么?这是我的脸唉!”
“疼(藤)?还瓜呢。”梁啸把刚才桓君的意见说了一遍,也不知道荼牛儿听进去没有,不过,梁啸自己倒是整理出一点思路来了。
死路不可怕。有时候死路反而是生路,就看你怎么用了。韩信背水立阵,是自寻死路,可是他却因此取得了大胜。在树上与胡来对阵,的确不容易逃跑,可是至少能保证不会一开始就落入围攻。
关键在于打赢了之后,万一胡来不讲道义,该怎么逃。
梁啸叉着腰,站在一个无主坟头上,四处张望,脑子里模拟起发生冲突时的逃跑路径。他选定了一条路,为保万全,来来回回的跑了两趟,又觉得不太合适,时间似乎耗得太长了。重新找了一条,又觉得快虽快,但是坡度太大,有点陡,万一失足,摔个狗吃屎,那就麻烦了。
梁啸反复考虑了很久,正准备放弃,忽然看到两个盗洞。他灵机一动,对站在一旁仰着脖子,一脸景仰的荼牛儿说道:“牛儿,你能找几个人帮忙吗?”
“找人没问题,帮什么忙?上次那两小子吃了鸡,还欠我一个人情呢。找他们帮忙,一喊就到。”
“盗墓!”
“这个我喜欢!”荼牛儿一跃而起,随即又捧着脸蹲了下去,嘴里丝丝抽着冷气。
梁啸没空理他。他沿着那条选定的逃生之路,来回走了两趟,指定了几个地点,让荼牛儿连夜找人来挖。盗墓当然是掩饰,这些墓都被人盗过几次了,能有什么好东西。挖坑才是他真正的目的。选定一条看起来必死之路,再在上面挖几个坑,到时候如果有人追来,嘿嘿……
“明天天亮之前,一定要搞定。”梁啸着重的吩咐道。
“阿啸,你放心吧。”荼牛儿捧着脸。“我这样子也不敢回家啊,今天就在这里蹲一宿了。我阿母若是问起,你就说我和别人玩耍去了,千万别提我挨揍的事。”
梁啸看看荼牛儿那张变了形的脸,想笑又没好意思笑。荼牛儿却出奇的敏感,瞪了梁啸一眼,哼哼了两声,示威的扬了扬拳头。梁啸连忙收起了笑容,免得刺激荼牛儿。
“你自己小心,如果看到胡来,躲远一些。”
“放心吧,就我这样子,就算撞到胡来,他也认不出。”
……
梁啸一个人回到家,天色已经快黑了。东厢房里漆黑一片,听不到一点声音。梁啸很是奇怪,跑去敲门。桓君没出来,梁媌却从西厢房走了出来。
“啸儿,桓君出远门了,说是有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梁啸很奇怪。“阿母,他没留什么话吗?”
“没说什么,只是让你好好练箭。啸儿,你确定向他学射了吗?”
梁啸挠挠头。“阿母,我……我觉得他……”
不等梁啸说完,梁媌就给出了明确的意见。“桓君是个英雄,你好好跟他学,切不可敷衍了事,白白浪费了这个难得的机缘。”
“可是,阿母,我总觉得……”
“奇人必有奇行,没什么好奇怪的。”梁媌漫不经心的说道:“桓君不是草莽中人,你跟着他,总比自己乱撞的好。”
梁啸咂了咂嘴,没有再说什么。老娘很有主张,似乎比他对桓君还有信心,他倒不好说些什么了。他回到屋,吃了晚饭,顺手收拾了碗筷,又到西厢房盯着织机练目力。看看来回穿梭的织梭,脑子里却在想着金匮山的地形,也不知道荼牛儿有没有找到人,一夜时间,能不能把坑挖好。
“啸儿,你有心思?”梁媌一边推着织机,一边说道。
“啊?没有。”梁啸随口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说道:“阿母,明天我要去应胡来的约,可能会有危险。”
梁媌的手慢了一下,随即又动了起来。她瞟了梁啸一眼:“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去看了一下地势,做了一些准备,牛儿没回来,就是连夜准备退路。”
梁啸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连拜师的事情都没有漏掉。梁媌手上忙个不停,丝毫不乱,也不知道她听明白了没有。直到梁啸说完了,梁媌才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起头,盯着梁啸。
“啸儿,你和胡来之间有什么恩怨,怎么会闹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我……也不清楚。”梁啸心虚的挠挠头。
“你想办法搞清楚这件事。”梁媌重新忙碌起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恩怨可解,就趁早解了。如果不可解,也要早做准备,是战是走,总得有个章程。”
梁啸惊愕的看着老娘,心中震撼不已。我的亲娘唉,你绝对不是普通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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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章 弓意
readx;“阿母,你认识那么多字,一定读过书吧?”梁啸试探着说道:“让我猜猜,你一定出身名门,大家闺秀,从小接受过许多大儒的教导……”
梁媌“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字识得几个,却不敢说读过书。才子也见过几个,却没什么大儒。至于我的家世么,虽说不至于揭不开锅,却也谈不上名门。啸儿,你若是想依靠外家,只怕是要落空了。”
梁啸尴尬的笑笑。“阿母,你都读过什么书,怎么不教教我?”
“我会的都教了,你自己不想学,怎么反倒怪我。”梁媌笑道:“你这孩子,正经本事没学着,先学会了赖皮。这可不是男儿应有的担当。”
“呃……阿母,我只是问问而已,没这么严重吧。那个……就算不是名门,也得有个名姓吧?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你母家的人?”
“你想知道我母家?”梁媌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语气有些不善。梁啸咂了咂嘴,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问下去。他听得出来,就和不愿意提起他的父亲是谁一样,老娘也不愿意提起她的娘家。
“阿母如果不愿意说,那便当我没说。”
“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时候未到。”梁媌叹了一口气。“啸儿,好好努力,等你封侯拜将,阿母会告诉你一切。现在不行,告诉你也只会自取其辱。”
“自取其辱?”梁啸品咂着这四个字,略有所思。他看着眼神落寞的母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了出来。“阿母,你放心吧,我会努力的,到时候衣锦还乡,看谁还敢瞧不起你。”
“如此,方是我儿。”梁媌再次推动织机。“哐!哐!”每一声都撞在梁啸的心里,有一种久违的感觉慢慢苏醒。
……
梁啸做了一夜的梦。
他一会儿梦见自己回到了前世的办公室,正与前台新来的小妹妹调笑;一会儿梦见自己在金匮山,在树上与胡来撕打;一会儿又梦见身处战场,战旗乱舞,箭矢飞驰,喊杀声震天,一个个面目狰狞的敌人举着战刀,蜂拥而至。
恍惚中,战鼓声变成了织机的撞击声,箭矢飞驰的厉啸声也变成了织梭滑过织锦的摩擦声。
梁啸坐了起来,浑身冷汗。
西厢房寂静无声。为了不影响他休息,阿母提前半个时辰结束了工作。可是,阿母那一句“自取其辱”却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里。梁媌再刚强,毕竟只是一个女子,若不是遇到了无法承受的耻辱,她不会带着一个孩子远走他乡,寄人篱下。
梁啸估计这件事跟他有莫大的干系,阿母受辱的根源很可能就是未婚生子。汉代的女子地位不低,改嫁、再嫁屡见不鲜,但是未婚生子却很难被人接受,特别是有一定身份的家族。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汉人不喜欢忍气吞声,衣锦还乡就成了阿母最大的期望。要想衣锦还乡,对梁啸来说,只有一条路:封侯拜将。他有一双善射的猿臂,从军立功,对他来说是最有可能成功的选择。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汉承秦制,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耕战是他们唯一的使命。种地是不可能出人头地的,唯有征战可以立功,可以增爵,甚至可能封侯——虽然希望也很渺茫,但比起为吏,这条路至少要现实得多。
汉高祖有白马之盟:非功不得封侯。这个功主要就是指军功。没有军功,就算做到丞相也不能封侯。丞相封侯是从公孙弘起,而公孙弘本人可能还在东海放猪呢。梁媌就算见过世面,也不可能知道在不久的将来,文臣也可以封侯。
然而,就算知道文臣可以封侯,对梁啸本人来说,那依然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这年头读书可不是易事,桓君这样的高手不多,通经的大儒更少。整个江都国可能都找不出一个通经的儒生,更别说大儒了。
梁啸明知桓君非良善之辈,却又不能弃之不顾,更因为荼牛儿拜师心切而半推半就,就是因为他意识到,要想出人头地,这个险不冒也得冒。他根本没什么选择。
“商鞅,我日你先人。”两世为人,梁啸第一次对商鞅这个法家先贤爆了粗口。没办法,耕战立国,重农抑商,商鞅就是始作俑者。如果不是这个国策,梁啸也许可以凭着阿母梁媌精湛的双面锦技艺致富,有了这个国策,就算他家累千金,也不过是卑贱的商人一枚,朝廷什么时候想割肉就什么时候割肉。
一想到不久后汉武帝的告緍令,梁啸就只能苦笑。难道我奋斗了一生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告发?
我才没那么傻呢,我也要做统治阶级,我要做吃肉的。
梁啸睡不着,干脆起身,也不点灯,就着稀疏的门板里透进的月光,开始演练开弓。
一遍,两遍。
十遍,百遍。
在黑暗之中,梁啸不知疲倦的反复练习,就像在封侯的光明大道上狂奔。也许是因为没有光线,只能全神贯注的感受自己的身体,也许是知道自己没有其他的选择,只有努力练习,才有可能实现对阿母的诺言,梁啸练得得特别投入。
不知道什么时候,当梁啸弯下腰,手指再一次勾上那根并不存在的弦时,他听到自己的腰部“啪嗒”一声轻响,一道微弱的热流从后腰弥漫开来,转着腰转了一圈,在肚脐下方会聚,暖洋洋的,特别舒服。
梁啸大喜,却不敢得意忘形,他细细的品味着这种奇妙的感觉。
慢慢的,一点麻酥酥的感觉沿着脊柱慢慢上升,在后背处停住,慢慢聚积,微微发胀。
梁啸闭上眼睛,慢慢的张开双臂,直起身体,再一次做出开弓的姿势。
后背处的热流散开,分成两道,沿着手臂,流到指端。梁啸觉得手指微微发胀,蠢蠢欲动。他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后仰,整个人就像一张反曲弓,被一根无形的弦慢慢绷紧。
梁啸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句话:行走坐卧,身不离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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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 求神
readx;梁啸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句话:行走坐卧,身不离弓。
刚听到桓君这句话的时候,梁啸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只当是桓君要求勤加练习,不可须臾懈怠的意思。直到这时,感受到身体内那微弱却又非常实在的力量感,他才真正的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梁啸很兴奋,却没有沉湎于兴奋之中。他知道这是一个契机,知道如何把握这个契机,比急急忙忙的练习更有用。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掌握学习方法,比学到具体的知识更重要。
梁啸坐了下来,从头开始,细细的揣摩自己练习开弓的过程。
桓君收了他的弓,让他空手练习开弓百日。
日复一日的练习,用心体会每一个动作的细微变化,尽可能的模仿桓君的开弓动作,直到动作熟练自然,行云流水。
黑暗中练习,心无旁骛,全身心的投入,直到腰部微热,劲力通达。
可是,靶子在哪里?既然是射箭,为什么桓君一直没有提到靶子。他让他练习射箭的动作,却没有让他瞄准一个目标。
没有靶子,黑暗中练习。梁啸想了很久,直到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他才恍然大悟。
这个步骤的训练目的应该是正体正意,正体的目的是要纠正动作,正意的目的则是训练注意力。射箭是一个要求注意力高度集中的运动,目标至少在几十步之外,甚至可能在百步之外,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如果不能高度集中,怎么可能命中目标?
不设靶子,是不希望在动作成型之前产生干扰,黑暗中练习,正好将视觉的作用抑制到最低,最大限度的集中注意力,所以才能留意到身体的细微变化。如果眼前有景,就算他很用心,也可能会将这个细节漏过去。
想通了这一点,梁啸有了方向。他再次站了起来,按照刚才的心得,继续练习。刚才只是自发,现在却是自觉。他一遍遍的练习着开弓的动作,感受着腰背上的细微变化。有了这些变化为标准,他对开弓动作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梁啸一次次的练习,直到一缕阳光透过门缝,照在他的脚上。
梁啸停止了练习,浑身暖洋洋的,有些微汗,气息却越发的深沉绵长。就连梁媌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吃早饭的时候,梁媌看了梁啸几眼。
“怎么了?”梁啸一般大口大口的喝着米粥,一边问道:“难道我脸上有花?”
“花儿倒没有,可是你的眼神很亮,看起来精神不错。啸儿,你今天一定能赢。”
梁啸这才想起今天还要和胡来决斗,而荼牛儿和两个小伙伴在金匮山挖了一夜的坑,一直没有回来。他想了想,将最后两口粥倒进嘴里,拿起自己的小弩,转身出了门。
“啸儿,等等。”梁媌追了出来,将一只绑好的活鸡塞进梁啸手里。“经过社树的时候,祭一下社神,保佑你旗开得胜。”
“祭社神啊?”梁啸拎着鸡,心里有些犹豫。他从来没指望社神保佑他,倒是心疼这几只鸡。自从他“病”了一场之后,家里几只鸡送的送,吃的吃,就剩下这最后一只了。送给社神,有这必要吗?
“快去啊,别磨蹭!算了算了,我自己去吧,你忙你的去。”
见梁啸犹豫,梁媌也不指望他了,转身拿起准备好的酒,提着鸡,出门直奔社树。梁啸跟在后面,看着老娘风风火火的样子,鼻子一酸。不管她多么大气,多么有主见,这时候也有些六神无主,只好求神拜佛了。
哦,对了,这时候还没佛呢。
来到社树下,梁媌将鸡摆在社坛前,倒上酒,双掌合什,拜了两拜,嘴里念念有词,又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见梁啸站在一旁,又拉着梁啸过来磕头。梁啸虽然不情愿,却还是跪了下来,拜了几拜,正好听到老娘的诅咒词。
“兵主蚩尤,东王公,西王母,东皇太一,大司命……”一连串的神仙名号之后,梁媌郑重起誓。“我儿梁啸与人决斗,请各路神仙保佑,若能平安归来,必飨以猪犬各一,酒一斗。若有闪失,必毁尔神祠,断尔烟火……”
梁啸听得头皮发麻,连忙扯了扯老娘的袖子。“阿母,这……不太好吧,神仙听了会不高兴的。”
梁媌却不以为然。“阿啸,你还小,不懂。神仙也是吃硬不吃软,一味讨好是不行的,要把利害讲清楚,他们才会帮忙。要不然,他们就和那些胥吏一样,才不理你呢。”
梁啸暴汗。这汉人的思维果然与后人不一样啊,不仅要和神仙讲条件,甚至敢威胁神仙。
“梁婶,你们这是干什么?”荼花儿从院里走了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扬起手臂,打了个招呼。“是给阿啸求媳妇么?看中了谁家的女子?”
“花儿啊,这么早。”梁媌站了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不是,梁啸要和人家决斗,我来求社神保佑。”
“是这样啊。对了,阿啸,看见我弟了吗?他一夜都没回来,也不知道死在哪儿了。”
梁啸翻了个白眼。“花姊,牛儿好着呢,他昨天看到了一个新坟,打算去挖挖看,给你准备点嫁妆。”
“呸!阿啸,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娶媳妇的时候,希望你媳妇用死人的东西做嫁妆吗?”荼花儿一边骂着,一边操起手中的扫帚,气势汹汹的奔了过来。
梁啸一看大势不好,撒腿就跑。梁媌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荼花儿,笑盈盈的说道:“花儿,我看你眉间带喜,这是喜事将近的兆头啊。”
“是吗?”荼花儿立刻羞涩起来,把梁啸丢在一边,扭扭捏捏的说道:“梁婶,你什么时候学会看相了,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那还用说嘛,花儿这么能干的女子,不知道多少人家抢着娶呢。”
“唉——”荼花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能干又有什么用。现在的人家都势利得很,没有嫁妆,可看不上眼呢。这不,我阿母好不容易和胡家谈妥了卖地的事,被我弟那傻小子一折腾,又黄了。”
“你弟现在可不一般了呢。”梁媌拉着荼花儿的手,故作神秘的说道:“我听阿啸说,他拜了一个很高明的师傅,将来练就一身武艺,从军立功,受爵赐田,还能忘了你这个姊姊?”
荼花儿转怒为喜。“此话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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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章 布局
readx;出里门的时候,梁啸停了下来,冲着挺着肚子,打着饱嗝的里正王奉世行了一礼。
“王伯早。”
王奉世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梁啸。“小子,你不会是又闯祸了吧?”
梁啸嘿嘿一笑。他以前对王奉世的确不怎么恭敬,背地里没少干缺德事,比如将水蛇放进王奉世的夜壶之类。王奉世对他们这些半大小子很头疼,轻了没用,重了又怕遭到报复。这些愣头青可不是什么善茬,惹急了,谁知道哪天挨了闷棍。
里正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以前不懂事,多有得罪,还请王伯不要放在心上。这些年我们母子多得王伯照应,谢谢你了。”
“小子。”王奉世掐着腰,拦住了梁啸的去路,头却转来转去的四处张望。“你可把话说清楚一点,这莫名其妙的,说得老子心里发毛啊。你不会是又揣着什么坏吧?牛儿呢,我昨天就没看见他,藏在哪呢?”
“王伯,你想多了。”梁啸大汗,自己在王奉世心目中的印象真够差的啊。“以前不懂事,给王伯惹麻烦了。现在多亏桓君教导,小子知错,还请王伯大人大量,不要挂怀。”
“哦。”王奉世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让在一边。梁啸笑嘻嘻的拱拱手,一溜烟的跑了。王奉世摸着下巴,嘿嘿笑了两声:“这小把戏没爹就是不行,女人家就是女人家,再有本事也代替不了男人。有桓君教导,这小把戏还有救。老子一不小心又做了善事,真是积德啊。”
梁啸没听到王奉世的嘀咕。不过,他突然对王奉世这么客气也是有原因的。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王奉世就是这青云里的地头蛇。万一他在外面闯了祸,有仇人找上门来,作为里正的王奉世还是能起点作用的。
以前他不愿意和王奉世亲近,一是因为王奉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也是因为梁家势单力薄,巴结不上王奉世。现在不同了,桓君想尽心机要收他为徒,他既然不能推辞,干脆充分利用这个关系。桓君是王奉世领到梁家的,要说王奉世不认识桓君,鬼都不信。梁啸抬出桓君的字号,王奉世多少要给点面子。
梁啸出了里,没有直接出城,而是绕了一个圈,来到石里找钟离期。
石里在广陵城西北,胡家也在西北。胡来要出城,就要从石里前经过,钟离期不可能注意不到。
对梁啸的到来,钟离期似乎早有准备,冲着案上的食盘努了努嘴。“吃了没有,要不要来点?”
梁啸笑嘻嘻的从袖子里摸出两颗熟鸡蛋,摆在钟离期的面前。“孝敬钟离叔的,别嫌弃。”
钟离期看看鸡蛋,又看看梁啸,咧了咧嘴。“有事求我?”
“向钟离叔打听点事。”
“关于胡来的?”
“钟离叔英明。”
“噗!”钟离期笑出声来,指了指对面的竹席。“坐。小小年纪,还知道打探敌情,不错,不错。”他瞟了梁啸一眼,眼中精光一闪,突然说道:“咦,你早上吃什么了?”
梁啸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钟离叔,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钟离期猜疑的扫了梁啸一眼,转而说起了胡来。
钟离期眼中的疑惑被梁啸尽收眼底。梁啸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却没有明说。
他不希望被人看出破绽。练箭他是新手,可学习他却是高手。苦学加巧学,手脑并用,是他除了洞悉历史大势之外的杀手锏。短短四天领悟“身不离弓”的奥义,既是机缘,又是必然。
钟离期眼力很好,看出了梁啸举手投足间的变化,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他只会敬佩桓君,怪不得他对梁啸如此看重,不惜主动出击,也要把梁啸收为弟子。这样的资质简直是万里挑一啊,而桓君的识人之明也堪称一绝。将军就是将军,自己望尘莫及。
钟离期一边喝着粥,一边将胡来的情况说了一遍。他身份特殊,与胡家这样的豪强毗邻,就算没有梁啸这件事,他也会留意的。
“胡来虽然顽劣,武艺却不错。力气大,下盘稳,身手灵活,是个角抵手搏的好手。胡家有不少游侠儿,胡来的剑术也不错。如果比剑,你不是对手。不过,这小子自恃身大力强,很可能会选择角抵或手搏。”
梁啸点点头。这一点,他相信钟离期的判断。角抵就是摔跤,手搏就是拳法,都是不用武器的格斗技巧。这样的人都喜欢拳拳到肉的感觉,看着对手被他揍得鼻青眼肿,他们有一种病态的快感,就像昨天钟离期把荼牛儿打成猪头一样。
以他的武艺,要制服荼牛儿很容易,根本不需要把荼牛儿打成那样。
“你准备怎么对付他?”
“桓君昨天对我说,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梁啸卖了个关子。“对付胡来一人,我还有点把握,可是我担心胡来输了会恼羞成怒,到时候不讲道义,以多欺少,可就有点麻烦了。”
“完全有这个可能。你准备怎么应付?”
“打不过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钟离叔,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钟离期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你准备逃到哪儿去?”
梁啸想了想:“不是我不信任钟离叔,只是胡家势大,我怕连累了你。所以,就不告诉你了。”梁啸说完,起身告辞。“钟离叔,我再去看看地形,就此别过。”不等钟离期说话,他就跑远了。
钟离期端着粥碗,愣了半晌,破口大骂:“将军,你这次真是走了眼。这小子这么奸猾,哪里像是能做大事的人。要我帮忙,却连一点口风都不露,简直是阴险到了极点。”
远远的,梁啸听到钟离期的叫骂声,禁不住乐出声来。他相信,钟离期不会看着他被胡来杀死,也不会坐视他逃亡。桓君费了那么多心机,怎么可能让他这么轻易的逃走。
有了钟离期这个高手坐镇,就算胡来耍蛮,他也不是一点反抗能力没有了。
当然,这还远远不够。孙子说得好,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要让胡来输得心服口服,还没借口发飚,那才是万全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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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少年
readx;出了城,在去金匮山的路上,梁啸到江边转了一圈。
按照某些学者的说法,汉代还属于城市国家,一半以上的人口住在城里,即使是农民也不例外,住在田头农庄里的人很少。除了近城处的农田,就是大片大片的荒野,狐狸、狼等野生动物随处可见。
这个时代的广陵城不仅紧邻大江,而且植被茂密,江边更是芦苇密布,不仅鱼多,野鸭、大雁等水鸟也不少,梁啸没费多少时间就射了两条大鱼,一只野鸭,还捡了一窝鸟蛋。
梁啸带着战利品赶到金匮山,荼牛儿和几个少年刚醒。他们满身都是土,一个个和衣而卧,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一看到梁啸,他们立刻精神起来。荼牛儿吩咐那几个少年捡柴的捡柴,生火的生火,自己带着梁啸去巡视昨天一夜的工作成果。
荼牛儿叉着腰,手一挥,指点江山。“阿啸,你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让他们再整。”
“很好,兄弟们都是行家啊。”
“那当然,我认识的兄弟都是高手。”荼牛儿满脸红光,粘乎乎的眼屎也遮不住他的得意。“不过,阿啸,这些墓都是旧坑啊,什么好东西也没有,白挖了一宿。”
梁啸瞥了他一眼,刚刚生起的些许欣慰一扫而空。这货挖了一夜,居然还不知道干嘛用的?
不会是被钟离期打坏脑子了吧?
梁啸想了想:“牛儿,还得麻烦兄弟们一下。”
“说吧,什么事,我一会关照他们就是了。”
“等他们吃完,你让他们回城去,把我和胡来要单挑的消息传出去,多招呼些人来看。来的人越多越好。最重要的一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和胡来是单挑。”
荼牛儿一头雾水,转了转眼珠,提出了反对意见。“招呼人来看?阿啸,万一你输了,那么多人看见,以后我们还有脸在广陵城混吗?”
梁啸很无语。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脸面?
“放心吧,单挑我输不了,我怕的是胡来耍赖。他要是不讲道义,一哄而上,我们哪是他的对手?牛儿,你刚刚拜了高手为师,你是愿意现在就被人宰了,还是愿意先忍一忍,学好武艺再宰人?”
荼牛儿转了转眼睛,明白了。“阿啸,我听你的,咱学楚王信,先忍一忍,牛逼了再收拾他。”
“楚王信?”梁啸愣了半天。“谁是楚王信?”
荼牛儿用鄙视的目光看着梁啸。“阿啸,你连战神韩信都不知道,还想做将军?”
“我……勒个去。韩信就韩信呗,你干嘛说楚王信?”
“我说错了吗?我说错了吗?韩信有没有做过楚王,有没有?我说韩信,万一你以为是另外一个韩信呢,我说楚王信,有第二个韩信做过楚王吗?”
“嘿嘿嘿,行了啊,你还来劲了。”梁啸伸出指头,指着荼牛儿还没消肿的脸。“你再吹,信不信我戳破你的牛皮?”
荼牛儿捂着脸跳到一边,气急败坏地叫道:“阿啸,你别提我的脸行不行?为了你这点破事,我已经没脸啦。叫几个人来帮忙也就罢了,你还要把全城的人都叫来,我还怎么见人啊。”
梁啸这才明白荼牛儿在想什么,忍不住笑出声来。荼牛儿脸胀得通红,几乎要翻脸。梁啸好说歹说,让他安排那几个少年去,他自己留在这里,荼牛儿这才勉强同意了。
少年们都是在经常在外面厮混的人,对野炊这种事一点也不陌生,他们很快就将鱼和野鸭收拾好,架在火上烤了起来。至于那一窝鸟蛋,连煮都不用煮,直接生吃了,一个个生猛无比,尽显豪迈之风。
吃饱喝足,他们抹抹嘴,分头进城,替梁啸放风去了。
梁啸没有走。他和荼牛儿一起,绕着金匮山转了起来。来来回回的转了好几圈,还专门挑不好走的地方走,荼牛儿有些吃不消了。当梁啸又一次踏上那条已经被他们挖得坑坑洼洼的路时,他叫了起来。
“阿啸,你干嘛呢?这几个墓我们都挖过了,没东西。咱就不能找个有东西的墓挖挖吗?叫了几个兄弟来,忙了一宿,最后屁都没捞着,下次我还怎么开口啊。”
“你一边歇着去,帮我望风。”梁啸不理他。“胡来怎么还没来,你不会听错了吧?”
荼牛儿看看天色,也觉得不自信起来。“我去看看。”说着,一溜烟的跑了,生怕梁啸叫住他。梁啸也不理他,一个人沿着逃跑的路走了两趟,确保每一个点都记在心里,这才跑到山顶,上了树,坐了下来。
他坐下不久,广陵城方向就稀稀拉拉的出现了几个人影。他们上了山,见梁啸一人坐在树上,认识的上前打招呼,不认识的自找高敞的地方站定,三五相熟的坐在一起聊天,有的干脆设起了赌局。
等了大半天,来了三五十人,也没见胡来出现,有的人坐不住了,频频朝广陵城方向张望。
胡家是广陵大户,却是为富不仁的那一类,胡来本人在少年中的口碑很不好。这些人赶到金匮山来,有的是希望看胡来出丑,有的却是要为梁啸助威,见胡来迟迟不露面,一个个情绪就有些暴躁起来。有人干脆破口大骂,问候起胡家的女性亲属。
梁啸心里也有些急,胡来不会是变卦了吧?
就在这时,荼牛儿和一个进城放风的少年从远处奔了过来,气喘吁吁的上了山。
“来了,来了,胡来出城了。”
一听这句话,那些看客们终于安心了,一个个重新找地方入坐,等着看戏。
梁啸却没有动,他背靠树干,抱臂而坐,甚至闭上了眼睛,摆出一副稳如泰山的架势。看到梁啸如此沉得住气,少年们纷纷投来赞赏的眼光。
“这小子有点意思。”
“不错,不错。冲他敢应胡来的约战,就是个汉子,没丢我们西南帮英雄的脸。”
“那是,我们西南帮个个都是好汉子,哪像西北帮只会仗势欺人,真要单打独斗,还不如女人呢。”
这边正说得热闹,不远处一个少年跳了出来,大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满嘴喷粪,敢看不起我们西北帮,站出来,老子要跟你单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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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抢戏
readx;话音未落,一个少年长身而起,拔剑冷笑。“小竖子,单挑就单挑,老子怕你么。看你这油头粉面的模样,拿得稳剑吗?呆会儿若是受了伤,不要哭着找你阿母才好。”
他身边的少年们哄堂大笑,西北帮少年却是群情激奋,纷纷站了起来。
“一帮穷鬼,你那手里的东西也配叫剑吗,要不要老子借你一口?”
“没家教的贱人,竟敢以下犯上,看老子今天不教训教训你。”
没等梁啸反应过来,一场突如其来的械斗就暴发了,西北帮少年和西南帮打在了一起。有的还算克制,只是撸胳膊卷袖子,有的就猛了,直接拔出了刀剑,更有甚者,居然拿出了弓弩,摆起了阵势,互相掩护,有攻有防,煞有其事。
不得不说,汉代民风强悍,就连街头厮混的半大小子都粗通阵法,人数一多,不自觉的就结阵而斗,说好的单挑已经没人记得了。
这都要归功于汉代的兵役制度和宽松的兵禁。
汉代实行全员征兵,男子二十岁傅籍,二十三岁开始服兵役,在地方训练一年,到京师或者边关卫戍一年,以后转为预备役,随时听候调遣,由乡亭组织,农闲时进行训练。官府每年还要集结在役的士卒举行都试,以检验一年的训练成果。
训练的主要内容有两种:一是个人的战斗技能,对剑戟弓盾等常用武器的掌握,一是对阵法的熟练,相互之间的配合。经常训练,拳不离手,一旦有事,可以立刻组织起来,进入战斗。
另一方面,汉代对兵器的携带也比较宽松。普通的刀剑自然不在话下,就连威力强大的弩也有人随身携带,虽然朝廷屡有禁令,民间却禁而不绝。梁啸本人就有一架小弩,天天带在身上,也没人要来没收。
这些少年虽然还没有经过正式的训练,可是平时耳濡目染,一点也不陌生。此刻突然开打,组织得有板有眼,一点也不逊色。
相比较而言,西北帮的实力更强一些。一是因为这些少年家境都比好,身体壮实,二是他们家中多有各地逃亡而来的游侠儿、亡命徒,能学到一些真正的杀人技,比起只会普通武技的西南帮,他们优势明显。
这也是西北帮一向看不起其他人的原因。
战斗开始了没一会儿,西南帮就撑不住了,阵形被打乱,四处奔逃,西北帮不肯罢休,散开阵形,满山追撵。一时间,金匮山热闹无比,就连荼牛儿都按捺不住,加入了战圈,偷空揪住一个最凶猛的锦衣少年,摁在地上猛揍,随即又被几个锦衣少年拽住,拳打脚踢,被揍得鬼哭狼嚎。
场面很热闹,很火爆,人数虽然不多,气势却丝毫不弱。
钟离期坐在远处,非常淡定。这样的场面,他看得太多了,习以为常。他只关心梁啸和荼牛儿二人,梁啸坐在树上,没有危险可言,荼牛儿虽然叫得很大声,却仗着蛮力,不久就顺利突破了包围。钟离期也因此得以清闲的坐在一旁看戏。
和钟离期一样清闲的还有几个人。五个身体壮硕的年轻汉子拥着一个锦衣少年,占据了一个高地,正看得津津有味。少年大概十五岁六,却戴了冠,眉清目秀,双目有神。他抱着双臂,眼睛盯着激战正酣的场面,不时和身边的年轻汉子说着什么。
梁啸坐在树上,非常寂寞,非常郁闷。
你们这帮抢戏的牲口,我才是主角啊。这是我花了大心思才布的局,怎么成了你们的舞台?看客就是看客,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
和梁啸一样郁闷的还有胡来。
在胡来的计划中,这原本是一个私事,并没有打算大加张扬。约的时间是酉时,他计划日落后出城。这时城门将闭,他认识看守西门的卫士,回城时间不受限制,其他人却不行,为了不被关在城外,都会尽快往回赶,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可是,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不知道什么人把这个风声放了出去,不到半天时间,几乎满城的少年都知道他要和梁啸单挑,地点就在金匮山。
胡来原本不想理他们,可是后来不断有人赶往金匮山,他有点沉不住气了。
再不去,岂不是让人误会他胆怯,临阵脱逃?
胡来丢不起这个人,带着随从赶往金匮山。等到了金匮山,看到满山追逃的少年,他更是恼火。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怎么这些人还打起来了?有没有搞错,是我和梁啸决斗,还是你们群殴?
和梁啸一样,胡来有一种被人抢戏的感觉。
“都给我住手!”胡来一声大吼,因为用力,脸都胀得红了。
正打得热闹的少年们听到这一声吼,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一见是正主儿上场了,他们知道正戏要开始了。他们互相不服气的看看,互相叫嚣着待会儿再战,再次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等着看戏。
胡来很满意,他看了一眼坐在树上的梁啸,眉头微皱。“下来吧,难道你长了一双猿臂,就想做猴子?”
梁啸不为所动。他站得最高,看得最清楚。就在胡来上山的时候,钟离期也来了,就坐在那天荼牛儿伏击他的位置,相距战场不过三十步,随时可以救援。
梁啸心中大定。有这个高手在旁边观敌料阵,胡来想发飚也没什么机会了。不过,他也注意到了胡来身边的随从。这些人个个身形矫健,神情剽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最让梁啸不安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看起来二十出头,三十不到。他不怎么说话,神情冷漠,但是眼神凌厉。胡来的随从中不凡背弓挎剑的,但他却只带了弓箭,没有其他武器。
很明显,他对自己的射艺相当有自信,这才敢不带刀剑等防身武器。
梁啸暗自警惕,脸上却不动声色,听到胡来的招呼,他笑了一声:“胡来,决斗是你提起的,时间、地点也是你选的,我应约而来,你却姗姗来迟,是不是有些失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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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激将
readx;胡来哼了一声,不屑作答,也无法作答。
决斗自有决斗的礼数。决斗的发起人应该先到场,应约的人后到场。现在梁啸比他先到,他就是失礼。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却无法解释。
在成年眼中,他们都是些半大孩子、小把戏,可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格外的注意礼节,极力让自己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勇士、游侠。对这种“被”失礼,胡来很憋屈,脸色更红,气势无形中受挫。
“既然是单挑,当然要公平起见。你定了时间地点,我挑一个决斗的方式,不过份吧?”
胡来四下看了看,见树下站着一个脸肿得变了形的粗壮少年,手中拿着一具弩。看体形,有几分像梁啸的死党荼牛儿。
胡来暗自高兴。
在广陵城的少年中,梁啸的射艺是屈指可数的,如果让梁啸挑选决斗方式,他自然会选射箭。
按照决斗的规矩,他定了时间地点,梁啸的确有资格挑选决斗的方式,除非他自认不敌,才可以另选他法。未战而负,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这应该是梁啸的如意算盘。不过,如果梁啸以为这样就能取胜,那他就想错了。
胡来嘴角微挑,故意以一种不太自信的口气说道:“你……你想怎么斗?”
“整个江都国都知道你胡来角抵第一,我要和你角抵。”
梁啸一言既出,众人哗然。
胡来的角抵虽然不像梁啸说的那样江都国第一,却也是一个真正的好手。角抵是常见的徒手搏击技术,很多人都会两下。不过,普及不代表就没有难度,真正的角抵高手可不是那么容易练成的。
要成为一个角抵高手,首先要有强壮的身体。力量不足,就算有再好的技巧也很难发挥出来。还要有高人指点,训练也好,实战也罢,总有一些秘而不宣的技巧是普通人无法知晓的。
这两个条件,胡来都具备。胡家是广陵有名的豪强,胡来从小就是吃三顿饭长大的,体格之好,绝非一天只能吃两顿饭的普通人家孩子可比。胡家有钱,依附胡家的游侠、剑客很多,家里也养了一些角抵高手,从小就练习角抵,基本功扎实,实战经验丰富。
胡来在少年中的名声是他自己打出来的,并不全是依仗胡家的势力。
反观梁啸。和同龄人比,梁啸的身体也算强壮,可是和胡来相比却略逊一筹。论角抵技术,就差得更远了。少年聚斗,梁啸都是用弩远攻,一旦被人近了身,就只能靠荼牛儿保护了。
他和胡来较量角抵?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不少人怀疑起来,这不会是胡来自己做的一个局,找梁啸演一场戏,给自己扬名吧?
那锦衣少年看看少年们的反应,似乎明白了什么,身体微微后仰,眼睛却盯着梁啸,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一个年轻人上前半步,身体微躬,轻声说着什么,锐利的目光扫过梁啸,似乎也有些诧异。
胡来比任何人都意外,一时忘了反驳。他身边的年轻箭手捅了他两下,他都没接茬。
梁啸站在高处,将这箭手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疑窦暗生。他不等胡来反应过来,扬声道:“既然不反对,那就上来吧。”
“上……上去?”胡来一怔。
“当然。这里地势高,胜负一目了然,免得有人输了不认账。”梁啸笑了一声,又道:“角抵最重下盘稳固,你是真正的高手,不会在树上站不稳吧?”
胡来本来还有些犹豫,听了梁啸这话,立刻怒了。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他承认下盘不稳,不敢应战,他可做不到。他冷笑一声,催动坐骑,向大树冲了过去。眼看着白马要冲上坟包,他从马背上跳下,在坟包上踩了一脚,高高跃起,抓住了树干,又荡了两荡,翻身跳上了大树,稳稳的站在了树枝上。
这一手玩得很漂亮,即使是对他印象不好的人也不得不喝一声采。那锦衣少年见了,也是眼前一亮,叫了一声。胡来更加得意,抱拳四顾,频频致意,大有主角登场,众星捧月的气势。
梁啸拍拍手,笑容满面:“好身手,好身手,不愧是江都国第一高手。”
“你少来这一套。”胡来心中得意,脸上却极力做出云淡风轻的从容。“我来了,可以开始了吧。”
“当然可以。”梁啸张开手臂。“我就站在这里,你随时可以过来。不过,我可提醒你,这里离地面至少两丈,就算摔不死,也会很难看。”
胡来大声道:“你放心,就算有人摔下去,也是你,不是我。”
“是吗?未必哟。”梁啸低头看了一眼,又得意的瞟了胡来一眼。胡来不自觉的也向下看了一眼,脸色顿时一变,腿有些发软。
上树之前,他没觉得这树有多高,此刻站在上面,这才感觉完全不同。
不管是练习还是实战,都会选宽敞平整的地方,没有选在树上的道理。胡来角抵的经验很丰富,在树上却是大姑娘出门——头一回。恍惚之间,居然有一种眩晕感,这是他之前根本没有预料到的,甚至没有意识到梁啸说的高度很夸张,远远超出了实际高度。
胡来有一种上当的感觉,郁闷无比。他张开双臂,保持平衡,身体微蹲,降低了重心,向后滑了半步,背靠树干,恶狠狠的盯着梁啸,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奸猾小人,不要脸。”
梁啸不以为然。他双腿微分,站在两根粗壮的树枝上,故意搓了搓手,让自己的身体晃动起来。
“来吧,别不好意思。天色不早了,分了胜负,我们还要急着回城呢。你胡家势大,可以枉顾禁令,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可没这待遇,关了城门,就得在这里过夜了。”
梁啸的声音不小,周围的少年们听了,也有些不乐意。因为胡来迟到,耽搁了不少时间,再拖延下去,今天就别想回城了。如果大家都回不了城,那也就罢了,夜不归宿也是常有的事。偏偏胡来有权有势,不受禁令拘束,这就分出了三六九等,少年们听了,难免有些怨气,话也变得难听起来。
“胡来,快点动手吧,分了胜负,我们好回城啊。”
“难不成真是下盘不稳,上了树,就不敢动了吧?”
“我呸,原来是个摆设,当不得真啊。”
梁啸一句话,给胡来拉来了不少仇恨,各种冷言冷语像一枝枝暗箭射向胡来。胡来听得心烦意躁,大吼一声,向梁啸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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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 淮南第一剑客
readx;梁啸嘴里唠唠叨叨的给胡来拉仇恨,眼睛却没闲着,一看胡来扑了过来,不假思索,往旁边一闪。
胡来暴怒之下,长期训练的本能却没有忘记,一见梁啸转身,脚下用力,便欲扭转身形,追击梁啸。
他的想法是好的,如果是在平地上,梁啸很可能无法逃脱他的追击,被他扑个正着。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种本能让他的反应快人一步,也让他忘了现在的环境特殊,绝非他适应的那个正常环境。
胡来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摔了下来,“呯”的一声,脸磕在了树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轰!”胡来重重的摔落在地。一丈多高虽不至于致命,却也摔得胡来屁股裂成了八瓣似的,痛不可当。
被梁啸误导,他一直觉得这是两丈多高,摔下来可能会致命,在半空中就闭上了眼睛,做好了壮烈牺牲的准备,此刻虽然没摔死,疼痛却被他自己成倍的放大,以至于无法承受。
“啊——”胡来尖声惨叫。
众人哗然。虽说都觉得梁啸选在树上比武有些取巧,却没有人认为梁啸因此就能取胜。梁啸擅长弓弩是不假,可是他的近战能力一直不出色,面对胡来这样的对手,他几乎没有任何胜算。等胡来适应了这种特殊的环境,胜利终将是胡来的。毕竟双方的实力悬殊,不是取巧就能解决的。
谁也不曾想,胡来这么快就从树上掉了下来,而且摔得这么惨。
一时间,西南帮松了一口气,士气大涨,嘘声四起。西北帮却沮丧不已,颜面大失,追悔莫及。早知道胡来是这种外强中干的货色,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平白无故的丢了脸。
胡来的侍从见胡来从树上摔下来,也非常意外,吓得不轻,再听到这声惨叫,更是吓魂飞魄散,争先恐后的冲了过来。那个年轻箭手步履矫健,两个箭步就抢在了众人前面,一把抱住了胡来。
胡来满脸是血,看起来很是凄惨。看到自己的侍从,他委屈的大叫一声:“杀了他!”
“喏。”年轻箭手应了一声,将胡来交给赶来的同伴,抽弓搭箭,瞄准树上的梁啸。
看着寒光闪闪的箭头,梁啸再一次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意,不由得头皮发麻。就在这时,荼牛儿飞扑而至,狠狠的撞向年轻箭手。年轻箭手顾不上梁啸,转过身,举弓正对荼牛儿。
“看招!”荼牛儿手一扬,一把土撒了出来。
年轻箭手见状,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护住眼睛,同时抽身后撤,一脚踹出,正中荼牛儿的小腹。
荼牛儿惨叫一声,倒飞了出去,摔在一个坟包上。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羽箭射到,直奔他的面门。
“叮!”一声轻响,一道剑光闪过,羽箭被击飞。一个修长的身影挡在了荼牛儿的面前,手持长剑,脚下不丁不八,面带讥笑。
梁啸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拨飞羽箭的这个年轻人刚才还有十余步之外,陪着那个很是面生的锦衣少年,怎么一晃眼的功夫,他就到了树下。而且,他露的这一手好漂亮,不论是力道还是准头,都可以算得上极致。
“既是比武,就有输赢。怎么,输不起么?”年轻人手一扬,还剑入鞘。
这一手更漂亮。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年轻箭手,根本没看剑鞘,稍有疏忽,不仅无法入鞘,还有可能刺伤自己。
周围的少年就算不识货,也知道这一手还鞘不是能轻易练成的,顿时齐声喝彩。
“好剑法!”
“胡来好不要脸,输了就耍赖么?”
少年们七嘴八舌的叫着,有的夸年轻人的剑法好,有的骂胡家人不要脸,特别是刚刚打架打输了的西南帮,见胡来自己从树上摔下来了,一个个兴灾乐祸,骂得特别大声。西北帮很恼火,出口反驳,却也觉得胡来丢人,胡家做事不地道,气势不免弱了几分。
周围声音嘈杂,年轻箭手却不为所动,他左手握弓,右手垂在身侧,被微侧的身体挡着,指尖离箭囊不到三寸。他盯着年轻人,笑了一声:“听足下的口音,不似广陵人,不知来自何处,怎么称呼。”
“在下雷被,淮南人。”
“雷被?”年轻箭手一怔,眼睛一亮,失声道:“淮南第一剑客?”
雷被微微一笑:“不敢当。些许微名,没想到居然传到了江都国,惭愧惭愧。”
周围互相叫骂,撸着袖子,正准备再次开打的少年们突然静了下来,目光齐唰唰的转向雷被,就连树上的梁啸都吃了一惊,险些从树上掉下来。
淮南第一剑客雷被?这是他穿越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历史名人。不过,让他惊讶的却不是雷被的名声,而是他的身份。
雷被是淮南王刘安的门客,又是淮南第一剑客,能让他做侍从的人还能有谁?
梁啸把目光转向了那个锦衣少年。锦衣少年也正好看向他,两人目光相撞,梁啸更加不安起来。他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兴奋,看到了奇货可居的占有欲。他心头一紧,顾不得什么比武,跳下树,转身就走。
从这个锦衣少年的年纪看,他不可能是淮南王刘安本人,却很可能是他的儿子。汉代律法规定,王国之间不准互相来往,就算是王子也不能轻易离开封国,更别提进入别的封国了。
仅此一条,就足以让朝廷抓住把柄,问一个谋反之罪。就梁啸所知,淮南王刘安从即位起就一直有不轨之心,只是书生造反,十年不成,最后胎死腹中。他不想和淮南王搅在一起,就算眼下汉武帝还对淮南王尊敬有加,可他这样的小百姓搅和到这种事里,肯定是没什么好下场。
眼前就有一个明例,雷被这位淮南第一剑客就是被这件案子牵连,最后惨死狱中的。
梁啸自问没那么牛逼,可以逆天帮淮南王造反成功,遇到这种造反份子,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拦住他!”年轻箭手厉喝一声,又对雷被笑道:“雷君想必是初到广陵,有些情况不太清楚。这是广陵胡家家主之子胡来,一向崇敬雷君的名声。雷君如果愿意屈尊到胡家,胡家必然会待为贵宾……”
雷被低头看了看满脸是血的胡来。胡来虽然受了惊吓,却还是一脸崇拜的看着雷被,足以证明年轻箭手所言不虚。就在他们互相打量的时候,几个胡家侍从绕过雷被,向梁啸包抄过去。
荼牛儿从地上爬起,一把抱住其中一人,大叫道:“阿啸,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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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逃生有术
readx;趁着这个机会,梁啸撒腿就跑。胡家侍从见了,厉声怒喝着,兵分两路,向梁啸包抄过来。
年轻箭手却一动不动,面带笑容,与雷被对峙。
雷被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梁啸没有关心雷被与年轻箭手之间的火花四射,他知道今天的戏已经被抢得一点不剩了,自己这个名不符实的主角还是趁早退场的好,以免躺枪。
听到身后胡家侍从愤怒的叫骂声,他毫不犹豫的奔向那条选好的逃生之路。
这条路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外,只是稍微有些陡,小心一点还是可以走的。可是一旦走得快了,却有些危险,很容易摔跤。更重要的是,梁啸让荼牛儿在这条路上挖了好几个坑。
盗墓不过是掩人耳目,挖坑才是真正的目的。
这些坑都挖在梁啸精心挑选的位置,如果事先没有准备,急切之间,很难避开。那些胡家侍从见梁啸连蹿带跳,跑得飞快,哪里会想到这些坑的诡异。他们生怕梁啸跑了,大声呼喝着,紧追不舍。
行家一伸手,就知道有没有。这些胡家侍从一起步,不少人就看出了异样。他们不仅身手矫健,跑得飞快,而且人人拔出了武器,竟是一副要置梁啸于死地的架势。
这超出了绝大多数人的想象,也激怒了少年们。都以为只是一场胡来与梁啸争锋的决斗,只是少年间的比武,没曾想胡来打输了,居然使出这等手段,让手下人追杀梁啸。
这有悖于少年们的不成文的规则。一对一单挑,那是堂堂正正的比武。派侍从动手,那就成了仗势欺人,以大欺小。不仅西南帮的少年义愤填膺,就连西北帮的少年都有些不齿。一时间,少年们有的跺足大骂,有的赶了过来,准备帮梁啸拦截那些胡家侍从。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侠者的基本行为准则,也是少年们一向自诩的做人原则。
一时间,金匮山上骂声四起,各种污言秽语此起彼伏,无数身影从不同的方向追了过来,支援梁啸。
不过,这些少年勇气可嘉,却无补于事。一来他们起步得太晚,二来胡家侍从的速度超过他们太多。他们刚刚起步,已经有胡家侍从追到了梁啸身后。眼看着一个汉子举起手中的长剑,刺向梁啸的身后,好几个少年失声惊叫。
“梁啸,小心——”
“贱奴,敢暗箭杀人——”
梁啸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也是吃了一惊。他不假思索,看准一个准备好的陷阱,猛的跨出两步,在山坡上蹬了一脚,借力突然转向。
这条路上,他已经演习了很多次,什么地方该转身,什么时候该小心,他一清二楚。后面的胡家侍从却不知道,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汉子想跟着梁啸转向,却反应不及,“唉呀”一声惊叫,一脚踩空,张牙舞爪的摔了出去,扑倒在地,吃了一嘴泥,手中的长剑也飞得无影无踪。
少年们一看,如释重负,大声喝采。
喝采声未落,又一个胡家侍从失足踩进了盗洞,“喀嚓”一声脆响,他的小腿折断,凄声惨叫起来。
少年们见了,更是欢喜,一边追赶,一边大声叫好。
“梁啸好样的!”
“老天有眼,摔死这些不要脸的狗奴。”
“梁啸,快跑,又有人追上来了。”
梁啸不敢怠慢,憋着一口气,发力狂奔。仗着对地形的熟悉,接二连三的甩开几个逼近的胡家侍从,一口气奔下了山。
短短的百余步山路,至少有四个胡家侍从成了滚地葫芦,摔得鼻青眼肿,狼狈不堪。每一次有胡家侍从摔倒,都激起少年们一阵兴奋的叫好声,原本的比武成了一场梁啸逃生的精彩表演。
外乡来的锦衣少年站在山坡上,看着梁啸像兔子一样灵活的甩开对手,也不禁拍掌跺脚,大声叫好。
雷被和年轻箭手听到一阵阵的叫好声,非常意外,放弃了对峙,走到山坡旁观看。
一脸是血的胡来在两个侍从的搀扶下,也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见梁啸已经跑下了山,气得破口大骂:“贱奴,给我追,给我追啊。”他转身对年轻箭手喝道:“冯疾,射他,射他啊。”
冯疾眉头微皱,握紧了弓,却没有射箭,只是盯着山下快追上梁啸的两个胡家侍从。
梁啸使尽了浑身解数,依然没能甩脱所有的追兵,还是有两个胡家侍从追到了他的身后,一左一右,包抄过来。眼看着越追越近,梁啸在劫在难,围观的少年们急得大叫。
“梁啸,快跑!”
“胡家狗奴,休要以多欺少,有种和老子单挑!”
“唉呀,梁啸危险!”
就连雷被都有些紧张起来,握紧了剑鞘,屏住了呼吸。
锦衣少年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睛,原本白晳的脸变得通红。
在众人关切的注视下,梁啸一边左躲右闪,极力避让,一边大声叫道:“钟离叔,救我!”
叫声中,钟离期赶到,轻声一喝,挥拳迎了上去。那两个胡家侍从大惊,急切之间,却来不及应战,被击个正着,斜飞了出去。一个滚出十来步远,一个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喷出一口鲜血。
“阿啸,你先走。”钟离期喝了一声,逆势而上,向山上冲去。
见梁啸安然突围,围观的少年们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仿佛梁啸就是他们的同伴,梁啸成功突围也是他们的胜利。
锦衣少年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轻声笑了起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还有伏兵。江都不愧是百战之地,连一个乡里少年都通晓兵法,居然有这样周密的安排。喂,你们说,这条路会不会也被动了手脚?”
他身边的一个侍从说道:“看起来,他早就选好了逃生之路,可谓是谋定而后动。”
“不错。不过,区区一场约斗,用了这么多心机,是不是小题大作,割鸡用了牛刀?”
“不然。”一个中年侍从说道:“我看这场比武不像是约斗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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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吴王祠(求推荐,求收藏!)
readx;在众人的惊愕中,钟离期冲上了山,一拳打倒制住荼牛儿的那个胡家侍从,拽起荼牛儿,转身下山。
荼牛儿却不肯走,挣扎道:“师傅,师傅,我们去看看雷被吧,他可是淮南第一剑客。”
“看个屁。”钟离期低声骂道:“雷被已经依附淮南王,你去凑什么热闹,也不怕神仙打架,伤了你这个小鬼。小竖子,你和梁啸好好学学。你看他,一看形势不对,撒腿就跑。”
“阿啸?”荼牛儿不服气的叫了起来。“这货没义气,我救了他的命,他居然扔下我就跑了。我不能像他,雷被救了我的命,我得去道个谢。”
“你要道谢可以,现在不行。”不等荼牛儿说话,钟离期一把拎起荼牛儿,夹在腋下,飞奔下山。荼牛儿气得大叫:“师傅,师傅,你放我下来,太丢人了。”
钟离期根本不理他,挟着他,速度不减,一路向广陵城奔去。
梁啸一口气奔出数里,在城门口停了下来。时间不长,钟离期挟着大呼小叫的荼牛儿赶来了。
“钟离叔,多谢你啊。”梁啸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笑道:“我还担心牛儿脱不了身呢。”
“他根本不想脱身,还想去和雷被见礼呢。”钟离期瞪了荼牛儿一眼,没好气的喝道:“桓君误我,让我收这么一个笨蛋做徒弟,将来名声必然坏在他身上。”
“师傅,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荼牛儿不服气,梗着脖子反驳道:“受人救命之恩,岂能一声不吭的就走?我要向雷被道个谢,有错吗?”
钟离期火了,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老子救了你的命,你怎么不谢?还敢顶嘴?!”
荼牛儿的脸本来就肿得厉害,钟离期这一耳光又打得用力,荼牛儿顿时疼得说不出话来,杀猪般的嚎叫起来。钟离期也不理他,有些气急败坏的吼了一声:“阿啸,好好点拨他,再这么笨,我没法教。”说完,背着手,步履轻快的走了。
梁啸苦笑。
“阿啸,我错哪儿了?”荼牛儿委屈之极,一把鼻涕一把泪。“雷被救了我,我去道个谢怎么了。”
“牛儿,道谢没错,可是时机不对啊。”梁啸扶着荼牛儿。“你师傅也是为你好,你不要怪他。”
“他怎么为我好了?”荼牛儿眼泪汪汪的说道。
梁啸咂了咂嘴。“牛儿,你看到和雷被一起来的人了吗?”
荼牛儿想了想,摇摇头。他当时只顾看着胡来了,哪里有精力关注其他人。梁啸无奈,只得把自己的推测告诉荼牛儿,只是没说淮南王有造反之心,毕竟现在这还没有成为现实。不过,仅是一个藩王交通,就足够荼牛儿小心了。
“是哦,我师傅好像也这么说。”荼牛儿果然紧张起来,随即又怒了,瞪着眼睛说道:。“阿啸,这不对啊。淮南国的人跑到我们江都国来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梁啸说道。
他隐约能猜到一些,但是没有任何根据,也不知道对错,自然不能对荼牛儿讲。这货是个大嘴巴,万一说出去,麻烦就大了。很可能淮南王没事,他先被问个妖言惑众之罪,而且是诽谤王侯。
“现在怎么办?”
“我们得躲几天。”梁啸挠了挠头。“胡来为什么要杀我,我和胡来有这么大的仇吗?”
荼牛儿也愣住了。胡来摔下来之后,的确大叫着要杀死梁啸。如果不是他冲出去,那个年轻箭手也许就一箭射死梁啸了。这可有点反常,不像是普通的意气之争。
现在想起来,当初胡来约战时说的那些话并不像场面话,这场约战本来就是一场生死之约。
荼牛儿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突然灵动起来。他拉住梁啸,挤眉弄眼的说道:“阿啸,难道是你瞒着我,偷偷的坏了他妹妹?”
梁啸一愣:“你说什么?胡来的妹妹?”
“你少跟我装傻。胡来的妹妹成光是广陵城有名的小美人,打她主意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每次提到她都流口水。你说实话,是不是瞒着我,一个人偷偷采了这朵鲜花?”
梁啸暴汗。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阿啸,你最近有点怪怪的,自己做过的事都记不得了?”荼牛儿一边小心翼翼的抚着脸,一边说道:“上次我就觉得不对劲,你的胳膊比人长一截都忘了,还要我提醒,这可是怪事。”
“哦,我也不知道啊。”梁啸含糊的掩饰道。
“阿啸,是不是楚婆婆的神通不够,三魂没招全,少了一魂。”
梁啸正中下怀。“也许吧,反正有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
“这老巫婆,又骗钱。”荼牛儿恨恨的说道:“等哪天有空,去勾引她孙女。”
梁啸无语,觉得有点对不住楚婆婆和她的孙女。
……
梁啸觉得胡来的杀意来得蹊跷,荼牛儿的脸肿得无法见人,两人干脆没回城,绕着广陵城走了半圈,来到城东,在邗沟东侧的吴王祠住了下来。
吴王祠是一个民间祭社,祭祠的是两个吴王:春秋时期的吴王夫差,十几年前兵变被杀的吴王刘濞。祭祠夫差是光明正大的,刘濞因为有造反之名,不能太张扬了,所以只在夫差的泥像背后塑了一个小一点的像,看起来像是夫差的侍卫,但来祭祠的百姓都清楚,这就是刘濞。
汉代县以下实行自治,像这种民间祭祠,只要民间没有举报,又没有做得太张扬,官方通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免引起民间怨气。
进了吴王祠,荼牛儿在夫差泥像前磕了个头,祷告了两句,挟起祭坛的羊头就走。游侠儿寄宿祭社,借祭品果腹是通行惯例。梁啸和荼牛儿早就做得精熟,一点心理障碍也没有。
两人拎着羊头,到不远处的邗沟里清洗了一番,又捡了些枯柴,回到吴王祠,就在神位前将羊头烤了,先割下两块肉放在神位前,祭祀了两位吴王,便大块朵颐起来。吃得半饱,收拾了一番,两人便躲到泥像后,和衣假寐。
睡到半夜,梁啸推醒了荼牛儿。“牛儿,时辰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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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民风(求推荐,求收藏!)
readx;梁啸不明白胡来为什么杀意那么重,两次三番的下死手。不搞清楚这件事,他无法安心。
对他来说,杀人这种事太过严重,不管是杀人还是被杀。他还做不到像荼牛儿那么淡定,动不动就把杀人挂在嘴边上。
荼牛儿睡得正香,梁啸费了好大的力气,最后不得不在他的胖脸上戳了两下,他才痛得打了个激零,真正清醒过来。“好痛。阿啸,你再碰我的脸,我跟你绝交啊。”荼牛儿埋怨着,被梁啸拖出了吴王祠。
用冷水洗了脸,定了定神,梁啸和荼牛儿摸黑向广陵城走去。广陵城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王城,守备森严,夜里攀爬,一旦被守城的士卒发现,格杀勿论。给梁啸两个脑袋,梁啸也不敢去爬王城。
梁啸要爬的是大城,也就是普通百姓所住的城。胡家住在西北,但是梁啸却不能从西北进城。西北是富人聚集区,守备相对来说也比较严,城南是贫民区,更容易攀爬。
梁啸和荼牛儿翻进了城,穿街走巷,先回了青云里。宵禁早已开始,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还不时的有巡夜的士卒走过。不过这些都拦不住梁啸和荼牛儿,对付这些情况,他们早就是行家里手。
来到青云里里墙外,荼牛儿在外面放风,梁啸爬上了里墙,脚刚刚落地,梁啸就屏住了呼吸。
里正王奉世举着一张弩,弩矢在月光下发着寒森森的光芒,直指梁啸的胸膛。
梁啸连忙低声叫道:“王伯,是我,阿啸啊。”
“是你啊。”王奉世松了一口气,垂下了弩。“牛儿呢?”
“王伯,我在这儿呢。”荼牛儿在里墙外听到了王奉世的声音,憋着嗓子叫了起来。
“你们这两个小竖子,闯了祸,还敢回来?”王奉世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怎么搞的,胡家都找上门来了。要不是老子拦着,你们两家都得被砸了。这大半夜的,老子还不能睡个安生觉。”
“多谢王伯,多谢王伯。”梁啸连声致谢。“我回家看看我阿母去。”
王奉世哼了一声,开了里门,让荼牛儿进来。荼牛儿进了里门,却不肯回家,躲在角落里给王奉世行了一礼。王奉世奇怪,把他拉到亮光,借着月光一看,吃了一惊。“你这小把戏,怎么伤成这样?”
“不妨事,不妨事。”荼牛儿一边遮着自己的脸,一边说道:“胡家以多欺少,我吃了点亏。我就不回家了,要不我阿翁阿母看到了,又会心疼。”
“嗯,我听说了。”王奉世将荼牛儿拉到屋里,将他摁在席上,拿出一只粗陶罐。一打开,就冒出一股浓烈的气味。荼牛儿眼睛一亮:“獾油?”
“亏你识货。这是老子自己做的上等货。”王奉世用手指挖出一块油,抹在荼牛儿脸上。荼牛儿一边叫痛,一边乐吱吱的说道:“王伯果然好手段,这獾油好,凉凉的,的确是上等货。”
“那可不是,这是给我自己用的。要不是你们两个小把戏打赢了胡家,给我青云里争了脸面,我才舍不得呢。”王奉世唠唠叨叨的说道,言语中透着孩子般的得意,就像他也参与了那场恶斗一般。
“我青云里虽然穷一些,却有骨气,岂是他胡家人想进就进的地方?你们两小子别担心家里,有我王奉世在,保你们家人无恙。你们可劲儿折腾就是了。”
梁啸无语。看来汉代少年好斗的风气由来已久,王奉世一把年纪了,又是里正,居然还这么热血。年轻的时候大概也不是什么良民,说不定也和他们差不多。
见荼牛儿有王奉世照顾,梁啸就先回了家。西厢房还亮着灯,织机的声音还在响。梁啸走到门前,还没说话,里面织机的声音停了,传来了老娘梁媌的声音。
“是啸儿么?”
“阿母,是我。”梁啸轻轻的推开门,一脸愧意。
梁媌看了梁啸一眼,神情平静。“受伤了没有?”
梁啸连忙走过去,好让老娘看得清楚一点。不管她多么有主见,毕竟是母子连心,听到消息之后,她肯定非常担心。梁媌仔细的看了一番,又伸出手,撩起梁啸的衣角,见梁啸的确没有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饭在灶上,赶紧去吃吧。”
“阿母,我吃过了。那个……我想去胡家看看,搞清楚结的什么仇。”
“也好。”梁媌推动织机,重新开始织锦。“如果是误会,那就把话说开,免得麻烦。如果不是误会,那就做个了断,免得夜长梦多。胡家势大,只能先下手为强。”
梁啸愕然。“阿母,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非要斗个死活不可,那就别犹豫,宰了胡来,断了祸根。”
“这……”梁啸彻底无语了。
“你怕了?”梁媌瞟了梁啸一眼,微微一笑。“没事的,大不了逃出江都国,隐姓埋名,等着大赦就是了。我们母子没田没宅,包袱一打就可以走,他胡家能成么?”
梁啸无奈的点点头。他再次被这强悍的民风打败了。听老娘这口气,恐怕她随时都在准备逃亡。
梁啸走到厨房,将灶上热的饭端了出来,也没吃,径直来到里门口。荼牛儿已经抹完了药,满脸油光,精神也好了几分,就是气味太酸爽。闻到饭菜的香味,他顿时馋涎欲滴,食指大动。
“阿啸,你阿母还给你留了饭?这可真是太好了。”
“吃吧,我知道你没吃饱。”
“嘿嘿,一个羊头,两个人分,当然吃不饱啦。”
荼牛儿也顾不上客气,抓起一把饭就塞到了嘴里。他的力气大,饭量也大,一个人能顶梁啸两个人。两人吃饱喝足,梁啸将碗送回了家,这才告别了王奉世,悄悄的离开了青云里。转街走巷,来到了胡家所在的高阳里。
胡家不是一般的百姓,家宅广大,几乎占了半里。虽然已经是半夜,胡家还是灯火通明,人影幢幢。特别是厨房所在的东院,更是人来人往,一队队的奴仆端着各式美食,流水般的走向中庭。
中庭更是济济一堂,高朋满座,连庭院里都坐满了人,一个个东倒西歪,喝得正欢畅。不时有人起身敬酒,掀起一阵**。
梁啸和荼牛儿趴在围墙上,互相看了看,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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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夜相逢
readx;梁啸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流口水。
前世虽说没吃过什么山珍海味,满汉全席,至少也属于营养过剩的那一类,隔三岔五的还会生起减肥的念头,看到大鱼大肉都会本能的避开,尽可能挑一些清淡的。没曾想,到这个时代才几天,他就品尝到了饥饿的味道。
一天两顿饭,荷包蛋当营养品,要吃鱼,就得自己去打。
看到胡家丰盛的酒席之前,他还没太多的感触,甚至有些沾沾自喜,终于吃上纯生然的有机食品了。此刻一看胡家夜宴的排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两天过的是什么日子。
至于荼牛儿,就更不能提了,荼家的生活水准还不如梁家呢。
趴在围墙上,闻着满院子的香气,梁啸和荼牛儿两人口水涟涟。梁啸分明听到荼牛儿的肚子咕咕作响,不由得一脑门子黑线。真是个吃货,刚刚吃了一大碗饭,居然又饿了。
梁啸不敢怠慢,生怕荼牛儿控制不住,从墙头滑下去,连忙拽着他退了出去。他有些后悔,本来以为半夜了,大家都该睡了,没曾想睡了的只是穷人,有钱人家的夜生活才开始。
一想到老娘还在熬夜织锦,荼牛儿的老娘为卖地不成而焦躁,胡家却在胡吃海塞,挥霍浪费,梁啸心里就很不舒服,阶级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烧。
“走吧。”梁啸转身就准备走。
“走?”荼牛儿拉住了他。“事情还没办完呢,就走?”
“胡家这么多人,怎么办事?”
“前院人多,后院就清静了。”荼牛儿拉着梁啸,向后院走去。“去看看小美人,说不定还能温存一下。”
梁啸想要挣脱他,却拗不过荼牛儿的蛮力,被他拖得向前,又不敢大声喊叫,生怕招来胡家的卫士。这要是被逮住了,那可是死罪一条。私闯民宅,非奸即盗,很可能被当场击杀。
“我迟早要被你害死。”梁啸用力掰开荼牛儿的手。“你就是个坑队友的猪。”
“你这没良心的,忘了是谁屡次三番的救你了?”荼牛儿指着自己的脸,恨得咬牙切齿。“你看看我这张脸,多俊的一张脸啊,都是因为你,全毁了。还说我坑队友,一直是你坑我好吧?”
“呃——好吧,我说错了。”梁啸无语。
“本来嘛。”荼牛儿骄傲的一扬头,气宇轩昂的向前走去。
两人沿着胡家的院墙,向后院走去。走到西北角的时候,突然听到墙内有嗤嗤的破风声,隐约还能听到一声声呼喝。梁啸拽住了荼牛儿,伸手指了指。荼牛儿这才发觉,侧耳听了听,立刻来了精神。
“上去看看?”
梁啸也好奇不已。这大半夜的,怎么还有人练武,听声音,好象武艺还很不一般。如果是高手在习武,那偷学一两招也是不错的。他看了看四周,示意荼牛儿蹲下来。荼牛儿咕哝了两句,蹲了下来,梁啸踩着他的肩膀趴在墙头,凝神细看。
他看到了两个熟人,淮南第一剑客雷被和那个锦衣少年。雷被正在指导锦衣少年练剑,刚才的丝丝剑风应该是雷被演示时的风声,锦衣少年的剑术显然没有达到这个层次。
“看到什么了?”荼牛儿急不可奈的问道。
梁啸悄悄的跳了下来,低声说道:“快走,是雷被那伙人。”
“雷被?”荼牛儿眼睛更亮了。“那我更得看一看了。如果偷学一两招,以后也做个剑客,岂不爽呆了?”
“还做剑……客?”梁啸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花,后面的话全憋在了嗓子眼里。他定睛一看,刚刚还在院内练武的雷被已经出现在他面前,手持长剑,直指荼牛儿后心。
梁啸惊得目瞪口呆。胡家的院墙至少有一丈多,他要踩着荼牛儿的肩膀才能看到里面,雷被是怎么出来的?荼牛儿还在兴奋的描绘着未来的前影,梁啸扯了扯他,结结巴巴的说道:“牛儿,你后面……”
“后面怎么了?”荼牛儿挠挠头,后知后觉。“是哟,好象后心有点冷,凉嗖嗖的。”
“雷……雷被在你后面。”
荼牛儿一愣,转过身,见雷被持剑而立,又惊又喜,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雷君,多谢救命之恩。”
雷被也看清了荼牛儿和梁啸的相貌,有些诧异。“是你们。”
“是啊,是啊。今日蒙雷君出手相救,尚未致谢,所以特地跑来……”
梁啸一听就知道要坏。荼牛儿这么说,会让雷被以为他们在跟踪他们。对于雷被这样的人来说,被人跟踪肯定是非常忌讳的。他连忙拽住了荼牛儿,抢过一步,挡在他的面前,拱手笑道:“原来是雷君,误会误会。你慢慢练,我们先走……”
没等梁啸说完,雷被上前一步,一手揪住梁啸,一手揪住荼牛儿,也不见他如何作势,梁啸就觉得自己飞了起来,一转眼,就到了院内,几柄寒光闪闪的长剑直指面门,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一直处于兴奋之中的荼牛儿也吓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他们,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雷被说着,放开梁啸二人,纵身又越出了院墙。
一个侍从举着灯,照亮了梁啸的脸。锦衣少年走了过来,打量了一番,莞尔一笑:“原来是你啊,逃跑高手。”又看看荼牛儿:“嗯,你是那个虽然长得难看,却颇为悍勇的少年荼牛儿。”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荼牛儿很得意,挤了挤眼睛。
“久仰大名。”锦衣少年戏谑的笑道,转身看向梁啸。“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梁啸叹了一口气。他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些人都没有去参加胡家的宴会。做客胡家,却又如此低调,自然是不想别人知道他们的行踪。自己误打误撞的看到了他们,如果不解释清楚,今天无法善了。
“我如果说,我不是来找你们的,而是来找胡来的,你信不?”
锦衣少年不假思索的说道:“信!”
梁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幸福来得也太容易了吧?似乎看出了梁啸的不解,锦衣少年又说道:“你我虽然第一次见面,却一见如故。我想和你交个朋友,不知梁君是否愿意屈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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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将错就错
readx;一听到“屈就”二字,梁啸就明白了少年的意思。这是招揽啊,招揽他做门客,说得再直接一点,就是为淮南王招揽将来造反的班底。
造反是大事业,当然要从长计议。史载淮南王因为其父之死而怀恨在心,一直想报仇,只是书生造反,十年不成,最后被汉武帝轻轻松松就收拾了,输得比吴王刘濞还要窝囊。
只不过,造反也罢,被杀也罢,那都是后来的事,现在的淮南王可是有名的贤王,学问渊博,写得一手好文章,又乐善好施,礼贤下士,组织了一帮人写书,据说门客有数千人。这可是一个庞大的门客团体,编书是一方面,替淮南王传播名声更实在。
很显然,淮南王招揽门客有点像孔夫子招学生,有教无类。宁可错过,不可放过,但凡有点本事的,都想招到门下,壮壮声势也是好的。
一个普通的庶民被淮南王府招揽,这得多大的面子?按理说,梁啸应该被这位不知道是王子还是王孙的家伙感动得热泪盈眶,纳头便拜才对。可惜,他知道这是个有毒的苹果,看起来很美,吃下去会死人的。
可是,梁啸又不能一口拒绝,他和荼牛儿被几口剑指着呢,又撞破了人家行藏,如果说不同意,人家要杀人灭口怎么办?
梁啸绞尽脑汁,只好装糊涂。“交朋友?我们只是一面之缘,一点了解都没有,是不是太仓促了?”
“你对我不了解,我却对你很了解。”锦衣少年说道:“你叫梁啸,天生一对猿臂,擅长弩射。家中只有寡母一人,织得一手好锦。他叫荼牛儿,家里有父有母,还有一个姊姊叫荼花儿,十八未嫁,最近正打算卖地为她筹备嫁妆。你们都住在青云里,他家就是社树旁,我有没有说错?”
“咦,你怎么对我们这么了解?”荼牛儿又惊又喜,还有些不服气。“我们却只知道……”
梁啸一听要坏,顾不得多想,抬起腿,狠狠踹了荼牛儿一脚。荼牛儿没有防备,“嗷”的一嗓子叫了起来,吓了锦衣少年一跳。“他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他今天为了救我,受了伤。”梁啸一边说,一边装作扶荼牛儿,附在他耳边,咬牙切齿的说道:“要活命,就闭嘴。”
荼牛儿莫名其妙,却不敢大意,连忙闭紧了嘴巴。
锦衣少年狐疑的看着梁啸。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来这里面有问题。
梁啸嘿嘿一笑,反客为主。“足下对我们的确很了解,那足下是什么人,我们可一点也不了解啊。听足下的口音,不像是广陵本地人……”
荼牛儿一听,直翻眼睛,梁啸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脸上却挤出灿烂的笑容。荼牛儿见了,眼睛有些直,只好捂着嘴,装脸疼。
锦衣少年笑了。“没错,还没有介绍一下我自己,真是失礼。我叫刘陵,是淮南国人,家中薄有资产,出来游历,见见世面。他们都是我的侍从,至于雷君,你们想必听说过他的大名,我就不多说了。”
一听刘陵这个名字,梁啸心里咯噔一下。他倒是知道有个叫刘陵的,不过不是王子,而是淮南王刘安的闺女。这可是个不安份的奇女子,为了淮南王的造反大业,主动到长安做间谍。
不会就是眼前这小子吗?
梁啸想着,很自然的瞟了一下少年的脖子和胸口。可是灯光太暗,这少年的衣领又高,他什么也没看出来。胸口略鼓,既有点像发育尚不完全的少女,又有点像胸肌发达的少年。不过,少年被他看了一眼,不自然的摸了摸脖子,这让他更多了几分怀疑。
这小子很可能是位女扮男装的姑娘,而且极有可能就是那位奇女子翁主。女扮男装不稀奇,叫刘陵也不稀奇,可是有雷被这位淮南王府的名剑客作侍从,这就太明显了。
奇怪,他们就不觉得这样太张扬吗,还是与生俱来的书生气,让他们无知者无畏。
想到这一点,梁啸更加紧张。让他加入淮南王必败无疑的造反事业,他是万万不肯的。可是怎么拒绝,却是一个学问。既不能让他们丢面子,更不能让他们生疑,以为自己看出了什么。
“原来是刘君,幸会幸会。”梁啸拱拱手。“能得刘君赏识,实乃三生有幸,本当为刘君驱策,奈何家有老母。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待老母百年之后,再为刘君效力,以谢今日知遇之恩。告辞,告辞!”
梁啸说着,拖起荼牛儿就走。一个侍从哼了一声,伸出长剑,拦在梁啸面前。梁啸无奈,只好回过头,一脸无辜的看着锦衣少年刘陵。
刘陵走到梁啸面前,上下打量着梁啸,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梁啸言不由衷啊。”
“不敢。”梁啸干笑道。
“父母在,不远游,此乃梁君一片孝心,我本不该质疑。不过。既然梁啸是个孝子,这大半夜的不在家陪着老母,闯到胡家来干什么?就不怕犯了事,白发人送黑发人?”
梁啸心里一惊,头皮都炸了起来。这可是赤果果的威胁啊。刘陵现在要是杀了他,由胡家出面告官,说他私闯民宅,那可是一告就准。估计胡来会非常乐意效劳。
“这个……”梁啸沉吟了片刻,一声长叹。“不瞒刘君说,今天做此鸡鸣狗盗之事,也是迫不得已。白天的事情,想必刘君也看见了。胡君是必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我不得不……”
“所以你当面不敌,就来暗杀?”刘陵哼了一声,脸色有些不好看,眼神中也多了几鄙夷之色。
梁啸摇摇头。“非也,我是实在不明白胡君为什么要杀我,屡次三番,纠缠不休,想来问个明白。如果真有什么对不住他的地方,或是陪罪,或是堂堂正正的决斗,纵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这不清不楚的,我实在是纳闷啊。”
刘陵一怔。“你不知道为什么胡来要杀你?”
“不知道。”
“这可就怪了。”刘陵好奇心大起。他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捏着下巴,眼珠骨碌碌转了两下。“你是不是因为担心和胡来无法共事,才不愿意接受我的邀请?”
梁啸一听,正中下怀,连连点头。“正是如此,万一胡来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那岂不是让刘君为难?胡来的武艺、家世都比我强上百倍,因为我,刘君损失胡来这名干才,岂不可惜。”
“我明白了。这件事的确不好勉强。”刘陵点了点头。“这样吧,等我问清楚了再说,如果能化解你们二位的恩怨,到时候再说。如果不能,也只好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了。”
梁啸拱手致谢,拉着荼牛儿就走。刘陵显然觉得有些可惜,亲自把梁啸送到门口,依依惜别。
他们都没有看到,在巷子远处,胡来隐在墙角,一脸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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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 翁主
readx;出了胡家,梁啸顾不得掩藏身形,拉着荼牛儿飞奔,直到出了城,又跑出几里路,这才停了下来,呼哧呼哧的喘气。
“阿啸,你这是怎么了,像有狗追你似的。”荼牛儿捧着脸,一边咻咻呼痛,一边跟了过来。
“你懂个屁,刚才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你还不知道呢。”
“有这么严重?”荼牛儿很惊讶。“那刘君眉清目秀,一表人材,不像恶人啊。”
“不行。”梁啸咂了咂嘴。“你小子的确不开窍,过两天得让你师傅狠狠揍你一顿,说不定能揍开了窍。像你这么糊涂,就算武艺再好,也保不住自己的命啊。”
一听师傅二字,荼牛儿真的有点怕了。对钟离期那个心狠手辣的师傅,他是打心眼里犯憷。
“别啊,我笨,你开导开导我就是了,何必劳动我师傅他老人家。”荼牛儿陪着笑。“阿啸,你给我讲讲呗,刚才怎么就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有这么危险吗?”
“先回吴王祠,慢慢跟你说。”
“好咧。”
……
胡家。
雷被转了一圈回来,正好看见胡来藏在墙角处,暗自皱了皱眉,故意加重了脚步声。胡来听到脚步声,连忙走了出来,和雷被打了个招呼,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前走去。
雷被回到西院,见梁啸和荼牛儿已经不在了,不由得很好奇。
“翁主,那两个游侠儿呢?”
刘陵眼神有些游移。“走了,我让他们走了。”
雷被不解。刘陵又道:“雷君不用担心,他们是为胡来而来,并不知道我们的底细。不过,那个叫梁啸的很机警,似乎看出了我的底细。”
“看出了翁主的底细,怎么还能让他走?”
“不,我是说他可能看出我是女子。”刘陵笑道:“并不是指我淮南国翁主的身份。如果是,他想必不会拒绝我的邀请,我也不会放他离开。”
“他拒绝了翁主的邀请?”
“嗯,他好像和胡来有什么过节,生怕将来不好共事。可奇怪的是,他不知道这个过节是什么。”
雷被想了想,把刚才看到胡来的事情说了一下。
刘陵听了,更加好奇。“明天你找个机会问问看,如果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就帮他们说解说解。梁啸虽是贫家子,那一双猿臂着实难得,更可贵的是能为人着想,这是个顾全大局,能做大事的人。”
她顿了顿,又道:“桓君看中他,想必也是如此。”
……
梁啸和荼牛儿在城外混了几天,见没什么风声,便悄悄的混进了城,找到了那两个帮荼牛儿挖坑的小伙伴。见面说了几句,梁啸才知道自己成了广陵城的名人。
金匮山的那场决斗,梁啸向胡来挑战他最拿手的角抵,虽然有些取巧,却别出心裁,让胡来未战先败,一跤从树上摔了下来,磕破了脸,丢了个大丑。这便也罢了,最出彩的是他从七八个胡家侍从的围追堵截下全身而退,这着实有些让人惊讶。
不少人后来都去走了一遍那条路,几乎没有人一个能做到像梁啸一样敏捷。即使后来知道是梁啸让人挖的坑,也没有产生什么不良影响,反而让人觉得他够机智,会动脑子,是个智将。
毕竟,以梁啸的实力和胡来斗,如果不动点脑子,几乎没有胜利的可能。
更让梁啸惊讶的是胡来前日宣称自己输得心服口服,从此不再追究和梁啸的恩怨。如此一来,梁啸得了机智之名,胡来也博得了胸怀坦荡的好名声,皆大欢喜。
梁啸当然不相信胡来是什么坦荡之人。他觉得很可能是原本就没什么大过节——毕竟都是未成年的少年,杀人这种事,大多时候还是嘴上说说——胡来丢了个脸,不得不让一步,故作大度的化敌为友。将来有机会,胡来一定还会找他麻烦。
不过,能让胡来有所忌惮,这已经是进步了。
既然警报解除,荼牛儿的脸也消了肿,梁啸便赶紧回家。几天没回家,老娘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子呢。
进里门的时候,梁啸瞅了一眼里门旁的小屋,没看到里正王奉世,不由得有些意外。里正负责监察进出的人,王奉世很少离开自己的地盘,在这里,他最有掌控全局的感觉。
梁啸也没多想,在社树下和梁啸分了手,直奔自家小院。刚走进巷子,梁啸就愣住了,闪身躲在一旁。
他家的小院前停了一辆马车,一辆两匹骏马拉的轺车。他家门前围了一大群人,几乎全里的邻居都来看热闹了,里正王奉世红光满面,正在维持秩序。
这时候虽然儒术还没有大兴,但是车马制度还是很讲究的。双马的轺车是吏民所能乘坐的最高等级的车马,坐车去访客,更是对客人的一种尊敬,就像是现代人会见重要的客人要开上档次的好车一样。
谁这么给面子?梁啸大惑不解,随即又高兴起来。难道是我那没见过面的老爹良心发现,带着行头来接老娘归宗,要不是老娘的娘家来人,接她回家?
还没等梁啸反应过来,里正王奉世一眼看到了梁啸,大声的叫了起来。
“让开,让开,阿啸回来了,大伙儿让个道,让我们的小壮士回家。”
众人听了,“哄”的一声笑,散在两边,让出一条通道。王奉世大步流星的赶了过来,一把拽住梁啸,低声笑道:“小子,你这次可是给我青云里长了脸了,小小年纪,居然有人来请你为客,连我这个里正都觉得脸上有光啊。阿啸,将来富贵了,可不能忘了青云里的邻里乡亲。”
荼牛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昂首挺胸的走在梁啸前面,左顾右盼,看起来比梁啸还得意。
而梁啸本人却一点也不得意,甚至觉得有些苦恼。因为他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
我的亲娘唉,咱能不能别这么热情?我真的不想和你们掺和到一起啊。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事,我可不想像桓君、雷被一样,把大好前程毁在你们这些野心家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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