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夜袭
半夜三更,月朗星稀。
三千将士稳稳地端坐在战马上,轻挽缰绳,紧握武器,身上带着松枝扎成的火把,绑上了枯黄牧草的箭矢,眼神热烈的看着阵前的梁啸。
梁啸骑在明珠背上,缓缓从将士面前走过。
他穿着天子所赐的甲胄,佩着玉具剑,在火光的照耀下盔明甲亮,威严凛凛,宛若天神下凡。庞硕怀抱黑弓,步行其侧,黑脸上杀气腾腾,如同护卫天神的力士。
事实上,在将士们的心中,梁啸就是战场上的神。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以如此年纪立下赫赫战功,甚至将李广、程不识等一众宿将远远地甩在身后。
现在,他们将再一次跟着这尊神投入战斗。他们的胜利将破解当前的困局,也为自己赢取富贵和荣光。
梁啸轻轻勒住了缰绳,明珠四蹄如铁,稳稳地站住。夜风吹动它的鬃毛,却吹不动梁啸的意志。
“诸君抛家别子,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一个校尉举起手,大声说道:“是为陛下效忠,为朝廷效力。”
“没错,我们来这里,为是陛下效忠,为朝廷效力。”梁啸淡淡一笑:“还有呢?”
另一个将士大声说:“为荣华富贵,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梁啸笑得更加开心,微微点头。“这个目的虽然不怎么高尚,却更加实在。”
将士们轻声笑了起来。他们也觉得这个理由更实际一点,朝廷、陛下什么的,和他们这些普通人离得太远,绝大多数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积累到足够的军功,近距离看到天子长什么样。
等笑声渐定,梁啸又一次问道:“还有么?”
将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答。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可是目光却更加热烈,他们看着梁啸。希望听到更加有力的理由。
梁啸伸手,缓缓拔出天子所赐的玉具剑,轻轻抚拭。“诸君,三年前。我出使西域,第一次经过此地,看到匈奴人纵马驰骋,奴役我汉人,我便有一个梦想。总有一天。我要用剑砍下这些匈奴人的首级,占领这片草原,让匈奴人做我们的奴隶。现在,我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引起了极大的反应。将士们的气息粗了,眼睛红了。他们大多是边郡子弟,常年经受匈奴人的骚扰,不少人都有家人或者乡党被匈奴人杀死、掳走的经历,看过无数家破人亡的惨剧。这份仇恨一直埋藏在心底,等待着爆发的机会。
富贵固然吸引人。却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去争取。可是报仇不同,有仇不报,何以为人?
边郡子弟血气刚强,报仇远比富贵更能激起他们的斗志。
如今,梁啸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唤起了他们心中的仇恨。
梁啸抬起头,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大声吼道:“诸君,你们愿意跟我冲锋陷阵,为那些被匈奴人欺凌的同胞报仇雪恨吗?”
“愿意!”刚刚回答要报效朝廷的校尉红着眼睛,厉声大喝。
“愿意!”更多的将士举起手中的武器。大声怒吼。
梁啸再次大喝:“你们还记得今天的两个任务吗?”
“记得!”谢广隆一提马缰,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一是烧,二是杀!”
“对。一是烧,二是杀!”
“烧他老母,杀他老母!”
“烧死他们,杀光他们——”吼声渐渐整齐,惊天动地。
梁啸拨转马头,轻踢明珠。明珠迈开四蹄。向前轻驰而去。梁啸举起剑,斜斜向前一指。
“出发!”
“喏!”谢广隆大声应喏,猛踢战马,一马当先,冲出战阵,从梁啸身边急驰而过。
更多的骑士冲了出去,紧紧的聚集在各自上司的身边,开始加速。
三千精骑,在梁啸两侧展开,排成一字横阵,浩浩荡荡的向前杀去。
——
匈奴大营,一片静谧。
离最近的战场还有七八十里,又有单于和右贤王的数万大军在前,匈奴人非常放松,根本不担心汉人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早早的休息了,只有负责巡夜的士卒还睁着双眼,喊着有气无力的口令,在大营内外巡逻。
一队士卒手持火把,在大营里一边走,一边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火……火……”
“火个没完了是不是?”后面的士卒努力睁开眼睛,推了前面的同伴一下。“你这张臭嘴,别叫出事来,烧了粮草,杀了你都不够。”
“不是,你看,火!火!”那个打结巴的匈奴士卒手指远方,惊慌失措的叫道。
后面的士卒抬头一看,吃了一惊,连忙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等他看到远处地平线上那条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的火龙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手忙脚乱的拿起号角,用力吹响。
“呜——”报警的号角声蓦然响起,打破了大营内外的平静。
大营外,黑暗之中,斥候们三五成群的立在旷野之中,他们虽然还坐在马背上,头却已经垂了下来,发出响亮的鼾声。远离战场,太平无事,就算是军官看到了也不会责罚他们。突然听到报警的号角声,他们吓了一跳,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胯下的战马也开始焦躁不安,频频打着喷鼻,用马蹄刨地。
“他老母的,谁在吹号?”有人咒骂道。
“敌……敌袭!”同伴看到了远处的火龙,惊慌的叫了起来,搞下号角,用力吹响。
“我……”愤怒的咒骂憋在了喉咙里,还没完全清醒的匈奴人彻底懵了。看到这一条火龙,他就算再傻,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问题是,哪来的敌人?
一时间,号角声此起彼伏,互相呼应,响彻大营内外。
几乎在同时,梁啸也下达了冲锋的命令。传令兵用力敲响了战鼓,所有的将士开始加速,原本杂乱的马蹄声渐渐整齐起来,汇成一道惊雷,向匈奴人的大营奔腾而去。
梁啸的命令是以烧为主,所以汉军不是常用的雁行阵、矢形阵等冲锋阵型,而是一字横阵,三千将士分成三个横形队列,前后相距十余步,左右却宽达千步,一人一个火把,声势浩大,气势惊人。
此刻,他们放开马蹄,开始冲锋,手中的火把被风扯得呼呼作响,照亮了他们愤怒的脸庞,照亮了他们血红的双眼。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今天他们不是来战斗,而是来报仇的。
为数十年来死在匈奴人刀下的亲人报仇,为无数被匈奴人掳走,埋骨异乡的人报仇。
如果不是梁啸之前再三提醒,这些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战士能不能还保持队形都是个问题。
蹄声如雷,三千汉军将士、近万匹战马,卷起一道风暴,冲进了匈奴人的大营,扔出了一个个火把,射出了一枝枝火箭。
匈奴人的大营顿时火光四起。
梁啸拉开弓,一口气射出七枝箭。“嗖嗖嗖!”羽箭破风而去,消失在黑暗之中,随即又出现在一个刚刚从帐篷里冲出来的匈奴人面前。
一个接一个的匈奴人中箭倒地。
火狐等神箭手和梁啸一起全力射击,用手中的弓箭给匈奴人造成更大的混乱,延滞他们的反应。跟随梁啸以来,他们不用再为生活奔波,又经过桓远的亲自训练,虽然箭术不如梁啸神乎其技,却无疑已经站在了箭术的高峰。即使是在奔驰的战马上,百步之内也可以百发百中。
虽然只有六个人,威力却丝毫不亚于数十人。
匈奴人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巡逻的士卒及时吹响了号角,发出了警报,他们依然没能及时做出反应。当梁啸等人冲入大营时,只有很少的一些人走出帐篷,大部分人还在睡梦里。等他们意识出现了什么问题时,大营里已经是一片火海。
梁啸等人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有力的抵抗,就冲到了匈奴人的中军。百步之外,梁啸看了一眼中军大旗,从箭囊里取出一枝绑了枯草的箭,在火把上点着,然后搭在弓上,稍一瞄准,一箭射出。
羽箭射中大纛,钉在了粗大的旗杆上,火苗迅速点着了大纛,精美的大纛化作一团火光,熊熊燃烧。
紧接着,梁啸又取出一枝破甲箭,看了一眼掩着怀,刚刚冲出大帐的匈奴将领,微微一笑,一箭射出。
匈奴将领应声倒地,一命呜呼。
“加速,加速!”梁啸再也没有看那个匈奴将领一眼,再次下令加速,向前冲去。他知道,就算那个将领没死,他也无能为力了。半个大营烧了起来,除非他能呼风唤雨,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他。
战鼓声响起,放火放得正高兴的汉军将士再次加速,并向梁啸靠拢。准备的火把扔完了,准备的火箭射完了,他们开始拿起手中的武器追杀乱作一团的匈奴人。
梁啸说过,一是烧,二是杀。烧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现在应该开始杀了。
夜风更紧,蹄声更急。在半个大营的熊熊火光映照下,三千精骑渐渐汇成数十道纵形阵列,沿着匈奴人帐篷间的通道奔驰,将一个又一个刚刚冲出大帐的匈奴人砍倒在地,杀死在噩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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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412章 火烧连营
大泽旁,汉军大营悄无声息,就连往日必有的刁斗声都消失了。
灯曳摇曳。程不识全身戎装,端坐在大帐中,一手摸着腰间的剑柄,一手轻敲着案几。
“笃,笃,笃。”叩击声不急不徐,甚至有些刻板。
程不识面无表情,眼神死死的眼着地图,心思却明显有些不在地图上。长史陈安平同样全副武装,静静地站在一旁。他没有劝程不识去休息。他已经劝过几次了,程不识都充耳不闻。
帐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程不识霍然抬起头,陈安平会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掀开帐门。
一个斥候闯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将军,匈奴人出动了。”
程不识和陈安平交换了一个眼神,会心而笑。“多少人?谁统的兵?”
“右贤王亲自统兵,应该有两万人。”
程不识乐了,抚着修剪整齐的胡须,哈哈大笑。“梁啸这小子果然名声够响。安平,我说得如何,只要听到梁啸的名字,他就别想睡安稳。”
陈安平也喜不自胜,连连点头。“右贤王居然亲自出动,真给他面子。”
“那可不是右贤王给他面子。梁啸的面子是自己挣出来的,用刀砍出来的。”程不识握紧拳头,一拳砸在地图上。“传我的将令,全军出击,挣我们自己的面子。”
“喏!”陈安平二话不说,冲出了大帐。
片刻之后,激昂的战鼓起响起,打破了大营的平静。无数衣甲整齐的将士从帐篷里冲了出来,就在各自的营垒中集合,随即营门大开,汉军将士如潮水般的涌了出来,又在营外列成大阵。
无数战鼓被敲响,无数火把被点亮,大营前地动山摇。亮如白昼。
惊雷般的战鼓声惊动了匈奴人,留守的匈奴将领不敢怠慢,立刻出营查看。当他看到无数汉军将士正在营前列阵的时候,他吃了一惊。
程不识这是怎么了。要拼命,还是要突围?
他搞不清程不识的用意,黑夜之中,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一面下令全军戒备。一面派人通知刚刚离营的右贤王。
右贤王已经听到了汉军的战鼓声,也吓了一跳。他虽然留下了万余骑兵,可如果程不识真要拼命的话,这些骑兵也拦不住他们。拦不住也就罢了,骑兵有足够的速度优势,他们大可以主动撤退,保存实力。可是大营里的辎重怎么办?
骑兵带不走这些辎重,如果便宜了程不识,那岂不是亏大了?
一时间,右贤王左右为难。他没想到一直据守大营的程不识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行动。他原本想趁夜色掩护。悄悄的离开,不让程不识发现,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希望落空了。
是程不识和梁啸早有预谋,还是他也想趁着夜色逃跑?
是先击溃程不识,保住大营,还是赶去后营,与梁啸对阵?梁啸固然名声显赫,程不识也不是普通人。他躲在大营里不出来,右贤王拿他没办法。可是现在程不识主动出营,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没有了营栅的保护,两万步卒怎么可能是三万精骑的对手?
右贤王拿不定主意,沉吟良久之后。他决定先取程不识。
梁啸是不是奔袭后队去了,目前还不能肯定,况且他已经派人通知后阵将领提高警惕,梁啸未必有得手的机会。可程不识出营却是实实在在的机会,击溃程不识,就可以长驱直入河南地。彻底扭转战局,说不定还可以奔袭长安,去向往中的富贵之地看一看。
右贤王下令,全军回师,攻击汉军大营。
梁啸转过身,看着已经烧成一片火海的匈奴大营,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匈奴人的反应验证了他的判断。汉军第一次大规模主动出击,匈奴人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在他们眼中,汉军还是以步卒为主,车骑为辅,行动迟缓,在他们面前只能被动应战,只能被他们耍得团团转,最后灰溜溜的撤回汉境。
他们根本没把汉军当成势均力敌的对手,只把汉军当成可以随便欺负的两脚羊。
他们不付出代价,谁付出代价?
机会难得。经此惨败,下次匈奴人恐怕不会这么轻敌了。所以,要挣军功,就要抓住这次机会,尽可能的捞个够。否则等卫青、霍去病出道,他还有多少机会就很难说了。
有本事,能打仗有什么用?论战功,他比卫青强太多了,可这次他担任李广的裨将,只能统领三千骑,卫青却是担任程不识的骑将,独领万骑。要说这里面没有亲疏之别,谁信?
梁啸对天子是什么德性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他不怨天,不尤人,只是尽可能的抓住眼前的每一个机会。
你不带我玩?嘿嘿,我还不想跟你玩呢。弄个三五千户食邑,家里娶上淮南翁主,西域还有一个公主等着我,还给我生了个儿子,这么舒服的日子不过,非要给你卖命?
“大人,兄弟们准备好了。”谢广隆策马奔了过来,虽然疲惫,却一脸兴奋。这一次奇袭成功,他是首功,少了不能少,一个千人将是跑不掉的,说不定还有机会封侯。
“好,继续前进,抓紧时间吃点东西。”
“喏。”谢广隆应了一声,拨马而去。
时间不长,汉军将士再次跨上战马,奔向下一个目标。从高阙要塞到大泽,一百多里,匈奴人分成两个大营,相距三四十里。每个大营都有近万骑保护,梁啸只有三千骑,不论是袭击哪一个大营都有不小的风险,更何况是连续作战。
可是梁啸没有其他选择,他如果不一口气做完这件事,等匈奴人知道了他的存在,他就更没有机会了。
打仗有时候就是赌博,机会稍纵即失,到时候再后悔就迟了。
趁着黎明前的夜色,梁啸等人继续前进。
大当户调虽张大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半夜被人叫醒,他的心情很不好。其实,跟着右贤王来这里作战,他的心情就没好过。只是他欠右贤王一个大大的人情,不得不俯首听命。
浑邪王父子接连被汉儿梁啸杀死,浑邪王部乱成一团,实力在内讧中迅速衰落,他自己又被梁啸击败,一落千丈,如果不是右贤王扶持,他现在不知道给谁当奴隶呢。
右贤王奉单于之命赶来助阵,他岂能不来。好在右贤王体谅他实力不足的难处,没有安排战斗任务给他,只是让他看守辎重。靠山吃山,守着辎重不会饿,这个道理,调虽一清二楚,也非常感激。
所以,虽然半夜被人叫起来心情很不爽,调虽还是把右贤王的使者请了进来。听完使者传达的命令,调虽愣了一下。“梁啸?哪个梁啸?”
“就是……那个梁啸。”使者小心翼翼的看着调虽。他知道眼前这位大当户有心病,生怕刺激了他。
“那个……梁啸?”
“是的,就是那个……梁啸。”
调虽激零零打了个冷颤,脸色大变,红一阵,白一阵,手抖得厉害,连酒碗都端不稳。使者非常担心,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调虽好半天才定住神。“他……他不是和李广一起,向……东去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想了想,更加惊恐。“难道单于主力也被汉军击败了?”
使者连连摇头。“大当户过虑了。单于无恙。右贤王也只是提醒大当户有这个可能,没说一定就是他。”
“哦。”调虽长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松了下来,冷汗透体而出。除了右贤王本人之外,他大概是目前匈奴人中少有与梁啸面对面,而又活下来的人。焉支山下的那一战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而梁啸在西域的赫赫威名也给他留下了阴影。他实在不愿意在这个时候遇到这个对手。
“我知道了,我会加强戒备的。”调虽晃了晃肩,派人带使者去休息。使者看着调虽那副惊魂未定的神情,欲言又止。他怕吓着调虽。好在右贤王本人就快到了,前面还隔着一个大营,梁啸应该没这么快来吧。
调虽一个人坐在大帐里,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又觉得可笑,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他才昏沉沉的睡去。
刚躺下不久,他就再一次被人吵醒了。斥候来报,三十里外的大营烧起来了,火势很大。
调虽一跃而起,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到外面报警的号角声和惊恐的喊叫声。
“敌袭,敌袭!”
调虽推开斥候,冲出大营,看了一眼远处,顿时傻眼了。
西面的天空一片火红,灿烂如朝霞。在地平线上,一条火龙正席卷而来,即使隔着数百步,也能听到惊雷般的马蹄声。
调虽双手抱头,哀嚎一声:“老天啊,梁啸究竟是人是鬼,他会飞么,怎么来得这么快?”
回答调虽的是越来越响的战鼓声和马蹄声,数十息之后,汉军如洪水般涌入匈奴人的大营,甩出一枝枝火把,射出一枝枝火箭,还有无数匹尾巴着火的战马嘶鸣着冲进了大营,疯狂地踩踏着、冲撞着,将遇到的一切踏为平地。
看到此情此景,大当户调虽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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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3章 火马阵
人也好,马也罢,毕竟都是血肉之躯,时间一长,终究会感到疲惫。
一夜之间奔驰近百里,还踏了匈奴人的大营,不管是骑士还是战马,体力都消耗得非常严重。若非迫不得已,梁啸绝不会接着再闯第二个营。
两权相害取其轻,梁啸这么做,是因为机会稍纵即逝,不得不如此。
将士们或是被富贵诱惑,或是被报仇刺激得失去了正常的理性,也不排除有人被梁啸传奇般的战绩所惑,产生了近乎迷信的崇拜,总之他们接受了梁啸的命令,义无反顾的跟着梁啸再次冲营。可是梁啸自己却非常清楚,如果不狠下心肠,拿出点绝决手段,这一次很难完成任务,更可能是自寻死路。
将陪伴了他们一路的战马当作先锋,便是梁啸的手段之一。
梁啸下令在战马身上或尾巴上绑上枯草或松枝,在临入阵前点燃。火燎烤着战马的身体,滋滋作响。这些战马虽然都经受过良好的训练,足以应付纷乱的战马,可毕竟是动物,被火烧着屁股,顿时疼得疯了,使出最后的蛮力,冲进了匈奴人的大营。
“轰!”一匹战马撞上了一个目瞪口呆的匈奴人,匈奴人飞了起来,划出一道弧线,又重重的摔倒在地,摔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一阵发黑。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碗口大的马蹄踏了过来,正中他的面门,顿时一命呜呼。
“哗!”一匹浑身是火的战马冲进了匈奴人的大营,乱蹦乱跳,长嘶不已,将帐篷里的匈奴人踏得鬼哭狼嚎,身上的火点燃了帐篷,火势更猛。
梁啸总共有三千余人,一人三马,有近万匹战马。第一次冲阵损失了三分之一,这一次。他又拿出近三分之一的战马冲阵,分成几批,从不同的方向冲向匈奴人的大营,一下子搅得匈奴人大营一片混乱。
面对被火烧得发狂的战马。匈奴人无计可施,在一个又一个同伴被马撞伤、踩死,一个又一个帐篷被马身上的火点燃之后,他们再也没有阻挡的勇气,转身就跑。不管不顾的冲向中军大营。
率先冲入中军不是战马,却是这些惊慌失措的匈奴人。
中军亲卫营上前拦截,可是这些匈奴人已经吓疯了,平时高人一等的亲卫营此刻也失去了震慑力。他们拔出战刀,夺路而逃,谁挡路就砍谁。在这些亡命徒面前,亲卫营的精锐武士也被砍得手忙脚乱。等冲阵的战马一到,他们也全面溃败,不是被马撞倒,就是转头就跑。根本顾不上梁啸等人。
梁啸放慢了脚步,举起千里眼,寻找辎重营垒的方向。
这是负责看守辎重的大营,大量的牛羊和草料必然占据主要空间,而他的目的就是烧毁这些牛羊、草料,让匈奴人无肉可吃,让匈奴人的战马无草可喂。
有了之前冲阵的经验,再加上千里眼加持的超远视力,梁啸很快发现了辎重营的位置。他一声令下,一马当先地向辎重营冲去。百步外就射出了一阵箭雨。
三千将士紧随其后。有战马帮他们冲阵,吸引匈奴人的注意力,他们可以集中精力放火。
一时间,人如虎。马如龙,箭如飞蝗,扑天盖地,扑面而来。
听到报警的号角声,听到后营的哭喊声,辎重营的匈奴人已经知道大事不好。纷纷冲出大帐,跨上战马,准备迎战。他们的反应不可谓不及时,不可谓不专业,可惜他们的对手同样出类拔萃,罕见其匹。
熊熊火光映衬下,梁啸等人穿过帐篷间的空地,纵马而来,即使是在混乱不堪的大营中,他们依然保持着冲击阵型。尚在百步之外,弩骑兵就扣动弩机,射出了强劲的箭矢。
“嗖嗖嗖!”一批弩箭飞至,数名冲在最前面的匈奴人中箭,翻身落马。
“嗖嗖嗖!”又是数枝利箭飞至,虽然少,却非常精准,几乎无一落空。
又有数名匈奴人中箭落马。
还没看清对方的模样,匈奴人就倒下了十几人,后面的骑士眼前一空,不禁大吃一惊。没等他们回过神来,轻骑兵进入射程,又是一阵箭雨,射得他们狼狈不堪,叫苦不迭。
马蹄声如狂风骤雨,连成一片,瞬间就到了匈奴人的跟前。
“杀!”希腊少年亚历山大端平了长矛,一声怒吼,长矛刺穿了一个匈奴人的胸甲,将他挑了起来。亚历山大撒手扔矛,顺手从腰间拔出战刀,飞马而过,刀光一闪,锋利的战刀割断了另一个匈奴骑士的脖子。
鲜血泉涌,匈奴人捂着脖子,惨叫着落马。
突击骑兵势如破竹,一口气冲进了辎重营。经过几次战斗,他们的长矛已经基本用尽,绝大部分人都用战刀战斗,刀光闪闪,撕破夜风,撕开匈奴人的身体,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梁啸等人手不停挥,射出一枝枝的利箭,将射程之内有威胁的匈奴人一一射落马下,全力压制匈奴人的反击。他们有精准的箭术,有长时间磨合而成的默契,六张弓,却和几十具弩产生的威力不相上下。
轻骑兵在外、弩骑兵在内,不停射击,协助突击骑兵冲锋。
匈奴人以骑射为主,除非迫不得已,很少近身肉搏。他们身上的皮甲挡不住近距离射击的箭枝,手中的弯弓也只能掩杀溃兵,不适合正面决斗,又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突击阵型,一下子就被打懵了,死伤惨重。
长短配合,远近兼备,汉军以梁啸等人为锋,轻而易举的冲进了辎重营。他们立刻散开,大肆放火。
片刻之间,辎重营火起,火势迅速延伸,短短的时间就蔓延了半个大营。
看着冲天的火光,调虽面如死灰。
——
大泽旁,激战正酣。
成功的将右贤王吸引回来,程不识立刻收缩阵型,有条不紊的撤回大营。不过,为了尽可能的牵制右贤王,不让他绝望,程不识在营外留了三千多人作为诱饵,摆出一副不死心,随时准备再次突围的模样。
此次出征的三员主将中,李广的名声最大,战斗力最强,但是要论战阵的指挥能力,程不识远远超过李广。万余人的阵势在他的指挥下如臂使指,进退有序。匈奴人虽然人虽势众,却奈何他不得。
双方隔着营栅,僵持不下。
程不识有千里眼,抢在右贤王前面发现了西面的火光。他难掩心头的兴奋,又怕自己一时误判,连忙将千里眼递给长史陈安平。
“你看看,那是不是火光?”
陈安平又惊又喜,连忙接过千里眼,仔细观察了一番。在千里眼略显扭曲的视界中,西方的天空越来越亮,比欲破的东方还要明亮,更有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将军,真的成功了?”陈安平放下千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时此刻,即使不用千里眼,程不识也能看到隐约的火光和浓烟了。他挑了挑又粗又浓的眉毛,忽然笑了。“这才公平嘛,他帮了李广一次,也帮我一次。”
陈安平会心而笑。梁啸烧了匈奴人的辎重,程不识在这里的坚守就有了意义。否则的话,他们就是斩首再多也没用,打了败仗还谈什么战功?
“击鼓,准备反击。”程不识搓着手,眉开眼笑。“右贤王这次恐怕要疯了。”
陈安平放声大笑。辎重被烧,右贤王不疯才怪。
战鼓声大作,汉军将士精神一振,立刻行动起来,准备投入反击。
见汉军又要变阵,奋战了半夜的右贤王也精神起来。他抬起手,正准备下令骑兵准备冲锋,身边的亲卫将突然惊叫起来。“大王,你看。”
“老子眼睛没瞎,看得见。”右贤王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却发现亲卫将脖子向后,几乎扭断了,眼神惊恐,眼中更有火光点点。而且不仅是他一人,旁边还有不少亲卫正看着西方,眼神充满了不可明状的恐惧。
右贤王下意识的回身看了看,顿时石化,仿佛被人在胸口狠狠的捅了一刀,拔凉拔凉。
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狂吼一声:“亲卫营,随我来!”
号角声响起,匈奴人潮水般的退去。右贤王带着三千精骑狂奔而去。其他匈奴将领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乱作一团。不过,很快有人发现了西面的火光和浓烟,顿时傻眼了。
见此情景,程不识立刻下令出击。汉军大阵忽然如春冰焕解,化作数个冲锋阵型,在雷鸣般的战鼓声中,怒吼着,咆哮着,如猛虎下山,杀向匈奴人的大营。
奉命留守的匈奴将领勃然大怒,下令反击。匈奴人的骄傲根深蒂固,即使遭受了意外损失,依然没把汉军放在眼里。程不识守营也就罢了,居然敢主动出击,简直太不把匈奴人放在眼里了。
必须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号角声再起,匈奴人去而复返,策马奔驰,将汉军围在中央。
程不识镇定自若,指挥着汉军结阵,与匈奴人缠斗。
一时间,箭矢交驰,人喊马嘶,杀得难分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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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414章 扯虎皮,作大旗
“吁——”梁啸轻挽缰绳,明珠放慢脚步,渐渐的停了下来。
骑士们不用梁啸吩咐,默契的勒住了战马。战马呼哧呼哧的粗着气,嘴角全是白沫。骑士也是大口大口的**着,疲惫不堪,神情却颇为兴奋。
他们不约而同的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匈奴人大营,然后放声大笑。
辎重大营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已经烧一片火海。匈奴人乱作一团,有的徒劳的拍打着火苗,有的四处寻找灭火的水,更多的却是骑上马,四散而逃。但凡有点理智的人都清楚,除非天公垂怜,下一场大雨,否则这火是肯定救不下来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可不是说着玩的。草原上的风又干又冷,牧草为了长久保存,也都尽可能的晒干,一旦着火,很快就会烧得精光。
再说了,身处后方,谁会想到有敌人袭营啊。但凡有点准备,也不能让梁啸如此轻松的得手。
此刻,他们只顾逃离火海,甚至没人想起应该追杀梁啸。
梁啸很满意,斩首虽然不多,这两把火却放得彻底,匈奴人估计要头疼一阵子了。
“兄弟们,走!”梁啸一扬手,轻踢马腹,向西南方向轻驰而去。
骑士们大声呼喝着,紧紧跟上。他们虽然疲惫不堪,却精神亢奋,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唱起了战歌,其他人立刻应和,一路高歌,曾不迟疑。
梁啸走得非常及时,不到半个时辰后,右贤王就率领三千亲卫骑赶到了大营。看着烧成一片废墟的大营,看着那些烧成焦炭的牛羊,右贤王暴跳如雷,让人把调虽找了过来,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鞭子。
调虽咬着牙。一声不吭。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右贤王怎么惩罚他都不过份。他只告诉右贤王一个消息:梁啸是从西北方向杀来的,在此之前,已经烧了另一个大营。
右贤王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总共四个大营,一夜之间被梁啸烧了两个?这小子真够狠的啊。
右贤王恨得咬牙切齿,下令斥候全面出动,务必要找出梁啸。让这样一个人留在身后,他别想睡觉了。
斥候很快发现了梁啸的踪迹。右贤王二话不说,亲自带人马追了上去。此时此刻,这件事交给任何一个人,他都不放心,只有自己亲自办才有成功的可能。右贤王久经沙场,不用查看火场,只要听调虽说完经过,他就知道梁啸已经是强弩之末,正是追杀他的好机会。等他缓过劲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
“我……日!”梁啸放下千里眼。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这谁啊,还有完没完?”
谢广隆嘿嘿笑道:“大人,还能是谁,肯定是匈奴人呗。你烧了他们的辎重,他能不找你拼命?”
“找我拼命又能有什么用?”梁啸也咧着嘴笑了。“他就是杀了我,我也没法把辎重还给他啊。”
“至少能向单于交待吧。此战过后,大人的名头怕是不弱于李将军。能擒获将军,也许能将功责罪。”谢广隆哈哈大笑。“大人,匈奴人对勇士可是看重得很,如果抓住大人。单于说不定会把公主嫁给你。”
“我会稀罕匈奴人的公主?”梁啸撇了撇嘴,不屑一顾。
“那是,君侯在长安有淮南翁主,家里有胡姬。西域还有一个真正的公主,哪会把匈奴公主放在眼里。”帕里斯赶了过来,笑嘻嘻的说道:“君侯,这次立了功,能赏我一个院子不?”
“你还要院子?花儿姊的胸怀不够宽广,不够你依靠?”
帕里斯刚要说话。荼牛儿刀一般的眼神飘了过来,他缩了缩肚子,一踢战马,飞奔而去。
众人哈哈大笑。虽然被匈奴人追得很狼狈,可是他们的心情却非常轻松。在他们看来,别说匈奴人只有三四千骑,就算有三万骑,也别想抓住梁啸。
梁啸是谁?这可是最擅长奔袭的不败战将。匈奴人追上来了又能如何,谁死在谁的手里,还真说不定呢。
“老谢,你带大家先走,到前面那座山等我。”梁啸叫道:“我看看究竟是谁这么舍不得我,送了这么远了,还不放手。”
谢广隆应了一声,招了招手,带着骑士们向前去了。梁啸让亚历山大等人策马上山,做好接应的准备,自己带着荼牛儿和庞硕二人立马山谷中央,等着匈奴人追来。
接连被追了两天,连个喘气的功夫都没有,人马皆疲,再不想办法解决这些追兵,梁啸担心会崩溃。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千里眼里出现了右贤王的战旗。梁啸愣了片刻,恍然大悟。
“我以是为谁呢,原来是老相好啊。”梁啸乐了。“看来上次受虐没虐够,又赶到这儿来受虐了。”
庞硕好奇的问道:“君侯,究竟是谁啊?”
“右贤王。”
庞硕愣了一下,也有些释然,不免有些担心。
这些匈奴人在后面追了两天了,一直咬得很紧。从他们的行军速度和队形可以看出,这些人都是不多见的精锐骑士。正因为如此,梁啸才不愿意决战,一心一意的逃跑。两次冲营,虽然兵力损失有限,可是战马损失太多,而且体力不足,如果硬碰硬,他们肯定要吃亏。
他们一直想不明白这些骑士是从哪儿来的,现在他们明白了,原来是右贤王和他的亲卫骑。右贤王是右部匈奴的第一人,身份仅次于单于和左贤王,比他们当初杀死的浑邪王还要强上不少。他的亲卫骑自然不是普通人。
梁啸能挡住右贤王和他的亲卫骑吗?万一右贤王不吃他这一套,直接发起攻击,那可就麻烦了。
“大虎,怕了?”梁啸瞥见了庞硕的脸色,笑着问了一句。
庞硕吸了一口气。“有点。右贤王之前就吃过君侯的亏,这次又被君侯烧了辎重,我怕他会急眼犯浑。”
梁啸“扑哧”一声乐了。右贤王如果不急眼,能撵着屁股追着两天不罢休?
“君侯,你不担心?”
“担心顶个鸟用?”梁啸收起笑容,耸了耸肩,不以为然的唾了一口唾沫。他知道庞硕紧张,他也紧张,可是紧张解决不了问题。这时候就是赌博,赌赢了,可以赢得**的机会。赌输了,大不了决一死战。究竟谁干掉谁,还说不定呢。
右贤王怎么了,他不是人?
见梁啸如此,庞硕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时间不长,匈奴人追到了谷口,见梁啸三人立在谷中,两侧的山坡上人影绰绰,旌旗若隐若现,不敢大意,连忙勒住了缰绳,报与右贤王。
右贤王闻报,带着几个贴身亲卫赶到了阵前。
“右贤王,蒲类一别,有两年了吧,过得怎么样?”梁啸用匈奴语大声说道。离开西域两年多,他的匈奴语生疏了,听起来有些别扭。
不过,这不影响双方将士听得懂。在场的这些人都是经历过西域那场大战的,也知道右贤王最后是如何灰溜溜的离开蒲类海,听到梁啸这句话问候,心情自然大有不同。
右贤王心头一紧。梁啸一句看似客套的问候让他重新想起了眼前这位年轻汉将的危险。追了两日,梁啸一直在逃,他已经忘了这位不是只会逃跑的小白兔,而是一头恶狼。
三千精锐对两千余疲军,自己是有些优势,可是又能如何,梁啸以前哪一次不是以少胜多?况且这小子一直在逃,突然停下来,谁知道他又在耍什么诡计。
这两天,右贤王有件事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梁啸总能在他追上之前及时逃走,每次当他安排人包抄,最后总会差那么一点,眼睁睁的看着梁啸绝尘而去。每次当他悄悄的逼近,梁啸总会在他发起冲锋之前的一刻警觉。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头追骆驼的野狼,猎物就在前方,但是总远也追不上。
现在他停下来,是准备反击吗?
右贤王下意识地再一次看看四周,同时不动声色的使了个眼色,示意人派出斥候,察看不同方向,以防有埋伏,中了梁啸的诡计。
“不太好。”右贤王垂下手,握着骑盾,随时准备举起。梁啸的箭术出众,他可不愿意中了梁啸的冷箭,死在这里。“你烧了我的辎重营,我怎么可能好?”
“你们有好几个辎重营,我才烧了两个而已。”梁啸满不在乎的说道:“没了这两个辎重营,你们最多勒紧一点裤腰带,还能安然无恙的回到草原上去。可若是丢了另外几个辎重营,我估计你就只能吃马肉了。嘿嘿,说不定要和乌单一样,吃人肉。”
梁啸抬起头。“右贤王,你看啊,马上就要入冬了,草原上随时都可能下雪。依我看,你最好还是回到自己的牧场去,别在这儿凑热闹了。再说了,你堂堂的右贤王,身份仅次于单于,又何必跟我一个小小的骑都尉过不去?你要找对手,怎么得也应该找李将军那样的名将做对手啊。”
听到李将军三个字,右贤王心里咯噔一声,脸色为之一变。他只顾追梁啸,却把李广给忘了。梁啸不过是李广的裨将,只有三千骑,李广可是成名已久的宿将,他手里有近万骑,实力远非梁啸可比。休屠王、白羊王可都是栽在他的手里。身边这三千骑虽然精锐,可要是遇到李广,只怕凶多吉少。
李广会不会就埋伏在附近?
右贤王的后背冒出一阵冷汗,脖颈有些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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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415章 张次公
右贤王越想越怕,在确认安全之前,他没敢追入山谷,睁睁睁的看着梁啸离开。
梁啸一路向前,穿过一道不算太长的山谷,越过黄河的北部支流,逶迤向东。他不敢走得太急,生怕右贤王看出破绽,又追上来。直到确认右贤王退走了,他才加快速度,赶往大泽。
他和程不识离得并不远,只是右贤王追得太紧,一直没给他和程不识汇合的机会。现在右贤王离开了,他只用了半天时间就赶到了大泽。
在大泽旁,他遇到了刚刚赶到了卫青等人。
一见梁啸等人的模样,卫青吃了一惊,翻身下马。“伯鸣,你这是……”
“哈哈……有点惨,是不是?”梁啸自我解嘲的笑了两声。“有没有吃的?赶紧给我们弄点。几天没能好好吃一顿热乎饭了。”
卫青不敢怠慢,连忙安排人给梁啸准备饮食。刚说了几句话,张次公得到消息,策马赶来,一看梁啸的模样,他不禁乐了。
“哟,这是谁啊,可真是威风呢,又打胜仗了?”
梁啸不认识张次公,瞅了他一眼,没吭声。他知道自己现在形象不好。被右贤王盯着屁股追了两天,几乎就没阖过眼,连脸都没机会洗。那天晚上放火时粘在脸上的灰估计都还在,反正他抠鼻子的时候,总能抠出黑灰,唾沫的颜色也是灰色的,手就不用说了,十个指甲缝全是黑的。
不过,他不认为张次公会认不出他,不管是他的战旗还是他的战马,又或者是他身边的庞硕和荼牛儿,都足以表明他的身份。即使是只看他和卫青的亲近,也应该知道他是谁。
这货态度可不怎么友好啊。不过咱是有身份的人,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梁啸没理张次公,问卫青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韩公担心程将军有危险,让我和李将军一起过来支援。李将军马快。走到前面去了。”
梁啸哦了一声,有些明白了。李广是一人三马,卫青却是汉军骑兵的标准配置,一人一匹战马。再加两成的备马。双方的行军速度不可能在一个档次上,李广又不是那种喜欢搞好关系的人,只怕是只顾着自己痛快,抢到前面去了,把卫青等人扔在后面。
不过。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含糊的应付过去。
张次公本来就一肚子火,见梁啸这副模样,更加恼怒。他跳下马,走到梁啸面前,上下打量了两眼,故作惊讶。“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冠军侯么?怎么这副模样,莫非是刚刚杀败了匈奴单于,还没来得及收拾?”
庞硕大怒。他和张次公相识已久。算是有点交情。他是梁啸的门客,张次公对梁啸不敬,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喝了一声:“张次公,注意你的身份,别忘了尊卑。”
张次公早就看到了庞硕,不过他根本没把庞硕当回事。他瞪了庞硕一眼,反唇相讥。“庞大虎,注意你的身份,你一个给人做家奴的人,敢和我这样说话。不怕老子打烂你的嘴?”
“你倒是试试看。”庞硕上前一步,横刀而立。
“你敢威胁我?”张次公也火了,抽出腰间的战刀,双手握刀。大声叫道:“来啊,让老子看看你这几年有没有长进。”
梁啸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快。“这蠢货是哪来的?”
卫青尴尬不已,连忙上前拦住张次公。“次公,不得对冠军侯无礼。”
“什么冠军侯!”张次公唾了一口,骂道:“看他们这副衰样。肯定是吃了败仗,这冠军侯还能做几天,谁知道呢?不就是走了****运么,还当真自己是什么名将了。”
梁啸眉头皱得更紧。他呲了呲牙,站了起来,眼皮低垂。“照你这么说,我这个冠军侯名不符实?”
张次公哼了一声。“嗯,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有数。”
“你是不是说,陛下赏罚不明?又或者是,陛下不够聪明,被我骗了?”
“你……”张次公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卫青捂住了手。他奋力挣开,还想再骂。卫青急了,抬腿就是一脚,将他踹得噔噔噔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仲卿,你……”
“放肆,陛下赏罚分明,冠军侯名至实归,岂是能容你胡说八道的?”卫青连连给张次公使眼色,厉声喝道:“还不给冠军侯请罪?”
张次公还要再辩,公孙敖正好赶到,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楚,这时也赶了过去,借着扶起张次公的机会,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张次公听了,这才意识到梁啸的阴险,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却倔强的站在那里,不肯给梁啸行礼赔罪。
梁啸拍拍手,看看卫青。“仲卿,我这败军之将,没脸吃你的饭。就此告辞。”
“伯鸣,伯鸣……”
梁啸不理卫青,翻身上马,拨转马头,看了张次公一眼。“小子,我今天给仲卿面子,不跟你计较。下次看到我,你最好离得远一些,否则,别怪老子手黑。大虎,我们走。”
“喏。”庞硕收起刀,瞪了张次公一眼,迈开大步,跟着梁啸走了。他的三匹战马都阵亡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战马,只能步行。
张次公看在眼里,更加坐实了梁啸打败仗的判断,骂不绝口。卫青大怒,喝斥了几声,他才算收敛一些。不过,对自己的判断,他信心十足。就连卫青都有些不安起来。梁啸等人的模样太狼狈了,完全是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除了吃败仗,没有其他解释。
——
梁啸赶到程不识的大营。
程不识正在清理战场。与匈奴人对峙了两天之后,李广赶到,成了压垮匈奴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看到李广的战旗,匈奴人就崩溃了,四散而逃。
李广率领骑兵去追击,程不识安排人救治伤员,清理战场,统计双方的伤亡人数。这些烦琐的事务都需要时间,却大意不得。汉军军法非常严厉,斩首数量错几个都有可能入罪,程不识可不希望苦战一场,却因为几个数字付之东流。
不过,看到梁啸,程不识的心情非常不错。
“伯鸣,怎么搞成这样了?”程不识关切的问道。
“唉,别提了。”梁啸被张次公触怒,心情不怎么好。“右贤王追我追了两天,连洗脸的时间都不给我,差点就被他干掉了。”
梁啸把这几天的情况一说,程不识笑了起来,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如果不是他及时做出反应,拖住了右贤王,梁啸能不能活着回来真的很难说。右贤王最开始决定救援后军的时候,可是两万骑啊。
“将军这里情况如何,看这样子,是一个大胜仗?”
“多亏你袭击了匈奴人的辎重。右贤王赶去追你了,剩下的匈奴人群龙无首,无心恋战。李将军又及时赶到,我算是有惊无险,小胜一场。”
“哈哈,将军谦虚了。”梁啸笑道:“将军守住了这里,就是大功一件。如此一来,匈奴单于恐怕不得不撤军了。将军,你可要准备好,还有硬仗要打呢,不能让单于这么轻松的走了。”
“如果真能如此,那当然再好不过。”程不识的心情不错,和梁啸谈笑风生。“人心苦不足,我总觉得这功劳还不够多啊。后生可畏,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善战,我不抓紧机会,恐怕就要落后啰。”
两人相视而笑。
长史陈安平走了过来,告诉程不识,卫青率领一万骑赶来了。程不识连忙让陈安平引卫青入帐。卫青虽然是天子近臣,却是他的副将,他还不至于自降身份去迎他。
时间不长,卫青等人来到中军。看到战场的情况,他们就知道自己又来迟了一步,赶了几天路,只是为了给李广和程不识当立功见证人,心情难免不爽。见梁啸和程不识说得热闹,张次公又忍不住了。“败军之将,还有脸在这儿说笑,真是不要脸。”
程不识一愣,立刻沉下了脸。“你在说什么?”
张次公虽然不把程不识当作真正的上官,却也不愿意惹这个误会。他连忙说道:“将军,不是有人吃了败仗么,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梁啸含笑不语,装作没听见。
程不识瞅了一眼,立刻明白了。他摇摇头。“卫将军,这次我能够守住大营,击退匈奴人,一要谢你们及时支援,二要谢梁啸突袭得手,烧毁了匈奴人的辎重大营。若非如此,匈奴人怕是不会这么轻易的罢手。”
卫青一愣。“伯鸣……烧了匈奴人的辎重大营?”
梁啸站了起来,笑着点点头,伸出两根手指,在张次公等人面前晃了晃。“两个。为什么我的脸这么黑?放得火太大,烧的东西太多,烟薰的。”
张次公的脸立刻变成了猪肝,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卫青也有些尴尬,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满面笑容地上前行礼。“伯鸣,你真是不负众望,又一次创造了奇迹啊。”
“不负众望不敢说,只怕有些人……”梁啸瞅了一眼张次公,哈哈大笑。“失望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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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416章 似曾相识
张次公脸上火辣辣的,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见梁啸一头一脸的黑灰,人困马疲,而且马匹数量严重不足,与李广部一人三马的豪华阵仗完全不符,他很自然地以为梁啸肯定是打了败仗,把家当都败光了,这才肆无忌惮的大放厥词。
谁曾想,梁啸脸上的黑灰居然是因为烧了匈奴人的辎重,而且一口气烧了两个大营。
再没脑子的人也清楚,匈奴人实力强大,正面击败他们的可能性很小,唯一的办法就是毁掉他们的后勤补给,逼他们自己撤。但后勤也不是那么容易毁的,匈奴人肯定会重兵把守,严加看护,劫营的风险很大,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变成自寻死路。
至少张次公自己不敢。他们虽然有一万骑,却没有把握在匈奴人的援军赶到之前完成任务。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法绕过右贤王的大军,连出击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梁啸做到了,他只用了三千骑就烧了匈奴人两个辎重大营,还有的控制了伤亡,只损失了一些战马。
相对于匈奴人两个大营的辎重,这几千匹战马的代价虽然不小,却是值得的。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冷嘲热讽就显得非常愚蠢,梁啸举起的手指就像两把刀,直接戳瞎了他的眼睛。
有眼无珠啊!张次公面红耳赤,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好让他钻进去。
梁啸和程不识打了个招呼,扬长而去。他是李广的裨将,不需要向程不识汇报工作。
程不识阴着脸,一声不吭。他当然知道梁啸心里不痛快。他心里也不痛快。张次公在他的面前与梁啸发生冲突,眼里根本没有他这个主将。如果不是看在卫青的面子上,他当场就要发作。
“将军……”卫青尴尬不已,连忙上前请罪。
“卫将军,不用多说了。”程不识强压怒火,慢吞吞的说道:“你来得正好,立刻扎营吧。右贤王虽退。单于还没走。如果能重创单于,也是一件大功。”
卫青连声答应。
和程不识商量完了战事安排之后,卫青离开了程不识的中军大帐。他一路急行,一句话也不说。张次公和公孙敖紧紧跟上。打量着卫青的脸色,几次想说话,也没能张开嘴。
出了中军,卫青停住脚步,转身看了他们一眼。沉声道:“你们回去准备,单于很快就要撤军,能不能立功,这是最后的机会。”
“喏。”公孙敖和张次公连忙拱手应喏。“仲卿,你……去哪儿?”
“我去找伯鸣赔礼。”卫青瞪他张次公一眼。“你们是我的兄弟,伯鸣也是我的兄弟,你们这么做,不是在羞辱伯鸣,而是在羞辱我。”
张次公尴尬不已。卫青摆了摆手,翻身上马。带着卫陶向梁啸的大营奔去。张次公和公孙敖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骂了一声,懊丧之极。
卫青来到梁啸大营。将士们正在扎营,梁啸正在查看四周的地形,看到卫青,梁啸咧了咧嘴,挥手示意荼牛儿等人散开。卫青跳下马,歉意的拱拱手。“伯鸣,真是对不住。误会,误会。”
梁啸拍拍卫青的肩膀。“仲卿。你我相交多年,我还能不知道你。我知道他们和你都是过命的交情,可现在是军中,不比平常。他们如此放肆。你也该管一管,要不然怎么服众?”
“是的,是的,是我的错。”
“你也不要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军中汉子粗豪,这一点我很清楚,可是也不能如此放肆。我和你是兄弟。可以不计较,若是别人,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梁啸顿了顿,又道:“和李将军相处得不融洽吧?”
卫青苦笑着点点头。“什么都瞒不过你。”
“这还用说吗,李将军什么脾气,我比你更清楚。公孙敖、张次公想学他,也得有那个资本才行。他们现在就这么骄狂,别人不是处处针对他们,就是以为他们仗着卫夫人的关系飞扬跋扈,不管怎么说,都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对你而言。”
卫青长叹一声,眉头微蹙。
卫陶走了过来,拱手道:“梁君侯,你说得有理,仲卿身份敏感,明里暗里被人排斥,可他又能怎么办?这次出征东奔西走,但是机缘不巧,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真正拿得出手的战功,还请君侯多多指教。”
梁啸看了卫陶一眼,神情缓和了些。他知道卫青现在不好受。历史已经变了,卫青被他的光芒所掩,再也没有历史上一战成名的好运气。如果不能立功,不能证明天子用他是正确的,下次还能不能有这样的机会,真的不好说。
“要立功,其实也很简单。”梁啸嘴角微挑,笑了起来。“要想猎狐狸,就要比狐狸更狡猾。要想打豺狼,就要比豺狼更凶狠。匈奴人的特点是快,那你们就要比他更快。”
卫青眼神一闪。“你是说,减少骑兵数量,提高速度?”
“没错。我们的骑兵没有匈奴人多,你只有比他快,才有一线机会。否则,你只能被动应战。”
“可是,如此一来,我们只能装备三千骑……”卫陶有些担心。“三千骑是不是太少了?”
“程将军缴获了一些战马,你们可以去要过来。要不让他安排一名校尉配合你也行。另外,如果是两三百里的奔袭,不用带多少粮草,一人双马就够了。我军的武器装备都比匈奴人强,若有五千骑,就算遇到匈奴人一万骑也有一战之力。如果兵力相当,我们应该有七成以上的胜率。”
卫青连连点头。
“另外,匈奴人习惯骑射,不擅近身格斗,多配精甲刀戟,强行突破,尽可能将装备优势发挥出来,打得匈奴人看见你就跑,才能把主动权掌握在手中。士气涨落,对战力的影响也不可小觑。”
卫青感慨不已。“多谢伯鸣,我就这去办。立了功。回去一定请你喝酒。”
“真要谢我,赶紧娶了我师妹吧。”梁啸半开玩笑的说道:“你们这么吊着,算怎么回事?”
卫青红了脸。“不是不肯娶她,是我没脸。若能立功受赏。这事自然要办的。”
“但愿如此。”
——
“陛下,陛下!”韩嫣大叫着,一路冲进了承明殿。
天子转过身,眉头紧蹙,稍显苍白的脸色上露出几分不悦。
“陛下。好消息。”韩嫣冲到天子面前,抖了抖手里的军报。“好消息啊。”
天子眼神一闪,转怒为喜。“什么好消息,匈奴人走了?”
三天前,他收到韩安国的军报,李广、卫青夹击楼烦王部得手,楼烦王全军覆没,占据河南地的两个匈奴王已经全部被击溃。可是情况却不怎么妙,匈奴单于、右贤王率领八万精骑赶到,欲夺回河南地。韩安国据守石门障还好说。在大泽的程不识却非常危险。
一旦匈奴人击溃程不识部,韩安国独木难支,河南地必然得而复失,前功尽弃,说不定匈奴人要还借机报复,袭侵边郡,甚至有可能直抵长安。
战局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天子却无计可施。短时间内,他没有更多的兵力可用,特别是骑兵。他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战场上的各位将领身上。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又有些窃喜。面对匈奴人,汉军最大的麻烦就是骑兵数量不够,无法捕捉到匈奴主力。这次接受梁啸的建议,以取河南地为目标。结果匈奴人主动来了,汉军甚至不用出塞就与匈奴主力对阵。如果能大量杀伤匈奴人,哪怕伤亡大一些,那也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胜利。
他当然也希望汉军大胜,可是他更清楚,这种可能性太小了。不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天子带着这种期盼,打开军报,迅速扫了一眼。
严助等人围了过来,紧张的注视着天子的表情。他们与天子同呼吸,共命运。如果北疆战局不利,压力最大的就是他们。
天子的眉毛挑了挑,紧跟着,嘴角也挑了起来,一丝笑意从嘴角慢慢绽放,又迅速**开来。
“好!打得好!”天子兴奋不已,用力挥动手臂,势若万钧。“不愧是桓君调教出来的奇材。哈哈,这一次,连李将军都要稍逊一筹啰。”
严助等人听了,如释重负,连忙恭贺天子。天子将军报塞给他们,转身走到殿外,张开双臂,放声长啸。
“打赢啦,打赢啦,我们打赢啦——”
廊下当值的郎官们见状,不约而同的转身,面对天子,抚胸欠身,山呼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
严助看完军报,眼神微闪,立刻将军报转给了吾丘寿王。他快步走到天子身边,轻声笑道:“陛下,梁啸果然擅长突袭,这一次又被他抓住机会了。”
“那当然。”天子紧张了这么多天,突然收到好消息,欣喜若狂,有些口不择言。“他可是我亲眼相中的将才。”
“陛下慧眼识人,非凡人可比。”严助笑嘻嘻的说道:“臣观梁啸用兵,颇有似曾相识之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陛下可有印象?”
“似曾相识?”天子一愣。“我大汉名将中,有如此用兵的吗?”
“汉将中……好像没有。”严助收起笑容,目光灼灼的盯着天子。
天子想了想,忽然醒悟过来。“你是说……”他眼珠一转,随即改口。“不不,不可能。”
严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陛下,臣也觉得不应该。不过,臣是吴人,桓、钟离,这两个姓氏,再加上这出神入化的骑兵战术……”
天子脸上的笑容散去,眼角跳了跳,露出几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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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417章 君心难测
天子回到殿中,吾丘寿王等人正准备上前祝贺,一见天子的脸色,连忙把话又咽了回去。他们看看严助,严助低着眉,只是不说话,显得高深莫测。
殿内的气氛诡异起来,谁也不敢乱说话。
天子想了想,扫了一眼严助等人,也觉得气氛不对。他摆摆手,又笑道:“梁啸烧了匈奴人的辎重好是好,可是却解决不了我军辎重的问题。准备好的粮草要尽快运到河南,要迁徙的百姓也可以起程了。冬天快到了,路上还要花不少时间,早一天安排到位,早一天放心。”
“唯!”众人应喏,立刻去安排。相关的文书要立刻送到丞相府,由丞相府进行部署。
所有人忙碌起来,把尴尬的气氛掩饰过去。
天子将严助、吾丘寿王叫到跟前,铺开地图。“河南胜负已分,接下来是转战右北平,还是出河西?”
严助说道:“臣以为,先去右北平比较好。江都王麾下以步卒为主,骑兵太小,恐怕难以击退左贤王。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匈奴人势大,诸军虽然取胜,损失也不小,特别是梁啸,急需休整,不能再战。”
天子点点头。“不错,李广部转战千里,已成强弩之末。驰援右北平的任务,还是交给卫青吧。”
“陛下圣明。”吾丘寿王附和道。
不用多想,他也能看出其中的用意。到目前为止,卫青的战功不够显赫,驰援右北平可以多给他一次机会。只是他不太明白,严助究竟和天子说了什么,转眼之间,天子对梁啸的观感居然有如此悬殊的变化。
纵横家以口舌杀人,果然名不虚传。
——
馆陶长公主府。
刘陵下了车,和邓国斌打了个招呼,就在陈须的引领下走进了大门。陈须是堂邑侯的长子。侯爵继承人,由他来迎,馆陶长公主给足了刘陵面子。
他们没有经过中庭,而是沿着长长的走廊。径直去了后院。隔着高高的院墙,刘陵听到了宾客们高谈阔论的声音,不由得轻笑一声。“今日府上真是宾客盈门啊。”
陈须笑了笑。“都是一帮趋炎附势的东西,凑凑热闹罢了。如今我家不比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若不是翁主帮忙。谁愿意来啊。就连翁主现在也不怎么容易请了呢。”
刘陵咯咯一笑。“陈君这是把我也当成趋炎附势的人了?”
陈须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连忙笑着打招呼。“翁主见谅,我实在是看到这些人生气,倒不是针对翁主。我知道翁主不是那种人。再说了,要附势,也是我家附翁主的势啊。翁主,你现在生意做得那么大,能不能带着我们一起玩?”
“见外了。”刘陵笑道:“我听说,太皇太后过世的时候,把自己多年收藏的珍宝全部留给了太主。你家坐拥金山。又何必忙东忙西,争十二之利。当然了,你如果有兴趣,我是欢迎之至啊。”
“那可太好了。”陈须眉飞色舞。“翁主,你也不是外人,我就不瞒着你了。太皇太后那些东西值钱不假,可那是我阿母的,将来会和她的爵位一样,由我弟弟继承。我么,空担了一个名。如果不早做准备,坐吃山空,迟早有到翁主门上讨饭的时候……”
“阿兄,你看你。能不能说点正事。”皇后陈阿娇站在阶下,瞪了陈须一眼。“翁主还没入座,你先哭穷,这是赶客么?要不要连我也一起赶走?”
陈须连忙赔礼,红着脸退了出去。陈阿娇拉着刘陵的手,上了堂。挤了挤眼睛。“妹妹,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梁啸又立功了。我听人说,天子欢喜得忘形,郎官们山呼万岁呢。”
陈阿娇把打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刘陵听了,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却什么也没说。她挽着陈皇后的手,笑盈盈地说道:“那都是陛下慧眼识人。”
“是么?”陈阿**了一声:“那卫青领了一万骑,什么功劳也没立,真是辜负了陛下的这双慧眼呢。”
刘陵笑笑。她知道皇后最近对卫子夫很厌烦。皇后与天子成亲多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卫子夫刚生了一个女儿,现在又怀上了,照这个趋势,生个儿子是迟早的事。对皇后来说,无子是最大的短处,太皇太后又过世了,她这皇后还能做到哪一天,真是说不准的事。
“皇后,战场上的事,谁能说得准呢。没立功,不代表他没本事。李将军号称名将,这么多年了,不也是第一次立下如此功劳?卫青还年轻,立功是迟早的事。”
“李将军?李将军第一战就能统兵过万?”陈阿娇蛾眉蹙起,怒形于色。“李将军可是真正的良家子。卫青呢?他不过是平阳公主的一个骑奴,就因为他的姊姊得宠,第一次出征就统领万余骑兵。这要是传出去,大臣们会怎么说,百姓会怎么说?妹妹,我真不是为自己不平,我是担心朝野非议,于陛下名声有碍啊。”
刘陵摇摇头。“皇后,在这一点上,我与你意见不同。我觉得卫青虽然出身差了些,却有大将之才。陛下用他,没有用错。不信的话,你拭目以待。”
陈皇后刚要再争论,忽然眼神一闪,笑了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根本不是相信天子,你是相信梁啸。梁啸和卫青好朋友,你爱梁啸,便对卫青也另眼相看了。”
刘陵红了脸,无言以对。不得不说,陈皇后歪打正着,说中了她的心思。她与卫青没什么交往,哪能看得出卫青是不是大将之才。但是梁啸和卫青关系很好,梁啸从西域回来,第一个去找的人就是卫青。出征离京之前,最后找的一个人也是卫青,可见两人亲近绝不仅仅是因为征贰这么简单。
她相信梁啸的眼光。
“妹妹,梁啸这次立了大功,必然要益封,只是不知道他会向陛下求些什么。”见刘陵不好意思,陈皇后心情大好,打趣道:“当然了,更重要的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去淮南王府求些什么。”
刘陵大窘,娇羞地推了陈皇后一下。“皇后……”
陈皇后掩着唇,笑出声来。两人说笑了一阵,陈皇后又道:“你是我们女子中的魁首,都对梁啸如此信服,那他的本事就更不得了了。你说,他对妇道有没有什么心得?”
“妇道?”刘陵一怔。“他一个男子,哪懂什么妇道。”
“唉呀,你就帮我问问嘛,说不定他知道呢。你说我这身体好好的,什么毛病也没有,怎么就……”陈皇后不好意思起来,挤了挤眼睛。“你懂的。”
刘陵恍然大悟,哑然失笑。
——
梁啸走进李广的中军大营,还没进帐,就听到了打翻东西的声音。他愣了一下,停住脚步,将探询的目光转向李敢。李敢缩了缩脑袋,没敢吱声。
“梁兄,你还是进去自已问吧。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阿翁突然就恼了。”
梁啸皱了皱眉。梁兄?这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他小心翼翼的掀起大帐,见帐内一片狼藉,李广背着手,站在帐中,脸色铁青。
“将军,你这是……”
李广看了梁啸一眼,大步走到倒塌的案前,拿起一份文书,“哗”的一声甩到梁啸面前。“你看看。”
梁啸连忙接过来看了一下,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文书是由长安发来的,要求战事结束之后,由程不识镇守河南,韩安国、卫青率部驰援正在右北平作战的江都王刘非,除了留五千骑给程不识之外,绝大部分骑兵都交给卫青统领。这和最开始的计划不同。原本计划是由李广率本部扫荡河西的。现在将主力交给卫青驰援刘非,等于剥夺了李广的兵权。
这是天子袒护卫青,为了给卫青创造立功的机会,连最基本的掩饰都顾不上了。难怪李广发这么大的火。他最近和公孙敖、张次公等人互相看不对眼,这个命令一出,形如打脸啊。
梁啸小心的避开地上的东西,扶起案几。“将军,坐吧。”
李广余怒未消。“坐什么坐,我还能坐得下来吗?用不了多久,这个位置就得留给卫青来坐了。”
梁啸叹了一口气。“将军,你能听我一句劝么?若是能听,我就说说我的想法。若是不愿意听,我也不勉强将军,就此退出,让将军尽情发泄。”
梁啸说着,向后撤了一步。李广瞪他了一眼,喝道:“站住。你倒是说说看,朝廷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安排。究竟是天子的意思,还是有小人在作祟。”
梁啸摇摇头。“我敢肯定是天子的意思。天子性格刚强,其他人也许有机会提建议,但决定一定是天子自己做的。”
“那……他为何如此?”李广顿时像被霜打了一样,神情沮丧。“我们的仗打得不好吗?”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我们打得太好了,所以天子才要这么做。”梁啸走上前,伸手扶着李广的肩膀,将他推到案旁坐下。“将军,这也是天子对你的爱护,你应该心怀感激才对。”
李广愕然。“你喝醉了吧,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梁啸瞪起眼睛。“将军,你看我像喝醉酒的样子吗?我现在跟你说的不是什么狗屁道理,而是真正的金玉良言。你不要拿黄金当稻草,好不好?”
李广被他逗笑了。他挥挥手。“好吧,你跟我说说看,这怎么就成了天子对我的爱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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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418章 赏罚由人
梁啸心里和李广一样恼火。在他看来,与其说天子是压制李广,不如说是压制他梁啸。他是李广的裨将,就算要驰援右北平,李广麾下的骑兵也应该转移到他手中,没道理直接转给卫青。
但是他不能像李广这么冲动。
一方面,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已。第一战还没有真正结束,天子就开始压制他了;另一方面,他不能把心里的不快表现在脸上。李广是这个年代军人的典型,炮仗脾气,一点就着。他如果跟在后面煽风点火,这事就没法谈了。
功劳再大又能怎么样?赏罚之权在天子手里,你有功,他就是不赏,你能奈何?这样的事已经在李广身上发生过一次,他可不想再出现第二次。
所以,他不仅不能发火,还得耐着性子给李广做思想工作。
“将军,依你之见,这次能够取胜,主要原因是什么?”
“主要原因么?”李广沉思片刻。“一是我军实力明显增强,总兵力过十万,骑兵四万,这是以前都没有过的。二是我军以河南地为目标,迫使匈奴人来战。三么,就要算是你的功劳了,若不是你迫降了休屠王……”
梁啸打断了李广。李广不愧是职业军人,虽然脾气不好,战略眼光也差一些,但是战术素养还是有的。他对这次作战的得失一清二楚。不过,他需要的不是这些。
“将军,这一战的首功不是你我,而是陛下。”梁啸伸手轻按,示意李广不要急。“如果陛下和孝文帝、孝景帝一样不下诏出兵讨伐,你有机会立功吗?”
李广一愣,摇摇头。
“如果陛下和以前一样满足于将匈奴人驱逐出境,而不是长途奔袭,直扑河南,你有机会立功吗?”
李广的脸色更加难看。闭紧了嘴巴,一声不吭。
“如果陛下不将骑兵主力交给你,而是像韩公、程公一样,只给你一万骑。而且一人一马,剩下的全是步卒,你有机会立功吗?”
李广懊丧的一拍大腿,长叹一声。
梁啸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李广都无言以对。他也清楚。归底到底,决定权在天子手里。天子如果不想让他立功,他就不可能立功,不管他的本事有多大。事实上,他从军近三十年,这是第一次立这么大的功。
“你说得没错,这是天子对我的信任。可我也报答了天子的信任,为何要把这样的机会让给卫青?”
“这不能怪别人,只能怪我们自己。”梁啸咧着嘴笑了起来。“因为我们实在打得太好了,甚至超出了天子的预期。”
“这是什么屁话?”李广啼笑皆非。搞不懂梁啸在说什么。不过,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多了几分自得。梁啸说得没错,天子对他是器重的,而他们这几仗的确也打得漂亮。
“将军,老子说过,佳兵不祥。你我就是天子手中的佳兵,而且是最锋利的那种。天子怎么舍得我们受损呢?现在,单于都快要被我们击退了,我们这些佳兵也应该收起来了。左贤王那样的小蟊贼还是留给卫青他们吧。我们吃肉。也得让别人喝点汤,你说是不是?吃独食的人最可恶了。”
李广抚着胡须,哈哈大笑。他伸出指头,点着梁啸。“你小子。这张嘴真是无敌了。没错,这次立功也立够了,剩下的就让他们去吧。我们收拾收拾,准备回京受封。哈哈,这一次,不知道天子能封个什么侯给我啊。若是成纪侯,那就风光了。我李家败落了这么多年,总算在我手里重兴了。”
梁啸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拿这些话来误导李广这个耿直汉子,听了这句话,突然觉得坦荡起来。没错,与历史上李家的悲惨遭遇相比,如今的李家应该心满意足。从李信在秦朝为将伐楚失败开始,李家对封侯的渴望已经太久了。自己改变了历史车轮,为李家父子争取到了三个侯,应该知足了。
至于为国效力神马的,还是放一边吧。天子都不要你效力了,你还争取个什么劲。
梁啸和李广说了一阵话,把他劝得服服贴贴的,这才出帐。
李敢冲着他挑起大拇指。“梁兄,放眼天下,能劝住我阿翁的,也就你了。别人都说你的射艺独步天下,依我看,你的口才才是真正的独步天下。”
梁啸扭头瞅了他一眼。“知道就好,以后别得罪我。要不然我骂得你吐血,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独步天下。”
“我哪敢啊。”李敢笑嘻嘻的说道:“我崇拜你还来不及呢。”
——
梁啸赶到程不识的中军大帐求见。程不识立刻让人把他请了进去。接到朝廷的诏书,程不识正头疼呢,别的都好说,李广肯定要发飚。要说服李广,只有梁啸可行。
不过,程不识也没什么把握,毕竟这件事伤害到的不仅是李广,梁啸也是受害者。一个年轻人,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谁也说不准。
“伯鸣,从哪儿来?”
“刚从李将军那儿来。”梁啸知道程不识想问什么,开门见山的说道:“朝廷的安排,我有些不太明白,去向李将军讨教了一番。”
程不识笑了,悬在半空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果然是只有梁啸能说服李广。
“将军,既然朝廷有了安排,那这里的战事就不能耽搁了。将军可有什么安排?”
程不识轻轻叹了一口气。朝廷这个安排伤害的岂止是李广和梁啸啊,他也是受害者啊。他原本想与李广联手重创单于,在军功簿上再添一笔。现在看来,恐怕是没希望了。卫青还要去解右北平之围,必须保证有足够的兵力,不能在这里造成重大伤亡。
这一仗,到此为止了。
“前方斥候传来消息,单于已经回师,最多还有两天就要经过这里。我原本是想阻击一下,现在只能守好大营了。我已经安排军吏统计战功,择吉日上报朝廷。李将军那边是不是一起?”
“这是当年。”梁啸笑道:“李将军一向与程将军共进退的。”
程不识笑了笑,沉吟片刻,又道:“伯鸣,我想请你掌骑,不知你是否愿意屈就。”
梁啸愣了一下,感激地躬身一拜。李广明显要被闲置,程不识请他掌骑,等于捞他一把。不过,他自己清楚,他被闲置的可能性一点也不被李广小。程不识还没搞明白其中的要害,他这个美好的愿望实现的可能性非常有限。
“多谢将军赏识,不过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还是等我受了赏,回家陪陪家人,然后再与将军并肩作战吧。”
程不识惋惜的叹了一口气,有些遗憾,却不生气。毕竟梁啸现在还是李广的裨将,如果梁啸一口答应,他反而不好去向李广说。
程不识随即请来了李广和卫青等人,正式宣布了诏书的内容。卫青沉默半晌,一言不发。李广经过梁啸一番真真假假的劝说,心里的气也平了,也没说什么。
程不识松了一口气,随即安排军务,妥善结束这场战事。
就目前而言,汉军有步卒一万三千余人,骑步一万五千余,总兵力不足三万。匈奴人单于部没受什么大的损失,建制基本完整,右贤王部受损比较严重,只剩下两万人左右,加上辎重营,应该在三万上下。
匈奴人最大的问题是后勤补给不足,被梁啸烧了两个辎重大营后,他们时间有限,必须尽快退回草原。而汉军则相对充实,朝廷调拨的粮草正随着屯边的百姓终络绎赶来,后勤问题很快就能得到解决。
双方各有长短,谁也不想再打,只能就此罢兵。
——
两日后,匈奴单于率部经过大泽。他们虽然兵力损失有限,但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士气多少有些低落。
单于在大泽旁停了片刻,远眺汉军大营,心情沮丧。
一旁的大车上,中行说气若游丝,一动不动,仿佛一具干尸。
太子於单站在一旁,眼神飘忽。他一直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只要有一个机会,就能一战成名。在他的恳求下,单于终于给了他机会,让他统领一万大军,却勒令他将距离保持在三十里以内,根本没有行动自由,自然谈不上什么立功。
让他略感幸运的是,他远远不是最悲摧的那个人。白羊王几乎全军覆灭,楼烦王身首异处,就连右贤王都犯下大错,被汉人烧了辎重大营。
匈奴人这一次什么好处也没捞着。
“就把我埋在大泽旁吧。不要立坟,不要封树,挖一个坑就行。让我依燕人的习俗入葬。我生是燕人,死了……”中行说沉默片刻,幽幽说道:“还是一个燕人。”
“大屠耆,你虽这么说。”军臣单于连忙说道:“大巫师说,你阳寿未尽……”
“他们胡说八道。”中行说无声的笑了。“单于,我是幸运的,我不用看着匈奴衰败。在这一天刚刚到来的时候,我就可以离开了。我要去见老上单于,告诉他这里的事。单于,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自……为……之。”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低,渐渐细不可闻。军臣单于见状,连忙翻身下马,一步跨到中行说面前,伸手拉着中行说的手,却发现中行说已经没有了反应。他干枯的脸上保持着诡异的笑容,浑浊的眸子一动不动,仿佛一直在盯着他,盯着他。
军臣单于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腿一软,身体滑了下来,双膝着地,失声痛哭。
“大屠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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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419章 履霜
元光二年,十二月,直道。
李广、梁啸骑着高头大马,并肩而行。这两匹马都来自大宛,身形高大,四肢修长,强壮与敏捷并存,不仅汉马无法与之相比,就算是那些从匈奴人手中夺来的匈奴也相形见绌。
李广对这匹天子所赐的红鬃烈马爱如珍宝。不管对天子有多少怨言,只要骑上这匹马,他就感到无比的满足。在长达数月的战事中,这匹马立下了汗马功劳,也掉了不少骠。李广心疼坏了,亲自护理,每天带它出去吃草、饮水,夜里给它加料,直到它恢复体力。
这场战事,梁啸最辛苦,东奔西跑,明珠也跟着受累。梁啸干脆跟着李广一起放马,顺便学了不少养马的学问。这都是他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不过他勤学好问,又善于总结思考,绝对是个好学生,又一次搏得了李广的赞赏。
李敢因此倒了霉,常被用来和梁啸做比较,眼神多少有些幽怨。
“伯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梁啸摸了摸嘴,笑了起来。“当然是成亲,然后抓紧时间,生几个儿子。”
“没出息。”李广瞪了梁啸一眼,也笑了。“娶妻生子,这是自然,可大好年华,岂能如此荒废?”
“将军,你这话,我可不赞同。”梁啸开玩笑道:“人生在世,一为富贵,二为子孙。作为人臣,我的富贵虽然还没到顶点,也差不多了。接下来当然要把重心放在子孙了。将军你如果不是生这三个好儿子,能这么舒服?一门三侯,将军,你要多请几天酒才行啊。”
“哈哈哈……”李广心情大好,朗声大笑。“放心,就算一个不请,也少不了你小子的。”他笑了一阵,又道:“我听说,老程想让你去掌骑?”
梁啸愣了一下。指了指李广,坏笑道:“将军,你在我身边安排耳目?”
李广撇了撇嘴。“有这个必要吗?老程看你的眼神早就暴露了他的小心思了。他手下虽然有几个骑将,可是谁能比得上你?想挖你过去。也是人之常情。再说了,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一提,他就主动跟我说了。他还说,你没答应。”
梁啸点点头。
“有义气。”李广伸手。用力拍了拍梁啸的肩膀。“不过,你应该答应的。如果我猜得不错,接下来这几年,河南地的战事不会少。”
“那我就更不去了。”梁啸耸耸肩。“我可是独苗,还没生儿子,万一战死,连继承人都没有。”
“你……”李广无语,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正准备再劝,梁啸一指前面。“将军。好像有人来了。”
李广抬头看去,见前面有数名鲜衣怒马的郎官护着一辆马车驶了过来,顾不上再说梁啸,连忙挥手示意停止前进。呼喝声由前及后,一直传到队伍,亲卫营勒住战马,静待命令。
马车驶到跟前,前面引导的两名郎官翻身下身,紧赶两步,来到李广、梁啸面前。笑盈盈地说道:“李将军,梁君侯,恭喜恭喜。二位得胜归来,郎署的兄弟托我们先向二位祝贺。顺便讨杯酒喝。”
梁啸仔细一看,原来未央郎署的郎官。他给李广递了个眼色。李广会意的点点头。既然是由未央郎署的郎官扈从,这个使者应该是天子派来的。他和郎官们打了个招呼,下了马,迎向使者。
使者下了车,站在车旁。他身形瘦削。面色黝黑,穿着一身新官服,看起来却常年耕种的农夫。他绷着脸,不苛言笑,看起来多少有几分傲气。梁啸打量了两眼,是个生面孔,没见过。
“这是会稽来的贤才,中大夫朱买臣。”刚才那个郎官跟了上来,轻声提醒道:“他是严大夫的同乡,不久前来长安上计的。”
梁啸心中一凛。这个郎官话里有话,又是严助的同乡,又是刚到京就做中大夫,这分明是走了严助的路子啊,升迁的速度比东方朔快多了。
朱买臣?梁啸皱了皱眉。他对朱买臣印象不太好。覆水难收这个成语就出自朱买臣,他几乎是文人********便极尽刻薄的代表。梁啸很不喜欢。此刻见他一副钦差大臣模样,心中更是不爽,眼神微缩,一道厉芒一闪而没。
朱买臣虽然拱着手,腰杆却挺得笔直。虽然面对着大汉当代中青两代战将中最著名的代表,他依然自信满满,一如在天子面前解说《春秋》《楚辞》。
在他看来,李广也好,梁啸也罢,不过是些略有武勇的粗人,终究只是天子手里的一把刀。而他却是帮助天子握刀,决定刀砍向哪里的那个人,有足够的骄傲和自信。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梁啸看了一眼之后,他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梁啸的眼神像一枝利箭,瞬间击破了他的骄傲,将他打回原形。刹那间,他就像被人剥去了华丽的官服,将干瘦虚弱的身体袒露在众人面前。
朱买臣本能的低下了头,抬起双手,赶上两步,向李广和梁啸行了一礼。
李广很意外,连忙还礼,口称不敢当。他虽然骄傲,也知道使者代表的是天子,怠慢不得。梁啸颜色稍缓,也跟着还了礼,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朱买臣。
朱买臣有些不安,咳嗽了一声,说明来意。天子让他去右北平。
梁啸很诧异。他们奉诏班师凯旋,一路急行,为的就是赶上正月的朝会。这都快到长安了,怎么反而让他去右北平。就算右北平战事紧急,也用不着他去啊,韩安国和卫青已经赶去支援。如果他们都顶不住,他一个人去有什么用?
“出了什么事?”
朱买臣犹豫了片刻:“江都王刘非……临阵战殁,陛下命你护送他的遗体回江都。”
梁啸脸色大变。他虽然和刘非的交往不多,但是对这位江都王的印象却不错。刘非能以藩王的身份赴边作战,跟他的推荐有一定的关系。不过,天子显然有他自己的计划,没有让刘非参与主要战场,而是让他率领两万步骑出右北平,牵制匈奴左贤王。
他怎么会战死?他是一位藩王,不是普通的将领,不需要亲临战阵搏杀,阵亡的可能性极低。梁啸的心里拎了起来。不会是右北平的汉军全军覆没了吧?要不然的话,刘非怎么会阵亡?
如果真是这样,那的确有些麻烦。
“江都王怎么会……”梁啸觉得咽喉有些干。“我军受挫了?”
“虽然未能大胜,受挫倒不至于。”朱买臣恢复了镇静,解释了一番。“江都王率领一万吴楚步卒出塞,与骑兵失散,被匈奴左贤王亲自率领的三万骑兵包围,江都王率领亲卫多次击退匈奴人的冲锋,杀伤甚多,可是为流矢所中,伤重不治,为国捐躯了。”
梁啸眼角抽了抽。他明白了。刘非肯定是自恃勇武,求战心切,把自己当成冲锋陷阵的斗将了。一时杀得痛快,却也把自己的命送了。
战场之上,流矢乱飞,箭可不长眼睛,哪管你是王还是庶民。这年头虽说医术大有进步,但医疗手段还是比较落后,破伤风,伤口发炎,都能要人命。刘非虽然勇武过人,毕竟养尊处优,受伤的机会不多,一旦受伤,不治的可能性远比普通士卒高。
“那右北平的军情如何?”
“御史大夫韩安国已经赶到,匈奴人也退走了。”
梁啸暗自松了一口气。如果刘非战死,汉军再遭受重大挫折,那这一战的成色难免大打折扣。不过,死了一位藩王级主将,这次损失也不小,多多少少会影响到整个战功的评价。
“好,我立刻出发。”
“不,在此之前,天子让你先回长安一趟。”
梁啸皱了皱眉,没吭声。他和李广商量了一下,将俘虏和亲卫营交付给李广,自己只带着私人部曲,随朱买臣一起赶回长安见驾。
李广答应了。他虽然和刘非没什么交往,却对这位好武成性的藩王印象不错。七国之乱时,年方十五的刘非多次请战,对当时普通低迷的士气是一个难得的鼓舞,李广对此印象颇深。如此刘非阵亡,他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意思。
依着梁啸的性子,恨不得一口气奔到长安。朱买臣却不肯,他虽然也急着赶路,却不愿意放弃轺车和梁啸一样骑马。车再快,也没有骑马方便,梁啸很恼火,说了几句不好听的,朱买臣听了,心情自然也不太好,两人初次见面,便有些相看两厌,一路上也没什么交流,只是闷头赶路。
一天后,梁啸赶到了长安城。他让荼牛儿等人先回家,自己赶到了未央宫,拜见天子。
天子神情疲惫,看到梁啸时,他拍了拍额头,笑了一声:“这是朕的鹰犬回来了么?”
梁啸觉得有些异样。这个时代君臣关系比较随便,他和天子相处了这么久,在这种非正式场合,天子还是第一次以朕自称,通常都是像普通人一样用“我”、“吾”,很少用“朕”这种皇帝专用的自称。这看似简单的一个称呼,却可能寓示着他们之间关系的变化。
梁啸心头一动,赶上两步,一揖到底。“冠军侯、骑都尉,臣啸,拜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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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421章 谁急?(书友万点打赏加更!)
梁啸很惊讶。△¢頂點小說,他刚回到长安,刘陵就赶了过来,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他不敢怠慢,亲自出迎。
刘陵一身白衣,轻装简行,身边只有雷被一个卫士。梁啸出门的时候,她正在前庭来回转圈,看起来有些焦躁。听到梁啸的脚步声,她立刻迎了过来,挥手示意雷被退下,急急的问道:“天子怎么说?”
梁啸眨了眨眼睛。“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你先告诉我,天子跟你说什么了?”
梁啸盯着刘陵看了半天,忽然笑了起来。他明白了。刘陵肯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知道天子对他起了猜忌之心,所以一直关注他的行踪。他一回到长安,刘陵就赶了过来。
梁啸心中一暖,也没隐瞒,把自己面见天子的经过说了一遍。
刘陵长出一口气,整个人松了下来,手抚额头,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梁啸连忙伸手扶着她,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这两天有些……”刘陵欲言又止,轻轻地推开的梁啸的手臂。“我觉得……我可能害了你。”
“为什么这么说?”梁啸请刘陵入内,并肩而行。
“朝廷对淮南一向忌惮,你和我……来往,天子岂能不担心。我给你的帛书又是《项王兵法》,朝廷明面上虽说尊宠项王,其实一直对项王比较忌讳。郑庄的父亲郑君因为不肯直呼项王之名,终身未任显职。我给你《项王兵法》,其实是害了你。”
“你不会到现在才知道吧?”梁啸嘴角微挑。笑眯眯的说道。
刘陵脸一红。伸出粉红色的舌尖舔了舔嘴唇。“我承认。当时是有别的想法。可是现在,我真的很后悔……”
“世上有后悔药可卖吗?”
刘陵不好意思的闭上了嘴巴,尴尬不已。“那……怎么办?”
“解铃还需系铃人。你惹的麻烦,你帮我来扛。”梁啸眨眨眼睛。“朝廷的这一套勾心斗角,我真的不太懂,我身边的人也没有擅长这个的,东方朔倒是懂,可惜他到西域逍遥去了。你懂。你来做我的贤内助。”
“我这不是来了么?贤……”刘陵委屈的解释道,忽然意识到梁啸在说什么,顿时面红耳赤,连说话都说不利索了。“贤……贤内助?”
梁啸点点头,挑挑眉。“怎么,嫌我穷,还是嫌我食邑少?不是我自吹自擂,我虽然食邑不多,却是自己挣来的,不是继承来的……”
“谁嫌你食邑少了。”刘陵伸手拍了梁啸一下。打断了他,不好意思的转过身。有些扭捏起来。“我……我是怕连累你,你也知道的……”
“你现在才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
“这个……”
“好了,痛快点,答不答应?”见一向磊落不输男子的刘陵害羞,梁啸非常有成就感,促狭的催促道。“以前你总是催我,我不答应就又是掐又是打的,现在我答应了,我倒犹豫起来,耍我玩么?”
“谁催你了。”刘陵臊得红了脸,啐道:“别胡说,我什么时候急了?”
“你不急啊?”梁啸故意做出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我还准备借着这次立功的机会把事情办了呢。你若是不急,那……就再等等吧。”
“还等?”刘陵大急,霍地转过身来,一眼看到梁啸强忍的笑容,立刻明白了梁啸的意思。她羞不自胜,伸手掐着梁啸的腰间,用力一扭。梁啸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两眼瞪得溜圆。
“你……”
“让你戏弄我。”刘陵哼了一声:“我不理你了。我去拜见梁夫人。”说完,转身就向中廷大堂走去,脚步轻盈如小鹿。
梁啸捂着腰追了上去。“唉哟喂,虽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你也没必要这么急吧?”
“我丑么?”刘陵转过身,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脸色绯红如玉,眼波媚如春水。
梁啸看了看她那跃跃欲试的小手,还是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识相的干笑了两声,离得八丈远,伸手示意。“翁主请,请。”
“这还差不多。”刘陵背着手,转过身,一步三跳地向前走去。
远处的雷被看了,眼睛瞪得溜圆。梁刘二人声音小,他隔得远,只看到两人说话,却听不清说什么。他知道刘陵这么急着赶来是心中有事,忽然看到刘陵如此雀跃跳脱,不免愕然。
这是哪一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翁主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一进中庭,刘陵的脚步立刻慢了下来,除了脸上还有些许微红,神情却变得庄重无比。她停下脚步,示意梁啸跟上来。梁啸捂着腰,挤出一丝笑容。刘陵强忍着笑,又觉得失态,用力瞪了梁啸一眼,想表现得凶恶一些,却因为眼中的幸福太浓,看起来有些像抛媚眼。
梁啸装不住了,笑出声来。他走上前去,和刘陵并肩而行。
上了堂,刘陵就将梁啸扔在一边,亲热的和梁媌说起话来。侍坐在一旁的李蓉清感觉到了一些异样,看看刘陵,又看看梁啸,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低下了头。
梁啸有些歉意。不过,这也不能怪他,纳李蓉清为妾真不是他本人的决定,那是老娘强塞给他的。况且,以李蓉清的身份,就算他愿意扶她为正室,恐怕老娘也不会同意。
这个时代就是这么现实,身份悬殊,不是一句话就能抹得平的。
梁媌心思机敏,一看这对小儿女的神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虽然不知道梁啸是怎么打算的,但是对于自家儿子能娶到翁主为妻,她显然非常满意。拉着刘陵说个不停。越看越欢喜。丝毫没有注意到李蓉清的感觉。直到刘陵起身告辞,她才发现李蓉清脸色不对。
“阿啸啊,你送送翁主。”梁媌吩咐道:“蓉清,我有些累了,你扶我回房休息。”
“喏。”梁啸和李蓉清同声答应。
梁啸将刘陵送出大门,又送出里门,刘陵却依然没有上马之意。她看着远处的皇宫,柳眉轻蹙。“你……真的想好了?”
“想了好几年了。”梁啸轻声笑道:“只不过现在才有底气而已。”
刘陵低下头。看着脚尖。“那你以后再想出征,恐怕就不能了。”
“还出什么征啊。”梁啸嘿嘿一笑。“我封了侯,挣了千户食邑,娶了娇妻美妾,刚刚弱冠就把别人一辈子都实现不了的梦想实现了,干嘛还要拼命?接下来要考虑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享受生活。”
刘陵笑了笑,白了梁啸一眼,心里却多少有些遗憾。在她看来,梁啸不过是故意说得轻松。不想让她有心理负担罢了。正当弱冠之年,又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用兵天赋。有谁愿意在这个时候赋闲在家,做个闲人?梁啸这么做是无可奈何,是为了娶她,不惜一切代价。
得夫如此,人生何求?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淮南?”刘陵沉吟道:“我父王……可能会为难你,要不我先回去一趟,探探口风?”
“不用。”梁啸胸有成竹,自信满满。“我会让你父王开开心心的把你送给我,说不定连聘礼都不要,还要倒贴一笔丰厚的嫁妆。”
“你想得美。”刘陵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翻身上马,勒着马缰,来回转了两圈。“我等着你。”说着,纵马离开。走了几十步,她又勒住了坐骑,转了回来。
梁啸打趣道:“怎么?舍不得走了?这不太好吧?”
“去你的。”刘陵啐了一口。“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皇后把你当成了无所不能的奇才,托我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皇后?”梁啸很意外。“什么问题?”
“她……为什么不能生孩子?”
梁啸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这个……问我不太合适吧?我既不是医匠,更不是妇人,她为什么不去问那个……那个……”
“义姁?”刘陵笑道:“问过了,但凡有点名气的女医都问过了,花掉的黄金没有一万也有五千,药吃了无数,就是不见动静。我听说,馆陶长公主正在找女巫……”
“千万别!”梁啸大吃一惊,陈皇后被废好像就和女巫有关系。开始是求子,后来就变成巫蛊了。至于里面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不过,巫蛊在整个汉代都是禁忌,谁碰谁倒霉。刘陵对陈家的事这么清楚,恐怕涉及不浅。如果不及时制止,这事迟早要牵连到他身上。
“你有办法?”
“我暂时没办法。不过,你转告窦太主和陈皇后,千万不要和女巫扯上关系。如果她们不听,你就和她们断绝来往。巫术帮不了她们的忙,只会害死人。她们害自己没关系,千万别扯上我。我的好日子刚刚开始,可不愿意躺枪。”
“躺枪?”刘陵好奇不已。“什么叫躺枪?”
梁啸大汗。“呃,躺枪就是躲着挨枪,是战场上的俚语,换成俗语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意思。”
刘陵聪慧过人,一听就懂。她点了点头。“好吧,我转告她们就是。不过,这也是一个机会。太皇太后虽然过世,窦家的底蕴却不可小觑。如今她们遇到了麻烦,如果你能帮她们解决,她们必然不会亏待你。”
梁啸苦笑。窦家?他们半截都入土了,还谈什么底蕴。在皇权面前,不管多么厚的底蕴都是渣。
一念及此,梁啸便有些不爽。他现在也是小贵族,和窦家的处境也有几分相似。娘的,凭什么老子就只能像橡皮泥似的让你捏着玩?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调戏我,我也给你找点不痛快。
“我知道了。你给我点时间,容我想想。”
-(未完待续。)
ps: 多谢书友jinshansibao的万点打赏,老庄懒,一直没看到。不好意思,这一章是加更,今天还有一章。
我晕,你昵称太长,标题显示不出来。
第422章 不孕不育
送走了刘陵,梁啸回到屋里,径直来找桓远。 樂文小說|
每次打完仗,梁啸都要复盘,研讨得失。在战场上的时候,他讨论的对向有时候是李广、李息等人,有时候是谢广隆、亚历山大等人,回到家,却只有一个对向:师傅桓远。
桓远不出名,但是桓远的战略、战术素养却是出类拔萃的。在这一点上,就梁啸所知,当世还不多见。汉武帝以全局观出众的战略家知名于后世,但是现在的他还没有达到那个地步。
梁啸仔细的讲述了战事经过,一边讲,一边画草原,讲解河南地附近的地形。
桓远抱着腿,静静地听着,不时的问一句。
师徒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时互相看一眼,露出会心的微笑。
“程不识有功,但是难赏。”桓远最后轻声叹道:“不管怎么说,他的斩首级数有限。朝廷纵使有所偏袒,恐怕也只有象征性的。毕竟有成法在,谁也不能轻易打破。此例一开,以后评定战功就全成了天子的一言堂。我想,就算是程不识也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梁啸点点头。他也有这种感觉。以斩首论功的军功制就像以分数定胜负的高考制,问题多多,诟病无数,但是到目前为止,你还真找不出一个更好的替代办法来。
“你感激程不识,可以私谢。如果不是他拖住右贤王,你难成此功。”
“嗯,我知道了。”梁啸应了。他已经问过程不识的部下,知道右贤王之所以迟了半夜时间,完全是程不识冒险出击的功劳。若非如此,他不仅没机会烧第二个大营,还可能被右贤王率领的两万大军围住。后果难料。
“那个……师傅,天子可能已经猜出了那份兵法的来历。”梁啸斟字酌句。“我想,能继承项王的兵法和武艺。是我的荣幸,没必要藏着掖着。如果再有人问起。不妨直言。”
桓远眉毛一挑,打量了梁啸片刻。“天子为难你了?”
“没有项王兵法,他也会为难我。这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借口罢了。”梁啸坦然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也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个结解开,免得有人动不动就拿这件事说三道四。就算他这次不给我益封,我这一千八百户的食邑也够吃了。我敢娶刘陵,还不敢承认项王兵法?”
桓远沉默了片刻,也笑了。“好!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拦着你。项王泉下有知,也应该为有你这样的传人而欣慰。”
“师傅,你和钟离叔还有什么亲人在,我这次回江都,顺便把他们带到长安来。”
桓远沉默良久,眼中充满悲伤。“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是一个人,他也是一个人。”
“师傅,怎么会一个也没有。”梁啸伏地施礼。“师傅,你们还有我和牛儿啊。”
桓远笑了起来。眼中泪花闪闪。
屋外,钟离期捂着脸,泪水横流。
——
梁啸来到梁媌的屋中。梁媌和李蓉清正在说话。梁媌脸色严肃,李蓉清眼睛红红的。阿尔帕侍立在一旁,见梁啸进来,递了个眼神。
梁啸会意,佯作不知,上前行礼。
“坐吧。”看到儿子,梁媌的心情大好,展颜笑道:“蓉清,你去准备一下。待会儿侍候阿啸就寢。”
“喏。”李蓉清应了一声,红着脸。起身走了。
梁啸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老娘虽然不会把李蓉清扶正。却最喜欢李蓉清,一向对她袒护有加。相比之下,月亮如果不是接连有孕,恐怕早就被当成婢女使唤了。在汉人眼中,胡女就是天生的奴婢。
“阿母,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事?”
“你还记得你上次进宫面见皇后,回来跟我说的那句话吗?”
梁媌想了想。“记得。你当时不是不同意么,现在怎么又问起这句话?”
“阿母,皇后求到翁主面前了,这件事,迟早还得我来解决。阿母,你再想想,以你的经验,天子……”梁啸犹豫了片刻,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有多子之相吗?”
梁媌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安。“阿啸,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啸笑笑。他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前世读过一篇近似恶搞的考证文章。文章里说,不孕的不是皇后,而是天子。天子的几个儿子其实都不是他亲生,所以为他生儿育女的妃子最后都死于非命,六个儿子五个早死,女儿下场大多也不妙。
梁啸当然不会轻信这种坊间传说,但是此时此刻,他要解开皇后不孕之谜,就不能放过一丝蛛丝马迹。有时候看似最不靠谱的理论,反而有可能是真相。皇宫里的事,谁能说得清?
“应该不会。”梁媌仔细回忆了一下。“我虽然不是相士,但是天子中庭饱满,气完神足,不像是福薄之人。要担心的倒是宫中女人太多,他纵欲过度,会影响子嗣。男人是牛,女人是地,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皇帝也是人,不是神。”
梁啸想了想,觉得有理。他又问道:“那阿母可曾听人说过,重亲结婚会影响子嗣?”
梁媌沉思了一会,若有所悟。“我虽然没听人说过这样的道理,不过,我的确见过不少重亲的,虽说不能生育的没听过,生出的孩子痴呆的却有好几个。怎么,这……也有影响?”
梁啸心里有了主意。他知道近亲结婚出现胎儿畸形的可能性比普通人大,会不会导致不孕,他还不清楚,但是没关系,他可以让刘陵安排人做一个调查。汉代讲究重亲,也就是俗称的亲上加亲,姑表亲、姨表亲数不胜数,长安贵人多,这些家族互相联姻的更多,样本数量足够,只要花点时间,不难找到真相。
如果确定陈皇后不孕不是陈皇后的问题,那天子要废后,那就得考虑考虑了。
当然,前提是让陈皇后离女巫远一点。她最后被废,巫蛊所起的作用更大。
——
回自己的房间前,梁啸又去看了一下月亮。月亮有孕在身,已经显了怀,身形不便,梁家晚宴时,她都没有露面。此刻看到梁啸,她非常兴奋,挽着梁啸的手臂,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
“最近还好么?”
“除了不能骑马之外,什么都好。”月亮笑嘻嘻的说道:“有她们陪我,我可开心了,就像回到了草原一样。”
梁啸看看贝塔和希娅。因为希格玛牺牲留下的阴影,这次出征,他没有带她们三姊妹,而是留在了家里。阿尔法为人处事比较周全,被老娘留在身边侍候,贝塔、希娅就成了月亮的侍女。她们年龄相当,又都是汉人眼中的胡人,有共同语言,容易相处。
“骑马的事不用急,等我从江都回来,我带你去骑。到时候再给你找一匹大宛好马,还叫月亮,好不好?”
“真的?”月亮的眼睛亮了,星星般闪着光。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梁啸捏捏月亮的小脸蛋。
“太好了。”月亮一跃而起,抱着梁啸,狠狠亲了两口。别看她有孕在身,依然跳脱灵动。
和月亮等人说了一会儿话,梁啸回到自己的房间。李蓉清已经候着。梁啸看了她一眼,不由得苦笑。他在折腾别人家的事,却忘了自家还有一个盼孩子盼得发疯的。
李蓉清迎了上来,替梁啸宽了衣,又端来洗漱用水,服侍梁啸洗漱。她忙前忙后,明显有些紧张。梁啸见了,也有些不忍。等李蓉清钻进了被窝,他伸出手臂,将李蓉清搂在怀中,聊起了家常。
“蓉清,你们回江都顺利吗?”
“呃……”李蓉清愣了一下,绷紧的身体放松了些,脸上露出些许笑容。“顺利,顺利极了。青云里的老邻居们可热情了。你知道吗,我们家的小院成了里社,那个千秋上面盖了一座亭子,还是国相董仲舒亲自主持的典礼呢。”
“董仲舒?”梁啸这才想起来,董仲舒现在是江都国相。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天子让我护送刘非的灵柩回江都,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我和刘非有些交情吧?他难道是想把我再次送到董仲舒身边受教?
梁啸眼珠一转,又问道:“董仲舒在江都的治声如何?”
“他啊……”李蓉清笑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特别可乐的事。“别的还好说,女巫神汉们对他可没什么好印象,楚婆婆还特地拎了两只鸡来求阿母,想让你在天子面前进言,把董仲舒调走呢。”
梁啸也不禁笑出声来。楚婆婆,他还有印象,就是替他治病的那个老巫婆。当初他拎了一只鸡去谢楚婆婆,现在楚婆婆拎着两只鸡来求老娘,老娘一定很有成就感吧?在普通人家,一只鸡可是大礼了,何况是两只鸡。
“董仲舒怎么碍着他们了?”
李蓉清笑得满面桃花。“董仲舒会求雨,抢了他们的饭碗,断了他们的财路。”
“董仲舒……求雨?”梁啸愕然半晌,恍然大悟。他想起来了,这位为儒术独尊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儒不仅会讲学,还会求雨,他的大作《春秋繁露》中就有《求雨》《止雨》两篇,记载了他在江都任国相时下达的求雨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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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423章 李广封侯
梁啸在家只呆了两天,便匆匆起程,赶往右北平。
临行之前,他派人给刘陵送了一封信,让她安排人调查统计一件事:重亲夫妻的生育情况。
刘陵聪慧过人,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梁啸的意思。她身边重亲的人就不少,所生子女不正常的例子并不罕见,只是没往那方面想罢了。毕竟不孕也好,痴呆也罢,非重亲家庭也屡见不鲜,再加上好多孩子根本活不到成年就夭折了,谁会想到重亲的影响啊。
但是刘陵相信梁啸。梁啸擅长从一些看似普通的事情中发现隐藏的道理,这一点已经被多次证明。
刘陵唯一不理解的是梁啸要求她亲自安排这件事,不让馆陶长公主、窦太主参与,甚至不能让他们知道,也不能接受他们的赞助。经费的问题,刘陵不在乎,有双面锦和琉璃两项业务在手,她日进斗金,腰缠万贯,根本不在乎这点钱。但是,这么做,明显有和天子叫板的意思。
这不符合梁啸的一贯风格,就连淮南王府也没这么直接过。他们面对的毕竟是天子,不是普通人。
梁啸这是怎么了?
刘陵考虑了很久,最后决定还是按梁啸的要求行事。她找了十几个闲得没事,一直嚷嚷着要跟她一起玩耍的小王子、小侯爷、县君贵妇,安排任务,明确要求,并亲自走访一些重量级的人物。
长安是富贵之地,数不清的王侯,数不清的大户,出于维护既得利益的想法,重亲在他们之间最盛行,远比普通百姓看重。当然了,因此也比普通百姓多了不少麻烦。
刘陵要调查研究这个问题有着极为现实的需求,没有人希望生个痴呆,也没有人希望结了亲却生不出继承人。因此,这个调研得到了无数人的鼎力支持。即使刘陵刻意低调。依然成了长安权贵的热门谈资。
不过,长安最近比较热闹,这个由一帮权贵子弟执行,多少有些玩闹成份的调研并没有很快引起天子的注意。时值年末。各郡上计,诸王来朝,无数外地人涌入长安,天子每天问政,忙得脚打后脑勺。严助等人身为天子的耳目和口舌,也是天天困在宫里,根本没时间外出。
与此同时,以李广为代表的北疆将士回朝,带回来近千匈奴俘虏,其中不凡匈奴贵人,仅部落小王就有十几个。他们被押在未央宫的北门外,吸引了大量的长安百姓来观看,成了饭前酒后谈得最多的话题,没有之一。比起刘陵的调研。这个问题的群众基础更厚,传播范围更广。
经过几次朝议,天子颁布了封赏出征将士的诏书。
李广迫降休屠王,阵斩楼烦王,累计纳降、斩首三万五千余级,封成纪侯,食邑三千七百户,赐两千金。
韩安国先后斩首七千余级,封成安侯,食邑一千户。赐千金。
程不识先后斩首五千级,封阳曲侯,食邑一千户,赐千金。
除了三位主将之外。梁啸、卫青、李息等将领也分别受赏。这其中,梁啸和卫青的赏赐最重。梁啸益封两千户,合计三千八百户,赐千金。卫青封长平侯,食邑一千八百户,赐千金。
除此之外。李敢、公孙戎奴、公孙敖、张次公、苏建等人也均因军功封侯,几百户至千户不等,数量最多的还是关内侯。他们的军功不足以封列侯,有的甚至连关内侯都勉强,但是天子首战告捷,出于鼓励战功,也都给予优赏。
一时间,长安城士气亢奋,人心躁动。无数游侠儿受到立功归来的往日好友刺激,决定从军征战,希望能凭武艺和勇气改变自己的命运。
梁啸不在京,游侠儿们最仰慕的榜样就成了李广。李广父子同日封侯,天子又赐宅一区,就在梁啸家隔壁,可谓是名利双收。乔迁新居,自然少不了大宴宾客,李家几乎每天都门庭若市,高朋满座,收到的贺礼更是堆积如山,数不胜数。
有人得意,便有人失意,魏其侯窦婴便是其一。
说起来,窦婴也是难得的人才,文武双全,出能统兵作战,入能读书为学。七国之乱时,他曾任大将军,与太尉周亚夫一起统兵抗击吴楚。后来又任太子太傅,辅佐太子刘荣,荣宠备至。
不过,有才的人大多有脾气,窦婴也是如此。他甚至因此失去了担任百官之首——丞相的机会。对当今天子,他也算是尽心尽职,数次与窦太后力争。天子即位,他和田蚡一起推荐儒者,实行更化,又一起被贬。
可是结果却大相径庭。田蚡荣宠不失,依然对朝政有足够的影响力,他却彻底沉沦了,天子似乎忘了他。他原本以为天子是因为太皇太后的关系忌惮窦家,不便起用他。等太皇太后过世,窦家威胁消失,他就会重登朝堂,再次大展宏图。
现在他意识到,自己真的想多了。
太皇太后过世,田蚡官居丞相,他继续赋闲。
天子大举出兵反击匈奴,李广、程不识,甚至当年的梁国将领韩安国都统兵出征了,曾任大将军,名列诸将之首的他依然赋闲。
如今,李广等人封侯,名扬天下,宾客满门,却没人想得起来他窦婴。
窦婴因此很失落,很生气。他闭门谢客,既不随大流去李广等人的府上祝贺,也不见客。当然了,他现在也没什么客人,门闭不闭的,也没什么区别。
直到馆陶长公主找上门来。
对馆陶长公主的来访,窦婴很意外。因为反对梁王继位的原因,他和太皇太后闹得很不愉快,和这位长公主也有些生份。他赋闲在家的这么多年,馆陶长公主也没登过他的门。突然来访,窦婴有些搞不清状况。
他首先想到的是同病相怜。很显然,太皇太后过世后,馆陶长公主也非常失落。在想到这一点的那一刻,窦婴的内心是拒绝的。他甚至不想接待馆陶长公主,不过,在老妻的劝告下,他勉强出来迎客。
馆陶长公主上了堂,打量了窦婴一眼,轻笑一声:“魏其侯闭门谢客,是不是因为年老体弱,精力不足?”
窦婴沉默以对,懒得说话。
馆陶长公主对窦婴的脾气一清二楚,也不生气。她慢吞吞的说道:“魏其侯可以善养身体,像你这么的年纪,以军功封侯的人可不多了。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是庶民的天下。”
窦婴哼了一声,脸色稍霁。馆陶长公主这几句话可谓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是贵族,但他与那些嗣侯的贵族不一样,他的侯爵是自己凭军功挣来的。这也是他骄傲的原因之一。在血统上,他有资格骄傲,在能力上,他又不输于别人。
“听说李广封了三千七百户?”
“嗯,不过他还不是最多的,梁啸封了三千八百户。”馆陶长公主瞥了窦婴一眼。“看到梁啸,魏其侯会不会想起当年?”
窦婴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他想起了自己初入仕途的时光,眼中流露出对往昔岁月的追忆。
“我哪能和他比。我以军功封侯的时候,已经年逾不惑。”
“那是时运不同。李广今日能以军功封侯,可是孝文皇帝当年却曾说过,若他生在高皇帝时,万户侯何足道。你今日若与梁啸年岁相仿,军功未必弱于他。在你的同龄人中,你可是翘楚呢。”
“呵呵呵……”窦婴终于笑出声来。他抚着胡须,看了馆陶长公主一眼。“太主今日登门,不会就是为了哄我开心吧?”
“岂敢。”馆陶长公主巧笑嫣然。“有几件事想不明白,将熟悉的人梳理了一遍,觉得这事只有魏其侯能为我解惑,所以就冒昧登门拜访了。魏其侯,你这门槛太高,可不容易进啊。”
窦婴尴尬的笑了两声,直奔主题。“婴何德何能,岂敢为太主解惑。不知太主有何事不解?”
“魏其侯知道最近封侯的结果么?”
窦婴点点头,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当然知道封侯的结果,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失落。
“三路大军出击,李广独得三千七百户,韩安国、程不识只有千户,这是为何?”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李广功多,自然食邑多。”窦婴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太过草率。他想了想,若有所思。“李广骑兵多,所以功多。韩安国、程不识俱是以步卒为主,所以功少。对付匈奴人,当然还是骑兵管用。”
“这么说,卫青身为裨将,功在程不识、韩安国之上,也是因为掌骑的缘故?”
窦婴有些犹豫。“应该……是吧。”
“可我还是不太明白。同是裨将,梁啸只领了三千骑,卫青领万骑,两人的斩首级数却差不多,为何梁啸只益封两千户,卫青却能封一千八百户?”
窦婴恍然大悟。他笑道:“太主恐怕不是为梁啸打抱不平,而是觉得陈家没人,被卫家比了下去吧?”
“陈家没人,可是窦家有人啊。”馆陶长公主眼波流转,似笑非笑。“魏其侯,你如今是窦家的顶梁柱,难道你愿意看着窦家群龙无首,被人踩在脚下?”
窦婴长叹一声:“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我现在这个样子,除了闲卧看山,还能干什么?”
馆陶长公主笑道:“谁说此身不在朝堂,就不能有所影响?岂不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以魏其侯的影响力,哪里还需要赤膊上阵,只要挥挥手,就能改变长安的风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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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424章 今非昔比
窦婴既有些心动,又有些糊涂。他搞不清馆陶长公主究竟在说什么。
馆陶长公主说明了来意。淮南翁主刘陵正在做一项调查研究,一旦有所发现,她势必要举行一场聚会公布结果,就像她经常举办的那些讲学一样。她希望窦婴出面和刘陵商量,在窦家举办这次讲学。
听完馆陶长公主的意思,窦婴明白了。说白了,就是在拉拢刘陵、梁啸的同时重新提振自己的名气。如今淮南邸举办的讲学已经是长安家喻户晓的聚会,士子们趋之若骛,一座难求,据说连天子都曾经微服私行。
馆陶长公主曾经请刘陵做了一次讲学,吸引了大批宾客。如果他也如法效仿,同样有机会再次成为士人们关注的焦点,说不定还能招揽一些门客,充实一下自己的力量。
不过,窦婴没有一口答应。“太主与刘陵交好,为何不请她去你府中讲学?”
馆陶长公主笑笑。她当然有这个想法,可是被刘陵婉拒了。她搞不清楚刘陵的用意,只好迂回用计,请窦婴出面。刘陵这个调研明显和皇后的请托有关,可是刘陵却不肯与她们母女合作,这多少让她不安。
“刘陵钟情梁啸已是长安路人皆知的佳话。不出意外的话,梁啸一回长安,就会去淮南求亲。梁啸与魏其侯一样,都是同辈中的英俊,我想你们更有共同话题。天子压制梁啸,梁啸年轻,难免会一时冲动,还要魏其侯多多开导才好,这也是为朝廷效力嘛,你说是不是?”
窦婴笑而不语,频频点头。
——
馆陶长公主走后,窦婴兴冲冲的筹划了一番,主动去淮南邸拜访刘陵。
听说窦婴来访,刘陵非常意外。她亲自出迎。非常客气,但是听说了窦婴的来意之后,刘陵却婉拒了窦婴的请求。
窦婴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亲自登门拜该一个后辈,愿意合作。刘陵居然不答应?按理说,别说刘陵了,就算是淮南王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翁主是觉得窦婴人微言轻,不足与论么?”
刘陵连忙摇头。“魏其侯言重了。据我所知,魏其侯学的是儒术。岂不知君子不党?我等身在江湖,本欲尽绵薄之力,建尺寸之功,希望有微利于百姓。若掺杂了其他想法,反而会授人以柄,弄巧成拙。”
窦婴虽然傲气,却是人老成精。刘陵的话,他一听就明白了,顿时转怒为喜。“翁主聪慧,果然名不虚传。倒是我莽撞了。翁主,不知道我又能做些什么?”
“可以做的事太多了。”刘陵笑道:“只怕魏其侯看不上这些末技。我虽然学问不精,也知道樊迟欲学稼圃,孔子斥为小人。若魏其侯不怕人非议,何不研究研究稼圃?”
“稼圃?”窦婴眉头微皱,一时不解其意。他是老牌贵族,刘陵却让他去学稼圃这等卑贱之事?
“是啊,稼圃虽是小术,却关于民生。俗话说得好,王者以民为天。民以食为天。一餐一饭,不离于稼。一羹一饮,不离于圃。岂能以卑贱视之?”
窦婴将信将疑。
刘陵也不多说话,只是劝饮。窦婴又呆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刘陵送走了窦婴,回到房中,坐了片刻,手书一封长信,派心腹送给梁啸,又亲自赶到梁家。向梁媌交待了一番。刘陵虽然还没过门,可是梁媌已经把她当儿媳看待,对刘陵的提醒,她一口应承。
——
梁啸在平原郡收到了刘陵的信。
就在两日前,他收到了朝廷的诏书,知道了封赏的结果。此刻参照刘陵的亲笔信,他对天子的心思更是一清二楚,不由得窃喜不已。
他知道天子的心思,是有两千年的历史经验为后盾。刘陵能拒绝窦婴的橄榄枝,才是真正的聪明。
陈家、窦家想与他们结成失意者联盟,简直是蠢到不能再蠢的昏招。一群失意者聚在一起,除了发牢骚,还能干什么?大家各干各的,出了事,也不会互相牵连,形成合力,却足以影响朝野,这才是真正的王道。
老子何德何能啊,居然娶了这么一个秀外慧中的贤内助,而且还是她倒追的。
看到刘陵建议窦婴学稼圃,梁啸想起了他从西域带回来的种子。这两年一直忙着打仗,也没心思去张罗。现在要赋闲了,可以考虑种点萝卜、西瓜了,这些东西都是新鲜货色,而且上至皇亲贵戚,下至平民百姓都可以享用,绝对是供不应求啊。
也不知道那些种子放了两三年会不会坏,非常有必要让东方朔再送一批回来。
嘿嘿,你不让我打仗立功,我做个水果批发商也不错嘛。司马相如、卓文君当垆卖酒寒伧卓王孙,我就卖瓜寒伧天子,也是一个历史佳话啊。
有刘陵在长安主持家务,梁啸彻底放了心。他把心思放在了公务上。
梁啸遇到了一个老熟人:当年胡家的门客冯疾。
看到梁啸的第一眼,冯疾就脸色一变,头皮发麻。
刘非战死,刘建即位,胡成光成了王后,胡家水涨船高,成了江都国当之无愧的第一豪强,他也平步青云,做了江都国的中大夫。这次奉刘建之命,前来迎接刘非的灵柩,回去之后必然又有封赏。他万万没想到,朝廷派来护送刘非灵柩的使者居然是梁啸。
一别数年,当年差点被他射死的少年如今成了天下闻名的冠军侯,他一个王国中大夫又算什么东西?从朝廷将冠军县安排在江都国附近就可以知道天子对梁啸有多么恩宠,就算是梁啸随便找个理由干掉他,恐怕都没人能替他伸冤。
冯疾后悔莫及,早知如此,他就不来了。
一看冯疾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梁啸就知道冯疾在怕什么。虽说儒家尚未独尊,但是眦睚必报却不稀奇鲜,韩信释屠儿,韩安国释狱卒之类的故事是以德报怨的佳话,但李广杀霸陵尉却是绝大多数汉人的选择。李敢去找大将军卫青的麻烦,霍去病悍然射杀李敢,都是这种心态的正常反应。
冯疾紧张是正常的,不紧张才不正常。
不过,梁啸不是李广,他不会莫名其妙的杀冯疾,授人话柄,特别是在天子对他已经有所忌惮的情况下。
当然,这也不代表他就会放过冯疾。冯疾当年差点要了他的命,这个仇,他一直记在心里呢。可是他更清楚,冯疾不过是一条狗,真正的恶人是刘建。要报仇,也要先整死刘建,冯疾根本不值得他考虑。
“冯大夫?”梁啸摸着腰间的玉具剑,微微一笑。“别来无恙?”
冯疾两腿发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梁君侯,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知罪?”梁啸歪了歪嘴,漫不经心的说道:“你有什么罪啊?”
“小人有眼无珠,当年不该与君侯作对。”
“当年?”梁啸一本正经的想了想。“当年的事么,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应该谢谢你啊。若不是你们为难我,我也不会去长安,自然也不会有今天。”
冯疾浑身战栗不已,不敢回嘴。
“所以么,我应该谢谢你。”梁啸摆了摆手,荼牛儿会意,让人捧过两只大酒瓮来。“冯大夫,这是我谢你的,还请冯大夫不要嫌菲。”
“岂敢,岂敢。”冯疾强笑道:“多谢君侯赐酒。”
梁啸眉毛一挑。“大夫不嫌弃,那我就放心了。冯大夫,请畅饮。”
冯疾大惊失色。他看看那两只酒瓮,结结巴巴的说道:“君侯,这……这……”
“莫非是有酒无肉,大夫无法下咽?”梁啸一拍额头。“对了,当年舞阳侯闯项王帐,曾经以剑切食生肉而饮,传为佳话。今天冯大夫不妨效仿先贤,一展风采。只是此地无彘,不如以冯大夫的马代替吧。冯大夫骑射出众,这样的马怎么能配得上冯大夫。大夫放心,待会儿,我会送一匹好马给你,如何?”
梁啸说着,勾了勾手指。庞硕大步上前,抡起铁刀,一刀劈下。
冯疾的坐骑连悲嘶都来不及,就被一刀斩为两段,鲜血喷溅。庞硕挥刀如风,斩头去尾,将一条血淋淋的马前腿扔在了冯疾面前,喝道:“吃吧!”
冯疾面无人色。樊哙吃的是猪腿,一条猪腿除去骨头,最多也就是七八斤肉,可是一条马腿至少二三十斤,如何能吃得下?再加上那两瓮酒,真要让他灌下去,不醉死也得胀死。
梁啸这是要他的命啊。生死面前,冯疾不得不鼓起勇气,强笑着说道:“君侯差矣。我固然不敢与舞阳侯相提并论,君侯以项籍自居,恐怕也不太合适。”
“多谢冯大夫关心。不过没关系,我学的就是项王兵法,把我当作项王再传弟子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就说吧,你是吃,还是不吃?”
梁啸耷拉着眼皮,看着自己的手,说得云淡风轻。荼牛儿等人却一点也不客气,庞硕更是提着血淋淋的铁刀,逼到了冯疾面前,马血沿着铁刀滑了下来,滴在冯疾的脸上,腥味扑鼻。
冯疾脸色变幻,冷汗涔涔。
梁啸忽然笑了。“你不用担心,我也没限定你时间,三天也好,五天也罢,只要你把这些酒肉吃完就行。如果你够胆气,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你看如何?”
冯疾迟疑片刻。“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冯疾咬咬牙,一狠心。“好!我吃便是。”
-
-(未完待续。)
第425章 杀人不用刀
对梁啸的心慈手软,正宗的汉代游侠儿荼牛儿表示不满。
当年斗得你死我活,现在想一笔勾销?哪有这么容易。整死冯疾是最起码的,把胡家整个灭了,那才叫一个痛快。如果有可能,最好连刘建一起干掉。
对荼牛儿这种一根筋的思维,梁啸表示理解,却不能接受。
他不是圣人,但是他反对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傻事,他才不干呢。他要布一个陷阱,既把仇报了,还不脏了自己的手。
“牛儿,本来我还想回京之后,把你安排出去做个小官,现在看来,凭你这脑子,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在我后面砍人吧。把你放出去,我迟早得替你收尸。”
“我哪儿也不去。”荼牛儿满不在乎的耸耸肩。“我师傅保护你师傅,我就保护你。你要是被人搞死了,我的官也做不长。”
“这倒也是。”梁啸表示赞同。这货思维虽然简单,却不蠢。
“那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你等着看好戏就是,说出去就不灵了。”
荼牛儿没有再问。只要梁啸说不会放过冯疾,他就放心了。如果最后梁啸的手段失败,他也不介意亲自砍死冯疾。在此之前,他就按照梁啸的吩咐,盯着冯疾,确保他把那些酒肉吃完。
冯疾也不是笨蛋,既然梁啸没有规定具体的时间,他就尽可能的拖。酒还好说,生肉太难吃了。连皮带毛,简直是难以下咽。由此可见,樊哙当年能得项羽一句赞真是不容易,不是想学就能学得来的。
樊哙后来是舞阳侯,做过丞相,位极人臣,可是在发迹前,他却是屠狗的。估计生肉没少吃。冯疾不一样,他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什么时候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庞硕又故意为难他。一条马前肩足足有三十多斤重,吃了五天,他才吃了一小半。
正当他以为得计的时候,问题来了,肉变质了。
看着散发着异味的马肉。冯疾后悔莫及。他原本以为冬天,肉不会变质这么快。可是事实证明,他在这方面远不如射箭擅长。在荼牛儿和庞硕的监视下,冯疾勉强吃下了几片肉,当天夜里就见了效,上吐下泻,仅仅半夜功夫,他就拉得脱了形,浑身污物,恶臭扑鼻。
直到这时候。他才明白了梁啸的用意。他想和梁啸拼命,却连站都站不稳。面对前来监视他吃肉的荼牛儿和庞硕,他长叹一声:“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拔剑就要自刎。
荼牛儿一刀砍落了他的长剑,对他的仆从们说,你们看好冯大夫,如果他死了,责任全是你们的。他又对冯疾说,你是奉刘建命令来迎刘非灵柩的,如果自杀,就是对死者不敬。到时候不仅你活不成,恐怕刘建也要倒霉。
所以,你最好考虑清楚了。
冯疾进退两难。一番权衡之后,还是打消了死志。派人寻医问药。
一边吃药,一边吃肉,冯疾真是苦不堪言。
数日后,他们迎到了刘非的灵柩。冯疾身为江都国派来的迎灵使,自然要扶棺。可是他的这个权利很快就被梁啸剥夺了。梁啸说,你浑身恶臭。是不洁之人,会玷污了江都王的英魂。所以,在你的病好之前,你最好离远一些。
冯疾欲哭无泪,却无言以对,只得离得远远的,拼命吃药,希望能尽快好起来。
实际上,他根本没机会好起来,在连续腹泄了一个月之后,他终于一命呜呼,死不瞑目。
梁啸大怒,命冯疾的随从赶往江都责问刘建,护灵是何等重要的责任,你居然派这么一个人来,是对阵亡的江都王有多怨恨?这是不孝,我要上书天子弹劾你,你等着朝廷的使者到吧。
当着随从的面,梁啸写好奏疏,派人送往长安。
冯疾的随从吓得魂飞魄散,不敢怠慢,星夜兼程赶往江都。汉代重孝,不孝就是不忠,真要追究起来,这个罪名完全有可能让刘建无法继位。刘建是什么角色,他们再清楚不过,如果没有江都王位护着,成了普通人,他随时会被人撕成碎片。
看到冯疾被梁啸活活整死,而且死得这么窝囊,这么憋屈,荼牛儿终于松了一口气。
——
长安,淮南邸。
大堂上坐满了来宾,人头攒动,楼上下几十间雅间也全部被人预订一空,先后到达的达官贵人、名流贵妇们互相打着招呼。正对着讲席的那一间大门紧闭,几个身着便服的年轻汉子扶刀而立,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虽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表明他们的身份,可是绝大多数人都能猜得出来他们的郎官身份。
不用说,这是官里的贵人,不是太后就是皇后,甚至可能是天子本人。
在京的淮南王府宾客全部出动,招待客人,来朝的淮南王也没闲着,他在后堂接待贵客,前面的事则交给了刘陵。
淮南邸能有今天的名声,全靠刘陵经营有方。淮南王府以前就很有名,门客三千,现在更有名,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全国各地到长安来的人,如果没有参加过淮南邸的讲学,就不敢说真的来过长安。
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女儿,淮南王刘安既得意又伤感。得意的是女儿能干,伤感的是女大不中留。她出嫁的日子几乎可以算得过来。就算他能想办法拖得一时,也拖不了一世。
刘安现在想的是怎么和梁啸好好谈条件,如果能既不失去女儿,又多梁啸这么一个好女婿为助力,那就圆满了。
一辆马车在门前停下,身着常服的天子下了车,又伸出手,牵着陈皇后下车。刘陵不敢怠慢,连忙迎了上去,巧笑嫣然。“阿兄。”转身又冲着陈皇后挤了挤眼睛。“阿嫂,欢迎大驾光临。”
“呵呵,蓬荜生辉之类的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天子笑道:“如今你这儿是一座难求。我听阿娇说,魏其侯想用千金订这个位置,都没订到?”
刘陵笑道:“千金虽多,终究还能挣得到。阿兄、阿嫂携手而至这样的荣幸,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几次,我岂能不识轻重,为了些许蝇头小利,因小失大?”
天子微微一笑。“妹妹,你现在口气好大,千金都是蝇头小利了?”
“阿兄缺钱么?”刘陵毫不示弱,立刻跟上。“如果阿兄需要,妹妹可以随时奉上万金。”
“有钱人呐。”天子夸张的连连点头。“小心些,财不露白,说不定哪天我手头紧,真来你这儿借贷。”
“随时欢迎。”刘陵伸手相邀,笑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阿兄不将我的本钱都拿走,花多少钱,我都能挣回来。”
“这个你放心,竭泽而渔的事,我不会做。”
天子大笑,挽着陈皇后的手,进了屋。他们穿的都是常服,看起来就像一对普通人家的恩爱小夫妻。进了门,他们本想悄悄的上楼,没曾想,堂中相谈正欢的人们一看到他们就停了下来,紧接着,有人躬身施礼。
片刻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毕躬毕敬的向他们行礼。
天子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回头看看刘陵。
刘陵笑道:“阿兄,这个真不能怪我。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你倒说说看,这怎么反要怪我了?”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圣人不言,光华自露。你们这一对璧人,走到哪儿都是万人瞩目的焦点,我能怎么办?”
“照你这么说,我以后不能来了?”
刘陵笑盈盈地反问道:“难道阿兄认为与民同乐是一件很丢人的事?还是阿兄认为外王不如内圣?”
“呃——”天子一时语塞。他眼珠一转,又笑了起来,点点刘陵。“你啊,跟某人学坏了,巧言令色鲜矣仁。”说完,他转过身,微笑着向众人颌着示意,温和可亲,大显亲民风范。
众人见了,齐齐松了一口气,山呼万岁。
在雷鸣般的欢呼声中,天子笑得更加开心。他和皇后并肩登上二楼,进了雅间,又推开窗户,向众人挥手致意。如此三次,众人才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依次入座。天子、皇后在身后看着,谁也不愿意丢人,个个温文尔雅,人人君子淑女,就连平时最混帐的纨绔都收起了狐狸尾巴,扮出一副温润如玉。
天子非常满意。“我本以为这里热闹如市,没想到却肃穆如斯,这淮南邸不愧是学问所在,毕竟不同。”
“君子德风,小人德草。陛下欲以道德治国,长安自然向风而化。”陈皇后抬起袖角,掩着嘴唇。“希望妾身没有拖累陛下的风采。”
“哪里哪里。”天子笑呵呵的说道:“你没听翁主说么,我们是一对璧人。对了,阿娇,今天要讲什么题目,怎么如此多的观众,粗粗看去,只怕长安城一半的封君都来了吧?”
“我也不太清楚,问了几次,她都说要保密。”陈皇后眉头微蹙。“听说是与家国相关的大事,封君们自然关心。”
“与家国相关的大事?”天子沉吟着,眼中不悦之色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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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5章 杀人不用刀
对梁啸的心慈手软,正宗的汉代游侠儿荼牛儿表示不满。
当年斗得你死我活,现在想一笔勾销?哪有这么容易。整死冯疾是最起码的,把胡家整个灭了,那才叫一个痛快。如果有可能,最好连刘建一起干掉。
对荼牛儿这种一根筋的思维,梁啸表示理解,却不能接受。
他不是圣人,但是他反对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傻事,他才不干呢。他要布一个陷阱,既把仇报了,还不脏了自己的手。
“牛儿,本来我还想回京之后,把你安排出去做个小官,现在看来,凭你这脑子,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在我后面砍人吧。把你放出去,我迟早得替你收尸。”
“我哪儿也不去。”荼牛儿满不在乎的耸耸肩。“我师傅保护你师傅,我就保护你。你要是被人搞死了,我的官也做不长。”
“这倒也是。”梁啸表示赞同。这货思维虽然简单,却不蠢。
“那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你等着看好戏就是,说出去就不灵了。”
荼牛儿没有再问。只要梁啸说不会放过冯疾,他就放心了。如果最后梁啸的手段失败,他也不介意亲自砍死冯疾。在此之前,他就按照梁啸的吩咐,盯着冯疾,确保他把那些酒肉吃完。
冯疾也不是笨蛋,既然梁啸没有规定具体的时间,他就尽可能的拖。酒还好说,生肉太难吃了。连皮带毛,简直是难以下咽。由此可见,樊哙当年能得项羽一句赞真是不容易,不是想学就能学得来的。
樊哙后来是舞阳侯,做过丞相,位极人臣,可是在发迹前,他却是屠狗的。估计生肉没少吃。冯疾不一样,他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什么时候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庞硕又故意为难他。一条马前肩足足有三十多斤重,吃了五天,他才吃了一小半。
正当他以为得计的时候,问题来了,肉变质了。
看着散发着异味的马肉。冯疾后悔莫及。他原本以为冬天,肉不会变质这么快。可是事实证明,他在这方面远不如射箭擅长。在荼牛儿和庞硕的监视下,冯疾勉强吃下了几片肉,当天夜里就见了效,上吐下泻,仅仅半夜功夫,他就拉得脱了形,浑身污物,恶臭扑鼻。
直到这时候。他才明白了梁啸的用意。他想和梁啸拼命,却连站都站不稳。面对前来监视他吃肉的荼牛儿和庞硕,他长叹一声:“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拔剑就要自刎。
荼牛儿一刀砍落了他的长剑,对他的仆从们说,你们看好冯大夫,如果他死了,责任全是你们的。他又对冯疾说,你是奉刘建命令来迎刘非灵柩的,如果自杀,就是对死者不敬。到时候不仅你活不成,恐怕刘建也要倒霉。
所以,你最好考虑清楚了。
冯疾进退两难。一番权衡之后,还是打消了死志。派人寻医问药。
一边吃药,一边吃肉,冯疾真是苦不堪言。
数日后,他们迎到了刘非的灵柩。冯疾身为江都国派来的迎灵使,自然要扶棺。可是他的这个权利很快就被梁啸剥夺了。梁啸说,你浑身恶臭。是不洁之人,会玷污了江都王的英魂。所以,在你的病好之前,你最好离远一些。
冯疾欲哭无泪,却无言以对,只得离得远远的,拼命吃药,希望能尽快好起来。
实际上,他根本没机会好起来,在连续腹泄了一个月之后,他终于一命呜呼,死不瞑目。
梁啸大怒,命冯疾的随从赶往江都责问刘建,护灵是何等重要的责任,你居然派这么一个人来,是对阵亡的江都王有多怨恨?这是不孝,我要上书天子弹劾你,你等着朝廷的使者到吧。
当着随从的面,梁啸写好奏疏,派人送往长安。
冯疾的随从吓得魂飞魄散,不敢怠慢,星夜兼程赶往江都。汉代重孝,不孝就是不忠,真要追究起来,这个罪名完全有可能让刘建无法继位。刘建是什么角色,他们再清楚不过,如果没有江都王位护着,成了普通人,他随时会被人撕成碎片。
看到冯疾被梁啸活活整死,而且死得这么窝囊,这么憋屈,荼牛儿终于松了一口气。
——
长安,淮南邸。
大堂上坐满了来宾,人头攒动,楼上下几十间雅间也全部被人预订一空,先后到达的达官贵人、名流贵妇们互相打着招呼。正对着讲席的那一间大门紧闭,几个身着便服的年轻汉子扶刀而立,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虽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表明他们的身份,可是绝大多数人都能猜得出来他们的郎官身份。
不用说,这是官里的贵人,不是太后就是皇后,甚至可能是天子本人。
在京的淮南王府宾客全部出动,招待客人,来朝的淮南王也没闲着,他在后堂接待贵客,前面的事则交给了刘陵。
淮南邸能有今天的名声,全靠刘陵经营有方。淮南王府以前就很有名,门客三千,现在更有名,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全国各地到长安来的人,如果没有参加过淮南邸的讲学,就不敢说真的来过长安。
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女儿,淮南王刘安既得意又伤感。得意的是女儿能干,伤感的是女大不中留。她出嫁的日子几乎可以算得过来。就算他能想办法拖得一时,也拖不了一世。
刘安现在想的是怎么和梁啸好好谈条件,如果能既不失去女儿,又多梁啸这么一个好女婿为助力,那就圆满了。
一辆马车在门前停下,身着常服的天子下了车,又伸出手,牵着陈皇后下车。刘陵不敢怠慢,连忙迎了上去,巧笑嫣然。“阿兄。”转身又冲着陈皇后挤了挤眼睛。“阿嫂,欢迎大驾光临。”
“呵呵,蓬荜生辉之类的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天子笑道:“如今你这儿是一座难求。我听阿娇说,魏其侯想用千金订这个位置,都没订到?”
刘陵笑道:“千金虽多,终究还能挣得到。阿兄、阿嫂携手而至这样的荣幸,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几次,我岂能不识轻重,为了些许蝇头小利,因小失大?”
天子微微一笑。“妹妹,你现在口气好大,千金都是蝇头小利了?”
“阿兄缺钱么?”刘陵毫不示弱,立刻跟上。“如果阿兄需要,妹妹可以随时奉上万金。”
“有钱人呐。”天子夸张的连连点头。“小心些,财不露白,说不定哪天我手头紧,真来你这儿借贷。”
“随时欢迎。”刘陵伸手相邀,笑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阿兄不将我的本钱都拿走,花多少钱,我都能挣回来。”
“这个你放心,竭泽而渔的事,我不会做。”
天子大笑,挽着陈皇后的手,进了屋。他们穿的都是常服,看起来就像一对普通人家的恩爱小夫妻。进了门,他们本想悄悄的上楼,没曾想,堂中相谈正欢的人们一看到他们就停了下来,紧接着,有人躬身施礼。
片刻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毕躬毕敬的向他们行礼。
天子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回头看看刘陵。
刘陵笑道:“阿兄,这个真不能怪我。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你倒说说看,这怎么反要怪我了?”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圣人不言,光华自露。你们这一对璧人,走到哪儿都是万人瞩目的焦点,我能怎么办?”
“照你这么说,我以后不能来了?”
刘陵笑盈盈地反问道:“难道阿兄认为与民同乐是一件很丢人的事?还是阿兄认为外王不如内圣?”
“呃——”天子一时语塞。他眼珠一转,又笑了起来,点点刘陵。“你啊,跟某人学坏了,巧言令色鲜矣仁。”说完,他转过身,微笑着向众人颌着示意,温和可亲,大显亲民风范。
众人见了,齐齐松了一口气,山呼万岁。
在雷鸣般的欢呼声中,天子笑得更加开心。他和皇后并肩登上二楼,进了雅间,又推开窗户,向众人挥手致意。如此三次,众人才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依次入座。天子、皇后在身后看着,谁也不愿意丢人,个个温文尔雅,人人君子淑女,就连平时最混帐的纨绔都收起了狐狸尾巴,扮出一副温润如玉。
天子非常满意。“我本以为这里热闹如市,没想到却肃穆如斯,这淮南邸不愧是学问所在,毕竟不同。”
“君子德风,小人德草。陛下欲以道德治国,长安自然向风而化。”陈皇后抬起袖角,掩着嘴唇。“希望妾身没有拖累陛下的风采。”
“哪里哪里。”天子笑呵呵的说道:“你没听翁主说么,我们是一对璧人。对了,阿娇,今天要讲什么题目,怎么如此多的观众,粗粗看去,只怕长安城一半的封君都来了吧?”
“我也不太清楚,问了几次,她都说要保密。”陈皇后眉头微蹙。“听说是与家国相关的大事,封君们自然关心。”
“与家国相关的大事?”天子沉吟着,眼中不悦之色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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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