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别来无恙
树大招风,这个道理梁啸懂。
一直以来,他都不想太过招摇。他苦练箭术,想以军功出仕,一方面是因为军功是唯一能满足老娘封侯的办法,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军中是掩藏穿越者身份的最好场所。军中多粗汉,他就算说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话,也不会引起人的注意,最多说他聪明。读书人则不同,他们很可能从他的思维方式发现一些与众不同的端倪。
可是,天子现在却要将他树立成典型。
他能理解天子的良苦用心。要想驱逐匈奴,开疆拓土,就必须拥有大量的战士,民众有从军之心。可是用于奖励军功的军功爵已经沦为鸡肋,根本无法起到这样的作用。为了再次激起民众从军立功的热情,他要树立一个以军功平步青云的典范。
可是,梁啸自己清楚,不管天子如何努力,他都无法让军功爵再次担负起这样的使命。因为这时候的军功爵已经不是秦朝建立的军功爵,不管如何努力,普通人都很难通过积累军功走上人生巅峰,像他这样通过军功封侯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等狂热过后,人们反应过来,他将成为众矢之的。在此之前,他这个典型要不折不扣的配合天子表演,不说每战必前,至少也要参加绝大多数的战事,想退都不行。战场凶险,流矢又不管他是不是典型,是不是穿越者,谁知道什么时候,哪一枝流矢会要了他的命。
今天的荣耀,很可能要用他的生命来赎还。
可是梁啸根本不想这么干。实际上,封了侯之后,他已经想退休了。不愁吃,不愁穿,有钱有闲,醇酒美人,香车宝马,这人生多美好啊。何必再去拼命。再去忍受那种挣扎在生死之间的痛苦和磨难?
见梁啸眼神复杂,枚皋有些幸灾乐祸。“是不是想起老子的教诲了?”
梁啸翻了个白眼,昂着头,故作潇洒地扬长而去。
枚皋充满同情地长叹一声。
——
正如枚皋所说。接连几天,梁家宾客盈门,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了。每天都有人来祝贺,礼物堆满了后院的几个房间。开始的时候,梁啸母子还很兴奋的清点,到后来,他们连看的兴趣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不断增长的数字。
梁啸很快就拥了超过五千金的家资。现在,他不再愁如何养活那些人了,他愁的是自己要死多少次才能还掉这些债——当然不是还给送礼的人,而是还给天子。
五天后,梁啸陪着老娘赶往长安谢恩。
在未央宫门口。梁啸受到了往日同僚们的祝贺。郎官们围着他,七嘴八舌,眼光热烈。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知道李当户和李舒昀都封了侯,西行的郎官们几乎也都得到了赏赐。在他们看来,从军征战,立功封爵已经是一个捷径。那些曾经和梁啸一起出使东瓯,最后却未能随李当户西行的人眼中充满了后悔之意。
和同僚们说了一阵闲话,约定时间请他们喝酒,梁啸带着老娘进了宫。
天子很快接见了他们。
天子心情很好。勉慰了梁媌几句,便让人带她去拜见王太后和陈皇后。梁啸却被留下了。
“进宫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郎官们的心气不一样?”
梁啸点点头,却又说道:“臣只怕他们将来会失望。”
天子眉头一挑。笑了起来。“看来你还没有被富贵冲昏头嘛。居安思危,不错。”
梁啸苦笑。“陛下有解决之道了?”
“目前还没有,但是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到了。你在收钱的这些天,我们一直在商讨这些问题。”天子话锋一转。“董夫子又来了几次,他说《公羊春秋》云:太平之世当治夷狄。使天下远近小大若一。你觉得如何?”
梁啸想了想。“他这是愿意支持陛下征伐的意思么?”
天子笑着点点头。“是的。他被你抢白之后有些变化。我原来还担心他和那些老夫子一样迂腐不化呢。”
梁啸撇了撇嘴,极其不屑。天子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怎么,你还是不喜欢他?”
“陛下,臣以为,他如此轻率的转变思想,正如他之前莫名其妙的坚持一样,都不是一个真正的学者应有的操行。如果他之前的理论真是深思熟虑所得,就不会轻易更改。如果他之前的理论并不成熟,他坚持得就毫无意义。这样一个朝三暮四的人,怎么能有真正的学问。”
“梁啸,你太愤世嫉俗了。”天子收起笑容,批评道:“夫子之道,忠恕而已。董夫子毕竟是长者,你如此尖酸刻薄,不觉得太过份吗?”
梁啸暗自叹息,只好闭嘴不言。董仲舒说的道理对不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道理合了天子的胃口,仓促驳斥,只会适得其反。
“对了,太史令得了千里眼,极是欣喜,弘愿要重修星图。不过千里眼视物有些变形,放大得也有限,能不能再改进一些?”
梁啸心头一动。“陛下,何不与淮南翁主商量一下?千里眼是她发明出来的,她也许能解决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找淮南翁主,你不行吗?那道题淮南翁主都解不开,是你解出来的。”
“陛下,臣也没解出那道题,是东方朔从西夷书籍里得到的灵感。再说了,解题与做千里眼并不完全是一回事。在这方面,恐怕没有人比淮南翁主更有经验。”
天子非常失望。他沉默了片刻,摇摇头。“那还是让考工室试制一下吧。”
梁啸很奇怪。“陛下,只是几句话的事情,为什么要让考工室费心费力的研究?”
天子反问道:“大战在即,我需要更多的千里眼,难道都要向淮南索取?这样的利器难道不该掌握在自己手中吗?”
梁啸无言以对。天子的考虑有道理,这种关键技术的确不能掌握在别人手中,特别是有敌意的淮南王。
“你通晓西夷文字,有空就多翻检那些书,看看里面有没有相关的记载。既然琉璃本是西夷所制,里面总该有一些线索吧。”天子想了想,又道:“我召月氏、大宛的质子与你一同研究,月氏质子巴图对你赞誉有加,你们应该能合作得来。”
梁啸暗自悲叹。这种具体的技术真不是我的长项啊。
——
谢完了恩,梁啸接回老娘,一起回家。一路上,梁媌沉默不语,梁啸问了几次,她都摇头不说。梁啸有些着急,生怕老娘又在宫里受了什么气,好事变成了坏事。他再三追问,梁媌熬不过,这才说道:“我看皇后面相,不像是不能生育之人,怎么会无子呢?”
梁啸松了一口气,“扑嗤”一声笑了。“阿母,你什么时候会看相了?皇后无子,不是她的问题,难道是天子的问题?如果是天子有问题,那卫子夫怎么能生女儿?”
“除了卫子夫,宫里那么多女人,为什么一个都没生?”
梁啸哑口无言,忽然觉得有些怪异。
见梁啸神色诡异,梁媌反过来安慰道:“好了,你也别想了。正像你说的,我又不会看相。皇后无子,馆陶长公主不知道有多着急,她肯定请过无数名医、相士,他们都没看出问题,我又能看出什么。”
“阿母,不带这么吓人的。”梁啸夸张的拍了拍胸口。老娘这句话可真把他吓坏了。“你这话,可是对谁都不能说,宫里的事情可不是说着玩的。”
“这还要你提醒?”梁媌不屑地瞪了梁啸一眼,伸手给了梁啸一个后脑瓜。“你阿母……”说着,她突然觉得不对,又硬生生的闭上了嘴巴。
梁啸突然想起馆陶长公主那天对他说的话,便试探道:“阿母,你……真有一个姊姊在梁王宫?”
梁媌含糊的哼了一声,突然转过头,伸手撩开车帘,眼神一缩,又扯了扯梁啸。梁啸凑了过去,看了一眼。他们已经到了便门桥,桥边的柳树下,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很简朴,什么标志也没有,看起来就像是普通人家出来踏青的。
可是,赶车的车夫很眼熟,分明是淮南王府的门客邓国斌。
“淮南翁主?”梁啸忽然觉得心跳如鹿撞,脸也有些热。
梁媌斜睨着他,似笑非笑。“你要去见她么?”
梁啸咽了一口唾沫。刘陵如此低调,他如果装没看见,也说得过去。可是分明看到了,又知道刘陵很可能是为他着想,如此装聋作哑,是不是有些太过份了?
“阿母,你说呢?”
梁媌看着车外,幽幽地说道:“啸儿,你已经长大了,该自己做决定了。”
梁啸舔了舔嘴唇,又看了外面一眼,咬咬牙,拍拍车壁。车夫长吁一声,勒住了马,停下车,梁啸推开车门,探头四处看了看,见四周无人注意,便跳了下去,大步走向刘陵的马车。
邓国斌看见他,无声地笑了起来,指了指后面,扬起了马鞭。梁啸走到车后,刚准备抬手敲门,车门打开了,露出半张素面朝天,宜喜宜嗔的脸。
“梁君侯,别来无恙?”
-
-(未完待续。)
第381章 舍己从人
梁啸上了车。
车厢里有些挤,梁啸四下瞅瞅,轻声问道:“我……能伸伸腿不?”
“伸伸腿?”刘陵关心的问道:“你的腿怎么了?在雪山冻坏了?”
“坏倒没坏,只是坐惯了胡人高脚桌椅,不习惯跪坐了。刚在宫里和陛下说了半天话,膝盖疼。”
刘陵笑了起来。“就你事多。在陛下面前不敢失礼,在我面前就可以乱来了?这倒也是,你现在是君侯了,可以不用把我放在眼里了。”
“你看你看。”梁啸叫屈道:“你今天一开口就是君侯君侯的,是不是怪我没请你?”
刘陵低下了头,往一旁挪了挪,给梁啸腾出点空间。梁啸抱膝坐下,细心的将衣摆掖好。他虽然穿的是连裆裤,可是这种坐姿势本身就不礼貌,所以刘陵才会着恼。如果再衣衫不整,只怕刘陵会有其他想法。
“你封侯,我本该去祝贺,可是你也知道的,我去了,只怕对你不利。”
“那你现在不是又来了?”
“我在这里等着,你如果看到了,我们就说个话。没看到,我就当是踏青出游了,谁能说什么。”
梁啸笑了起来,有些说不出的小得意。刘陵被他笑得不好意思,瞪了他一眼,也忍不住地笑了。“比起大宛那位明珠来,我是不是不够矜持?”
“你还知道她?”梁啸很惊讶。他到西域之后,只给刘陵送过一部《几何原本》,没给刘陵写过信,更没有提过洛绪丽。她怎么会知道?
“月氏王子巴图对你推崇备至。”
梁啸恍然大悟。这个大嘴巴。不过,他随即又明白过来。刘陵也是一个有心人。要不然,巴图在长安,她在淮南,怎么可能传得这么快。他瞅瞅刘陵。“你俩相比,洛绪丽是一匹野马,你却是宗庙的牺牲。”
刘陵嘴角微挑。目光流转。“说刍狗更适合些吧?”
梁啸脱口而出。“那圣人是谁?”
刘陵眼神微闪,把头转向一旁,有些黯然的目光穿过窗帘,看向远处的长安城。梁啸见了。有些于心不忍。“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向我祝贺?”
“是的,你封了侯,证明我的眼光不错,当然要祝贺一下。另外还有一件事。听说你和董仲舒见过面了,还发生了争论,可有此事?”
梁啸点点头,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刘陵轻叹一声:“这样的事,你以后就不要多参与了。成与不成,不在董仲舒,而在天子。天子要弃用黄老,就算董仲舒不能自圆其说,他也会找到其他人。就像当初申公一样。你以军功封侯,以后就安心做个爪牙之臣。不要牵扯朝堂上的事。论凶险,战场怎么能和朝堂比,韩信、周亚夫殷鉴在前,不可大意。”
梁啸想了想,微微颌首。“多谢翁主提醒。不过,我怕是抽身不得了。”
“为何?”
“天子让我为董仲舒执戟。”
刘陵柳眉微蹙。“这么说,天子是迫不及待的要变更制度了。这也难怪,他等了六年,等得太辛苦了。”
“翁主,要我说。这也是时势必然。翁主,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你是天子,你会怎么做?”
刘陵诧异地看着梁啸。“你是这么想的?你也觉得黄老之道不好?”
梁啸摆摆手。示意刘陵不要激动。“翁主,你聪明不让须眉。别人也许想不通这个道理,可是对你来说,这不应该是问题。你以前没能这么想,可能是因为你一直以藩王自处,先入为主。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要想看清大势,还是要跳出来看一看。”
刘陵沉默不语,眼神闪烁。过了片刻,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怅然若失。“这么说,无可挽回了?”
“翁主指的是什么?”
刘陵愣了一下,突然惊醒,笑道:“当然是指黄老之道。”
梁啸盯着刘陵看了好一会。他觉得刘陵这句话说得有些言不由衷,仿佛另有所指。刘陵脸一红,把头转了开去。“你这竖子,怎么这么看人,好生无礼。”
看着刘陵脸上泛起的红晕,梁啸也有些尴尬。他摇摇头。“这要看你怎么想,如果你们固守现在的黄老之道,抱残守缺,不肯自我更新,那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自我更新难道就有生路?”
“是的。”梁啸点点头。“正如你所说,天子选择儒家,是因为儒家的理论才能满足他的要求。可是在我看来,这一点,黄老之道也可以做到,甚至可以做得更好。你别忘了,儒家只有道,黄老除了道,还有术。征伐四方,不仅需要道为他正名,更需要术助他成功。比如说千里眼,儒家能做得出来吗?”
刘陵眉头一挑,若有所思。她美眸流转,看了梁啸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说起来,你没读过什么书,可不论是黄老之道还是儒家学术,你似乎都了如指掌。千里眼虽然是我做出来的,却是受你启发。我现在想,这会不会是你早就准备好的一个伏招?”
梁啸大汗。“翁主,你太高抬我了,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天子让我协助考工室研制千里眼,我愁得头发都白了。真要像你说的,我有必要这么担心吗?”
“谁知道你。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你也许是藏拙呢。要不然,我和东方朔都解不出来的那道定式,唯独你写出来了。”
“那是东方朔……”
“在我面前,你不用再往东方朔身上推了。”刘陵歪了歪嘴,露出几分得意,转身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部磨毛了边角的书,正是梁啸手写的那部《几何原本》。她将书摆在梁啸面前。“你给我把那个计算角度的办法找出来,哪怕是有点相似的也行。”
梁啸傻眼了。《几何原本》里根本没有三角函数。他转着眼珠,想另找理由遮盖过去,可是在刘陵似笑非笑的眼光逼视下,他又觉得底气不足,只得嘿嘿干笑。
“我们做笔交易吧。”刘陵抹平书角。“你帮我渡过这个难关,我帮你掩饰这个破绽。要不然的话,欺君之罪,可是不轻呢。”说着,刘陵掩着嘴,轻声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透着说不出的狡黠和得意。
梁啸咂了咂嘴。他才不相信刘陵会去告发他呢。只是被她戳破谎言,多少有些没面子罢了。他沉思良久。“道的事,我帮不上忙,你们自己想办法。术的事,我倒是有点建议。”
“你说。”
“舍己从人,借力打力。”
刘陵皱起了眉。“什么?”
梁啸微微一笑。“你伸手来打我。”
“找你?”刘陵看看自己的手,摇摇头。“我哪是你的对手。”
梁啸探身过去,牵起刘陵的手,抬起到自己的脸旁。“不是真的对决,只是演示一下。你来打我。”
刘陵被梁啸握着手腕,感受着梁啸掌心的温度,顿时脸热心跳。她睨了梁啸一眼,觉得他是故意要轻薄自己,可是梁啸却一本正经,看不出一点轻薄之意。
“呃……好吧。”刘陵捏起拳头,打了过去。梁啸抬起左手,轻轻一格,顺势叼着她的拳头,同时转身,往身后一带。刘陵猝不及防,被梁啸带得往前一倾,“唉呀”一声惊呼,便要扑倒。梁啸见状,顾不得多想,顺势接住了她,将她搂在怀中。
两人脸贴脸,四目相对,车厢里一片寂静,连呼吸都已停止,只剩下怦怦心跳之声。
片刻之后,刘陵回过神来,连忙挣脱了梁啸的怀抱,缩回角落里,双手捂脸。
梁啸也尴尬不已。“这个……你明白了吗?”
刘陵闷闷的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明白了,还是没明白。梁啸无奈,只得接着解释道:“征伐匈奴是大事,非二三十年不能见功,非集全国之力不能致胜。当此之时,只要诸侯王支持他,他不会节外生枝,自乱阵脚。这便是舍己从人。天子征伐四方,开疆拓土,鞭长莫及之处,会封给谁?自然是支持他的藩王。”
刘陵“哦”了一声,若有所悟。“没错,老子曰‘夫唯不争,故无尤。’我果真是当局者迷了,反倒不如你看得透彻。”
梁啸愣了一下。“老子这么说过吗?”
“嘻嘻,又装傻。”刘陵美目流转,伸手捏住梁啸的鼻子,轻轻地摇了摇,随即又觉得过于亲昵,连忙收回手,转身又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一幅厚厚的帛书,塞到梁啸手中。“这是导引图谱,算是谢礼。”
梁啸伸手接过帛书。刘陵也不抽回去,轻轻地按在梁啸手上,俏脸生晕,盯着梁啸。“你封侯了。”
梁啸点点头。
刘陵又说了一声:“你封侯了。”
梁啸这才感觉到有些不对。难道真是重要的事说三遍?“怎么了?”
刘陵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娇艳无比。她看着梁啸的眼睛:“封了侯,你……还有什么愿望?”
梁啸明白了。他挠挠头。“你再给我点时间,这事……急不来。”
“且!”刘陵不好意思的转过头,皱了皱鼻子,故作不屑。“好像谁催你了似的。”
-
-(未完待续。)
第382章 霸王技
梁啸揣着帛书,回到了自家的马车上。梁媌用洞若观火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伸手拍拍他的脸,笑道:“这才是我儿。”
梁啸不解。“阿母,你……不怕被牵连?”
“当然怕。可若因为怕不去努力,那你还能成什么事?翁主是个女子,都有如此担当,你身为男儿,岂能缩头缩尾,堕了志气?大不了,不要了这侯爵,男耕女织,一样生活。”
梁啸瞅着老娘,半天没吭声。没封侯的时候天天念叨着要封侯,拼死拼活封了侯,你倒大方起来了,像是侯爵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你逗我玩啊?
“别这么看我,我岂不知这冠军侯爵来得不易。可是翁主容易吗?若不是因为你,她何至于等到现在。以她的家世、学识,什么样的夫君找不到?”
梁啸翻了个白眼。好,你是老娘,反正你有理。不过,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因为他,刘陵的确早该出嫁了。汉代女子成亲早,贵族女子更是如此,江都王翁主刘征臣还没到十五出嫁。刘陵今年十八,算是大龄剩女了。
梁啸陪着老娘回到家,一进门来找桓远。桓远正在训练箭士,坐在堂上,不怒而威,仿佛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看到梁啸进来,他用拐杖指了指,示意梁啸坐下。
“你的眼光不错,这些蛮夷少年都是难得的精兵。”
“不是我眼光不错,是我知道怎么挑人。”梁啸小有得意的笑道。“不会相马没关系,会赛马行。”
桓远哼了一声,不以为然。“若是如此,你会有今天?”
梁啸语塞。他掏出帛书,摊到桓远面前。“师傅,我拿到导引图了。”
“是么?”桓远也非常高兴,接过去看了一眼,脸一变,立刻起身。拉着梁啸进了内室,顺手带上了门,快步走到案边,将帛书摊上案上。伏案细看。
梁啸盯着他,一动不动。在路上,他已经看过导引图,当时有些疑惑,甚至怀疑刘陵是不是搞错了。这导引图看起来有些眼熟。有一部分像桓远传给他的开弓术,还有一部分像是桓远传给他的剑术,像剑谱,不像导引图。不过图中的小人手中既没有弓,也没有剑。
桓远也看了端倪。他慢慢直起腰,缓缓收起帛书,沉吟良久,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原来如此。阿啸,我险些毁了你。”
梁啸很惊讶。“师傅,何出此言?”
“射声技是秘技。修行稍有差错,便会留下病根。”他拍拍自己的残腿。“我这条腿,很可能是被自己练废的,只是当年年轻,没有发作。随着年岁渐长,再加上终日劳作,便瘸了。”
梁啸倒吸一口冷气。
“你不用怕。”桓远又道:“你修习了左右双射,恰好弥补了这个问题,不仅不会留下病根,反而会强化修行的效果。人体左右对称。习射亦当如此。”
梁啸连连点头。他的确有这个感觉,境界提升最快的时候是开始练习左右双射之后。开始的时候还担心会不会分心,影响精进,现在看来倒是歪打正着。躲过了一个陷阱。
“这一部分是射艺,这一部分是剑技,那剩下的又对应什么武技?”
桓远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在远处纠正希腊少年拳法的钟离期,嘴角歪了歪。“戟法。”
“戟法?”
“不错,射艺。剑艺,戟法,长短俱备,远近皆能,这才是完整的霸王技。”
“霸王技?”梁啸低呼了一声,吃惊不小。他立刻想到了那个力可举鼎的西楚霸王,我学的居然是他留下的秘技?
“是的,射艺、剑技、戟法是霸王的三项绝技。射艺层次最低,剑技中等,只有戟法才是他最喜欢,也是最强的武技。据说,巨鹿之战,霸王之所以能以数万兵击破二十万长城军团,是因为他身先士卒,一柄重戟杀破了秦军的胆。不过……”
桓远长叹了一声:“对于我们这些凡人来说,能练成他的射艺已经堪称神箭手,一窥剑技门径便是一代剑客,至于戟法,没有他的天生神力,是万万不可能练成的。”
梁啸有些惋惜。项羽的天生神力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其实有了他那么大的力气,不用练也是高手了。
桓远瞅了梁啸一眼,欲言又止。他拿起帛书,塞给梁啸。
“背下来,要把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用心揣摩修炼。至于原本,或是藏好,或是烧了。虽说霸王已薨,可是他的威名太盛,他的绝技重新面世,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想了想,又笑了起来。“淮南王果然是个书生,坐拥绝世重宝,居然当成普通的导引图。若他能悟透霸王兵法七成,足以与朝廷争衡了,又哪会像现在这般怯懦模样。”
梁啸连忙收好。他虽然觉得桓远对项羽太过推崇,却也知道项羽在武人心中的影响太大。如果有人知道他扔有项羽的武功秘笈,肯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再者,朝廷对项羽也有忌讳,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师傅,射艺我已经学习,剑技也知道怎么练了,戟法怎么学?”
梁啸已经有多次上阵的经验,知道战场凶险,算有牛儿和庞硕保护也难免闪失。哪怕只能练成项羽戟法的一点皮毛,也比没有还手之力好。
“你可以先练导引图,有时间可以练练剑技。至于戟法,那要看你的造化了。”桓远笑道:“霸王在武道上悟性奇高,非等闲人可比。据说当年学射、学箭,不过用了数月功夫便已大成,唯独戟法,直到巨鹿之战才临阵突破。你想学他的戟法,难道不做事了,潜心学武?”
梁啸挠挠头,非常沮丧。项羽学射的事,他不知道,可是学剑的事,史书上倒是有记载,只是说法略有差异,说他只学了几天不肯学了,要学万人敌。不过,凭着这学了几天的剑法,在项梁起兵的时候,项羽一口气杀掉了包括会稽守殷通在内的上百人。
不得不说,这人在武学上天赋过人,不是普通人学得了的。除非像桓远说的,什么事也不做,一心一意练武。可是如此一来,算练成了项羽那样的高手,又能如何?
项羽的武功高,最后不是一样被人分尸了。
贪多嚼不烂。还是按照桓远的建议,用心学好射艺,有空再练练剑。
淮南王邸,漆黑的书房里,刘陵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从城外回来,她这么坐着,连晚饭都没有吃,谁来也不见。天黑了,灯也不点。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仿佛融化在黑暗之中。
淮南王刘安很担心,犹豫了很久之后,他还是敲响了门。
“陵儿?陵儿?”
刘陵起身,拨动青铜宫灯的灯罩,灯光透了出来,照在她微红的脸上。她走了过去,拉开了门。
“父王。”
刘安一步跨了进来,着灯光,仔细地打量着刘陵的脸。“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梁啸那竖子欺负你了?”
“没有,他哪敢欺负我。”刘陵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顺手关上门。“父王,有一件事,我拿不定主意,想请父王一起商议。”
“你说,只要父王能答应的,都答应你,只是你不能再这样吓唬父王了,行不?”
刘陵笑出声来。“当真?”
“当然是真的。”见刘陵心情不错,刘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立刻吩咐人给刘陵拿晚餐。侍者送来了晚餐,刘陵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刘安在一旁看着,目不转睛,仿佛眼睛一眨,刘陵会消失似的。
刘陵吃完晚餐,用丝帕擦了擦嘴,又净了手,漱了口。这才回到案前,和刘安面对面的坐好。
“父王,天子让梁啸为董仲舒执戟,推崇儒家之意已经很明白。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有所行动。”
“如何行动?”刘安抚着胡须,眉心微蹙。他知道天子这些天多次召见董仲舒,用儒之心已决,信奉黄老的他压力很大。是继续与天子针锋相对,还是俯首称臣,让他难以决断。
“舍己从人,借力打力。”
“舍己从人我懂,借力打力又是怎么回事?”
刘陵将梁啸的建议说了一遍。想起当时的情景,她心跳有些快。虽然她掩饰得很好,可刘安还是看出了些许端倪,几次开口询问,都被她遮掩过去了。
听完刘陵的计划,刘安沉下了脸,老大的不高兴。“让我与董仲舒争宠,他也配?东拉西扯,旁门左道,将诸家学术分离破碎,混作一团,却又标新立异,简直是个笑话。他也配和梁啸那样的少年同台论道,岂能和我并肩。”
刘陵笑道:“父王,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无动于衷,一定要让天下人知道,他那套所谓的学问根本是胡说八道,不足为据,要想天下太平,还得用黄老之道。”
刘安瞥了一眼刘陵,冷笑道:“你说的不是天下人,是天子?”
刘陵点点头。“是的,说服了天子,才有机会说服天下人。”
刘安犹豫起来。“这可不容易呢。他是少年心性,一心要建功立业,哪里肯定致虚极,守静笃,清静无为。”
刘陵笑道:“所以我们要借力打力,助他建功立业,证明黄老之道比儒家更适合治国。”
未完待续。↗本書源自 篮 書 ,更新快,。
第383章 刘安出击
梁啸休息了几天之后,回到宫里,销了假期,带着十名郎官来到广川邸。 董仲舒就住在这里。按照习惯,爵赏功,位赏能,梁啸封了侯,却没有升职,还是骑都尉,只是多了一个加官:侍中。俸禄也没变,依然是比二千石。尽管如此,他依然是一个传奇。长安是京师,二千石到处有,王侯满街走。不过那些王侯大多是世袭,对普通百姓来说,他们的富贵是天生的,指望不上。梁啸以一个普通的郎官出使西域两年,便立下军功封了侯,这才是他们能够效仿的榜样,是长安百姓教育子弟时最常提及的人。而梁啸率领郎官为董仲舒做卫士,就成了读书人,特别是儒生们最津津乐道的事。谁都知道这是天子尊崇儒学的象征,儒生的春天要来了。广川邸一时门庭若市,有来舒的,有来的。这一老一少,一文一武,是眼下长安城最有名的两个榜样。不过,这一老一少两个榜样之间可没什么交流。梁啸从不进门向董仲舒请教,他只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闲下来就关上房门练习导引术。练习霸王技没什么指望,但是武技却不能丢下,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容不得一丝松懈。大概是觉得董仲舒有望再次入仕,他的不少弟子都赶到长安,以侍奉老师为名,希望能得到入仕的机会。广川邸很快就人满为患,每天书声朗朗,听起来倒是很悦耳。司马迁也在其中,不过他不是为了能沾光入仕,而是求教。他对董仲舒的“大一统”理论很感兴趣,以前就间接的了解过一些,现在有机会当面请教,他当然不会错过。在拜访董仲舒的时候,他也会来找梁啸,和梁啸聊一些宫里的情况。问问千里眼的研制工作。梁啸对考工室研制千里眼的事不怎么上心。他将翻译希腊典籍的事交给了巴图。巴图在长安闲得没事做,有个差事做,他干劲十足,每天在考工室泡着。考工室负责为皇家制作甲胄武器等各种物资。这些工艺都不是西域能有的,巴图兴趣很浓。只有在翻译遇到问题的时候,他才会来找梁啸。通过司马迁和巴图,再加上不时来卫青等人,梁啸虽然不在宫里。对宫里的情况倒也不陌生。虽然刚刚是三月,天子已经开始筹备秋季攻击河南陇右的战事,只是做得比较隐蔽,又刻意保密,风声还没有传出来,普通民众根本不知道一场大战迫在眉睫。这一天,天子命人召梁啸入宫。梁啸不敢怠慢,将差事交待给手下的郎官后,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宫里。得知天子在考工室,他又匆匆赶到考工室。考工室里气氛压抑。以考工令为首的相关官吏及工匠们都跪在地上,神色紧张。天子怒气冲冲,脚前摔了一堆镜片,到处都是琉璃碎片。“梁啸,这是怎么回事?”啸,天子没好气的问道:“让你们做更好的千里眼,你们做不出来也就罢了,怎么能复制也复制不出来?”梁啸心知肚明,工令一眼,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碎琉璃。走到天子面前。“陛下,技术改进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就算是复制,他们也只能复制出外形。复制不出材质。”“你不是给了他们定式了吗?”梁啸苦笑道:“陛下,定式只能计算需要什么样的外形,如果材质达不到,计算出来也没用啊。”天子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梁啸给考工令使了一个眼色,连忙跟了出来。一溜小跑的跟在天子后面。天子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眼,嘴角歪了歪。“你是不是想逼我向淮南王求援?”梁啸连天的叫起屈来。“陛下,这可冤枉臣了。臣怎么敢逼陛下啊。”“你敢说,你最近没有见淮南翁主?”“见了。”梁啸很坦然。“而且臣还问起琉璃的工艺了。”“她怎么说?”“她什么也不肯说。不过,听她那意思,千里眼成品率极低,就算是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大量制作,或者制作大型的千里眼,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这都需要投入一大笔钱。”天子听了,脸色稍缓。他停下脚步,来回走了两圈。“再过数月,夺取河南陇右的大战就要开始,我想给参战的将军都配备一只千里眼,以利作战,如果来不及做出来,可如何是好?”梁啸也无计可施。他也有些奇怪,这一个多月了,刘陵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难道她没能说服淮南王?天子沉吟不语,面色阴晴不定。来,他非常为难,既想尽快将千里眼装备大军,又不愿意向淮南王低头。他正在力捧董仲舒,转身却请淮南王帮忙,多少有些气短。就在此时,韩嫣快步走来,淮南王刘安求见。天子转头啸一眼。梁啸无辜地摊摊手。“陛下,这事和臣真没关系,传诏的郎官可以做证。”天子哼了一声,不理梁啸,快步向宣室殿走去,一边走,一边让人去通知严助司马相如等人赶过来。刘安学问好,又是长辈,天子在他面前有些底气不足,就连写信都要让司马相如润色一番才敢送出去,生怕被刘安笑话。赶到宣室殿,刘安正在殿门外等候,子,他上前施礼。天子连忙托住他的手臂,笑道:“王叔,这又不是朝会,就不用那么拘礼了,以家人礼见吧。”“多谢陛下。”刘安也不客气,重新直起身子,也不一眼,和天子并肩往殿中走去。天子非常客气,侧身而行,如迎长者。入座之后,刘安开门见山。“陛下,臣有一事,想请陛下解惑。”“王叔请讲。”“淮南制出千里眼之后,先后送出五具,除了陛下一具之外,尚有梁啸一具,李广程不识韩安国三位将军各一具,为的是希望能助他们一臂之力,同时测试一下千里眼在战场上的作用。可是臣听说,程不识韩安国将千里眼都送到陛下手中了?”天子非常尴尬,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严助适时插了一句。“大王制千里眼,就是想用于征战么?”刘安抚着胡须,笑眯眯的助。他和严助很熟悉,也知道严助这是提醒他避嫌。他摇摇头。“千里眼用途甚广,又岂是征战一途。不过见陛下有用兵匈奴之志,而我空享食邑,却老朽不能上阵,只能在这方面为陛下出谋划策了。”严助笑道:“大王制千里眼,原来是为了协助陛下?”刘安沉下了脸。“严大夫这是何意?虽然陛下恩宠,对淮南多有赏赐,可是淮南的兵权却是在国相和中尉手中,且淮南南有豫章长沙,蛮越不得入境,我优游岁月,连田猎都不参加,难道拿着千里眼就能指挥千军万马?”严助连连拱手。“大王误会了,助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并无他意。”天子见了,也帮着弥合。刘安的确是个书生,虽然有些倚老卖老,但是他不好兵事却是事实。要说他有心染指兵权,好像不太可能。“严助,不得对王叔无礼。”严助连连请罪。刘安也不理他,转身子。天子无奈,只得承认道:“韩安国程不识虽然将千里眼送来,可是李广梁啸却将千里眼用于战场,颇有料敌先机之妙。梁啸就在此,王叔可以问问他。”刘安又转身梁啸。梁啸毕恭毕敬,不敢大意,一一回答。这可是未来的老丈人,得罪不起。他今天来见天子,是自清示威,还是投诚效命?听了梁啸的话,刘安非常满意,抚着胡须,得意洋洋的笑道:“如此说来,臣总算能为陛下出一点力了。来人,抬上来。”两个郎官抬上一只描龙绘凤的箱子,放在天子面前。天子很意外,让严助上前打开箱子。箱子打开的那一刹那,天子大喜,如释重负。箱子里面是一只只锦盒,每只锦盒里都有一只做工考究的千里眼。粗粗一少有二十只。“王叔,你这是……”天子开心得都说不出话来了。“陛下欲征伐匈奴,臣愧不能荷戟乘马,只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这三十只千里眼便是臣的一片心意,希望能助前线将士一臂之力。”“这可太好了,太好了。”天子笑得合不拢嘴。“王叔,你这可是帮了大忙啊。”刘安笑道:“臣等称藩边疆,原本就是为国辅卫。如今淮南已是内国,无外敌之忧,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为朝廷分忧。臣于诸王最为年长,自当为诸王做个榜样,还望陛下给臣这个机会。”天子大笑。刘安不仅给他送来了三十只千里眼,解决了燃眉之急,还愿意代他号召诸王支持朝廷征伐匈奴,可真是太识趣了。如果诸王都能像他一样慷慨解囊,他就更有底气。就算不肯帮忙,只要他们不拦着,这件事也会顺利很多。天子安,越心。众志成城,连刘安这样的宗室老臣都支持我,匈奴可灭。这便是民心天意。天子斜睨了梁啸一眼,会心而笑。梁啸一脸茫然,陪着干笑了两声。--(未完待续。)
第384章 伯鸣
刘安虽然与天子在理念上有分歧,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之间并没有撕破脸。天子敬刘安为王叔,欣赏他的才学,刘安也表现得像一个循循善诱的长者,新书一出来,就忙不迭的给天子送来,就算是提意见也有礼有节,从不红脸。
今天刘安主动帮忙,天子更加高兴,两人说得亲热,旁边的人看得舒心。
刘安提到了刘陵改进琉璃的辛苦,当初还抱怨刘陵受人蛊惑,将大批的钱财浪费在琉璃这件事上,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太书生气了。编了几十万字的书,花掉的钱不知是研制千里眼的多少倍,作用却不如千里眼实在。他决定转变观念,加入对道术研究的投入,争取多研制一些像千里眼这样实用的东西,助陛下一臂之力。
天子非常满意。考工室一个多月的研制,不知道浪费了多少钱,他正后悔呢。刘安愿意投入,等于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何乐而不为。听得刘安抱怨,他还着意安慰了几句。
刘安又说道,他现在有一个愿意,想结合淮南王府与宫里的藏书,互相比对,对世传的古书做一番甄别校雠。自从朝廷除挟书律之后,越来越多的古书出现,学者真伪难辨,各执已见,甚至有刻意伪造,托古人之名妖言惑众。他愿以余生校书,为世人留下一些可信的典籍,不至于为人所误。
天子沉吟了许久,没有立刻答应。他知道,刘安这是有所指,所谓刻意伪造,托古人之名妖言惑众,恐怕就是指董仲舒。不过,他也无法拒绝。一来刘安的理由很正当,二来刘安刚刚给他献了千里眼,他也不能不给刘安面子。
再说了,以刘安学术修养之深厚。以淮南王府藏书之丰富,就算天子不答应,他自己也能做。
天子含含糊糊的说再研究,便转换了话题。与刘安说起了黄白之术。刘安曾经献书天子,专门讲黄白之术。两人在这方面有共同语言。
谈了半天,送走了刘安,天子看着满满一箱子的千里眼,喜上眉梢。
“你们说。我应该答应淮南王校书的请求吗?”
严助、吾丘寿王各抒已见,有的赞成,有的反对,争论不下。梁啸一直没吭声,拿起千里眼,一一试验。这些千里眼应该是改进后的产品,比他手中的千里眼成像效果要好得多。虽然图像还是有一些变形,但基本能看清轮廓了。
“梁啸,你觉得呢?”
梁啸放下千里眼,拱手施礼。“陛下。臣觉得事是好事,不过,眼下不宜施行。”
天子很意外。在他看来,梁啸和淮南翁主走得那么近,他应该支持淮南王才对。“为何?”
“校书的确有助于辨别真伪,以正视听。不过,古人怎么说,终究只是一个参考,真正的学问还是要从实际出发。譬如臣……”
“哈哈……”天子忍不住笑了,转身严助等人说道:“又要拿他的射艺做比喻。”
严助也笑道:“陛下。梁君侯是武人,射艺是他建功立业的本事,自然要常提的。”
众人大笑。梁啸也不在乎,接着说道:“臣以为。习射的关键在持之以恒。若是观而不习,徒好文字,就算背得所有古人的射艺,又能如何?”
天子微微颌首。他明白了梁啸的意思。道固然重要,但是术更不可少。要解决实际的问题,还得把精力放在实处。校书是一项大事。也要耗费很多资源,在对匈战事即将拉开大幕的时候,的确不宜在这些事上耗费太多精力。
淮南王愿意做,那就让他做,朝廷可以让他来查书,却不能大张旗鼓的主持。
“你最近学问进展如何?”
“臣日夜苦练射艺,哪有时间读书。”梁啸挠挠头。“请陛下再给臣三五年时间,待击溃匈奴主力,打通西域,封万户侯,再回来读书。那时候臣尚未而立,还有大把的时间做学问。”
“你啊……”天子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好吧,再给你三五年时间,希望到了那时,你不要再找别的理由来推脱。不读书,终究是一武夫,粗重少文,难当大任。”
梁啸大喜,连忙答应。“唯!”
——
天子虽然没有同意刘安校书的提议,刘安却依然干劲十足。他向诸王发出倡议,要求诸王潜心学问,力所能及的做一些事,为朝廷分忧。朝廷分封诸王的目的就是为朝廷分忧,藩卫皇室。在边的可以提供战士、武器,不在边的也可以做一些事,再不济,捐一些钱粮也是好的。
诸王反应不一。有自告奋勇,愿意亲率勇士,从军杀敌的,如江都王刘非;也有捐钱捐物的,如河间王刘德;但更多的却是装聋作哑,虚言应付。
不过,天子对刘安的态度非常满意,好感度直线上升。他下诏赏赐增邑,又赐几杖,格外恩宠。刘安风头一时无俩,淮南邸高朋满座,足以和广川邸抗衡。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开始。
从一开始,董仲舒就处于下风。论身份,他没有刘安尊贵。论实力,他只是一个书生,哪里能和实力雄厚的淮南王相比。论他最擅长的学问,他也没什么优势可言,最多是不相伯仲。
不过,让董仲舒感到庆幸的是刘安虽然声势很大,却在治国之道上一反常态,闭口不言。相反,他倒是大谈特谈一些具体而微的学问,比如算术,比如博物,甚至是测量一座楼的高度这样的小问题。
董仲舒听了,很是不以为然,可是架不住淮南王有钱任性,招待到位,美酒佳肴敞开供应,就连一些董仲舒的弟子都受不住诱惑,打着探听消息的名义,到淮南邸赴了几次会,打打牙祭。
一时间,董仲舒倍感冷落。
好在天子没有放弃他,经常召他入宫议事,一谈就是半天。还经常赏赐一些钱财,又接受他的推荐,召了几个他的弟子入宫为郎。仕途有望,董仲舒总算没有一败涂地。
——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天子下诏,拜董仲舒为江都相,即刻上任。
梁啸也因此摆脱了站岗的苦差事,回到宫里,参赞军事。
梁啸家在茂陵,往来不便。为了能让梁啸随时进宫,天子赏了一座宅第,就在未央宫北门对面。梁啸把全家人都搬了过来,原来的房子便给了荼恬夫妇。梁媌又忙了几天,将房子收拾出来。房子大了,人手不足,梁媌又买了一些奴婢。
乔迁新居,免不了热闹一番,又收了一回礼。
借着这个机会,梁媌给梁啸补行了冠礼,表示梁啸正式成年,并由师傅桓远取字曰伯鸣。
按梁啸的本意,啸这个名已经够张扬了,再取“鸣”为字,不太好,不如取个低调点的字对冲一下,比如子默什么的。不过,他的意见被梁媌和桓远否决了。他们说,大丈夫在世,就要声名远扬,默什么默,真要默,不如到山里做隐士去。不仅要鸣,而且要一鸣惊人,声震天下,这才够劲。
“伯”字既代表行辈居长,也通“霸”。梁啸是独子,排行没什么意义。所以梁啸觉得桓远给他取这个字一方面是有野心的表现,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借机怀念霸王项羽。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项羽的再传弟子。
一个是老娘,一个是师傅,梁啸不敢反驳,只好认了。
回到宫里,梁啸将取字的事告诉了天子,天子推敲了半天,也觉得伯鸣好。他说,你正当少年,又是武人,以默为字,多少有些书生气,不如伯鸣来得响亮。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嘛,正合当前形势,是个好兆头。
天子也觉得这样好,梁啸只好认命,从此姓梁名啸,字伯鸣。
——
随着时间的推移,春天过去,夏天到来,长安的温度在不断的升高,宫里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紧张。
汉军的调动虽然已经尽可能的隐蔽,匈奴人还是听到了风声。军臣单于也接到了汉朝拒绝和亲的消息,勃然大怒,多次发兵扰边。不过正值夏季,马还没有肥,匈奴人的战斗力大打折扣,示威的成份多于实际威胁,先后被汉军赶了出去。
借着这个机会,天子干脆撕开了伪装,正式宣布对匈奴人进行还击。
战争机器开动起来,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兵员征调、粮草转运。在天子刻意的宣传下,经过几个月的发酵,梁啸这个榜样带来的效应已经影响甚大,长安的游侠儿大受鼓舞,纷纷应募从军。外地的游侠儿也纷纷赶往京城,特别是江淮一带,江都王刘非一个人就送来了近万剑客、壮士。
得知江都国有这么多游侠儿,天子又惊又喜。惊的是刘非实力如此之强,喜的是刘非虽然粗猛,一心只想征战,却没什么心机,居然主动交出了这些力量。
与梁啸等人反复商议后,天子批准了刘非从征的请求,命他赶到长安,随御史大夫韩安国出征。接到诏书,刘非率领亲卫骑百余,昼夜兼程,只用了七天时间就赶到了长安。
七月末,梁啸接到命令,赶往陇西,作为李广禆将,协助李广进行战前准备。
-
-(未完待续。)
第385章 群英会
梁家一片忙碌。
梁啸即将出征,所有的佣兵和骑士都将随行,衣甲、马匹都要准备,虽说官方会提供人马的给养,可对于他们来说,有些东西,特别是武器还是自己的好,尽可能的要带上。
经过桓远和钟离期几个月的集训,这些人的实力又有了不小的提升,特别是希腊少年骑士,如今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勇士。对即将到来的战斗,他们充满信心。
离京前一天,梁啸抽了个时间去找卫青。虽然天子没有明说,但卫青出征是大概率的事。这一分别,下次见面也许就是大半年后了。梁啸赶到他家的时候,卫青正和堂弟卫陶习武,征贰在厨房里忙活,霍去病牵着刚会走路的小卫伉的手在一旁玩耍。
看到梁啸,卫青连忙停了下来,大声招呼道:“贰啊,师兄来了,你去沽点新酒。”
梁啸忍着笑,摆摆手。“不用,酒和肉,我都带了,待会儿牛儿就拿进来。”
“君侯行装收拾好了?”卫陶笑嘻嘻的说道:“这次随你出征的游侠儿不少吧?”
梁啸笑笑。主动到他门上的游侠儿是不少,可是他一个也没要。这些人出征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富贵,别说像荼牛儿一样成为好兄弟,就算和庞硕比,这些人的忠诚也难以培养。与其如此,不如让他们直接从军,避免惹来不必要的猜忌。
天子对刘非实力的惊讶给梁啸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刘非是他的兄长,他都如此提防,自己不能不小心。现在用得着你,什么都好说,等用不着了,这些都会成为隐患。部曲义从的数量一定要控制。这是梁啸给自己立的规矩。
“仲卿,别的也没什么,送你一口刀。”梁啸拿过一口乌兹刀。递给卫青。“希望你用不上。”
刀是近战武器,对于将领来说。动用近战武器就意味着战斗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梁啸和卫青有过并肩战斗的经历,知道卫青虽然话少,却是一个对自己非常狠的人。为了胜利,他会毫不犹豫的亲自上阵。
卫青抽出刀,舞了两下,刀身破空,呜呜作响。卫青非常满意。“好刀,当是名匠所制。”
“刀再好。不过数人敌。你我都是统兵的人,还是不要逞匹夫之勇的好。”
“君侯,你现在可以这么说,我们哪有资格。”卫陶打趣道,从卫青手中接过刀,舞弄了几下,爱不释手。这口刀虽然没什么名贵的饰物,可是刀身如雪,藏有暗花,透着凛冽的杀气。
“卫兄。天子兴兵反击匈奴,正是你我立功之时。我不过是比你们早了一步而已。你跟着仲卿,封侯还不是手到擒来?”
卫陶哈哈大笑。“那就借君侯吉言了。”
荼牛儿扛着一大块肉。抱着两瓮酒走了进来。征贰连忙在围裙上擦净手,迎了上去,接过酒、肉,露出几分惭愧。“师兄,你来就来呗,每次都带这么多东西,我们多不好意思。”
“我和仲卿是什么交情,还用在乎这些?”梁啸瞪了征贰一眼。“有空你多去看看师傅,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月亮身子不太方便。你也常去看看她。整个长安,她和你最谈得来。把伉儿带上。说不定她也能给我生个儿子。”
征贰眼睛一亮。“月亮是有了么?”
梁啸点点头。月亮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李蓉清却是一点影子也没有。急得老娘天天念叨着要回广陵还愿,说是李蓉清的父亲生气了,要去拜拜才行。搞得梁啸自己都有点拿不准,李蓉清身体很健康,月亮能这么快又怀上,为什么她就是怀不上?
征贰说了一阵,又钻进了厨房,卫青的目光跟着征贰的身影,好半天才转回来。梁啸看在眼里,暗自感慨。这小俩口感情是好,可惜不得长久。将来平阳长公主是要来抢人的,征贰这个蛮夷女哪里是对手。
见梁啸脸色不好,卫青说道:“如果这次出征能立功,回来我就娶她,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喝酒。”
梁啸瞅了卫青一眼,扬了扬眉,欲言又止,简单的回了一句。“好!”
征贰曾经是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不过跟了卫青之后,她已经修炼成了一个当家主妇,没多一会儿,酒摆上来了,肉也切好了。虽然梁啸带的肉足够,她依然习惯性的切得飞薄,一片片的铺在盘子里,看起来非常多。梁啸看在眼里,暗自心酸。
炭火舔着镬底,水开了,梁啸等人夹起轻薄如纸的肉片,放在镬中涮了起来。调料很简单,就是街头最常见的酱。不过梁啸吃得很开心。长安这么大,除了在家,也就是在卫青这里,他最放松了,不用担心说错。卫青是个话很少的人,但是他知道什么话该传,什么话不该传。
有过并肩作战,甚至生死相依的经历,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知交。
他们一边喝酒吃肉,一边闲扯,征贰忙完,也走了出来,抱过卫伉。霍去病腾出手,挤到卫青身边,先吃了两块肉,烫了嘴,连吸冷气。梁啸瞅了他一眼。“宫里没肉吃?”
“宫里有肉,可是没我舅母切得好。”霍去病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嘴里塞了两块肉。“梁君侯,你可别把匈奴人杀光了,留点给我杀。我准备在十八岁之前就出征。”
梁啸不解。“为什么要在十八岁之前?”
霍去病埋头吃肉。
“为什么,超过你呗。”卫陶笑了一声:“这小子记仇呢,天天想着怎么超过你。”
“超过我?”梁啸歪了歪嘴。“小子,那你有得学呢。”
霍去病皱皱鼻子,不屑一顾。卫青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劝梁啸喝酒。他们说得正开心,门外又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卫陶起身走了出去,时间不长,引着刘陵和雷被走了进来。卫青非常意外,连忙起身相迎,热情的邀请刘陵入座,又让征贰再去切些肉来。
梁啸也非常奇怪。“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征夫人。”刘陵反问道。“听说你明天就要离京了?”
梁啸眨了眨眼睛,无声地笑了起来。“我本来打算在这儿吃午饭,然后拉着仲卿他们去淮南邸蹭晚饭的,没想到你倒先来了。也好,一起吃吧。”
刘陵有些后悔,又不便多说。她早就知道了梁啸要离京的消息,一直等着梁啸去告别。一等不来,二等还不来,只好主动来找他。听说梁啸来了卫家,就打来看征贰的旗号来了。
“君侯肯大驾光临淮南邸,小女子当然是求之不得。不过,去了可不能仅仅是蹭饭,有些问题还要向你请教呢。”
“向我请教?”梁啸打了个哈哈。“你打算学射艺?真打算学这个,我可以把你介绍给我师傅。不过,你筋骨已成,恐怕是练不出来了,还是向我小师妹妹学吧。”
“哦,是么,我筋骨已成了?”刘陵佯作恍然大悟,瞥了梁啸一眼,带着几分幽怨。
梁啸尴尬不已,连忙埋头吃肉。刘陵却不肯放过他,又说道:“还有一件事,要恭贺梁君侯。”
梁啸嘴里含了一大块肉,求饶的看着刘陵。刘陵却视而不见,用手里的筷子轻敲着盘杯,丁丁当当,每一下都敲打在梁啸的心上。
“恭贺梁君侯喜添贵子。”
梁啸一头雾水。“什么?”
“来的路上,我正好遇到大宛质子的使者,他赶到你家报信,说是大宛公主生了一个儿子。”刘陵斜睨着梁啸,拖长了声音。“母子平安——”
梁啸愕然,即使是聋子,此时也听出了刘陵语气中的酸意,顿时窘迫不堪,连洛绪丽生子的喜讯都无法让他兴奋起来。
众人也听出了不对劲,一个个装没听懂,互相劝起酒来。
刘陵对梁啸有意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一是梁啸名头太响,二是刘陵自己也没遮着掩着,否则她也不会屡次主动找梁啸。卫青对他们之间的事一清二楚,知道之所以还没有开花结果都是因为淮南王身份特殊,要不然,好热闹的天子早就下诏了。他能把梁啸的食邑封在江都国附近,又怎么会吝惜一个翁主。
可是现在,他们都知道刘陵心情不好,这是故意找茬来了。
卫青嘴笨,不知道怎么解劝,只好劝酒劝菜。霍去病却莫名其妙。“什么大宛公主?他生儿子,和梁君侯有什么关系?”
“小去病啊,你这就不知道了。”刘陵伸手摸摸霍去病的脑袋。“你要想赶上梁君侯,可不仅要学骑马射箭,还要学学怎么骗公主。你看,梁君侯去了一趟雁门,带回来一个月亮。去了一趟西域,带回来一颗明珠。这本事可不容易学呢。”
霍去病恍然大悟,跳了起来,小脸憋得通红。“你……你……你怎么能这样?”
梁啸恼羞成怒,抬手就是一下。“小竖子,吃你的肉!毛还没长齐呢,大人的事,你懂什么?”
霍去病气急败坏。“你太过份了。你……你这让我怎么超过你?”
众人愣了片刻,哄堂大笑。
梁啸强忍着笑,将霍去病拽了过来,横在腿上,轻拍了两下。“小竖子,我早就跟你说过,要想超过我,可没那么容易。不信的话,你问问翁主,当初她要邀我入淮南王府,我是怎么拒绝她的。换了你,你能这气魄?你知道有多少英雄豪杰拜倒在翁主这座美人关前,唯有我……”
梁啸指着自己的鼻子。“全身而退。”
“且——”刘陵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吹自擂,真不知羞。”
-
-(未完待续。)
第386章 没文化
月上梢柳头。╞╪┞╪╪.。
梁啸挽着缰,和刘陵并肩而行。皎洁的月光透过浓密的树梢,化作斑驳的碎银,不时的掠过他们的肩膀。刘陵喝得有点多,走路有点飘。她背着手,踮着脚,踩着地上的月光,忽快忽慢,忽起忽伏,衣摆舞动,如同蝴蝶。
“明天走?”她歪着头,打量着梁啸,脸色红扑扑的。
“嗯。”梁啸微眯着眼睛,有些出神。章台街的柳树果然有名,有些像前世扬州瘦西湖的长堤春柳,可是他现在想到的却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那个故事的背景也在长安,不过却是千年之后的唐朝,折射着大唐由盛转衰的刀光剑影。
不久之后,长安街上也将生一场悲剧,汉武帝因巫蛊逼死了自己一手培养的太子刘据。几年后,他在悔恨和无奈中死去,只能将奋斗了一生的事业交给幼子刘弗陵。那时候,刘安因谋反罪已经死了三十年,此刻走在他身边的刘陵自然也难逃一死。
我改变他们的命运了吗,我能改变他们的命运吗?
梁啸转过头,打量着刘陵。“论道的事,不要急。”
“嗯?”刘陵扬起眉,眼睛亮,带着一丝丝说不出的欢乐。
“我说,你们将精力放在实事上,不用急着反击董仲舒的那一套东西。”
“那就这么看着儒生占据朝堂?”
“你也说过,这不是董仲舒的问题,而是天子需要人给他张目。你们击倒了董仲舒,还会有其他人。相对而言,董仲舒倒是比较容易对付的一个。”
“是么?”刘陵不置可否。“你这么有信心?”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梁啸轻蔑地撇了撇嘴。他知道董仲舒的结局,这位好说灾异的儒家大师最后就栽在灾异上。┞┞┞╪┠┟┠═.〈《。为董仲舒执戟三个月,他知道董仲舒对天人感应学说很入迷,不仅仅是当个理论说说。“你等着吧,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刘陵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又道:“董仲舒的对策有三个重点,大一统虽然难以自圆其说。却是大势所趋。天人感兴不过是阴阳家的残羹,按你的说法,不值得一辩。那剩下的德教怎么说?”
“我暂时还没想好。”梁啸轻声笑了起来。“不过,我有一个很实用的办法。”
“什么办法?”
“等我们夺取陇右、河南之地后,上疏请天子派他去边关。德化匈奴人。如果能成功,也省得兴师动众。”梁啸挑了挑眉毛。“你觉得怎么样?”
刘陵怔了片刻,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笑得前仰后合,脚下打跌,只好伏在梁啸肩上。
“你……你……你太坏了,这种害死人不偿命的阴毒主意都想得出来,就不怕董门弟子和你拼命?”
“一帮书生,我会怕他们?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
刘陵抬起头,眼睛灼灼亮。“那你为什么不现在上书?”
“现在时候未到。”梁啸走得更慢了。正值仲夏。两人穿得都不多,刘陵比他矮半头,半个身子都靠在了他的身上。隔着薄薄的衣衫,他依然能感受到刘陵身体的热度和弹性,一时有些心猿意马,却不敢乱动,生怕打破这美好的局面。“眼下他圣眷正隆,天子不会同意的。”
刘陵直起身子,修长的手臂像柳枝一样晃啊晃,有此微凉的手指不时的滑过梁啸的手侧。像绕树的蝴蝶,忽远忽近,欲去还来。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董夫子生而不幸。”
梁啸很不满。“你这是什么话?我这可是为了大汉天下,为了陛下。也为了你。”
“是么?”刘陵顿了顿。╪╪┢╪.〔[。c《o<>
梁啸大窘。
刘陵转过头,手悄悄地抚上了梁啸的腰,恶狠狠地说道:“怎么不说话了?”
“我说什么。咝——”梁啸突然脸色大变,连忙握着刘陵的手。“疼!疼!快放手。”
刘陵咬牙切齿。“你是不是觉得我善妒,所以抢在我进门之前,先把该办的事都办了,把想娶的人都娶了,让我无话可说。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特别安全,多放一会儿也没事?”
“没有,没有。”梁啸连连求饶。“你冤枉我了。蓉清救过我阿母的命,月亮纯属意外,洛绪丽……洛绪丽……”梁啸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难道说我是被洛绪丽推倒的?
刘陵手上又加了一些力。“洛绪丽怎么了?”
梁啸连吸冷气。他急中生智。“我说了,她是一匹野马。”
刘陵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她松开手,掩着嘴笑了起来。“没想到,你倒是个吃硬不吃软的。怪不得你不肯来淮南,原来是我对你太客气了。如果我像那颗大宛明珠一样,你也许就从了。”
“不用说得这么难听吧。”梁啸揉着腰肋上的软肉,很没面子。
刘陵转头看了他一眼,呲了呲牙,像头母狼,看得梁啸心里一哆嗦。不过,刘陵毕竟不是洛绪丽,没等梁啸有所反应,她自己先不好意思了,转过脸,避开了梁啸的目光。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一时无语,默默地向前走,任凭路边柔软的柳条一次次的拂过他们的脸庞。
未央宫北门在望,刘陵停住了脚步,抬起手,手指绕着一根柳条。
“我明天就不去送你了,你自己小心。”
梁啸遗憾的看着不远处的家门,第一次觉得还是住在城外好。如果还住在茂陵,就算是骑马,也可以走一个时辰。“长安……还是不够大啊。”
刘陵心领神会,笑了起来。她招招手,马车驶了过来。她上了车,隔着车窗,轻声吟道:“遵大路兮,掺执子之袪兮。无我恶兮,不寁故也。遵大路伺,掺执子之手兮。无我丑兮,不寁好也。”
马车起动,辚辚远去。看着远去的车影,梁啸一头雾水。
兮啊兮的,什么意思?
——
梁啸回到家,刚刚进门,就被老娘叫到了屋里。
梁媌坐在案前,李蓉清陪在一旁,脸上有些泪痕。梁啸一看就明白了,窘迫地站在一旁。梁媌瞅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梁啸点点头。他之所以那么迟才离开大宛,就是因为洛绪丽要确定有了身孕才放他走。那一个月……
梁媌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有了孩子自然是好,可惜是一个蛮夷生的,又那么远,也不知道我这辈子能不能看得到。”
梁啸无言以对。
“明天你就走了,月亮又有孕在身,让李蓉清侍你吧。”梁媌推了推李蓉清。“去祭拜你父亲,然后早点休息。秋收结束,我们就回广陵。”
李蓉清低低地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梁啸看着她那没脸见人的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他想说些什么,可是一看老娘的眼神,又咽了回去。
“阿母,没什么事的话,我去跟师傅道个别。”
“过犹不及。胡女个个像小牛犊子,你是个武人,别怕被她们吸了精血,伤了元气。要说贤惠,还是我们汉家女人好。别当着不着,学那不着窝的鸡,全把蛋下在外面了,便宜了蛮夷……”
梁啸大窘,急赤白脸的说道:“阿母,你都说什么呢。”
“怎么着,你封了侯,阿母教训不得了?”
梁啸连忙闭上了嘴巴,一脸陪笑,凑在梁媌身边。“阿母,你看你,说这些干什么。封不封侯,我不都是你的儿子嘛。我的意思是说,天子要征伐天下,胡汉一家,我身为天子近臣,自然要做个表率。我身边那些多西域将士,你一个口一个蛮夷的,让人听见了多不好?”
梁媌也觉得些失言,讪讪地闭上了嘴巴。梁啸的安全要靠那些勇士保护,得罪他们,无疑是把梁啸往火坑里推。她懊丧的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你看我,一着急,就忘了正事。伯鸣哪,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行啦,行啦。”梁啸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吧,不会有再有下次了。对了,上次给你看病的那个女医义姁医术不错,哪天有空,请她为蓉清看看,会不会是小时候受了伤。趁着我出征的这段时间,好好调养调养。”
梁媌连连点头,脸色稍霁。母子俩又说了一会闲话,梁啸告辞出来。又去西院和师傅辞行,正好碰到帕里斯从东院过来,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梁啸停住脚步,狐疑地打量着他。“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主君。”帕里斯吓了一跳。“我……我……”
梁啸更加怀疑,沉下了脸,正准备盘问他几句。荼花儿从屋里走了出来。“我让他来的。”
梁啸看看衣衫单薄的荼花儿,再看看一脸紧张,却又荷尔蒙四溢的帕里斯,明白了。他拍拍帕里斯的肩膀,凑在他耳边说道:“小心点,被牛儿知道,打断你的三条腿。”
“他敢碰一下帕里斯,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荼花儿将帕里斯拽到身后,像只护雏的母鸡。“你还不走,等着看啊?”
梁啸无语的瞪了荼花儿一眼,落荒而逃,一边走一边摇头。帕里斯真的知道海伦是什么意思吗?居然看上了荼花儿,这孩子的审美观严重有问题啊。
都是吃没文化的亏啊。
-
-(未完待续。)
...
...
第387章 困难重重
第二天清晨,梁啸穿着天子所赐的戎装,挎着玉具剑,大步走进了未央宫。
宫门口的郎官们夹道欢迎,毫不掩饰眼光中的羡慕,甚至还有几分嫉妒。结发从军的人不少,能像梁啸这样出仕数年就封侯的屈指可数,更多的是像李广这样,征战一生,封侯无望。
少年封侯,得天子赏识,得美人青睐,这是绝大多数人所能想象的最大志向,就和后世无数人希望当上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一样。
梁啸停下来,和郎官们打了个招呼,开了几句玩笑。
“伯鸣,这次立功回来,得迎娶淮南翁主了吧?”一个郎官挤了挤眼睛,坏笑道:“可别让美人等得太久了,要不然,新婚之夜不让你上床。”
“你以为是你啊。”另一个郎官将他挤开,上下打量着梁啸,啧啧有声。“你看,还就是人靠衣装,穿上这身甲胄真威风。这要是在长安街上走一圈,不知道多少少女要怀春了。”
“这是伯鸣用性命挣来的,你们眼红,自己也挣去。”一个年老些的郎官走了过来,将同伴们推开。“伯鸣,快些进去吧,别让天子等着。跟这帮兔爷有什么好说的,胆小眼红,没出息。”
郎官们叫了起来,笑成一团。梁啸也笑了,摆摆手,走进了宫门。如果不是入宫陛行,他不会穿得这么张扬。锦衣昼行,荣归故里,在这个时代是成功人士的特权,不如此,不足以慰平生。他却不怎么习惯,总有点小人发财如受罪的感觉。
不得不说,他虽然重生汉朝已经四五年,外表已经与普通的汉人无异,心理上还是没有完全适应。
到了前殿附近,郎官们说。天子在承明殿,正与严助等近臣商议事务。梁啸又连忙赶到承明殿。天子见梁啸衣甲鲜明,也是眼前一亮,赞道:“这才是我汉家儿郎。”
梁啸躬身施礼。“此乃陛下的恩宠。臣须臾不敢有忘。”
天子笑笑。“就穿着这身甲胄去陇右,告诉将士们,朝廷已经准备好了丰厚的赏赐,就等你们凯旋。梁啸,我已经让人把北阙打扫干净。你们可得多抓一些俘虏回来,我好把他们的头悬在阙门上,祭奠列代先帝。”
梁啸慨然道:“得陛下信任,臣等敢不以死效命。”
“甚好!”天子又勉励了梁啸几句,这才放梁啸出宫。
出了宫,梁啸跨上马,带着他的亲卫骑士,沿藳街,出直城门,绝尘而去。他一人双马。昼夜兼程,仅仅用了六天时间就赶到了陇西。
出了陇关,梁啸便感受到了临战的气氛。路上随时能见到一队队的役夫,赶着牛马,拉着一车车刚刚收获的粮食和各种物资,赶往前线。他们大多面色黝黑,衣衫破旧,面容憔悴,沉默寡言。看到鲜衣怒马的梁啸一行,他们眼中也看不到多少激动。反倒有一些畏惧或者藏得很深的厌恶。
梁啸知道,对于这些普通百姓来说,战争就意味着沉重的负担,特别是徭役。官府是不付报酬的,有时候遇到不良的官吏,甚至连伙食都会克扣。牛马也都是他们自己的,万一死了,也是一笔难以承受的损失。他们付出了代价,却不会有什么收益。打战打赢了,受赏的是战士,和他们无关。
此时此刻,梁啸也顾不上怜悯他们。在他看来,如何用最小的代价解除匈奴人的威胁,让这些百姓安家居乐来,不用再担心匈奴人的威胁,是他唯一能为他们做的。
梁啸来到郡守府,看到了李广。
李广正在忙碌,被一群属吏围在中间汇报各种数据,很明显,他不怎么耐烦。李广识字,但谈不上什么文化,入仕多年,边郡太守也做过很多任,对这些琐务依然有些拒绝。看到梁啸,他立刻站了起来,仿佛找到了替罪羊一般,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你来得好快,文书刚到两天,你就到了。”
“大战即将开始,早到一日,便能早点熟悉情况。将军,准备得如何了?”
“你问他们。”李广手一摆,将一个书吏拉到梁啸面前。“你是禅将,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要出去一下。”李广哈哈一笑,大手拍拍梁啸的战甲。“小子,你这是故意刺激我吗?”
“没办法,是天子的诏令。”梁啸无奈地耸耸肩。“将军,你也不用眼红。这一仗打完,你也该封侯了。”
“但愿如此。”李广眉毛一扬,转身就走。李敢连忙跟了上去,李椒也想跑,却被梁啸一把拽住了。“做人不能太过份啊,你们父子三人都跑了,把这一摊子事交给我一个人?”
李椒咧咧嘴。“伯鸣,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我不擅长这个啊。”
“你不擅长,我就擅长?”梁啸没好气的说道:“是不是兄弟?是兄弟的话,有难同当。”
说话间,李敢已经跑到了门口,冲着李椒做了个鬼脸,奔了出去。李椒苦着脸,只好留了下来。
虽然有李椒的帮助,梁啸也用了两天的时间才基本搞清了陇西的备战情况。太守府掾吏和李广父子差不多,不像文吏,更像武夫。没办法,这里能读书的人太少了,会写自己名字,能心算一百以内加减法的都算文人。面对动辙以千万计的大量数字,他们都有些的抓瞎。
统计出的结果很不好,不少物资都没能按照计划的时间到位。最大的问题是兵力,预计的三万大军才到了两万多,骑兵只有一万,战马数量不足,只有一万三千余匹。
梁啸很不解。“陇西牧苑不是有近五万匹马吗,怎么才提供一万三千余匹?”
李椒解释了一番。牧苑在籍的马匹是有五万,可是真正能用的马不可能有五万匹。用马的地方太多,除去必须留栏的幼马、种马之外,比喻各级官员的随从骑士有配备战马,各地的驿传要有备用马,军中将领的亲卫骑也要配备马匹。这一万三千匹战马已经是陇西牧苑的最大能力了。
不当家不知柴火贵,梁啸第一次接触这些事务,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奢侈。如果按他以前一人三马的习惯,一万三千匹战马最多只能装备五千骑士。可是要和匈奴主力对阵,别说五千骑,即使有万骑,也没有足够的胜算。
梁啸沉吟片刻:“招募了多少骑士?”
“大概有三千多,他们的备马虽然多一些,却也不够一人双马的配置。”
梁啸摇摇头,这还是不够啊。按照预定的作战计划,作为西路军,他们不仅要尽取休屠地,还在越过大漠,和其他两路大军配合,尽取河南地。其后视伤亡战损情况,如果还有余力,就深入河西,扫荡河西走廊。
在长安订计划的时候已经足够谨慎,真正实施起来还是困难重重,处处要打折扣。梁啸虽然有一些心理准备,可是看到这些数字,他还是很担心。
他决定立刻向朝廷汇报。
李椒拦住了他。“你太谨慎了,对我们来说,这些已经足够。虽说数量不足,可是士气旺盛,人心可用。”
梁啸瞅瞅李椒,示意掾吏们先出去,关上门,压低声音对李椒说道:“李兄,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再提醒你一次。”
见梁啸这么严肃,李椒也不敢大意。“你说。”
“这一战,是将军封侯的好机会,我能理解你们父子的迫切心情。可是正因为如此,我们更要谨慎。这一战就算推辞一年半载,将军都等得起。可是万一失利,三五年之内都不可能再发动如此规模的大战,甚至十年,将军等得起吗?”
李椒眉头蹙了起来,将信将疑。“至于么?且不说我们至少有五六成的胜率,就算万一败了,损失也有限,不至于十年内都不能再战吧。”
“与实力无关,与天子的面子有关。这是天子亲政后的首战,费了那么多口舌,才勉强取得朝臣,特别是王太后的支持。如果败了,天子威信受损,反对声音再起,太后主政,又像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一样,如何是好?既然是首战,要么不打,要打就一定要胜,而且要胜得漂亮。如果没有把握,不如不打。”
李椒不吭声了。太皇太后是天子的祖母,风烛残年,早该死了。王太后则不同,她刚过五十岁,正常情况下,再活个十几二十年,一点问题也没有。
可是,李广等不及了。
李椒不敢决断,和梁啸一起去找李广。李广的态度和李椒一样,开始有些不为然,听了梁啸的提醒之后,他也意识到风险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可是,他又不愿意就此放弃这个机会。
这可能是他最好的一次机会。
天子不仅给了他独当一面的机会,还让梁啸给他做禆将。通常来说,禆将不仅是主将出现意外时的替补,更是对主将的制衡和监视。因为这种关系,禆将与主将争功,甚至诬告主将的事屡见不鲜。
梁啸则不同,梁啸虽然深得天子信任,却是他的部下,与他们父子关系亲近,只会给他帮助,不会对他不利。这自然是天子对他上次有功未赏的补偿。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就不知道会安排谁来了。
李广说,这一仗不仅要打,而且要打赢,还要赢得漂亮。 ——
(未完待续。)
ps:月末了,求月票!
第388章 机会来了
经过反复讨论,梁啸提出一个补救方案。
一是尽快和羌人取得联系。早在几个月前,枚皋就奉命出使羌中,探索河源。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如果枚皋进展顺利,羌人愿意助阵,至少可以提供两三千骑。如果他们愿意提供战马,那就再好不过了。
二是修改方案,以完成第一阶段作战目标为主,即尽取休屠地,取河南的任务交给其他两路大军完成。
三是将压缩骑兵的数量,宁缺勿滥,将骑射能力有所不足的人改作步卒,集中战马,以满足一人双马甚至三马的配备要求。如此一来,虽然数量有所减少,但机动性提升,战斗力下降也不大,可以将骑兵的优势最大化。一直以来,梁啸赖以取胜的就是这种精兵策略和土豪配置。
李广斟酌良久,最后同意了梁啸的建议。他一边派人赶往羌中,一边将梁啸的建议写成奏疏,派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长安。与此同时,他请求天子调一些通晓书算的人赶到陇西协助军务。
梁啸是能写会算,可是让这样的一个将领做属吏,实在有些浪费了。
奏疏送出之后,李广和梁啸一起,对已经集结到位的骑士进行筛选。经过严格的挑选,他们挑出了近六千骑。这些骑士个个骑术精良,武艺精湛,而且大多出身边地,家境贫寒,能吃苦,心功心切。
对挑选出的骑士,梁啸又和李广商量,按他们箭术高低做了细分:
箭术最出众的做轻骑兵,以弓箭骑射作为主要攻击手段,负责追击掩杀,在必要的时候执行奔袭任务。
箭术略逊一筹的。改用弩。弩的速度虽然慢一些,但是射程远,可以瞄准。分批射击,威力不弱于普通的强弓。两军相遇时。他们执行第一波的攻击,利用射程的优势挫伤敌军锐气。同时配备战刀,完成射击后,用战刀进行近身格斗。
考虑到骑在马背上,用大弩不便,弩骑兵统一使用三石到四石,射程二百余步的擘张弩,只带了极少的十石大黄弩作为狙击用弩。以便在危急情况下射杀对方的大将。
骑术好,箭术一般,但是身体强壮、力量突出的配备重甲,改用矛戟,同时配备战刀,作为突击骑兵,在弩骑兵完成第一波射击之后,强行突破敌人的阵势。
虽然都是骑兵,但使用不同的武器,互相配合。远近、轻重,各有所长。
李广久经沙场,一看就知道如此细分的好处。二话不说,立刻照办,并紧急调拨所需要的武器和甲胄。特别是弩的数量不足,需要从关内请调。
挑选完成,李广父子就带着这些骑兵开始了配合训练。算帐的时候,他们一个头两个大,练兵的时候,他们精神亢奋,恨不得不眠不休。天天泡在训练场上。
梁啸不和他们争。他自知少年成名,已经惹人嫉妒。这次机会还是让给李广吧。他将大量的精力花在训练那些步卒上,主要训练项目就是工事建筑和城池攻防。
这次作战的目的不是杀死多少匈奴人。而是要夺取休屠部落的牧场。步兵要与骑兵对阵,必须借助城池或有利地形。连地形都没有的时候,就只能靠随身携带的武器和聪明才智,还有勇气。
梁啸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他从桓远那里接受的是骑兵战术的训练,但是战斗两年,他对步战也有了一些认识,再加上前世的记忆,做得并不比普通人差。
他找来很多工匠,让他们对运输辎重的牛车、马车进行改装、加固,又配备了大量的长矛,在野外遇到骑兵,将长矛扎成拒马,是最有效的方法。
梁啸虽然很努力,也有一些经验,但毕竟是少年富贵,不像李广,是从普通士卒一步步的升上来的。他以前带的是佣兵,现在带的却是普通士卒,不可能像对佣兵一样以利诱之。再加上他的身份,难免有些人对他有所排斥,嘴上不说,暗地里消极怠工的彼彼皆是,甚至有不加掩饰的。
每到这个时候,李广父子就会成为他的靠山,不仅无条件的支持他,还帮他出谋划策,整治那些刺头。有些主意看起来很浅显,甚至有些缺德,但是的确管用。
这可都是李广带兵多年的经验。
在李广父子的帮助下,再加上梁啸本人的踏实和谦逊,梁啸慢慢的得到了将士们的认可,向一个合格的将领迈进。
——
未央宫,承明殿。
天子有些焦灼地转来转去,李广的奏疏在严助等人的手上来回传看,每一个看过的人都神情沉重。
谁都清楚,这份奏疏虽然是李广、梁啸二人联名,但真正执笔的梁啸。李广已经在陇西这么久了,也没提这些情况,梁啸一到,这份奏疏就来了,除了他还有谁?
他们都是参与庙算的人,也知道从纸面上得到的情况和实际情况会有所出入,但是没想到出入这么大。
按照计划,三路大军中,李广那一路因为条件最好,承担的任务也最重,不仅需要他们来夺取休屠王的牧地,打通河西走廊的入口,还要靠他们来完成对河南白羊王部的包抄合围。为此,天子不仅为这一路安排了李广、梁啸这两员大将,还将陇西牧苑的战马几乎都调拨给了他们,希望能为他们配备至少两万骑。
现在不仅两万骑不可能,连一万骑都勉强。按照梁啸的说法,能有五千骑就不容易了。
怎么办?即使他们没有过实战经验,也知道仅凭五千骑不足以和休屠王部正面作战。休屠王是被李广偷袭过,但其主力未损,麾下骑士至少有两万骑,这也是当初要打算为这路大军配备两万骑的原因。
“还打不打?”天子停步脚步,转过头,眼中有一些血丝。嘴角有一个火泡。
严助皱着眉。“陛下,臣相信梁啸的眼光。他如果说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一仗还是不打的好。立足于守。以守代攻,再从容部署。等待战机,更为稳妥。”
吾丘寿王摇摇头。“陛下,臣以为不妥。十余万大军征发,转输辎重粮草的役夫遍布于道,人人皆知陛下欲征匈奴。如果引而不发,空耗粮草,岂不是落下笑柄?”
严助反对。“引而不发,最多只是空耗一些粮草。若是战败。损失岂不更大?”
吾丘寿王坚持已见。“若是半途而废,如何面对朝野质疑?如果有人说陛下年轻轻躁,如何是好?”
天子紧紧的咬着嘴唇,甚至渗出了血迹。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严助、吾丘寿王二人。
“给韩安国、程不识发文书,询问他们的情况,让他们据实回报,不得虚饰其辞。如果情况与陇西一样,就……”他咬了咬牙。“就按兵不动。据守各自防区,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陛下……”
“梁啸不是胆小之人,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天子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张开,又慢慢握紧。“他是我的爪牙,如今我与匈奴以死相搏,怎么能不相信自己的手?”
严助深施一礼。“陛下圣明。君臣一心,有什么样的敌人不可战胜?此乃天下百姓之大幸也。”
——
梁啸收到了天子回复的时候,也接到了休屠王来攻的消息。
汉军在陇西大量集结,休屠王大概觉得受到了极大的污辱。这么多年来,真正敢主动发起对匈奴人的进攻。并且取得一定战果的人,就是他面对的李广和梁啸。梁啸杀了浑邪王。李广抓了他的阏氏和太子,让他成了继浑邪王之后的又一个笑话。他早就想对李广下手了。
如今秋风渐起,马肥弓劲,汉军又大量集结于陇西境内,正是报仇的好机会。击败李广,夺取那些物资,掳掠人民,他不仅可以雪耻,还能获得丰厚的回报,过一个衣食无忧的冬天。
因此,休屠王几乎没有考虑太多,倾部落之力,尽起骑兵两万余,挥师南下,气势汹汹的杀过了黄河,扑入陇西境内。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陇西,就是李广和梁啸。
得到消息,梁啸和李广父子互相看了半天,然后放声大笑。
“这胡狗,真是不知死活。我正想去找他,他倒好,送上门来了。”李广站了起来,一掌击在案上。“来得好,我要让他有来无回。老子盼了一辈子的侯爵,就落在他的脖子上了。”
梁啸也很开心。骑兵不足,机动性能不够,这是他们眼下最大的短项。他们原本打算步步为营,稳步推进,现在休屠王主动杀过来,可省了不少事。
他拉住李广。“将军,既然休屠王送上门来了,我们就安安稳稳的等着,何必着急?陇西丘陵纵横,不比草原,他如此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正是我们的机会。”
“说得是。”李广摩拳擦掌。“你们都说说,如何才能重创他,让他知道知道我们汉家儿郎的厉害。”
梁啸沉吟片刻,嘴角挑起一抹阴冷的笑容。“将军,我们不仅要重创他,还要全歼他。全歼了这两万骑,我们不仅可以得到休屠地,还能立刻得到至少一万匹战马。如此一来,奔袭河南地的任务就有了着落。”
李广眉头耸动,两眼放光,连连点头说道:“有理,有理,正当如此。你小子阴险,你说说看,这仗该怎么打?说得有理,我听你的。”
梁啸大汗。你这是夸我么?
见李广这么说,其他将领就算心里有什么意见,此刻也不好多说,纷纷把目光转了过来。一时间,梁啸心跳加速,血涌上了头。
这可不是千余人的奔袭,这是一次指挥两三万人的大战,而且是大汉反击匈奴的第一战。如此光荣的使命,在不经意间落在我的肩上,真是上苍对我的厚爱啊。
-
-(未完待续。)
第390章 致命失误(最后一天,求月票!)
休屠王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他疑心大起,再次派出大量的斥候打探周围的环境。李广和梁啸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在这里,怎么看,这都像是一个陷阱。
他不能不提高警惕。
梁啸来到阵前,立马于大车之后,拉开了弓,也没怎么瞄准,就射出一箭。
“嗖——”羽箭飞驰而去,飞跃一百二十步,一个正在观望的匈奴骑士应声落马。
匈奴人吃了一惊,有的拨马就走,躲得更远一些,有的抬头张望。普通弓的射程不过六十七步,强弓不过百步,超过百步,速度和力量都会大幅度衰减,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躲闪,艺高人胆大的甚至敢去接箭。可是这一箭力量如此之大,那个匈奴人根本没反应过来,这种力量只有强弩。
没人愿意成为强弩的靶子,所以他们必须行动起来,以快速行动来抵销强弩的威胁。
可是,他们没有看到强弩,却看到了一个衣甲鲜明得有些张扬的汉军将领。就在他们的注视下,此人片刻间连射三箭,又有两人中箭,一死一伤。
匈奴人吃了一惊,知道遇到了堪比射雕手的神箭手,不敢再在阵前放肆,连忙退到远处,发起冲锋。
梁啸收起弓,喝道:“大虎,上!”
“喏。”庞硕应了一声,拖着铁刀,从大车中间穿过,来到阵前,正好迎上了策马奔来的匈奴人。
匈奴人一边奔驰,一边拉弓射箭,与梁啸等人对射。其中一人对准庞硕,连射两箭。庞硕竖起手臂,用绑在手臂的小盾护住面门,挡住了一枝箭,避开另一枝。片刻之间,那些匈奴人已经冲到他的跟前。庞硕单手挥刀。一刀劈下。
“噗哧!”乌兹铁刀轻而易举的劈开了匈奴人的身体,又斩下了战马的半截身躯。匈奴人连人带马摔倒在地,人的内脏和马的内脏滚了出来,混在一起。鲜血泉涌,腥臭扑鼻。
后面的匈奴人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拨转马头,想要避开庞硕。庞硕迈开大步,飞奔上前。凌空跃起,铁刀迎面劈下,劈开了秋风,劈开了匈奴人的脖子。
“轰!”庞硕落地,单腿跪地,铁刀拖在身后,宛如一头蹲伏欲扑的猛虎。
在他的身后,匈奴人的身体从马背上摔倒,和被砍断的首级相距数十步。
匈奴人心惊胆战,顾不上射箭。拨转马头,远远的避开了庞硕。
庞硕缓缓的站了起来,一抖铁刀,鲜血沿着刀锋流下,刀身雪亮如新。他一步步的走了回来,穿过大车,在汉军将士惊喜交加的注视下,回到梁啸身边。
“好!”校尉摎乐一拍大腿,大叫一声:“这才是我汉家英雄,区区几个匈奴狗有什么了不起。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千杀一千。”
汉军将士也欣喜异常,个个跺足大呼,士气高涨。
对面的匈奴人却神色沮丧。再也不敢轻易上前挑衅。
休屠王远远的看着,见一个汉军步卒斩杀了两名骑士,又全身而退,还吓得自己的部下避之不及,气得脸色铁青,喝斥再派两千人上阵。务必要在这个方向撕开缺口。
不知不觉的,匈奴人的主攻方向转到了南侧。他们冒着汉军的箭雨,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不断的的冲击着汉军的车阵。他们借助马速,将一批批的箭射进汉军阵地,射在大车上,如狂风骤雨,咚咚作响。
匈奴人人多势众,箭阵密集。汉军有大车做掩护,而且知道这是一个陷阱,气定神闲,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号呼酣战,不给匈奴人一点机会,反而不断利用手中的弓弩大量杀伤敌人。即使有匈奴人穿过箭阵,也被手持长矛、大戟的汉军步卒拦住,杀死在阵前。
见匈奴人上当,李广不动声色的调整着阵型,缓缓向北移动。
双方战在一起,箭矢交驰,号角声和战鼓声交相呼应。
——
收到消息,李椒率领一万步卒,离开了狄道城,做出救援的姿态,向战场急行军。
休屠王收到消息,不敢怠慢,连忙派出五千骑前往阻援。双方遭遇,李椒排出阵势,攻击前进,匈奴人反复冲击,全力阻击。在不经意之间,双方的位置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来是休屠王与李广一东一西,现在却变成了李椒在南,李广在北,休屠王被夹在长达二十余里的山谷中。
休屠王意识到了危险,却依然不肯罢休。在他看来,李广所有的凭仗不过是几千辆大车。凭这些大车,他可以挡住骑兵的进攻,却拦不住自己。如果想走,他随时都可以走,李广根本追不上他。就算追上了,双方骑兵数量悬殊,李广也拿他没办法。
所以,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拦住李椒率领的援兵,尽快突破李广的阵地。只要打开一个缺口,骑兵一涌而入,胜利就是他的了。
休屠王再次派出五千人,不懂一切代价,猛攻摎乐的阵地。
摎乐的阵地立刻吃紧。即使有坚固的大车为掩护,即使汉军的弓弩犀利,还是有越来越多的匈奴人冲到了阵前,冲进了车阵。只是汉军士气不衰,顽强反击,才没有让匈奴人突破。
李广及时的调整阵型,带着亲卫营赶到阵前,举起一架大黄弩,和梁啸一起连续发射,连续射杀十余名匈奴勇士,成功的压制住了匈奴人的攻势。
在他们的强力支援下,两千汉军步卒硬是挡住了五六千匈奴人的猛攻。恶战半日,硬是没让匈奴人前进一步,并且造成了大量的杀伤。匈奴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堆得和大车一样高。
看到李广、梁啸亲自上阵,休屠王终于放了心。情报说,汉军总数在三万左右,这里已经有一半,而且李广父子、梁啸这几个重要将领都在,再加上留守狄道的人,李广应该没有安排其他的伏兵,这次遭遇应该没有阴谋的成份。见战局胶着,僵持不下。而天色将晚,他决定拿出最精锐的力量,给李广致命一击。
号角声吹起,三千休屠王庭亲卫骑集结在休屠王的身边。形成一个巨大的矛头,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号角声再起,正在冲击汉军阵地的匈奴人纷纷向两侧让开,让出了通道。
李广看到了休屠王,休屠王也看到了李广。
双方都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李广举起手。大喝一声:“骑兵上马。”
令旗兵摇动战旗,鼓手敲响战鼓,雄浑的战鼓声响起,压过了匈奴的号角声。在大车里已经憋太久的骑士们听到号角声,如逢大赦,纷纷冲出了大车,奔向阵后的战马。
刹那间,李广的阵地上多出近一倍的人,原本看起来还很疏爽的阵地忽然间有些拥挤。如果不是事先做了精心准备,调度有方。说不定会自乱阵脚。
休屠王站在远处,看不太清楚,但是山坡上负责观察的士卒却发现了这个异常,连忙将消息报给休屠王。休屠王一时没听明白。李广的阵地上突然多出好多人,这是什么?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从地里冒出来的?
等他搞明白那些人都是从大车里跑出来的时候,休屠王终于意识到,他最开始的担心是对的,这就是一个陷阱,一个以李广和梁啸为诱饵的陷阱。而他就是猎物。
不是他不小心,而是对手太狡猾。他派出了那么多斥候去查看周边情况,就是怕有埋伏,但他万万没想到李广会将伏兵藏在了大车里。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这是一个致命失误。
休屠王不敢再等,立刻下令发起冲锋,准备强行突围。
号角声再变,匈奴人开始加速,冲向李广的阵地。
辛苦了半天,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李广怎么肯让休屠王如此轻易的逃掉。他立刻下令将左翼阵地的所有大车掀翻,全体将士后撤,退往更狭窄的河谷。
一声令下,汉军将士齐声怒吼,将一辆辆钉满了箭矢的大车掀翻,横亘在匈奴人冲锋的道路上,然后互相掩护,向后撤退,赶往预定的阵地。
李广和梁啸不约而同的留了下来,举起弓弩,全力射击,掩护将士们撤退,重新布阵。
一看到汉军的反应,休屠王就明白了李广的用意。看着连绵近百步的大车残骸和堆得像小山似的匈奴将士尸体,看着在远处集结的汉军精骑,他欲哭无泪。
匈奴人开始冲锋,加起了速度,冲到了车阵前,却被无数倾倒的大车和尸体组成的障碍拦住了去路。他们有的被绊倒在地,被后面的战马踩死,有的被密集的弓弩射杀,纷纷倒毙在阵前。
“将军,我来殿后,你去准备冲锋吧。”
“好!你自己小心。”李广扳动弩机,将一个高举战刀的匈奴千夫长射倒,带着亲卫营向后奔去。
梁啸等人站成一排,一边射箭,一边后撤。匈奴人被车阵挡住,前进不得,后面的同伴却还在不断的向前挤 ,乱作一团,即使有腾出手来还击,手中的弓射程也不及梁啸等人,只能被动挨打。
等匈奴人下马,搬开了挡路的大车,清出一条血路,梁啸等人已经撤到安全地带。公孙戎奴、韩千秋将自己的大车重新组合起来,布成一个更加密集、更加紧固的车阵。四五千汉军将士手持弓弩、矛戟,站在大车后面,将狭窄的山谷堵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在他们身后三百步,李广率领六千精骑虎视眈眈,跃跃欲试。
休屠王的心沉到了谷底,一片冰凉。
-
-(未完待续。)
PS: 一月的最后一天,求月票!
反击匈奴的大战已经拉开序幕,老庄既兴奋,又有些底气不足,准备利用过年期间给自己放个假,再梳理一下资料,充充电,争取将这段故事写得精采一些。所以,二月份更新会很少,先跟大家说一声。
最后,提前祝各位新年快乐,红包多多。
第391章 上驷对下驷
汉军将士欣喜若狂。
两万匈奴骑兵,其中还有休屠王本人,这一战的战果丰厚得让人不敢想象,一想到此,每一个将士都热血沸腾,连眼珠子都红了,嗷嗷直叫,看什么都想砍两刀。
整个汉军陷入了极其亢奋的情绪之中,不仅公孙戎奴等人接连击鼓请战,后方的李广也连连催促梁啸尽快挪开车阵,好让骑兵出击。
梁啸也很不安,却不是激动,而是紧张。
困兽犹斗。这可是休屠部落的精锐骑兵,不是普通的匈奴人。一旦他们发起狠来和汉军拼命,就算汉军步战有优势,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也是一场惨胜。万一出现漏洞,让休屠王跑了,更是损失惨重。
对李广来说,如果伤亡太大,他很可能封不了侯。军功封侯有很严格的规定,不仅要保证斩首超过一定的数量,还要保证伤亡不能太大。否则就算斩首再多也不算军功。
对整个大局来说,如果伤亡太大,他们就没有余力奔袭河南地,天子的战略目标无法实现,心情肯定不会好,不仅李广封侯的愿望会更加缥缈,他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也会受到影响。
梁啸迅速权衡了一下,严令公孙戎奴等三个校尉严守阵地,不得轻举妄动,然后亲自赶到了骑兵阵前。
李广端坐在战马背上,脸上有些不正常的潮红。看到梁啸,他不满地大叫道:“你搞什么鬼,不在阵前指挥,跑到这儿来干什么?击溃了匈奴的进攻,我好反击,砍下休屠王的狗头。”
“将军,不要急。”梁啸跳下马,走到李广的身边,伸手拽住了李广坐骑的络头。
“怎么能不急?”李广瞪了梁啸一眼,伸手一指身后跃跃欲试的骑士们。“你问问他们。哪一个不急?”
靳季挥舞着战刀,大笑道:“可不是么,梁君侯,我们都等着出击的命令。好多杀些匈奴人呢。”
梁啸不理他,凑到李广身边,低声道:“将军,大餐之前,总要开开胃。休屠王已经被堵在这里了。还能跑了不成?要不,你是不是先去热热身?”
李广不解:“热……身?”
梁啸转头看向北方的皋兰山,挑了挑下巴。“将军,你觉得休屠王会不带辎重,就这么杀过来?”
李广还没说话,靳季一拍大腿,大叫一声:“没错,匈奴人的辎重还在后面,正好去夺来。”
李广恍然大悟。休屠王一路追击到此,他的辎重部队还在后面。按理说。这半天时间,他们也该赶到了,可是一直没有出现,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自觉实力不足,跑了。
两万骑兵的人吃马嚼,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能将这笔辎重夺过来,对即将出塞作战的汉军来说也是一笔意外之财,可以大大减轻后勤的压力。
“那……派谁去比较好?”李广有些犹豫,虽然打劫匈奴人的辎重队伍很有诱惑力,可是又怎么能比得上休屠王?抓住休屠王。他才能把侯爵牢牢地抓在手中。
一看李广的神情,梁啸就知道自己来对了。身为主将,李广却躁动得像一个毛头小伙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已经热血沸腾。不可能有和匈奴人纠缠的耐心,让他呆在这里,他很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强攻。
“这么重要的任务,除了将军之外,还有谁能完成?”梁啸笑道:“我强烈建议将军亲自出击。”
“我?”李广眼神一缩,半边眉毛扬了起来。似笑非笑的说道:“小子,我可是主将,怎么能轻离战场?”
梁啸连忙摆手,示意李广不要想多了。“将军,匈奴人还有一万多骑,仅凭这四千步卒能够斩杀休屠王?将军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将军,双方势均力敌,必然是一场苦战,不光要看谁更勇猛,还要看谁坚持得更久。没有足够的辎重,我们也扛不了几天啊。”
李广一下子明白了梁啸的用意,不禁臊得老脸通红。他拨转马头,大声说道:“那好,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去便来。你可把休屠王看住了,要是让他跑了,我可饶不了你。”
“将军放心,人在阵地在,休屠王跑不掉。”
李广哈哈大笑,纵马而去。战鼓声响起,六千精骑随即跟着李广离开了战场,沿着河谷,向皋兰山方向急驰而去。梁啸松了一口气,回到阵地上,再次下令,命令所有的步卒加固阵地,做好坚守的准备。
李广走了,梁啸就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公孙戎奴等人不敢怠慢,立刻行动起来,按照之前的训练,将所有的大车都锁在一起。为了固定大车,还从两侧的山坡、河谷间搬来石块,抵住车轮。
见汉军骑兵消失在山谷中,步卒却一心一意地加固阵地,丝毫没有主动出击的打算,休屠王更加不安。他追得急,辎重队伍全落在后面,一直没有跟上来。仅凭随身携带的干粮,他们最多只能支撑两三天。一旦粮尽,军心必然动摇。
此时此刻,他不怕与汉军厮杀。如果汉军主动进攻,他还有一线生机。可是汉军据阵而守,他要想离开,只能以匈奴人之短击汉军之长,伤亡必然惨重。
休屠王心急如焚,一边调整阵型,准备再战,一边派人查探南侧阵地的情况。半个时辰过后,传令兵回来了。南侧阵地的情况更加不利,汉将李息率领八千步卒,将谷口堵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匈奴人要想离开,只有肋生双翅,像天上的鹰一样飞出去。
休屠王绝望了。他放弃了所有的幻想,集中兵力,猛攻梁啸的阵地。
梁啸指挥汉军顽强阻击,寸步不让。
结阵而战本来就是汉军的强项,梁啸又和李息一起对这些步卒进行了半个多月的集训,此时此刻,汉军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密集的箭雨射得匈奴人叫苦不迭,死伤惨重。就算有些匈奴人运气爆棚,冲过了箭阵,来到了车阵前,也不是那些手持长戟、刀盾的汉军将士对手,纷纷被砍倒在阵前。
汉军士气如虹,一次又一次的击退了匈奴人的进攻,损失却控制得非常理想。梁啸命令三个校尉轮流上阵,每击退敌人的一次进攻就退下来休息,饮水进食。伤势较重的则集中到阵后,包扎伤口,及时医治,尽一切可能的减少伤亡。
——
就在梁啸指挥步卒阻击匈奴人的时候,李广发现了匈奴人的辎重队伍。
正如梁啸估计的那样,率领辎重队伍的匈奴将领得知休屠王被汉军堵在了山谷中,立刻知道大事不好。他倒不担心休屠王的安全。在他看来,休屠王有两万精骑,突破汉军的阵地是意料之中的事,区别只在于伤亡大小。可是辎重队伍却不行,没有了主力的保护,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一旦这些辎重落入汉人手中,休屠王肯定会杀了他。
所以,他二话不说,掉头就跑,越过皋兰山,撤回大河之北的休屠王牧地,等待休屠王的消息。
就在他以为自己安全了的时候,李广率领六千精骑杀过了大河。他知道休屠王的主力已经被堵在山谷里,此刻没有人能是他的对手,所以肆无忌惮,长驱直入,深入匈奴人的腹地,很快就找到了匈奴人辎重的踪迹。
匈奴人躲避不及,只得硬着头皮接战。
双方一接战,匈奴人便陷入了意想不到的困境。
匈奴人好勇斗狠,靠抢劫战利品谋生,谁抢到就是谁的,所以精壮都愿意作为主力部队,没人肯看守辎重。保护辎重的匈奴人虽然也有五六千骑,可是战斗力一般,只能保证辎重不受敌人偷袭,一旦遇到强敌,还要靠主力驰援才能解围。
现在,休屠王的主力被汉军堵在了山里,他们没有援兵可以指望,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与汉军周旋。可是面对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汉军骑士,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尚在百步之外,匈奴人还没拉开手中的弓,弩骑兵们就射出了数百枝强劲之极箭,将迎面冲杀过来的近百名匈奴人射杀。匈奴人猝不及防,纷纷落马,例行的互射也成了泡影。
趁着这个机会,身穿重甲、手持长矛大戟的突击骑兵呼啸而上,冲到了最前面,锋利的戟刃、矛头刺破了匈奴人的皮甲,像割麦子一般的收割着匈奴人的生命。在他们的掩护下,射艺精湛的轻骑兵拉开手中的强弓,肆意射击,将一个又一个的匈奴人射落马下。
汉军互相配合,势如破竹的撕开了匈奴人的阵地,留下了一路的鲜血。
李广纵马奔驰,弦如霹雳,一枝枝利箭离弦而去,匈奴人接连中箭落马,无一合之敌。
仅仅是两个冲锋,匈奴人就蒙受了重大损失,倒下了近千人,阵形也千疮百孔,凌乱不堪。见汉军凶猛,匈奴人不敢再战,扔下辎重,掉头就跑,如鸟兽散。
李广立刻下令追击。战鼓声响起,突击骑兵散开阵形,轻骑兵冲了出去,弩骑兵也抽出了战刀,随后掩杀,追亡逐北,肆意杀戮。
-
-(未完待续。)
第392章 大捷
休屠王绝望了,匈奴人的士气跌落到了谷底,即将崩溃。
如果是在草原上,两万最精锐的骑兵足以将同等数量的汉军耍得晕头转向,可是一旦被堵在山谷中,被迫冲击汉军的车阵,他们的优势顿时丧失殆尽,落了下风。每一次徒劳无功的冲击,对他们的心理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将他们原本就不多的信心消磨一空。
四天时间,数十次攻击,匈奴人付出了近万人的伤亡。更要命的是,他们断粮了,不得不斩杀已经受伤的战马充饥。
战马不仅是匈奴人的腿,更是匈奴人的命,杀马充饥,无异于自杀。
休屠王坐在马鞍上,低着头,一次次的搓着憔悴的脸。
战场上一片死寂,匈奴人没有进攻,汉军也没有反击。相比于这种沉默,休屠王宁愿听到撕心裂肺的喊杀声,宁愿听到汉军地动山摇的战鼓声。如果汉军主动出击,他还有一线生机,像这样对峙,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休屠王抬起眼皮,看着远处的战旗,一阵阵的心惊肉跳。
对面的汉军大阵中,有一个让他恨之入骨,却又刮目相看的对手。曾几何时,他嘲笑过浑邪王父子,他蔑视过右贤王、乌孙的昆莫猎骄靡,可是如今,他觉得他们一点也不冤,遇到这种狡诈而又冷静的对手,没有几个人可以全身而退。
四天时间,梁啸只守不攻,没有前进一步。不管休屠王如何示弱,如何诱惑,梁啸都不肯反击,他只是牢牢的守住阵地,扼住了休屠王逃生的希望,把他死死地堵截在山谷中。相比于战斗,他似乎更愿意等休屠王自己饿死。
休屠王身经百战,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冷酷残忍的对手。
与梁啸相比。山谷南端的李息显得更加积极主动,在多次击退匈奴人的进攻之后,他悍然发起反击,将阵地向前推进了十余里。进一步压缩了匈奴人生存空间,也因此付出了两千多人的代价。如果不是他及时的放弃了速战速决的计划,转而像梁啸一样固守阵地,险些被匈奴人突围而去。
现在,一万多汉军依靠车阵。将匈奴人死死地封锁在山谷中。
休屠王想过翻越山岭,从小路逃走。山上有些小路,不适合大军行走,却可以步行。不过这样一来,休屠王将成为孤家寡人,再也无法在草原上生存。
与其如此,还不如向汉人投降,说不定还能封个侯爵,保住一些实力。在此之前,向汉人投降的匈奴人并不少。据说现在过得还不错。
这个念头在休屠王的脑海里盘桓了很久,挥之不去。
正在这时,对面的汉军阵地上传来一阵欢呼。休屠王缓缓的抬起头,心头掠过一阵不祥的乌云。沉默了这么久的汉军突然发出欢呼,对匈奴人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光头。
过了一会儿,他的耳边传来几句充满绝望的哀鸣。
“李广回来了。”
——
再次看到李广,梁啸很开心。从李广的脸色看得出来,这一次出击,李广肯定是大获全胜。
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以李广和六千精骑的实力。如果连匈奴人的辎重部队都搞不定,李广这个名将也太假了。这根本就是一场碾压式的战斗,即使不是李广统兵,换作一个普通的将领。只要没蠢到一定地步,胜利都是汉军的。
“恭贺将军。”梁啸迎了上去,拱拱手,大声笑道:“将军的收获一定不小吧?”
“哈哈哈……”李广抑制不住心头的欢喜,放声大笑。他翻身下马,用力的拍拍梁啸的肩膀。“小子。这一仗太容易了,简直是摧枯拉朽啊。匈奴人一战即溃,一点嚼头也没有。我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弱的匈奴人。如果以前遇到的匈奴人都是这样的,我恐怕早就封侯了。”
梁啸心中暗笑。你以前都是专挑匈奴人的主力打,这次遇到的是软柿子,自然随你捏。
“你这边怎么样?伤亡可大?”
“到目前为止,战死三百八十二人,伤五百七十一人,斩首七千一百六十三级。”
“这么悬殊?”李广又惊又喜。
“要论步战,匈奴人如何会是我们的对手。”校尉韩千秋走了过来,朗声笑道:“梁君侯,将军回来了,我们是不是该反击了?等了这些天,兄弟们都有些急了。”
梁啸看了韩千秋一眼,把目光转向李广。“将军,你看呢?”
李广扫视了一圈,见将士们眼神热烈,战意盎然,非常满意。看得出来,梁啸这几天的指挥很稳健,士气很旺盛,更重要的是,他没有趁此机会抢功,而是把最后决战的指挥权留给了自己。
“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梁啸笑了。“将军既然回来了,也该有个了断了。不过,在发起总攻之前,我建议先派人劝降。匈奴人被困了三四天,已经断粮,现在辎重又被将军劫了,也许会向将军投降。如果能劝降成功,我们也可以少一些伤亡,尽快准备第二阶段的战事。”
李广沉吟片刻,连连点头。如果能不用血战就能逼降休屠王,那当然再好不过。困兽犹斗,匈奴人还有一万多人,真要拼命,威胁可不小,两三千人的伤亡是不可避免的,甚至可能两败俱伤。
他们商量了一下,随即派出使者,劝休屠王投降。看到李广再次出现,休屠王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再战也是死路一条。他没有过多犹豫,接受了李广的要求,放下武器,向李广投降。
李广大喜,一面派人通知李息,接受休屠王的投降,一面派人清点战利品,将匈奴人的武器、战马收入囊中。这其中最大的收获就是战马,三万多匹战马,至少可以装备一万骑兵,为下一阶段奔袭河南地的战斗提供了可能。
来不及等详细的统计数据出来,李广写好报捷文书,命人用快马送往长安。
——
天子站在廊下,看着卫子夫和卫少儿在一旁低语,有些心不在焉,连卫少儿柔媚的眼神都没留意到。
“陛下……”韩嫣快步走了进来,一脸喜色,手里拿着一只青囊。
天子的眼睛顿时一亮,迎了上去。“是陇西来的文书?”
“是的。”韩嫣笑得一脸阳光,原本就俊俏的脸此刻更加灿烂。天子见了,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难道是准备妥当,出击的机会成熟了?”
“应该是吧,我看送信的骑士心情不错,应该是个好消息。”
“是么?”天子打开青囊扫了两眼,眉毛忽然扬了起来,大步流星的出了殿,一边走,一边说道:“王孙,快去传严助、枚皋等人到承明殿议事。”
韩嫣连忙跟上。“陛下,可以出击了?”
天子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韩嫣一眼,掩饰不住眼中的狂喜。“岂止是可以出击,简直是初战大捷啊!李广、梁啸迫降了休屠王,俘虏匈奴人万骑,还得到了近三万匹战马,他们马上……”
他突然停住,两眼灼灼发光。“不,不是马上,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在奔袭河南的路上。王孙,我们要抓紧时间,命令韩安国、程不识立刻出击,合围白羊王、楼烦王,一举拿下河南地。”
韩嫣目瞪口呆。这个消息太震惊了,李广、梁啸逼降了休屠王,还得到了三万匹战马,这……怎么可能?
天子见韩嫣发愣,有些急了,飞起一脚,踹在韩嫣屁股上。“还不快去!”
韩嫣如梦初醒,飞奔而去。
一顿饭的功夫后,天子赶到承明殿,严助、吾丘寿王、枚皋等人已经在等着。他们已经从韩嫣嘴里得到了大概的消息,一个个面带喜色。这次全面反击,他们每个人都是参与者,虽然没有亲临战场,不可能像李广、梁啸一样以军功封侯,赏赐却是少不了的。此时此刻,即使是与梁啸一向不和的严助都表现得非常兴奋。
看完捷报,确认了消息无误,了解了具体的情况,他们更是喜不自胜。李广、梁啸等人不仅逼降了休屠王,而且缴获了三万多匹战马,汉军马匹不足的最大短板得到了弥补,已经有足够的兵力发动下一阶段的战役,这可是超出所有人预料的意外之喜。
初战告捷,这是一个好兆头。
枚皋率先出列,大声说道:“陛下,休屠王一战成擒,河西地唾手可得,此乃上苍护佑大汉,可喜可贺!”
“没错,六十年之耻,终于可以一朝洗净了。”
“如果接下来的战事顺利,一举夺回河南地,将匈奴人逐出长城,还有谁敢质疑陛下的英明?谁还敢说陛下用人不当?”严助朗声说道:“陛下,三十年兴太平,请自今日起。”
天子快慰已极,放声大笑。
经过紧急磋商,他们一致同意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在雁门、上郡待命的韩安国和程不识等人,立刻出击,包围白羊王、楼烦王,以免他们逃脱。
商议妥当,天子随即召来丞相田蚡等重臣。听说陇右大捷,休屠王两万精骑全军覆没,又缴获了大批的战马、辎重,原本对与匈奴开战颇有微词的田蚡立刻转变了风向,大唱赞歌。
薄暮时分,带着诏书的骑士策马冲出了长安城,奔向上郡、雁门。
长安城安静祥和,浑然不知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击战已经拉开了序幕。
-
-(未完待续。)
第393章 暗流(谢书友心如冬雪的万点打赏!)
天子心情大好,拉着丞相田蚡又说了好一会儿话。︾頂︾点︾小︾说,
趁着这个机会,田蚡提出了一个问题。“陛下,对于梁啸,臣有一些不安。”
天子斜睨着田蚡,眼神中闪出一丝轻蔑。“是么,丞相也关注梁啸?”
田蚡微恼,却装作没听出来。“陛下,我汉军主力将休屠王堵在山谷之中,派人袭击匈奴人的辎重并不奇怪,只是按照陛下的诏书,梁啸是裨将,这样的战事当由他来完成,何以却由主将李广出击?”
天子微微眯起眼睛。“丞相究竟想说什么?”
“陛下,臣以为,梁啸有争功之嫌。李广轻躁,身为主将,却被梁啸玩弄于股掌之上。若不是休屠王实力强劲,只怕斩杀休屠王的功劳又要落在梁啸的手中。年轻人争名好利,本不是坏事,可若是因此影响了陛下的声誉,那就不好了。”
“影响我的声誉?”天子的语气渐冷,露出几分不善。
“李广上次未能封侯,梁啸因出使西域封一千八百户,民间已经流言四起,说陛下不用宿将,偏爱少年。如果这次李广这个主将的功劳反不如身为裨将的梁啸……”
田蚡拖长了声音,没有再说下去。他瞅了一眼天子,见天子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心中暗自得意,连忙装出一副不安的样子,躬身一拜。“臣唐突。臣告退。”
天子一动不动,看着田蚡消失在殿外,嘴角微挑。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瞥了严助一眼。
“丞相的担心有道理吗?”
严助摇摇头。轻笑一声:“陛下,臣担心的倒不是梁啸争功,臣担心的是梁啸不争功。”
“哦?”天子露出几分惊讶。
“丞相说梁啸少年,可是臣却觉得梁啸过于老成了。如果他真要争功,休屠王的首级此刻恐怕已经悬在北阙,何必等到李广荡平休屠王的辎重归来。依臣看来,梁啸这分明是要成全李广,让功于他。”
天子眼珠转了转。微微颌首。
“所以,臣不担心他会影响陛下的声誉。”严助顿了顿,又道:“陛下,臣担心的是梁啸信奉黄老。梁啸一直对淮南翁主有意,只是因为身份悬殊,才不敢提亲。如今他已是列侯,有资格迎娶淮南翁主。如果他向淮南王府提亲,陛下如之奈何?”
天子沉默不语,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安。太皇太后虽然逝世,可是朝野信奉黄老之道的人并不少。特别是淮南王刘安,虽然他最近没有发表什么言论。但是淮南翁主刘陵在长安接连举办宴会,影响力不仅不见弱,反而大有增强之意。考虑到梁啸和刘陵的关系,这背后一定有梁啸的影子。
再联想到梁啸对董仲舒的不屑,天子心中隐忧顿生。如果自己最信任的少年英俊居然是个黄老信徒,那岂不是对那些老朽的变相鼓励?
“严助,你与淮南王父女多有交情,可要留心些,看看他们究竟在想什么。”
严助连忙躬身领命。“唯!”
——
田蚡出了未央宫东门,本想直接回府,心里却突然有些不安,转身又去了长乐宫。
王太后在渐台,正与馆陶长公主观鱼,一群宫女提着灯,灯光映在水面上,不时有鱼跃出水面,吐着泡泡。两人一边将手中的鱼食抛进水中,一边低声说笑,神情亲密,一如当年。
田蚡暗自笑了一声,快步上前行礼。馆陶长公主笑盈盈地还礼。“武安侯心情不错啊。”
田蚡笑道:“陇右大捷,自然高兴。”
馆陶长公主一愣,和王太后交换了一个眼神。“陇右大捷?”
“是的,李广、梁啸在陇右全歼休屠王部两万精骑,生俘休屠王。这可是我朝对匈奴作战以来,难得的大胜仗啊。”
馆陶长公主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强笑道:“的确是难得的大捷,难怪武安侯如此高兴。陇右大捷,武安侯身为丞相,居中调度,也是有功之人啊。只可惜……”
田蚡瞅了王太后一眼,欲言又止。王太后嘴角微挑,沉默不语。馆陶长公主正自失落,倒也没注意到他们姊弟的神色。她说了两句客套话,匆匆告辞。
送走了馆陶长公主,王太后笑了起来。“原来没有那些功臣世家,天子也能打胜仗,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对天子来说,这的确是个好消息。可是对我来说,这却不见得是个好消息。”田蚡收起了笑容,怒形于色。“姊姊,我是百官之首的丞相,却要等到陇右大捷才能收到消息,颜面何在?”
王太后愣了一下。“你事先不知道?”
“如今天子有什么事,都是与严助等人商议,有了结果才告诉我,不过是让丞相府发布公文。”田蚡叫道:“姊姊,大汉立国以来,哪一任丞相被如此轻视?我还不如像窦婴一样赋闲呢。”
王太后斥道:“你小声点,真要像窦婴一样,恐怕你就笑不出来了。”
田蚡愤愤不平的嘀咕了两句。“姊姊,梁啸又立了功,我怕他这次回来就要去淮南王府求婚了。你可得帮我想想办法,要不然,我可真是没脸做这个丞相了。”
王太后蛾眉轻蹙,沉默不语。
——
休屠泽,士气高涨的汉军结束了奔袭河南地之前的最后一次休整。
生擒休屠王及其两万精骑兵,休屠部已经对汉军敞开了怀抱,予取予求。时隔两年,李广再次率军横扫休屠地。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汉军来了就不打算走了。按照事先的计划,汉军要将休屠泽以南的土地全部收入囊中。
因此,谁随主力骑兵出征,谁率步卒留守这片新得的土地,就成了一个问题。
按照大汉的军功制度,斩首才能立功,立功才有机会封侯,留守的人是没什么机会立功的。哪怕你将休屠地打造得固若金汤,也不可能立功封侯。
所以,上至李广、李息,下至普通士卒,都争着要出征。只有如此,他们才有机会立功。为了争夺这个机会,连一向不怎么说话的李息都按捺不住,差点与李广翻脸。
梁啸本来是打算把机会让给他们,自己留守的。在他看来,他已经封了侯,加上擒获休屠王的战功,益封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没必要再去和别人争功。可是看到这个场景,他打消了这个主意。
倒不是被诸将激起了热血,而是怕他们因争功而内讧。他是看出来了,从李广、李息算起,这些家伙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没一个是谦谦君子。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可以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有了利益冲突,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跳出来,甚至不惜拔刀相向。
他很担心,如果他不与行,李广、李息迟早会打一架。得到了匈奴人的三万匹战马后,汉军现在总共有一万五千骑,实力不弱,但还没有强到没有对手的地步。一旦发生内讧,很可能会遭致惨败。
为了保证这一战不会出意外,他必须随行居中调停,免得这帮武夫闹得不可收拾。
在梁啸的斡旋下,最终达成了一致协议:李广、梁啸、李息都随军出征,李淑留下,统领步卒以及民伕,抓紧时间筑城。可想而知,匈奴人很快就会大举反击,没有城池,汉军很难对付蜂拥而至的匈奴骑兵。
对李淑来说,这当然有点不公平。可是考虑到李当户已经封侯,李广封侯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李家一门两侯,如果再与别人争功,未免贪心不足。而且让他留守,也算是独当一面。按照朝廷的习惯,将来镇守此地的可能性很大,也算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协调好了利益之后,大家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战事上来。李广、李息和十几个校尉聚在一起,商量着即将到来的战事。离开休屠泽之后,他们就要深入大漠,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匈奴人,大战一触即发。
“伯鸣,你把安排再说一遍,所有人都仔细听着。”李广扫了一眼众人,目光灼灼。“到了战场上,别再来问东问西的,横生枝节。”
众人连连点头,用同样热烈的目光看向梁啸。特别是李息,如果不是梁啸从中说合,留守休屠地的任务有极大可能会落在他的身上。
梁啸咳嗽一声,笑道:“诸君,这次是加官进爵的好机会,我想不用我多说了。”
众人大笑,心情欢畅。这一次,他们不仅生擒了休屠王,将休屠部一网打尽,还要以一万五千骑的强大实力奔袭河南地。朝廷安排的三路大军中,他们是绝对的主力,想不立功都难。
“不过,我希望诸君要认清一个问题,我们的实力还不足以横扫草原。因此,要想活着立功受赏,就要牢牢的抱成一团,不给匈奴人各个击破的机会。”
“伯鸣,你说得对。”李息大声说道:“大军作战,不是单打独斗,仅凭个人武勇是不行的。”
李广扫了李息一眼,哼了一声。
梁啸连忙打断了他们。“既然大家都懂这个道理,那我就不多嘴了。三天之后,我们将作为大汉出击匈奴的第一拳,狠狠地敲碎白羊王、楼烦王的脑袋。”
众人轰然应喏。
-(未完待续。)
ps: 多谢书友心如冬雪的万点打赏,这是个大红包啊!
学生开始上学了,老庄也要开始恢复更新了。难得的休了一个年假,都休出懒病来了,容老庄调整一两天。老庄保证,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老庄继续码字去,争取今天再出来一章。
第394章 宿将与新贵
得益于梁啸坚持的一人三马的豪华配置,汉军以每天百里的速度穿越了沙漠,又经过两天行军,抵达狼山西麓的一片大泽旁。
大泽正对狼山缺口,是经由河南地出入西部草原的必经之路。梁啸第一次西行的时候,就曾经在此停留。不过那时候他只有几个人,昼伏夜行,生怕被匈奴人发现,不像现在,统领过万精骑,有信心踏平面前的一切敌人。
汉军来得太突然,匈奴人根本没有任何准备,零星的几队斥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杀气腾腾的汉军一拥而上,捉个正着。
经过审问俘虏,李广得知,白羊王、楼烦王已经有了准备。两个月前,匈奴人收到了上郡和雁门群汉军集结的消息,正准备主动出击,给汉军一点颜色看看。
李广笑了,李息也笑了。匈奴人还是那么张狂,丝毫不知道他们已经死到临头。楼烦王防着雁门的韩安国,白羊王防着上郡的程不识,却不知道他李广已经包抄到了他们身后。
“一举成擒。”李广伸出大手,用力一挥,意气风发。
“将军,我觉得可以等一等。”梁啸及时拦住了李广。此时此刻,他和李广的身份有些颠倒。本该沉稳的李广有些轻躁,本该热血沸腾的他只好按捺着心头的激动,尽可能的控制着整个节奏。
李广眼神有些不善。“楼烦王也就算了,难道还要把白羊王让给程不识?”
梁啸笑了。“将军,如果只有白羊王、楼烦王,那自然没什么话说,冲上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可是将军不要忘了,这里已是阴山,匈奴单于的主力随时可能出现。将军觉得是单于的首级值钱,还是白羊王的首级值钱?”
李广眨了眨眼睛,咧着大嘴乐了。“如果单于不来呢?”
“将军。单于不来,我们收拾了白羊王之后,还有足够的余力西进,以强击弱。以众击寡,积累军功,也非常可观。又何必与韩将军、程将军争功?再说了,他们是步骑混合,没有我们的配合。他们很难全歼匈奴人。等他们战得难分难解之际,我们再杀过去,不仅无争功之嫌,还能落个人情,有何不好?”
李广满意地连连点头。“你小子,太阴险了,老程若是知道了,肯定会骂你的。”
梁啸微微一笑。“他骂自由他骂,将军不骂我,我就心安了。”
李广大笑。他随即下令大军在泽边休整。远放斥候,以免被匈奴人发现踪迹。
李广为人散易,不立营寨,由部下自行择地休息。前军的李息却不同,他严令士卒扎好营寨,不得有任何疏忽。大军已经进入匈奴人的腹地,战斗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不管多小心都是值得的。
梁啸身为裨将,也率领三千骑兵驻扎在大泽东北侧。他以前有过统领两三千人的经验,但这次是配合李广作战。不可能什么都由他自己做主。不过,这次能随军出征,他还是非常看重的。在这个时代,统领上万骑兵作战的机会并不多。每一次经历都是难得的学习机会。
不过,这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难。军中将士大多来自西北六郡,除了个人的骑射能力之外,他们对这种大军团作战也不陌生。梁啸只要管好那些校尉、都尉就可以了,其他的事自有人按照习惯执行。
配合梁啸的公孙戎奴。在围攻休屠王的时候,他们配合默契。李广就将他又安排给了梁啸。
公孙戎奴是义渠人,是义渠戎后裔。义渠被秦人征服,他们又成了秦人。汉灭秦,他们又成了汉人。尽管如此,他们的相貌与中原人还是有些区别。公孙戎奴骑射能力出众,能骑光背马。他能够做到校尉,是凭着自己的武艺一步步的升迁上来的。
“拿下河南地,在这里建上几个要塞,北地郡就安全了。”公孙戎奴坐在篝火旁,用短刀割下一块肉扔进嘴里,一边嚼得满嘴流油,一边说道:“君侯,这可是件大功德啊。”
“身为武者,保家卫国是份内的事,哪里谈得上什么功德。”梁啸笑了笑,抽过地图。“你是北地人,对这里的情况熟悉么?在你看来,白羊王战败后,可能从哪几个地方逃跑?”
“最可能的地方一是这里,二是高阙,都是当年蒙恬将军筑塞的地方。”公孙戎奴说道:“不过那是指大队人马,要是只剩下几十上百人,那就难说了,往山里一躲,谁也别想找到他。”
梁啸瞥了他一眼。“你这么有信心?”
公孙戎奴一抹胡子。“那当然,白羊王的实力虽然不弱,却不如休屠王。休屠王两万精骑被我们一口吃掉,白羊王又算得什么,不过是一头待宰的羔羊罢了。”
梁啸也笑了。这不是公孙戎奴一个人的看法,汉军上下大概都是这么想的。普通将士与朝廷不同,他们考虑不到那些大层面的东西,他们只知道面对匈奴人谁也不肯做孬种。这些年一直被匈奴人压着打,他们早就憋坏了,一肚子邪火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这次岂能不爽个痛快?
即使如此,梁啸依然不敢放松,他建议李广派出一支五百人的队伍,带上充足的给养赶往高阙,寻找有利地形,准备在必要的时候截击逃跑的白羊王或者楼烦王。
李广一口答应,派李敢率领五百陇右骑士赶往高阙。
——
一骑快马冲进了程不识的大营,送来了天子的诏书。
得知李广已经迫降了休屠王,程不识又惊又喜。惊的是李广的运气太好了,休屠王居然自投罗网,送到了李广的手中;喜的是李广得手,有了大批的战马,夺取河南地的战略目标又有了实现的机会。此战成功,他也有希望封侯。
程不识不敢怠慢,立刻叫来了卫青、公孙敖。卫青和公孙敖是天子派来协助程不识的将领,卫青是车骑将军,公孙敖是轻车将军,几乎是程不识一人之下,万军之上。再考虑到他们的身份,就连程不识本人也不能小视他们。
看完诏书,卫青连连点头,面露笑容。公孙敖咂了咂嘴,一拍大腿。“那还等什么,赶紧出发吧。梁啸那小子跑得快,说不定现在已经到了河南,宰了白羊王。”
程不识对梁啸也不陌生,知道这位大汉史上最年轻的将军曾经千里奔袭,速度惊人。李广又是一个急性子,他们搭班,又有充足的战马,肯定会急行军奔赴河南。
“二位将军,那我们也立刻出发吧。我打算让二位将军率领骑兵在前,互相策应,我本人率领步卒在后,如何?”
“好啊。”公孙敖不假思索,一拍大腿。“这样最好不过了。”
卫青摇摇头,站起身来,拱手道:“将军,既然李将军已经准备妥当,我们不用担心匈奴人逃跑,又何必急在一时?匈奴人人多势众,我军骑兵数量不足,没有步卒相助,一旦相遇,我军没有必胜的把握,必然是一场恶战。不如步骑并进更为稳妥。”
程不识露出淡淡的笑容,看向卫青的眼神多了几分善意,暗自松了一口气。
对天子派这两个年轻人来协助他,他不可能没有意见,只是他生性谨慎,不会把这些意见摆在脸上。即使公孙敖举止张狂,他也不说什么。他很清楚,这两个年轻人身份特殊,根本不是他得罪得起的。如果卫青和公孙敖一样立功心切,想率领骑兵先行争功,他再不情愿,也只能把这次立功的机会让给他们。
程不识与卫青商量了一番,做出决定,将四万步骑分成两部分:卫青、公孙敖二人统领一万骑兵充当前军,他自己率领三万步卒为中军,同时向北推进。
大军早就准备完毕,一直等着出征的机会。程不识军令一下,汉军就踏上了征程,气势汹汹的杀奔白羊王和楼烦王两部的连接处。
与此同时,御史大夫韩安国也接到了诏书,立刻率领三万余步骑向楼烦王部发起了进攻。雁门郡的汉军集结逃不过楼烦王的眼睛,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听说汉军出动,他率领两万骑主动迎战。
双方在曼柏一带相遇,随即战在一处。
韩安国虽然有三万步骑,却只有一万骑兵,不敢用骑兵正面对决,便以步卒结阵,与楼烦王对峙缠斗。楼烦王虽然兵力不占优势,却一点也不心虚。他像往常一样自信满满,甚至在单于庭派使者来查看战况的时候还大言不惭的夸下海口,一定会击败汉军,让汉人乖乖地送上公主。
两日后,程不识、卫青等人赶到,得知韩安国正与楼烦王激战,程不识立刻派卫青、公孙敖率领骑兵出击,配合韩安国作战。得到卫青、公孙敖率领的一万骑兵助阵,韩安国终于有了足够的实力进行反击。
面对汉军七八万步骑的夹击,楼烦王心虚了,主动撤退,同时向白羊王求援。
-
-(未完待续。)
第395章 后生可畏(书友心如冬雪万点打赏加更!)
苦战多日,见匈奴人撤退,汉军将士欣喜若狂,纷纷主动要求追击,扩大战果。
军功与敌人的首级数量直接挂钩。如果没有足够的斩首,就算打了胜仗也没用。将领不能封侯,士卒没有赏赐。在名利富贵的刺激下,将士们红了眼,特别是骑兵,再三请命,迫不及待的要甩开步卒,全力追击。
见群情激奋,卫青不敢怠慢,找到了御史大夫韩安国。一见面,顾不上寒喧客套,他就说道:“韩公,不能追。”
“不能追?”韩安国诧异的看着卫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匈奴人撤退之后,已经有十几拨人来见他,无一不是请求追击的。卫青是天子近臣,却又出身卑贱,他更需要战功来证明自己,怎么反而不肯追?
“韩公,陛下的诏书说得清楚,这次出征的目的是夺取河南地。楼烦王虽然退去,却未受重创。我军如果全力追赶,步骑势力要分离,没有步卒的协助,仅靠两万骑兵,就算胜了也是惨胜。万一匈奴有援军赶到,我军很可能先胜后败。”
韩安国连连点头。他征战多年,对汉匈双方的优劣再清楚不过。同等数量的骑兵对决,汉军没什么优势可言。损失两万步卒,对汉军来说大,很快就有补充完毕,可是如果损失了两万骑兵,那这损失就大了,也许几年都无法恢复元气。
损失如果太大,斩首再多也没用,同样没有军功可言。
“以将军之见,又当如何?”韩安国收起了对卫青的轻视之心,诚恳的说道。
“按照往常的战法,缓步推进。”卫青说道:“如果匈奴人主动撤退,我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河南地收入囊中,完成预期的目标。如果匈奴人返身来战,我们也可以以逸待劳。一一击破之。”
韩安国眼神微缩,暗自叫好的同时,心里又难免有些失落。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之前出了一个梁啸。在西域千里奔袭,两败匈奴,立下了赫赫战功。现在又出了一个卫青,第一次上阵便有如此见识。再加上他的特殊身份,用不了多久。必然像梁啸一样脱颖而出。
我们老了,以后要看这些年轻人纵横沙场,封侯拜将了。
见韩安国眼皮低垂,神情落寞,卫青以为韩安国不敢担这个责任,连忙大声说道:“若韩公担心将士们不服。卫青斗胆,愿意上书陛下,请陛下下诏。”
韩安国一愣,这才回过神来。他眼珠一转,说道:“将军虽然年少。却颇有大将风度。不过军中诸将大多是武夫,好勇斗狠,军功在前,不让他们追击,恐怕不太容易。将军可愿助我一臂之力,说服他们?”
卫青不假思索,一口答应。
韩安国击鼓聚将。趁着等候的空档,卫青在帐外等候,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给了公孙敖、张次公等人。公孙敖一听就急眼了。“仲卿,你怎么这么糊涂?匈奴人撤退。谁不想追上去多斩一些首级,你拦着不让追,岂不是挡了众人的财路?韩安国这老匹夫着实可恶,他是主将。为何不说,偏要你做这恶人?”
卫青苦笑一声。他何尝不知道韩安国的小心思。只是此时此刻,他顾不上想那么多了。李广、梁啸还没有消息传来,能不能及时截断匈奴人的后路,谁也说不清楚,这时候追上去。过于凶险。一不小心就会遭受重创,不仅无功,反而有罪。
“大战在即,何必在这些小事上纠缠。”卫青淡淡的说道:“如何才能完成陛下的托付,以最小的代价攻占河南地,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事。”
公孙敖无可奈何,长吁短叹,不知道骂了韩安国几代祖宗。
众将陆续来到中军大帐。当着众人的面,卫青又将自己的意见说了一遍。
众将一听就恼了,纷纷表示反对。奈何韩安国已经打定主意,不肯轻率出击,众人虽然意有不平,对卫青也颇有怨言,却没人敢当面顶撞。卫青不仅有天子近臣的身份,更掌握了一万骑兵。他不同意追,其他人就是想追也没这个实力。
当然了,背后骂娘是免不了的。不用出帐,卫青就觉得后脊梁凉嗖嗖的。不仅那些将领不满,就连公孙敖等人都有些不服气,只不过碍于面子,没有当众发作。
在卫青的配合下,韩安国勉强按捺住了军心,稳步向前推进。
与此同时,韩安国派出使者,与程不识、李广联络。
——
楼烦王逃出百余里,见汉军没有追过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有些失望。
他是希望汉军追击的。如果汉军贪功,穷追不舍,那他就算是逃到草原上去也没关系。匈奴人最擅长这种追逐战,他迟早能把汉军拖得精疲力尽,等到转败为胜的机会。
可是汉军不追,他总不能就这么逃走吧。
楼烦王考虑了很久,觉得与汉军保持距离,同时向白羊王求援。汉军有明显的兵力优势,仅凭他自己的力量,正面作战几乎没有取胜的可能。如果与白羊王合兵一处,他们在骑兵的数量上就有明显的优势了。
至于陇右的汉军,楼烦王根本没有考虑。在他看来,那是休屠王的功劳,根本轮不着他们操心。
两天后,他接到了白羊王的消息。白羊王亲率三万主力骑兵,正在赶来的路上。
楼烦王大喜,在石门水东岸停下了脚步,再次邀战韩安国。
与此同时,韩安国和程不识几乎同时赶到了石门水。程不识渡过大河,率领三万步卒在石门水西岸立阵,准备阻击白羊王的援军,韩安国则率领四万步骑,准备重创楼烦王。
汉匈双方十二万步骑集结到石门障附近,都磨拳擦掌,想要撕碎对方。谁也不知道,还有一万五千汉军精骑就藏狼山以西的屠申泽,等待着发起突袭的机会。
——
屠申泽,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梁啸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万五千多骑在这儿藏了这么久,接连七八天时间,至少有三十几个斥候被他们捕获,白羊王居然还没有意识到危险。
真不知道是他们潜伏的水平太高,还是白羊王太大意,总之这个结果大大超出他们的预计。
就在这时,在屠申泽右侧扎营的李息收到了韩安国送来的消息,并第一时间通报给了主将李广。李广大喜,立刻将梁啸等人召到中军。
“韩安国、程不识已经进入位置,韩安国和楼烦王激战,已经击败了楼烦王。为了防止楼烦王逃脱,他放缓了脚步,尽一切可能的拖住楼烦王。”
众将大喜,梁啸也非常高兴。
“将军,白羊王的动静如何?”
“现在还不清楚。不过,按照匈奴人的习惯,他们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李广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得非常得意,就像看到了一堆匈奴人的首级。“他们还没意识到危险,还想像往常一样利用骑兵的优势拖延时间,反败为胜呢。嘿嘿,这一次,他们要把所有的家当都输得精光了。”
“哈哈哈……”众人笑逐颜开,心情欢畅。穿越沙漠而来,又在这里耐着性子等了几天,终于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汉军有七万步骑,匈奴人有五万骑兵,双方势均力敌。趁着他们打得难分难解之际杀上去,绝对是一场痛快淋漓的大胜啊。
“梁啸,这个机会是你争来的。这次出击,你做前锋。”
梁啸连忙出列,躬身领命。“喏。”
所有人都把羡慕的眼光投向了梁啸。虽然谁都知道李广这是照顾梁啸,要把最大的战功给他,却没有人有异议,都觉得这是梁啸应得的。如果不是梁啸坚持,他们就算能强攻白羊王得手,损失也会非常大,哪像现在这么轻松。这最大的好处不给他,还能给谁?
说起来,还是人家有脑子啊,难怪年纪轻轻的就能封侯。他已经是一千八百户的列侯,加上这次的战功,估计要有三千户了吧。刚刚弱冠就有三千户的食邑,而且是凭自己的本事一刀一刀砍出来的,这在大汉历史上绝对算得上独一份。
李广随即安排了行军队次,一万五千骑随即拔营,离开了屠申泽,经由鸡鸣塞故道,翻越狼山。
梁啸和公孙戎奴率领三千精骑在前,顺利穿过了狼山,进入河南地。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沃野,还有毫无防备的匈奴人。虽然数万汉军正在逼近,可是匈奴人显然不认为他们能够突破匈奴精骑的阻击,真正出现在大河两岸。留守的匈奴人依然享受着冬天来临之前的美好时光,抓紧时间为牛羊上膘,为漫长的冬季做好准备。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凛冽的北风吹来之前,一群如狼似虎的汉军精骑从他们背后杀了出来。
面对这些手足无措的匈奴人,为了牢牢地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战机,梁啸抛下了所有的仁慈和软弱,下令出击,斩杀所有挡在他前进道路的匈奴人。
三千精骑放开了脚步,挥起了战刀,全速前进,所到之处血流成河,鸡犬不留。
李广等人随后跟进,仅仅用了三天时间就赶到了石门障。
-
-(未完待续。)
ps: 感谢书友心如冬雪的万点打赏!
原来稿子和那什么一样,只要挤挤,总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