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教训
当着卫青的面,梁啸抽了霍去病小屁股十三下,没有一下是假的,每一下都啪啪作响,实实在在。
打完之后,梁啸盯着霍去病的脸。“冤不?”
霍去病咬着嘴唇,泪珠在眼眶里打滚,却还是抗声道:“不冤。”
梁啸点了点头,脸色稍霁。“服不?”
霍去病狠狠地瞪了梁啸一眼。“不服!”
“这还差不多。”梁啸满意地点点头。“我等你。不过,下一次准备得充分一点。赢得太轻松,没劲。”
霍去病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泪水,眼神凶狠中带着三分敬畏。梁啸转过身,直接无视。霍去病气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他们重新上了马,向城南奔去。由长安东往蓝田方向的山谷中有很多野兽。建上林苑之前,天子夜猎就经常到这里来,卫青作为近侍,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梁啸初到长安,借东陵侯家的瓜地居住时,也在这一带,对地理也不陌生。李广这些日子的肉食几乎都来自于这条山谷,更是轻车熟路。
三人出手,只用了一个时辰,就猎了七只野兔,两只锦雉,一只野猪。
霍去病忍着屁股疼,一直跟在梁啸身边,如愿以偿的见识了梁啸的射声术。两只锦雉都是梁啸在五十步外闻声而射,一箭中的。野猪虽然是李广射杀的,但是发现野猪却要归功于梁啸的过人耳力。在所有人还没意识到野猪的存在时,梁啸已经听到了野猪的喘气声,三个人从不同的方面围上去,将野猪堵了个正着。
找了家农舍,他们烤起了野兔、野雉,又请农夫将野猪开膛分解,留下一半给农家当报酬,另一半也架上火,烤了起来。时间不长,野兔、野雉先熟了。李广撕下了一条兔腿,先塞给霍去病。
“小子,多吃点。这可是真正的野物,味道不一样的。”
霍去病接了过来。埋头大嚼。卫青尴尬地看了一眼,喝道:“去病,还不谢过李将军。”
霍去病翻了个白眼,很含糊地说了一声:“谢过李丈。”
卫青沉下脸。“不是李丈,是李将军。”
霍去病急了。涨红了脸。“他现在不是将军,是庶人,为什么要我称他为将军?”
卫青大怒,正要再说,李广拦住了他。“好啦,这孩子说得没错,我现在就是一个庶人,不是什么将军。”说完,也不管其他人,埋下头。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气氛有些尴尬。梁啸瞅瞅尴尬的卫青,又瞅瞅梗着脖子,一脸不服的霍去病,摆了摆手,示意卫青放轻松一些。他呷了一口酒,对霍去病说道:“你知道吗,你眼前的这位李丈不仅做过将军,还做过太守,做过未央卫尉。”
霍去病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知道。”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不称为他李府君,不称他为李卫尉,却称他为李将军?”
“嗯……”霍去病沉思良久。“摇了摇头。”
“仲卿,你给他解释解释。”
卫青思索片刻。缓缓的开了口。
“李将军之所以被称为李将军,是因为他是真正的军人。他做太守也罢,做卫尉也罢,虽然称职,却不如将军做得那么出色,那么得人心。他之所以如此得人心。不是因为他出身高贵,而是因为他善养士卒,每战必前,有赏必分……”
李广再次打断了卫青,没好气的说道:“你们今来是来打猎的,还是来安慰老子的?”
卫青欠了欠身。“李将军,青嘴笨,不会说话,不过刚才所言都是肺腑之言。”
“既是肺腑之言,那就喝酒。”李广拿起酒袋,给卫青添了满满一杯,举杯示意了一下,一仰脖子,一饮而尽。卫青有些不好意思,也仰起脖子,将酒喝尽。他抹了抹嘴,接过酒袋,又给李广添满酒。
霍去病若有所思,又有些疑惑。“既然如此,为什么他又被免为庶人,不能再做将军了?”
卫青尴尬不已,求助地看向梁啸。梁啸眨了眨眼睛。“你喜欢刀么?”
霍去病连连点头。“喜欢。”
“那你会把刀时时刻刻放在手上,去砍人么?”
“当然不会。”
“我们军人就是朝廷的刀。”梁啸呷了一口酒,一字一句地说道:“可以不用,可以藏在鞘里,但是一定不能没有。也不能让刀锈了,需要常拿出来擦拭擦拭,以备随时可用。”他转过头,对李广笑道:“将军,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李广斜睨了梁啸一眼,歪了歪嘴。“对又如何,不对又如何?”
“将军,你这把宝刀,也该常拿出来擦拭,可不能意志消沉啊。陛下新政,征伐在即,你若是自怨自艾,宝刀蒙尘,到时候陛下想用你,你还能应声出鞘么?”
李广冷笑一声,豪气顿生。“你小子的一片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廉颇虽老,尚能斗饭。只要陛下一封诏书,我随时都能上马杀敌。”
“将军威武。”梁啸举起酒,冲着卫青使了个眼色。卫青会意,两人一起举杯,向李广敬酒。李广一饮而尽,又扯下一条兔腿,狼吞虎咽。习武之人的饭量都不小,李广又明白了梁啸的良苦用心,故意要展现自己雄风不老,好让天子早点重新启用自己,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霍去病看得目瞪口呆,又兴奋不已,莫名的高兴起来。拿着兔腿,小心翼翼的挪到李广身边,笑嘻嘻地说道:“李将军,我还年幼,不能喝酒,敬你一口肉吧。”
李广大笑,伸手摸了摸霍去病的脑袋。“好小子,吃一口。”他啃了一口肉,又有些遗憾。“当户这竖子偷懒,若是早点给我添一个孙子,也该有这么大了。”
梁啸挤了挤眼睛。“放心吧,等他这次从西域回来,不仅会给你带大宛良驹,说不定还能给你带一个金发碧眼的孙子。”
“他敢!”李广脱口而出,随即又想起梁啸家里的胡姬月亮,又笑道:“若是姬妾倒也无妨,正妻嘛,还是我汉家女子的好。”
“将军,你这就说错了。”梁啸不以为然。“待我大汉铁骑踏遍天下,变胡为夏,哪里还有什么胡姬?如今大宛的质子都到了长安,你还把西域人当成蛮夷,这可不对啊。当罚酒一杯。”
李广嗤之以鼻。“就算我大汉铁骑踏遍天下,胡人还是胡人。”
梁啸没吭声,只是笑,而且笑得有点阴险。李广见了,甚是恼怒。“竖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笑得像读书人似的,着实可恼。”
梁啸也不恼,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李广。“将军,你这话,别说读书人不爱听,就连我都不爱听。照你这么说,北地人、陇右人岂不是都是蛮夷?别忘了,百年之前,那些地方还是戎胡人所居啊。”
李广哑口无言。梁啸这话可将他堵得严严实实。真要论起来,他自己也是胡人。他尴尬地举起酒杯,灌了一大口。“好吧,我说错了,自罚一杯。”
“正当如此。”梁啸也举起酒杯,慷慨激昂。“开疆拓土,变胡为夏,必当文武并用。以武征之,以文化之,不可偏废。有武无文,必袭亡秦覆辙。有文无武,也不过是书生意气,夸夸其谈。将军正当盛年,我与仲卿初登疆场,去病尚幼,十余年后,亦是大汉英才。逢此明君盛世,岂可虚度?”
听了此言,李广、卫青顿觉胸中豪气澎湃,慨然附和,举杯痛饮。霍去病也举起兔腿,用力咬了一口。他用力过猛,屁股吃痛,不觉“唉哟”一声叫了出来。梁啸等人见了,不禁放声大笑。
——
天子迈着轻快的步伐,踏上了石渠阁的台阶。
韩嫣紧随其后,一跃而上。枚皋和严助、吾丘寿王不敢怠慢,紧紧跟上。
守阁的小宦者见天子驾临,连身曲身行礼。天子从他身边走过,顺口问道:“太史令何在?”
“回禀陛下,太史令正在观星。”
“请他来见我。”天子走进了石渠阁,看了一眼排得整整齐齐的书架,回头看了韩嫣等人一眼,笑道:“你们都去找,谁能先找到相关的古籍,有赏。”
“喏。”枚皋三人分头走入书架之中,翻看起典籍的标牌。韩嫣却站在天子身后,一动不动。天子眉头一挑。“王孙,你为何不去?”
韩嫣笑嘻嘻地说道:“陛下,臣不好读书,这些翻找古籍的事,臣就不与他们争了。就算找到了又如何,无非是道听途说,没有哪一个人像梁啸一样去过大宛,是与非,还不是由梁啸说了算?”
天子眼神一闪,正想说些什么。太史令司马谈匆匆走了过来,躬身行礼。天子还礼。“太史公,这天禄、石渠两阁中,可有关于葱岭以西蛮夷的古籍?”
司马谈年逾不惑,面皮白晳,须眉疏郎,身体不怎么强壮,双眼却炯炯有神。听了天子此问,他捻着胡须沉吟片刻,摇摇头。“陛下,据臣所知,从来有过与葱岭以西有关的古籍。唯一相关的大概就是老子西行,曾经涉流沙。不过,流沙究竟在哪里,无人知晓。”
天子大失所望。司马谈学问广博,又任太史令多年,对阁中书籍知之甚悉。他如果说没有,那肯定就没有。正在这时,一个年约十岁,梳着双髻的稚童捧着一卷竹简,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
“阿翁,还有穆天子西行,阿翁如何忘了?”
-
-(未完待续。)
第365章 暗流涌动
司马谈尴尬不已,连连给稚童使眼色,同时深施一礼,请罪道:“陛下,臣……管教无方,冲撞陛下。”
稚童一听陛下二字,吓得用书简捂住嘴,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打量了天子一眼,将手中的书简小心的放在书架上,又回到天子面前,整理了一下衣襟,双手高高举起,一揖到底。
“太史令司马谈之子,臣迁,拜见陛下。”
司马迁年龄虽小,声音也有些颤抖,行礼的姿势却有板有理。天子见了,忍不住一笑。“这是你儿子?”
司马谈连连点头,窘迫不堪。“臣子好读书,发誓要读遍天下书,闻说宫中藏书众多,所以……”
天子大笑,打量着司马迁,越看越欢喜。他转身对枚皋等人说道:“尔等自谓读书多,如今可有对手了。”他转身走向屋子近头的书案,在席上坐下。“来,给我讲讲穆天子西行的事。若是说得好,便允你出入宫禁,来这里读书。”
司马迁大喜,仰起头,看了一眼父亲司马谈。司马谈也觉得庆幸不已。私自带人入宫,罪责不小,亏得今天天子心情好,也许能逃过一劫。他轻轻地推了推司马迁。司马迁会意,小步急趋上前,再行一礼。天子见他礼节周到,更加欢喜。
“陛下,臣闻穆王时,赵国始祖造父为穆王驾八骏之车,西巡狩,见西王母,游于西海之上,乐而忘归。后徐偃王返,穆王得千里马,一日而返……”
司马迁童音清脆,说了几句话之后,胆怯之意渐退,声音稳定,更透出几分自信。天子听了,连连点头。命人赐座。“穆王西行,可有舆图?”
司马迁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摇摇头。“记载此事的古书都没有见到。更何况是舆图。”
司马谈忽然说道:“陛下,穆王西行没有舆图,可是有山海图啊。”
天子大喜,让司马谈取山海图来。山海图绘在一幅发黄的帛上,司马谈小心的铺开。天子据图而观,仔细搜寻,目光最后落在了昆仑山上。
“梁啸说,此地有河水东流,又产美玉,倒是与昆仑山相似,莫非和阗之南的南山,便是昆仑山?”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肯定。韩嫣眨眨眼睛,笑道:“陛下。还是慎重一些的好,若是错了,可落人话柄,被人轻视。”
枚皋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抹忧色。天子眉头一挑。“可惜梁啸回家了,要不然,倒是可以让他来看看。”
韩嫣笑得更加开心。“陛下,梁啸没有回家。”
“没有回家?”天子大喜。“那他在哪儿,快让他入宫,看看这南山是不是昆仑山。”
“那也不成。”韩嫣摇摇头。“他虽然没回家。却去了李广家。”
天子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枚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无可奈何。严助这时才会过意来,不由得微微一笑。梁啸得罪了韩嫣。以后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了。
——
淮南。
刘陵推开了刘安的书房门,俏生生的站在门口,嫣然一笑。
“父王?”
刘安抬起头,看了一眼刘陵,非常意外。“陵儿,你怎么来了?”
刘陵笑着反问道:“怎么。我不能来?”
刘安大笑,连连招手。“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不是父王不让你来,是你不肯来嘛。”他让刘陵在身边坐下,亲昵的拍拍她未施粉黛的小脸。“今天怎么舍得离开你的小院,来看父王?”
“父王,我听说梁啸回来了。”
刘安愣了一下,收起笑容,眉心微蹙。“你是为了他来的?”
“我是为了父王。”刘陵笑靥如花。“父王,太皇太后驾崩,许昌、庄青翟被免,如今朝中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挡天子弃黄老,行儒术。田蚡虽然任丞相,崇奉的却是儒术,指望不上的……”
一提到田蚡,刘安更不高兴。他打断了刘陵。“田蚡办不到的事,梁啸就能办到?”
“女儿不知道梁啸能不能办到,但是梁啸不喜儒术,却是千真万确的。他年未弱冠,便立下如此大功,可见是个人才。若由他向天子进言,也许天子能听取一二。”
“若是天子不能听取呢?”
刘陵笑得更开心了,一双眼睛弯如月牙。“父王,如果天子不听,那就更好了。”
刘安犹疑地打量着刘陵,不知道刘陵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父王,梁啸当初拒绝我的招揽,就是因为他想去长安,为天子效力。若是天子不用他,或者像李广一般有功不赏,那他还能留在长安吗?”刘陵眨了眨眼睛,眼神狡黠。“父王,你难道不想将这样的奇才延至府中?”
刘安抚着胡须,沉吟片刻,长叹一声:“想倒是想,可是要以我的女儿为代价,未免有些不值啊。”
刘陵红了脸,伏在刘安的肩上,撒娇地摇晃着刘安的肩膀。“父王,你又取笑女儿。真若如此,那你可是赚着了呢。你想想看,女儿虽然嫁出去了,却还在你身边,你平白多了一个奇才为你开疆拓土,何乐而不为?难道你非要将女儿嫁到长安,数年不得一见,你才甘心?”
刘安如梦初醒,连连点头。
——
梁啸和李广、卫青夜宿野外,聊了大半宿,就在农家睡去。天亮之后,卫青带着霍去病去宫中当值,李广回家补觉,他和荼牛儿绕城而过,直奔茂陵。
赶到茂陵时,已是中午。梁啸走进家门,便听见东院有嗖嗖的箭羽之声,他探头看了一眼,见帕里斯等人正在习射,桓远坐在堂上,一脸师道威严,钟离期背着手,站在他身后。梁啸窃笑一声,也没进去,径直去了后院。
梁媌坐在廊下,怀里抱着小平安,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嚼着软糕,又用指头剜出一点嚼烂的糕泥,抹在小平安的嘴上。李蓉清、月亮坐在一旁,李蓉清正在做活计,月亮却抱着手炉,托着腮,听梁媌讲故事。听到梁啸的脚步声,她连忙站了起来,脸色泛起微红。
“阿母,夫君回来了。”
梁媌瞟了梁啸一眼,脸色不太好看。“昨天去哪儿了?刚回来就出去野,也不知道先回家看看。老的老,小的小,你就这么不上心?”
梁啸大赧。“阿母,我去看李将军了。大虎没跟你说?”
梁媌一怔。“李广?”
梁啸连连点头。月亮走了过来,将手炉塞进梁啸的怀中,又接过梁啸的大氅,乖巧得像个小媳妇。梁啸很不好意思。虽然月亮已经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可他们见面的次数其实有限,那次同房也是酒醉之后唯一的一次,他还不太习惯把她当作家人。
梁媌脸色缓和了些。“李将军境遇如何?”
“不太好。”梁啸坐在月亮的席上,伸手接过张开双臂扑过来的小月亮,有些手忙脚乱。“家徒四壁,连个仆人都没有,吃肉都只能靠自己去猎。我准备以李当户的名义,送一些钱财去,帮他渡日。”
“这是应该的。”梁媌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有些担心。“阿啸,你……会不会也像李将军一样,有功不能赏?”
“这可是说不准的事。”梁啸站了起来,将女儿高高举起。小平安挥舞着手臂,乐得眉开眼笑,涎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梁啸将她抛起在半空中,又伸手接住。小平安更高兴了,咯咯的笑出声来。
梁媌却有些担心。“若是立了这么大的功,还是不能封赏,那岂不是白辛苦了。”
“怎么能说是白辛苦呢?”梁啸笑道:“我让郭文斌带回来的那些种子,你们种了没有?”
听了梁啸这话,梁媌更担心。“啸儿,你这是封侯无望,准备求田问舍,解甲归田么?”
梁啸诧异地看看老娘,忍不住笑出声来。“阿母,封不封侯,那是朝廷的事。有功不能封的人,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可是,不管封不封侯,日子总得过。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这没什么问题吧?”
“傻孩子,富贵富贵,贵是富的根基。富而不贵,又有什么用?一个里正都能整得你倾家荡产。没有爵位,就不能免徭役赋税,就算现在有良田百亩,迟早也被人侵占了去。再说了,仅凭这百亩良田,又能养活多少人?现在可不是你我母子二人,就不说你刚带回来的部曲,家里还有好几口要养活呢。”
梁啸瞅了老娘一眼,哭笑不得。不过,他也清楚老娘的担心有道理。在这个时代,能否进入统治阶级,有没有足够的社会地位,比有没有钱更重要。富而不贵,终究是被人鱼肉的对象。
“阿母,你放心吧,就算不能封侯,赏赐升职总是少不了的。我还没到二十岁就已经是骑都尉了,又是天子近臣,还有谁敢欺负我不成?实在不行,我带你们去西域,逍遥快活,没人敢欺负我们。”
梁媌白了梁啸一眼,嗔道:“都出去游历了这么大一圈,还是不成器。西域再好,能比家乡好?就算在西域为王,也不如在大汉为侯。要去西域你去,我可不去。我这把老骨头还想埋在祖坟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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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366章 宝刀
梁啸理解老娘的担心,突然多了近百口人,而且个个是饭量不小的武夫,仅一日三餐就是不小的开支,仅靠梁家的百亩良田是应付不来的。…。…&乐&文&小说
仅靠种地,本来就养活不了几个人。
梁啸不得不考虑最基本的生活问题。虽然他觉得天子不太可能像对李广一样对他,但是什么时候能封侯,食邑又能有多少户,目前都是说不准的事。在真正的封邑到手之前,他还是要为稻粮谋。
梁啸问起了家底,这才知道东方朔走之前,留下了一千金。他会心一笑。东方朔这么做,是给他解决了后顾之忧。要不然的话,在与淮南王府断绝了合作关系之后,梁家还真是没有一点抗风险能力,稍有变故,老娘就只剩下卖房卖地一条路。
除了那一千金,梁家现在还有一些玉石、珠宝,是两次从西域带回来的。具体值多少钱,梁啸没数,梁媌也说不准,还需要去问郭文斌父子。据梁媌说,郭家父子现在是长安市上有名的珍宝商人,生意做得很大。
算完了家底,梁媌说,如果能够封侯,有食邑,至少吃饭不成问题,要担心的就是武器装备、马匹和零用钱,还有一项大开支就是安家费用。这么多汉子,如果长期住,必须解决个人问题,否则不是长久之计。
总之一句话,梁啸不仅需要一大笔钱,还需要一个稳定的收入来源。
“如果封了侯,不仅不用再交税,不用承担徭役,还有租税收入,吃粮问题可以解决。另外,我家也可以造些织机。建一个织坊。淮南翁主已经将所有的织机迁回了淮南,双面锦在长安还是很吃香的。”
“她为什么要将织机迁回淮南”梁啸非常不解。“长安的权贵多,市场最大。又何必千里迢迢的从淮南运来。”
“谁知道呢。”梁媌也非常不解。她看起来有些怀念。“说起来,淮南翁主有好久没来了。上次来。还是郭文斌他们刚从西域回来的时候。”
梁啸皱了皱眉,没吭声。
梁媌想了好一会儿,又回到了她最关心的问题上。“啸儿,你说,这次能封侯吗”
“我真不知道。”梁啸摇摇头。“天心难测,谁能猜得准。不过,我觉得问题不大。”
“那就好,那就好。”梁媌松了一口气。“若真是封了侯。我想和蓉清回广陵一趟,给她父亲上坟,还个愿,再去看看青云里的乡亲们。”
梁啸笑了。“阿母,你也太心急了。”
梁媌也笑了。“啸儿,你不知道,阿母等这一天,可是等得太久了。”
梁啸咂了咂嘴,没有再说什么。
午饭没赶上,晚餐是梁啸回家后的第一餐。梁媌让李蓉清和荼花好好准备了一番,置办了丰盛的酒席。不仅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还让佣兵、少年骑士们一起参加。一百多人坐在一起。将院子里挤得满满的,气氛热烈。
宴后,梁啸端着茶水,来到桓远的房间。桓远坐在榻上,目光灼灼地看着梁啸进门,奉茶。
“坐”
“谢师傅。”梁啸在一旁坐下,上下打量着桓远。“师傅精神不错,可喜可贺。”他转身从阿尔法手中拿出一口镶金嵌玉的乌兹宝刀,示意阿尔法先出去。转身将宝刀放在桓远面前。
“师傅,这是西域宝刀。特地带回来孝敬师傅的。”
桓远放下杯子,拿起宝刀。抽出半截,顿时眼前一亮。“西域蛮荒之处,竟有如此好刀”
“谁说西域是蛮荒之处了。”梁啸笑道:“师傅将来有机会可以去看看,就知道传言未必可信。”
桓远瞅了梁啸一眼,笑而不语。梁啸又道:“师傅,你看那些小子,有没有资质尚可的”
桓远摇摇头。“能有所进步,但是要像你一样,几乎不可能。一是年纪太大了,二是心性已成,让他们像你一样心无旁骛的修习是不可能了。你呢,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我看你的进步不小。”
“我倒是没遇到什么新问题,只是练习了左右双射之后,感觉大有不同,好像修通了双腿的经络。”
“双腿”桓远很吃惊。“你修通了双腿的经络”
梁啸有些意外。“是啊,每次习射,脚心都有热流涌起,沿着大腿内侧一直到腰。师傅,这不对吗”
桓远盯着梁啸,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一声:“小子,你又给了我一个意外。想当年,我练到脚心有感觉,是习射三年之后,等热流到腰,又足足用了五年时间。你习射三年便有如此成就,的确不易。看来老天给你这双猿臂不是偶然,你天生就是个做射声士的材料。”
梁啸又想起希格玛,眼神一黯。他是两世为人,知道除了习射没有其他出路,只能全力以赴。要有别的选择,他肯定不会如此拼命。希格玛则不同,她是真心喜欢射箭,自发的刻苦练习。如果桓远看到她,也许就不会说他是天生的射声士了。
梁啸摇了摇头,把伤感赶出脑海。“师傅,我觉得这可能和左右双射有关。”
桓远盯着他。“怎么有关”
“现在细想想,其实进步最快的那段时间就是开始练习左右双射的时候。我觉得,左右双射能够平衡阴阳,对提高境界有很大的好处。”
桓远想了好一会儿,他点了点头。“你这个猜想有些道理。其实空手习射本身就兼有导引的作用。只练左射,不练右射,与导引不符,左右双射才符合导引的习惯。养生家常说,孤阴不生,孤阳不长,这习射大概也是这样。”
师徒二人畅谈了很久,梁啸才退了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屋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胡姬月亮坐在床边,低着头,等着梁啸。
梁啸有些尴尬,一时找不到话说。月亮听到脚步声,连忙站起身来,端来洗漱用的水侍候梁啸。等梁啸上了床,她又端着水,藏到角落里清洗了一番。听着哗哗的水声,梁啸忽然觉得,曾经是匈奴贵族的月亮现在已经和一个普通的汉家女人没什么区别。
“在长安住得还习惯么”
“啊”月亮在角落里抬起头,不解的看着梁啸。
梁啸提高了声音。“我说,你在长安住得习惯么”
“嗯”月亮歪着头想了想,道:“开始有些不习惯,不过后来就好了。长安什么都好,就是不能随便骑马。”
梁啸笑了。“明天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真的”月亮喜不自胜。
“骗你干什么。”梁啸拥被而卧,看着像孩子一样欣喜的月亮,忽然想起来她虽然已经有了孩子,但是年龄其实也不大。换在前世,也就是一个高中生罢了。
月亮洗完,脱了衣服,爬上炕,钻进了被子,伏在梁啸胸前。“明天真的带我去骑马”
“当然。”梁啸伸手搂住月亮的肩膀。“不好意思,你的那匹马被我杀了,我陪你一匹大宛马好不好”
月亮翻身跨骑在梁啸身上,双手撑着梁啸的胸膛,白晳的面红得发烫,娇艳如三月桃花。“我现在不要什么大宛马,我现在只要你。阿母想要一个孙子,我得抓紧机会。”
看着月亮那洁白无瑕的身体,梁啸忽然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这一夜,梁啸又一次梦见了那匹叫月亮的白马,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自由的飞奔。
天子举着烛火,看着霍去病红肿的屁股,吃了一惊。
“怎么搞的”
霍去病提起裤子,吸了吸鼻子,耷拉着脑袋。“梁梁都尉。”
“大胆”天子勃然大怒。“他为什么打你”
霍去病吱吱唔唔,不肯说。天子更加恼怒,转身就要让人宣梁啸进宫。霍去病连接拽住天子的袖子,连声道:“陛下,陛下,不怪梁啸,是我的错。”
“你的错”天子大感诧异。霍去病在他身边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脾气,他一清二楚。别看他人小,却非常自负,要让他认错,可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现在被梁啸打了一顿,他不记恨梁啸,反而承认是自己的错,这可是开天辟地第一回。
“究竟怎么回事”
霍去病熬不过天子的追问,只好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天子一听,这才知道那天晚上梁啸和李广出猎,卫青和霍去病也在场。他连忙把卫青叫了来,详细询问整件事的经过。
听完卫青的讲述,天子沉思不语,眼神闪动。霍去病怯生生地扯扯天子的袖子。
“陛下,我能像李将军、梁都尉那样,成为陛下的战刀么”
天子摸着霍去病的头,眉毛一挑。“当然能。你不仅会成为我的战刀,而且会成为最锋利的那一口。小去病,你要努力,将来超过李将军,超过梁都尉。”
“嗯”霍去病用力的点点头,转了转眼睛,又咬牙道:“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打他一顿屁股。”
天子忍俊不禁,转头又对卫青说道:“明天去茂陵,宣梁啸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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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司马迁
一大早,天还没亮,梁啸睁开眼睛时,发现月亮端端正正的坐在床边,穿戴停当。她没有穿汉服,把藏在箱子底下的胡服拿了出来,浑身上下,精神利落。
梁啸有些懵。“这么早?”他是每天早起习武的人,也没月亮这么早。
“好久没骑马了,睡不着。”
梁啸本想调侃她几句,可是一看她那兴奋中带着央求的眼神,心头一软。这姑娘一个人背井离乡,原本是一个部落的骄傲,现在却成了他梁啸的小妾,也算是委屈了。他翻身坐起,下了床,伸了个懒腰。
骨节啪啪作响,结实的肌肉散发出雄性气味十足的力量之美,露出胸背上面目狰狞的伤疤。
月亮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散去,伸出手,抚着梁啸背上的伤。“你受过这么多伤?”
梁啸不以为然的晃了晃胳膊。“上阵搏杀,受伤还不是家常便饭。”他穿上衣服,洗漱停当,和月亮一起出了门。荼花儿刚刚起床,正向厨房走去,看到衣衫整齐的梁啸和月亮,吃了一惊。
“你们这么早?厨房还没生火呢。”
“你们先做着,我们出去跑一圈回来再吃。”
荼花儿啐了一口。“出去跑一圈?你出得了里门么?”
梁啸恍然大悟,冲着月亮无奈地耸了耸肩。他在外面野惯了,上次离家的时候,这里还只有几户人家,没有成里,忘了还有里门这回事。现在时辰未到,里门不开,他们根本出不去。
“那可怎么办?”月亮嘟着嘴。
“去看看马吧,先在家里转两圈。”梁啸拍拍她的脸蛋,安慰道:“让明珠先熟悉一下你的气味。”
“好咧。”月亮连连点头,飞奔而去。
荼花儿撇撇嘴。“你可别把这胡姬宠坏了。梁婶费了老大功夫才给调教出来的规矩,你几天就给废了。”
梁啸笑嘻嘻地打趣道:“花儿姊,我记得老早就给你准备了嫁妆。你怎么还没嫁出去?”
“要你管?”荼花儿眼睛一瞪,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嘀咕道:“我一个人管两个家,哪有时间嫁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梁啸强忍着笑,做了一会伸展运动,开始每天的练习。
吃完早饭,月亮急不可耐地拉着梁啸出了门,跨上明珠。上了官道,策马飞奔。梁啸一看,吓了一跳,不敢怠慢,连忙带着阿尔法三姊妹追赶。他们一口气跑出二十多里地去,直跑到便门桥附近,月亮才收住了战马,扬着马鞭,开心地大笑起来。
“夫君,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开心归开心。以后可不能跑这么快。”梁啸策马追了过来。“路上那么多早起捡粪的农夫,要是受了伤,家里的顶梁柱可就倒了。”
“我知道啦。”月亮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说道:“长安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不像我们草原上,随便跑多远,都不会撞着人。”
“谁说长安不好?”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梁啸听着耳熟,转头一看,不由得笑了。“仲卿。小师妹,你们也出来跑马?”
卫青和征贰并肩策马而来,转眼间就到了面前。征贰给梁啸见了礼,随即就拉着月亮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卫青笑道:“你这是准备去哪里?”
“没去哪里。月亮闷得久了,带她出来散散心。你呢,这是要去哪里?”
“我是奉命召你入宫,征贰听说了,便嚷着要一起来,顺便拜见桓君。”
“天子召我入宫?”梁啸道:“仲卿可知是什么事?”
“现在还不知道。”卫青把昨天晚上天子发现霍去病受伤的事说了一遍。梁啸不禁暗笑。这信手拈来的一个伏笔应验得还真快。天子这么快就想起他了。
“小家伙的伤怎么样,不碍事吧?”
“不碍事。”卫青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这外甥,还是第一次被人揍了之后还这么服气的。不过,你可得小心,他恨性大,这一顿打,不还给你,他是不肯罢休的。”
梁啸哈哈一笑。不管怎么说,一代名将的屁股是打过了,要想讨回去,那可不容易。他让月亮带着阿尔法三人陪征贰先回家,让荼牛儿和大虎到未央宫前来等,他自己上了马,跟着卫青先走。月亮骑兴正浓,梁啸便将明珠留给她,自己依旧骑着那匹普通大宛马。
在赶往未央宫的路上,卫青大致说了一下这两天宫里的事。他提醒梁啸,韩嫣似乎对他敌意甚浓,这几天在天子面前说了不少对梁啸不利的话。
“阿啸,你是不是得罪韩嫣了?”
“他想要我的马。”梁啸轻描淡写的说道:“我没给他。”
卫青皱了皱眉,欲言又止。他也不喜欢韩嫣,但是他知道韩嫣很受宠,得罪韩嫣绝对不是一件明智的事。不过他也知道,为了他的大青马,梁啸还揍了霍去病一顿,让他把自己的坐骑送给韩嫣绝无可能。换了他,他也不肯。卫青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小心他。”
“韩嫣?”
“嗯。”
梁啸笑笑,不置可否。他伸手拍拍卫青的肩膀,两人相视而笑。
来到未央宫,梁啸下了马,将坐骑交给迎上来的未央郎,跟着卫青走进宫门。未央宫的正门虽然是南门,但最常用的门却是东门和北门。梁啸走的就是北门,进门不过数十步,卫青便带着他拐向西,来到天禄阁。
“在这儿等吧,陛下处理完政务就来。”
梁啸应了一声,四处看了一会,举步走进了天禄阁。天禄阁里静悄悄的,只有司马迁正在扫地下的落叶。看到梁啸,他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了梁啸一眼。
“你是谁,为什么到天禄阁来?”
梁啸眨了司马迁一眼,见他年纪虽幼,却彬彬在礼。估计扫的时间不短了,头上冒出丝丝热气,小脸蛋也红扑扑的,看起来很是可爱。他笑了笑:“我是骑都尉梁啸,奉诏入宫问对。你是这里的侍者吗?”
“你就是刚从西域回来的梁啸?”司马迁眼睛一亮。“我是司马迁,蒙陛下恩准,随父在天禄阁、石渠阁读书。我能向你请教几个问题么?”
“司马……迁?”梁啸盯着司马迁上下打量了几眼,很是诧异。这就是未来的太史公?怪不得小小年纪却有一副读书人的模样。看他这文质彬彬的样子,很难想象他会游历天下,走过那么多地方,又在受刑之后,写下《史记》这样的煌煌巨著。
要说悲剧,李广一家又算得了什么,这才是真正的悲剧啊,只因为说了一句公道话就被毁了。更悲摧的是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受刑,只要交五十万钱的罚款就可以。偏偏这位学富五车的大学者却穷得丁当响,根本拿不出五十万钱,又舍不得未曾写完的《史记》,只得忍辱受刑。
历史上,司马迁的卒年不详,有学者推断,《史记》完成后,司马迁就自杀了。换句话说,他之所以忍辱不死,完全是为了写完《史记》。
见梁啸看着自己不说话,司马迁有些不好意思,欠了欠身。“小子冒昧了。”
“不不不,你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梁啸前后态度相差这么大,司马迁倒有些不自在了。梁啸知道自己吓着这位未来的大学者了,连忙换了一副笑脸,和司马迁攀谈起来。
司马迁提到了昆仑山和河源的问题。
梁啸愣了好一会。“那座山不叫昆仑山?”
“南山真是昆仑山?”
梁啸没吭声。在西域的时候,不管是月氏人还是乌孙人,都将大漠之南的山统称为南山,梁啸也没有在意,只当是胡人的称呼。在他看来,那座山就是昆仑山,因为后世都是这么叫的。可是现在听司马迁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至少到目前为止,在汉文典籍中,那座山还不叫昆仑山。
或者说,昆仑山并不是特指那座山,也可能是指别的山。
“我能看看你说的那幅《山海图》么?”
“当然可以,请都尉随我来。”
司马迁带着梁啸来到石渠阁,找到了司马谈。司马谈正趴在一副星图上,嘴里嘀嘀咕咕:“客星见房,主有大兵,主有大兵啊。”
梁啸没听懂。他看史书,只看人物传记,最多看一些典章制度,对天文历法之类的一窃不通。司马谈的话,他只听懂了四个字:主有大兵。
“太史公,什么主有大兵?”
“客星见于房,主有大兵。”司马谈抬起头,突然发现了梁啸。“你是谁,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司马迁连忙将梁啸介绍给司马谈。司马谈也很意外,不过他还是很高兴的拿出了《山海图》,看着那副像是地图又不怎么像地图的东西,梁啸很不习惯。上面不仅画满了山山水水,还画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很具有魔幻色彩。
这就是传说中的《山海图》?
正在梁啸看着《山海图》发愣的时候,韩嫣大步走了进来,见梁啸在看《山海图》,他朗声笑道:“梁都尉,这是在做功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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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368章 算帐
看到笑容满面,春风得意的韩嫣,再看看眼前的司马迁,梁啸就更觉得不值。韩嫣什么功劳也没有,就因为陪天子玩得开心,就可以用金弹子打鸟,司马迁虽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学问满腹,却拿不出五十金赎身,只能忍受奇耻大辱。
这什么世道?
梁啸不喜欢韩嫣,自从拒绝了韩嫣的索贿,他就没指望和韩嫣搞好关系,此刻更是淡淡的说道:“君前问对,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何必做什么功课?”
韩嫣被梁啸顶了一句,原本热情的笑容便有些勉强。他伸手揽着梁啸的肩膀,故作亲热地说道:“梁都尉,话可不是这么说,天子垂询,还是三思而行的好。万一说错了,岂不误了大事?”
梁啸不动声色的拂去韩嫣的手,就像拂去一缕灰尘。“说不说在我,用不用在陛下。为了让陛下满意,故意阿谀奉承,曲意附和,那才会误事。”
韩嫣得天子宠信,宫里无人不知,敢当面顶撞他的人屈指可数。今天被梁啸一再反驳,他再也无法保持笑容。他盯着梁啸,深深的看了两眼,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梁都尉有古直士之风,诚为骨鲠之臣。”
梁啸同样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韩嫣。“有所为,有所不为而已,谈不上什么骨鲠之臣。人活一世,总得有点自己的态度,不能随人俯仰。韩王孙,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韩嫣歪了歪嘴,没有回答。门外脚步声响起,天子在枚皋等人的陪同下,快步走了进来。梁啸上前见礼,天子点点头,瞅了一眼已经铺开的《山海图》。
“梁啸,你说的南山,是否是这《山海图》上的昆仑山?”
梁啸摇摇头。“臣不知。臣在西域时,只听西域称那山为南山。其实细细想来,并不是确切的名字,恐怕就是南方之山的意思。昆仑之名,未曾听说。臣观此图。也不明所以,不敢妄断。”
天子沉吟片刻。“可是,此山产玉,又有河水流出,与《山海图》上昆仑山的记载多有相符。难道还不能确定?”
“陛下,天下产玉之山何止一二?据臣所知,西域产美玉的山就不上一处。至于有河水流出,更是数不胜数。水往低处流,但凡高山,都有河水流出,恐怕不足以论断。”
“你曾经亲至西域,尚不能做出论断?”
梁啸走到阁门口,指着东面的天禄阁。“臣斗胆,请陛下估计一下。由此地到天禄阁的台阶有多少步。”
天子犹疑地看了梁啸一眼,目测了片刻。“大概三四百步吧。”
“请陛下选择一个确定的数字,上下不超过十步。”
天子有些为难,斟酌了半天。“四百步?”
梁啸转身对司马谈说道:“太史令,这两阁中想必藏有未央宫的图籍,敢请太史令查一下,看看天禄、石渠相阁究竟相距多少步?”
司马谈请示了一下天子,转身去查,过了一会儿,他捧着一卷简策走了回来。“陛下。当是三百七十一步又二尺三寸。”
天子皱起眉砂。他已经明白了梁啸的意思。四百步的距离,目测已经相差近三十步,西域万里,仅靠估计。相差何止千里。要靠这一张《山海图》来确定那座南山是不是昆仑山,着实有些不太靠谱。就算梁啸亲自去过西域,恐怕也只能做个参考,不够准确。
天子很是扫兴,怏怏不乐。梁啸等了片刻,又说道:“陛下若真想弄清这山是不是昆仑山。臣倒有一个办法。”
天子眼睛一亮。“你说。”
“这《山海图》上说,昆仑山不仅产美玉,还是大河之源。既然如此,陛下何不派些有胆略的士人沿河水上溯,按图验地,并记录沿途的山川地形,风土人情,两相比较,真伪立判。就像枚皋出使匈奴之时描绘匈奴地形,亲眼所见,亲手所绘,左图右文,一目了然,岂不比枯坐阁中空谈来得更实际?”
天子微微点头。他把目光转向枚皋。他派了那么多人出使匈奴,枚皋是最让他满意的一个,不仅带回了匈奴人的真实情报,还画了不少地图。有了地图,他对匈奴人的情况便有了一个直观的印象,也纠正了不少似是而非的结论。
枚皋一看,立刻上前行礼。“陛下,梁啸所言,臣以为很有见地。臣愿西行,做陛下耳目,巡天下山川。”
天子想了片刻,点点头。
虽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但是天子对梁啸实事求是的态度还是很满意。他转身出了阁,示意梁啸跟他一起走。君臣二人一前一后,沿着长长的大道,慢慢地走着。
“梁啸,对于和亲,你有什么建议,是接受和亲好,还是拒绝和亲好?”
梁啸轻笑一声:“陛下,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
天子转过头,瞅了梁啸一眼,笑了。“那好,我换一个问题,怎么才能征服匈奴?”
梁啸反问道:“陛下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天子眉头微挑,露出些许疑惑。
“陛下,匈奴是强敌,要想征服匈奴,恐怕不是一日之功。若无全盘计划,充分准备,恐怕难竟全功。若匈奴未灭,而民生困顿,恐怕难免亡秦之讥。”
天子再次看了梁啸一眼,忽然轻声笑了起来。“我本以为你会极力主战,没想到你却和那些……一样,瞻前顾后,畏头畏尾,一点不像年轻人,倒是有点暮气。”
梁啸苦笑道:“陛下,臣也是迫不得已。臣与匈奴人两次恶战,虽然小胜一场,损失却也不小。奔袭河西,跑死了战马近五千匹。即使是以大宛的马价计,臣就损失了两千余金,再加上箭矢、甲胄,佣兵们的酬劳,臣为此战至少付出了两万金。若非商贾支持,又以战养战,大量抢夺匈奴人的战马,臣……”
天子强忍着笑,打断了梁啸。“你今天是来讨债的么?”
梁啸咂咂嘴。“陛下冤枉臣了,臣这不是举个例子么。当然了,臣现在的确欠了一屁股债,陛下如果再不给点赏赐,臣只好去做小买卖了。”
天子鄙视的瞪了梁啸一眼,撇了撇嘴。“我见过那么大多臣,像你这样哭穷讨债的还是第一个。这要是传出去,人都道朝堂寡恩呢。”
“陛下,臣可没这意思。”梁啸叫起屈来。“请陛下恩准,容臣为陛下算一笔帐,陛下就知道臣所言句句属实了。陛下,你听臣说啊……”
梁啸掰着指头,将一笔笔的开销说给天子听。从决定西行开始,他就在举债,先是郭禹,后是聂壹,再然后是皇甫其,他从这些汉商手里借贷了大量的金钱。如果不是他连战连胜,用战利品偿还了一些,早就破产了。尽管如此,他还欠他们不少钱,需要保证河西商道的畅通来补偿。
天子虽然觉得这个场面太喜感,却还是耐心的听着。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这笔帐算下来,他才意识到打仗要花多少钱。即使是大汉六七十年的积蓄,恐怕也支撑不了几次大战。
最大的问题是战马。梁啸能在西域取得这么大的战绩,全在于西域战马资源的充足,他可以不惜代价的长途奔袭,让匈奴人都疲于奔命。可是大汉没有这么多马,以梁啸河西之战为例,一人平均消耗四匹战马,六郡牧师苑牧养的战马总共不过三十万匹,最多只能提供六七万骑兵,根本不足以实现征服匈奴的目标。
天子不笑了,心情低落到了极点,甚至有些沮丧。
打仗要花钱,这个道理他懂,但是在梁啸给他算这笔帐之前,他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觉得以大汉六七十年的积累应该应付得来。听梁啸算完这笔帐,他才知道自已太乐观了。稍有疏忽,大汉六七十年的积蓄可能挥霍一空。到了到时候,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会把他和秦始皇相提并论,说不定会有亡国之祸。
古人说“国虽大,好战必亡”不是没有道理的,亡秦殷鉴不远,他可不敢冒这么大的险。
“这么说,暂时还不能与匈奴开战,只能和亲?”
出乎天子的意料,梁啸再次摇摇头。“陛下,不能迅速征服匈奴,不代表就要和亲,至少不需要像以前一样和亲。”
天子再次扬起眉,黯淡的眼神中重新燃起火花。“你说说看。”
“陛下,我大汉之所以不能大举出塞,一是因为粮秣转运困难,消耗巨大;二是战马不足。若能奔取河南、河西诸养马之地,徙民实边,且屯且战,无须千里转运。如此一来,我得马得地,匈奴人失马失地,彼消此涨,就算不能重创匈奴,也能为全面反击做好准备,又何必忍辱和亲?”
“你是说……先取河南、河西?”
“是的。”梁啸点头道:“相对于中原,河西、河南皆是贫瘠之地,对匈奴人而言,河西、河南却是根基所在。匈奴人来去如风,难以捕捉,我等难望其项背。可是若攻其必救,他还能不战而走吗?”
天子慢慢的握紧了拳头,无声地笑了起来。“没错,就和打架一样,捏住他的卵子,看他还跑不跑。”
梁啸的脸顿时黑了。堂堂的天子,这么粗鲁?这种话应该由我来说。
天子还沉浸在他的喜悦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爆了粗口,形象崩溃。他沉吟了良久,做出一个决定。
“梁啸,两日后朝会,你来参加。”
梁啸为难的看着天子,期期艾艾的说道:“陛下,臣出身卑微,又刚刚从西域归来,疏于礼节,万一在朝堂上失礼,被御史赶出来,岂不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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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369章 桑弘羊
天子也有些头疼。
他先被梁啸泼了一盆冷水,雄心壮志差点付之东流,又经梁啸提醒,发现了一个割匈奴人的肥肉,损人利已的好办法,恨不得让梁啸立刻去和田蚡、韩安国等人辩论一番,好达成一致,尽快拒绝匈奴人,并出兵讨伐,占据河南、河西。
然而,他又一次受到了打击。如果梁啸朝堂失礼,在御史赶出来,那可怎么办?他的目的不仅无法达成,还有可能落下笑柄。老臣们会以梁啸为由,指责他们年少轻狂。
他很恼火,可是这又怪不得梁啸。梁啸出身草莽,举止粗鄙,要他熟练掌握那些繁文缛节根本不现实。和那些贵族子弟相比,这点向来是庶民的短板。不仅梁啸如此,卫青、公孙敖、严助等人概莫能外。
礼节不是聪明可以学会的,必须有人教,还要经常练习。
可是天子又迫切希望能将梁啸的这个建议提上日程。他是真的不想再忍了,匈奴使者在长安住了几个月,几乎天天在催。他现在只想痛痛快快的回绝匈奴人,然后给他们迎头痛击。
天子又想了个折衷的办法。“这样,你先与枚皋、严助商讨,到时候让他们与诸大臣辩论,你旁观习礼,免得被御史抓住把柄。”
“唯。”梁啸答应了。
天子随即叫来枚皋、严助、吾丘寿王等侍臣,卫青、韩嫣等人也旁听。他们都是天子近臣,不用太拘泥礼节。在温室殿,天子面前,梁啸将自己的建议又说了一遍。
枚皋等人觉得有理,比起简单的拒绝和亲,梁啸的办法显然更具备操作性。更重要的是梁啸刚刚从西域归来。他两次以少胜多,击败匈奴人,有足够的底气提出这个建议。在此之前,面对韩安国等老将时,严助等人最大的弱点是没有实战经验。底气不足,一谈到具体问题,他们很难给出有力的回答。
而梁啸不同,他有实战经验。又喜欢用数据说话,提出的建议也更有操作性。
即使严助、韩嫣对梁啸颇有非议,听到梁啸的这些建议,也不得不连连点头赞同。他们都清楚,天子现在最大的希望是拒绝和亲。和匈奴人开战,梁啸的这个建议正中其下怀。算有再大的矛盾,在这个时候与梁啸翻脸都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除非他们能抓住梁啸的破绽,而这一点几乎是不可能的,梁啸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机会。
严助很后悔,韩嫣很郁闷。
尽管如此,议程进展得还是很顺利。梁啸提供建议主体思路,严助等人修饰,很快商量出了一个方案。比起那些泛泛而谈的想法,这个方案有理有据。至少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最后,梁啸再一次强调。
“诸位,我不得不再提醒诸位一次,打仗是要死人的。拒绝和亲,与匈奴开战,要开启的不是一次两次战役,而是一场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战,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四十年。因此,请诸位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千成不要有侥幸心理。自毁前程事小,误君误国事大。切记切记。”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凛然,同时又豪气满胸。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他们很清楚,一旦拒绝和亲,汉匈之间要开始的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比吴楚七国严重多了。当年孝景帝听从了晁错的建议,没有准备充分仓促削藩,结果吴楚七国起兵,孝景帝只能斩杀晁错以谢罪。如果他们不能做好充分准备,一旦形势不利,他们完全有可能像晁错一样成为替罪羊。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现在为天子参谋的是一件大事。一旦成功,加官进爵,富贵可期。他们之所以背井离乡,来到长安,不是为了富贵么。现在机会摆在面前,谁愿意做一个局外人?
天子非常满意。
与严助等人比起来,梁啸没什么文化,也不懂什么礼节,可是他站的高度明显不一样。在此之前,天子多次组织身边的侍臣进行商议,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梁啸这样,把这当成一个三十年、四十年的大事来谋划。他们最多和亲而论和亲,征战而论征战,相比之下,眼界明显不在一个层次。
由此可见,学问不仅仅在书里,有些人哪怕不读书,一样是奇才。
有这样的奇才相佐,匈奴何足道哉?
天子心中欢喜,拍了拍手。“好了,诸君都辛苦了,暂且歇一歇,用了午膳再议。”
众人恍然,这才发现已经日过正午,饥肠漉漉。闻说有用御膳享用,个个眉开眼笑。
梁啸开始还有些担心,在他印象中,享用御膳听起来很威风,其实是一个很受罪的事。等开始吃,他才发现其实没那么可怕。也许是因为天子年轻,也许是这个时代君臣之间还没有那么生份,天子很随和,不仅不端着架子,还主动找人喝酒。见梁啸不善饮,他还鼓动其他人来灌梁啸,着实灌了梁啸好几杯。
酒过三巡,天子翩翩起舞,且舞且歌,唱的正是刚谱成的《天马歌》。
“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
严助、韩嫣纷纷起舞,加入舞圈,大声吟唱。一时间气氛热烈,君臣同欢。
吃完午餐,他们又继续研讨。越想越细,要考虑的事情越多,大家渐渐有了分歧,有乐观的,有悲观的,争执不下。说得性起,卷袖子,撸胳膊,要开全武行。
年着眼前这些年长的不过三十,年幼的不到二十的一群人争得面红耳赤,看着眼神兴奋中带着几分调皮的天子,始作俑者梁啸不禁莞尔。这还真是朝气蓬勃啊,谁会想到这群大呼小叫的年轻人中会有一个千古一帝,会有横绝大漠的卫霍双星,还会有一个来自两千年以后的穿越者?
数风流人物,尽在今朝。
讨论中途,梁啸被他们吵得心烦,一个人跑到殿外透气。未央宫是一个大建筑群,建在一个龙首山上,居高临下,能够俯瞰长安城。宫内又分成几个规模略小的建筑群,温室殿从属于前殿。站在殿门的台阶上,向南便是前殿,向北便是椒房殿,向东可以看到高达三十丈的罘罳阙,蔚为壮观。
梁啸正看得入神,一个年轻人从殿中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杯水。
“梁君,喝口水。”
梁啸接过水,躬身致意。看此人服饰,刚才又一直在天子旁边侍候,应该是和韩嫣、严助差不多的近侍。只是梁啸第一次入宫,不认识他。看他身材高瘦,不是很强壮,不像是武臣。
“敢问足下是?”
“洛阳桑弘羊,十三入宫,幸得陛下不弃,选为宿卫。”
梁啸一愣,再次打量了一下桑弘羊。这可是一位奇才,不仅在理财上是一把好手,还是在汉武帝时代为数不多的见证人。汉武帝一朝名臣辈出,但是像桑弘羊这样与汉武帝共始终,侍奉了汉武帝一辈子,最后还没被汉武帝干掉的人,还真没几个。
“原来是桑君,久仰,久仰。”
桑弘羊露出几分赧然,迟疑了片刻。“梁君,我……能向你请教一个问题么?”
梁啸笑了。“你向我请教问题?是射箭的问题,还是西域的问题?”
“都不是。”桑弘羊摇摇头。“是关于千里眼的问题。”
梁啸哈哈一笑。他明白了,这个由刘陵提出来的问题大概难住了不少人,作为善于计算的奇才,桑弘羊肯定被天子寄予了厚望。不过,桑弘羊的计算能力出众,不代表他的数学能力高。这种连东方朔都解不出来的问题,桑弘羊也搞不定。
“这个问题啊,我倒是听东方朔提起过。”梁啸笑道:“的确比较难。”
桑弘羊吃了一惊。“东方朔解出来了?”
“是的。”
桑弘羊露出几分遗憾,轻叹一声。“东方朔是奇才,我不能及也。”
“桑君也无须遗憾。东方朔能解出这道题,是因为他从西夷的典籍中得到了启发。你没见过那些典籍,是很难想得出的。”
“西夷能有什么样的典籍,比我大汉的学问还要深厚?”韩嫣走了出来,张开双臂,吁了一口闷气,佯做出来透气,正好听到的样子。“梁君,能否也给我解解惑?”
梁啸眉头一挑,漫不经心的说道:“西夷虽不敢说比我大汉文明,却也有一些智者,学问也与诸子百家颇有不同,理解起来恐怕有一些难度。桑君精于算术,思维敏捷,问题不大。王孙虽擅弓马,却没听说在算术上有什么长处。你这惑,我怕是解不了。”
韩嫣嘿嘿笑了两声。“原来在梁君心里,我是一个粗鄙无文的匹夫。梁君,我虽不敏,也侍读多年,有些学问只怕我知道,桑君却未必知道呢。”
梁啸咧咧嘴。“既然如此,那不妨测试一下。如果王孙有桑君的一半算术能力,我为王孙解惑,如何?”
“一半?”韩嫣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嘎嘎笑道:“这算术能力还能以倍计?”
“很简单,我出一道算术题,你们同时开始算,以用时长短来衡量智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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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书中有黄金
韩嫣有些犹豫。桑弘羊心算能力出众,这一点他非常清楚。不过,梁啸一再鄙视他,现在更是当着桑弘羊的面说他的计算能力不足桑弘羊一半,他非常不服气。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盯着梁啸:“当真是简单的计算题?”
梁啸微微一笑:“肯定简单,就是几个数加在一起,除说倍数,连减都没有。”
韩嫣听了,咬咬牙。“一言为定?”
“当然。这么多人看着,天子殿前,难道我还能蒙你不成?”
韩嫣还是不放心,生怕梁啸故意偏袒桑弘羊,进殿叫来了严助、枚皋。他知道严助与梁啸不睦,枚皋却和梁啸很亲近,拉这两个人来,不至于让人说他有私心。
没想到看热闹的还真不少,听说梁啸要给韩嫣、桑弘羊出题,所有人都出来了,就连天子都出来听热闹。
等众人到齐,梁啸呷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一字一句的说道:“二位,请听题。一加二,再加三,再加四,再加五,一直加到一百,总数多少?韩王孙,这个题不难吧?”
韩嫣松了一口气,同时瞪了梁啸一眼,顾不上反驳梁啸,连忙掰着手指开始计算。
“一加二得三,加三得六,加四得十……”
严助转身入殿,不动声色的塞给韩嫣一把算筹。“王孙,桑君善于心算,你又不会心算,何不用筹?”
韩嫣有些心虚的看看梁啸。梁啸还没说话,桑弘羊笑道:“无妨,王孙,你用算筹吧。”
韩嫣尴尬地笑笑,拿过算筹,开始算了起来。桑弘羊却微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只有嘴唇微微颤动。过了大概几杯酒的功夫,桑弘羊从枚皋手中拿过笔和竹简。写下了一个数字。
韩嫣刚刚加完三十,见此情景,面红耳赤的停了下来,准备松开手里的算筹认输。梁啸拦住他。“王孙。你还是算完吧,时长固然重要,对错才是根本,也许桑君算错了呢,你还有机会。”
韩嫣犹豫了片刻。不知道梁啸说的是真是假,只得集中注意力,继续算了下去。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越来越慌乱,几次将算筹落在地上。用了将近三倍的时候,他终于得出一个结果。
“四千八百五十。”
梁啸也不吭声,示意桑弘羊将写好的竹简拿出来。众人一看,竹简上写着五千又五十。
“谁对谁错?”枚皋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梁啸。
“王孙,你错了。”一直站在一旁的天子叹了一口气。“当是五千又五十。我刚刚算了一下,也是这个结果。”
韩嫣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无地自容。他不仅用了三倍的时间,还算错了,不仅坐实了梁啸说他笨的论断,还打破了下限,可真是自找没趣。他将算筹扔在地上,拂袖而去。
梁啸对韩嫣的离去无所谓,倒是对天子很意外,他没想到天子的心算能力也这么好。
“梁啸,你又何必作弄他。”天子摇摇头,有些不悦。“你有大臣之才。亦当有大臣之量,何必摆弄这些小聪明,同僚不睦。”
众人听了,互相看看。不少人都悄悄地让开了些。韩嫣是天子宠臣,天子这明显是为韩嫣打抱不平。
梁啸摇摇头,不卑不亢。“陛下谬赞,臣虽当不得大臣这二字,却不觉得这是小聪明。欲治一家,尚须量入为出。通晓计算,欲治一国,岂能不明算术?快慢因人而异,本是逗趣,可若是算错,恐怕不足为大臣。笨不可怕,只要有自知之明,安守本分,也就罢了。若是好高骛远,动辄欲与人雄,恐怕只能误人误已。”
梁啸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他的意思很明白,这么简单的题都能算错,这人的智商还靠谱,你还敢用?
一旁的众人听了,心中一凛。梁啸这个坑挖得可有些大,一下子把韩嫣划成了不自量力的蠢人。天子聪明绝顶,他初掌大权,正是雄心勃勃,欲做一番事业的时候,岂会为了一个连计算都不会的蠢人误了大事,失了人心。
天子也有些心动。当着这么多的心腹之臣,他不能不有所顾忌。再者,韩嫣最近说了不少对梁啸不利的话,他们之间敌对之意很明显。韩嫣是什么人,天子心里有数,梁啸这句话也仿佛暗指是韩嫣主动挑衅,若真是如此,梁啸给他难堪,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梁啸是不知礼节的武人,遇到挑衅,没有像李当户一样揍韩嫣一顿已经是客气的了。
天子有些头疼。一个是知情识趣的近臣,一个是能征善战的奇才,这两人不对付,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该惋惜。
一场小风波被轻轻揭过,梁啸为桑弘羊讲解了那道关于折射率的题。他没有说是自己解开的,而是托言东方朔从希腊典籍中得到的启发。这么做,是为了避免将太多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这不是秋千频率这样的事,他一个没读过几天书的人是不可能自已悟出来的,还是推到东方朔这样的奇才身上比较安全。
桑弘羊惊叹不已,他苦思一年有余的难题,居然如此简单,解法又如此新奇,不由得他不对梁啸所说的希腊典籍兴趣大增。就连天子看了解答,也连连赞叹。
“看来这希腊智者的确有过人之处,不可与一般的蛮夷等同。”
梁啸趁机说道:“陛下,希腊不仅不是蛮夷,而且有独到之处。按立国时间论,希腊与周相始终。按文明论,诸智者所著之书不亚于诸子,颇有可观之处。若能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与我华夏文明融为一体,也许对陛下的大业会有不小的助益。”
“是么?”天子警惕心大起。他瞅瞅梁啸,以为他又在推崇希腊联邦那一套。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不得不喝止他了。
梁啸转过身,对严助笑道:“严君还记得吴县胡商售卖的琉璃么?”
严助一时没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记得的,胡商售卖的琉璃很有名,而且很贵。”
“淮南翁主所制的琉璃就是取法那些胡商。只不过她利用淮南王府的门客智慧,又加以提升,这才制出了更加纯净的琉璃,进而又制出了千里眼。陛下,仅此一项,一年就能为淮南王增加收益数千金。如果朝廷也能从希腊典籍中得到一些密法,岂不是也能开一财源?”
天子一听,如梦初醒,不禁大喜。他不喜欢希腊城邦制度,可是他喜欢钱啊。经过大半天的讨论,他现在知道自己虽然有钱,却远远不够支撑几十年的战争。要想征服匈奴,他需要更多的钱。既然刘陵能从琉璃中找到财源,甚至制出了千里眼,他为什么不能?
朝廷对人才的号召力难道还不如淮南王?若是如此,梁啸这样的奇才又怎么会拒绝淮南王府,赶到长安。
“有道理,有道理。”天子信心满满,眉飞色舞,又打趣道:“梁啸,淮南翁主若是得知你为朝廷献此计,恐怕会恨你入骨啊。”
众人一听,凑趣的大笑起来。淮南翁主对梁啸有意的事,长安城人人皆知。严助心里有些酸,却也不得不跟着干笑了两声,免得被人看破。
梁啸笑道:“陛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淮南翁主虽是女子,聪明不让须眉,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再者,淮南也是大汉的属国,她不是也向陛下进献了千里眼吗?说起来,臣在西域能有小胜,千里眼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淮南翁主也是有功的。待她来京城,臣少不得要当面致谢。”
“哈哈哈……”天子笑着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严助,吾丘寿王,从现在起,你要留心希腊的典籍,尽快从中找到能够生财致用的办法。你们用文,梁啸、卫青用武,你我君臣共力,何愁匈奴不灭?”
“唯!”梁啸等人躬身领命,齐声应喏。
严助等人固然高兴,但最高兴的却还是梁啸。从来到这个时代开始,他一直在考虑如何引入西方文明的精华,这才下功夫学习希腊语,研读希腊典籍,却被东方朔再三提醒,不要在天子面前提希腊联邦制度。
他并没有因此感到沮丧,只是意识到这条路并不轻松,绝不是带回几本希腊典籍就能完成的。两种文明融合之前,相互之间的碰撞是免不了的。东归路上,他一直在想如何进谏,现在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切入点。
希腊人以商立国,天子要征伐匈奴,要享受人生,都需要大量的钱。对发财这种事,他肯定不会拒绝。只要他下令翻译希腊典籍,安排读书人研究希腊文化,他就别想再阻拦希腊文明汇入华夏文明。
梁啸不知道这么做会引发什么后果,但是他相信,开拓视野、放眼世界总是没有坏处的。儒家尚未独尊,华夏文明还在茁壮发展的少年期,汉武帝又是一个极具开拓精神的雄主,在这个时候引入希腊文明,阻力最小。等儒家坐大,儒生遍布进朝堂,就没那么容易了。
梁啸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扳道工,在列车刚刚起程时抓住了改变其前进方向的机会。现在,他可以坐下来,细细的品一杯茶,坐看潮起潮落,养精蓄锐,然后加入其中,做一个弄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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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371章 千户侯
接连数日,天子召集梁啸等近臣商议。在基本战略框架商议妥当之后,天子又召丞相田蚡和御史大夫韩安国入宫商议。
接到诏书,田蚡没有直接赶往未央宫,先找到了御史大夫韩安国。一看到田蚡,韩安国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觉得肩上沉甸甸的。丞相是百官之首,遇到这种大事,田蚡应该主动表达意见,他来见自己,恐怕又是肩膀溜溜圆,要让自己打头阵了。
这个丞相真是不称职啊。
虽然心里不痛快,韩安国还是很客气。在仕途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知道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可以得罪。更何况他能重新起用,还是走的田蚡的门路。有这层情义在,他无路可退。
“丞相知道陛下召我们,是什么事吗?”
田蚡苦笑一声:“韩兄,还能有什么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两天宫里热闹得很,一帮年轻人,天天嚷着要拒绝和亲,对匈奴开战,把陛下说得六神无主。我虽然是丞相,却不能随便入宫,反倒不如那些人来得方便。无奈何,只得请你韩兄出马。”
韩安国抹着胡须,愁眉不展。“上次朝会,不是已经把利害说清楚了么?”
田蚡拉着韩安国上了车,示意车夫赶车。“你知道梁啸么?”
韩安国点点头。“知道,刚出使西域回来的嘛。据说在西域立了功,还带回来不少大宛良马。”
“立什么功啊。”田蚡哼了一声,不屑一顾。“他是杀了些匈奴人,可是那和我大汉有什么关系?那些匈奴人攻打的是西域,又不是我大汉。”
韩安国沉默不语。他知道田蚡对梁啸有意见,只是他不便插嘴。他直奔主题。“莫非这次召见,与梁啸有关?”
“应该是吧。梁啸这两天一直在宫里,不知道又在陛下耳边说了些什么。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所以说,为将守边还得是韩兄这样的老成之人。交给这些轻狂少年,能做得好么。韩兄,待会儿见驾,你可要拿出点威风。让这些年轻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名将。”
“梁啸啊……”韩安国欲言又止,忧心忡忡。
他不像田蚡这么粗疏。这根本不是梁啸的问题,而是天子的问题。天子两次三番的朝议此事,拒绝和亲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们又能阻止到什么时候?田蚡有国舅之尊。天子不会把他怎么样,可他却不同,他是梁国旧臣,又得太皇太后赏识。如今梁王死了,太皇太后也驾崩了,他还能坚持多久?
两人来到宫中,天子笑脸相迎。连续多日的讨论虽然累人,却让他热血沸腾。现在他信心十足,再也不会轻易动摇。
“舅舅,韩公。”天子站了起来。很客气的邀请他们入座。
梁啸和卫青等人站在一旁,看着对田蚡、韩安国以礼相迎的天子,嘴角不经意的挑了挑。在这个时候,内朝虽然已经有了雏形,外朝的地位却还没有实质性的下降。三公坐而论道,见天子不行跪拜礼,行礼时,天子要回礼,都表明丞相的威严尚在。
谁能想到,再过些年。丞相就成了人人畏惧的职位,公孙贺拜相时,居然吓得痛哭流涕。
我就站在历史的转弯口啊。
田蚡入座,扫了一眼在对面入座的梁啸等人。目光在梁啸脸上停留了片刻,轻轻地哼了一声。梁啸还没有留意,卫青用手轻轻碰了梁啸一下,提醒他注意田蚡。梁啸扫了田蚡一眼,看到了两道带着不满甚至有些敌意的目光,心中不由得哀叹一声:这他妈的是情敌啊。
想起刘陵。梁啸不免有些头疼。
“陛下,几天不见,这宫里又来了新人,不知是哪里来的贤才。”田蚡一本正经的说道:“选人乃是丞相府的职责,宫里添了人,怎么丞相府却一点消息也不知道。”他转过脸,给韩安国递了一个眼色。“韩公,御史大夫府可收到公文了?”
韩安国窘迫的摇摇头。他明知田蚡这是故意刁难,却也不好点破。
天子看看田蚡,又看看梁啸。“梁啸,还不上前见过丞相。”
梁啸无语。这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田蚡还有国舅的身份。骑都尉是武官,原本应该由太尉府负责。上次田蚡被免去太尉之职,天子就没有再设太尉,选郎的权利又归了丞相府。不管怎么说,他都逃不掉被田蚡刁难的厄运。
梁啸起身,拱手向田蚡施礼。“骑都尉梁啸,拜见丞相。”
“你是骑都尉?”田蚡哼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
“丞相贵人多忘事。”天子很不高兴。田蚡刁难梁啸,却不提正事,简直有些分不轻清重。更重要的是,田蚡说不知道梁啸是骑都尉,岂不是说他这个天子不守规矩,胡乱用人?“月氏质子入京,梁啸出使西域有功,朕提议升其为骑都尉,文书俱在,丞相怎么会不知道?”
田蚡被天子呛了一句,这才意识到天子心情不好,顿时气短,脸憋得通红。他长得本来就丑,此刻脸色难看,就更不招人待见了。天子见此情形,越发不喜,心中莫名地多了几分厌恶。
“如今梁啸历时两年,不仅又带来了大宛的质子,还先后带回大宛良马三百多匹,出使奉职。今天请丞相和御史大夫来,就是要议一议如何封赏梁啸。”
韩安国一听,不禁暗自叫苦。他们刚进门的时候,天子非常客气,不仅起身相迎,还特意用了尊称,透着几分亲近之意。因为田蚡一句话,节外生枝,惹得天子不喜,不仅呛了田蚡一句,用上了官称,还逼着当面议功,这简直是打田蚡的脸啊。
看来田蚡最近做得太过份了,天子对他的怒意不轻。
“这……”田蚡也意识到了天子的不快,更加尴尬。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韩安国。韩安国叫苦不迭,这是丞相的事,你看我有什么用?心中虽然如此想,他还是说道:“陛下,梁啸出使归来,当由太行寺出具文书,再由丞相府审议。若是有功,自然是要封赏的。”
“大行寺的文书么?”天子转身招招手,有宦者拿过一卷竹简来,送到田蚡面前。天子冷冷地说道:“文书已经备好了,丞相现在就看吧。虽然是件小事,却也不宜拖得太久,免得丞相一转身又给忘了。”
田蚡气得脸色发紫,只得打开公文,带着几分怒意浏览起来。
梁啸等人面面相觑。请丞相和御史大夫来,是为了商讨征伐匈奴的大政方针的,怎么突然变成了论功行赏?而且看天子这副表情,他对自家舅舅的态度可算不上客气啊。
想起历史上田蚡的所作所为,梁啸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和他其实没什么关系,天子这是借题发挥,故意要给田蚡难看。
田蚡这个丞相可不是凭本事挣来的,而是和他的武安侯爵一样靠裙带关系得来的。天子被太皇太后压制了几年,如今太皇太后死了,王太后却还活着,而且大有接过太皇太皇权力的意思,田蚡也就成了她在朝堂上的代言人,天子岂能容他。
只是……我好冤枉。田蚡不敢对天子怎么样,这个仇肯定是记在我的头上了。
田蚡看完公文,半天没有说话。他郁闷之极,堂堂的丞相,又是国舅,与一个少年争妻失败,已经够丢人了。现在居然还被外甥皇帝当面责备,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
见田蚡不说话,天子又看向严助。“严助,丞相一时无计,你不妨替丞相出个主意,看看梁啸是否有功,又应该如何封赏。”
严助一怔,脸腾的红了。不光是田蚡和梁啸不和,他和梁啸也不和啊,而且原因还是一样的。天子让他给梁啸议功,这不是拿他为难么。田蚡为什么不说话?大行令王恢是梁啸的推荐人,他的公文里,梁啸肯定是功勋卓著,没给田蚡一点掩盖的余地,而田蚡又不肯如此认输,只能不说话。
不过,严助毕竟不是田蚡,他没有软抵抗的实力。他也比田蚡聪明,知道天子这是逼他表态。他和梁啸都是天子身边的近臣,总不能让田蚡觉得他们不和吧。
只是……这实在有些内伤啊。强忍着吐血的冲动,严助还是字正腔圆的说道:“陛下,梁啸出使奉职,大宛、月氏来朝,天马西来,于国有功,又斩杀浑邪王父子,击退右贤王,依律当以军功计。”
天子满意的点点头,把目光转向韩安国。“御史大夫,斩杀浑邪王父子,当斩首多少级?”
韩安国沉默片刻。“浑邪王位在匈奴二十四王,乃是大酋,不可单纯以斩首计功。勉强以计之,可当临阵斩首千级。”
“丞相,梁啸临阵斩首千级,该当何功?”不等田蚡回答,天子又追问道:“浑邪王的首级,当得千户侯否?”
田蚡大吃了一惊,连忙反驳。“陛下,梁啸有功,自然该赏,可是千户是不是太多了?”
“千户多么?”天子冷笑道:“比起丞相来,这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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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372章 序幕
田蚡勃然大怒。“陛若是觉得臣不配封侯,不妨夺了臣的侯爵便是,如此羞辱臣,是何用意?”说完便拂袖而去。
众人目瞪口呆,大殿上一片死寂。
天子却面不改色,摆了摆手。“御史大夫,关于和亲的事,我有一个计划,想请御史大夫指教。”
韩安国战战兢兢,局促不安。丞相田蚡被天子挤兑走了,只剩他一个人独力支撑,他总不能也像田蚡一样与天子对抗吧。况且从刚才这一幕,他已经看到了天子与田蚡冲突已深,如果继续依附田蚡,只怕自己的前程不妙。在天子与田蚡之间,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片刻之间,韩安国想了很多,额头沁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沉吟片刻,躬身道:“陛,臣见识浅薄,怕是应对未必符合圣意。”
“无妨。”天子安慰道:“还记得汲黯说的话吗?既是大臣,就要为朝廷查漏补阙,不能一味以上意为意,也不能以轻狂邀名。我请你来,不是要听你附和,而是想听听你的真实意见。”
韩安国哭笑不得。他才不相信天子的这番表白呢。那天在朝堂上被汲黯顶撞,他可是翻了脸的。只是这些话,他不能直接说出来,只好躬身领命。不过,他心里却暗自了决心,不管天子喜不喜欢,该说的,他还得说。与匈奴开战是一件大事,他不想被后人唾骂。
天子给严助递了一个眼神。严助会意,挺直了腰杆。
他的表演时间到了,这是天子对他忠贞的赏赐。
严助先说了一番华夏有别,这些都是套话,韩安国也没说什么。他不是儒生。他学的杂家和法家,推崇的是权谋法术。华夏之别什么的,他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能不能打赢。几次朝议,他之所以能够说服天子。也在于他比较务实,提出的理由让天子无法反对。
这一次,他还打算用事实说服天子。在他看来,不管你说得多漂亮,都无法用嘴打赢战争。如果没有足够的胜算,这一仗就不能打。你一定要打,那我也没办法,但是我一定会反对。
韩安国抱住了一定之规。耐心地听严助发言,沉默得像一块顽石,等待着反击的机会。严助看了,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天子。天子也从韩安国的神色中猜到了他的用意,多少也有些不安。不管准备得多么充分,毕竟还是纸上谈兵,能不能得到韩安国这样的老将认可,关系到这个计划能不能得到实施。
天子给严助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严助稳住。
严助鼓足勇气,侃侃而谈。将这些天他们商议的结果一一说来。
“三十年计划”这几个字一出口,韩安国就有些动容。“陛要用三十年时间与匈奴作战?”
天子笑了。他看出了韩安国的震惊,也知道这个计划完全出乎韩安国的意料。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他点点头。“匈奴号称控弦三十万。非等闲可比。若不能部署周密,岂可轻易开战。自高祖六年起,我大汉已经隐忍了六十六年,再用三十年又何妨?”
韩安国惊骇不已。从天子这看似平静的几句话中,他听出了天子的恨意和决心。我大汉已经忍了六十六年,不能再忍了。哪怕用三十年的时间来谋划,我也一定要报仇雪恨reads();。
谁能阻挡天子的决心?
韩安国再一次感到了绝望。
“韩公,你先听听,如果你觉得三十年还不足以征服匈奴。我们再调整计划,四十年。五十年,都没关系。”天子若有深意地看着韩安国。“韩公虽然年过半百。可是我大汉英才辈出,只要韩公开了这个头,会有无数好儿郎会沿着韩公开辟的征途走去。”
韩安国且惊且喜。他听得懂天子的意思。你支持我,你就能担当大任,作为领军人物。你不支持我,也没关系,我大汉人才多的是,你就等着被人踩着脚底吧。总之一句话,不管你支持不支持,我都要这么做。
“臣愿闻其详。”韩安国说道:“若是计划周详可行,臣虽老弱,也愿意荷戟从征。若只是空谈,臣亦不得不秉忠直言,还请陛三思。”
天子大笑。“韩公,这正是我对你的希望啊。”
韩安国松了一口气,再拜。天子还拜。君臣相视而笑。
严助也放松了些,接着往说。他详细的介绍了这些天他们商讨的结果。从三十年的大计划,到第一步战略安排,一一说来。
韩安国听了,感慨不已。
他虽然觉得这个计划有些理想化,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花了心思的大手笔,对先取河南河西,争夺养马之地的策略更是大加赞赏。他为将多年,又曾在北疆与匈奴人大战,深知战马的重要性。在他看来,如果能像当年蒙恬一样夺取河南,将匈奴人赶往漠北,那三十年的计划根本不需要实施,就足以将匈奴人拖死。
尽管如此,韩安国还是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不过这已经是修补意见,总体而言,他已经表示了赞同。
——
得到了韩安国的支持,天子信心百倍,开始准备战术细节。
一直在家赋闲的李广再次接到诏书,入宫问对。论对陇右形势的了解,无人能出其右。论勇猛善战,特别是统领骑兵作战,即使是程不识和韩安国也要让他三分。再加上之前有大破休屠部的战绩摆在那里,第一战的重任非他莫属。
半天之后,李广带着陇西太守的印绶和天子赏赐的千金,径直来到殿的庐舍。郎官们在宫里当值时都住在庐舍里,只有休沐的时候才会出宫。
李广敲门的时候,梁啸正在和卫青闲聊。有诏传李广进殿的时候,他就估计到了结果,一直没有离开。此刻看到李广一脸喜色,他知道大功告成了。
“贺喜将军。”
卫青也连忙站了起来,躬身行礼。霍去病趴在床上,冲着李广呲牙一笑,顺手拉上了裤子。经过几天用药,他屁股上的伤已经基本好了,心里的伤什么时候能好,谁也说不准。
“小子,我在陇右等你。”李广伸出手,用力的拍了拍梁啸的肩膀。
“将军,陛所托关系重大,将军当慎言慎行。”梁啸话里有话的说道。
李广笑笑,点点头,转身离去。
——
大行寺,王恢坐在堂上,耷拉着眼皮,对大步过来的匈奴使者视而不见reads();。
匈奴使者怒不可遏。他已经听到了风声,天子拒绝了和亲的请求,而且语气严厉。他非常不爽,立刻赶来质问王恢。
“听说汉家皇帝拒绝了和亲?”
王恢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咧了咧嘴,却没一丝尊敬,反倒有些戏谑。“你怎么知道的?”
“我匈奴兵强马壮,汉家皇帝不给,我们就自己来取。到时候,你们再想和亲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王恢站了起来,哈哈大笑。他伸手揽住匈奴使者的肩膀,请他入座。见他态度转变,匈奴使者更加骄狂,眼睛瞪得溜圆,不可一世。
“使者就不想问问,我们为什么不肯和亲吗?”
“为什么?”
“和亲,是为了两家通好,免起刀兵。”王恢不紧不慢的说道:“可是你想想看,这些年,你们什么时候安生过?动不动就兴兵犯境,烧杀抢劫,每年都要掳走数千人,这哪里还有一点之国的样子?不是天子不想和亲,实在是你们不遵守承诺,没有和亲的诚意啊。”
匈奴使者一时语塞,却不肯服软。“不肯和亲,那你就不要怪我们了,你们就做好战斗的准备吧。”
王恢点点头,不紧不慢地说道:“多谢使者提醒,我们会做好准备的。也请使者回报单于,让他仔细想想。想和亲,先拿出点和亲的诚意来。如果要战,就不要指望再从我大汉得到一丝一帛。我们的公主要嫁给最勇猛的将军,我们的钱财要赏给最勇猛的战士,绝不会白送给贪得无厌的敌人。”
匈奴使者盯着王恢看了好一会,歪了歪嘴,狂笑而去。
王恢也笑了,只是笑得比较阴险。身为大行令,他当然知道天子已经制定了一个庞大的计划,和匈奴开战已经势在必然。他之所以没有直接把匈奴使者哄出去,只是因为这个计划还是绝密计划,除了天子和他身边的近臣,知道的人非常有限,当然更不能告诉匈奴人。
“使者留步。”王恢高声叫道。
匈奴使者停住脚步,扭过头,得意地看着王恢。果然,这些没用的汉人又害怕了。
“什么事?”
“请使者在长安多呆些日子,派个人回报单于就行了。”王恢摆摆手,一旁的卫士拥了过来,将匈奴使者摁住。匈奴使者见势不妙,奋力挣扎,破口大骂。王恢走上前去,伸手在匈奴使者的脸上拍了拍。“别那么大火气嘛,火大伤身,还是冷静一些的好。来人,将使者带回驿舍,小心看护。”
“喏。”卫士们轰然应喏,将匈奴使者及其随从放倒在地,滚了起来。他们对这些匈奴人早就看不顺眼了,如今得知要软禁他们,那还不趁机点黑手。
没过一会儿,匈奴使者就不喊了,躺在地上,像猪一样哼哼着。
王恢唾了一口。“不知死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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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373章 黑锅
长乐宫,王太后大发雷霆,宫女、侍者们吓得魂不附体,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惹恼了王太后,平白挨一顿板子。
“去给我把那个梁啸抓来。”王太后脸色铁青,双目喷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田蚡。“哭什么哭,瞧你那点出息。被一片小小的骑都尉欺负了,还有脸来哭。”
“姊姊……”田蚡哭得更响了,一边抹眼泪,一边从指缝里偷偷地看王太后。“我不做丞相了,也不要这武安侯了,我就到姊姊宫里做个郎中,天天陪着姊姊,也免得姊姊被人欺负。”
“谁能欺负我?”王太后又好气又好笑。“好了,好了,别哭了。来就长得丑,一哭更丑。”说着,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田蚡一见,也顾不上假哭了,嘟着嘴,一脸的哭丧样。王太后见了,连忙收起笑容。“好了,好了,姊姊跟跟开个玩笑。待会儿天子来了,我好好的教训他,让他把那个梁啸赶走。”
“最好能杀了他。”田蚡说道:“这个贱民居然想与淮南翁主交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王太后皱起了眉。“淮南翁主这件事,你真应该好好思量思量。你学的是儒,淮南王好的是黄老,你们能说到一起去吗?天子恼你,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当年老太后在,我们是没办法,只好与他结亲,现在老太后都成朽骨了,你又何必去自找麻烦。”
田蚡不服气的争辩道:“我想娶的是刘陵,又不是刘安。刘陵手里不仅有双面锦,还有琉璃和千里眼,这可是一大笔钱啊。姊姊,你想想看,她撤出长安之后,双面锦涨了多少?”田蚡闪中闪着贪婪的光。“再说了,我不能娶,那贱民就能娶?”
王太后冷笑一声:“他也配?按例。只有列侯才有资格尚翁主,我不让他封侯,看他还怎么娶刘陵。咦,天子怎么还不来?”
田蚡看看外面的天色。也觉得有些奇怪。传诏的人已经去了半天,天子还没出现,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天子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田蚡心头一激动,又扯着嗓子放声大哭起来。刚哭了两声。王太后喝了一声:“不得在皇后面前失礼,还不退下。”
田蚡睁眼一看,才发现来的不是天子,而是皇后陈阿娇,顿时觉得没脸,连忙用袖子擦擦脸,退了下去。王太后也觉得脸上无光,瞅了一眼陈阿娇,漫不经心的说道:“皇后今天怎么有空,你可是有些日子没到长乐宫来了?”
陈阿娇非常尴尬。太皇太后死了之后。长乐宫换了主人,王太后威风大涨,她是有些日子不来了。来了又能如何,看王太后的脸色么?太皇太后还在的时候,王太后最是温和不过,太皇太后一死,她立刻变了一个人,再也亲近不得了。
“太后责备的是,阿娇疏于问候,的确该罚。”
“谁说要罚你来着。”王太后扯了扯嘴角。“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却来了,怕不是路过吧?”
陈阿娇的头垂得更低。“是的,天子闻说太后相招,不敢来。这才让我来向太后解释一下。他说,这后宫里的事还是女人和女人之间好说一些。”
王太后的脸色更加难看。天子不来长乐宫,却去椒房殿,让皇后来说情,这是什么意思?母后不如皇后?她心里泛起莫名的一股酸意。
“是么?那你倒来评评理,这究竟是谁的错?”
陈阿娇结结巴巴的说道:“太后误会了。我哪里会说什么理,只是转达一下天子的话罢了。他说,太皇太后过世,千头万绪,朝政繁忙,他以武安侯为相,本是禀着亲亲贤贤之义,希望武安侯能尽力相助。可是武安侯却不体恤他的一片苦心,有什么事不与他商量,却和别人私下议论……”
听着陈阿娇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王太后慢慢皱起了眉头。她看着陈阿娇,怒火在眼底熊熊燃烧,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脸上却不得不挤出几丝笑容,扮出一副慈祥温柔的面貌。她安慰了陈阿娇几句,又留她说了一会儿言不由衷的体己话,这才让人送陈阿娇出去。
陈阿娇一走,王太后就把田蚡叫了出来,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你知不知道你的富贵从何而来?兄弟几个中,就你最有学问。我让天子以你为丞相,也是希望你这个做舅舅的能帮帮他。你倒好,不仅不帮忙,反而拆他的台,这是为何?非要逼他免了你,让窦婴来做丞相?”
田蚡刚才在幕后,已经听得清楚,此刻也不敢分辨,只得捏着鼻子忍着。
王太后骂得累了,喘了一会粗气,又说道:“那个梁啸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天子如此看重他,居然不惜用皇后来提醒我。”
田蚡吱吱唔唔的说不出来。他倒也不是对梁啸一无所知,只是这些话告诉王太后,恐怕又要挨一顿骂。虽说太皇太后死了,皇后没有了靠山,已经不复威风。可是皇后毕竟是皇后,窦家、陈家的实力也绝非王家可比。真要把天子逼急了,重用皇后家的人,对王太后来说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见田蚡不说,王太后更加恼怒。她狠狠地戳着田蚡的脑门。“你还记得窦太主要打杀卫青的事吗?你是不是要逼得我和天子母子不合,给外人可趁之机?”
田蚡大惊,连忙拜倒在地,抱着王太后的腿苦苦央求。
“滚吧,回去好好反省反省。”王太后踢了他一脚。“至于梁啸,且放着,自有收拾他的时候。再有用的人也有用完的时候。区区一个贱民,他还能比晁错、周亚夫能干么?”
——
皇后离开长乐宫,进了未央宫东门,沿着东西大道一直向南,在十字路口,正准备折向北,回自己的椒房殿,忽然心潮一动,吩咐道:“去前殿。”
宫人们不解,却也不敢违拗,赶着车,来到前殿。皇后停住了车,却没有下车。“把梁啸找来。”
宫人不敢怠慢,连忙去殿下的庐舍,问了两个郎官,便找到了正在值勤的梁啸。听说皇后要见他,梁啸一头雾水。他和这位阿娇皇后可没打过什么交道。不过,他很快想起一件事:东方朔对他说过,窦太主曾经找过他的老娘梁媌,似乎还帮过什么忙。
莫非是因为这个原因,皇后来找我帮忙?这可不好办,这个皇后不能生育,注定是个死灶啊。用不了几年,卫子夫生出儿子,她就该退出舞台了,临死还拉了一帮垫背的。
烧冷灶还情有可原,烧死灶,那不是和自己的前程过不去么?
虽然不情愿,梁啸还是来到皇后的车前,躬身下拜。
皇后撩起车帘,从缝隙里看了梁啸两眼,不禁点了点头。不管是相貌还是身材,梁啸都是天子喜欢的那一类人,高大强壮,朝气蓬勃,如初生牛犊,透着一股子冲劲。
与卫青、严助等人相比,梁啸身上还有一股子与众不同的气质。她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气质,但这种气质的确很吸引人。天子正是用人之际,偏爱梁啸这种富贵心重、敢于任事的少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梁啸,你要用心为陛下做事,不要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心意。”陈阿娇说完,放下车帘,下令转过鸾车,径回椒房殿。
梁啸一头雾水地目送皇后离开之后,半天没反应过来。皇后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枚皋从走廊上经过,正好看到梁啸在发呆。他顺着梁啸的目光看去,远远地看到皇后的鸾车拐进了椒房殿,吓了一跳,连忙跑到梁啸身边,将他拉到一旁。
“梁啸,你怎么了?非礼勿视,皇后岂是你能随便看的?”
梁啸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枚皋眉头微皱。“你知不知道皇后从哪儿来?”
梁啸连连摇头。他被叫来的时候,皇后的车已经停在这儿了,他哪知道皇后从哪儿来。
“行了,你先回去,我去问问。”枚皋说道:“记住,宫里不比别处,千万不要乱走,不要乱看。特别是有女眷的地方更要留心,免得落人把柄。”
梁啸应了一声,回到自己的岗位,心里七上八下。下值不久,枚皋就来了,一进门就笑道:“阿啸,你好大的面子,居然劳动皇后去为你说情。”
“皇后为我说情?”
枚皋把打听到的情况说了一遍。“你小心点,田蚡可是个小人。天子因为你责备他,他不敢对天子怎么样,肯定会把仇记在你的头上。今天去长乐宫,恐怕就是要请王太后出面整治你的。天子最近因为田蚡的事与太后多有争执,只好请皇后出面了。”
枚皋说着,眨了眨眼睛。梁啸恍然大悟,不禁大骂刘彻阴险。这都什么事嘛。明明是他对田蚡有意见,要给田蚡难堪,为什么要拉上我?我这黑锅背得真够冤的,反过来还要欠他人情。
梁啸想到武帝朝丞相们的下场,不禁同情起田蚡来。这个国舅才是最大的背锅侠啊。天子让他做丞相,应该是碍不过王太后的面子,不过更大的可能却是要对丞相下手,特意拿国舅来做示范。如果连国舅都收拾了,其他人还算得了什么?
这皇宫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难怪东方朔要跑到西域去。在西域,他勾搭上了乌孙阏氏都没事,在这儿,多看一眼都有可能忍来杀身之祸。
梁啸打了个寒战,不由得怀念起在大宛的美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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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375章 董仲舒
cpa300_4(); 听得身后的马蹄声,梁啸也不紧张。他的马快,真要放开了跑,这些人肯定追不上他。不过,他存心把事情闹大,根本不想逃跑,一直有意控制着速度,让后面的人看起来追得很紧,危险万分。
一前一后,他们转眼间就来到了前殿东侧。殿前当值的郎官一看,立刻呼喝起来,拦住梁啸等人的去路。窦太主的侍者见状,也有些胆怯,纷纷勒住战马,准备逃跑。梁啸怎肯如此放过,抢先掉转了马头,从腰间抽出了战刀,一抖缰绳。
“驾!”
战马迈开四蹄,飞奔而去。侍者们见状,大吃一惊,有的拍马迎上,有的掉头欲走,乱成一团。梁啸手起刀落,连劈带砍,将一个又一个侍者打下马去。他虽然没有真用刀砍,只是用刀背砸,力量却非常大,被他砸中的侍者纷纷落马,抱着伤处,在地上打着滚,发出痛苦的哀嚎。
郎官们面面相觑,在天子大殿前开打,梁啸胆子够大的。不过,看梁啸单人独骑,纵马冲锋,将十几个对手打得落花流水,这种从战场上锤炼出来的武艺也的确惊人。他们都知道梁啸箭术出众,没想到他马上格斗也如此剽悍。
就在这时,宣室殿里走出来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天子,一个头戴进贤缁冠,身穿褒衣博衫的老者跟在后面,他们赶到栏杆边,正好看到梁啸纵马冲杀,将最后一个侍者打倒在地。
天子沉下了脸,使了个眼色。韩嫣连忙上前,大声喝道:“梁啸,陛下在此,还不住手?”
梁啸转头一看,见天子站在廊下,连忙圈马回到阶下,翻身下马,将战刀插回鞘中。快步来到天子面前,拱手行礼。“骑都尉臣啸,见过陛下。”
天子压着怒气,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竟在宫中打斗?”
“陛下,这些人自称是窦太主府上的人,要夺臣的坐骑。臣不肯,他们便追杀臣,臣迫于无奈。只好奋起反击。不想惊了陛下,还请陛下降罪。”
“窦太主府上的?”天子眼神一闪,转身问道:“是这样的吗?”
旁边的郎官连忙上前回复,他们亲眼看到那些人追梁啸,这时自然要为梁啸做证明。
得知梁啸是被迫自卫,天子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他叫过枚皋。“你去椒房殿向馆陶长公主说一声,我有事要找梁啸商议,待会儿让他过去请罪。”
枚皋应了一声,看了梁啸一眼。转身去了。
天子招了招手,示意梁啸近前,指了指那位老者说道:“这位便是广川大儒,董公仲舒,当世有名的《春秋》大家。”
梁啸抬起头,打量了董仲舒一眼,拱了拱手。“见过董公。”
董仲舒不解地打量着梁啸。在宫中打斗,而且打的是馆陶长公主家的人,天子居然不罚他,还为他打掩护。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
“董公,这就是刚从西域归来的梁啸,虽然骁勇善战,却没读过什么书。董公若是有空。不妨指点指点他。董公,我刚说的那道题,便是他解出来的。”
“原来是你啊。”董仲舒恍然大悟,又仔细地打量了梁啸一番,淡淡地说道:“那道题虽是小技,却着实解得巧妙。只是……”
董仲舒话音未落,梁啸便打断了他。“陛下,臣不敢苟同。”
天子眉心微蹙,不满地看着梁啸。“梁啸,你可知道董公研习《春秋》多年,弟子遍布天下?”
梁啸点头道:“知道。”
“既然知道,还敢对董公如此无礼?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拜在董公门下?”
梁啸笑了。“陛下,哪怕想拜在董公门下的人再多,也不会包括臣。有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董公为人为学的态度相去甚远,恐怕是谈不到一起去。”
董仲舒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虽然没有发作,但是脸上已经看不到一点笑容。天子也有些不高兴。“你倒说来看看,你这为人为学的态度与什么不同。”
梁啸不仅不慢,侃侃而谈。“其实说来也简单,董公的学问是读万卷书,臣的学问是行万里路。董公的学问是眼睛一闭,天地在心,臣的学问却是眼睛一睁,万千世界,根本就是南辕北辙,风马牛不相及,又怎么能谈到一起去。”
天子愣了片刻,觉得梁啸虽然说得狂妄,却有些道理。董仲舒一心研读春秋,三年不窥园。梁啸没读什么书,却是行万里路。一个向内,一个向外,背道而驰,的确没有什么共同的地方。
不过,他对梁啸的态度很不满意。董仲舒是当世大儒,弟子在朝中做官的不少,影响也非常大。更重要的是董仲舒刚刚上的对策很合他的胃口。他有心让梁啸拜董仲舒为师,学习经典,没想到却被梁啸一口拒绝了,多少有些没面子。
“你进来,好好说说你的道。说得有理,有赏。若是无理,罚你到董公门下洒扫三个月。”
董仲舒眼光一闪,欲言又止。天子对梁啸太偏袒了。让他这样一个成名已久的大儒和一个少年辩论。辩输了,还要强塞到自己门下来求学,这是什么意思?董仲舒看看一脸无所谓的梁啸,暗自下了决心,不仅要折服梁啸,还要让他知难而退,真的洒扫三个月,却不收入门墙。
一行人回到殿中,天子居中而坐,梁啸与董仲舒对面坐下,严助等近臣在一旁坐下,气氛有些严肃,还有些古怪。梁啸是武夫,董仲舒是大儒,这两人要坐而论道,怎么看都有些不正常。
——
枚皋带着被梁啸打伤的公主府侍者来到椒房殿,拜见了窦太主和皇后,传达了天子的意思。
皇后一听脸色就变了。“刚刚那个郎官是……梁啸?”
枚皋点点头。“陛下有事问他,待问完了,会让他来向长公主和皇后请罪。请长公主和皇后稍候。”说完,他躬身而退。
窦太主和皇后互相看了一眼,气氛尴尬,皇后更是欲哭无泪。她们母女刚刚还想着怎么利用之前的一点人情来拉拢梁啸呢,没想到先发生了这件事。母亲的侍者在宫里撒野,发生冲突的对像居然就是梁啸。
这简直是石头还没搬起来,就先砸了自己的脚。
人被打了,想拉拢的对象得罪了,还落下了把柄在天子手中。纵容随从在宫里撒野,这事可大可小。如果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就像窦太主以为的那样,来自穷乡僻壤,无权无势——欺负也就欺负了,天子绝不会为了他不给窦太主面子。可如果是天子喜欢的人,那就完全两样了。
天子为了梁啸面折田蚡,又让王太后碰了个软钉子。而她们之所以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也是因为梁啸目前还没有依附任何一个贵戚。没曾想,还没来得及拉拢,先把梁啸给得罪了。
“阿母,你身边的这些人也该管教管教了。”陈阿娇急了,有点口不择言。“你知道女儿等这个机会等了多久吗?”
窦太主面红耳赤,自责不已。她当然知道这个机会有多么难得。太皇太后过世,田蚡为相,窦婴却一直没有等到任何任命,赋闲在家,陈家更是没得到任何好处,危机深重。好容易看到天子和王太后不合,有趁虚而入的机会,没想到却被自己亲手毁了。
“事已至此,你怪我又有什么用?”窦太主恼羞成怒。“难道还要我向一个小小的骑都尉道歉不成?”
“阿母,你还记得卫青的事吗?”陈阿娇怒了。“亏得卫子夫生的是个女儿,她要生个儿子,这椒房殿就得易主了。如今卫青是天子的近臣,都是拜你所赐。”
“你这孩子,怎么怪起我来了?卫子夫得宠,不就是因为她生了孩子吗,你要是为天子生个一儿半女,这皇后的位置除了你,还有谁能坐?卫青怎么了,别说是卫青,就算是天子,若不是我家,他能有今天?”
陈阿娇被母亲一顿抢白,又提到了她最大的软肋,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因为她不能生育。成亲多年,她的肚皮一直不见动静,这是她最大的短处。
可是,这能怪得了她么?这么多年了,宫里那么多女人,能为天子生孩子的不就是卫子夫一人?
见女儿伤心落泪,窦太主也有些不忍。她长叹一声,揽过女儿的肩膀。“好了,好了,是阿母的错,阿母想办法弥补就是。这孩子的事……也不能怪你,好在你还年轻,抓紧时间医治,还有机会。”
陈阿娇抹着眼泪点点头。她一边和窦太主商量如何挽回,一边让人去宣室殿看看情况。过了半天功夫,侍女回来了,梁啸正在宣室殿与董仲舒论道,两人争得很激烈,董仲舒老夫子被梁啸逼得理屈辞穷,快要抓狂了。
一听说董仲舒这三个字,窦太主愣了一下:“董仲舒?那可是先帝朝的大儒啊,他会输给梁啸?”
宫女生怕窦太主不信,连连点头。“真的,我亲眼看到董老夫子的弟子吕步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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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376章 大一统(求月票,求推荐!)
梁啸和董仲舒的论道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梁啸有自知之明,他对汉史有一定的研究,但是对经学却是一窍不通,连经学原文都没读过,如何能与精研《公羊春秋》数十年的董仲舒论道?一旦陷入对具体经义的争论,董仲舒分分钟秒杀他。
所以,梁啸绝不在细节上纠缠,一开始就直奔董仲舒的要害:你们公羊学派所传的《春秋》是孔子所传的原文吗?你们所说的义理,是孔子想要表达的义理吗?
按照经学的分类,《公羊春秋》是今文学派。
所谓今文经学,就是秦亡以后,通过记忆默写出来的经文,最典型的就是伏生所传的《尚书》。伏生传《尚书》时已经九十多岁,又说一口齐语,被派去学习的晁错等人根本听不懂,只能由伏生的女儿羲蛾翻译。
换句话说,现在所传的《尚书》是不是伏生所传的《尚书》都要打个问号,更别提是不是孔子所传的《尚书》了。后来古文《尚书》问世,与世传的今文《尚书》就有很大的区别。
当然了,这个时候古文经学还没有出现,所谓的经学都是今文经学,也就不存在今文经学这个名字。但是梁啸和司马迁聊天的时候,听司马迁说过一些关于《公羊春秋》的事——司马过对《公羊春秋》很感兴趣,他的大一统理念正是来自《公羊春秋》——知道《公羊春秋》同样有传承不明的问题。
也就是说,《公羊春秋》的文本不仅不是真正的古籍,其传承也众说纷云,并没有一个公认的说法。
梁啸问董仲舒:你怎么证明你的思想就是孔子的思想,而不是自己编出来的?
没等董仲舒解释,梁啸又强调了一句:证据。你空口说白话没用,你得拿出证据。
董仲舒哪有证据。
要换了旁人,比如像梁啸这样的泼皮,干脆撕开了面皮,你管我这个是不是孔子说的。你就说对不对。可惜董仲舒不是梁啸,他做不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儒者讲尊师重道,讲师承,讲字字有来历。哪怕是自己的发明也要归功于先贤。让他说这些理论都是自己想出来的,打死董仲舒也做不到。
其实,这也不是董仲舒一个人的问题,而是这个时代人的习惯。比如黄老之道的经典《黄帝四经》,再比如后来凡是中国人。不管读过没读过,至少都听过的《黄帝内经》,都要托古人的名字,所以刘安才会在《淮南子》里说:“世俗人多尊古而贱今,故为道者必记之神农、黄帝而后能入说。”
可是梁啸不管这个,他只揪住一点,你得拿出站得住脚的证据,证明你的思想真如你所说,是来自于孔子,而不是自己臆造。没有直接证据。你也得有经得住推敲的逻辑,而不是似是而非。
董仲舒一下子就被梁啸打懵了。他治学多年,与无数人辩论过,梁啸这样的对手绝对是第一个。他说得嘴角堆起一堆白沫,梁啸一概不理,只有一个要求:证据。
董仲舒可以引经据典,可以微言大义,唯独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一切都成空。
梁啸不再跟董仲舒扯淡,他起身向天子躬身施礼。“陛下。臣学识浅薄,不敢说董公的学识是否高明,但是他自己都说不清来历的东西,臣以为不值得一论。”
天子也有些懵。原本以为一场激情碰撞的论道竟然这样分出胜负,大出他的意料。他看看老脸通红,有点气急败坏的董仲舒,再看看一脸不屑的梁啸,忽然有些后悔。正如梁啸所说,这两人根本就风马牛不相及。不可能谈得到一起去。
不过,他还得给董仲舒一点面子。“照你这么说,大一统也是空言,天人感应、德教也无一可取?”
梁啸沉默片刻。他之所以反对董仲舒,并不是对董仲舒本人有什么偏见,而正是因为他提出的这些思想。
大一统没错,国家统一自然是好的,可是在国家大一统之后,董仲臣更看重的是思想大一统,思想管制由此发源;天人感应更是胡扯,制衡天子的初衷是好的,却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上天,最后只能是失控;至于德教,更是一句空话,哪个皇帝符合内圣外王的要求?只能等上了台,安排儒生替他吹嘘、包装。
这些话,梁啸不可能直接对天子说,他想了想,轻笑一声:“陛下,臣没读过什么书,又是一个武人,只知道一件事:任何道理,说得再好听也没用,能不能指导实践才是关键。赵括熟读兵书,谈兵论道,其父不能及。可是上了战场,他却葬送了赵国四十万精锐。陛下,治兵如此,治国也是如此。”
“胡说八道。治国岂能与治兵相提并论,战场上以杀人取胜,难道治国也要靠杀人?”天子沉下了脸,喝斥道:“不要大一统,难道要诸侯争霸,天下混战?”
梁啸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触到了天子心里的那根希腊联邦制度的刺。他眼珠一转,微微一笑。“陛下,臣并非反对大一统。从某些方面来说,臣甚至非常赞成大一统。可是,臣这大一统的来历,与董公可能有些区别。”
天子面色缓和了些。“有什么区别?”
“董公推崇大一统,是他认为大一统是圣人所言。臣则以为,大一统是生存所需。”梁啸迅速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故意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显得有些浅薄。“臣甚至觉得,臣这个道理虽然是自己臆造的,却比从残篇断简中得来的更靠谱。”
天子看他那副自鸣得意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出口,又看到董仲舒老脸发紫,连忙说道:“你仔细说来,再请董公批驳,也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学问。”
梁啸也不反驳,笑嘻嘻的说道:“臣对射艺略有所知,就拿射箭来做个比较。普通射者,只知努臂耸肩,咬牙切齿,开一石之弓,已经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弓不能止。嗯,就像董公现在这个模样。”
众人顺着梁啸的目光看去,见董仲舒果然脸色潮红,不禁莞尔。天子强忍着笑,喝斥道:“好好说话。论射艺便论射艺,何必攀扯长者。”
“唯!”梁啸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样的射者看起来能开得强弓,实际上只用了肩臂之力,脚下虚浮。射上几箭,便觉得肩酸臂痛,不能持久。在他们看来,要射三石之弓,非力士不可。其实,只要训练得法,几乎所有人都能用三石弓。”
“是么?”天子大奇。他自己也习射,但是他用的弓到了一石就觉得吃力了。他一直好奇梁啸是怎么练成如此射艺的,只是不太好问。如今梁啸主动提起,他兴趣盎然,甚至顾不上董仲舒的情绪了。
“是的。欲开三石之弓,须用全身之力。力从脚起,由腰升,传至肩臂,再至手指。”梁啸说着,站起身来,双腿微分如同马步,演示了一下引弓的姿势。这个姿势他每天都要演练几百遍,和说话喝水一样自然,此刻演示出来,虽然并未刻意,手中也没有弓,威势却油然而生。
有意无意的,梁啸手中那张虚握的弓对准董仲舒。董仲舒忽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杀气,仿佛梁啸引弓搭箭,下一刻就会射穿他的印堂,不由得惊呼一声,身体后仰,如同避让,脸上也露出了惊恐之色。
大殿之中,所有人都在听梁啸说话,此刻梁啸没说话,大殿里便一片寂静,董仲舒这一声惊呼虽然并不响亮,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声音中的惊恐都清晰无遗,脸上的神色更是被众人看得一清二楚。
梁啸笑了笑。“董公,看来你的浩然之气还没修炼到家啊。放心,我手中无箭。”
董仲舒这时也回过神来,被梁啸这句话调侃得尴尬不已。
梁啸也不理他,转身对着天子说道:“射箭用手,力却由脚而生,这就是大一统的威力。论及国家,亦同此理。当战国之时,燕赵秦皆当匈奴,皆为匈奴所苦。秦统一天下,蒙恬发兵三十万,一战而取河南,逐匈奴于漠北。先秦之时,燕赵秦三国总兵力岂止三十万?各自为战,不能一致而已……”
听着梁啸推崇大一统,天子总算松了一口气,眼中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论文辞,梁啸肯定不如董仲舒说的好听,甚至有些粗鄙,可是梁啸说的道理浅显实在。董仲舒的大一统理论建议在古人的基础上,正在如梁啸所说,是不是古人说的,现在谁都说不准,将来难免有人会站出来反对——比如刘安。梁啸的大一统理论却是站在事实的基础上,经得住推敲,不怕人非议,更有底气。
天子推崇儒家,喜欢董仲舒提出的大一统理论,并不是真的喜欢儒家,而是要为自己的努力找一个理论依据。如今梁啸给了他这个依据,他又何必一定要采纳董仲舒的理论?说实在的,他不可能真的推行儒术,实行王道,他要行的是霸王道。
天子心中暗喜,脸上却不露分毫。他沉下脸,斥道:“胡言乱语,不成章法,罚你为董公执戟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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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偏袒
“呃……”梁啸很郁闷,我说得这么好,怎么还罚我?虽说不是洒扫庭院,改成执戟——也就是带兵保护——总之还是不舒服斯基啊。
梁啸本想拒绝,可是一看天子的脸色,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虽说他对金口玉言什么的不怎么感冒,可是当面顶撞上司终究不是一个好习惯。有什么话,还是私下再说吧。
天子一直打量着梁啸的脸色,见梁啸虽然一脸不服,仿佛有话要说,却还是没说,暗自欣慰。他转过头,和颜悦色地对董仲舒说道:“董公,梁啸为人忠勇,小有口慧,奈何少年从征,未曾有机会读书,失礼之处,还请董公包涵。我欲留董公在京三月,教导此子,为国育材,不知董公意下如何?”
董仲舒被梁啸抢白得无地自容,恼羞成怒,正准备拂袖而去,以全名节。听了天子这句话,这才转怒为喜。虽然他也不喜欢梁啸,可是天子让梁啸为他执戟侍卫,变相的承认了他的理论正确。又说留他在京三个月,想必三个月后还有重用,自然是正中下怀。
上疏对策,不就是为了重新入仕么,如今心愿达成,还计较那些细节干什么。
董仲舒心满意足。“唯。”
“梁啸,你也该读读书了。”天子又道:“夫子云: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欲为大臣,岂能不读书。”
梁啸无奈,只得躬身应命。
“枚皋,领他去椒房殿,向长公主和皇后请罪。”天子威严地盯了梁啸一眼。“回京这才几日,你先是得罪了丞相,现在又得罪了长公主和皇后,对董公无礼,能犯的,不能犯的,你都犯了。再不读书。如何了得。好好自省,若是不然,你这西域之功怕是不够抵罪。”
梁啸非常郁闷。恶搞田蚡的明明是你,怎么也赖到我头上了。
心里虽然不爽。梁啸还是跟着枚皋出了大殿,沿着南北向的大道向椒房殿走去。宣室殿和椒房殿之间相距四五百步,两人又是步行,要走一段时间。见梁啸心情不好,枚皋忍不住笑了。
“阿啸。天子如此偏袒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偏袒我?我没看出来。”梁啸说道:“我明明不喜欢董仲舒那一套闭门造车的理论,他还让我给他执戟,这还是偏袒我?”
“董仲舒是当世大儒,弟子遍布朝野,他如果没有真才实学,会的那么多人拜他为师?”枚皋笑眯眯地说道:“你知道有多少人拜在他的门下几年,却连他一面也见不着?天子让你为他执戟,既是表示对他的尊重,也是给你面聆的机会。有这样的师门。以后还有谁敢小看你?”
梁啸明白了。这年头混的还是人脉,董仲舒弟子众多,向董仲舒学习,等于凭空多了一个数量庞大的朋友圈,以后不管走到哪儿都有师兄弟接待。天子用心良苦,让他去镀层金,只是他却另有想法。
“可是我和他谈不到一起去啊,拜他为师,以后怎么与他争论?”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枚皋笑了。“你忍忍吧。三个月执戟换成大臣之任,你赚大了。你刚才没看到严助的脸色有多难看。”
“大臣?”梁啸品咂着,仿佛品出了一点意思。
“什么样的臣子才能叫大臣?”枚皋反问道:“出将入相,社稷之臣。才能叫大臣。天子对你期望甚高,你可不要辜负了天子的一番心意。”
梁啸没吭声,心里暗自竖起了中指。出将入相?武帝朝的丞相没有一个能善终的。老子装疯卖傻,就是不想做丞相。天子的这番心意恐怕注定要辜负了。
两人一路聊着,来到椒房殿,有侍者上殿通报。枚皋低声对梁啸说道:“待会儿见了长公主和皇后。你不要说话,我说什么,你应着就是了,保你无事。”
梁啸看了枚皋一眼,笑着点了点头。他在大事上比枚皋有见识,可是在这些细节上,他还真不如枚皋。他们兴情相契,枚皋又得了出使羌中、探索河源的差使,以后就成了同盟,相信枚皋不会坑他。
窦太主和皇后正在殿中犯愁,听得天子命枚皋带梁啸来请罪,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来天子还记得她们的好,顾着她们的面子。母女俩相视一笑,如释重负。皇后给窦太主使了个眼色,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梁啸跟着枚皋进了殿,走到皇后座前,躬身下拜。皇后直起身子,欠身还礼,丝毫没有皇后的架子。枚皋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看了这一幕,还是有些诧异。不过想到皇后从长乐宫回来,还特地要去看一看梁啸是何等样人,他大致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皇后殿下,长公主殿下,臣奉陛下令,带梁啸前来请罪。梁啸初到宫中,不熟悉礼节,冲撞了长公主殿下,还请殿下念他初犯,宽恕一二。陛下说,若不能令皇后殿下与长公主殿下满意,则以其西域之功抵罪。”
枚皋又转身给梁啸使了个眼色,厉声道:“梁啸,还不向皇后殿下和长公主殿下请罪?”
馆陶长公主虽然骄横已久,却不是笨人,从枚皋传达的这个口谕中,她知道自己已经拿梁啸没办法,充其量让天子不赏梁啸之功,要想对梁啸人身不利却是万万不能。况且就算这次不赏,天子找其他理由赏赐梁啸也是很简单的事。她们平白得罪了梁啸,也间接的扫了天子的面子,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馆陶长公主心里郁闷,脸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丝笑容。“陛下误会了,不是梁君冲撞了我,却是我驭下不力,致使侍者在宫中乱来。亏得梁君英武,代我教训了他们,也免得他们冲撞陛下。我正在与皇后商议要到陛下面前请罪,没想到你们先来了。”
枚皋微微一笑:“长公主深明大义,陛下一定会很高兴的。既然如此,我等就告辞了。”
皇后再次直起身子。“闻说梁君西域归来,本想听梁君说说异域风土人情。不过陛下政务繁忙,离你不得,就不留你说话了。今日之情,留当后谢。”
梁啸喏喏应了,跟着枚皋出了殿,返回宣室殿。他有些搞不明白。不是说皇后母女骄横不法,情商很低么,怎么今天一见,倒是通情达理得很,至少很识时务,不像传说的那么二嘛。
“馆陶长公主和皇后……一直如此谦逊?”
枚皋愣了一下,哑然失笑。“她们这些贵戚怎么可能是谦逊之人。太皇太后好黄老,窦家子弟都要读老子,他们多少也懂得守拙的道理。如今太皇太后过世,皇后无子,魏其侯又赋闲在家,宫里宫外,她们都没有倚仗,再不谦逊一些,岂不是自找没趣。”
梁啸暗暗点头。这也许能解释为什么太皇太后过世那么多年,在陈阿娇在无子的情况下,依然能稳坐皇后之位。当然了,对汉武帝这位皇帝丈夫来说,谦逊识相只能苟延残喘,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刚刚匆匆一瞥,皇后虽然还年轻,毕竟比天子大几岁,用不了几年,青春渐逝,天子大概就没这么的脾气了。
这是一个大写的悲剧啊。
梁啸莫名的觉得有些同病相怜。现在天子对他这么好,谁知道以后会不会也如此绝情。细细想来,这恐怕是大概率的事。
回到宣室殿,董仲舒已经离开,天子心情不错。听了枚皋的回报,天子似乎早有准备,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笑了一声。
“梁啸,明日你便休沐了吧?”
梁啸愣了一下,连连点头。他入宫数日,明天是该休沐了。
“最近诸王来朝,长安人多眼杂,你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好好在家呆着,陪陪家人,免得又惹出事端。”
梁啸莫名其妙,却不好多问,点头答应。
“没什么事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走了。你的马快,还来得及赶回家吃饭。”
梁啸看了一眼天色,正想答应,突然又想起和司马迁的约定,连忙说道:“臣还是明天早上走吧,臣和太史令之子司马迁有个小小的约定,今晚还要赴约。”
“司马迁?”天子对司马迁的印象也很深。“你们有什么约定?”
梁啸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天子兴致大增,笑道:“你攻完了董仲舒的大一统,又准备对他的天人感应下手么?”
梁啸哑然失笑。“陛下,臣对那些理论根本看不上眼,更没兴趣针对他。臣只是觉得司马迁志向远大,也许有机会为本朝增一盛事,所以愿意和他探讨。”
“你好大的口气。”天子撇撇嘴,有些不以为然。“难道这天……还真有不同?”
“陛下,请随臣来。”梁啸引着天子,走到殿外。“陛下能看到天禄阁里的人么?”
天子抬头看了一眼,摇摇头。天禄阁在千步之外,他只能一个轮廓,根本不可能看到里面的人。
“那陛下以为,天禄阁里有人么?”
“自然有人。”天子说道,随即有所明悟,转身对郭舍人说道:“取千里眼来。”
郭舍人小跑而去,一会儿便取来了千里眼。天子接过,套在眼睛上,对着天禄阁看了一会,眉头一挑,随即又举起千里眼,对准了天空。
过了好一会儿,天子放下了千里眼,转头看看梁啸,无声地笑了起来。
“行了,你回家休沐吧。记住,明天不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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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冠军侯
梁啸不明所以,不过他没有坚持。估摸着天子要亲自和司马迁说,他就不去显摆了。不得不说,天子智商不一般,举一反三,他刚提个了醒,天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只可惜,这个千里眼还不够完美,放大倍数也不怎么够,能看出区别,但还不足以完成精确的观测。不过,伽利略最初用的望远镜也不过三五倍。
中国古代的天文学观测一直走在世界的前列,只可惜一直没能跨出那一步,满足于造政治舆论或者算命之类。梁啸之所以对董仲舒这么反感,最大的原因倒不是大一统,而是这胡说八道的天人感应。他愿意帮助司马迁父子,也是因为司马谈是太史令,最有条件戳破这个谎言。
现在,他跨出了第一步,能不能继续向前走,现在还不好说。在宫里呆了几天,梁啸觉得事实远比他想角的要复杂。天子是一个极其高明的对手,一步走错,很可能满盘皆输。
天快黑的时候,梁啸回到了家。
梁媌对东院进行了改造,新建了两排房子,兵和希腊少年们就住在里面。最大的改造是马厩,梁啸名下现在有近三百匹好马,这些马也需要细心的照料。
有人有马,是一笔财富,也是一笔负担。吃完晚饭之后,梁媌把梁啸叫到屋里,问起了宫里的情况。最关心的问题只有一个:有没有封侯的可能?
梁啸现在也说不准,天子那天说,他斩杀了浑邪王,值一个千户侯。可他不知道天子是为了刺激田蚡随口一说,还是真有这个想法。他现在真的很需要这个爵位,不仅仅是荣誉,更是一种实际利益需要。一百多个人,三百多匹马,如果没有稳定的经济收入,他是养不起的。
如果有了千户的食邑。那他不仅一年有二十金的赋税收入,还可以自由的经商。拥有爵位,不用交税还是小事,不用担心被官吏们勒索才是最大的好处。
“应该有机会吧。”梁啸说道:“怎么。已经支撑不住了?”
李蓉清说道:“现在倒还支撑得住。修房子,修马厩,用了不到百金,可是人吃马嚼,开销太大了。这些马都是战马。要喂精料,一匹马抵得上三个人的开销。若是没有其他收入,怕是支撑不了太久。”
梁啸挠挠头,也有些着急。他现在可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了,百十口人要他养活呢。
“这事也急不来。”见梁啸为难,梁媌又道:“尽人事,听天命,你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天命了。对了。这两天月亮骑马有些累,今晚让蓉清侍候你吧。”
梁啸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李蓉清,明白了老娘的意思,只得点头答应。
梁媌推了李蓉清一下:“行了,时辰不早了,你也去收拾收拾吧,我和阿啸说会儿话。”
李蓉清满面通红,连忙起身去了,顺手带上了门。梁媌沉吟片刻:“阿啸,你马上就要满二十岁了。又封侯在即,阿母想给你办一个冠礼。行了冠礼,你才算是当家人,以后阿母也好把这些事都交给你。”
“阿母管着挺好啊。”梁啸笑道:“我就算行了冠礼。封了侯,也在家不久。天子有心要对匈奴开战,夏天过后,我可能就要去陇右。这家里的事还是由阿母管吧。我们母子二人,难道还要分家?”
“不是要分家,只是你现在不是一个普通人了。朝堂上的事……”梁媌露出些许不安。“阿母也帮不上忙。你师傅虽说见识大些,可毕竟是吴国旧部,又是个武者,对那些事也不怎么熟悉。阿母想着,你……你若能娶个世家出身的好女子为妻,也许能帮衬你一二。”
梁啸一怔。“阿母,你究竟想说什么?”
梁媌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不肯留在西域,是不是还想着淮南翁主?”
梁啸尴尬不已,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淮南翁主对你有知遇之恩,为人又聪慧,如果能娶进门来,的确能给你不少帮助。可是你别忘了,淮南王好的是黄老,天子好的是儒术,你娶了淮南翁主,对你的仕途会有很大影响。再者,列侯尚翁主虽说荣耀,但若是她母家势力太大,你难道要受委屈,做不了大丈夫。”
梁啸挠挠头,推托道:“阿母,你想多了。现在封侯的事还没有着落,我就是想娶刘陵也不可能。你还是先考虑冠礼的事吧。”
梁媌叹了一口气,愁眉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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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梁啸吃完早饭,正在东院看桓远、钟离期训练佣兵和希腊少年,帕里斯忽然赶了过来,急冲冲地说道:“主君,花儿姐姐叫你赶紧过去。”
梁啸看了帕里斯一眼。“哟,花儿姐姐,叫得蛮亲热啊。”
帕里斯脸一红,催促道:“主君快走吧,门口来了不少人,像是宫里的郎官。”
梁啸吃了一惊,不敢怠慢。来了郎官,肯定是宫里有事。他想起昨天天子让他不要出门的事,更加不安。我没出门,难道麻烦也会从天而降?
梁啸赶到门口,一眼看到了大行令王恢,身后跟着枚皋、卫青等十名郎官,霍去病也挤在人群中。一看到他,枚皋就笑了起来,挤了挤眼睛。秦歌大步走上来,用力一拍梁啸的肩膀。
“阿啸,贺喜贺喜,兄弟们好容易争取到这个机会,就是要来见礼的。”
梁啸一头雾水。贺喜?看来是好事啊。
“好啦,快让大行令进去,他还要宣布诏书呢。”枚皋笑道:“阿啸,你封侯了。”
梁啸如梦初醒。怪不得天子昨天让他不要出门,原来是要等封侯的诏书啊。只是这关子卖得……也不提前透露个消息,我也好有所准备啊。他连忙请王恢进来,又转身对有些慌乱的荼花儿说道:“花儿姊,还等什么,快去告诉我阿母,我封侯了,让她出来见礼。”
荼花儿睁大了眼睛:“真的?”
“废话,天子使者都来了,还能有假?”梁啸笑出声来。转身又对帕里斯说道:“快去通知桓师傅。今天放假,一起来见礼。”
帕里斯飞奔而去。
突然之间,梁家就热闹起来。正在里屋和李蓉清、月亮说闲话的梁媌听到消息,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冲了出来。看到王恢等人站在庭中,一脸喜色,泪水顿时奔眶而出,泣不成声。
“我儿封侯了,我儿封侯了……”
“是啊。阿母,夫君封侯了。”李蓉清也含泪带笑。“你的心愿实现了,夫君封侯了。”
桓远也赶了出来,看着使者,又惊又喜。他欣慰地说道:“阿啸,十九岁以军功封侯,就我所知,你是第一个。看起来,还是你有眼光,遇到了明主。”
梁啸也乐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还是桓远冷静。吩咐道:“快点接诏吧,别让使者等得太久。”
梁啸如梦初醒,连忙让人将中庭收拾出来,拜倒接诏。
王恢宣读了诏书。天子以梁啸斩杀浑邪王父子之功,封梁啸为冠军侯,食邑一千八百户。冠军是个新设立的县,就江都国的边上。天子用意很明白,就是要梁啸显名乡里,以示恩宠。
听到冠军侯三字,梁啸下意识的转头看了卫青身边的霍去病一眼。霍去病看热闹正看得开心。小脸笑成了一朵花,被梁啸一看,吓了一跳,连忙收起笑容。躲到卫青身后。
除了封侯、食邑之外,天子又赏精甲一套,战袍一领,玉具剑一口,黄金千斤。
王恢读完诏书,命郎官们将天子赏赐一一抬了上来。做工精致,涂成黑红两色的精致战甲,绛红色的锦制战袍,特别是那一千斤黄金,在阳光下闪交发光,映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梁啸叩拜谢恩,请王恢等人入座。王恢推辞了,带着自己的部属离开,枚皋、卫青等人却留了下来。梁媌吩咐荼花儿封了红包,来见礼的郎官人手一个。红包到手,沉甸甸的,郎官们知道这个红包不小,更加欢喜,说了不少吉利话。霍去病最讨喜,逗得梁媌开心不已,额外又赏了一金。
枚皋收起红包,冲着梁啸挤了挤眼睛。“李当户、李舒昀也封了侯,李当户食邑五百户,李舒昀食邑三百户,你不仅最多,而且最风光。天子原本定的是千户,王太后说,千户不足以赏你的功劳,又加了八百户。”
梁啸有些意外。王太后要给我加食邑?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天子一千户,王太后加八百户,这面子给得够大啊。
“别急着高兴,后面还有。”枚皋等人相视而笑,却不挪窝,一个个脚下像是生了钉似的。
梁啸莫名其妙。这个枚皋怎么和天子一样,说话说半句。看这样子,这帮家伙拿了赏钱还不够,这是要喝酒啊。他请枚皋等人入座,枚皋等人却还是摇摇头,诡异的笑着,却不说话。梁啸大惑不解,这时门房又赶来了。
“主人,外面又来了客人,让你去迎呢。”
梁啸不敢怠慢,连忙赶了出去,又见一队人沿着里中大路走来。梁啸看了一眼,不禁愣了一下,那辆马车有些眼熟,好像是馆陶长公主府的。
疑惑间,马车在梁家门前停住,车门打开,一个身穿锦衣,唇红齿白的少年飞奔过去,伸出手臂。馆陶长公主搭着他的手臂,一步步的走了下来。见梁啸瞪着眼睛看着她,不由得轻笑一声:“梁君侯,不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
梁啸连忙挤出一丝笑容,迎上前去,躬身一拜。“长公主殿下,你这是……”
“闻说梁君今日封侯,特来祝贺。”馆陶长公主笑得一脸慈祥。她挥动大袖,有人抬过来几只箱子。“我还受皇后委托,带来了皇后对令堂的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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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富贵逼人(书友changxing万点打赏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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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母仪天下。皇后下令赏赐老娘,这是莫大的荣耀,而且不能推辞。更何况前来祝贺的还是皇后的生母,这个面子给得太大了,梁啸觉得自己有些端不住,小心脏呯呯乱跳。
就和王太后为什么要给他增封一样,皇后母女的心思,梁啸也一清二楚。只是此时此刻,他总不能拒人于门外。无奈之下,他只得派人通知老娘做好接待的准备。
得知馆陶长公主亲自来贺,梁媌非常意外。当年在馆陶长公主府受的冷遇还历历在目,现在馆陶长公主居然亲自登门祝贺,这个转变也太大了,大得她不敢相信。
虽然震惊,梁媌还是亲自出门将馆陶长公主迎了进去。按理说,梁媌是个庶民,没资格和馆陶长公主并坐,可是现在梁啸封了列侯,梁媌又是主人,理所当然地坐了主席,馆陶长公主则坐在客席。
此时规矩尚不严谨,长公主和公主在礼制上相去不远,都等同于县侯。
长公主府的侍从将礼物抬了上来,与天子的赏赐一样,摆在堂上。满满当当的几只箱子,绫罗绸缎,黄金玉饰,琳琅满目。梁媌一边感激,一边想起当初去馆陶长公主府求见赏的十金,嘴角不由得带起三分笑意。
先是宣诏的大行令,现在又是馆陶长公主,他们的车驾停在梁家的门口,想不引人注意都难。一会儿功夫,梁啸门口就聚满了人,一边用羡慕的眼光打量着馆陶长公主的车驾,一边七嘴八舌的猜测着。荼牛儿的父母也在其中,见梁家有贵客来访,顿时觉得与有荣焉,说话声音也比往日大了几分。
茂陵是新邑。住的都是新移民。不过,被强制移民的都是各地豪强,即使搬离了老家,实力之雄厚也非梁荼这样的小民所能比拟。见施氏大言不惭。立刻反唇相讥。
有人说道:“又不是你荼家,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儿子是梁啸的兄弟,梁啸封了侯,我儿子就是君侯的兄弟了。你们这些贱民,以后看到我儿子要行礼的……”
“且!封侯。有那么容易么?”有人大声的说道:“李将军立了那么大的功,抓了几十个匈奴贵人,也没能封侯,梁啸就能封侯?”
“你们知道什么?”施氏涨红了脸,用半生不熟的长安话说道:“梁啸从西域回来的时候,我们夫妻去迎接,他带了好多胡人呢,又岂是几十个这么简单。你们这些没见识的刁民……”
荼花儿奉梁媌之命,出门招待邻里,一看老娘与人争论。顿时恼了,大声说道:“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皇后之母,馆陶长公主前来祝贺梁君封侯,你们都散了吧,惊扰了贵人,打断你们的狗腿。”
众人面面相觑,立刻有人上前,陪着笑说道:“花儿姑娘,梁啸真的封侯了?”
“这还能有假?”荼花儿横了那人一眼。微微地仰起头。“安心等着,这是大喜事,梁婶是厚道人,封了侯。免不了要与各位邻居同乐。可你们总不能空着手来吧,是不是该回去准备点贺礼?梁家虽然不在乎你们的东西,可这毕竟是封侯的大事,你们说是不是?”
听了荼花儿此言,众人知道假不得,连忙散去。他们再有实力。毕竟是庶民,与贵族有天壤之别。梁家请他们喝酒,这个面子不能不要。
施氏更加得意,凑了过来。“闺女,我们也要出礼吗,出多少钱合适?多了可不成,现在正是春荒呢。”
荼花儿狠狠地瞪了施氏一眼。“你抠死算了,梁婶什么时候亏待过你。梁啸封侯,能少了牛儿的好处?这么多人看着,你好意思空手来?”
施氏有些为难,正准备再说,里正走了过来,叫道:“施家大婶,你怎么还在这里,县里来人了,快回家去吧。你家荼恬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里正转眼一看,见荼花儿脸色不好,连忙陪笑道:“花儿姑娘,好事,好事。”
荼花儿问道:“什么好事?”
“好像说是赏什么军功,你家牛儿立了功,朝廷下令赏爵,升了公乘。从今儿起,你家不用交税服役啦。”
施氏一听,大喜:“当真?”
里正笑道:“官府的事,还能骗你?说真的,这公乘可是不易得,我也当过兵,还没见过几个凭军功得到公乘的。说起来也是可惜,公乘虽然是高爵,却不得食邑,换了高皇帝那年头,你家不仅不用交税,还有食邑可吃呢。”
施氏大喜过望,飞奔而去。里正和荼花儿打了个招呼,一面喊,一面追着去了。荼花儿愣了半晌,不禁笑出声来。梁啸封侯,弟弟肯定会有好处,可是她没想到好处来得这么快,牛儿居然是个公乘了。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公乘是能指望的最高爵位。不交赋税,不服徭役,不仅减轻的负担,以后也没人敢轻视荼家了。用不了多久,就有人上门提亲,就连她也跟着水涨船高。
这一个指头,值了。
荼花儿心满意足,脚下生风,回到东厨,指挥着奴婢们准备酒席。梁啸封侯,少不得要办一个流水席。
和梁媌母子说了一会儿客气话,馆陶长公主起身告辞。梁媌起身相送,让梁啸送馆陶长公主出门,回过身来,对李蓉清发起了感慨。“蓉清,人怎么能不富贵呢。两年前,我们在长公主眼中如奴仆,拜见了两次,连一口水都没喝着。今天阿啸封了侯,长公主亲自登门祝贺,一天一地,相去甚远啊。”
李蓉清一直沉浸在喜悦之中,脑子晕乎乎的,闻言连连点头。
梁啸送馆陶长公主出了门。馆陶长公主笑盈盈地看着梁啸:“梁君侯,我当日一见令堂便觉得亲切。你可知道,令堂还有个姊姊,曾是梁孝王宫里的人?”
梁啸眨眨眼睛。他从来没听老娘说过。
“孝景帝、梁孝王与我一奶同胞,对梁国故人,我也很有感情。你有什么事,以后可以来找我。太皇太后、孝景帝和梁孝王都弃世了,只剩下我这个老妇人,着实有些冷清,多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来往,也能让我感受到一点生气。”
梁啸客气地拱拱手,连连称谢。馆陶长公主又说了几句殷勤话,这才上了车,辚辚远去。
梁啸直起身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正准备转身入内,远处又有一行人快步走来,当中一人,正是右内史郑当时。梁啸苦笑一声,天子这是故意的吧,阵仗搞得这么大,这人情我还不起啊。
郑当时快步走到跟前,梁啸连忙上前行礼。“郑君,你这是……”
“你封侯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看看?”郑当时哈哈大笑,摆了摆手,几个随从拿出绳子和尺,四散而去。梁啸连忙拦住。“郑君,你这是……”
“君侯,难道你不知道?”郑当时很诧异。“按律,列侯不益田,宅院却是要增加的。我也不知道这一里的地方够不够,总得先派人量一量,若是不够,还请给你另划宅址。”
梁啸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他读过相关的史料,但是临事而忘,根本没想起来。按照军功爵制,封侯不仅是政治身份提高,还可以享受到很多特殊待遇。不交赋税,不服劳役只是一方面,田亩和宅基地规格都会相应的提高。列侯有食邑,所以不赐田,但是宅基地却要增加。比起普通人家,好像有几十倍的差距。
换句话说,要么把这一里的人都搬走,要么给他另划地方,重建宅院。郑当时来就是干这事的。当然,一般来说,这种事用不着他这个右内史亲自出面,只要吩咐一声就行了。他亲自赶来,无非是宫里有命令,让他来捧个场,督促各级部门加快速度,以免刁难罢了。
“那些事以后再说。”梁啸不由分说,将郑当时拉进门,又让庞硕招待他的随从。梁啸将郑当时请到堂上,见过母亲,又请来桓远。“郑君,这就是我的师傅,射声士桓君远,这是牛儿的师傅钟离君期。师傅,钟离叔,这位是右内史郑君当时。”
听到桓、钟离这样的姓氏,郑当时心知肚明,桓远和钟离期也心领神会,双方上堂入座,攀谈起来。梁啸陪着坐了一会,脱身来到东院。枚皋、卫青等人正在观看佣兵、希腊少年们演武,几个郎官看得眼热,已经下场,和佣兵们试起了手。霍去病看得开心,拍着手,叫个不停。
梁啸把枚皋拉到一旁。“少孺,天子搞这么大阵仗,我如何承担得起?”
枚皋瞥了他一眼,笑了起来。“你放心吧,天子都知道。之所以搞出这么大阵仗,就是想立个典型,让天下人知道他要宠敢战之士,赏不次之功。你也不用心慌,到时候去谢恩,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梁啸松了一口气。“馆陶长公主来,天子也知道?”
“就算不知道,猜也能猜得出来。”枚皋不以为然。“天子准了你几天假,你就在家等着收礼吧。有窦太主立了规矩,想来那些人也不好意思太小气。天子说,他不能坏了规矩,只好让这些人来补偿你了。”
梁啸咂了咂嘴,有些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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