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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大汉箭神txt下载     大汉箭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9章 冤家路窄

    出了山口,便是乌孙人的地界。

    虽说按常理这个天气不会有人行军。可凡事就怕个万一,他自己不就是冒雪行军吗?万一猎骄靡打了败仗不服气,和他一样冒险呢。万一乌单带的辎重还没耗尽,还有余力呢。

    所以梁啸不敢有丝毫大意,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就怕被人包了饺子。

    在那一刹那,他听到了人的声音。隐隐约约,不太分明,可是他却不敢大意。他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周围只有风声。

    梁啸闭上眼睛,重新调整呼吸。可是他怎么也无法入静。他再次睁开眼睛,悄悄起身。

    “主人?”希格玛的小脑袋从隔壁的雪洞里探了出来。黑暗中,他只能看到希格玛的眼睛。

    “起来。”梁啸轻声说道:“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希格玛等人都知道梁啸的听觉超过常人,一听他这么说,连忙从睡袋里钻了出来。梁啸走出雪洞,悄悄的探出头,四处看了看。

    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呼啸的北风吹着雪粒,打在他的脸上,将一点热气吹得无影无踪,很快就失去了知觉。真他妈的冷啊。梁啸不敢大意,连忙用大氅捂住脸。风太大,温度太低,迟疑片刻就会被冻伤。他曾经亲眼看到人抹掉了自己的鼻子。

    这么冷的天,应该不会有人吧?梁啸问自己,缩回了脑袋,想退回雪洞。雪洞里没有风,保温效果要好得多。他刚往回走了一步,突然想起桓远说过的一句话。

    战场凶险,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梁啸咬了咬牙,小心的将大氅将自己包好,再次钻出了雪洞。他弯着腰。沿着挖好的雪道,找到了负责东面的灵狐。也不知道是冻得睡不着,还是肩上有担子,灵狐还没有睡。梁啸还没说完。灵狐就坐了起来。

    “大人也有这个感觉?”

    “你也听到了?”梁啸更加紧张。

    “我没听到,但我也感觉不太对。”灵狐挠了挠头,从油腻得打了结的头发里抠出一只虱子,在乌黑的指甲上碾碎,爆成一朵血花。“我觉得风里有人马的味道。但是问了几个兄弟,他们都说我鼻子冻坏了。”

    梁啸笑子。佣兵们果然是老手,连风里有不同的味道都能闻得出来,他可没这本事。

    “不管有没有,叫几个兄弟出去打探一下。我估计,不会超过十里路。”其实,梁啸觉得可能只有三五里路,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他们走得远一些的好。

    灵狐点点头,叫起几个心腹佣兵。安排他们去了。梁啸转身,又去找李舒昀。雪地里走起来很不方便,虽然只有两百余步,梁啸足足走了一顿饭的功夫。

    李舒昀不敢怠慢,也赶紧安排人去侦察。

    梁啸再摸着黑走回来,竖起耳朵,倾听周围的动静。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急促有而力,也说不清是兴奋还是不安,抑或兼而有之。在雪地里走了这么多天。不管遇到的是敌人还是朋友,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等了大概一个时辰,灵狐报告:在东侧三里处发现匈奴人。

    确认了这个消息,梁啸又惊又喜。喜的是这才走到半路上就遇到了匈奴人。而且匈奴人精疲力尽,呼呼大睡,全无防备。惊的是如果他偷懒一下,要么是让匈奴人溜走了,要么被匈奴人发现,杀个措手不及。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把所有的兄弟都叫起来,杀人了。”梁啸搓了搓手,兴奋不已。

    “是的,杀人了。”灵狐也兴奋得满脸通红,眼睛像狼一样放光。

    大战在即,梁啸却没有急着披甲,在逼仄的雪洞里,他缓缓的伸展着身体。这些天,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演练,筋骨都有些绷住了,被夜风一吹,更是生涩。要想发挥出真正的实力,他必须活动一下。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的将士都做好了出击的准备,梁啸也活动开来。在阿尔法等人的帮助下,他披上甲胄,穿上大氅,伸手取弓。希格玛却摇了摇头。

    “主人,天气太冷了,弓不能做。”

    梁啸一愣。弓不能用,那我的武功岂不是废了。

    灵狐走了过来,见状笑道:“大人,希格玛说得没错。这个天气会将弓冻住的,勉强用,不仅会伤弓,甚至可能会崩断弦,伤着自己。”

    “那怎么办?”

    “我们不能用,匈奴人也不能用,近身搏杀,就看谁狠了。”灵狐拍拍腰间的乌兹宝刀,面露得意之色。拿到这口刀后,他爱如珍宝,须臾不肯离身。眼下宝刀将第一次饮血,他非常兴奋。

    “好吧。”梁啸从善如流,收起了弓,从贝塔手中接过弯刀。他的刀法很一般,但这时候也只能如此了。黑弓难得,伤了可没地方换去。

    弓箭没办法用。梁啸就安排了一个突击战术,让擅长步战的佣兵在前突破,擅长箭术的佣兵在后跟进掩杀。灵狐自高奋勇,率领几个滑雪技术最好的佣兵冲在最前面。

    一声令下,佣兵们出发了。虽然寒风呼啸,温度低得能冻掉人的舌头,可是一想到匈奴人就在前面,佣兵们还是兴奋得难以自抑,谁也不说话,像一群沉默的狼,踩着滑雪板,扑向匈奴人。

    ——

    乌单钻在厚厚的皮褥子里,按照巫师教的方法,默念咒语,调整呼吸。

    他睡不着,但是身体却慢慢暖和起来,看着头顶被风吹落的雪粒,他一时出神。

    在巫师的精心治疗下,身体上的伤早就好了,不仅行动无碍,反而有一种精力十足的感觉。但心理上的伤很难好。乌单一直觉得两腿之间空荡荡的,心里也空荡荡的,全无着落。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巫师说的那样练出千斤之力,拉开地弓甚至天弓,他觉得自己只是怯懦,不敢去死,这才拿巫师的话当借口。他甚至都不知道面对猎骄靡时该怎么开口讨要天弓、地弓。

    我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啊。

    乌单叹了一口气,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他忽然又睁开了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

    他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可是他身边明明没有别人。自从受伤之后,他身边就没有其他人。不仅没有女人,连男人都没有,只有照料他的巫师。现在伤好了,巫师也不在他身边,什么人在他耳边叹息?

    乌单凝神细听。他很快意识到那不是叹息,那是有东西在雪上滑动的声音,而且不是一个,而是一片。

    乌单吃了一惊,不假思索的翻身坐起,头探出了雪洞。风裹着雪,迎面扑来,激得乌单打了个激零。

    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但是乌单却更加紧张——他感觉到了危险,那里有越来越近的异响,即使是强劲的北风也无法遮掩。

    “不好,敌袭!”乌单吓得浑身一哆嗦,来不及多想,掀开身上的皮袄,一跃而起,拔出战刀,扯起嗓子,连声大吼。

    除了风声,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响应他。就连他的声音也被风吹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乌单来不及多想,冲向身边的一峰骆驼,跨了上去,用刀猛砸骆驼的**。骆驼爬了起来,迈开长腿,冲向黑暗。伊乌尔匆匆赶来,见乌单不见了踪影,骆驼也消失了,旁边的雪地上一行足印,大吃一惊,连忙叫起十几个亲卫,跨上骆驼,紧追而去。

    他们刚刚离开不久,梁啸等人踩着滑雪板杀到,睡梦中的匈奴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撞倒在地。此时此刻,灵狐手中的长矛不仅仅是滑雪杆,变成了夺命利器,刺穿了一个又一个匈奴人的咽喉,又快又准。

    看着全无防备的匈奴人,佣兵们兴奋莫名,他们冲入人群,肆意杀戮。

    匈奴人被惊醒了,看着从天而降的敌人,惊恐莫名。有人吹响了号角,请求命令,可是期望中的命令一直没有响起,反倒是招来了杀神。敌人在雪面上行走如飞,将他们一一砍倒在地。

    鲜血喷溅,染红了鲜血,随即又被冻住。

    一个接一个的匈奴人倒下了,剩下的四散奔逃。可是积雪及腰,他们根本跑不起来,无法逃脱佣兵们的追杀。佣兵们踩着滑雪板,如飞而至,将企图逃跑的匈奴人杀死在雪地中。

    黎明时分,战斗结束了。雪地上,匈奴人的尸体纵横,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佣兵们兴高采烈,一边割下匈奴人的左耳,一边搜刮他们身上的钱财。他们收获颇丰。这些匈奴人个个有钱,行囊塞得满满的,全是铜币、银币,还有不少金币,看起来像是从大宛人抢来的。梁啸估计,这里面可能有不少原本属于昧蔡。

    梁啸发现了乌单的战旗,却没有找到乌单本人。他找到了几个匈奴俘虏,匈奴人也不知道乌单去哪儿了,但是他们告诉梁啸一个消息:在素叶城的时候,乌单受了伤,不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灵狐立刻带人检查四周的雪地,发现了两行骆驼脚印,一行向东,一行向南,人数不明。

    “大人,要追吗?浑邪王的人头很值钱的。”

    梁啸想了想,摇摇头。“不追了,一个没有卵蛋的浑邪王能掀起什么大浪来,让他回去吧。说不定还能再做一次回头生意。”

    众人开怀大笑。

    -

    -(未完待续。)

第280章 心有灵犀

    得知落在后面的匈奴人没有了辎重,连马都没有,能吃的只有人,梁啸放弃了继续前进。在他看来,那些匈奴人只剩下两个结局,要么被人吃了,要么冻死。不管是哪一个结果,这一万多匈奴人已经全军覆没,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割不割耳朵,没有太大的区别。

    相信昧蔡不会真跟他数耳朵计功。

    与其如此,何必冒着损员的危险继续前进,这些佣兵可都是难得的精锐。

    乌单的亲卫营装备不错,至少一半人拥有铁甲,行囊中也装满了战利品。现在,这些都成了佣兵们的战利品,再加上帐篷、战马和骆驼,他们这一趟远征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最让他们开心的是这些全是他们的,不用和月氏人、大宛人分。

    吃独食的感觉太好了。

    梁啸命人将能用的物资收集起来,用匈奴人的马和骆驼拉着,原路返回。

    十二天后,他们回到了山中的大营,比预计的时间早了至少半个月。昧蔡、阿奢那还有些意外,听梁啸一说,他们感慨不已。这人的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如果乌单不是主动凑上来,梁啸哪能这么轻松的完成任务。

    唯一遗憾的是乌单跑了。对乌单的及时逃脱,梁啸也说不清楚。人算不如天算,这种情况下,乌单都能跑掉,只能说老天不打算让他死。比这个比起来,素叶城下的遭遇也就不算什么了。

    至此,这一战已经尘埃落定,乌孙人无功而返。匈奴人全军覆没,昧蔡有功,月氏人没有功劳,却有苦劳。梁啸等人更不用说,李舒昀和老安德鲁挡住了乌孙人。佣兵们杀死了五六百名匈奴精锐,功劳大大的。

    昧蔡心满意足,命人打造了大量的雪橇,趁着雪还没化,赶回素叶城。

    梁啸等人随行,山口的守护任务交给了昧蔡的部下煎靡。煎靡勇力过人。昧蔡遭到乌单袭击时,就是他率部断后,才救了昧蔡一条命。

    东方朔跳下车,迈着方步,走进了梁家。

    正在庭中安排人打扫的荼花儿一看。迎了上去,没好气的说道:“先生是谁,怎么不请自入?”

    东方朔一怔,有些好笑。“你不认识我?”

    “你很有名吗?”荼花儿不屑的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东方朔一眼。“你除了长得高一些之外,也看不出有什么能耐啊。”

    这时,一个小奴赶了过来,附在荼花儿耳边说道:“花儿姊姊。他是东方先生。”

    “东方先生?”荼花儿眼睛一瞪:“还西方先生呢,扫你的地去。”

    东方朔无语。正在这时,大肚便便的胡细君从后面走了出来。见东方朔被荼花儿拦住,连忙说道:“花儿姊,他是东方曼倩,主君请来他的。”

    “你就是东方朔?”荼花儿恍然大悟,向后跳了一步,再次打量东方朔。“吓。果然高,这得多费布啊。”

    “噗!”东方朔无语。只得将目光转向胡细君。“细君,什么时候临盆啊?”

    “就这几天吧。”胡细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扶着腰,慢慢地走进了厨房。

    听说是东方朔,荼花儿不敢怠慢,立刻让人去请梁媌。过了一会儿,李蓉清赶了出来,将东方朔请到中庭入座。没过一会儿,梁媌也出来了,满面含笑。

    “辛苦先生了。”

    “夫人客气了。”东方朔躬身行礼,解释道:“接到消息之后,我花了些时间打听,这才来得迟了,还请夫人不要见怪。”

    梁媌笑了。“先生都打听到了一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淮南王上书,借梁啸西行之事指摘朝廷施政。天子不胜其烦,就托陈皇后在太皇太后面前吹风。结果馆陶公主以为你和梁王有什么关系,这才招你去问。”

    说到这里,东方朔停了一下。“夫人和梁王……有什么关系吗?”

    梁媌轻声笑道:“先生为什么这么问?”

    “夫人请我来参谋,如果不能告诉我实情,我怎么为夫人参谋呢?”

    “闻说先生精通易经,射覆无所不中。此刻想必已经知道真相,何必再问?”

    东方朔愣了一下,苦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问了。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要提醒夫人。”

    “先生请说。”

    “淮南王坚持黄老之道,而陛下欲兴儒术,道不同,不相为谋。太皇太后时日无多,淮南王又欲倚王太后为援,只怕是抱薪救火,适得其反。夫人若想自安,还是与淮南王保持距离为妙。”

    梁媌沉吟片刻:“你是说,我应该与刘陵断绝往来吧?”

    东方朔点点头。“夫人,淮南翁主身份尊贵,恐怕非梁啸的身份所能承应,反而会耽误梁啸的前程。从长远考虑,还是撇清关系的好。梁啸远去西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淮南王又一心想将翁主嫁入武安侯府,夫人何不趁此机会了结?”

    “这个……”梁媌有些犹豫。过了片刻,她摇摇头。“东方先生,我知道你这是金玉良言,不过我想我可能做不到。且不说我儿远在万里之外,就说刘陵,恐怕亦非我一两句话就能婉拒的。”她瞟了东方朔一眼,忽然笑了。“要不,请东方先生出面?”

    东方朔尴尬地摇摇头。“不瞒夫人说,我已经透过这个意思,只是……”

    梁媌笑了,只是笑得有些暧昧。“既然如此,就还是由他们自己去处理吧。反正我儿梁啸也不在长安,等上一段时间,也许便冷了。”

    “但愿如此。”

    东方朔离开了梁家,返回长安。万户里搬迁后,他就住到了城东,要绕过整个长安城。才能回到住处。

    在覆盎门外,他看到了一个熟人邓国斌。一看到邓国斌,他转身就想躲。可惜他的定制马车比普通马车大得多,太显眼,邓国斌一眼就看到了他。挥起手,大声叫道:“东方君,这么巧啊,我正要去找你。”

    东方朔打了个哈哈。“有什么事吗?我现在很忙,有时间再叙啊。”一边说着,一边让车夫快跑。邓国斌在大道的对面。他想在邓国斌赶过来之前跑掉。

    “有事啊。”邓国斌一边往回跑,一边大声喊道。“有一个定式,我解不出来,想请东方君指点一下。”

    “定式?”东方朔心头一动,明明不想和邓国斌有什么交集。却按捺不住好奇,鬼使神差地把头伸出车窗外,大声喊道:“什么定式,很麻烦吗?”

    “很麻烦。我家翁主说,天下大概只有东方君能解,所以才派我专程赶到长安来。”

    “慢点,慢点。”东方朔百爪挠心,也顾不得其他了。马车慢了下来。在交道口,邓国斌越过了驰道,爬上了东方朔的马车。气喘吁吁地说道:“我刚到你家去了,你家小君说你去了茂陵,我正想追到茂陵去了。”

    “你非得找到我才行?”

    “是啊,淮南王府三千门客,没人能解这个定式,只好来请东方君指教。”邓国斌说道。铺开一幅帛图,上面画了几个图形。下面写了两排数字。

    东方朔一看。“这是什么东西?”

    邓国斌嘿嘿一笑,将手伸出窗外。从赶过来的侍从手里接过一只锦盒,放在东方朔面前。东方朔打开,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眼神多了几分炙热。“千里眼?!”

    “东方君果然不凡,一眼就看出了。”邓国斌笑道:“这是长安的第二只千里眼。如果东方君能解出这个定式,这就是你的了。”

    “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不等邓国斌说完,东方朔盖上锦盒,就塞到了袖子里,一把抓过帛书。“行了,有了消息,我通知你。”

    “这样吧,东方君估计要几天?到时候,我亲自上门请教。”

    东方朔眨了眨眼睛。“嗯……你给我十天时间,如何?”

    “行。十天之后,我去找你。如果东方君真能解开,不仅这只千里眼归你了,还另有厚礼相送。”

    东方朔有些警惕起来。“为了一个定式,至于花这么大的代价吗?”

    邓国斌笑而不语,拱手作揖,下车而去。东方朔哼了一声,打开帛书,盯着那些数字,看了又看,忽然有些后悔。上次关于千秋的那个定式到现在还没解出来,这千里眼的定式不会像那个一样,又是梁啸给刘陵出的难题吧?

    这要是还解不出来,可有些丢人了。输给淮南王府的门客也就算了,输给梁啸,那可有点不甘。那可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啊。一次解不出来,可以说是偶然,两次解不出来……

    东方朔摸摸袖子里的锦盒,呲了呲牙,难以取舍。他喃喃说道:“梁啸,我得涨佣金。你们母子可都不是什么善人,拿我当驴使么?”

    素叶城外,梁啸忽然打了个寒战。一旁的阿尔法问道:“主人,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荷包一紧,好像被人惦记上了,有一种要破财的感觉。”

    “嘻嘻,主人怎么会破财,你这是要发财呢。”希格玛咯咯笑道:“等回到贵山城,大王一高兴,不知道会赏多少呢。就算大王不赏,公主也会赏的,如果能再赏几个姐妹,我们就热闹了。”

    梁啸欲言又止。他想了片刻,忽然笑了,自言自语道:“不行,我得把东方朔哄来,一起西行。”——

    (未完待续)

    

第281章 意义

    梁啸等人大胜归来,受到了素叶城官民的热烈欢迎。

    克瑞翁出城十里相迎,殷勤备至。他将梁啸等人迎入城中,盛宴款待。昧蔡是副王,克瑞翁不敢怠慢,阿奢那、巴图虽然是月氏人,现在也成了贵客,第一次走进了素叶城,走进了城守府。

    佣兵们资格不够,除了那十八名高手之外,他们只能在城守府外就坐。不过,他们心情依然舒畅,这次随梁啸出征,最后一战虽然辛苦,却发了一笔横财,足以让他们挥霍一段时间。以前发财之后还要防着别人下黑手,现在大家都是一个团队的,没有了这个担心,可以尽情享受财富带来的快感。

    克瑞翁请客,聂壹等人照例做陪。见到梁啸,他们笑得合不拢踊,围着梁啸有说有笑,气氛热烈。

    梁啸给郭文斌使了个眼色。郭文斌会意,将聂壹请到一旁。“聂翁,有个好消息。”

    聂壹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有好消息?”

    郭文斌理解聂壹的心情。他们支持梁啸募集佣兵作战,不仅守住了素叶城,还在山口取得大捷,这已经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了。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消息?

    郭文斌把梁啸的计划说了一遍。他还没有说完,聂壹就失声道:“当真?”

    郭文斌早有预料,笑嘻嘻的连连点头。

    聂壹再三确认无疑,立刻激动起来。他来回转了两圈,手指连点。“这是一个好主意。”想了想,又说了一遍。“这真是一个好主意。”

    郭文斌笑了。“聂翁,这笔生意做得不后悔吧?”

    聂壹瞥了郭文斌一眼,抑制不住兴奋。“当然不后悔,哈哈,岂止是不后悔,简直是赚大了。”

    两人相视而笑。

    聂壹随即将其他几个伙伴请了过来,就在城守府商议起如何安排这次规模空前的万里贩运活动,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火朝天。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巨商,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酒宴过后,他们没有各自散去。而且一起来到聂家,围住了梁啸,一起躬身行礼,一揖到底。

    “多谢大人。”

    梁啸连忙将他们扶起,笑道:“礼尚往来。这次能小胜一场。都是各位鼎力支持的结果。如果能回报诸位,某义不容辞。”

    “大人客气了。”聂壹说道:“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时间紧张,必须现在就开始筹备。”

    梁啸很意外。现在还是冬天,天气寒冷,大雪封城,交通不便。要等雪化,至少还要几个月。现在就开始准备,似乎有些太急了。以聂壹的性格,似乎不应该这么毛躁啊。

    “大人。万里贩运,成本很高,普通货物利润不够,赚不了什么钱。只有贩运利润丰厚的宝物才有利可图。宝物稀缺,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准备好的……”

    听了聂壹的解释,梁啸恍然大悟之余,又有些懊丧。万里贩运,成本太高,只有利润丰厚的奢侈品才能赚钱,对商人来说。这天经地义。可是他费了这么多心思,如果只是贩运奢侈品,满足那些权贵们的奢华享受,那有什么意义?

    钱当然要赚。可是赚钱之外,总得做点有意义的事。

    “既然如此,你们就尽早准备,需要我出面的,我一定尽力而为。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大人请讲。”

    “你们想办法帮我收罗一些作物的种子带回去。再收罗一些典籍……”梁啸罗列了一些他觉得比较有意义的东西,聂壹一一记下。他虽然对梁啸不贩宝石、玉器,却一心收集作物种子、典籍不太理解,但梁啸给他们带来了这么大的利润,他们也愿意做一些让步,尽可能满足梁啸的希望。

    最后,他们商定了商队起程的时间。聂壹建议,不等雪化完就起程,那时候天气虽然冷,可是匈奴人活动也少,可以减少被劫的危险。虽然有佣兵保护,可是这么多货物,一旦引起匈奴人的注意,危险依然不可小觑。真要被抢了,他们损失就大了,所以宁愿多吃点苦,趁着匈奴人还猫冬的时候就出发。

    梁啸同意了。浑邪王损失了一万多人,可是对匈奴人的整体实力来说影响并不大,从大宛到大汉的这条草原商道依然风险重重。这么大的一笔生意,如果被匈奴人劫了,他岂不成了匈奴人的运输大队长?

    这种傻事,他才不愿意干呢。

    “你们做好准备,等我通知。我看看能不能和月氏人协调行动。如果能让月氏人护送你们一段路,也许可以减少一点风险。”

    “那当然再好不过了。”聂壹等人大喜过望,连连致谢。

    ——

    乌单跳下马,走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上,盘腿坐下,双手捂脸,脸色阴沉。

    伊乌尔走到马前,一手抱着马脖子,一手拔出了刀,看了乌单一眼。乌单不舍的看了一下那匹瘦弱的坐骑,低下了头,两滴泪水从指缝里溢出,落在石头上,洇成一片。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匹坐骑。

    因为一丝说不清的直觉,他从雪夜中逃了出来,逃过了一次灭顶之灾,却也因此陷入了困境。丢失了所有的辎重,在吃完了携带的干粮后,他们只能杀坐骑充饥。

    这匹马是最后一匹,吃完之后,他们就只能徒步跋涉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远。伊乌尔追出来的时候,带了十几个亲卫,因为食物不足,那十几个亲卫都掉队了,只剩下他们二人还在坚持。

    伊乌尔用力将刀捅进了马脖子,战马嘶鸣着,踉跄着倒地,鲜血喷涌而出。伊乌尔扑了上去,将嘴凑在伤口上,喝了几口马血。热腾腾的血溅了他一脸,他也不擦,反倒哈哈大笑,兴奋莫名。

    “大王,你也来尝一口。”

    “我不饿。”乌单摇摇头。也许这两天吃多了生肉,他对这种血腥味非常排斥,看到伊乌尔的样子,也有一种莫名的焦虑。伊乌尔的忠诚无虞,但他却不是一个贴心的好伙伴。他根本不理解乌单现在的心情。

    乌单想念巫师。

    ——

    梁啸和昧蔡、阿奢那一起,赶往贵山城。

    昧蔡得胜而归,受到了大宛官民的一致赞扬。各城的城守们纷纷献上丰盛的酒宴和赞美。昧蔡意气风发,心满意足。好在他为官多年,还不至于得意忘形,有好处不忘分梁啸、阿奢那一份。有什么好事,都要拉上梁啸和阿奢那同行。

    沿途有城邑提供食宿,迎来送往,他们的行军速度虽然慢得像乌龟,却很轻松,就像一次万人旅行。走了三个多月,直到四月初,他们才回到贵山城。

    大宛王毋寡亲自出城相迎。

    又是一番应接不暇的应酬,每天都是安排得满满当当的酒宴,梁啸苦不堪言。

    梁啸自知酒品不好,一般不敢多喝。可是身为使者,代表着大汉的形象,又不能失礼,只能舍命陪君子。一连十几天的宴请,不仅让他肠胃受累,还严重影响了他练功。到贵山城仅仅半个月,他就像大病了一场。

    好在付出有回报,在他的穿针引线下,聂壹等人筹集了一大批贵重货物,满满当当,装满了近四百匹骆驼,三百多匹马,价值近两万金。如果这些货物能够安全运到长安,至少值二十万金,除去所有的开支,他们还能赚四五万金,即使分到每个人头上,也有三五千金。

    对有份参与的汉商来说,这是从未有过的一笔大生意。有的人可能做一辈子生意都赚不到这么多钱。两到三倍的利润,足以诱惑他们冒任何危险。

    梁啸请来了巴图和阿奢那。本来按照预定计划,战事结束之后,巴图将作为月氏人质奔赴长安。可是现在梁啸不打算立刻回去,他的行程也只能无限期向后延缓了。

    梁啸希望巴图能够和阿留苏联络,请他护送商队一段路程。

    巴图听完梁啸的想法,笑了笑。“这么大的事,除了我,没有人能做到。”

    “你?”梁啸不明其意。

    “是的。”巴图看了阿奢那一眼,阿奢那不动声色。巴图说道:“我和商队一起走吧。只有如此,我大哥才会派人护送。要不然的话,也许轮不到匈奴人来抢,我大哥就会先将他们抢了。”

    梁啸很是吃惊。听巴图这意思,阿留苏也不是什么善人啊。

    “打仗,需要很多钱。”巴图笑嘻嘻的说:“我大哥很缺钱。”

    梁啸明白了。月氏女王既然有意将王位传给巴图,当然不会毫无保留的支持阿留苏,更何况阿留苏的政策取向又与月氏女王有分歧。看到这么一笔巨额财富,要想阿留苏不动心,实在不怎么现实。

    “王子不会有危险吗?”

    “我大哥还没那么蠢,他不会让我死在他的地盘上。”巴图笑了,笑得有些苦涩。“在他看来,我去长安不回来,也许最符合他的利益。”

    梁啸暗自叹了一口气。与巴图相处数月,他能体会到巴图此刻心里的那份伤感。为了王位,亲兄弟互相猜忌至此,也是王族与生俱来的悲哀。对一心想成为月氏王,重振祖先荣耀的阿留苏来说,什么都可以牺牲,可是对不怎么热心王位的巴图来说,这却是一个避之不及的诅咒。

    -

    -(未完待续。)

第282章 入不敷出

    深夜,火炉之旁,油灯之下,梁啸伏案急书。

    他写了几封书信,准备让李舒昀带回长安。

    第一封书信当然是给天子。他详细汇报了自己的行程,了解到的信息,并着重说明了自己暂时不回去的原因,希望得到天子的支持。特别是战斗经过,他仔细分析了匈奴人、乌孙人的优劣,建议天子加强骑兵建设,对现有兵制进行改革,以便有效应对将来与匈奴人的战争。

    第二封书信给老娘。离家这么远,总得报个平安,好让老娘放心。这封信里,那些出生入死的事就不能说了,只说一切平安,处处顺利。

    第三封书信给东方朔。四百多匹骆驼中,有三匹骆驼是他的,除了各种作物的种子之外,就是他费心费力搜罗的希腊典籍,有的是原本,有的是抄本。这些典籍是为东方朔准备的。他没这精力,也没这打算翻译,只在信中大致描述了一下葱岭以西的万里河山,相信能引起东方朔的好奇心。

    梁啸本想给刘陵也写一封信,可是想来想去,最后还是算了,只在给老娘的家书中夹了一页。

    不过,他给刘陵挑了一本书:欧几里德的《原本》的一卷抄本。这本书是他在大宛王宫里发现的,躺在角落里,无人问津。他却如获至宝,花了不少心血,在阿尔法的帮助下译出一卷,又手绘了其中的插图,相信刘陵会喜欢这个礼物。

    他本想将十三卷全部译出来,不过时间和精力都有限,只能以后再说了。

    大功告成,梁啸很满意。虽然他的书法很一般,工整却无可挑剔,一笔一画,就像射箭的动作一样,笔笔到位,工整如刻。整体效果绝对没话说。

    希娅走了进来。“主人,有客人来了。”

    “这时候还有客人?”梁啸抬头看看天色,不禁有些奇怪。他放下笔,搓搓手。“谁啊?如果不重要。就说我已经睡了……”

    希娅不说话,梁啸诧异的抬起头,却看到一个娇俏的身影站在门口,正是大宛明珠,洛绪丽公主。梁啸吃了一惊。连忙站了起来,快步迎了上去,躬身施礼。

    “公主,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洛绪丽走了进来,解开斗篷,递给希娅,露出一身裁剪得体的锦衣,在火光下闪闪发光。她瞟了梁啸一眼,抿嘴一笑。“听说你这两天很忙,喝酒喝伤了?”

    梁啸尴尬的笑笑。这身边有四个小密探的感觉真不好。什么事都瞒不住。

    “大宛君臣太热情了,的确有些招架不住。”

    “你打败了匈奴人和乌孙人,保卫了大宛,谢你也是应该的。”洛绪丽走到书案旁,看了一眼梁啸刚刚写好的书信,又看了一眼那卷《原本》译本,眼神微闪。“准备送给那位公主的?”

    梁啸惊讶的看着洛绪丽,你这都能看得出来?

    “你对她可真够用心啊。”洛绪丽轻叹一声:“你想西行,是不是为了她?”

    “公主为什么这么说?”

    “听人说,世界上藏书最多的地方就是亚历山大城的图书馆。”洛绪丽转过身。背靠着书案,眼睛发亮。“你能不能带我去?”

    梁啸吓了一跳,连连摇头。“公主,别开玩笑了。你是千金之体。怎么能万里跋涉。万一出了事,谁担得起这个责任。”他想了想,又道:“若是别人,还能混在人群里,公主明艳照人,气质高贵。一看就知道绝非常人,可瞒不住呢。”

    “噗哧——”洛绪丽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咬着红唇,瞪了梁啸一眼,耳语一般说道:“大骗子!”

    梁啸干笑了两声,有点狼狈的摸摸鼻子。

    “好了,说正事。”洛绪丽咳嗽一声,收起笑容,脸上的红晕却更浓。“你立了这么大功,要我父王怎么赏你?你是要宝玉呢,还是要明珠?”

    洛绪丽拖长了声音,目不转睛的看着梁啸,白晳的面皮羞得像一块晶莹的红宝石。梁啸垂下眼皮,一本正经的说道:“大汉既与大宛结为盟友,理当同仇敌忾。我这么做,是应该之事,不敢求赏。”

    “不行——”洛绪丽急了,走上前,抱着梁啸的手臂连摇。“不能不要。你快说,是要宝玉,还是明珠?”

    梁啸抽了两下,没能将手臂抽出来。他苦笑道:“要钱行不?我要西行万里,缺钱,缺很多钱。”

    洛绪丽鼓起了腮帮子,瞪起了眼睛,气鼓鼓的看着梁啸。“你……你怎么这么笨?”

    “我笨吗?”梁啸继续装糊涂。“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啊。那么远的路,那么多人,要花很多钱呢。”

    “那好,你可别后悔。”洛绪丽松开梁啸,冲了出去。“我让我父王赏你钱,用金子把你埋了。”

    梁啸追到门口,大声说道:“公主,那我就等着啦。”

    希娅不解的看了梁啸一眼,追了出去。“公主,公主,你的斗篷……”

    ——

    四月中旬,梁啸将李舒昀、巴图等人送出贵山城。有巴图同行,他们将取道月氏,翻越葱岭。这一段路眼下还在月氏人的控制之中,安全比较有保障。

    半个月后,梁啸本人也起程赶往大宛西的康居。

    大宛王赏了梁啸三万金币,相当于一千金,的确是一笔厚赐。不过对于梁啸来说,这些钱却是杯水车薪。

    他手下现在有四百多希腊步骑,几乎每人身后都有几张嘴,这点钱根本不够分。大宛王对他很大方,对普通士卒却很抠门,一人才赏十枚金币。梁啸只能自掏腰包,对他们进行补偿。他要带他们远赴希腊,这一去至少两年,他必须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才能让他们安心远行。

    三万金币还没焐热,梁啸就成了穷光蛋,连路费都没有。他多少有些失望,堂堂的公主,说话不算数。说好用金子埋了我的呢?

    好在昧蔡及时伸出援手,送了梁啸五万金币,以谢梁啸援手之恩,算是解了梁啸燃眉之急。

    这个经历让梁啸再次意识到战争的巨大消耗。没钱,根本打不起仗啊。

    虽说奢侈品无益民生,不过从赚钱的角度来看,这生意还得长期做下去。

    出了贵山城,沿着伽萨特斯河西行。走了不过数里,希格玛扯了扯梁啸的袖子。“主人,你看,是公主。”

    梁啸抬头一看,吃了一惊。不会吧,她真要跟我西行?他没办法,轻踢坐骑,走了过去。洛绪丽坐在那匹白马上,斜睨了梁啸一眼。“你别怕,我不是来找你的。”

    梁啸松了一口气,提到嗓子里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白马走了过来,和黑马互相嗅着,蹭着脸,亲热无比。洛绪丽和梁啸相距不过两臂,见梁啸如释重负,她愠怒不已。“你就这么讨厌我?”

    “公主,你误会了。”梁啸心虚的看了一眼远处,没有人往这边看。他凑近了些,低声说道:“万里迢迢,我兵力不足,无法确保公主的安全。再者,军中粗鄙,公主随行,多有不便。为公主着想,还是留在贵山城比较好。”

    “兵力不足,你不能多带一些兵?”

    “我也想啊,可是没钱啊。”

    “我有钱。”

    “我堂堂男子,怎么能用公主的钱。”梁啸摇摇头,不容质疑。“公主,在我们大汉,用女人钱的男人和奴隶一样,会被人鄙视一辈子。某多谢公主的好意,但请公主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某用的每一枚金币都是自己挣来的,光明正大,天地可鉴。”

    见梁啸一脸严肃,隐有怒意,洛绪丽自知失言,只好嘟囔了一句:“你们汉人真怪。”

    梁啸缓和了脸色,拱拱手。“公主请回吧。回来的时候,我会给公主带礼物。”

    “那好。”洛绪丽轻笑一声:“可不能比你送给那位公主的礼物差。”说完,轻踢白马,飞驰而去。

    梁啸挠了挠头,这可有点麻烦。唉,美人垂青固然得意,齐人之福却不是那么好享的,特别是面对两个公主的时候。

    ——

    乌单一个踉跄,摔倒在雪地之中,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伊乌尔大呼一惊,连声惊叫:“大王小心,前面是悬崖——”

    乌单却什么也听不见,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滚成了一个雪人,冲向山崖。眼看着他就要落入山崖,一个身影从山坡上飞掠而下,像一只大鸟,几个纵落就追到了乌单身边,一把拽住了乌单。乌单下落之势太快,两人一起下坠。那人情急之下,一伸手,甩出手中的鞭子,缠住了一块巨石。

    “轰隆”一声,两人滑了下去,消失在伊乌尔的视线外。

    伊乌尔连滚带爬的赶来,见两人悬在半空中,松了一口气,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大巫师?”

    巫师一手提着乌单,一手拽着鞭子,厉声喝道:“拉我们上去。”

    伊乌尔如梦初醒,连忙将他们拽了上来。乌单不知道撞在了哪儿,脸上全是血,人事不省。伊乌尔手足无措,巫师却不慌不忙,让伊乌尔抱起乌单,向山坡上走去。转过山坡,眼前出现了一个窝棚,非常简陋,里面只有几张兽皮,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

    -(未完待续。)

第283章 伤别离

    乌单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光明,灿烂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

    巫师坐在一旁,双目微闭,脸色平静。天天穿的那件羽衣盖在他的身上,巫师只披了一件羊皮袄,却看不出有什么冷的意思。伊乌尔站在一旁,眼神敬畏。

    乌单觉得有些奇怪。伊乌尔一直对巫师不太尊敬,背后没少抱怨,今天怎么这么恭敬?

    “醒了?”巫师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乌单。乌单应了一声,坐了起来,就势跪倒在巫师面前。“大巫师,我一再违背神谕,天神还能饶恕我吗?”

    “你还活着,说明天神就没有抛弃你。”巫师笑了起来。“我本以为,你会死在那个风雪夜里。”

    想起那个风雪之夜,乌单打了个寒战。

    “死而复生的感觉如何?”

    乌单沉默了片刻。“原来死也没那么可怕。”

    “那你还怕什么呢?”

    乌单想了想,点点头,又道:“大巫师,我该怎么办?”

    “去乌孙,找你姐姐。”巫师站起身来,向南一指。“从这里向南,翻过这道山,就是乌孙人的牧场了。”

    “然后呢?”

    “然后每天向天神祈祷,等我回来。”巫师的眼神中透着一丝狂热。“我去找那位来自汉朝的贤者。我听他说过,他有办法能将你这样的人变成高手。”

    “大巫师,你说的究竟是谁?”

    “你应该知道他。”巫师笑了起来。“他就是大屠耆中行说。”

    乌单恍然大悟,眼睛跟着亮了起来。他当然知道中行说。这个汉人奴隶在匈奴人中有如神一般的存在。更重要的是,中行说和他一样,是一个不完整的男人。

    怪不得巫师一直对他有信心,原来如此。

    ——

    龙城。军臣单于和太子於单弯下腰,走进一座低矮的帐篷。

    中行说躺在厚厚的毛皮中,一动不动,气若游丝。他的脸皮全皱了起来,像一片拧成一团的烂布。稀疏的眉毛隐在皱纹里。几乎消失不见。

    “大屠耆,大屠耆?”军臣单于轻轻喊了两声,像是怕吵醒了中行说一般。

    中行说慢慢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的说道:“单于。什么事?”

    军臣单于皱了皱眉。中行说说的话,他听不懂。过了一会儿,中行说无声的笑了,改用匈奴语说道:“我又忘了。人老了,只记得家乡的话。”

    军臣单于不自然的笑了两声。中行说真的老了。他已经年过八旬,老得只剩下一口气。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咽下这口气,与世长辞。

    如果他死了,谁能代替他?军臣单于心底生起一丝隐忧。“大屠耆,有一些事,我要向你请教。”

    中行说发了一会呆,才漫不经心的说道:“什么事?”

    “汉朝派使者去了大宛。”

    “使者?大宛?”中行说散乱的眼神慢慢凝聚起来,露出一丝骇人的神采。“扶我起来。”

    军臣单于连忙将手插到中行说背后,小心翼翼将中行说扶了起来,在中行说耳边慢慢地说起原委。

    他刚刚收到乌孙昆弥猎骄靡的急报。因为浑邪王部的内讧。去年筹备的对月氏之战无果而终。后来他与乌单绕道攻击大宛,结果大宛、月氏联手,猎骄靡受阻于山口,乌单深入大宛,全军覆没。猎骄靡本人在回师途中遭到月氏人阿留苏的袭扰,损失惨重。

    这一切的背后就是那个叫梁啸的大汉使者。是他杀死了浑邪老王,激起了浑邪王部的内讧,也是他促成了月氏与大宛的联盟。

    中行说静静的听着,稀疏的白发微微颤抖。“终于要来了,终于要来了。”

    军臣单于疑惑不已。觉得中行说又犯糊涂了。“大屠耆,你说什么?”

    “汉人要杀来了。”中行说慢慢的抓住军臣单于的手臂,枯瘦的手指像鹰爪一样,捏得军臣单于吃痛不住。“单于。你不听我的话,贪恋汉人的丝衣美酒。现在,他们要来了,不过不是进贡,而是来杀你们。”

    “杀我们?”单于太子於单笑了一声,细长的眼睛里露出几分不以为然。“汉人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对手。”

    “你懂什么?”中行说瞪起眼睛。怒喝一声:“你根本不知道汉人有多狡诈,为了权利,他们连亲兄弟都杀,更何况匈奴人。你以为……”他突然咳嗽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让人很担心他一下子咳断了气。

    军臣单于瞪了於单一眼,示意他别乱说话。他知道中行说对於单一直不满意,不管他怎么创造机会让於单多表现,都无法改变中行说的态度。他一度很苦恼,不过现在不担心这个了,中行说看起来活不了几天了,不会於单的智囊,也不会成为於单的麻烦。

    中行说老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喘匀了气。他紧紧地抓住军臣单于的手臂。“单于,你知道汉人最缺少的是什么吗?”

    “……战马?”

    “是的,他们最缺马,大宛的马……是天下最好的马。如果大宛落入他们的手中……”

    军臣单于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怪不得汉人接连派使者西行,他原来以为只是中行说常说的远交近攻,现在看来,汉人真正的目的却是马。

    匈奴和汉朝相比,什么都缺,唯独一样是汉朝无法相比的。那就是马。因为有了马,匈奴人才能来去如风,才能将汉军耍得团团转,才能有利则进,不利则退。如果汉人拥了足够的战马,匈奴人还能这么轻松吗?

    “那怎么办?”军臣单于急声道。

    中行说瘪着嘴,咬着光秃秃的牙根,一字一句的说道:“趁老太后还在世,小天子动弹不得之时,发兵大宛,扑灭他们的野心。”

    ——

    阿留苏纵马而来,数十名骑士紧随其后,急促的马蹄声在山谷中回荡,自有一翻威武之气。

    巴图皱了皱眉,转身冲着李舒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李舒昀点了点头。他的确有些紧张。隔着这么远,他都能感觉琶阿留苏身上的杀气。

    阿留苏一直奔到巴图面前,这才勒住了坐骑。大青马扬起前蹄,昂首长嘶,声如裂帛。阿留苏稳稳的坐在马背上,大声道:“巴图,你这是去哪儿?”

    “去你想让我去的地方。”巴图嬉皮笑脸的说道:“大哥,我要去长安了,你高兴不高兴?”

    阿留苏哼了一声:“你去长安,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我去了长安,月氏与汉朝结盟,一东一西,夹击乌孙、匈奴,你不喜欢吗?”

    阿留苏眼神闪了闪,目光越过巴图的肩膀,看向他身后长长的队伍。五百多匹马,四百匹骆驼,数不清的包裹,不用看,都知道里面装满了财富。至于那三百多个佣兵,阿留苏根本没放在眼里。他知道他们都不是一般的佣兵,可是对他来说,只要他想,这些佣兵根本不够他杀的。

    不过,他犹豫了。巴图如果去了长安,对他来说的确是个好事。不仅不会再有人和他竞争王位,而且能和汉朝结盟,对他的好处不言而喻。

    如果不是汉人,他现在能不能站在这里都说不准,更不用说在猎骄靡身上占便宜了。

    “你准备去多久?”阿留苏放缓了语气。“母亲会想你的。”

    “如果可能的话,我就不打算回来了。”巴图无所谓的说道:“反正母亲又不是我一个儿子。我陪了她这么多年,早就烦了,也该让你陪她,让我轻松轻松了。”

    “你这么说,她会很伤心的。”阿留苏歪了歪嘴,露出一丝坏笑。“你不怕我去告你的状?”

    “我只怕你犯傻,拎着我的头去告状。”巴图不屑的扫了阿留苏身边的勇士一眼。“大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乌单被汉朝使者用人弓射爆了卵蛋,一万精锐全军覆没,你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什么?”阿留苏吃了一惊。“汉朝使者射伤了乌单?”

    “没错,汉朝使者百骑袭营……”巴图将梁啸百骑袭营的战斗说了一遍,其中不免添油加醋,将梁啸夸得如同天神一般。真要按照他说的这样,梁啸不需要百骑,一个人就能在匈奴大营里杀几个来回。

    阿留苏将信将疑。“巴图,你又在吹牛了。”

    “我吹不吹牛,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巴图哈哈一笑:“别的不说,你手里这弓不如人弓吧?”

    阿留苏沉下了脸。“人弓是我月氏宝弓,落到汉人手中,你很开心吗?”

    “我又不像你,以勇士自称。我只是喜欢醇酒美人,人弓在谁的手里,与我有什么关系?倒是你啊,人弓在乌孙人手里这么多年,也没看你抢回来,现在你倒急了?有本事,去把天弓和地弓抢回来吧。”

    阿留苏大怒,刚要说话,巴图抬起手,拦住了他。“大哥,你别冲着我发火,我只是说句实话而已。我要去长安了,这辈子可能都见不着面。你是不是该像小时候一样抱我一下?”

    看着张开双臂,笑容虽然不羁,眼神却饱含恳求的巴图,阿留苏心一软,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跳下马,张开了双臂,迎向巴图。

    兄弟俩紧紧的搂在一起。

    -

    -(未完待续。)

第284章 风雨欲来

    一骑快马,冲进了长安城。

    五月的长安绿树成荫,繁花似锦。

    天气热了起来,不论是贵人还是庶民,都扔掉了厚重的冬衣,换上了轻薄的春装,三五成群的出城游玩。长安城内外车水马龙,游人如织。

    上林苑,天子身着劲装,手持弯弓,纵马如飞。弦响处,一枝利箭飞射而出,“笃”的一声,正中七十步外的箭垛。箭垛晃了起来,嗡嗡有声。

    “陛下,你的力量又强了不少。”韩嫣策马追来,看到这一幕,不禁大声赞好。

    “不过七十步而已。”天子勒住了马,将弓扔给韩嫣,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当户,你看我能从军征伐,与匈奴人一争长短么?”

    李当户皱了皱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况陛下乃万乘之尊,何出此言。”

    天子笑笑,结束了这个略显无趣的话题。韩嫣笑眯眯的接过了话头。“陛下,陛下若提百万雄师,胡人当望风而遁,又岂敢与陛下一争长短。战场厮杀这样的事,还是留给臣等吧。小去病,你说是不是?”

    霍去病端坐在马上,紧紧的勒着缰绳,有点紧张。他刚学骑马不久,还不能自如的控制马区,却不肯让人抱,坚持要自己骑。听了韩嫣的话,他挤了挤脸,露出几分不太自然的笑容。

    这时,李椒带着一个骑士,从远处奔了过来。天子一看,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韩嫣见了,也严肃起来。他们看得出李椒身边的那个骑士风尘仆仆,神情疲惫,是走了很远的路赶来的,必是急讯。

    片刻间,李椒二人来到天子面前,骑士翻身下马,双手奉上一封加急文书。不等其他人动作,韩嫣跳下马。接过文书看了一眼,转身走到天子面前,轻声说道:“陛下,雁门急报。”

    天子点点头。示意韩嫣拆开。韩嫣敲碎封泥,解开封泥中的绳结,取出了一卷竹简。天子接过,看了一眼,顿时眼神一缩。过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不紧不慢的说道:“枚皋,严助,东方朔。”

    “唯!”被叫到名字的几个人连忙上前,躬身应喏。天子看看他们,将手中的竹简递了过去。“你们看看,匈奴人这是想干什么。”

    枚皋刚要伸手,严助抢先一步接了过来,迅速扫了一遍。这才转手交给枚皋,自己则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枚皋、东方朔看完,严助又抢先说道:“陛下,去年草原下了一场大雪,牲畜冻死无数,这必是匈奴人受了天灾,欲行劫掠之事。臣以为,当择良将,严关防。以备不测。”

    枚皋沉默不语,若有所思。严助见了,嘴角微挑。“少孺有何异议?”

    枚皋不满的看了严助一眼。严助抢先看,有时间思考。现在又催着他发表意见,明显是想让他出丑。去年出使匈奴回来,他拿出了详细的地图,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天子对他颇为赏识,严助似乎感到了威胁。处处针对他,想要压他一头。

    “臣以为,匈奴人大会于龙城,与往年不符,的确应该多做准备,以免不测。”

    严助不动声色的笑了。作为曾经出使匈奴的使者,枚皋只能附和他的意见,这本身就是示弱。

    天子问道:“有什么不符?”

    “春天马瘦,匈奴人一般不会大出兵。雪灾虽然严重,可是现在肯定已经化了。大灾之后,实力不足,匈奴人应该休养生息,以免加重损失。可是……”

    枚皋觉得有些不可理解,摇了摇头。

    天子对他的意见不太满意,眼睛一扫,只见东方朔若无其事的东张西望,不免有些生气。“东方朔,你有什么意见?”

    东方朔晃了晃脑袋,哈哈一笑:“臣觉得,他们都是在草丛里找草籽的鸡,却想妄测高飞于蓝天之上的鹰,目光未免过于短浅。”

    “是么?”天子笑了一声,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严助和枚皋。“那你说说,鹰是怎么想的。”

    “匈奴人大会龙城,袭扰边境固然是可能之一,但却不是唯一。如果他们是为远征做准备呢?”

    “远征?”天子一怔,想了想,不禁“哦”了一声。“你是说,他们现在集结,为是了秋天的远征?”

    东方朔嘿嘿一笑,不屑的瞥了严助和枚皋一眼。严助很恼怒,寒着脸不吭声。枚皋却思路大开。“陛下,这的确有可能啊。远征需要更多的时间准备,匈奴人现在开始准备,且行且牧,秋后马肥,正好征战。这么说来,大战将在七月之后,他们……”

    枚皋如梦初醒,失声叫道:“西域?!”

    天子收起笑容,长叹一声:“若是如此,梁啸有功,可惜……”

    枚皋眼神一黯,接着说道:“是啊,西域万里,鞭长莫及。”

    天子沉吟片刻,再次问东方朔道:“如何应对为好?”

    东方朔摇摇头。“择良将,严边关,避免匈奴人在西征之前侵扰。至于西域,只能听天由命了。大动干戈,势必引起朝野纷争,两宫不安。梁啸西行,与月氏结盟,就是为朝廷分忧。现在,他的愿望实现了。匈奴人如果真的大举西征,边境至少可以太平一年。”

    天子惋惜不已。“可惜,可惜。”

    ——

    梁啸越过伽萨特斯河,向西南走了七天,来到亚历山大里亚。亚历山大在世界各地建了十几座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城,亚历山大里亚就是最远的的一座。

    梁啸随行太多,不能全部进城,只能在城外扎营,然后派人进程与城守联络。他有大宛王签发的文书,城守德摩尼不敢怠慢,亲自出迎,将梁啸请入城中。

    比起大宛的其他城邑,这座亚历山大里亚的希腊风格更加明显更盛。在城外还看不出来,沿途遇到的牧民和农民大多衣衫破旧,眼神呆滞。进了城,就像进了另外一个世界,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大部分人衣着光鲜,骑着骏马,跟着俏婢健仆,神情悠闲。顾盼自雄。

    “城守治理有功,亚历山大里亚很繁华啊。”

    德摩尼五十出头,白面虬髯,一头卷曲的短发。听了梁啸的夸赞,他非常高兴。他已经得到消息。这位年轻的大汉使者不仅骁勇善战,帮助大宛人击退了乌孙人、匈奴人,还与副王昧蔡更是交情深厚。梁啸对他印象好,自然是一个荣耀。

    “贵使过奖了。亚历山大城虽然富庶,却没多少汉商。精美的丝绸从素叶城贩到这里,价格就要增加一半。如果贵使能让汉商来到这里,我们将敞开怀抱欢迎。”

    梁啸笑了。大宛人果然是三句不离钱。德摩尼欢迎他是假,欢迎钱是真。

    “只要大人支持,我相信汉商会非常乐意到亚历山大里亚来做生意的。”

    梁啸谦虚了几句,闲聊起亚历山大里亚的情况。德摩尼一一作答。两人有共同的利益,一见如故,很快就说得热络。

    亚历山大里亚分为内外两层,城守府建在城中的高地,居高临下,俯瞰四周,建筑风格模仿雅典的卫城。普通百姓居住的房屋和集市则在山坡之下,被纵横交错的大道分成大小不等的区域。希腊人以经商为生,所以集市与民居混杂,随处可见。而不像汉朝把市场集中在一个地方,用墙围起来。

    来到城守府,梁啸命人奉上十匹丝绸,德摩尼大喜。爱不释手,热情度再次高涨。

    梁啸不禁暗笑。果然是物以稀为贵,汉商因为各种原因,大部分在大宛东部城邑活动,最远也不过到贵山城。亚历山大城虽然是商贾辐凑之地,却没有汉商的影子。丝绸只能从东部转运而来。不过三百多里,价格就涨了一半。

    在大汉,这不过是万余钱的小礼物,作为使者而言,未免菲薄。在这里,这却是一笔大礼,连身为城守的德摩尼也不能等闲视之。由此可见丝绸的市场潜力有么惊人。

    德摩尼热情款待梁啸,请梁啸看戏。剧院和体育场、浴室一样,是希腊城市的标配,亚历山大里亚自然也不例外。贵山城也有剧院,不过梁啸在贵山城的时候忙得脚打后脑勺,一直没有机会看戏。到了亚历山大里亚,总算见识了一下古希腊剧院是什么模样。

    当天演的是一幕喜剧,用希腊语进行表演,里面充斥着大量的希腊典故。以梁啸目前的希腊语水平,正常口语交流还能勉强应付,听这种戏剧就云里雾里了。他看不懂戏,但是看得懂人。来看戏的人很多,说的也都是希腊语。从衣着来看,应该是有钱有闲的阶层。

    最让他意外的是观众中有很多女人。据他所知,除了**之外,真正的希腊剧院里是不会出现正经女人的,而亚历山大城的剧院里却有大量的女人,神情从容,举止端庄,一看就知道是家境不错的贵妇人,可见大宛女人的地位高不是一句空话。

    见梁啸不看戏,却不停地看女人,德摩尼暗自发笑,他转过身,正准备叫人,却看到一个手下带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使者赶了过来。那使者一看到梁啸,几步赶到梁啸面前,低声说道:“贵使,副王请你立刻赶回贵山城,有要事相商。”

    “什么事?”梁啸皱起了眉。他认识这个使者,是昧蔡身边的亲信。

    使者犹豫了片刻,附到梁啸耳边说道:“煎靡将军送来消息,匈奴人举止异常,可能会大举入侵。”

    梁啸心里咯噔一下。

    梁啸见过煎靡,知道那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年轻人。对昧蔡留他镇守山口,梁啸认为是昧蔡不多的明智决定之一。这样的一个人送来的消息,即使听起来非常离谱,梁啸也不敢掉以轻心。

    昧蔡特地让使者告诉他这是煎靡送来的消息,恐怕也有担心梁啸不信的因素在其中。

    梁啸只是觉得可惜,他的西行路刚刚开始,还没出大宛境内,就中途夭折了。

    真是好事多磨啊。

    -

    -(未完待续。)

第285章 计穷

    未央宫,温室殿,天子看着李广、程不识和韩安国三人,欲言又止。

    李广三人莫名其妙,不知道天子究竟想说什么。李广转过头,看看站在一旁的李当户。李当户垂下了眼皮,避开了李广的目光。李广很不高兴,脸色有些难看。

    殿中气氛紧张。

    天子沉吟了很久,摆了摆手。“北疆的事,就托付三位将军了。”

    “唯!”李广三人躬身施礼,退出大殿。在殿外,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糊涂。

    北疆有警,天子召他们三人分别担任上郡、上谷和右北平太守,这没什么好奇怪。他们三人是这个时代最著名的将军,特别是李广和程不识,戍边多年,对边疆的情况最为了解,在匈奴人有异动的情况下,安排他们回边境加强戒备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天子的神情不同寻常,他仿佛有话想说,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在天子来说,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这位天子虽然年轻,甚至还未真正掌握大权,但他一向极有城府,很少将自己的情绪如此展露在大臣的面前。

    程不识抚着颌下的短须,不紧不慢的说道:“李兄,匈奴人有点怪啊。这时候扰边,是不是去年的雪灾损失太大,难以为继了?”

    李广皱着眉,没有回答。他知道程不识的意思。他是未央宫卫尉,比程不识这个永乐未尉更接近天子,他的长子李当户又在天子身边为郎,知道的消息要多,现在搞不清状况,程不识自然要向他打听打听。

    李广很乐意为程不识答疑解惑,可问题是他对此同样一无所知。他和程不识、韩安国一样云里雾里,搞不清天子的真实用意。面对程不识的探听,他很没面子,更加恼火。

    韩安国李广窘迫,连忙扯了扯程不识。示意他别再问了。程不识叹了一口气,和李广拱拱手,转身走了。韩安国也行了一礼,匆匆而去。看着他们的背影。李广郁闷不已。

    “李将军留步。”郭舍人赶了出来,叫住了李广。“天子有事要问将军。”

    李广不敢怠慢,连忙转身回到殿中,天子见他回来,示意他坐下。然后将一副帛书地图推到了他的面前。李广低头一看,不由得大喜。这是一副雁门以北的地图。他在雁门驻守多年,一看就知道。不过,这副地图描绘得很详细,比他自己了解到的内容还要多,甚至标出了匈奴人的王庭龙城的位置。

    有了这副地图,行军作战有把握多了。

    不过,李广随即看出了问题。他是去上郡,而且诏书是拒敌于境外,并没有越境追敌的旨意。这副地图给他也没什么用啊。

    “陛下?”

    “李将军,如果携带辎重,最多能坚持多久,能走多远?”

    李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一人战斗,三人负粮,最多可以坚持一个月,以日行四十里计,可以走一千两百里。来回各半,可深入六百里。”

    “若不恤士卒体力。全速前进呢?”

    李广犹豫了片刻。“日行百里。”

    天子苦笑。“这么说,就算有去无回,也只能走三千里?”

    “不,最多两千里。”李广道:“如此急行军。士卒伤亡会很大,难以持久。再者,体力消耗过大,至而不能战,战而不能胜,又有何用?”

    天子点点头。“我知道了。”

    李广更加莫名其妙。他试探着问了一句:“陛下,如果有机会,臣是否应该深入草原?”

    天子看了他一眼,沉吟了片刻,摇摇头。“李将军,我知道你敢战,但你是统兵的将军,不可一意深入。”

    李广脸色一黯,点了点头,躬身退下。

    天子盯着李广的背影,眼神闪烁。他想了很久,长叹一声:“太远了,实在太远了。”

    “是啊,实在是太远了。就算陛下愿意倾力相救,也鞭长莫及。”韩嫣惋惜地挠了挠头。“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实在是可惜。若是迟上两年,趁着匈奴人西行之际,三将深入草原,必可大有斩获。”

    天子苦笑,长叹一声:“奈何,这是老天要折我的苍鹰啊。”他想了想,转身又对李当户说道:“当户,你去茂陵,为我看看他的家人。听东方朔说,他那个胡姬生了一个女儿,你帮我去看看。可惜,要是个儿子多好。有桓远那样的名师从小指点,说不定能成就另一个梁啸。”

    李当户点了点头,沉默不语。韩嫣见了,悄悄地转过头,歪了歪嘴。

    ——

    梁啸回到了贵山城,眼前看到的一切让他非常意外,不禁有些怀疑那个信使是假传消息。

    贵山里一片安详,与往日无异。街道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随处可见牵着骆驼的商人、骑着骏马的闲人,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哪里有一丝大敌将至的模样。

    梁啸赶到副王府,走进大门,庭院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个瘦削的中年人正在指挥着奴仆们摆设桌椅,摆放餐具,看起来像是要举办一场丰盛的宴会。昧蔡如今是大宛最炙手可热的权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门庭若市,家里经常举办宴会,并不稀奇。看到这个场景,梁啸更加怀疑消息的准确性。

    不会是昧蔡拿我开玩笑吧?

    就在梁啸疑惑不已的时候,一个仆人走了出来。“贵使,副王在浴室等你。”

    梁啸无语。你们是有多爱洗澡啊,这太阳还没落山,你就又钻进浴室里了?

    梁啸示意其他人退下,只带着荼牛儿来到浴室。昧蔡正泡在温泉里发呆,神情有些憔悴。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赤条条的走了过来,一把拉着梁啸的手。“唉呀,梁君,你可算是来了。来了好,来了好,你来了,我就心安了。”

    梁啸苦笑道:“副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昧蔡不说话,先摆手示意一旁服侍的侍女出去,又吩咐道:“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备任何人进来。我要和使者商量晚宴的细节。”

    卫士们应了一声,关上了大门。门一关上,昧蔡就叹了一口气。“梁君,你知道我现在有多难么?匈奴人大兵压境,我却连一个字都不敢说,还得强颜欢笑,陪他们饮酒作乐。每喝一口酒,我都觉得可能是我这一生中的最后一口。”

    梁啸吓了一跳。“副王,消息准确?究竟有多少匈奴人?”

    “究竟有多少匈奴人,目前还不能确定。不过,匈奴人要来,这是确凿无疑的。煎靡派人去收集战利品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匈奴斥候和商人,都说匈奴单于发出命令,要集结西部诸王会于龙城。”

    “匈奴人五月会于龙城,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啊。这是他们的习俗而已……”

    “是的,但他们从来没有在春季马瘦之际集结人马的,而且西部的几个大部落都在转场,向西前进。就算他们没有大举犯边的计划,要夺回乌孙地也是必然的。”

    梁啸眉梢一动。忽然有点明白了。

    昧蔡打了胜仗,权势如日中天,阿尔泰山就在他的掌握之下,金子也都进了他的腰包,其他人不得染指。匈奴人西侵,那里肯定是第一战场。对昧蔡来说,为了那些金子,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但是对别人来说,这片土地原本就是乌孙人的土地,大宛有必要不远千里的去那里征战吗?

    反正他们又捞不到好处。

    梁啸又好气又好笑。

    “梁君,那可是我们并肩作战的地方啊。”昧蔡有些心虚,又道:“如果匈奴占了山口,我们再想夺回来,那可就不容易啦。如果他们继续西进,我们靠什么挡住他们?”

    梁啸微微颌首。昧蔡虽说有私心,但这个可能也不能说没有。

    “守城不行吗?匈奴人不擅攻城。”

    “如果短时间围城,那问题不大,可若是匈奴人围城不去,必欲破城,那怎么办?别的不说,只要断了城中的水源,用不了几日,城中必乱。”

    梁啸皱起了眉头。昧蔡说的水源的确是个问题。大宛的城市都在河边,靠引进河水供应城中的各种用水,一旦匈奴人切断水源,用不了半个月,城中的储水用尽,人心必乱。但这不是问题,梁啸可以找人帮他们打井。梁啸担心的是另外的问题。

    如果匈奴人是以彻底攻占大宛为目的,那大宛的好马岂不是都被匈奴人收入囊中了?

    梁啸心头一动。匈奴人会不会就是为了马来的?他随即又摇摇头。匈奴人又不是大汉,马对他们来说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梁啸考虑了很久。“不管怎么说,有备无患,还是要先做好准备。副王,大宛总共有多少兵?”

    “兵有五六万,但是不可能征召,能够调用的人马最多三万。”昧蔡长叹一声:“这点人马,怎么对付匈奴人啊。”

    “就像去年一样,再与月氏联盟呢?”

    “我担心月氏人也没有足够的实力。我听阿奢那说,上次派了五千人,已经是极限了。五千人,能有什么用?”昧蔡眉心紧皱。“再者,月氏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五千人入境,已经让人很担心了,如果来更多的人,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和匈奴人一样,成为祸害?”

    梁啸很挠头。这可怎么办?

    -

    -(未完待续。)

第286章 危险和机遇

    梁啸本来不打算参加宴会。●⌒,他心情很差,没有饮酒观舞的兴趣。可是昧蔡却拉住了他。

    “你突然回到贵山城,迟早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坦然一些。”谈到打仗的事,昧蔡没什么好的主意,可是谈到为人处事,昧蔡比梁啸有经验多了。见梁啸心情不好,他反过来劝梁啸。

    梁啸觉得有理,只得强颜欢笑,和昧蔡一起入席。

    大宛的贵人们看到梁啸在座,都有些奇怪。十几天前,他刚刚离开贵山城西行,怎么突然又回来了?不过,他们没有多问,很快就被美妙的歌舞和丰盛的佳肴吸引住了,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一派详和景象。

    梁啸端了一杯酒,凑到昧蔡身边,借着敬酒的机会,低声问道:“副王告诉大宛王了吗?”

    昧蔡瞅了他一眼,露出诧异的神情。“这怎么能说?”他想了想,又解释道:“情况还没确定,岂可惊动大王。等搞清楚再汇报不迟。梁君,到时候我们一起进宫,如何?”

    说着,味蔡挤了挤眼睛,随即露出灿烂的笑容,举杯和过来敬酒的人打了个招呼,一饮而尽。

    虽然知道不妥,梁啸不是暗暗咒骂了一句。昧蔡这货太过份了,我是大汉使者,又不是你的部下,你怎么能这么做。你醉生梦死,我替你劳心费力?

    梁啸有点头大。原本甘甜的葡萄酒喝在嘴里也多了几分苦涩。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驿馆的,总之喝得有点多。半夜醒来,他口干舌燥,头痛欲裂。

    阿尔法听到声音,走了进来,倒了一杯水递给梁啸。梁啸接过来,呷了一口,打量了衣衫整齐的阿尔法一眼,愣了片刻。“你还没睡?”

    “还有些东西没收拾好。”阿尔法抬起手,打了个哈欠。随即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什么东西这么急,明天收拾不行吗?”

    “副王送来的图籍。我担心主人明天起来要用,所以先整理一下。”

    “图籍?”梁啸心头一动。昧蔡给他准备的图籍应该是和匈奴人有关的。昧蔡这是早有准备啊,连资料都准备好了。这个浑蛋!梁啸一边咒骂着。一边让阿尔法把东西拿来,又点了两盏灯,伏案细看。

    是大宛的地图,包括大宛所有的城邑,各城邑的人口、兵员都编成图册。这时候还没有纸。他们也不习惯用竹简木简,地图和文字都是写在羊皮上,一摞一摞的堆得到到处都是,满屋子的羊皮味。

    梁啸第一次看到大宛全图。地图是一个国家的机密,即使他与昧蔡关系莫逆,如果不是因为匈奴人即将大举入侵,他也没机会看到这副地图。

    梁啸忽然觉得,匈奴人入侵也许未必就是坏事。

    地图上,大宛国处于一个盆地之地,南侧是阿赖山脉。北侧是天山山脉,伽萨特斯河(药杀水)的上游在盆地之中流过,滋润了两岸的土地。贵山城在盆地的西侧出口处,除了得自乌孙的那些土地之外,大部分的城邑在贵山城以东。

    梁啸忽然心中一动,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这个地形太适合防守了。只要将贵山城守住,匈奴人基本不可能从西侧进入盆地。东侧虽然有路翻越葱岭,可是对于以骑兵为主的匈奴人来说,要翻越葱岭,他们将付不小的代价。

    梁啸想起了李广利两次出征大宛的事。李广利的真是庸材。万里行军,还要翻越葱岭这样的天险,难怪他的损失那么大。亏得他的对手是大宛,换成其他略微强悍一点的国家如月氏。别说两次,就算再来两次,他都未必有机会取胜。

    怪不得后来大唐经营西域都是从天山北麓。不管是李白出生的碎叶城现在还叫素叶城,还是那场决定大唐对西域控制终结的怛罗斯之战的怛罗斯,都在天山以北。

    这么说,就算守不住山口。只要能守住贵山城,大宛也不至于亡国。不过这样一来,贵山城西的城邑,包括那座亚历山大里亚在内,恐怕都难逃匈奴人的屠刀。

    能不能拒匈奴人于境外,不让他们进入大宛境内?

    梁啸的目光在地图上逡巡,冥思苦想。看了一会儿,他的目光落在了地图的边缘的一条山谷。

    “那里是什么地方?”

    阿尔法凑过来看了一眼,眨眨眼睛,不太肯定的说道:“应该是一道河谷。听说月氏人就是从那道山谷走过来的。”

    梁啸想起了李舒昀和他护送的商队,他们就是从月氏境内翻越葱岭的,应该走的就是这条路。按时间估计,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进入乌孙境内,能不能顺利通过,还是未知之数。这么一大笔财富,如果被乌孙人或者匈奴人抢走了,那就太可惜了。聂壹等人都会因此元气大伤。

    强敌在侧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啊。

    什么时候把匈奴人打残了,将草原商路控制在手中,才有真正的安全可言。

    梁啸翻看着地图,脑海里盘算着各种可能。不过,双方实力差距太明显,除了固守贵山城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

    不,一定有办法。梁啸自言自语,给自己打气。阿尔法陪在一旁,有些犯困。她虽然很勤勉,可是在这些事上,她帮不上梁啸什么忙。不仅是她,梁啸身边的其他人也差不多,勇力有余,谋略不足。

    梁啸更加渴望刘陵和东方朔,他们二人中只要有一个在,他都不会这么无助,至少有一个人可以商量。

    李广浓眉紧皱,惊骇莫名。

    “梁啸掀起了这么大的动静,引得匈奴人西征?”

    李当户点点头。“就眼下而言,还不敢断定。但是梁啸能够安全到达大宛,又射杀了乌孙使者,乌孙人必然不敢善罢甘休。再加上之前射杀浑邪王,匈奴人也可能会西行攻击大宛。去年那场大雪,匈奴人、乌孙人也许吃了苦头,未能攻占大宛。今天调兵再战,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李椒插了一句。“既然如此,天子为何无动于衷?”

    李当户瞪了他一眼。“天子能有什么办法?西域万里。我军鞭长莫及。”

    “未必要去西域啊,深入草原,趁虚而入,至少可以牵制一部分匈奴人……”

    “陛下的确有这个打算。”李广抬起头。示意李椒别说了。他已经明白了天子的难处。“要想深入草原,必须在边境屯兵屯粮。不仅时间上不够,而且会引起天下骚动。这两年天灾频仍,朝野汹汹,天子也颇为烦恼。大举出兵……”李广摇摇头。长叹一声:“根本不可能。”

    “那就这样看着梁啸功败垂成?”李椒不服气的叫了起来。

    李广哼了一声:“那你说怎么办?”

    “我……”李椒转着眼珠,想了想,突然笑了。“阿翁,你好像说过,天子问你能不能深入?”

    李广点点头。“我也说了,就算孤注一掷,最远也不过两千里。”

    “两千里,应该已经到匈奴王庭了吧?”李椒嘿嘿笑了起来。“梁啸只有数人就能赶赴万里。阿翁统数千精锐,难道还不敢到草原上转一转?你不是一直想有这样的机会吗,现在机会来了。你怎么反倒胆怯了?”

    李广抬腿踹了李椒一下,眼睛一瞪:“竖子,老子我会胆怯?这是诏命,知道吗?”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李椒不以为然。“梁啸如果要等诏命,他哪里能去大宛?”

    李广转了转眼珠,怦然心动。如果匈奴人真的大举西征,这倒的确是一个深入草原的机会。而且天子那几句话的意思,分明也有希望他深入草原,骚扰匈奴人后方的打算。只是碍于可行性太低。最后只好放弃。

    “两千里,损失可不小呢。”李广犹豫不决。“这可是孤军深入,凶多吉少啊。”

    “富贵险中求。如此瞻前顾后,什么时候才能立下奇功?”李椒笑道:“阿翁。如果你有心出击,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也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什么事?”

    “马鞍和马镫。”李椒收起笑容,伸手在耳杯中蘸了些水,画了个示意图。“我在会稽与梁啸一起作战时,梁啸特意打造的马具。虽然简单。却大有助益。如果能为所有骑兵配备这些马具,骑兵的战力更强,更能深入。”

    李椒忽然停住,沉吟了片刻,眼睛慢慢的亮了起来。“没错,阿翁,我们可以采用梁啸在会稽的办法,放弃步卒,全部采用骑兵,深入草原。或者,步卒也乘马,战斗之时再下马步战。在会稽的时候,我们就是用这种办法搅得越贼不得安全,漏洞百出的。”

    “这倒是个办法。”李广连连点头,兴奋难以自抑。他看了李椒一眼。“小子,你跟我一起去上郡。”

    “那当然。”李椒越想越开心,眉飞色舞。

    “我也要去。”李敢高声叫道。

    李当户看了父亲和兄弟,有些担心。“天子说过,大举出兵之前,马镫不可外传……”

    “且”李椒不屑一顾。李广也不理他,拉着李椒说道:“你快说说,除了这马镫和马鞍之外,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要想将伤亡降到最低,最好有铁甲。千里奔袭,非精兵不可,当优先挑选骑射之士,如果能人人都像未央郎一般远近皆能,除了弓箭之外,配备长戟、刀剑,那就最好不过了……”

    “等等,人人披铁甲,还要长戟、刀剑?”李广刚刚扬起的眉毛立刻垮了下来,他不耐烦的打断了眉飞色舞的李椒。“那得多少钱?”

    李椒愣了半晌,才喃喃说道:“这个……要很多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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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有钱与没钱

    新式马鞍,马镫,铁甲,剑戟,每一样都需要钱,即使是在长安,加起来也要三四千,如果是在边疆,没有万钱根本拿不下来。》,以一个人花费万钱计,三千人就是三千金,四千人就是四千金。

    可是李家所有的财产加在一起,也不足五百金。

    李家父子四人皆有官职,李广本人更是二千石的高官,但大汉奉行薄禄厚赏的制度,仅靠俸禄是发不了财的,必须靠赏赐。偏偏李广本人还有一个习惯,有了赏赐就分给部下,根本没有积蓄。李当户弟兄三个还是郎官,无功可立,除了一些例行赏赐之外,只有俸禄。

    仅靠俸禄只能勉强生活,李家父子过得紧巴巴的,所以李椒输了一匹青骢马才悔得肠子发青。到目前为止,他发过的最大的财也就是出差会籍时带回来的会籍土产。

    要李家拿出三四千金来装备骑士,这根本不可能。

    更何况,如果全用骑兵出塞,除了武器之外,还需要更多的战马,这也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战马是由朝廷按照兵员统一调拨的,数量有限,李广即将赴任的上郡根本没有这么多战马可供调用。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一算帐,李家父子四人全部沉默了。

    “没有朝廷的支持,根本不可能大举出兵。而朝廷……”

    李广欲言又止。谁都知道,太皇太后尚在,大举出兵讨伐匈奴根本不可能。

    李当户三人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神情沮丧。

    “当户。我不在长安的时候。你有时间就多去茂陵看看梁啸的母亲。如果她生活上有什么难处,你尽可能的帮一帮。”

    “喏。”

    “可惜……”李广叹惜长久。“可惜!那些书生又要说什么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了。”

    李当户三人心情本来就低落,听到李广这句话,更是忧心忡忡,长吁短叹。

    两日后,李广、程不识和韩安国三人悄悄的离开了长安,奔赶各自的岗位。匈奴人即将有所行动的消息只局限在很小的圈子里。绝大部分官员都不知道,他们也只能低调行事。

    不过,这个消息还是逃不脱有心人的眼睛,仅仅数日之后,淮南王刘安就收到了消息。

    刘安立刻请伍被来商议。伍被思考的时候,刘迁一直笑盈盈的坐在一旁。刘陵被禁足之后,长安的情报收集任务就落在了他的肩上。打听到如此重要的消息,他非常得意。

    伍被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刘迁的得意,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刘陵负责此事时,不知道打听到了多少消息。也没这么轻狂过。刘迁身为太子,稍有微功便矜功自伐。太没有城府了。

    “李广三人离京,奔赴上郡、上谷、右北平三郡,究竟是何用意?若是秋防,似乎太早了些。若是出击,又不太像。此时正是春耕之计,如果用兵,会耽误农时,天下骚动,似乎不太合适吧。”

    “根据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应该不是用兵,而是加强边防。去年草原上有大雪,匈奴人损失比较大,很可能入边劫掠。”不等刘安说话,刘迁抢先说道:“敌来则战,敌去不追,这是朝廷对付匈奴人的习惯。”

    伍被沉吟片刻,点点头。“太子所言甚是。大王,既是加强边防,与淮南又有什么关系?”

    刘安笑眯眯的说道:“伍君,我准备送三只千里眼给这三位将军,助其觉远察微,不知伍君以为如何?”

    伍被眉头微皱,反问道:“大王一片心意,这自然是好的。可是大王何不直接献给天子?”

    刘安抚着胡须,无声的笑了起来。“伍君有所不知。千里眼乃是宝物,一入天子之手,或是被其他贵戚讨了去,矜奇炫有,沦为玩物,反不如直接赠与三位将军为好。”

    伍被没有再说什么,点头附和。他们又谈了一些事务,伍被退了出来。站在门外,他沉吟了良久,转身来到刘陵的小院。

    刘陵还住在淮南王府,只是很少参与王府的事,闭门谢客,专心做研究。在研制出了琉璃和千里眼之后,她召集了近百名王府门客,正在整理校诂墨子。

    听说伍被来访,刘陵降阶相迎,将伍被迎到堂上。堂上摆了十几张案几,几十个门客或一人独据一案,或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案上堆着一堆堆的竹简、帛书,笔墨简策更是随处可见。看到伍被进来,有人起身行礼,有的则视而不见,顾自出神。

    刘陵浅笑道:“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他们争论不下,失礼之处,还请伍君包涵。”

    伍君说道:“无妨。据于道,游于艺,也是先贤教诲。若潜心道艺,还能自食其力,不俯仰于人,也算是人生一乐事。县君,我很羡慕他们呢。”

    刘陵眼神一闪。“临渊慕鱼,不如退而结网。伍君若是有闲,不妨多来走动走动。我天天和他们为伍,都成了隐者了。”

    伍君笑了。刘陵会意,把伍被引入内堂。两人入座,刘陵派人奉上瓜果。她现在有两艘楼船来往于南海,各种新奇的瓜果层出不穷,淮南王府的所有门客不时收到她的赠予,所以个个喜欢她,愿意与她来往。

    伍被拿起一支金黄色的香蕉,剥了皮,咬了一口,慢慢地嚼着。刘陵也不急,笑盈盈地看着他,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伍被是淮南王府门客之首,他一向很少主动来。这次来了,又露出羡慕之意,肯定是有事,而且是大事,与她有关的大事。

    她很紧张,却不能表现在脸上。

    伍被见了,更加惋惜。如果刘迁能有刘陵一半的城府。那该多好啊。他吃完香蕉。洗了手。这才把刚刚听到的消息转告给刘陵。刘陵听完,因为不加修饰而显得有些粗的眉毛微微挑起。

    “那伍君以为,匈奴人违时而动,是何用意?”

    伍被微微一笑。“翁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再问?”

    刘陵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若真是如此,我将奈何?”

    “西域万里,飘杳无迹,就算翁主有千里之马。造父执御,不知去处,又能奈何?如今之计,除了祈神护佑之外,只有尽可能的照顾他的家人,不让他们衣食无着而已。”伍被惋惜的连连摇头。“梁啸是天赋良材,可惜生不逢时。”

    刘陵眼神闪动。一言不发。过了良久,她站起身来,轻声说道:“我要去一趟长安。”

    梁啸铺开地图,与昧蔡仔细商讨。昧蔡皱着眉。面露为难之色。

    他不怎么赞同梁啸的建议。如果固守贵山城,放弃贵山城以西的国土。以大宛的实力,的确可以守住贵山城,守住大宛最富庶的河谷。可是他的个人威望将受到重创。等匈奴人退去之后,没有人会记得他守住贵山城的功劳,却会有人记得那些失守的城池,而且会不断拿出来诋毁他。

    “梁君,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什么事?”梁啸直起身子。他看得出来,昧蔡神情勉强,明显是对他的方案不认可。

    “蝉封还没有死。”昧蔡苦笑道:“他还藏在草原上,等着我的破绽。”

    梁啸吃了一惊,忽然有些后悔。当初还是应该果断一些,当场射杀蝉封,彻底消除这个隐患。蝉封还活着,如果匈奴人入侵大宛,穷途末路的蝉封肯定会抓住机会,兴风作浪,说不定还会与匈奴人内外勾结。

    昧蔡的压力可想而知。一旦被人抓住把柄,他就可能跌落尘埃。

    昧蔡又提醒道:“如果只守贵山城,素叶城怎么办?去年乌单在那里吃了苦头,匈奴人必然会报复,说不定还会屠城。那城里可有很着大宛境内最多的汉商啊。”

    梁啸叹了一口凉气,更加不安。昧蔡说得对,大半汉商定居在素叶城。他们人可以离开,但是不动产却无法撤离。就算是人,克瑞翁恐怕也不会轻易让他们走。

    “如果一定要固守大宛全境,那么只有一个办法。”

    昧蔡眼前一亮,追问道:“什么办法?”

    梁啸犹豫不决,因为他一点把握也没有。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了。如果真如昧蔡担心的那样,匈奴人动员的兵力不仅仅是西部的一两个王,而是包括单于庭在内的主力,他将面对至少十万以上的匈奴骑兵。就算大宛倾巢出动,也没什么取胜的机会。

    “梁君,你快说,究竟有什么办法?”

    “与月氏人结盟。”梁啸扯过那一张地图,点了点葱岭以东的区域。“鼓动阿留苏主动出击,攻击乌孙人,吸引匈奴人进攻天山以南。只要能拖到七月以后,匈奴人今年就很难发动全力进攻了,我们可以争取到一年的准备时间。”

    “这倒是个办法。不过,阿留苏的实力有限,他敢主动出击,并且吸引匈奴人的主力吗?”

    “我想再去一趟月氏,并且和阿留苏见个面,看看能不能说服他。”梁啸沉吟片刻,又道:“不过,就算我能说动阿留苏,要想阿留苏的攻击起到实际效果,恐怕也需要大宛的支持。”

    昧蔡哈哈一笑。“梁君放心,只要能保大宛无恙,花多少钱都没问题。只要有命,只要能手握权柄,钱都可以挣得回来。”

    “那事不宜迟,我立刻动身。还请副王安排得力人手,与我同行。”

    “好。”昧蔡一口答应。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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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月氏内讧

    梁啸带上自己的四百步骑,赶往监氏城。n∈n∈,为了赶路,他每个人备了三匹马,一匹马驮衣甲干粮,两匹马换乘。亏得大宛出良马,马匹充足,昧蔡又全力支持,要不然仅此一项就足以让他破产。

    起程之前,梁啸再三嘱咐昧蔡。不管月氏人愿不愿意结盟,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己。为了加强大宛军的实力,不仅要尽可能的招集现有的将士,还要招募胡人。大宛境内就有不少胡人,北边草原上的胡人更多。去年下大雪,不少牧民的牛羊都冻死了,生计无着,流落到大宛境内,只要给口吃的,这些人就愿意出力。

    招募他们入伍,也是避免他们为人所用,比如蝉封和匈奴人。蝉封始终是梁啸心头的一根刺。他熟悉大宛,有一定的号召力,说不定还有某些权贵暗中来往。如果让他坐大,麻烦就大了。多花点钱,把草原上的胡人招募入伍,也是削弱蝉封威胁的一个手段。

    没有经济基础,应该是蝉封目前最大的短板。梁啸希望昧蔡能看清形势,充利用这个优势,不给蝉封翻盘的机会。

    昧蔡一口答应。为此,他要求梁啸留下几个信得过的骑士,帮助大宛挑选和统领这些招募来的胡人。梁啸答应了,留下了郭武和几个希腊少年。他吩咐郭武,等招募完成,就带着他们去素叶城等他的消息。他与阿留苏会面之后,将尽快赶到素叶城与他们会合。

    安排妥当之后,梁啸和昧蔡的亲信维屠一起出发。他们昼夜兼程,只用了两天时间就赶到了监氏城。在城外,梁啸看到了前来迎接的大禄阿奢那。

    阿奢那脸色不太好。他告诉当一个消息,太子阿留苏派使者回来,借着向女王问安的机会,向女王提出了一个要求:与大宛国联姻,他要迎娶大宛公主洛绪丽。

    梁啸还没听完就笑了。“他不是不好女色么?”

    阿奢那叹了一口气。“梁君,去年一战。他收罗了不少塞种和月氏旧部,实力大境,号召有骑十万,实力已经超过王庭。现在女王已经控制不了他。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

    阿奢那摇摇头,眼神中有几分悔色。梁啸见了,也有些无奈。去年那一战,昧蔡得的是虚名,阿留苏得的却是实利。他占了不少地盘。收罗了不少人马。就算十万骑有水份,他的实力增长却是毫无疑问的。

    尽管如此,梁啸还是觉得很不爽。他要娶洛绪丽?梁啸想起了巴图说过的话,女人对阿留苏来说只是工具,他真正在乎的是实力。他要娶洛绪丽,估计还是看中了大宛的富庶和战马。

    大宛占据着费尔干纳盆地,这是中亚一带最为富饶的土地。月氏人占据了大夏故地,由之前的游牧逐渐转换成农耕,尝到了甜头,居然还想占领大宛。真要让阿留苏这个强人吞并了大宛。中亚恐怕就得由月氏人说了算,由阿留苏说了算了。

    片刻之间,梁啸想了很多。他极力压制着心头的恶意,问道:“女王有什么打算?”

    “小王子走了,女王像是大病一场,身体很衰弱。”阿奢那再次摇头。“现在人心浮动,有的和太子眉来眼去,有的则另有打算。监氏城里现在流言四起,前两天居然有人造谣说女王死了,太子即将继位呢。”

    梁啸眉心紧蹙。真是屋漏偏逢天下雨。船破还遇顶头风。匈奴人来攻的节骨眼上,月氏人要内讧?

    说了半天,阿奢那突然一拍脑门。“对了,梁君。你来得这么匆忙,有什么事吗?”

    梁啸自失一笑。他们说了这么久,居然没想起来正事。他连忙把煎靡打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这个消息过于重大,不能掉以轻心,眼下还在派人深入草原复核。不过。匈奴人会有行动,已经可以确定。”

    阿奢那大吃一惊。他不敢怠慢,连忙引梁啸入城,拜见女王。

    看到梁啸,女王有些伤感。当初就是梁啸将巴图带走的,现在梁啸又回来了,巴图却再也看不到了。按阿留苏的说法,巴图亲口说他不会再回来,再加上此去长安万里,还要通过乌孙人和匈奴人的地盘,生死未卜,女王非常担心。

    “我的巴图能够安全到达长安吗?”女王带着乞求的目光看着梁啸,眼中又有泪光闪现。

    梁啸躬身一拜。“请女王放心,随行有我亲手挑选的三百佣兵精锐,还有我最得力的两个部下,就算有再多的困难,他们也能保护巴图王子无恙。”

    女王点了点头,神情松弛了一些。过了一会,她又问道:“那万一到不了长安呢?”

    “就算到不了长安,我的部下也会保护巴图王子回到女王的身边。”梁啸笑道:“这虽然是最坏的打算,却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王子从小生长在女王身边,享受着世间最伟大的母爱,却没有经历过真正的风雨。回来之后,女王将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巴图。”

    “是么?”女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都有些等不及见到他了。”

    “当然了,他如果能到长安走一趟,住几年,对他的成长更有好处。我大汉疆域辽阔,人才济济,能与他们为伍,对王子来说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

    “那可太好了。”女王开心的笑出声来。“我不敢奢望太多,如果我的巴图能和贵使一样杰出,我就心满意足了。”

    梁啸暗自腹诽。这不长眼的老娘们,老子这么杰出的人才,岂是巴图那个纨绔能比的。不过,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有求于月氏人,只好先哄着老太太开心了。

    陪着女王说了一阵话之后,梁啸顺口的说了一句客气话。“女王真是有福气。太子阿留苏骁勇善战,一呼百应。小王子巴图人品俊秀,万中无一。将来阿留苏太子击退乌孙,返回祁连故地,重树月氏战旗,小王子承欢膝下,女王就是天下最有福的人了。”

    女王欢喜不禁,连连谦虚。

    阿奢那眼珠一转,迅速的接过了话头。“女王,长安遥远,一来一去就要几年,万一小王子好学,在长安多留个三五年也是可能的。女王你可得好好保重身体,守好这片土地,等着小王子回来。这要是被人夺了去,小王子就算回来了,又有什么用?还不如留在长安呢。”

    女王一听,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她用满是皱纹的手拍了拍椅背,微微点头。“没错,这是我的巴图的王国,我可得帮他守住。不管是谁,都别想抢走。”

    梁啸一愣,正准备说话,阿奢那冲他使了个眼色。梁啸恍然大悟,不由得对阿奢那挑了挑大拇指。果然姜是老的辣,阿奢那对女王的心思揣摩得很深,一下子把话题引上了正道,化危机为机遇。

    这片土地是巴图的,别人都不要想。匈奴人不行,阿留苏也不行。

    阿奢那又说道:“如今匈奴人要来,无非两北两道。北道取道大宛,大宛兵力不足,恐怕难以独当一面。臣敢请女王恩准,率五千骑去援助大宛。南道则取道伊犁河,虽说大王子善战,可是匈奴人来势汹汹,女王还是尽早安排人接应为妙。”

    女王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没错,我的确应该安排人接应,不能让一人一马越过葱岭。我要好好的守着这片土地,等我的巴图回来。”

    梁啸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有这位护崽的女王守住山口,不让阿留苏西行,这事就好办多了。他冲着阿奢那笑了笑。阿奢那也笑了,笑得像个老狐狸。

    女王随即决定,由阿奢那率领五千精骑北上,协助大宛人阻击匈奴人,同时派另一个重臣韦苏提统骑一万,赶往山口。名为接应阿留苏,实则监视阿留苏,不让他西行。由监氏城向东,是一道穿越葱岭,长约千里的谷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这一万精锐挡住,就算阿留苏真有十万人,他也无法通过。

    匈奴人的影子还没看到,女王先断了太子阿留苏的后路,想起来真是诡异。不过,对这种内讧,梁啸乐见其成。与阿留苏控制月氏相比,他宁愿让女王和巴图控制葱岭以西。阿留苏太过强悍,这样的人进入中亚,对他的威胁太大。接下来,他要考虑就是怎么让阿留苏和乌孙人拼命,不要惦记大宛和洛绪丽公主。

    那些都是我的,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梁啸让维屠陪阿奢那回大宛,他和韦苏提一起赶往葱岭,去见阿留苏。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阿留苏派来的使者真安。在得知女王的安排之后,真安知道他的任务已经失败了,想立刻赶回去向阿留苏汇报。梁啸拉住了他,以让他做向导为由,不让他单独行动。真安无奈,只得耐着性子和梁啸同行。

    分别之际,阿奢那当着韦苏提的面,拉着梁啸的手,意味深长的说道:“梁君,此去凶险,你可要多加小心。如果有什么事,送消息来,我会像去年一样,与你并肩作战。”

    梁啸心领神会,躬身一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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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夜访

    韦苏提年过花甲,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尤其是一双大眼,闭合之间寒光闪闪,有如利刃。

    在此之前,阿奢那告诉梁啸,韦苏担是月氏不多见的战将之一,一直在南方与大夏作战。曾经雄霸中亚的大夏骑兵被他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论为政经验,阿奢那略胜一筹,论对敌经验,韦苏提更杰出。

    梁啸和阿奢那相处了半年多,知道阿奢那是一个外表温和,内里骄傲的人,他如此推崇韦苏提,自然是因为韦苏提够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女王安排韦苏提来“增援”阿留苏,已经足以证明韦苏提的实力。

    所以,从见面开始,梁啸对韦苏提就很尊敬,从不敢拿大国使者的身份摆谱。在这一点上,谢广隆就表示过不满,觉得梁啸对这些胡人太客气了。梁啸不以为然,他觉得真正的骄傲在心里,不在昂着的脖子上。

    见阿奢那这么看重梁啸,韦苏提很好奇。送走阿奢那之后,他笑盈盈的说道:“我与阿奢那相交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他对一个年轻人这么客气。”

    梁啸微笑。“那是大禄的胸怀。”

    “才》不是呢。”韦苏提抚着花白的胡须,哈哈大笑。“他是什么人,我能不清楚?表面上礼贤下士,藏在袍子下面的那根尾巴不知道翘多高呢。”

    梁啸忍俊不禁。“翕侯说笑了。”

    “走吧,这一路上,我们有的是时间相互了解。”韦苏提翻身上马。动作利落。不亚于年轻人。他看了一眼梁啸胯下的黑马。花白的眉毛一挑。“好马,这是最好的大宛马吧?”

    “翕侯的眼力果然不凡,这是大宛王所赠的宝马。”

    “马是好马。不过,到了葱岭之上,却不如一头牦牛。”韦苏提看着远处的雪山,眼神中多了几分敬畏。“当年随女王过葱岭,我们冻死了多少人,摔死了多少马啊。我们老了。再也承受不起那样的辛苦。家乡虽好,也只能在梦里想想了。”

    梁啸心中一动。他听出了一点不同的意思。听得出来,韦苏提对阿留苏的印象和阿奢那有些区别。他想起了阿奢那的提醒,心中多了几分警惕。

    “翕侯,请。”

    “你是大汉来的使者,理当你先行。”

    “翕侯是长者,长者先行。”

    韦苏提点点头,轻踢坐骑,向前走去。梁啸紧紧跟上,仅落后半个马头。两人都不说话。各自想着心思。

    真安在十余随从的簇拥下,静静的站在远处。眼神闪烁。

    ——

    东方朔敞着怀,坐在廊下,手里的蒲扇扇得呼呼生风,脸上的汗珠却依然密密麻麻,层出不穷,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柳轻云站在一旁,有些胆怯的看着他。她是东方朔的新宠,心灵手巧,一向比较娇宠。不过这两天东方朔心情不好,她也不敢轻易去打扰他,以免触了霉头。

    东方朔站起身来,连回走了两圈,见柳轻云神情拘谨,这才意识到自己最近有些冷落她了。他吧哒吧哒嘴,摆了摆手。“你别站着了,自己去休息吧,我还得有一会儿。”

    柳轻云应了一声,转身正准备入房,外面响起了一个声音。“东方曼倩,东方曼倩?”

    东方朔翻了个白眼,破口大骂。“邓国斌,你不要欺人太盛,大半夜的跑来,至于么?大不了我把这宝物还你便是了。”

    “宝物你不用还了,帮我算一卦吧。”

    东方朔一愣,扔了蒲扇,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门口,一边系好衣带为,一边对柳轻云说道:“快去准备茶水,有贵客上门。再把房里整理一下,待会儿好放礼物。”

    柳轻云听了,不敢怠慢,一路小跑的去了。东方朔赶到前院,打开大门。邓国斌站在门外,一脸鄙视的看着他。东方朔伸手拨开他,冲到门外,一眼看到站在墙边的刘陵,这才咧着嘴笑了。

    “果然。”

    “你知道是我?”刘陵掀开了蒙在脸上的轻纱,微微一笑:“算出来的?”

    “这个不用算。大半夜的来找我算卦,肯定不会是邓国斌自己。能把他指使得团团转的,除了翁主你,还能有谁?”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客套了。”刘陵举步向院中走去。东方朔连忙跟上,雷被扶着剑,一个仆人抱着一只箱子,一起走进了中庭。柳轻云已经点起了灯,将堂上照亮,又薰起了艾,赶走嗡嗡叫的蚊子。

    刘陵在堂上站定,看了一眼仆人手中抬的箱子。“入座之前,你先说说我要算什么卦。算对了,这些东西就都是你的,算错了,我就不麻烦你了。”

    东方朔哈哈大笑,上前一步,从仆人手中接过箱子,掂了掂,顺手塞给柳轻云。“小心点,这是你的嫁妆,可别掉地上,这箱子也值不少钱呢。”

    柳轻云连忙伸手接过,箱子往下一沉,险些落在地上。亏得东方朔早有准备,一手托住,示意柳轻云将箱子拿了进去。刘陵静静的看着他们,也不说话,等东方朔转回来,才抿嘴一笑。“看来我不用再问了,你直接给我答案吧。”

    东方朔拍拍手。“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那就不用绕圈子了。梁啸是什么人,我清楚,你也清楚。浑邪王追了他几千里,都没能奈何他,反被他砍了脑袋,匈奴单于又能拿他怎么样?翁主,你就放心吧,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无功而返,性命是无碍的。”

    刘陵松了一口气,转身入座,端起案上的水抿了一口。东方朔也入了座,斜睨了刘陵一眼,又说道:“我刚才说的。只是以常理而论。可谁也不敢保证他还是不是正常。”

    “你才不正常呢。”刘陵没好气的瞪了东方朔一眼。

    东方朔也不恼。嘻嘻一笑。“他要是正常。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跑去大宛。”

    刘陵一怔,刚刚放松的眼神又紧缩起来。她沉吟片刻:“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的想法没错,陛下迟早要大举出兵,征讨匈奴。在朝廷主力尽出的情况下,如果能与大宛、月氏结盟,断匈奴右臂,自然是大功一件。可是他走得太仓促了,时机不对。如今他在大宛掀起了大风浪。陛下却被太皇太后压制得动弹不得,无法呼应。仅凭大宛和月氏,能对付匈奴人吗?”

    刘陵吸了一口气,脸色煞白。

    “翁主,你不要着急。我刚才也说了,性命是无碍的。只要他不犯傻,找个机会溜之大吉根本不是问题。”

    “不,他不会这么随便的放弃的。他不远万里,就是为了立功,就是为了……”刘陵自知失言。连忙收住,不好意思的瞟了东方朔一眼。东方朔一脸平静的端起杯子喝水。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刘陵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我担心他立功心切,不肯放弃,非要险中求胜……”

    东方朔咽下口中的水,漫不经心的说道:“那他就该死。”

    “你才该死呢。”刘陵真的恼了。“说起来,你也是他的门客,怎么能如何无情?你不觉得惭愧吗?”

    “惭愧?”东方朔眼睛一瞪,双手撑着案几,如一头伏身欲扑的猛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委屈?我看他小有才智,本以为是个值得交的朋友,这才自降身份。谁想到他竟然是这么一个莽撞之徒,万里迢迢,说走就走了,连个计划都没有。他要真死了,那是他自己活该,可是我怎么办?”

    刘陵语噎,看了东方朔半天,才喃喃说道:“我早就听天子说你无耻,没想到你居然无耻到这个地步。你做了他的门客,不仅不为他出谋划策,反而指责他鲁莽。东方朔,这就是你的气节?”

    “士以才智游于诸门,得人则止,不得人则去,有何不妥?”东方朔振振有辞。“是他不与我商量,自寻死路,与我何关?如今万里迢迢,就算我想帮他,也没盘缠啊。”

    “没……盘缠?”刘陵正准备反驳东方朔,突然觉得话音不对,连忙收住了话头。“如果有盘缠,你能救他吗?”

    “有盘缠就行。”东方朔一本正经的点点头。“以我东方朔之才,只要能及时赶到,就算不能力挽狂澜,至少也能助他一臂之力吧。他那个人嘛,奇技**巧是有的,可是这权谋大略就差得远了,非得我这样的大才帮帮他才行。”

    刘陵转怒为笑,也不计较东方朔的自恋。“你要多少盘缠?”

    “这么远,少了不能少,也得千金吧。”东方朔斜睨着刘陵,打量着她的脸色,正等着刘陵讨价还价,没想到刘陵一口答应。“行,千金就千金,你什么时候起程?”

    东方朔愣住了。“翁主,你不还个价?”

    “还什么价?”刘陵轻笑一声:“只要你能助梁啸立功,平安归来,我再谢你一千金,如何?”

    “唉呀!开价太低了。”东方朔一拍额头,后悔莫及。“我都忘了,手握双面锦和琉璃这两门技艺,翁主如今已经是富甲天下了。我该多要一点的。”

    “好啦,别装了。”刘陵笑道:“就算我给你千金,你带得动么?休得多言。明天一早,我就派人将千金送来。如果你真想要,我多给你一千也没问题。不过……”刘陵忽然脸色一寒。“如果你不能助梁啸成功,这一千金就是你一家人的性命。我知道你父母早亡,全靠兄嫂养大,所以……”

    “够了。翁主,你放心,我比你还不想梁啸有事。梁啸如果真的有事,你还可以找一个如意郎君,我到哪儿去找这么大方的主君?你来看……”东方朔起身走到内室,提出来一个大包袱。“我行李都收拾好了。就等你来送盘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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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侠义

    梁媌看着那金光灿灿的一千金,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小≤说,李蓉清也愣住了,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胡姬月亮怀里的孩子哭出声来,她们才如梦初醒。

    “东方先生,你这是何意?”

    “我准备西行游历,可能要几年才能回来。这些金子是梁君存在我那里的,我不在长安,无人保管,还是交给夫人为好。”

    梁媌心思灵敏,一下子听出了东方朔的意思,既感激又担心。“先生,我儿什么时候能回来?”

    东方朔笑了。“回来不过是早晚的事,区别只在于能否立功。我现在赶去,就是想助他一臂之力。”他停了片刻,又收起笑容。“夫人,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战场凶险,谁也不敢保万全,还望夫人有所准备。”

    梁媌点点头,轻叹一声。“还请先生指点。”

    “长安乃是天下首贵,权贵如云,茂陵虽是新县,却也豪杰日增。若梁啸立功归来,自然没人敢对梁家不利。可是万一回不来,家里没有男子顶门立户,夫人恐怕也独木难支。与其如此,不如远遁。齐有海盐之利,蜀有沃野千里,都可以安身立命。”

    梁媌躬身拜谢。“多谢先生,我记下了。”

    东方朔站起身来,走到月亮面前,看了一眼孩子,笑了笑。“虽是个女子,眉眼之间却颇有英气,将来必是个女中豪杰。夫人,你不仅有个好儿子,还有个好孙女。桓君,萧墙之内,你多费心。”

    桓远微微欠身。“萧墙之外,有劳东方先生。”

    东方朔仰天大笑,扬长而去。

    东方朔找到郭禹,开门见山的说道:“我要去大宛,你给我找个向导。”

    郭禹又惊又喜。惊的是匈奴人要西征,梁啸他们可能有危险。儿子郭文斌也在其中。喜的是他们搞出了这么大动静,立下了大功,只要能平安回来,一官半职是少不了的。

    他二话不说。叫来了一个亲信仆人。“他叫梁铭,跟随我多年,不仅熟悉南北商道,而且有一身武艺,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手。”

    东方朔瞅了梁铭一眼。“你会用毒?”

    梁铭一愣。他会用秘密。除了他本人之外,只有郭禹知道,东方朔和他第一次见面,一下子就点破了这个秘密,实在有些骇人听闻。“先生何出此言?”

    东方朔笑笑。“你就说是不是吧?”

    梁铭犹豫了片刻,点点头。“是。”

    “敢承认,不枉眸子里那一丝灵气。好了,你跟我走吧。”

    告别了郭禹,东方朔转身来到右内史府,找到了郑当时。请郑当时给他开具路传。大汉延承秦国的郡界,陇西便是边境,没有路传,他连陇关都出不去。

    听说天子身边的名士东方朔要西行游历,郑当时很意外,特意和东方朔聊了几句。东方朔知道郑当时和梁啸的关系,也需要郑当时照应梁家,便把梁啸在大宛惹出来的事说了一遍。郑当时扼腕叹惜。梁啸是他推荐的人才,梁啸立功,他脸上也有光。梁啸面临重大困境。他也为之担心。

    “东方君为故友不远万里,侠义过人。”郑当时诚恳的说道:“能否容我也尽一份力?”

    东方朔笑了。“郑君不愧是当世大侠,古道热肠。你既然愿意出力,我岂能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万里征程,辛苦是免不了的,还请郑君仔细斟酌。”

    “这个自然。”郑当时叫过亲卫涂虎。“你带上两个人,陪东方君走一趟。”

    涂虎躬身领命,转身去安排。郑当时给他们办好了文书,安排了马匹。又亲自将他们送出城。东方朔一行四人挥手告别,急驰而去。

    韦苏提勒住了坐骑,指着前面壁立的山谷。“梁君,我就到此止步了。前面就是喷赤河,山高谷深,水流湍急,非常危险。你可要小心。”

    梁啸躬身施礼。“多谢翕侯。这几日承蒙教诲,受益良多。希望将来还有机会向翕侯讨教。”

    韦苏提微微颌首。“会有机会的。梁君,与太子会晤之后,如果时间充裕,你可以北行过天山,去素叶城。万一事起仓促,你还回这里来。”

    梁啸感激不尽。他和韦苏提相处不过十余日,韦苏提能说这样的话,难能可贵。从真安一路上的表现来看,他知道此行凶险,阿留苏绝不是什么仁善之辈,能不能达成预期目标,眼下真不好说。

    至少从月氏女王到阿奢那、韦苏提都没什么信心,他们只满足于将阿留苏拦在葱岭以东。

    根据韦苏提的建议,梁啸留下了一大半马匹,换成适应高海拔地形的牦牛,又将随身携带的肉干留给韦苏提,换成用干面和油炒制成的面团。这种面团是韦苏提自己研制的干粮,据说是根据军中山民的建议做出来的,比肉干什么的更适合。

    对韦苏提的帮助,梁啸感激不尽。不管韦苏提动机如何,这些帮助都是实实在在的。

    告别了韦苏提,梁啸等人走进了山谷。

    六月是山谷最美的时候。天空碧蓝如洗,两岸的崖壁、山坡上到处都是说不出名的野花野草,烂漫如锦绣,身边喷赤河波涛汹涌,水花四溅,涛声如吼。

    走在山崖边迂回盘折的羊肠小道上,每一个人都有些心惊胆战。如果不是梁啸听韦苏提的建议,留下了大半马匹,换成更适应这种环境的牦牛,恐怕难免有马匹受惊落水。

    尽管如此,所有人还是提高了警惕,下马步行,小心翼翼的的牵着马,一步步的向前挪。

    山间的道路也不全是如此艰难,时常可见宽敞平坦的谷地。从生死一线和小道上走过,进入满地是花的山谷,顿时有一种误入桃源的感觉。每逢这个时候,梁啸就会放松一些,让人休息休息,让牛马吃草。

    真安带着十几个侍卫,很不合群的站在一旁,仰首望山,神情忧郁。

    “主君,我看这些月氏人不太安份。”庞硕提醒道:“这一路上,他们都在嘀嘀咕咕的,我们一走近,他们就不说话了。”

    梁啸笑了一声。早在监氏城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真安不对劲,只是当时韦苏提在侧,他不太好说。现在韦苏提不在,他有必要给真安提个醒了。

    “把他请过来。”

    庞硕走了过来,把真安等人请了过来。四个身材壮实的卫士亦步亦趋,形影不离。梁啸取出黑弓,笑眯眯的上好弦,拉了两下,说道:“我听说,阿留苏王子有一张强弓,是仿这张黑弓而制,不知是否有此事?”

    真安惊愕的看着梁啸,看着梁啸手中的黑弓。他是阿留苏的亲信,当然知道阿留苏仿制的弓。不过,阿留苏的体格虽然比梁啸强壮,却绝对做不到像梁啸这样举重若轻的开弓。

    这汉人有这么大的力气?真安一时气沮,傲气减了三分。他躬身道:“是的,太子也有这样的一张弓。”

    “他的箭术如何?”

    “太子是英雄中的英雄,箭术超群。”真安再次昂起头,露出几分得意。

    梁啸视而不见,命希格玛取出四支破甲箭,插在身前的土中。又命人拿过四具铁甲,交给真安身边的四个卫士。“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卫士们看着真安,真安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还不谢过使者。”

    “谢使者。”卫士们接过铁甲,齐声致谢。梁啸摆摆手:“不急,现在还未必就是你们的。能不能拿到手,还要看你们的本事。”

    真安沉下了脸。“使者这是什么意思?”

    “我让你们先跑五十步。”梁啸咧嘴一笑。“我站在这里不动。你们如果能跑出我的射程,铁甲就是你们的,如果跑不出去,那就只能怪你们自己的命不好了。”

    真安勃然大怒。“你想杀我们?不怕我家太子报复吗?”

    “闻说你们的太子敬重勇士。”梁啸耸耸肩。“你们如果先跑了五十步还躲不过去,恐怕他也不会把你们当人。如果我能射杀了你们,他敬重我还敬重不过来,又怎么会和我计较这点小事?你在他身边那么久,不会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吧?”

    真安脸色顿时煞白。

    梁啸也不看他,漫不经心的瞟了那四个手捧铁甲,面寒如霜的卫士一眼。“你们还不跑?”

    真安眼角抽搐,怒不可遏。他咬牙想了想,给四个卫士使了个眼色。四个卫士立刻将铁甲穿在身上,一步步向后退去。梁啸低着头,左手持弓,右手虚弦,一动不动。

    四个卫士越退越快,快到五十步的时候,他们突然加快速度,奔向不同的方向 ,寻找藏身之处。

    真安掩在浓密胡须中的嘴角挑起,眼神中带着三分戏谑的看着梁啸。他要看梁啸如何在这近不过十余步,远不过二三十步的距离内射杀四人,而且是身穿铁甲,跑向不同方向的四个人,其中一人还在他的右后方。

    就在真安的注视下,梁啸突然举弓,一口气射出三枝箭。

    “呯呯呯!”接连三声,三个卫士中箭倒地。

    “嗡”弦声未绝。

    “哗啦!”最后一个卫士鱼跃而起,扑进一丛野草之中,失去了踪影——

    (未完待续。)

    

第291章 受挫

    真安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他转过身,看着那三个中箭倒地的卫士,脸颊不受控制的阵阵抽搐。

    他们都是他的贴身卫士,身手如何,他一清二楚。就算不是百里挑一的勇士,也绝非弱手。身穿铁甲,在五十步之外被人射杀,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

    要知道这可不是偷袭,而是早有预谋的逃跑。除了他们身上的铁甲,没有任何拖累他们的负重。如果在这种情况下都逃不掉,仓促遇袭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就算是太子阿留苏也未必有这样的箭术。他们的力度也许差不多,可是这汉人的射击速度和准头,都比阿留苏略高一筹。对他们这样的高手来说,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丝差距很可能就是天壤之别,练一辈子也未必能够超越。

    真安心脏怦怦乱跳,嘴上却不肯认输。他应付似的拍拍手,歪了歪嘴,调侃道:“使者果然好箭术,不过很可惜,还是漏了一人。”

    “谁说我漏了?”梁啸举起手中的弓,慢吞吞的拿起最后一枝箭,搭在弦上。“我这张弓能射一百二十步,他没跑出一百二十步之前,都不能说我漏了。”

    真安面色一变,脖子不动,眼珠一动。“可是使者如果看都看不到他,又如何能射中?”

    “谁说射箭一定要用眼睛看?”梁啸抬起头,笑眯眯的看了真安一眼,神情轻松,自信满满。

    真安冷笑一声:“不用眼睛看,莫非用心看么?我倒是听说过这样的高论,可惜从来亲眼看到过。今天有幸,倒要看看使者的箭术神奇到什么地步,能不能不视而射。”

    “好啊。”梁啸哈哈一笑。“希格玛,蒙上我的眼睛。”

    “喏。”希格玛从怀里掏出一块丝帕,蒙在梁啸的眼睛上。梁啸吸了吸鼻子,微微一笑。“好香。”希格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低头退了下去。

    梁啸慢慢的转过身。看着最后一个卫士藏身之处,扬声道:“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再不跑,我就射了。”一边说着,一边搭上箭。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真安大吃一惊。那个卫士在梁啸的右后方,一直在梁啸的视线之外。可是梁啸转身之后,侧对的正是那个卫士的方向,不差分毫,就像他亲眼看到那个卫士扑了进去似的。

    难道他背后长了眼睛?真安盯着梁啸的后脑勺。看了又看。

    “你是吓得尿了裤子,还是腿软,连跑都不敢跑了?”梁啸打趣道。

    一旁的庞硕等人轰笑起来,阿尔法四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那个卫士藏在草从中,听到笑声,再也沉不住气了。他悄悄的抬起头,看了看远处的梁啸,见梁啸蒙着眼睛,顿时松了一口气。突然窜了出去。

    就在他刚刚窜出的那一刻,梁啸迅速举起了弓,开弓如满月,一箭似流星。卫士迈出去的脚还没有踏实草地,箭就到了他的面前。他只来得及侧身让开要害,就被射中小腹。箭上余劲带得他侧翻了出去,沿着山坡打了几个滚,发出凄厉的惨叫。

    “啊”

    梁啸放下弓,解下蒙在眼睛上的丝帕,咂了咂嘴。有些惋惜。“还是射偏了,真是不好意思。使者,要不我们再试一次吧。这次换你来,看你能不能跑出去。”

    真安连连摇头。他可没那四个卫士的身手。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梁啸热情的邀请道:“反正闲着无事,试试嘛。”

    真安坚决不肯。不论梁啸怎么诱惑他,他都不答应。梁啸耸了耸肩,一脸失落,也没心情搭理真安了。真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才发现自己后背湿漉漉的全是冷汗。他让人将那四个卫士抬了起来。仔细检查,更是心惊肉跳。

    四枝箭全部射穿了铁甲,其中三人心脏中箭,当场毙命。最后那个卫士小腹小箭,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却也重伤不起。真安这才明白了梁啸的用意,后悔莫及。这四人是他身边实力最强的,现在被梁啸射杀三人,重伤一人,他就算想逃,也没人保护,在这深山里,只有死路一条。

    何况他也没有把握在梁啸的箭下逃生。

    真安呆呆的坐了半晌,只好收起逃跑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和梁啸同行。

    梁啸很愉快的接受了他,和他谈天说地,聊得很开心,谁也不提那四个卫士。

    野牛连声怒吼,伏身下蹲,将盾牌护住头,右手持矛刺出。

    乌孙骑士纵马而来,一刀砍在盾牌上,“哐!”火星四射。与此同时,野牛手中的矛刺入骑士的小腹。骑士摔落马下,口吐鲜血。野牛还没来得及拔出矛,又一名乌孙骑士冲到,他来不及多想,用盾牌护住身体,使尽全身力气,向旁边纵去。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乌孙骑士冲到,马蹄重重地踏在他的盾牌上。野牛受到重创,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手里的盾牌也垂了下来。乌孙骑士举起战刀,全力下劈。野牛看着寒光闪闪的战马,咧嘴惨笑。

    “嗖!”一枝利箭凌空飞至,将乌孙骑士射杀。李舒昀纵马赶来,连射数箭,射倒三人。“野牛,快上马,快上马!”

    野牛不敢怠慢,强撑着站了起来,拉过一匹无主战马,翻身上马,又拔出自己的长矛,猛踢战马,冲到了李舒昀的前面。“李大人,我给你开路。”

    “好,一起杀出去。”李舒昀大声叫道,紧张的观察着周围的形式,随即大叫道:“向东,和灵狐汇合。”

    野牛拨转马头,向东冲去。他狠狠地擦去嘴边的血迹,招呼着沿途看到的佣兵。“跟上!跟上!”

    佣兵们纷纷跟上,再次聚集在一起,杀向正与灵狐等人纠缠的乌孙人。

    乌孙人见状,不敢再战,纷纷撤出战场。

    佣兵们也放慢了战马,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苦战半日,他们也累坏了。

    李舒昀圈住马,观察着四周的形势,额头汗珠滚滚,化开了脸上的血迹,沿着脖子往下淌,浸湿了战袍。战袍早就被血汗浸透,没有一块干的。六月份的天气本来就热,穿上厚厚的战袍,不动都已经浑身是汗,更何况还要与乌孙人恶战。

    李舒昀喘着粗气叫过火流星和雪鹰,让他们安排人四下警戒,自己沉思良久,拨转回到巴图面前。“王子,我们可能要改变计划。这么走,走不到长安。”

    巴图面色苍白的点点头。他虽然没经历过多少战事,也知道情况危急。与阿留苏分手之后,他们进入了乌孙人的牧地。规模庞大的商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乌孙人,不过十天时间,他们战斗了七次,间隔越来越短,伤亡却越来越大。照这个趋势走下去,他们肯定见不到长安。

    “你说怎么办?”

    “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一部分货物,轻装前进。”李舒昀将目光转向郭文斌和那几个商人。“要不然的话,我们不可能活着看到长安。”

    “藏起来?”郭文斌大吃一惊。“什么时候才能来取?丢了怎么办?这可是我们的全部身家啊。”

    “我说了,找个隐蔽的地方。”李舒昀咬着牙。“临行之前,大人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还活着,不管损失有多大,总能赚得回来。可要是人死了,就算有万贯家财又有何用?”

    他看看那些商人,放缓了口气。“诸位,我们只是藏起一部分,减轻负担,加快速度。只要能到长安,哪怕只有三成货物,也足以让你们小赚一笔,根本不可能血本无亏。我们只是把这些宝物暂时藏在这里,并不是送人,总比被乌孙人抢走好吧?”

    商人们反复斟酌,觉得李舒昀说得有理。他们这次贩的全是利润丰厚的宝物,只要有三成货物能安全的运到长安,他们就不会有损失。况且李舒昀的主要任务是护送巴图,惹恼了他,李舒昀带着佣兵们离开,他们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了。

    商议已定,李舒昀立刻安排人寻找合适的藏宝之地。看着一袋袋的珠玉宝石,郭文斌长叹一声:“本以为这次能大赚一笔,没想到还是半途而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打通这条商道啊。”

    “快了。”李舒昀安慰他道:“这一天用不了太久了。”

    “但愿如此。”郭文斌摇摇头,显然没什么信心。“这条路虽然近一些,可是沿途大大小小那么多绿洲小国,雁过拔毛,还不如草原呢。”

    “不管是绿洲还是草原,迟早都是我们的。”李舒昀看看远处的巴图,压低了声音。“等到了长安,你就知道了。我汉家儿郎勇气天下无双,只待朝廷一声令下,大举出塞,用不了几年就可以横扫草原。到那时候,你们就可以畅通无阻啦。”

    郭文斌歪过脑袋,瞅了他一眼,无声一笑。

    见郭文斌半信半疑,李舒昀也不多说,只是挺直了胸膛,眼中射出自信的光芒。

    两天后,他们埋好了大部分的珠宝,轻装上阵,再次出发,赶往长安——

    (未完待续。)

    

第292章 反客为主

    经过近一个月的跋涉,梁啸终于走出了山谷,到达莎车。←,

    阿留苏本人不在莎车,只有他的部将铁华离率领三千步骑镇守。莎车原本是个绿洲小国,月氏人西迁之后,他们被月氏征服,做了阿留苏的附属,由铁华离奉命监护。

    夜晚,梁啸住在城外的帐篷里,伸着脚,由阿尔法帮着挑水泡。在山里的大部分时候,他都不能骑马,必须步行,走出了一脚的水泡,旧的未去,新的又来,重重叠叠,布满脚底,触目惊心。

    两世为人,他还是第一次徒步走这么远的路。脚虽然疼,他却很开心。山谷固然艰险,地势之险要也让他有了认识。怪不得韦苏提说他老了,走不了这种路,只能在喷赤河的西口驻扎。对于他率领的一万大军来说,翻越葱岭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换句话说,阿留苏要想翻越葱岭,攻击监氏城,也没那么简单。

    没有后路可走的阿留苏,应该比较好说服一些吧。

    挑完了水泡,梁啸又用热水洗了脚,再用布包起来,一瘸一拐的出去巡营。

    这一趟旅程太辛苦,所有人都吃了不少苦,还有人摔伤、摔死,大家的情绪不怎么高,需要他及时的予以安抚。如果是在大宛,他可以赏一些钱,让他们去喝酒观舞,找几个女人放松一下,可是现在处境危险,他可不敢这么做。

    别人不清楚,他自己心里有数。他和阿留苏算不上朋友,又射杀真安的三名亲卫在先,相互间没什么信任可言。谁也不敢担保真安不会铤而走险,安排人袭击他。

    梁啸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走过去,和将士们攀谈,给他们打气,同时提醒他们提高警惕,多注意观察四周的动静。见梁啸亲自巡菪,希腊老兵们自不用说。就连没见过真正战场之苦的少年们也提高了警惕,不敢有丝毫大意。

    老兵们看着梁啸,眼神热烈,钦佩中又带着几分欣慰。他们本以为梁啸是大国使者。少年富贵,可能吃不了苦,受不了征战的罪。现在看来,梁啸还是能吃苦的,与大宛的少年权贵大不一样。当初听从安德鲁的建议加入他的麾下是个正确的决定。

    他们主动请缨,要派出几个能说月氏话的老兵到集市上去了解情况,打探地形,顺便采购一些补给。

    梁啸很满意,一口答应。

    城中,铁华离背着手,绕着摆满酒肉的桌子来回打转。真安坐在案后,对着一桌子的美食,吃了一个多月的行军干粮的他此刻本该大块朵颐,可是一想到局势。他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同样,听完他的叙述之后,铁华离也有点食不知味。

    他虽然长相粗豪,却是一个胸有成府之人。否则阿留苏也不会留他镇守此地。

    “韦苏提率领一万大军扼守喷赤河,就算是飞鸟,也别想从他面前飞过。”铁华离连连摇头。“女王究竟是怎么了,越老越糊涂。巴图王子已经去汉朝做人质,除了太子之外,还有谁能继承王位?以太子的实力,征服大夏、大宛不过是举手之劳。以大宛之马、大夏之食,补给大军,击破乌孙……”

    “你想得太轻松了。”真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铁华离。“如果不是大宛人去年吸引了乌孙人的主力,我们哪有现在的气势。说起来。我们现在有大军五六万,可这不过是刚刚聚到一起的羊,还没有变成真正的狼。仓促与乌孙人对阵,他们会一哄而散。”

    铁华离看看真安,冷笑一声:“你现在像一匹被骟过的马,一点志气都没有。”

    真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不过是山谷里吃草籽的野鸡。哪知道雄鹰的力量。我亲眼见过那汉人使者的神奇箭术,别说是你,就算是太子也未必有机会胜他。你知道么,当年我们月氏人的三张宝弓之一的人弓,现在就在他的手中。”

    “人弓?”铁华离吃了一惊,将信将疑。“他能拉得开人弓?”

    “看不出来吧?”真安叹惜道:“没有佛的慧眼,哪认得出真神。我亲眼看过他的箭术,也看过那张人弓。在我看来,太子手中的那张弓还不是对手。如果能从他手中抢过人弓,比得到大宛公主更有用。”

    “人弓也要,大宛公主也要。”铁华离打断了真安。“我要与这位使者见个面,试试他的成色。如果当真如此英雄,我当立刻派人给太子送信,好让他有所准备。如果不是那么回事,少不得要给他点厉害看看。”

    真安端起了酒杯,面无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讥讽。铁华离看在眼里,却佯作不知。

    铁华离带着二十名亲卫骑来到梁啸的营盘。

    这些亲卫是他精心挑选的,个个强壮剽悍,武艺不凡,而且战斗经验丰富,是真正的百战老兵。虽然只有二十人,气势却不亚于百人,隔着老远就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杀气。

    得到消息,梁啸高坐帐中,由庞硕出迎。十八名佣兵围着大帐,其余步骑将士安守营帐,秩序井然。

    铁华离看在眼中,暗生警惕。梁啸虽然只有四百人,营盘却扎得稳固,大有章法。长途跋涉而来,疲惫之下,他还没放松戒备,是一个谨慎之人,没什么破绽可寻。

    铁华离在帐门下马,看到帐门前的庞硕,不禁皱了皱眉。庞硕高大威猛,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之辈,气势比他身后的亲卫更胜一筹。又见其他卫士或是背弓负矢,眼神如箭,或者佩盾持矛,腰杆笔直,丝毫不比他身后的亲卫逊色,心头的傲气顿时折了几分。

    “使者何在?”铁华离沉声问道,面露不悦。他已经到了帐前,梁啸还不肯露面,也太不给面子了。

    “使者在帐中等候。”庞硕不卑不亢的说道。

    “本将乃是太子所命莎车监护,难道当不得使者一迎么?”

    庞硕微微一笑,有几分不屑,有几分矜持。“使者持节,代表的是我大汉朝廷。别说是将军,就算是面见月氏王,也是平礼相见的。难道太子所命莎车监护比月氏王还要尊贵?”

    铁华离语塞。他虽然不把月氏女王放在眼里,却不能在外人面前失礼。他一撩大氅,举步就准备入帐,身后的卫士连忙跟上。庞硕伸出一只手,拦住了铁华离,不容置疑地说道:“使者大帐,闲人莫入,将军只能带一个卫士入帐,其他人请在帐外等候。”

    铁华离眯起了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庞硕。庞硕一脸平静,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铁华离。铁华离和他对视了片刻,越发觉得别扭,又见帐内悄无声息,梁啸根本没有露面的意思,只得转身对卫士们摆摆手,只带着一个贴身卫士走进了帐篷。

    梁啸安坐在高案之后,荼牛儿负手站在一旁。见铁华离帐门,梁啸从案后站起,绕了出来,朗声笑道:“听真安大人说,铁华离将军有勇有谋,是太子麾下的大将。今日一见,却有些失望啊。”

    铁华离被庞硕逼退,原本心情就不太好,听了这句,脸上的笑容更是一僵。他打量着梁啸,不知道梁啸是什么意思。他也接触过一些汉人,印象中汉人都比较客气,梁啸的表现却是如此强势,不仅不出帐相迎,一开口又说对他很失望,这大出铁华离的意料,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接话。

    铁华离强压怒气,寒声道:“这个……还请使者指教。”

    “将军对去年的战事知道多少?”梁啸走到铁华离面前,上下打量着铁华离,微微一笑。在监氏城的时候,他就听阿奢那提起过铁华离,在路上,他又先后听韦苏提和真安提到此人,知道他是阿留苏麾下不多的智将。从他现在的应变来看,他的聪明恐怕也是相对于月氏人而言,有限得很。

    “略知一二,听说使者在素叶城百骑袭营,射伤了乌单。”铁华离故意做出一番不以为然的样子。“使者的勇猛,我早就听说了。不过,我对此颇有疑惑。今天来,就是想亲眼看看,不知使者能否一显身手,让我也开开眼界。”

    梁啸心中暗笑。这是上门挑事的啊。我堂堂的使者,给你表演武艺?不过,简单的拒绝也不行,会被他当作心虚。这些野蛮人强者为尊,最看不起软蛋,要想慑服他们,必须拿出点真本事。

    梁啸不动声色,反问道:“将军要比武么?”

    铁华离迟疑了片刻。他本来是想戏弄一下梁啸,没想到梁啸不仅不推辞,还直接提出要比武,大感意外。让梁啸一个人表演是耍他玩,可是要比武,那就是双方同时出手,而且有较量的意思在里面了。

    想到真安说的话,铁华离心里没底。他找不到一个能在箭术上和梁啸较量的人。可是,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能往后缩。

    “使者要比什么?”铁华离笑得有些不自然。

    “你我都是统兵之人,要比,自然比战阵搏杀。”梁啸说道:“我有步骑四百,将军人多势众,不仅有骑三千,还有莎车兵三千余。将军选同样的勇士与我对阵也行,一起上也行,我都奉陪到底。”——

    (未完待续。)

    

第293章 人的名,树的影

    译者尚未翻译完梁啸的话,铁华离的脸色变了。两军对垒,这已经不是比试,而是要搏命了。想到外面那些杀气腾腾的士卒,他觉得后脖颈嗖嗖的直冒凉气。忽然之间,他有些后悔,自己就这样来到梁啸的面前,未免仓促了些。万一梁啸要杀了我……

    铁华离盯着梁啸看了半晌。“使者这是开玩笑么?”

    “将军不是对我的战力表示怀疑吗?我愿意给将军一个机会亲身体验一下。将军放心,我不会像射乌单那样射你的。”说着,梁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眼睛有意无意地瞟了一下铁华离的下身。

    铁华离顿时觉得胯下了一紧,仿佛命根子被人揪住了似的。他听真安说过,乌单被梁啸射断了命根子,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他当然不知道梁啸是意外射中乌单的命根子,只当是梁啸故意要让乌单生不如死。此刻梁啸眼神阴冷,让他不寒而栗。

    能在一万匈奴人之中来去自如,重创乌单,五六千月氏人又算得了什么?

    “使者……真会开玩笑。我只是想见识一下使者的武艺,可没有和使者生死相见的打算。”铁华离气沮,不敢再和梁啸开玩笑,万一这少年人真和他拼命,那可不好。“再者,两国交战,尚不斩来者。汉朝与月氏乃结盟之国,又怎么能刀兵相见。我只是想……”

    “将军是想看弓吧。”梁啸招了招手。希格玛走了过来。递上黑弓。梁啸接弓在手,连开三次。轻松自如,面不红,气不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三次开弓,都是对准铁华离,虽然没有搭箭。杀气却丝毫不弱。第一次开弓都让铁华离有利箭指喉的感觉。

    铁华离连忙转移目光,打量着黑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弓?我久闻其中,却是第一次看到。不知使者能否让我亲手摸一摸。”

    “可以,只要将军能比箭胜了我。”

    “使者这是何意?”面对梁啸的步步紧逼,铁华离终于按捺不住怒气,沉下脸,厉声道:“我好言相问,使者却恶语相向,难道这是你们汉人做客的道理吗?”

    “主人如狼。又怎么能要求客人如羊?对待朋友,当用美酒,对付豺狼,就只能用刀剑。”梁啸扬起眉毛。嘴角微挑,毫不客气地逼视着铁华离。“将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铁华离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月氏人虽是游牧民族,却从来不认为了自己是野蛮人。在六七十年之前,月氏人还是草原霸主,连匈奴人都是向他们纳质称臣。如今虽已没落。骨子里那股大国的傲气还在。

    大国自然要有大国的风范,失礼便是丢脸。铁华离本来就没有与梁啸做生死决的打算,只是想来折折梁啸的锐气,免得他把阿留苏当成和巴图一样的纨绔,没想到梁啸与他印象中的汉人完全两样,不仅一步不让,反而步步紧逼,措手不及之下,硬是把他逼到了死角里。既输了气势,又失了风度。

    这也怪不得铁华离。他以前接触的汉人不是商人就是逃民,有求于他,自然客客气气,委曲求全,何曾遇到梁啸这样有背景的汉人。仓促之下,吃了一个闷亏,方寸大乱。

    相比之下,梁啸对他的了解却要多得多。当初悍然射杀真安的卫士,就是怕他中途逃走,向铁华离通风报信。一旦铁华离派人截住山口,他根本出不了山谷,进退两难,哪里能像现在这样硬气。就算铁华离拂袖而去,他依然可以东行,径直去找阿留苏理论。

    见铁华离窘迫不堪,不复进帐前的傲气。梁啸哈哈大笑,率先打破了尴尬。

    “久闻将军严肃,开不得玩笑。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梁啸热情相邀。“来,将军请入座,我正好有些问题要向将军请教。”

    铁华离长出一口气,连忙谦虚了几句。梁啸现在说是开玩笑,可是他刚才却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反倒有一言不和,刀兵相见的可能。铁华离现在背脊上全是冷汗,也不敢计较梁啸什么了。

    两人入座,说了几句闲话。梁啸问起李舒昀离开的时间,得知阿留苏亲自护送他们东行,这才放心了些。巴图说有把握说服阿留苏的时候,他还不怎么相信呢。现在看来,巴图看起来没心没肺,却不是个笨蛋。

    他们随即说起了匈奴人。梁啸对这件事有些上火。现在已经是六月底,马上就要进入秋季。匈奴人随时可能发动进攻,他却连阿留苏的面还没见着。从铁华离的态度来看,阿留苏恐怕不太好说服。

    果然,梁啸一开口,铁华离就打断了他。

    “这太冒险了。去年一战,我部虽然实力增长很快,但各部之间尚不融洽,对付乌孙人还有些可能,对付匈奴大军……”铁华离连连摇头。“不是我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实在是实力悬殊,根本没胜的可能。太子绝不会答应的。”

    梁啸心头一沉。真安是阿留苏的心腹,铁华离是阿留苏信任的重将,两人意见相同,可见他们说的是事实。要让阿留苏吸引匈奴人主力,冲在前面当炮灰,只怕是千难万难。

    这也许根本就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天子坐在堂上,挠着眉头,冥思苦想。

    郭舍人站在一旁,屏声息气,生怕干扰了天子思考。天子今天情绪有些不太好,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却又想不来丢了什么。

    殿外想起环佩之声,皇后陈阿娇在一群宫女的陪伴下,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看到天子这般模样,陈阿娇轻声笑了起来,摆手示意宫女们留在殿外,一个人走进大殿,倚在天子身边,轻轻地推了推他。

    “县官想什么呢?”

    “哦。”天子如梦初醒。“阿娇啊,你怎么来了?”

    “我新得一篇赋,觉得不错,便想来与县官共赏。”陈阿娇从袖子里取出一幅帛书,喜滋滋的塞到天子手中。“县官文章比我好,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真好。”

    “是哪个赋家的?要论赋……”天子忽然愣住了,转头看向郭舍人。“对了,我终于想起来了。东方朔呢?我有好多天没看到他了,他去哪儿了。”

    “东方朔啊,他辞官游历去了,听说要去西域。”

    “西域?”天子眉毛一挑。“这时候去西域,恐怕不是游历这么简单吧?”

    “可不是呢。”郭舍人笑道:“听说梁啸在长安时,他们是邻居,交情颇好,他坐的车还是梁啸送的呢。现在梁啸在西域立功,他大概眼红,也跟着去了。”

    天子歪了歪嘴,没有说话,眼神却有些阴郁。西域人西征大宛,他鞭长莫及,只能看着梁啸被匈奴人摧毁,这种感觉很不好。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东方朔辞官赶往西域,更让他觉得自己无能。

    堂堂天子,居然不如一个东方朔来得自在,何其憋闷。

    陈阿娇乘兴而来,却被天子晾在一旁,心情顿时变得恶劣起来。她没好气地说道:“县官真是政务繁忙呢,连东方朔不见了都不知道?”

    天子心中不快,却不能发作。他眼珠一转,和声道:“阿娇,听说上次太主召梁啸的母亲梁媌问话,可曾问出什么来?”

    “能问出什么?梁媌本是赵女,自小习舞,想入梁王宫,可惜资质不够,以后就流落到江都,做了织妇。”

    “就这些?”

    “就这些。”陈阿娇白了天子一眼。“县官还想知道什么,我再去帮你打听。”

    “那……太皇太后对梁啸是什么印象?”

    “太皇太后?哈!”陈阿娇夸张地笑了两声。“太皇太后现在只记得和梁王有关的事,其他的都糊涂了。她哪关心梁啸是谁啊。”

    天子笑了,搂着陈阿娇的肩膀,扶着她到一旁坐下,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还多了几分央求。“阿娇,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帮我参谋参谋,如何?”

    陈阿娇诧异的看看天子,喜上眉梢。她做皇后这么久,天子还是第一次向她她请教呢。她反握着天子的手,不假思索的说道:“什么事,你说吧。只要我能帮你的,我一定帮。”

    “那个……我养了一只鹰,一只非常好的鹰。这只鹰能帮我抓兔子,还能帮我赶豺狼。现在呢,这只鹰因为打的猎物太多,被群狼盯上了。你说,我应不应该救他?”

    “当然应该救了。这么好的鹰,被狼咬死了岂不可惜?”陈阿娇突然叫了一声。“你说的这只鹰就是梁啸吧?怎么,他有危险?”

    “是啊,他被匈奴人盯上了。”天子握关陈阿娇的手。“阿娇,你知道去年冬天为什么这么太平么,就是因为梁啸射杀了匈奴浑邪王父子,把匈奴人吸引到西域去了。他可是朝廷的功臣啊。”

    陈阿娇眼珠一转,拍手笑道:“我知道了,你想出兵,又怕太皇太后不准,是不是?”

    天子尴尬地点点头。

    “我倒是可以帮你去说。可要是说成了,救出你这只鹰,你怎么谢我?”

    “只要能说成,你要我怎么谢,我就怎么谢。”

    陈阿娇大喜,卷起袖子,亮出小小的手掌。“那好,君子一言……”

    天子眨了眨眼睛,迟疑片刻,举起手掌与陈阿娇击了两下。“驷马难追。”——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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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箭神介绍:
少年强,则大汉强!
这是一个侠气纵横,意气风发的时代。
胯下千里马,掌中宝雕弓,匹马踏匈奴,三箭定天山。
功名自当马上取,大汉雄风万里扬。
大汉箭神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汉箭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汉箭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