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铜钱贬值
“殿下,这也怪不得你,要怪只能怪时代。”魏春城安慰道。
“可是……时代是我开启的……事都是我搞出来的……”李存真自忖着说道,“因为还不起高利贷所以这些可怜的佃户就得买儿卖女,最后搞不好还得卖了自己,卖了自己也还不清高利贷就会流离失所,对不对?然后……形成流民……然后就是农民起义。闯王李自成就是因为借了高利贷还不起,人家要他命,他愤而杀了艾举人这才举起了义旗。中华民族性子刚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从古至今,农民们要是造了反……什么皇帝……什么吴王……都是狗屁!我脑袋就得搬家……”
“啊?不不不……殿下……殿下心安,还没有那么严重!”魏春城说道:“不过……道理嘛……确实如此。但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殿下的政策导致地主们在收租的时候只要金银玉石和钞票。物价因此上涨,甚至许多人背着数十斤铜钱去买东西。”
“为什么?”李存真不解地问。
魏春城说道:“因为缙绅地主们在城里开设了商铺,开设商铺需要资金,在民间金银玉石和钞票才站得稳敲得响。开设商铺需要现金流的呀。”
“原来如此!”李存真问,“难道缙绅不知道乡民没钱吗?”
“知道啊!”
“知道他们还这么干?”
魏春城说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这么干。殿下你想想,如果你是缙绅地主你在城里开设了商铺。现在你现金不足了,你怎么办?难道你会让佃户交给你粮食、茶叶、布匹或者猪羊,然后你自己找商人卖了换钱吗?当然不会。
毕竟商人们都是非常聪明的,现在不少缙绅地主本身就是商人。商人知道商人的德性,商人一定会在交易的时候克扣对方的价格,这才是他们的利润。所以缙绅是绝对不会收了实物然后自己去卖了换钱的,那就等于他们自己要承担损失。而且,这么多东西,这么多种类,你让缙绅怎么办?没办法办!所以,缙绅就让乡民卖了自己的收成,或者卖粮食或者卖布匹、茶叶,反正只要交上缙绅租税数目所要的钱财就行了。至于乡民被商人盘剥那就不关缙绅的事了。
本来缙绅地主在村里,多少还能落个颜面。现在进了城,缙绅和乡民那才真是谁也不管谁了。而且,乡民不是傻子,他们知道自己被盘剥就是因为缙绅在城里开设了店铺。所以,殿下很多人已经把怨恨全都投到殿下身上来了。”
“我?”
“没错,就是殿下。”
“我……我……我怎么了我?”李存真问道。
“正是因为殿下的一系列法规所以缙绅才在城市里面开设商铺,才有佃户卖了自己也还不起债的。”
李存真听了魏春城的话,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是冬天,所以不免一阵咳嗽。
“谁……谁是放高利贷的?”
“太多了!”魏春城说道,“缙绅豪强,大商人,甚至寺院都在放贷。殿下的债券、保险公司和放松户籍使得商业极为发达,现在需要大量的货币,可是殿下的金陵钞却发行不多。”
“金陵钞发行的还不够吗?”
“远远不够!”魏春城说道,“殿下的金陵钞乍一看是纸,所有的人都会这么认为。但是再看便不是纸了。首先是因为金陵钞可以交税,再者金陵钞可以稳定地兑换金银,所以这根本就是银票一样的性质。加上金陵钞轻便,携带方便,所以广受欢迎。许多人都储备金陵钞,殿下发行的金陵钞一旦到了乡民手中很多都被储存起来了。所以市面上其实金陵钞真的不多。
现在市面上的黄金白银更是非常的少,殿下颁布法令不准用金银结算,导致金银要么被兑换成金陵钞,要么被窖藏。而金陵钞直接就能兑换黄金白银,一百元金陵钞兑换一两银子,一千元金陵钞兑换一两金子。现在,金银是不停的在……在涨价……在升值的,因为市面上的金银少啊,所以金陵钞其实也在升值。
就算殿下规定了金银铜的比例,铜钱因为仍然在铸造,特别是还有源源不断的有日本铜运过来所以一直在贬值。许多人家都已经拿出自己家的铜制品变卖了换金陵钞呢,换了就存起来,这些人很多不是存在银行而是存在手头上,因为金陵钞在升值,于是这导致金陵钞进一步升值。这就出了一个大大的问题。”
“什么问题?”
魏春城回答:“乡民在交租的时候很多时候是换不来金银和金陵钞的,所以只好用手中的铜钱去兑换,或者干脆用铜钱交税。这一换不要紧,需要比原来多付出四成的铜钱。也就是一千四百个铜钱兑换一两银子。这对于乡民来说简直就是雪上加霜。而且,这个趋势在加快,很快怕是要两千个铜钱才能兑换一两银子了。”
“我不是发行铜板了吗?一个铜板就等于二十个铜钱,上面不是写着呢吗?”
“殿下,金陵钞都已经供不应求,你的铜元是紫铜铸造的,上面明白了写着额度,含铜量又足,这就和金陵钞一样了。无非就是纸上写还是铜片上写的差别而已,在交易上根本没区别。”魏春城说道,“殿下需知晓,现在银行根本就不会拿金陵钞兑换铜钱。铜钱是流通的货币,换金陵钞干什么。就算殿下说能换,也没说非换不可,银行根本不管。很大一部分,我认为至少有一半的交易仍然在使用金银。所以呀……很多人都是用金银来银行换金陵钞,然后用金陵钞去换铜钱,然后用铜钱去买乡民的东西,从中获利。而乡民手中拥有的很多都是铜钱,铜钱可以自己造啊。这么一来上交租税的时候就需要多交铜钱了!”
“什么?”李存真诧异地说道,“因为铜钱贬值吗?”
“是啊!”魏春城说,“金陵钞发行的太少了!就算殿下手中有金陵钞,但是发行的太慢了。铜钱贬值太快了!如此一来,借了高利贷还钱的压力也加大了。比方说张老三今年借了十两银子或者借了一千块钱金陵钞,这本身其实就折合铜钱一万个,但是现在铜钱贬值,就算是没利息,还钱也要还一万四千的铜钱,毕竟张老三只有铜钱没别的。可是铜钱在贬值,大家都在储备金银和金陵钞,这就导致明年还钱的时候该还十两银子,而十两银子已经相当于两万个铜钱了,张老三平白无故就要多还六千的铜钱啊!何况,还有高额的利息,搞不好张老三第二年还钱就要换四万个铜钱。他根本就还不起,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李存真两条眉毛中间拧成的“川”字差不多已经变成了“水”字,他急切地问:“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现在铜钱会贬值的这么厉害?”
“因为可以私铸钱!”魏春城说道,“殿下采取的是五铢钱,小而且薄。殿下自从颁布了‘专利法’和‘机器法’之后,大大地去了人力,水利轧机大规模应用。现在使用水利轧机‘冷轧法’,只要铜片充足,一台轧机一天可以冷轧出最少二十万枚五铢钱来。”
“冷轧法?是个什么法?”
“就是事先制作好铜片,然后在铜片不热的情况下,冷的情况下放在轧机下面,一轧!成了!”
“明白了,只要有充足的铜料就会有充足的铜钱。”
“正是!”魏春城说道,“现在铜钱贬值的速度在加快,现在是一百金陵钞兑一千四的铜钱,再过八九个月,用不着年末,一百金陵钞就得兑换最少两千个铜钱。”
李存真牙关紧咬,问道:“你刚才说寺庙放贷,难道那些秃驴也放高利贷吗?”
“放啊,大大的放,狠狠的放!寺院的高利贷叫‘僧邸栗’,高得离谱。秃驴们……不是……是……大和尚们还不是很行,最厉害的是比丘尼。他们都是女的,最会精打细算!”
李存真惊讶地大声说道,“他们那里来得那么多钱?”
魏春城说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殿下,寺院其实都是大地主,而且还有信徒的香火钱,钱没地方去,借高利贷最划算。而且,我听说一个叫做金尔文的大商人是其中翘楚。早在奴酋顺治的时候就已经跟比丘僧、比丘尼合作开始放贷,他是和寺院合伙的最大的商人了,或者……叫什么好呢……反正他最大!”
“什么……什么……谁?你说谁?你再说一遍!”
“金尔文!”
李存真重重地重复道:“金——尔——文?”
“是的!冷轧法就是他发明的!”魏春城看着李存真那双瞪得如同牛眼一样的眼睛说道,“我听人说他是一个朝鲜商人,行走于朝鲜、鞑虏和日本之间,在红毛人那里也能说得上话。富可敌国。对了,这一次殿下债券他炒得最好,据说获利数百万两。”
李存真心中一股无明业火升腾而起,不知不觉说道:“妈的,居然这么有钱?”
魏春城说道:“我父亲生前便常常去寺院布施,我穷困时候也曾去寺院借贷,因此和寺院的和尚们关系非常好。这些和尚,看起来是出家人,其实吝啬得很呢,一点也不比商人差。金尔文的事情就是和我要好的和尚告诉我的,我他说,金尔文的许多钱财都存在寺院里。像常州清凉寺,天宁禅寺,宝林寺,南京的灵谷寺据说都有他的存款。我认识的和尚就是账房和尚,我借过钱嘛,他和别的寺院都有往来,所说应该不会错的。”
李存真面色凝重,心道:朱琳芬你个王八蛋,你不是说要把钱全给我吗?我不要是我不要的,可是你居然跟我撒谎藏心眼?
“这么多寺院都有他的存款……”李存真轻轻说道。
“这个自然!”魏春城察言观色的本事显然不济,说道,“鸡蛋不要抖放在一个筐里,免得哐当一下,全碎了……”
“没错……没错……没错……嘿嘿……嘿嘿……嘿嘿嘿……”李存真一阵冷笑。
第圩一章 三农问题1
听着李存真一声声的冷笑,魏春城显然有些傻眼,他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咽了一口唾沫,半晌方才轻声呼喊道:“殿下……殿下……可还好吗?”
听见呼喊,李存真方才回过神来,笑了笑,清了清嗓子说道:“没什么……没事……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说了这么半天,我想你也饿了吧?来一起吃个便饭吧。”
魏春城一愣说道:“殿下要和臣一起用饭?”
“是啊,一起吃个饭,然后继续说,我们来个秉烛夜谈,如何?”
魏春城听了十分感动,瞬间感觉自己得到了孔明一般的待遇。在明清时代,臣子能和君主一起用饭乃是莫大的荣宠。魏春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介村官居然能和总|理王大臣一起吃饭。顿时眼眶尽湿……
吴王的餐桌和满清的康熙皇帝比起来实在是“寒酸”。饭桌上也没有什么珍馐佳肴,就是四菜一汤,四个菜中两个炒青菜,外加回勺肘子和炒鸡丝,汤就是菠菜鸡蛋汤。盛着饭菜的器具既不是定窑的白瓷也不是汝窑的青瓷,甚至都不算瓷器,就是大小不一的搪瓷碗盛着饭菜。
魏春城本来就已经非常感动,可更让他感动的是堂堂吴王居然一点架子也没有,大口吃喝着“粗茶淡饭”。
好啊!古人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为大丈夫;又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吴王殿下仍然能保持如此做派,天下何愁不兴,鞑虏何愁不灭?魏春城想到这里,也不客气,端起饭碗吃起饭来,却显得有些哽咽。
李存真看了看魏春城笑了笑说道:“我都和你说过了,我也是下边上来的。老百姓,泥腿子而已,你魏春城是个‘田舍奴’,借了高利还不起让人把腿打瘸了。
我李存真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海上讨生活,差点死海里。没过门的媳妇还跟人跑了,哈哈……哈哈……你说这有没有意思,婚没结,绿帽子先特么戴上了。能咋办?谁让咱一开始是老百姓呢?这不都是来百姓家说的那个‘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吗?咱一开始要是皇上,自打生下来就是天子,谁敢给咱戴绿帽子,谁敢把咱打瘸啊,对吧?
老百姓嘛……哎——呀……就这么回事吧。别想太多,吃吧!”说罢,李存真端起大碗开始往嘴巴里面扒拉大米饭。
“嗯……嗯嗯嗯……”魏春城一个劲的点头,说着也端起碗扒拉开来。
吃完了饭,二人秉烛夜谈。李存真问:“状元公,既然你都看清楚了这铜钱、高利贷还有缙绅进城的事,你说该怎么办呢?”
魏春城知吴王乃是千古罕见的明君听得问话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道:“殿下需得给天下农户乡民以重利!”
“哦?何为重利?”
魏春城瞪大眼睛看着李存真说道:“土地!土地就是重利!”
“你详细说说。”
魏春城继续说道:“均田地这是天下农户的愿望,也是仁政,更是大德。殿下,现在国家中兴,殿下一行人又全都来自南洋,不论是……那个……大小头目还是……那个铁人兵……哪怕是安南和真腊的仆从军,有一个算一个,这些人都和江南、浙江、安徽一带的缙绅没有任何关系。这和大明东南缙绅送子弟进入朝廷形成东林党的情况完全的不同。如此一来,重新丈量土地是没有任何困难的。殿下雄兵数十万,谁敢不服,殿下就灭谁!
但凡国家初创的时候能耐都是大的,效率都是高的。臣以为殿下就该重新丈量土地,好好看看这些缙绅从万历朝以来到底隐瞒了多少土地,到底隐匿了多少人口。然后,按照人口重新分配土地,实现天下百姓均田地的目标。如此,殿下之基业将坚不可摧,北方胡虏在殿下面前便也如纸糊的一般。
殿下,当年的秦朝何其强大?然而,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殿下!若是殿下能够均田地,这岂止是行仁政,立功,这简直就是立德啊!古人云:太上立德,其次立言,再次立功。殿下若能均田地则德比尧舜,功盖秦明,立万世不朽之功勋。殿下的江山将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殿下,到时候只有秦皇汉武唐宗明祖方才能与殿下相比了!”
魏春城说到后来慷慨激昂,兴奋得满脸通红,本来他以为吴王殿下必然被自己这一番说辞打动,然而吴王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牙缝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吸气的声音。然后,殿下起身,离开座椅,背着手慢慢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不停地念叨着:“分地……分地……分地……”
魏春城赶忙问道:“殿下,这可是千秋功业,殿下难道也犹豫吗?”
李存真没有搭理魏春城,而是踱出门去。魏春城见了赶快跟上。
此时是南明吴王三年,即西元1665年农历三月十三,南京仍然还有一丝凉意。
李存真抬头看了看天……月悬中天,忽闪忽闪,一圈淡蓝色的光晕把月圈在中心。光晕之外,是隐灭的星辰。月并不圆满,然而却光芒依旧。月光如水,倾泻而下,洒满整个金陵古都……
李存真当然想给农民分地,他自己就是老百姓,自然是明白老百姓的想法的。李存真当然知道“均田地”,实现“耕者有其田”这是功盖千秋的伟业。但是,面对如此功业,李存真犹豫了。他要的不是青史留名,什么圣祖仁君都是狗屁,李存真根本不在乎,他要的是中国的万世强盛,他要的是永远的天朝上国。
如果说在定鼎南京的初期,在坐天山之战之前李存真显得“软弱”不敢动缙绅这是勉强成立的,但是在湖广战役之后,李存真强硬起来了,根本一点都不惧怕缙绅。他犹豫,不是因为怕缙绅,而是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走错了路,怕把中国带偏了!
李存真来自后世,学过一点后世的知识,他认为如果给农民分了地,那么农民就全都变成了有资产的小资产阶级。西元1665年的中国,保守估计农民也有六千万,而李存真的治下怎么也有三千万农民,一旦分了地,农民就不再是农民了,就变成有产者了。南明明李治下的社会结构就会发生重大变化——从农民的汪洋大海变成小资产阶级的无垠沙漠。
而一个以小资产阶级为主体的社会是分散的,就如同是一盘散沙的一样。如此社会,是没有组织也难以组织起来的。一个高度分散的一盘散沙的社会是根本不可能实现工业化的,甚至难以朝着工业化的方向迈进。实现不了工业化,不能把中国往工业化的方向去推,那就不可能实现“永恒天朝”的伟大梦想。这是李存真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了。
若是果然把中国变成了“无垠沙漠”,无法实现工业化,甚至造成内卷,那么明李和满清又有什么分别?
李存真也不去管魏春城,兀自说道:“如果一招不慎,让天朝掉落地面,我李存真万死难赎其罪啊!”
第圩二章 殿前会议
李存真知道,魏春城其实这就是在鼓动他搞“均田制”。“均田地”好不好呢?在一般人看来,这当然是好的,这个是没有疑问的。
但是,如今的世道果真能行得通吗?农民、农村和农业问题该怎么解决呢?土地问题到底应该怎么处理?
这么大的事情,李存真怎么可能和魏春城两个人就把事情定下呢?需要把人全都集合起来做集体讨论。虽然,很多人都是明末清初的人物,没有过李存真那样的现代人的眼光和视野,但是古人的智慧能力并不输现代人,也是能够拿出办法来的。懂得这个道理,李存真无论如何都要和大家讨论,然后形成一致意见。毕竟,天下这么大,真的要搞均田地,如果大家都不同意他李存真一个人也是搞不定的。
农历三月十六日,“殿前会议”的“关门会”在瞻园召开。参会的人员有李存真、常琨、陈显祖、韩瑾瑜、姜诚、姚启圣、周培公和新晋户部民政吏司副司长魏春城。明李的其他人在外面打仗,就算回来了意见也会和李存真保持一致。唐王系和鲁王系的人此时也在外面,来不及参加会议,李存真也不希望他们来。
至于钱谦益、蒙正发这类人,李存真是看不起的,没有被召集参会。而历尽千辛万苦正月方才到来的明末清初大学者顾炎武、王夫之也没有机会参会。虽然这两个人在历史上和黄宗羲、唐甄并称为明末清初“四大启蒙思想家”但是李存真对这两个人不了解因此没有让他们参会。黄宗羲此时仍然在清廷一边,唐甄的去向没有人清初,应该已经隐居了。更不可能参会了。
朱舜水,也就是朱之瑜,此时正在日本,李存真命朱琳芬去日本的时候将其带回中国,免得这位大学者为日本发展做个什么贡献就不痛快了。不过,算朱舜水此时已经回到中国李存真也不可能让他参加这种“关门会”。方以智此时正在江西庐陵青原山净居寺修行,是个和尚,化外之人;颜元却被李存真看不上,因为李存真是教育学博士,简单来说就是教育学家,两人是同行,同行是“仇人”,李存真根本就在心眼里看不上颜元,绝不可能让他来参会。
不过,这些人李存真打算以后在扩大会议上或者在逐渐成熟而成的议院会议上召集他们开会。不为别的,就为了看一看这些人的态度,从这些人的言行来看一看他们背后的利益集团的所思所想。
殿前会议早上七点便开始了。李存真让魏春城先发言,把前几天和自己说的话再和众人说一遍,然后让他说一下自己的主张,看看众人的意思。
周培公第一个发言。周培公在湖广战役中表现非常突出,李存真给他定了首功。后来,李存真还打算让他代替李茂之的位置和吕英杰去长沙、衡阳前线,让李茂之回来辅政。但是想来想去,感觉周培公不牢靠,便让他来南京。周培公刚一到南京,李存真就给了一个礼部侍郎的官职,同时授予光禄大夫,其实是打算利用且考察监视。
作为一代名谋,周培公对李存真所思所想洞若观火,回到南京之后尽心尽责处理事务,贡献力量。因为他很清楚,此时想要让李存真彻底信任自己,日后再有上升可能,唯有竭尽忠诚。果然,李存真竟然让他来参加“殿前会议”,那就是真的看得起他,周培公心中激动万分。此时,李存真要大家发言,周培公便来了一个“当仁不让”。
“状元公的话其实就是均田地,我以为不可。”周培公开门见山,毫不客气。
“什么?”魏春城听周培公如此说法,一惊,没有沉住气。
周培公继续说道:“重新丈量土地那是必须的,不过,真要是这么干,那就会得罪天下的生民……不……不……用生民这个词不好,应该说是地主。重新丈量土地会得罪全天下的地主。而缙绅当中绝大多数人都是地主,这么干就会得罪所有的缙绅。
但是,这也是所有刚刚开国期的政权都要经历的事。缙绅但凡有点文化都明白的。检地这事也所有走过了开国期进入中期的王朝就想做而做不得的事。
我中华的王朝一般也就是三百年,百五十年便是中期。王安石、刘瑾、张居正怎么样呢,都想丈量土地。王安石搞出来的那个变法毁灭的北宋堪称千古罪臣,刘瑾被凌迟处死,张居正更是死后被抄家……
但是,如今殿下在位,差不多恢复江南半壁,清军兵败如山倒,大明雄兵数十万,若是大规模检地,谁敢说个不字?这就和“义熙土断”时候的情况类似。刘寄奴雄兵数十万,要土断,谁敢说个不字?但是,也要看到,即便是刘寄奴土断的时候不也是得罪了一些人,惠及了另外一些人吗?你这个均田地,上来把地全分了,等于是得罪所有人,你这就是嫌自己命长。”
魏春城不服气地说道:“刘寄奴怎么能和殿下比?实现耕者有其田这才是大义啊!而且,怎么能说是得罪所有人呢?天下农户才是多数,缙绅不过是少数而已。均田地也是得罪少数,惠及多数,受惠之人远远超过义熙土断。”
周培公讪笑一声,根本就不接魏春城的话,继续说道:“大明三百年,地主豪强隐瞒了多少耕地人口,又把多少肥田熟地变成了贫瘠之地,这一检,全都检出来。臣以为,重新丈量土地实是可行的,这么一来定然会多出许多的收入。原有土地加上多出来的土地……凭着这笔收入,挥师北伐,一统寰宇,不在话下。”
魏春城耐着性子听周培公说完,大声地说道:“侍郎大人说了这么半天,说的是检地,也没说分地的事啊!分地又如何?该说正题!”
周培公看了看魏春城,嘴角再一次微微翘起,笑了笑说道:“在我看来,要分地就分多出来的土地就行了。至于缙绅本来的土地就不用分了。人家自己的地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分?
再一个,人多就是多数吗?人多就一定能赢吗?要是按照你这么说,不用斗了,大家比一比谁人多就好,人少的那个自杀去死不就行了?”
“你……你……”
“农户人多也不过是猪!缙绅人少却是虎狼!毕竟缙绅读过书,农户大字不识一个。你让大字不识一个的去和有文化的人都,怎么能赢?即便是农户有几千万人也不过是一群大字不识的猪罢了,又有何用?从秦始皇至今,但凡流民都是农户。饿殍遍野,千里伏尸的也都是农户。你看到几个流民饿殍是地主豪强的了?古往今来,农户要是能斗得过地主也就不用当流民了。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对了,要说农户,你不就是其中之一吗?我问你,你那条腿是怎么瘸的?”
第圩三章 争吵
魏春城一听周培公的话便急了,刚要说话,没想到被韩瑾瑜狠狠地瞪了一眼。
就在魏春城不明白韩瑾瑜这一瞪眼是什么意思尚在愣神的时候,姚启圣适时说话了。
“殿下,臣以为周大人所言甚是啊!”
“什么?”魏春城听罢跳了起来。
但是当他看到韩瑾瑜喷火一样的眼神,便自忖了一下,知道自己势单力孤,怕是难以抵挡大吏的进攻,应以安静为上,于是他强压怒火,缓缓坐了下去。
李存真看了看魏春城和韩瑾瑜,笑了笑没说话,转而问姚启圣道:“姚大侠,有何高见?”
顺治初年时,姚启圣曾经仗杀土豪,夺刀杀兵,具有豪侠气概,因此李存真每每见了姚启圣总要呼其为“侠客”、“豪侠”或“大侠”。一开始姚启圣听着这样的称呼浑身不自在,但是李存真这么叫啊叫啊的,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姚启圣说道:“殿下,自秦皇汉武以来,我华夏名义上是皇帝一个人的华夏,而事实上,天下如此之大,并非一人所有。华夏乃是豪强缙绅的华夏,是土豪乡绅的华夏,不是农户黔首的天下。所谓天下人之天下,这个天下人就是缙绅。黔首不过是马驴骡子而已算不得人。自古以来所谓的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民心其实就是缙绅之心,而不是黔首之心。
满清乃是白山黑水走出来的野人,可为何能在短短十几年之内就席卷宇内,囊括四海?正是因为满清了解缙绅的心思,许以重利,得了缙绅之心。
黔首都是泥腿子,拉拢他们,得他们的心又有什么意义呢?黔首农户不要说为朝廷办差了,不要朝廷为他们操心就不错了,就算他们对朝廷心存感激又如何,全都都表达不出来,有什么用?洪武皇帝胸怀芸芸众生,处处为他们招降,举起屠刀,缙绅人头滚滚,可是到头来怎么样呢,不也被说成是暴君吗?
天下厉害的,有用的是缙绅,不是黔首。满清这些年可是一点都没有碰缙绅的利益,真真是得了缙绅之心的。”
周培公在一旁应和道:“真乃良心之言!”
姚启圣继续说道:“正因为如此,哪怕是东林党,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所谓君子,不一个个都不顾华夷大妨,无祖无宗,无君无父的剃发易服跟着满清走了,甘心当包衣奴才吗?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为什么连祖宗君父都不要了,三纲五常难道不懂吗?懂,他们太懂了。而且他们也正是用的这一套才拿下了魏忠贤和朱由检。既然如此,他们为何明知自己干的不是人事还要故犯呢?
原因很简单,来自白山黑水的满清其实和他们穿一条裤子,能最大程度地保障他们的利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太史公两千年钱就明白的道理。所以,在利益面前……亲爹都可以不要,更不要说是假爹了。
可是呢……如今却有很多人不明白……傻乎乎的……一厢情愿竟然要去搞什么‘均田地’……嘿嘿……你以为都是你家土炮,想点着就点着……到时候一旦爆了……嘿嘿……那可真是放屁带出屎——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姚启圣乡试举人出身,文采斐然,如今说出这样低俗的话来,不是一时情急只是为了揶揄魏春城。
姚启圣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狠狠地横了魏春城一眼。
魏春城性格刚烈,看着姚启圣那不屑的眼神,紧咬嘴唇还以颜色,鼻孔扩大,喘着粗气,脸红脖子粗,想要打人。终究是碍于殿前仪态忍了下去。
姚启圣根本不屑再以眼神来和魏春城来个对杀,在他看来魏春城简直就是蛊惑君王的奸佞,就和晁错、王安石、贾似道、袁崇焕一样,看起来仗义执言,其实全无韬略,昏招连连,若是听他的,亡国之祸就在眼前。
他转过来对着李存真继续说道:“殿下,闯营、西营哪一个待见缙绅,不仅不待见而且还要打压缙绅,特别是闯营。西营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因为这个事,才导致西营一败再败,虽然李定国拿下孔有德、尼堪,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兵败磨盘山,无奈退入缅甸吗?五代的时候出了多少武夫,杀人如麻,丧心病狂,可是你看看哪一个敢得罪缙绅的?无不拉拢缙绅。国姓爷纵横海上,无人能敌,甚至一度打到南京城下,可是那又怎么样?人终究不是鱼,是要在地上活的。你得罪了缙绅,吃什么,喝什么,去哪里找木料造船,去哪里搞铜铁造刀枪火炮铠甲,终究还是被满清击败。
殿下北上抗清以来,正是因为采取了和缙绅合作的态度,又是通商又是村官,争取了缙绅的中立,如此方才取得了数次大胜。否则,缙绅真要是铁了心支持满清,从中作梗,殿下岂能安如泰山?臣之直言,望殿下三思啊!”
李存真听姚启圣所说感觉自己刚北上的时候真是作对了,不由得轻轻地点了点头。李存真打心眼里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白景春出轨的事件很很教育了李存真,他自己并没有被上天眷顾;而所谓的自己长得像“博穆博果尔”的那个操作,导致苏炳、刁长贵牺牲北京情报站遭满清破坏更是让李存真明白他自己不是天生的主角,想要获得主角光环靠脸不行,得靠脑。
李存真明白,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生的枭雄,普通人有的毛病他都有。出道十几年来之所以显得像是战略大师,战术大师其实就是得益于自己后世的见解。然而,见解归见解,真实际操作起来可一点也不轻松。
现在看来,他成功了,最起码到目前为止,他也算是能够将理论和实际相结合的人了。不然,也不会有姚启圣这样历史上的政治家、军事家、名臣、名将来给他做一个总结。
看来自己选择拉拢缙绅算是做对了,至少没有让缙绅倒向满清。至于数次大胜,幸运的成分占了很大比重,能力成分占了很小比重。李存真心里清楚,如果自己真是圣主,那就不会有“二满刺吴”,“南京喋血”和“黄鸟北望桥之战”这样的内讧发生了。都到了今天,自己已经“贵为”吴王,竟然还有海盗婆想要利用他,他若是圣主,白芷兰就该悄无声息地自己死在外面才对。所以,李存真看着眼前的争吵,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被意识形态左右,一定不要感情用事,用心想用心看,一定要把握好前进方向,万万不可落入发展陷阱中去,进坑容易出来难啊!
李存真赶快说道:“姚公但说无妨,我李存真虽然不是唐太宗,可终究好学,度量总还是有的。”
姚启圣继续说道:“周大人的想法在下赞成。首先检地,就是重新丈量土地,这个是必须要做的,历朝历代都这样,缙绅们自然心里也是清楚的,所以不会有太大的抵抗情绪。
其次,就是把检地过程中多出来的土地分了,这个缙绅会反抗得激烈一些,但是终究他们还是会接受的,就算极其的不情愿也得接受。多出来的土地是他们私自隐瞒的土地,这是不占理的,我们有法理基础。就算是再出来一个东林党,舌灿莲花也没用,不是他们的就不是他们的。何况殿下雄兵数十万,他们也不敢造次,就算有人胆子大掀起民乱,弹压下去也不困难。所以,分掉隐藏的土地有困难但不大。
第三,便是税收的事,收土地税,这个困难。从前都是按照人头收税,现在非要按照土地收税,收土地税,这个……怕是会反对得最为激烈。臣以为此事还应当缓行,缓行为上。若是行得急了,便会翻船。
殿下,需要懂得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道理。满清入关之后,所有人都以为清是来代明的,天下本来可以传檄而定,可是多尔衮非要搞什么剃头衣服,这一来,又多打了多少仗?终于,殿下横空出世,满清朝不保夕了!殿下,检地一样是这个道理。如果检地搞不好,怕也是要翻船。唐太宗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覆舟只在顷刻之间,非是缓缓行来的。”
姚启圣的一番话说得李存真连连点头。
第圩四章 少壮派的进攻
听得姚启圣的话,年轻的魏春城十分愤怒,但是他却不知道如何发泄,听得姚启圣说什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便“据理力争”道:“姚大人所言大谬,舟水之论并非实事。大唐太宗皇帝李世民的这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的恐怕不是土豪劣绅而是天下的臣民百姓吧!大人如此这般混淆视听,颠倒黑白,是何道理?难不成大人你是怕自己家的地被分掉吗?”
年轻的魏春城知道自己的学识和才华不如姚启圣、周培公于是就拿出了古往今来读书人斗争的利器——道德攻击。魏瘸子打算首先抢占道德制高点,居高临下对姚启圣、周培公实施打击。
姚启圣听得魏春城如此问法突然瞪大眼睛,微张着嘴巴,显得十分惊讶,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是说我吗?”
魏春城大声质问说:“怎么,难道不是吗?姚大人敢做不敢认?”
姚启圣听罢爽朗大笑,竟然笑了足足有半分钟,直到笑得肚子疼了才肯收敛。此时,众人都被他这一阵大笑弄得莫名其妙,就连魏春城也摸不着头脑。
“少壮派果然是犀利啊!”
姚启圣生于天启四年,到如今整整四十岁了。古人常过三十六便自称“老夫”,可见姚启圣在这个时代年纪着实不小了,早就已经过了青春躁动,狂野不羁的年纪。但是,即便是个老人家,他在这个时候竟然还如同少年一般,不忘讽刺魏春城一句“少壮”。
“哼!怎么?你承认了?”
姚启圣双手一摊,说道:“我为什么不承认?我有什么不承认的?我怕什么?你不是说我怕自己家的地给分掉吗?我在这里要告诉你这少壮,没错,确实如此啊,我确实是怕啊!”
此时,不等魏春城惊讶,韩瑾瑜却在一边瞪大眼睛说道:“我的姚先生,说了半天,难道你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
准王后韩瑾瑜怎么都搞不清楚,就算是姚启圣果然是徇了私情,也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如此重要的会议上当场承认啊。这么一来,你让吴王的面子往哪里放?
姚启圣收住笑声,突然变得严肃,拱手齐眉盯着李存真说道:“殿下明鉴,臣追随殿下日子虽然不长,可是如今却什么都有了,不论是权势、地位、荣宠,臣一样也不缺。可即便如此,臣还是怕殿下分了臣家的地。可想而知啊……殿下,那些没有得到过殿下恩宠的缙绅那些家里面有良田万顷的大地主……他们……绝不仅仅是怕,恐怕要恨殿下了。怨恨一旦产生,必然如野草般疯长,那时候鹿死谁手不可知也,殿下三思啊……”
原来是这个意思。李存真也赶快收起了自己惊讶的表情,问道:“姚公有话还请全部说出,莫要存真在这里一句一句讨教。”
“臣想说,可是……”姚启圣指了指魏春城说道,“怕少壮派不同意我说完,总要中间打岔。”
李存真说道:“无妨,无妨,少壮派的领袖其实乃是韩瑾瑜韩大人,她厉害得很,有她在魏状元定然也会沉住气听先生说完的。”
李存真边说便看了看韩瑾瑜。韩瑾瑜又看了看魏春城。魏春城就算是再愣也知道深浅,立刻拱手说道:“哼……学生……这个……愿听教诲!”说完,便把头侧到一边,垂下眼眉——道德攻击失败了。
姚启圣见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个程度,自己也已经说了这么多也就不在乎多说一些了,便不慌不忙将自己面前的水一饮而尽,润了润喉咙。
“臣之所以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其实说的就是士绅地主。不是农民。并非我看不起农户,事实上,我能够活着,多亏农户乡民辛苦种粮。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在田间辛勤耕耘,实在是不容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个道理我怎么可能不懂呢?可是,即便我懂得这样一个道理,又如何?农户乡民仍然不是水,他们什么都不是。真正的水还是缙绅地主。”
说到这里,姚启圣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此时已经有些热了,况且是关门会,都是自己人也没有那么多讲究。
“大隋文帝开皇年间开始有了科举,其实主要是为了对付魏晋以来的九品中正制,皇帝陛下打算从大地主和大贵族手中夺取选拔官吏的权力。要知道,那个时候天下的官吏,从中央官署到地方官署全都是中正官选出来的人,不是皇帝的人。皇帝的权力怕没有那么大,说的话颁的敕怕也不好用。非要把这些人全都拔出,还上自己的人方才能让国家如臂使指,方才能在整个国家推行自己的意志。所以,大隋两代皇帝都坚定不移地推进科举。到了隋炀帝大业二年的时候,科举制正式形成。又经过有唐一代,五代十国,到了北宋年间,科举制度已经发展得很完善了。也是从宋朝以后,地方叛乱、军阀割据、枭雄并立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到了今天都是国灭国,族制族。科举功在防止内乱方面不可没。
隋唐是中华的盛世,不过那都是贵族的盛世,虽然有科举但是做官的仍然还是有不少是六学二馆里面出来的人,这些人都是荫蔽之人。安史之乱的时候,屠刀砍向了贵族,杀掉了一大批,再以后大枭雄黄巢纵横天下,又杀掉了一批,那以后贵族逐渐没落。到了宋朝,我中华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平民社会,贵族已经没有了。但是,即便是平民社会,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读书然后通过科举做官的。想要做官,必须投胎投得好才行。最差也要是小康之家。哦……”姚启圣赶快用手指指了指魏春城说道,“像是状元公这样的家庭怕是困难。小康需得是小地主家庭才算,魏家是实实在在的佃户,隋文帝使得官员更利于寒门,而殿下更进一步,使得官员比寒门更寒,寒到底,如此足可见殿下之功不亚于隋文帝。”
姚启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说的李存真心花怒放,三暖朝阳。要知道大隋文皇帝杨坚那可是汉家的英雄,儒释道三家的圣人。不想自己竟然能比得上文皇帝……李存真心道:我没看错,姚启圣你这老不死的,你果然是人才无疑!说得太对了!
第圩五章 国士老成
姚启圣所言并非事实。魏春城的家庭其实原本就是小地主。魏春城的父亲为人精明强干,虽然是一个小地主,但是在明末土地兼并如此残酷的社会条件下仍然保住了自己的房屋和土地,过着小康的生活。只是后来满清占据江南之后,魏父可能是精明过了头竟然投靠满清做了汉奸,后为张名振领导的浙江义军杀死。极富戏剧性的是魏春城的大哥在民族危亡之际保持了自己的气节,痛斥乃父行为,愤然加入抗清义军,直至英勇牺牲。就这样,魏春城成了家中仅存的男丁,不得不在家照顾母亲。那之后,魏家便“家道中落”了,从小地主变成了佃户。魏春城本人还被劣绅黄启明打断了一条腿。
此时,听得姚启圣的话魏春城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是看了看韩瑾瑜,便长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姚启圣继续说道:“经过宋朝……然后是大明三百年的科举,前后一百多次。有多少地主家庭把自己的子弟送入朝廷,怕是真的要好好计算一番才能知晓了。于是,从中央到地方不论是官员还是吏员便全是士绅地主和大商人的子弟,到了万历后到崇祯时尤以江浙子弟为最多。”
姜诚参会,一向是不说话的,但是他看了看李存真那疑惑的眼神,自己突然也来了疑问,便问道:“我说姚大侠,你说了这么半天到底要说什么?我辣姜是个粗人,性子急躁,你倒是快点说啊!”
姚启圣微微一笑说道:“这就是我要说的正题。殿下北上抗清举起的是大明的旗帜,因此天下缙绅在满清和殿下之间选择了殿下。殿下在崇明、镇江、南京几次大战都击败了清军,缙绅虽然在这几仗你没帮忙,但是也没帮满清啊,他们就是要看一看到底谁更强,其实这对殿下来说是有利的,毕竟满清统治江南已经二十多年了缙绅没帮满清就是对殿下有利。
终于,这几仗以殿下获胜告终,这导致缙绅纷纷开始支持殿下,虽然缙绅也有想要和胜利者站在一起的心思,但是毕竟殿下保障了他们利益,所以这些人愿意听从殿下的,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都服从。
正因为这样,赵无极率军进入浙江、福建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淮西军的吕英杰、何天骄进入凤阳府,王金玉、王永昌和胡永昌的江西军挺近九江也非常顺利,为什么?因为缙绅们不抵抗。南洋、江南和浙江义勇只需要打扫了满清的残兵败将就可以了,不需要对付缙绅。
试想,如果缙绅不支持殿下,而是支持满清,姜大人以为满清额驸李率泰那么好对付吗?他打不过殿下确实是能力问题,但同时也是财力问题啊。缙绅若是给了他支持,他有钱有粮有兵,当地缙绅和他联合,他就又有了地利,到时候面对淮东军的进攻他即便是打不过赵无极,死守总是能拖延时日的吧?可是事实是李率泰在短短数月之间一败涂地,一溃千里,闽浙尽失,他本人几乎是只身逃入广东。为何?缙绅不支持他。
郡县制……郡县制……政令只能到郡县里,乡村里面没有官吏是自治的,都是本村的里长、甲长在管。而人口、粮草、物资全都在农村,想要打仗需要有物资,要物资就要去村里征调。李率泰他派人去征兵征粮肯定是征不到的。相反,赵无极征兵就能征得到,缙绅让赵无极征兵或曰默认征兵,否则淮东军为何短短数月就膨胀为五万多人?若是没有强大的淮东军,黄桥北望桥之战便会极其凶险了!”
姜诚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啊?哎呀……那个……那啥……我……我还是没听得太明白!别的不说,就说是顺治被砍了之后……难道还有人敢不听殿下的吗?他们有那个胆子?”
姚启圣叹了一口气,用食指捋了捋自己的八撇胡便打算做进一步解释。
面对南洋海盗集团华侨系干将,绰号“辣姜”的大头目姜诚姜从言的疑问,作为后来者的姚启圣只好进一步解释说:“农户乡民名义上归殿下统属,但是殿下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了,而且很多人根本就不认识。对于农民来说,县官不如现管啊,他们的顶头上司其实就是族长、村长、乡老或者是里长、甲长,这些才是他们的天,他们的地,他们的爹。至于殿下……嘿嘿……乃至于皇帝、朝廷、孔夫子、民族大义,对于农民来说什么都不是……根本就不知道是谁是什么,因为跟他们全无关系,他们只需要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当一头耕地的老牛便好!”
“曹!”辣姜骂道,“一群没有……那啥……没有君父的东西!”
“姜大人息怒……”姚启圣拱手说道,“此非农民之过也。实乃千年的愚民之策所然也!”
“什么愚民政策?你看魏瘸子家里头不也穷的叮当响吗?腿都给放高利贷的打折了,人家照样读书,照样考状元。我看啊,这群老农就是不学无术。”
魏春城坐直身子瞪着眼睛微张着嘴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姜诚。
姜诚发现魏春城看他,立刻报以微笑说道:“我最佩服你了,你看,你家都啥刁样了,你还能那么努力学习,真是让我辣姜佩服。你能行,别的老农为什么不行?”
韩瑾瑜、常琨、陈显祖、周培公等人听得姜诚如此说法,全都长叹不已。魏春城更是不知道如何答复,只能默不作声。
李存真见此,赶忙说道:“没错,没错,辣姜你安静一些。姚公所言乃是实情。辣姜,我记得当年你们南洋华侨帮还信过一段时间的天主教,是不是?”
“啊!对啊!”姜诚一听李存真提当年的事立刻把注意力转移了过来,说道,“我是信过一段,那个时候大哥你正好是在荒岛上流浪。有人告诉我说我信了天主教,求天主,殿下你就能活着回来。于是我、武丹、武达摩就去接受洗礼信那个教。”
第圩六章 老成派的反击
“唉——别提了,我天主教的教名叫约翰,约翰福音的约翰。曹!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洋和尚给起的,这么特码的难听!武丹和武达摩非说我的教名叫约|炮儿,妈的,我也没听清啊,我以为洋和尚知道我的爱好,要我认罪悔改求主原谅得到救赎所以才叫约|炮的。我自己也以为自己叫约|炮,谁能想到武达摩那臭小子……嘿嘿……我还真想他……那臭小子平时看起来老老实实的,骗人居然骗得也结实,我一点没怀疑,叫约炮这个名我叫了半年多!”
哄堂大笑,姜诚的“遭遇”着实让在场众人忍俊不禁。更有趣的是,对此姜诚竟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拱手向在场众人频频示意,报以微笑。周培公等人也只能笑着回礼。韩瑾瑜、魏春城等少壮也对他无可奈何,嘬牙花子直摇头。
“后来我彻底不信了!没用。殿下你自己好模好样活着回来了,是老曹到处去找,老曹不信天主教也没看见上帝的启示,跟天主有什么关系?”姜诚说道,“什么上帝耶和华,扯淡,我这辈子要是再信那玩意,我辣姜头朝下跳罗圈舞!”
李存真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其实……芳芳信天主教……可惜啊,仁慈的天主没有救芳芳。算了……不说这个了。我要说的是天主教当中最高的神叫耶稣,就是所谓的三位一体的真神,他们是一神教,这个你是知道的。”
“对啊!我知道啊!”姜诚回答,“挺搞笑的!一个神仙让一个风**人把自己生出来,然后这个自己管之前的自己叫爸爸……据说是这个神像想要体会一下做人的什么滋味。然后他死了,死了之后三天后复活的,之后回到天上然后自己坐在自己旁边……不……哎呀我的妈呀,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们听听,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不如当年的白莲教呢,至少白莲教人家把瞎话编匀乎了。这群他奶奶的嫉妒教,瞎话被编好就出来骗钱!”
李存真收住了笑,继续说道:“是的,你说的没错。其实天主教当中的上帝本身是全知全知全能的。如此一来,他在制造亚当和夏娃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两个人日后会犯罪。既然他知道人会犯罪,那么还要诅咒人,其实就是在玩人……人只有挣脱了上帝才能自由而不是信上帝……我们中国人早就有了人定胜天的思想,早就已经走过了宗教的道路了。
要知道,中国才是文明,西方不过是潮流。
我要说的不是基督教的事,我要说的是别的事。可能你不知道的是许多天主教徒其实大多是一群文盲,这些人都觉得大神太过遥远了,就算是耶稣也很遥远,不能顾及自己生活的需要。所以基督教这种一神教竟然很‘从容地’发展出圣人系统。一神论大张旗鼓地把其他大神扫地出门,但是又开了一扇窗户把他们重新接纳了回来。英格兰的守护者是圣乔治,苏格兰是圣安德鲁,匈牙利是圣史蒂芬,法国是圣马丁。而且不论是大城还是小镇,职业还是疾病,都有负责守护的圣人。像是意大利米兰有圣安布鲁瓦兹负责守护,威尼斯则有圣马克负责照料。圣阿尔莫守护着烟囱清洁工的安全,圣马修抚慰收税官的烦恼。如果你头疼,就去找圣亚贾西亚,如果牙疼,就去找圣阿波罗尼亚。”
姜诚一拍大腿说道:“听明白了,殿下不愧是教师爷,我明白了。殿下是在这里做类比。殿下就是类比天主教里面那个耶稣,对于老百姓来说太过遥远了,不实用;有用的是那个有实权的圣人们,这些圣人对于农民来说就是族长、乡老、甲长。对吧?”转而又对姚启圣说道,“姚学究,你说得我懂了。”
“懂了啊?懂了就好……懂了就好……”姚启圣连忙回答。
其实,刚才李存真说了些什么姚启圣根本没听懂,但是感觉非常新鲜,正听得起劲,李存真突然不说了,让他很是意犹未尽。
姚启圣作为读书人,他怎么都想不到,朝堂之上居然有姜诚这号人物。但是,联想到姜诚根本就不避讳众人,那真是把众人都当成自己人看,虽然觉得稍有反胃,但终究不至于恶心。毕竟,当年唐太宗李世民不也当着众人的面对驸马薛万彻的人道懵懂给予了全面的“教诲”吗?哎呀,李朝还真是开放啊,也许……姓李的都这样?
难不成接下来就是一个新的大唐?秦朝二世而亡而又大汉,隋朝二世而亡而有大唐,如今满清入关到吴王南京之战前基本上已经一统寰宇,李定国、白文选和朱由榔都跑到面点区了,如今满清已经进入了二世……难不成……又一个盛世就要因此而起吗?
想到这里,姚启圣突然兴奋的满脸通红。此前他从来也没考虑过这个事,今天只是姜从言这“臭不要脸的”口无遮拦让他猛然间想到了。
姚启圣异常兴奋,便是要讲自己所思所想全都表达出来,他说道:“殿下,要知道天下实在太大了,即便是秦皇汉武唐宗明祖这样的强势帝王也不能什么都说的算。其实,天下还是那些地主说的算。皇帝的政令其实还是要官僚们来执行的。而官僚都是地主家庭出身,或者是大商人家庭出身,再不就是世袭的。从估值至今,官僚哪里有农民出身的?”
魏春城听了不服气地说道:“怎么没有?到处都是。”
姚启圣说道:“那还请说出一个半个来。”
魏春城憋得满脸通红,想了半晌说道:“汉高帝明太祖不都是农民出身吗?”
“汉高帝和明太祖是官僚吗?”
“怎么不是?”魏春城狡辩道,“他们是最大的官僚,老百姓都知道,皇帝是最大的官!”
“行,行,就算是吧……”姚启圣笑了笑说道。
第圩七章 三农问题2
“刘邦这个名字其实是后来取的,本叫刘季,刘季其实就是刘三的意思。他不是农民,乃是秦朝治下的一个亭长。朱元璋是他家的老四,在朱家兄弟中排行第八,所以叫做朱重八,就是朱老八的意思,其实也不算有名字。朱重八确实是农民出身,这个没错。但是,朱重八这个人自从他加入了起义军后就逐渐就变成了缙绅的代理人了。如果不是这样,李善长、刘伯温为什么要加入他的队伍?最后建立的明朝你也看到了,这是农民的王朝吗?不是,仍然还是一个地主缙绅的王朝。不管明太祖怎么折腾,他仍然不是农民的王朝。”姚启圣郑重地说道。
魏春城说道:“那……陈胜吴广不也是农民吗?也成了一时的霸业。”
周培公听了刚要反驳,姚启圣却摆了摆手,意思是还是他来说吧。
姚启圣说道:“先不说陈胜吴广只不过做了几个月的王,单单是说陈胜吴广本身是农民就很值得怀疑。”
魏春城等着眼睛说道:“如何值得怀疑?”
“就算陈胜吴广是农民也绝对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农民。太史公的《史记》当中有本纪、世家、列传、年表和书的区分,陈胜吴广都是在世家当中的。这是极高的待遇。太史公是贵族出身,甚至都看不起卫青霍去病怎么偏偏能看中陈胜吴广这样的泥腿子,难道单单就是因为他们称王了吗?天底下称王的人太多了。在自己家田间地头床尾炕头称王称帝的没有一万人也有八千人。更何况卫青霍去病光芒是何等耀眼,可太史公仍然说他们是凭借女人上位的,看不起他们。所以,这本身就说明陈胜和吴王一开始就不是普通人。记载陈胜吴广的语句上来就说:陈胜者阳城人也字涉,吴广者阳贾人也字叔。这能是一个农民该有的名字吗?就连汉高帝明太祖也不过时叫老三老四老八,你个陈胜吴广居然有字,这可能吗?再说,陈胜曾经和人说,苟富贵勿相忘,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是多么具有文采的语言?还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多么得振聋发聩?这能是一个农民能说出来的话吗?”
周培公听了很惊讶,问道:“难道陈胜吴广本就是贵族?”
“正是!秦汉时候只有贵族才有姓氏和字,普通百姓哪里有姓氏呢?即便是今天百姓大多也都是有姓无名,更不要说字了。就因为陈胜吴广也是贵族,和太史公出身一样,所以太史公才把他们的事迹放到了世家当中。”
几句话说的众人连连点头。
姚启圣继续说道:“所以说,即便是状元公觉得农民很有力量,也许吧,可是农民无论如何自己成不了王霸之业的,要有人领着才行。谁领着?读书人。谁是读书人,地主家的子弟。所以,不论农民怎么折腾,最终还是要把天下让给地主或者是地主的代理人。崇祯时候的民变你们也看到了,闯王、八大王、不沾泥这些人造反,没有读书人领着,搞成了什么样子。黄巢的时候搞成了什么样子,乃至于吃人。没有读书人领着,指导,起事的农民只能是暴民。满清入关之后怎么样?读书人都跑到了满清一边,闯西各营都被打得抱头鼠窜。我想问问状元公,都这样了,你还说农民有力量吗?我也想请你好好想一想,刘邦有汉初三杰辅佐,明太祖时候有李善长、刘基、朱升辅佐,可是李自成和张献忠手下有这样的人吗?没有。为什么没有?难道是我大明没有人才,比不了从前了吗?当然不是!李自成进北京都干了什么,张献忠入四川又干了什么,还要我多说吗?当然,他们都是比满清强的。我要说的是他们最后都没有成事,就是因为没有读书人或者说没有优秀的读书人和他们合作,他们只能算得上是有点文化的农民而已。有点文化那是不行的,需要有相当程度的文化才能成事啊!”
姚启圣说到这里,魏春城想要反驳,但是看了看李存真,他自忖了一下便没有再说话。
姚启圣继续说道:“农民其实都是和自己的族长、乡老、甲长等人最为亲密。而这些农民的顶头上司其实是和州县里面的官僚更为亲密的。他们才是一体的。如此一来,农民就被这些人控制了。殿下来自南洋,到今天虽然已经雄兵几十万,可是真的管得了官僚吗?真的管得了农民吗?臣以为根本管不了。官僚不少还是前明时候的官僚,这些官僚不少退休了成了乡老士绅,再一些官僚就是满清选拔上来的官僚,这些人其实都是地主或者商人家庭出身。
殿下自从定鼎南京一来,只开了一次科举,中举的人虽然不少,可是能够替换得了这几个省的官僚吗?这两三年来,维持地方、收税、征粮、征棉、征发民夫的都是这些官僚在做。殿下,如果你要均田地,你觉得这些人会答应吗?
从古至今,为什么但凡起义的不和读书人合作就会失败?就是因为读书人都是地主家庭子弟。世上枭雄即便是明太祖也的如此,只有和读书人合作才等于是告诉天下,屁股已经坐到地主一边了,否则非失败不可。唐朝时候的黄巢势力多么庞大曾经一度拿下了长安。可是拿下长安又如何,地主不配合他,他无法继承关中地区的税收,没有税收自然是顶不住唐军的反扑的。
同样的道理也出在李自成身上。李自成进北京,崇祯帝死在煤山。可是,李自成就算是搜刮了北京又如何?地主乡绅没有一个支持他的,李自成拿下明朝,却没有拿下明朝的税收,北京地区也就不是他的地盘,最终他还是要退出北京!
所以说有人拥兵数十万可是一招大败就不能翻身,就像刘黑闼、窦建德、陈友谅,因为他们没有建立起统治。什么叫建立起统治?就是要有各级官吏,同时还能管得了各级官吏。你想战国末期韩国、魏国都是小国,兵力无论如何都不如刘黑闼、陈友谅可却非常难灭,就是因为建立起了有效统治。所以,殿下,郑家来降的带来的官吏其实是非常重要的,他们有才能,能帮你建立统治。”
第圩八章 天下是谁的
李存真看了看姚启圣,摸了摸自己下巴上不长的胡须,用低沉的声音问道:“姚公,你的意思是,我现在能控制江南一隅是因为有明清官僚缙绅的配合?”
“这么说虽然让殿下难堪,可是事实如此啊!”姚启圣说道,“殿下,你自己有人,就是从南洋带过来的人,这些人大多都是在军队里。其余的就是你自己开科举考上来的人,主要是科学科和行政科。殿下想要真正掌控天下,需要把所有的位置都换上自己人。”
此时周培公插话说道:“不!这也不行。”
“哦?培公,说,说,你说,什么意思?”
周培公说道:“殿下,即便是你把人都换上科举上来的人,这些人也只是所谓的你自己的人。他们听不听你的,另说。人心难测,你怎么知道这些人心里怎么想的?而且,缙绅有钱有人,随时都可以拉拢你的官吏。
烈皇崇祯够勤政了吧?可是,他昏庸无能,废掉魏忠贤之后任用的人其实跟他不是一条心,这些人都是进士科科举上来的人,满嘴仁义道德,可是却背地里算计他。面对这些人崇祯能怎么办?没办法!最终只能在煤山吊死自己。
所以,殿下,王朝的官僚本身就像一把剑,两面开刃,用好了刺杀敌人,用不好会伤了自己。
现在殿下处理得极好,特别是还有村官这一招,让缙绅和他们的子弟都有了盼头,短时间内就让缙绅归附了,于是殿下得以平定东南一隅。”
姚启圣点头说道:“周大人所言甚是,此乃金玉良言。殿下,你要知道,天下名义上是你的,可是实际上你控制的只是军队。在内政上目前你只是控制官僚,各级官僚吏员才是真正把控地方的。在基层,你的人只有那一千多新科举上来的人你能管得了,而且这些人有一些还是地主家的子弟,是不是和你一条心你都不清楚。
殿下,你控制军队这不假,但是你的军队不吃饭行吗,不穿衣行吗,不发饷行吗?不行,立刻就会闹兵变,就像崇祯朝时候一样。殿下啊,粮食哪里来,棉布哪里来,饷银哪里来?都是从乡村来的,乡村确实地主把控的。他们又让自己的子弟读书做官,然后就把持了县,把持了郡,把持了省。他们才是帝国的实际操弄者!你不是!你只是名义上是而已,仅此而已!”姚启圣一边说,一边用指头立起来狠狠地指了指桌子。
“如今,殿下如果你若是听了魏春城的要搞均田地。地主缙绅会答应吗?不会!这些人一下子全都转而支持满清,怕是殿下的统治瞬间就会土崩瓦解。到时候什么‘靖难’、‘清君侧’、‘诛暴君’、‘擒反贼’的口号就都出来了。或者说要把南洋人打回老家去,说殿下你不是华夏子民的也大有可能。总之就是要把你打倒才罢休。到了那个时候……嘿嘿……”姚启圣翻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存真说道,“要么殿下夹着尾巴回南洋,这还是好的;搞不好……身死人手为天下笑!”
李存真深深地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确实就如姚公所言,改革步子不能太大了。”
姚启圣拱手说道:“殿下英明。当年王安石变法其实就是因为太急所以失败了。不过,当时为了平定西夏不急也不行。殿下却没有平西夏的压力,各项事务可以缓缓实行。但是若是均田地,缙绅地主立刻就会反叛。”
李存真听了点了点头。
周培公仔细观察李存真的表情,不由得心生佩服。吴王没有一点架子,姚启圣一口一个亡国,一口一个打倒,殿下竟然一点也不生气,虚心接受,莫不真是唐太宗转世吗?
李存真眯缝着眼睛想了半天,然后问陈显祖等人道:“你们觉得如何?”
陈显祖说:“我以为姚启圣所言甚是有理。”
常琨微闭着眼睛说道:“我没有任何想法,我什么都不知道……”
姜诚一愣,看了看常琨,转过头来说道:“姚启圣和周培公两个人的话说得……说得……有理是有理,可是气人啊!咱们都是穷苦人……对吧?怎么能够……”
韩瑾瑜听了笑着问道:“辣姜大哥,你也算是穷苦人?”
姜诚一听就不高兴了说道:“我当然是穷苦人了!我怎么就不是穷苦人?”
“你那么有钱,你还是穷苦人?”魏春城也在一旁说道。
“哎呀,兄弟啊,这你就不懂了。有钱那也是现在有钱。”姜诚说道,“以前你没看到,我们穷的那叫一个叮当响。如果不是我们家祖宗穷得不得了,在大宋的时候活不下去,也不至于下南洋。同样的道理,下了南洋就不穷了吗?还是穷啊。你想想,如果我有钱,我干嘛要去当海盗啊?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找刺激吗?当海盗那都是九死一生……所以,我辣姜才会选择及时行乐。不然,谁知道哪一天我就挂了!”
“行了,辣姜,你说气人,什么意思?”李存真想要知道辣姜的想法,因为这很可能代表了南洋一干人众的想法,特别是武将们。
姜诚说道:“咱们是穷人,和那些泥腿子一个样。只不过他们是在地里插秧,咱们是在海上捞鱼,对吧?地主们一定是认为农民是一身泥,脏;而咱们是一身腥味,呛。这不都是一回事吗?咱们打天下,浴血奋战,死了那么多人。别人不说,咱们就说武达摩……武二郎……这是自家兄弟和我一起玩到大的啊,战殁而去了。哦……整了半天咱们流血流汗爬死人堆,全是为了土豪劣绅打天下。他们可好,图现成,凭什么?这难道不气人吗?”
听着姜诚的话李存真默不作声,低着头,皱着眉,一直沉思。他没有去责怪姚启圣、姜诚用词不当,两个人的话不好听,但是也都没说错啊!
李存真本身并不把自己当成是什么统治者,难道穿越了自己就变成了所谓贵族了吗?若果真如此,那就是倒退!
在前世,处处想要比别人优越,用鼻孔看人的那些人不正是李存真为人一世极为讨厌的吗?那些自认为自己高人一等,看不起别人,处处高高在上,不正反而应该是被鄙视的吗?
李存真自己非常讨厌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穿越到这南明的世界难道就要变成自己讨厌的人吗?不!李存真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没有经过审视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
但是,李存真无论如何都不想和缙绅地主站在一起。均田地,实现耕者有其田是必然的,无论如何都要进行。此时的他正在沉思,希望能看准时机,找到良策。
第圩九章 移民的花费
“如今杨二郎、高明瞻和董学礼等人已经拿下了四川,我有意把老百姓……就是姚公所说的农户乡民大部分都迁移过去。照目前看来三百万人的规模怕是应该就可以了。”李存真说道。
听了李存真的话,周培公说道:“殿下向四川移民确实是应当的。四川古号益州本来就是天府之国。可是经过战乱,如今民家十不存一。如果移民能够达成,四川所产的粮食,一年足够我一国食用。蜀人擅织擅秀,丝绸和刺绣便也会多起来的。人家说湖广熟天下足,移民去四川,不出三年,怕是要‘川渝熟了天下撑了!’”
周培公说完,众人全都开心地大笑起来。
然而姚启圣却在一旁皱着眉头说道:“好是好,移民到四川,凭借吃苦耐劳的劲用不了三年就能吃撑。可是,那是三年后,现在移民过去得花钱啊!不要说是运输人口、物资和牲口的费用,这只是小钱。大钱还在后面,种子、农具、耕牛、牲畜、肥料,再一个就是第一年过冬的粮食也是需要准备的。此外还有棉衣、住房、柴火、食盐等等,移民三百万过去……殿下,没有三万万两白银怕是不能行的呀。”
魏春城也在一旁说道:“确实如此,姚大人所言甚是。殿下,这可是要花一大笔钱的。而且,想要把人都移过去,需要组织。这就需要安置,如此一来就需要官吏来执行。可是,我们现在没有这么多官吏。缙绅的子弟是不可能安心放百姓离开的。百姓都走了,谁给他们干活?到时候少不得推诿,从中作梗,殿下的事情就难办成了。”
李存真听了哈哈大笑,说道:“难得,魏春城这么大一会就和姚大人想到一起去了?”
魏春城脸一红说道:“微臣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只是想把事情办好。至于均田地,殿下也说是缓行,没说不行。臣贫苦出身,自然是知道百姓的想法的。姚大人说了自己的意见,也代表了一些缙绅的想法,这自然是好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微臣没有要和姚大人争锋的意思,只要把事办好了,让老百姓的日子红火了就好。其他臣全不考虑。”
李存真点了点头说道:“好啊,好啊,不为反对而反对,不搞党争,团结一心,这才有新朝的气象。”这句话说出来竟然毫不避讳自己的那点野心。
他继续说道:“均田地暂时实施不了,那么我们就检地,这是没有问题的。趁着新朝刚刚建立,我们要把缙绅地主隐瞒的土地全都给我一股脑搜出来。同时,也要知道我们到底有多少耕地,到底能打多少粮食,以后和满清、荷兰、英国还有西班牙争锋也知道自己的底细,否则不知比不知己,那必败无疑。至于移民去四川这首先其实要看村官的了。”
周培公拱手称赞道:“殿下英明!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姚启圣没有像周培公那么乐观,仍然眉头紧锁也说:“满清的制度其实就是郡县制,这一点和秦朝是一样的。清承明制,明清其实差不了太多。洪武皇帝朱元璋是严禁禁止县官下乡的,不是砍了好几个下乡的县官吗?所以,乡村都是自治的。乡老们说乡里有多少土地就有多少土地,有多少人口就有多少人口。这些都是乡老缙绅们说的算。大清也是这样的。所以,大清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人,多少地,能打多少粮食。满洲虎狼之兵和绿营的**子丘八都是自己下乡征粮的。正因为如此,所以这些兵将打仗才起劲。正所谓兵过如篦……唉……老百姓苦啊……
可是,如今殿下就不一样了。殿下如果能够知道自己有多少粮食,多少人,在对付外敌的时候自然能够算得精准。只是村官……还是太少了。大多数实际上的村官还是缙绅和那些在村里的地主们。如果移民靠这些人去组织,怕是靠不住。”
李存真听姚启圣如此说法,心道:想来姚启圣、周培公、魏春城这些人知道村官的用处了。建立村官制度,这是近代制度一个比较重要的方面。把政府设在村上,能够最大程度地动员人力物力,这才是对满清、日本、红毛鬼子的暴击。
魏春城说道:“殿下的村官制度,其实正是如此。我当村官一年多来深有感触。想要把差事办好就必须深入农村,到村民当中去。其实姚大人不知道的是很多时候老百姓还是好说话的,只要没有缙绅地主的煽动,大体上官家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信什么。也并不是个个都是刁民,绝大多数人还是非常淳朴的。
和我一起驻在村里的武装部长王老六在征兵的时候就能看出来这一点。虽然很多人哭哭啼啼,但是总是能征上来兵的,而且兵源素质都很不错。就是因为这些人淳朴所以好当兵。往年,征兵其实都是乡老们说的算,他们总是把那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偷鸡摸狗的给挑出来赶进军队,还有的是所谓的‘小白脸’和‘小流氓’。这些人一个个不是体弱多病就是难以管教。造成军队训练难度增加,战斗力下降,军纪败坏。但是我们去了就能征上来好苗子。
姚大人说的虽然在理,但是却过分夸大了缙绅的坏和能力而把百姓都想成了傻瓜,这本身也不对。只要宣传到位,虽然农户乡民泥腿子们不认识字但道理是能听明白的,他们不是傻子。
不过……殿下,以微臣愚见,村官可是要花大钱的。殿下现在没有多少村官,花不了几个钱,但是随着行政科科举以后村官多了怎么办?恐怕财政税收都不足以填补空缺。”
李存真点了点头,问道:“现在不算村官,咱们有多少官吏?”
陈显祖回答:“七千二百多人。”
“这么多吗?”李存真惊讶地问。
周培公说道:“殿下,陈大人所说七千二百多人是目前殿下治下的官吏,日后殿下一统寰宇,怕是要一万九千人。”
“多少?”李存真惊讶地问。
“一万九千!”
“这么多吗?不会是搞错了吧?”
第六十章 填四川
这个时候韩瑾瑜说话了,作为明李的首席统计员,她说道:“没错,没错,周大人所言甚是。臣翻查过南京档案,大明天下的官吏确实是一万九千人,这是一个整数,很好记的。
再看看乡村。如今殿下治下一共有自然村三万八千个,乡三千九百个。当然,完全可以把几个相邻的自然村落合并成一个行政村落,以村官和武装部长两条腿能跑得过来为准。如此一来,臣为殿下谋划,大约行政村最少也要七千两百个,乡仍是三千八百余。如此一算……殿下需要村官一万四千四百人,乡官一万一千四百人。乡勇三十八万人。
不过,乡勇的事情可以另说,要么乡勇为自治兵不用军费,或者干脆不在乡里设置乡勇而把乡勇设置在县里,那么这三十八万人就不需要一文钱的兵饷了。如此一来,殿下需要养活的村官,包括乡官也不会少于两万五千八百人。需要的俸禄折合成白银需要七十七万四千两。”
李存真咂了咂嘴问道:“平均每人每年三十两白银,你为什么要算三十两,就是金陵钞三千,为什么?”
韩瑾瑜回答:“有三十两才会使村官不至于和缙绅勾结,少于这个数怕是不好办。”
“这都能算出来?”周培公惊讶地问。
“是的……其实这并不难,首先需要参考米价,算出消费水平,然后……”
“行了,行了!”李存真打断韩瑾瑜说道,“学术上的问题以后你们再讨论吧,只要知道目前是三十两就行,折合成金陵钞大概就是一年三千元……”
韩瑾瑜道:“村官是一年三千元,相应的府道县是不是奉银也要增加?”
李存真眼睛一瞪大叫:“凭什么!不加!”
“是!”
李存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转而说道:“钱的问题好解决,我来想办法。现在说移民的事。其实,完全不需要我自己掏钱,三万万两白银我也拿不出来,但是我有办法让百姓去四川。”
众人很是惊讶,纷纷问是何计策?
李存真笑着说道:“分地。”
姜诚问道:“先到先得?奖励垦荒?”
李存真笑了笑说道:“不,不是先到先得。是我分给他们土地,如果感觉分得不够还想要土地需要向我购买。”
周培公,姚启圣等人都十分疑惑,本来分地是好事情啊,为什么殿下却不说先到先得呢?奖励垦荒也是正常,谁垦荒,土地就是谁的,怎么还需要购买?
周培公说道:“殿下,四川此时已经荒无人烟,先到者自然会拿着竹竿木棍四处插占。插占的便是他的。如此一来,才会有后人效法,也能够迅速让人移民四川。如果殿下的土地不是先到先得谁会去呢?”
李存真说道:“如果先到先得恐怕就会又出现一批大地主。因为消息不对称,道路远近也不相同,有人一定会先得到消息先到,有人怕是后得到消息而后到。先到的一定会尽可能多占地,占好地。这么一来他们不就又成了大地主了吗?假以时日不就又成了缙绅了吗?”
众人听了全都是点了点头。
姜诚问:“殿下莫不是还有别的打算?”
韩瑾瑜、魏春城、姚启圣、陈显祖等人听得姜诚这么问全都看向李存真。多年以来,李存真算无遗策,常常一箭双雕。上一次的债券之某就从缙绅手中抢过来百分之十五的耕地。这一次李存真要“填四川”定然不是一锤子买卖,肯定还有后招。即便是周培公、姚启圣这样历史上的著名谋士也想要听一听李存真的高见,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操作的?
李存真说道:“我确实是有多重考虑。首先,我就是怕出现大地主。我中华从万历以来一切的矛盾其实都是人地矛盾。人太多了,地太少了。产的粮食实在不够吃,百姓活不下去就只能造反。现在经过战乱,人口大规模的减少了,但是人地矛盾依旧存在。我们要移民四川,如果在四川又出现了大地主这么怎么办?在四川定然还会出现这样人地的矛盾。耕地的农户乡民辛勤耕耘,而收益全都被地主占有,这仅仅就是因为他们先得到了消息,跑得够快。这绝对不可以。”
李存真的想法其实是非常符合历史逻辑的。在原本的历史上,从康熙二十一年便有大量的人进入四川,清廷承诺“先到先得”。移民到四川广汉的平民张连义,意外发现他抢先抵达的广汉凉水井一带竟然荒无人烟。张连义拿着竹签和木片到处“插占”,没多久就圈了两千多亩地。当时,由于长期战乱后许多土地荒无人烟,因此抢先回川的部分土著和抢先入川的移民们,只要随便拿个东西“插占”,就可以圈个几百亩乃至上千亩地。
在四川中江,从湖广一带移民来此的刘廷齐,在康熙三十九年所占的田地“地界旷远”,竟然一个多月都不能巡查完,“月余不能履其地”。而在一些偏僻的荒山地区,当时的新移民甚至“由人手指某处至某处,即自行营业”。手指到处比画比画,你能看到的土地就是你的了,这种事情在后世听来近乎天方夜谭的奇闻,却是康熙中后期的大清朝真实存在的四川移民圈地景象。这种任由移民在四川随意“插占”土地的奇观,一度存在数十年之久。即使到了雍正六年,迁徙到四川的移民,还可以由清廷官方以一夫一妻为一户,“给水田三十亩或旱地五十亩”。
“先到先得”,“鼓励垦荒”促进了四川的发展,但是这也使得这些先到的人无一例外都成了地主。四川的土地兼并在一开始就发生了,而且是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进行。而后来的移民则无一例外地全都成为了先来者的佃户,很多家庭做佃户,一做就是一百多年。因为他们的继续在入川的途中全部花费了,土地又被占完,他们不做佃户也做不了别的了。
这也是后来四川“白莲教起义”暴发的一个原因。李存真可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演义一遍这样的故事。所以他坚决反对先到先得和无偿的成人农民垦荒之地归其所有的政策。
第圆一章 工业先声1
“先到先得,垦荒便得,在填四川的问题上那就是个祸害,遗祸无穷!四川如今荒无人烟。到四川占地,那些人一定是往最大了占,最多了占,最好了占。如果腿够快,恐怕所占的土地众人都无法想象。
如果是一个家族一起占地,你们说会怎么样?恐怕一个县都是他家的土地了。如此一来,朝廷怎么办,其他后来的农户乡民贫苦百姓又怎么办?如果是江南、湖广和江西的缙绅派自己的旁支进入四川去占地怎么办,毕竟入川的费用是非常非常昂贵的,恐怕一般的百姓很难负担得起。到时候搞不好,一个缙绅家族在江南有地,在四川也有地,成了超级大户,我们还能对付他们吗?
为了避免此类事件发生并且在日后岁月产生长期影响,我决定每一户农家到了四川,可以分得土地两百亩,若不是肥田也可以多分。但是,这两百亩地之外,再想要有更多的土地就需要向朝廷购买或者租赁。我将会颁发购地许可证,有了购地许可证他们就可以自行开荒,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把荒地变成自己的了。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川的土地全部都归国有,百姓只是有种地的权力。每家每户的两百亩土地,六十年一个甲子之后就需要重新分地。”
听了李存真的话,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主要也是众人对此没有准备,需要时间理解内化李存真说话的内容。
但是,陈显祖反应却是最快的,当即问道:“殿下,如此一来,还有谁还愿意去四川呢?”
李存真仰天大笑说道:“不愿意去?那我就逼着他们去。”
“逼他们去?”姚启圣一愣说道:“万万不可,殿下,这怎么可能呢?怕激起民变!”
李存真没说话,却拿出一本书来,在大家面前晃了晃,问道:“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周培公眼尖,回答:“这是……律书?用来镇压民变的?”
“你再仔细看看。”
“还请殿下恕臣愚钝,实在不知道是什么书。”
周培公虽然见多识广,但是却不认识眼前的书。周培公本来打算露露脸,毕竟他自恃才高看过许多书,但是没成想却露出了“屁股”。
周培公不认识眼前的书,既怪他也不怪他。怪他是因为他只读所谓的“有用”的书,像是儒学经典,道家典籍,韬略丛书,却把眼前这样的书叱为无用的书;说不怪他那是因为在孔子时代就已经生发了鄙视劳动人民,鄙视科学技术的萌芽,樊迟问稼,孔子却说:“樊迟哉,小人也”。从哪个时候开始读书人就很少读科学技术类的书籍了。周培公不认识也怪不得他。
韩瑾瑜却道:“莫不是王祯的《农书》吗?”
李存真听了十分兴奋说道:“是的是的,这便是《王祯农书》。”
周培公十分纳闷,问道:“殿下打算用这本书逼着农户乡民去四川?”
“对!”
周培公看了看姚启圣,姚启圣也一脸的疑惑,周培公转过来问道:“还请殿下详细说来,臣等鲁钝,实在不知道殿下……”他想说不知道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感觉不雅,便说道,“内里有何玄机。”
其实,这涉及到李存真对“工业革命”和“资本主义”发展的理解。他抬起眼看了看周培公却不知道怎么和这个帝国社会知识分子谈“工业革命”和“资本主义”。
周培公、姚启圣、魏春城乃至韩瑾瑜这些人会听吗?他们能听懂吗?他们听懂了会赞成吗?恐怕不会。李存真只能把自己的理解放在心中。而且,他的理解和后来教科书的理解大相径庭。
后世被称为“最聪明的人”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在1953年给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圣马托的斯威策的一封信是这样写的:西方科学的发展是以两个伟大的成就为基础,那就是:希腊哲学家发明形式逻辑体系以及发现通过系统的实验可以找出因果关系形成理论体系。
爱因斯坦说:我们可以知道古代中国是不具备“形式逻辑体系和因果关系的理论体系”这两个基础的,所以在古代中国没有产生近现代科学,所以中国古代的一切技术只能归结为经验技术,而非科学技术。中国只有三大发明,都是技术发明,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没什么了不起的。中国人太功利了,尽说什么“学至于行则止矣”;只有西方人才愿意寻找世界的本源,所以西方兴起是必然的。
爱因斯坦的确聪明睿智,可惜他的话蠢不可及。中国人从来也不缺乏科学思维。不过是因为西方人更擅长分析科学而中国人更擅长复杂科学而已。爱因斯坦的年代复杂科学的繁荣时代还没有真正到来,量子物理都是新鲜事物,自然显得中国人不懂科学。就像后世的美国所谓历史学家福山甚至在苏联解体后认为世界的正途就是从古希腊到现代美国的康庄大道,中国人的路走错了,早晚崩溃一样是短视的见解。而事实是在李存真穿越的西元2019年,中国的工业生产总值是后面十个国家的总和;而人类发展到耶元2019年,复杂科学才刚刚兴起几十年而已,所以中国人的能量还没有发挥作用,爱因斯坦的话也是和福山一样局限性非常明显。
如果非要说中国的四大发明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的话,英国的工业革命其实和爱因斯坦的那个所谓的科学没有关系,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工业革命最重要的五个人都不是科学家,五项发明也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西元1733年,凯伊发明了飞梭,他是英国农民的孩子,没有受过学校教育,长大后在做钟表工人;1765年,纺织工人哈格里夫斯发明了珍妮纺纱机;1785年,瓦特制成的改良型蒸汽机,他是仪表工人;1807年,富尔顿制成的以蒸汽为动力的汽船试航成功,他是一个绘图师;1814年,发明了蒸汽机车的史蒂芬孙是煤矿工人。
哈格里夫斯发明珍妮纺纱机其实就是因为一天回家,开门后不小心一脚踢翻了他妻子正在使用的纺纱机,当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赶快把纺纱机扶正。但是当他弯下腰来的时候,却突然愣住了,原来他看到那被踢倒的纺纱机还在转,只是原先横着的纱锭变成直立的了。他猛然想到:如果把几个纱锭都竖着排列,用一个纺轮带动,不就可以一下子纺出更多的纱了吗?哈格里夫斯非常兴奋,马上试着干,第二天他就造出用一个纺轮带动八个竖直纱锭的新纺纱机,功效一下子提高了八倍。1764年制成以他女儿珍妮命名的纺纱机。这就是珍妮纺织机问世的由来。真的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和理论知识和爱因斯坦所谓的科学有一毛钱关系没有?试想一下,如果那天哈格里夫斯没回家呢或者回家没踢翻纺纱机又会如何呢?
第圆二章 工业先声2
哈格里夫斯并没有多聪明,他的珍妮纺纱机发明在清朝乾隆时代,不过只有八个纺锤而已。后来经过改良逐渐增加纺锤数量,很多年之后才增加到三十个。珍妮纺纱机发明的五年之后,也就是西元1769年,英国人又发明了卷轴纺纱机,采用水力为动力,可以不用人费力了,纺出来的纱结实而有韧力,再向前迈进了一大步。这种水纺机已经具备了马克思所说的“发达的机器”所必备的三个部分:发动机也就是水轮、传动机构和工具机。
其实,水力卷轴纺纱机发明之前几百年,元代的王祯在《农书》里记载了这种“水转大纺车”,有三十二个纺锤,每车日产量十斤,比珍妮纺织机刚开始的八个纱锭先进多了。十八世纪中叶前,西方传教士——其实他们通常也是商业间谍——将水转大纺车介绍到了西欧,英国人改良的水力纺纱机,从中获取了大量创作灵感,在原基础上增加了罗拉式棉条握挟等装置,可以对棉纤维进行牵伸。正如许多学者指出的那样,西方文明其实是在东方文明哺育之下才产生的,特别是中国文明。
不过,王祯农书当中的水力大纺车只能纺麻不能纺棉。不少人觉得当时中国根本也无法把水转大纺车改良为可仿棉花的纺车。若果真如他所说,那么中国的劳动人民和知识分子不应该算人,应该是个顶个的猪头三才对。
其实,把纺麻车改进为纺棉车确实有技术门槛,但是这个门槛很低,根本就不困难。
李存真这个时候拿出《王祯农书》其实就是为的这个事。改进技术,使之可以纺棉。
李存真说道:“这里面记载了一种水转大纺车,可以用来纺麻,现在我需要有人把这个车给我改进为能够纺棉花的。”
韩瑾瑜赶快接过书来翻看,魏春城也凑到了跟前。两个一起查看,指指点点。李存真笑了笑,命李光地把他准备的图画拿出来,是三尺见方的大纸,上面绘制的正是“水转大纺车”。分发给众人,一人一份。
陈显祖看着手中的图画十分不解地问道:“殿下,这个东西你要用他来纺棉花?”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李存真说道,“我不是颁布过专利法和机器法吗?谁要是能把这个东西给我改成纺棉的我就给他一万两。”
“一万两?”魏春城突然大叫一声,赶快又捂住自己的嘴巴。
李存真看了看他笑着说道:“我给钱!一万两,也就是壹佰万元。大家回去琢磨,然后常琨把这个事情给我散播出去。天下人都有机会可得之。”
“是!”
姚启圣问道:“殿下,现在江南织造局采用的是手摇纺车,五个时辰大概能纺出四两纱,最熟练的织工一天能做出长三尺宽一尺的布匹。”
“对啊!”李存真说道,“姚公,你可真是个人才,这事情记得这么准。”
“殿下,这不是很好吗?难道这还不够吗?”姚启圣问。
“不够!远远不够!”李存真说道,“效率低,质量差,怎么去和别人竞争?价格和质量都玩不过人家,注定要成为倾销对象了。”
姚启圣大惑不解地说道:“竞争?跟谁竞争?满清?”
“不是满清。”
周培公也急忙问道:“不是满清是谁?难道是那个什么海上马车夫红毛子?”
李存真清了清嗓子,然后就没动静了。会议上呈现了好长一段尴尬的沉默,想了半晌李存真才说道:“是那个……印度……”
李存真是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这些人说。十八世纪是资本主义和工业革命大发展的世纪,可是现在是西元1665年,距离十八世纪还有三十五年呢。没发生的事怎么说?难道还说自己是大天师能未卜先知?那是骗善良的老百姓的,面对老谋深算的帝国知识分子这一招不好使。
资本主义和工业革命的关系,在后世都没有几个人弄清楚。李存真其实也不过是因为和自己的师兄呆的久,受到熏陶,知道得多了一点,加上自己的理解,经过了差不多二十年才搞清楚事情的真相的。
资本主义和工业革命完全是两回事。资本主义这个东西不是西方发明的。资本主义是人类社会与生俱来的东西,很早就有,其实就是商人的精神。
资本主义的意思是把资本看的比什么都重,它胜过道德、良心、虔诚、祖国、神祗,甚至为了赚钱连父母妻儿乃至于自己都可以出卖。主义的意思就是至上唯上的意思。
资本主义和工业革命虽然不是一个东西,可资本主义却为引爆工业革命积累了足够的条件。因为实施资本主义导致西方可以丧心病狂地从事罪恶的三角贸易,肆无忌惮地屠杀印第安人,对大洋洲和西印度群岛的土著居民实施种族灭绝政策,向全世界倾销鸦片……
这一切,是罪恶的、肮脏的、变态的,但是它却造就了一个足够广阔的市场——虽然是殖民地市场但那也是市场。同时资本主义积累了足够的资源,包括物质资源和精神资源,精神资源一方面是东方思想,另外一方面是十字军东征时从慕斯林那里抢过来的古希腊罗马典籍。这两条都达到了阈值,于是工业革命就产生了。
不得不说这的的确确是偶然的,但是同时也带有一定的必然性。
为什么历史上的工业革命发生在英国?那就是因为巨量的殖民地的原材料资源,和殖民地的庞大市场,刚好触碰到了文明的阈值数据,冲破这个阀值,就诞生了工业革命。而英国是殖民地时代的佼佼者,后来取代第一代日不落帝国西班牙而成为第二代日不落帝国。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认识,李存真才不遗余力地要积累资金,为的就是攒够启动资金大力发展国家资本主义;同时和其他国家地区通商,尽量拓展海外市场。
拓展海外市场的一个重要举动就是联合葡萄牙。这件事情主要就是已故的芳芳夫人来做的。为什么要联合葡萄牙呢?因为当前李存真还没有足够的实力把自己变成二代日不落帝国。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暂时忍耐和葡萄牙联合。而葡萄牙的商业网络精细、庞大,遍布整个地球,甚至可以不依赖于殖民地而存在。这是荷兰、西班牙、英格兰和法兰西都无法比拟的。
联合了葡萄牙明李才能进一步扩大市场。市场扩大了,可以卖掉丝绸茶叶瓷器赚钱,可是这太慢了,李存真把重点放在了棉布上。这就是他不遗余力一定要把王祯的水力大纺车改为棉纺车的原因之一。
第圆三章 工业先声3
现在李存真要做的事情就是要让中国尽可能的大。只有大,才能囊括足够的资源。为此他在南洋的时候就进攻了水真腊得到一处稳定的水稻生产基地。称王之后又立刻制伏朝鲜,为的就是朝鲜境内的铜铁煤炭等资源。下一步,李存真便是攻打日本、西班牙、英格兰、荷兰等西方蛮夷,然后一举拿下印度。
当然,在拿下印度之前,通过葡萄牙人的商业网络,李存真打算和印度竞争棉纺织业,通过竞争把中国往工业革命方向狠狠地推上一把。
然而,印度是那么好对付的吗?印度毕竟是文明古国,在技术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棉布生产。
李存真认为棉布是改变历史的商品之一。而棉花的原产地就是公元前二十八世纪的印度。经过数千年的发展,印度棉布不论是产量还是质量都是世界第一。中国以丝绸闻名世界,印度则以棉布全球称雄。全世界最喜欢的棉布是印度卡利卡特生产的印花布,印花布柔软透气,五彩斑斓,漂洗不掉色,西方印花布一词就来自于对卡利卡特港口的讹传。
李存真所处的十七世纪下半叶,正是印度棉布向世界大量倾销的时代。由于中国本身棉纺织业非常先进,所以尚且能够抵挡印度印花布的冲击,可是欧洲对此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而且欧洲完全没有可以向印度输出的产品,只能眼睁睁看着白银流向印度。不过还要再等三十五年,也就是西元1700年,欧洲人才真正受不了,开始禁止进口印度印花布。
英国正是为了能够拿下印度才大力发展机械纺纱,经过一百年的努力到了西元1820年,英国的棉织品产量还是地狱印度。但是,由于使用机械,英国棉布价格已经大大低于印度棉布,英国终于向印度倾销商品了。
李存真对英国的黑历史一清二楚,自然是想要发展机械占得先机。但是发展机械哪里那么容易啊?内生性的中国定然是要扼杀机械的发明和使用的。如果一旦发明了出来,那也要让你用不得,过些年人们便把发明忘了。
为何如此啊?因为人太多了,产生了内卷。一切工作都可以用增加人力来解决,于是机械也就用不上了。再一个,就是从事手工劳动的劳动者不希望看到机械的使用。
发明珍妮纺纱机的哈格里夫斯其实根本就没有因为这项发明而致富。事实上,由于珍妮纺纱机的效率提高了八倍,后来又增加了纺锤,导致效率呈现几何级增长。所以导致大量的纺织工人失业。而视野了的纺织工人们就此闹事。很多人都要砸碎纺织机,不允许纺织机的普及。于是,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增加人力代替机械。
不过英国因为人地矛盾太过突出所以把人都赶到海外去了,留在英国本土的人力不足,不得不发展机械。这就给工业革命的引爆创造了条件。
正是因为这一点,李存真打算把江南、江西、湖广、浙江、福建等地的农民一部分移到四川去,另外一部分移到朝鲜半岛去。移民移到人力不足,自然就会大力发展水转大纺车了。
而为了不让进入四川的移民因为先后到达的不同而产生阶级分化,李存真只打算分给每家每户两百亩土地,其他的土地需要向当局购买。
如此一来,李存真通过大规模印发纸币放水刺激经济的狠招也就可以用了。农民是可望土地的,如果让他们知道通过自己辛勤的劳动可以卖到土地,他们就会拼命干活,把大量的农产品卖给当局,赚取金陵钞,然后用金陵钞购买土地。如此一来,货币放水就不会造成通货膨胀。可以说,李存真的想法是非常巧妙的。
再说人口。李存真穿越的2019年,中国人口已经达到了十四亿,可是海外人口不过五千万而已。同样的爱尔兰、苏格兰等国人口不过五百万而已,海外人口居然也能够达到五千万,占据着世界上最好的几块土地。
为了改变这样的局面李存真除了打算使人口迁移到四川这些“荒芜”的内陆之地外,还打算和西方强盗国家争雄,最重要的是他打算占据南洋、澳洲和后世美国、加拿大等地。
不过,现在李存真要做的是让人口尽量少,倒逼着中国社会必须发展机械。发展机械不仅是为引爆工业革命做铺垫,更重要的还是现实利益。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经和葡萄牙人谈好了,商路已经打通,他正跃跃欲试地打算往印度倾销商品呢。即便是在国际市场上打不过印度,至少也要把西方打趴下,让他们永远也弄不出工业革命来。
其实,有人认为蒸汽机是西方发明的。错了!全世界第一个发明蒸汽机的是南宋的中国人。可惜,宋朝丢掉了山西这样一个重要的产煤区,就算发明了蒸汽机又如何,根本就没有合适的燃料。所以说,宋朝太小了,因为小所以资源不足,不仅仅是煤炭,还有其他各类产品甚至包括庞大的人口和市场,即便南宋是资本主很发达的一个时代他也引爆不了工业革命。
“殿下是打算在挣身毒……印……印度人的钱?用棉布?我记得我在崇祯朝的时候见过一个色目人商人,我记得他说过,身毒棉布天下无双能够媲美丝绸。殿下是打算用棉布打败身毒?”姚启圣问道。
这些帝国社会知识分子显然没有想要轻易放过李存真,仍然“不依不饶”地询问。这也难怪,天下是大家的产业,一旦被你李存真搞黄摊子,大家就都别吃饭了,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问明白了,免得老李头脑发热,就像宠幸芳芳夫人的时候那样,搞出祸事来。
姚启圣的问题没有错,可是让李存真怎么说,难不成解释一下资本主义和工业革命吗?不能。
他只能回答说:“是!”
第圆四章 内政方略1
周培公急忙问道:“殿下这是打算用太极剑打败武当吗?”
李存真眼珠一转说道:“其实……那个……你们有所不知啊!印度有一样好东西——黄金。”
一听说黄金,众人都来了精神。
姜诚说道:“对,对,是这样,印度人最喜欢黄金了。头上戴的脚下穿的身上披的全是黄金,尿壶都是金的,对了……对了……你们不知道,那牙都是镶的金牙!”
听得姜诚这么一说,周培公和姚启圣相视而笑,怅怅地出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赚金子——理所当然。
李存真说道:“芳芳夫人在的时候咱们就已经和葡萄牙人谈好了,他们在果阿有港口,还有去印度的贸易通道。不过,咱们往印度卖丝绸、茶叶、瓷器,印度反过来往我们这里卖象牙、宝石、香料。这一来一回的,咱们也没便宜。这么一来,我就看中了印度的棉布。棉布需求大,如果能够拿下这一块,印度的黄金就会源源不断地流入了。”
“还有烟草!”
众人被这句话吓得一愣,循声望去,原来是半天都没说话的常琨。
常琨说道:“除了象牙、宝石和香料,印度出口的东西还有烟草和鸦片。虽然殿下明令禁烟,但是现在吸烟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人抽鸦片。这也是我们的白银外流的主要原因。当然总体上白银还是流入的。”
姚启圣说道:“常大人十分睿智,看的仔细又透彻。这也正是在下今天想向殿下禀报的。三年来,看到鸦片和烟草非常赚钱,目前已经有很多地主开始种植烟草了。而且,据我所知,很多缙绅已经开始种植鸦片罂粟了,制成的鸦片号称‘土烟’或者叫‘烟土’,不过很多都是自己用来抽的。因为殿下禁止鸦片买卖。否则,这些人早就大规模的种上了。”
“铲除!”李存真突然大叫起来,把在场的人全都吓了一大跳。李存真十分激动,挥舞握拳的双手一边跳一边喊,“一定要彻底的铲除!给我铲除!他奶奶的,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好事?我要宰了他,我要把他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听得李存真大叫,大家都默不作声。心道:还能是谁?鸦片贸易不就是你第一个干的吗?所以,大家由得他大叫也不去劝他息怒。
李存真稍微平静了一点,姚启圣便说道:“殿下从身毒进口鸦片,然后将鸦片贩卖到日本和南洋去。但是,买到日本和南洋的鸦片又被搜集起来,反过来走私到大陆来。这也不在少数。本来也没什么,鸦片只是作为一种药物。可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发明了一种吸食鸦片的方法,吸了之后人短时间神清气爽,不吸就浑身痛苦难当——上瘾了!这才是最要命的,很多人吸鸦片烟之后上瘾,不得不吸,而鸦片属于走私贸易,价格昂贵所以才有人自己种。”
李存真听了没说话,抬眼看了看常琨,常琨不知道如何回应。其实,吸鸦片的方法就是李存真发明的。现在好了,干缺德事终于反噬自身了。
“姚公怎么看?”李存真问。
姚启圣说道:“这正是微臣认为应该大规模检地的原因。通过检地我们就可以清楚地知道有多少土地,这些土地都用来干什么了,否则他们把土地拿去种鸦片就不得了了。人吸食鸦片就废了,都吸鸦片国就亡了!”
李存真点了点头说道:“我还要颁布严厉的政策,毒贩子都该死,凡有人敢种鸦片的一律枪毙!吸鸦片的强制戒除!”
姚启圣说道:“湘西、川东和川西地区都是山地,一定要把控好。茶叶其实就是一种让人上瘾的东西。不过,茶叶基本上没有什么危害。烟草、鸦片也让人上瘾,让人欲罢不能。如此一来,若是鸦片盛行,天下还有什么人要去喝茶呢?”
姜诚说道:“其实,完全可以种植了之后卖出去嘛,自己不用不就行了?我们以前就这么干。况且鸦片其实能当药来使。”
姚启圣听了直摇头说道:“姜大人此言差矣!到时候如果出了我国全用鸦片烟草,最终我国也将糜烂。没有听说生活在臭水沟你的鱼能独善其身的。”
姜诚听姚启圣这么说,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常琨道:“鸦片贸易万不可做了!”
李存真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魏春城说话了:“殿下,这水转大纺车想要推行下去光是有专利法和机械法还不够啊。”
“哦?嘿嘿……状元公有何高见?”
魏春城说道:“自古以来,我国就不缺少机械。从隋唐开始,水车的应用就非常广泛,到了宋代可以说已经非常繁荣了。这水转大纺车是元朝王祯所记载,其实很可能在王祯之前。但是,殿下有没有想过,如今已经两百多年了却没有什么大发展,而且我们甚至很少看到,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人口。”魏春城说道,“因为人口太多,人力太过便宜,所以没有必要去制造昂贵的机械。一切困难都可以通过增加人力来解决。因为人力实在太便宜了。”
李存真眼前一亮,好你个魏春城,我没看错你,这你都看出来了?看你考试时候的卷子我认为你就是十七世纪中国的卢梭,没想到,你小子还特么是个社会学家。
“对啊,太对了!”李存真赞叹道。其实他是不希望在场有人反驳,即便是反驳也要等魏春城说完才行。
“多谢殿下能够赞同臣说的这一点。”魏春城继续说道,“殿下要把老百姓都移到四川去,如今又给臣等看这个水转大纺车说是要发展棉纺织业,其实正是因为殿下已经看出人力的问题了。”
李存真称赞:“好!魏春城你不愧是行政科状元,我没看错你。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人太多了,干活效率太低,所以我要发展机械,机械织布效率高质量好,在国际市场上自然有竞争力。我们现在面对的其实就是印度棉布的竞争。”
周培公和姚启圣相互看了看,笑了笑,不免也稍微有些佩服魏春城,不是他睿智而是他容易猜中殿下的心思。于是,两个人都不得不正视这个“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