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要论处,四宗罪
雪凰,大言不惭地在我们面前粉饰着她的罪恶,青鸾的死,因为强烈的母爱喂食过猛灵丹与她无关;陷害毕方,因为她才是最适合统领仙界的昆仑主君,却因是女仙本不受重视而不得已为之,更企图令同是身为女仙的精卫和她同仇敌忾;利用白泽,还冠冕堂皇地辩解为以他的智慧,是对她作为上位者的认可才会相帮。
我眼见毕方被她气得胡子都歪了,心道他与雪凰虽是兄妹,思辨之才却相差甚远,只得道,“神尊,听了雪凰主君之言,桃子仍有几事不明,还望相告。”
毕方瞧着我眼珠转了转,深深点头,似是期待我出言相助,“其一,当日青鸾死时,仙龄几何?另外可有查验,服用的什么丹药?”
毕方思忖了一下道,“鸾儿是尚不到三百岁的娃娃,服用的乃是七宝腾龙丹。”
“仙家对丹药的使用可有专人管理?是否具名记载效用,适宜仙龄,以及使用不慎会造成的结果?”我推测着向他求证。
精卫与?疏对视一眼,应道,“有,药王殿负责丹药,有仙官司药,所有记录都一应俱全。”
望着雪凰戒备的神情,我颔首,“如此,滥用丹药至仙嗣身故,尤其还是翼族未来储君人选的,是否可以归罪一?”
遂峥满目惋惜,摇头叹道,“大罪,此一项就永无翼君可能了,且须以当年囚禁毕方入地宫,此生不见天日同罪论处。”
众人之中,本来就是遂峥与毕方私交最好,共同住在瑶碧所筑的章莪殿,对弈弄弦,抬杠打诨,日子曾逍遥得很,却在青鸾事发,所有人随着白泽选择支持雪凰时,只能违心背弃了毕方。
这些年来,除了白泽,最悔不当初的便是他,终有机会助毕方翻盘,他自是不遗余力。
雪凰咬唇睨我,目若剜骨,我却不是姒婳,心中向她暗自吐舌,嘴上依旧道,“其二,昆仑主君是如何产生的?可是需要德才兼备之人,斗法比武,当众决战。”
?疏眼带赞赏,应道,“大致如此,当然更需要角逐者的意愿,比如白泽虽智谋高人一等,却无权利之欲;再比如我,昆仑顶再好,也不若俩望宫……”
言罢深情的目光投向身畔的精卫,不爱江山爱美人,他俩彼此漠视十万余年,一旦捅破窗纸,竟是如此情深意浓不知避讳。
“明白,也就是说最终胜出的人选本是现任主君和神尊,而神尊是否为合适的主君相信该由众人裁断,如他虽为人耿介,不善计谋,但只要做了主君,自有有谋之士倾力辅佐。
而不能单凭一面之词就判定他非合适人选,更不能藉此为由将谋害仙嗣之罪构陷于他,何况还是有亲源关系者,此项不知是否可以归罪?”我一顿掰扯,眨眨眼睛,向三圣征询。
精卫看都不想看雪凰一眼,淡漠道,“罔顾人伦,其心可诛,常人都不当如此,莫说修行的仙家,重罪,当禀告翼君,永除仙籍。”
以精卫的正义之心及对青耕不是亲姐妹却远胜亲姐妹的感情,发现当年遭雪凰蒙骗,害手足毕方有口难辨,更是气愤难当,作为翼族人,纠偏扶正,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言及此处,我望见雪凰一双粉拳攥的青白,怕是指甲都嵌进了肉里,却丝毫不同情于她而继续道,“利用他人感情,并且是把从无劣迹甚至德高望重之人变得为虎作伥,害其一生忏悔未得善终。
而如白泽这样的仙家陨落,实是仙界莫大损失,难说魔界不会趁此机会兴风作浪,再使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是否可归罪?”
“当归!”说着,?疏面上现出哀色,“远的不说,便是太极渚此后亦需有人镇守,白泽君不仅是良师益友,更是我辈楷模。”言下似是有接替白泽之意。
精卫望向?疏,未置一言,眼神却坚定无比,仿佛在说,无妨,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白泽说他身归混沌后,太极渚自有人接替,看来是不必担心了。
无意间,我看到姒婳望着他俩一脸的羡慕,知她与亚昱生死分离多日,心中难免感慨。忽然又想起一事,出言问道,“还有一事,许是我修行时间短,从未听说过仙修之中有需要神魂寄宿他人灵体之说,不知何来?”
我此言一出,雪凰顿时面上一凛,毕方沉默许久,此时方道,“这是禁术,转生术,仙家明令禁止修炼,要堕畜生道的。阿凰,你究是做了什么,为何堕落至此?”
听到这一声轻唤,雪凰冷漠的面上竟然一怔,凝视毕方半晌,才道,“我此生还能听哥哥再喊一声阿凰,也知足了。
事已至此,也无须再隐瞒,鸾儿的生父是魔君梼杌,不过当年我识得他的时候,他是轮回到人间,所以起初不知他身份,后来有了鸾儿,发现孩儿有异相,才带了梼杌于昆仑顶三生石前查证得知。
本来梼杌百年之后,自可回魔界做魔君,但如此一来仙魔不同道,我此生也难再和他相守,再见只有杀戮。
所以我不能让他死,我不能放手,而凡人之躯又怎能免得了生老病死?
哥哥,你可知他是让我可以献出自己毕生灵力之人,我把自己的内丹给了他,只要保得他一介凡体平安无虞,与我长相厮守。
我把他藏在昆仑顶这么多年,作为至高无上的昆仑主君,我一样有我的无助和孤单,尤其是没了鸾儿的那些日子,都是因为有他,我才能撑下来。
而我要维持我的强大,不然如何能统领仙界?我也不想习禁术,每万年转生一次,每次对我的伤害都很深,可我就这么活下来的。
不是只有身在地宫的你活得辛苦,阿凰虽身在高位,除了大权在握,面对的不是连年不断的战事,就是各派的腌臜内斗,勉为其难的调和处理,空余还要面对丧子之痛和曾经对你不起的回忆,阿凰又幸福到哪里去?
今日请哥哥偿我当年心愿,痛快一战,我若赢了,罪责不减,唯望放过梼杌,无论如何,他未做过任何错事,且待我一直极好。”
“我只能答应你,无论你输赢,只要梼杌不为祸人间,我都不动他。”毕方道。
195、欲知心,取腹书
毕方对雪凰的承诺是有条件的,也俨然是雪凰意料之中的。
她那若千年寒冰的面上终见一丝笑意,眼波嘴角却是无尽苦楚,而暴露的些许脆弱转瞬即逝。随着雪凰面上一沉,似与毕方之间已有默契地同时颔首,身形俱如风而动,闪电交手。
二人同宗同派,同出一流的招式心法,彼此实是了然于胸,但毕方走得至刚至猛的路子,雪凰却是至阴至柔的灵动,大开大合间于殿内只见白色羽衣的雪影和红色羽衣的赤影翩然来去,却未见殃及殿上一人一物。
到得六百招左右,二人拔身而起同时冲破大殿直入苍穹,我们跟着追出殿去。
原来酣斗中,雪凰与毕方的真灵也现在空中嘶鸣着激战起来。
雪凰展开数丈的九尾白色凤翼若充满荆棘的厉鞭上下翻飞,寒芒暴起雪霜纷纷。
毕方鸟展翅间抖得流火四起,一时间碧空又如火烧云状得绚丽灿烂。
惊艳无比的两种天象,再有人禽绝世罕见地双双对决,直看得我眼换缭乱也不舍得眨眼。
而不经意间,雪凰真灵仿若占了上风,毕方鸟处于劣势,于浩瀚天际一个四处逃窜,一个穷追不舍。
看得我手抚胸口暗自为毕方担心,斐罗不知何时看在眼里,靠向我耳边悄声道,“不必担心,无事。”
又过了片刻,才瞧出端倪,毕方鸟看似大拙地东躲西藏,雪凰在追击毕方之时尾尾凤翼却要躲避漫天流火,竟渐引得九尾凤翼被盘根错节作茧般自缚在一起。
至雪凰真灵终于不敌哀鸣一声,自空中滑落雪凰身体,娇躯一颤体力不济般摔落地面。
毕方鸟如同涅槃的火凤凰,振翅翱翔昆仑圣殿一圈,仿佛寻回了心头上遗失已久之物,终也回落毕方体内。
雪凰长睫之下黑瞳怆然晕起一层雾气,满面凄楚地向毕方道,“难道我遭反噬,灵力尽失,先知之能已无存,为何我丝毫察觉不到你的意念?”
毕方一声叹息,“十万年了,在地宫之内,我心无旁骛,为的就是今日,所有招式,心随意动,信手而来,便是用来对付你的先知之能。
而阿凰你迷失于权术,又耽于情爱,内丹给了梼杌,修习禁术给你的强大不过是外强中干,饮鸩止渴。你本与我不相上下,最终败在了自以为是。”
“我,是败给了自己?”雪凰似在回忆着什么,颓然呓语道。
忽得从殿中奔出一人,抢至雪凰身前,轻扶她双肩,柔声道,“没有,你没有输,把内丹从我这里取回去,和他重新战过。”
“谁准你出秘室的?你回去,这里一切和你无关。”见到梼杌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雪凰失了平时的淡定,赶忙推搡着梼杌,催他离开。
拥有凡人之躯的梼杌一身锦衣华服的书生模样,即便有雪凰内丹加身容颜不老,但撑着陪她度过了十余万年,看来还是羸弱,抑或本来面目就是如此。难道是见惯了周遭男仙的强,换了口味反而觉得入心?我不禁腹诽。
而他目中似只有雪凰而无视一切,“阿凰,记得我说过吗?做你想做的事,你值得得到天下所有。”而说着他的嘴角渗出一丝血迹,细看他额上已遍布细细密密地汗水,印堂暗黑,竟是中毒之相。
雪凰惊见突如其来的变故,眼泪陡然滑落,手捧着他的脸拭去血迹,却又渗出更多,“涛哥,你对自己做了什么?为何做傻事?”
雪凰伸手按向梼杌脉门,又忙不迭得从身上取丹药,却被梼杌一把按住,“没用的,我服了两种毒药。
内丹你取回去,我最知你性情,宁为玉碎,囚禁你于地宫中还不如取你性命。若为了我让你苟活,你不会快乐。去再战过,败了不过是我们一家三口黄泉聚首,共享天伦。”身子渐渐无力,瘫软在雪凰身边。
“不是这样,你不能死,唯有你是此身,才有我们的相守……”雪凰拥着梼杌,已是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不会,我生生世世都会记得初见你的模样,你只是伫立小桥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月色再美,芍药花再妍丽又如何,一时间天地万象都失了颜色,怎么看也不若钟灵毓秀的你。
那一回眸,是游鱼突然窜去了光影水影交错的水里,把月光搅碎,水光散开,光的银针刺去水里,也一并刺入我的心湖。让我望此生都捧你在掌心,唯恐你消失无影踪……
自有了你,我苍白孤寂的人生,中咒般的活色生香……如坠梦里,风光月影,似游仙境……回忆哪怕丝丝缕缕,都不曾忘记……”梼杌气息渐弱,断断续续地述说着曾经美好,而仅仅是几句话,便能知那天上地下,唯她独尊的雪凰为何沦陷至此。
雪凰宛似被梼杌带入相遇时的情境,含泪吟道,“尺素如残雪,结为双鲤鱼。欲知心里事,看取腹中书。”
该是曾经表白并降服冰山女神的书信,以梼杌的文采信口而来已经荡人心魄,这落笔生辉,字字珠玑,要启得佳人心扉自是易如反掌。
可怜白泽,想必不知雪凰之所以心属梼杌,不仅是因他文采熠熠,更因他勇于表达,而他白泽纵有一身才华又如何,斯人已去空嗟叹。
想到此处,只听雪凰痛彻心扉得一声呼唤,失声痛哭,再看梼杌已是七窍流血,气绝身亡。而梼杌印堂中央,晶莹剔透的白色内丹冉冉升起。
雪凰伸掌接了过来,满目哀色,嘴角牵动了一丝苦笑,“涛哥,没有你在身边,便是胜了哥哥又有何意义?不若如你所说,我们一家三口黄泉聚首。来世你做回魔君,我便做个魔女又何妨?”话音未落,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似冰似玉的凤翎已没入胸口,只剩末端圆尾可见,血溅当场。
始料未及的一幕,让我也不由得感到几分哀伤,虽梼杌凡身已故转生在即,恐带来神魔两界新的纷乱,那毕竟不知多久之后的事。
毕方探身去扶雪凰,她把内丹捧到毕方面前,面色苍白奄奄一息道,“哥哥,毕生修为还于你,原谅……我……”
对毕方而言,雪凰却委实罪孽深重,在他犹疑着别开目光的一瞬,雪凰已然歪倒在梼杌身上。
毕方惊觉雪凰带着一腔的愧疚仙逝了,方才懊悔地唤着“阿凰,来世再做兄妹。”一手抹了自己的眼泪,一手为她合上了噙着泪水的双眸,才接过她手中的内丹,回首对我道,“丫头,相识一场,你助我重返昆仑,于老友们面前道尽当年是非曲直,别无他物相赠,此丹接好。”
196、顺天意,必得赏
“神尊不可,雪凰主君的内丹是要补偿您十万年所背负的冤屈及地宫之内的束缚,……”
我话才说到一半,毕方已将雪凰、梼杌身体并排放平。
眼前赤影一闪,他人竟至我面前,随手一弹,那枚晶莹剔透的内丹直入我印堂,“没有丫头你和那臭小子,我老人家此刻还在地宫之中呢,我说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
我压根未及反应,只觉灵台至脚底一阵蚀骨透心的冰,忍不住打了个瑟。
在我身边的斐罗眉头一蹙,伸手向我脉门,待要以内力助我,却被毕方一掌震开,睨他一眼斥道,“你的内力属性与雪凰如出一辙,是打算冻死丫头吗?”
斐罗也横了毕方一眼,挽臂闪至一旁。
毕方眼神示意我就地盘膝打坐,奈何雪凰内丹至猛我身体已然有些僵硬,连话都说不出来。
精卫一见立时上前扶我坐下,我眨眼回她以谢意,跟着毕方的内力自他手中源源不断地传入我体内。
直至内丹行足周天火候,填回先天乾坤之位,于凝神大定之中,勃然机发,玄关一窍大开,顿觉虚灵空朗,进入齐天地、泯人我、混混冥冥的境界。
此时一点落黄庭,遍身酥绵畅快,只觉圆陀陀、光灼灼,如珠在玉盘,为虚灵独露的金液还丹。
“神尊,为何我觉得此丹已起了变化?”不觉之间我已能开口。
“丫头,你体内自修内丹与雪凰内丹相比本相差甚远,不过一来你曾服用过至阳仙草,二来你拥有全阳之血的体质,三来有本尊的内力加持,现下两个内丹已经合二为一了。
嘿嘿,以后你和臭小子打架就知道厉害了,这辈子他都不是你的对手了。”毕方一脸得意,我看着他十几万岁还是副顽童的样子,真不知这昆仑以后在他手上会变成何等模样。
我又暗自瞟了斐罗一眼,见他只当未听到,边起身边岔开了话题,“神尊,桃子还有一事,我们此来昆仑神殿的目的……”
我看向殿门内一直望向我们的姒婳,和他身旁的亚昱,毕方随即领悟。
他点头打了个哨子,自神殿偏殿涌出一队侍卫,为首者年纪偏大,一见毕方,面上现出悲喜交加之色,当即率领群人拜下去,“尤鸣恭迎主君归来,请主君吩咐。”
听他如此称呼毕方,看来此人原是毕方派系之人,也或是过于擅于审时度势,顺势而为。
毕方上前扶他,“尤鸣快起,”又侧首望向地上雪凰梼杌二人,随手一挥,二人面上身上血迹皆净,雪凰胸口的凤翎收入毕方手中,他垂首道,“与鸾儿同穴,葬于后山仙陵,也算是偿他一家黄泉聚首的心愿。”
“是。”尤鸣领命带人,待要安置他二人。
“神尊,啊主君,”我一时不能适应,还改不了口。
毕方毫不介意地一笑,“丫头,你我之间不需如此,再者这个主君我做与不做还是两说,你有事直言。”
听他如此说,在场之人无不面面相觑,我还是先出言道,“助亚昱重生的七件信物之一,雪凰主君的信物我们尚未取得。”
毕方手掌一摊,“就知道你丫头要说这个,冰玉凤翎。”
正是刺入雪凰胸口那枚,倒不出意料,只是我要先印证,如此不再阻止他们带离雪凰。
遂峥捧着天罗伞走至毕方身边,剜他一眼,嗔道,“你说你不做主君是何意?昆仑七圣已经亡了两圣,还有一个已遁世,群龙无首,你还不带领大家重振昆仑?
不得不防魔界乘虚来犯,我们要有应对之策啊。”他倒是提出我们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毕方却讳莫如深地向精卫努努嘴,精卫自己都是一脸莫名,只听毕方道,“要说在地宫这些年,我最大的收获就是想清楚了自己,想清楚了仙界,确如阿凰所说,我不是做主君那块料。
让我打架没得说,我毕方义无反顾,让我统领仙界,天天想如何管理那些门派分歧,我做不来,还不如和你老弟回章莪殿下棋逗乐。”
他如此一说,遂峥眨眨眼睛,似是想着过回逍遥日子也不错,竟不再反对。
毕方却话锋一转道,“当然,本尊也知我辈责任不可弃,这太极渚我会按时去瞧瞧,免得白泽虽身故亦不能心安。”
毕方再次望向精卫,眼中充满推崇之意,“而我们众人之中,要论最心系天下苍生者,精卫,于一己之责多年如一日不曾改变者,还是精卫。
她才是最不怕操心之人,要我说,昆仑主君她来做最合适。论智谋,白泽之外无疑?疏远胜我等,有?疏辅佐精卫,我和遂峥护法,得空再培养几个后辈,还怕他什么魔界。”
精卫连忙推辞,“神尊不可妄自菲薄,但看你要替白泽镇守太极渚这份心意,已是心系苍生。精卫何德何能,昆仑主君之职不能胜任。”
“我说你能你就能,你若不能我也不能,遂峥更不能,?疏只有你能他才能,你说你不做主君谁来做?”
毕方绕口令般地一番劝诫,听得精卫云里雾里,满面尴尬,?疏与我相视而笑。
我莞尔,挽了精卫的手道,“姐姐,你不仅是神尊眼中能胜任的人选,也是我们普通世人眼中最合适的人选。
在我们那里,姐姐的威望很高,相信如果仙界有你带领,你身先士卒振臂一呼,群仙自会应者云集。所谓顺天意者,兼相爱,交相利,必得赏。”
精卫似信心仍是不足,茫然望向?疏,?疏和煦地展颜一笑,“也好,你本性如此。”
毕方向我使个眼色,看来要给他二人留些空间,道了句,“做我们该做之事,你随我来吧。”言罢负手向神殿而去,我扯了一下斐罗衣袖,快速跟上。
耳中听到遂峥高声道,“这儿没我什么事了,我回去打扫章莪殿。”
姒婳翘首以待多时,终见我们回走,回身去推了亚昱的轮椅到我们面前,毕方看着她一脸得急切,笑道,“姒婳丫头,我若救了这小子你怎么谢我?”
此时还有心打趣,姒婳差点急哭了,还不得不应道,“老爷子,你想吃什么我做什么?多少顿你说了算。”
“这可是你说的,你就做好了自今儿开始伺候我老人家一辈子的准备吧,哈哈哈。”毕方大笑着前走。
“这是何意?”姒婳推着亚昱,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也反应了一下,忽得忆起刚刚毕方说过的话,小声应道,“神尊似乎说要培养几个昆仑弟子,多半是相中了亚昱。”
197、星宿阵,获重生
姒婳一双眸子瞠得圆圆的,黑曜闪亮,喜得嘴巴都合不拢,半晌才道,“桃子,我没听错?那敢情好呀。”
我冲她眨眨眼,瞄了一眼毕方,暗示她哄好老爷子。
此时,毕方行至正殿白玉宝座旁,伸指在扶手月光石上按了一下,宝座后面瑶池青莲屏风遮挡的秘室大门豁然打开。
昆仑圣殿的秘室空间竟不比正殿小,但奇怪的是,一眼望去除了几根雕刻了符咒的一人粗石柱,中心竟是空空如也一无所有,心中好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所在,还弄得神秘兮兮的。
毕方大步行至近中心处,拂袖一挥,地面出现了硕大的圆形孔洞,雕着宛似天上星宿的圆柱石台缓缓升起,中间竟似是磨盘大小的泛着冰绿色莹莹光泽的夜明珠,四周氤氲着层层雾气。
“神尊,这可是夜明珠?怎么如此之大?”我趋近观察,感叹不已。
“嗯,有眼光,正是夜明珠,不过非我们地界之物,这是来自北极星的陨石夜明珠,能量之大不是你我可以想象。
轮椅上的小子就得靠此物与星宿法阵昆仑七圣的信物共同作用,方能起死回生。
别说我没提醒你,留下那小子,你手里的六件信物交给我,你们速速闪过一旁。
回到秘室门边的石柱后,照顾好姒婳丫头,一会儿它若旋转起来,可不知会把你们带到哪里。”
毕方煞有介事地模样,让我忍不住扁扁嘴,掏了我的法宝袋交到他手中,依言拉着姒婳躲到石柱后面,斐罗也步向另一石柱站定。
毕方又凌空一挥袍袖,空荡荡秘室中竟出现了黑夜的天幕,繁星闪烁,璀璨的银河横跨当中,无比的绚丽而圣洁。
毕方举眸在夜空中找准了北斗七星的位置,徒手一划,远在天际的北斗七星竟生生被拉至我们面前,置于与北斗星相同高度,七颗星星之间似有着一脉相承的牵引之力,不停地上下浮动,却不散开,形状曲折如斗,清晰可见。
毕方从我的法宝袋内,依次取出他的赤羽绫,遂峥的狰之牙,精卫的金身环,?疏的犀灵角珠,白泽的第三只眼,白璃的狐尾,加上他手中雪凰的冰玉凤翎,依次放入北斗七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位置所在。
七件宝物一入星宿法阵,整间密室登时光芒大盛,与秘室中心石台上北极星的陨石夜明珠交相呼应,熠熠生辉,只觉此间能量场汹涌澎湃,气势恢宏。
毕方回身向亚昱伸出左掌,亚昱僵直的躯体从轮椅上冉冉升起,被毕方的掌力牵引到星宿法阵当中勺斗之内,又被他掌力放倒平置在上面。
姒婳侧首回避着铺面而来的气流,似已感受到亚昱重生在即,望着他眼泪汩汩滑落。
毕方退至法阵之外,口中念念有词,双掌依次向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方位劈去,四处火焰熊熊燃起,最后对着正中北极星陨石的所在骈手一指,磨盘大小的夜明珠不仅自身转动起来,更驱动着整个星宿法阵慢慢转动起来。
北斗七星以北极星为轴心,以自身勺把上的摇光、开阳、玉衡、天权四星为径,自青龙方位始旋转不停。且随毕方的操控,星宿法阵载着亚昱越转越快。
密室之内罡风四起,姒婳伸臂紧紧抱住石柱,虽一眼舍不得离开亚昱,但再我高声催促之下埋首避风。我连同姒婳与石柱揽在一起,便是如此,仍感觉要被那极强的劲力吸走一般,脚步不停使唤地滑向一边。
斐罗也箍了石柱,使出千斤坠的身法,大声对我道,“蛇灵儿助力。”
经他提醒我顿悟,低头对着脚踝处得无隐五灵环高呼一声,“蛇灵儿何在?快缚住我二人。”
五彩华芒瞬间自脚踝涌出,蛇灵儿一冒头刚应了声,“啊嘞”,就差点也罡风卷走,吓得它一抖,忙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逆风而上把自己从头至脚颤绕在我二人身上。
虽它一身冰冰凉,但随之而来的强大的安全感还是让我舒心,气流拂面还是冲斐罗挤了个笑脸。
蛇灵儿却伏在我肩头,对着我一副苦瓜脸,大大的眼睛充满委屈,“主人,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乖,完事儿赏你老鼠吃。”我避着风,随口应道。
蛇灵儿一听老鼠俩字,直接晕倒我肩头,我自语道,“原来和我一样怕老鼠。”
就在此时,密室之中破空而来几道莫名闪电,又是什么异象?
我抬头去看,赫然发现,闪电不是自空中而来,而是自亚昱身上向空中而去。恍惚中忆起滟澜山的暴雨中,我和斐罗虽从歹人手中救下亚昱,回身之际却发现他遭闪电雷劈而亡。
正是如此,想到此处,我难掩兴奋,闪电离去,意味着亚昱得重生。果然,他本来焦黑的面容,在一道道闪电离体之后,渐有了生气。虽因是猎户,终日外出而皮肤黝黑,却见了红润。
而星宿法阵自闪电之后,旋转速度逐渐放缓,越来越慢,气流也随之减弱。
终至法阵停下来,毕方再次伸掌向亚昱,将他吸起放置地面,又将北斗七星重新送入天幕之中,挥袖撤了秘室的天幕,将北极星陨石隐入地下,就地盘膝打坐调息了。
我伏在姒婳耳边道,“快瞧瞧,这就还你一个活生生的亚昱哥了。”
姒婳本在全力抵御中又加了蛇灵儿的缠绕,一时不适几乎晕厥。
此刻听我一说,振作精神寻着亚昱望去,恨不能飞身而去时才发现仍旧被蛇灵儿裹地丝毫动不得。
我也一时忘了这茬,好笑地看着蛇灵儿道,“喂,不要装死,不喂你吃老鼠,吃山珍海味,快撤回去。”
“啊嘞!”蛇灵儿蛇眼一亮,眯着冲我甜甜一笑,“咻”地飞向空中,又冲向我脚踝,缩成无隐五灵环。
姒婳踉跄着本向亚昱,扑倒在他身边,双手捧着他的脸,珠泪满面地一声声唤着,“亚昱哥,亚昱哥,你睁眼看我,我是姒婳呀。”
姒婳,我曾答应你,你的爱情我来替你守护,只愿你们白首不相离,今日这个暗自许下的诺终于实现了。
我立在原地感慨着,内心为他二人不易地再见而激动,直到见到斐罗向我示意,才跟着向他们走去。
“咳咳。”亚昱咳嗽了一声,醒转了过来,触目所见的密室穹顶看来有些陌生。但一见到身边的我们,灿烂的笑容又现,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被姒婳扶着慢慢起身,有些歉意地道,“你们都在?我是一不小心睡着了吗?感觉睡了一大觉。”
198、明天定,运己生
亚昱醒来竟以为不过是睡了一觉,我们尚未回应,他又发现姒婳面上泪痕犹在,边为她拭泪边低声道,“怎么了?我家姒婳为何哭得这般伤心?别难过了,告诉我,我们这是身在何处?”
姒婳经他柔声一哄,似连日来的委屈涌上心头,扑到他身上泣不成声。
亚昱被姒婳哭得一头雾水,只得揽着她歉然地看向我们,口中继续安慰道,“怪我,许是睡太久,让你担心了,不哭了。”
回想自亚昱亡故至重生,一路坎坷颇多,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我对亚昱道,“你是受了重伤,以至昏睡多日,是昆仑派的毕方神尊出手相救才得以转危为安。
他老人家为救你功力受损,此刻正在调息打坐呢。待他复原,你该当面致谢。”
姒婳闻言挣脱亚昱的怀抱,抹了眼泪对亚昱频频点头,悄悄指向密室中央的毕方给亚昱看。
亚昱回首望去,专心打坐的毕方没了往日顽童之态,反而显得法相庄严。
亚昱立即起身过去毕方跟前“扑通”跪倒在地,没有二话,“砰砰砰”三个响头。
刚刚还在心中暗赞显得庄严的毕方,陡然睁开一只眼望向亚昱,旋即又闭上眼睛道,“救命之恩,三个响头怎么够?本尊不说停便不准停。”
亚昱见救命恩人发话,当下磕头如捣蒜。
我与斐罗默默相视一眼,这老家伙爱捉弄人的个性确是无敌。
我向姒婳示意了一下,她本就看得心焦,立时跟上前去,跪在亚昱一旁道,“老爷子,亚昱才刚醒来,剩下的头我替他磕给您。”
说着就要叩下去,在姒婳脑袋接近地面的一霎那,毕方睁眼伸指一挑,一股无形劲力抵住姒婳的额头,她停在半空再也叩不下去。
毕方故做一脸凶巴巴的样子斥向姒婳,“你个丫头片子,才让他磕几个头就心疼了。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娃,额头破了怎么见人?
再者你以为这小子的头是白磕的?要入我昆仑门,别人恨不得都磕碎了脑袋也没有机会。
更何况刚才的星宿法阵中的能量我已助他吸收了大半,这小子不仅大难不死,还因祸得福。
现下他体内灵气充盈,已是当世难觅的高手。只是他揣着宝贝还不会用罢了。磕几个头对他而言不过是舒筋活血,只有好处。”
姒婳一听大喜过望,娇美容颜上一对梨涡立现,挽了亚昱胳膊道,“亚昱哥,你听到了,老爷子要收你为徒呢。”
亚昱本直了身子听他二人对话,此刻也是一脸惊喜,端端正正对毕方抱拳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拜。”也不知道该说几拜,反正就是不折不扣地拜下去了。
毕方见亚昱性格乖巧,对他顺从,抚须眯眼笑道,“够了,起来吧。”
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逮着机会就逗人家玩呢,我暗自向他瘪嘴。
待得亚昱起身,毕方才又正色道,“小子,我肯收你为徒,是见你眼神清明,根骨奇佳。
虽未与你相处,但姒婳丫头和那个鬼丫头的为人本尊心中是了然的。
物以类聚,她们为了救你经历诸多坎坷却决然不放弃,自是有她们坚持的理由。既如此,本尊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另有本门的十大规矩入门须得遵守,若有违禁莫怪我翻脸无情清理门户,具体出去后让尤鸣说与你听。你们先退下吧,不要打扰我清修。”言罢再次闭目。
亚昱压根儿不知道尤鸣是谁,不过还是痛快答应,“弟子谨记师父教诲,莫敢不从。”
见毕方未再言语,他才起身携手姒婳待要离开。
“神尊,桃子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满足我心愿?”在亚昱拜师之时,我已踌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提了出来。
毕方依旧闭目道,“你说吧。”
“记得雪凰主君提到过,她见青鸾生有异相,才带他的凡人丈夫涛哥到三生石前面验正,终发现他是魔君梼杌的历劫之身。我,也想去昆仑三生石前看上一看……”
我还未说完,毕方举眸睨我,一脸坏笑道,“丫头可是想看看你的姻缘,知道缘定三生的如意郎君是谁呀?”说着又瞟了一眼我身畔的斐罗,好似他什么都晓得一般。
“不不不,”我忙摆手反对,“神尊,我不看今生看前世,我是想知道我和青耕仙子为何会长得如此相像?渊源何在而已。
况且今生的际遇若不知道,我尚有勇气为自己打拼,若知道了,可能就没有想法往自己向往之处去了。”
不知为何言及此处,我脑中便出现了萧衍的身影,我们之间悬而未决的关系和他那时刻被人觊觎的后位,一切都充满了未知的变数。
在当下什么都不能做的此刻,我宁愿做只鸵鸟,把头埋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未想毕方锁着眉头,一直揣测着我面上的变化,忽得洞若观火般道,“原来丫头心里有别人呀,哈哈热闹。”说着,又一脸严肃,“不过此言有理,命运命运,命由天定,运由己生,好好把握,我看好你。”
言罢,他瞧好戏似的望向斐罗,想看他反应。
姒婳和亚昱自我们入这壁画世界以来,就只见了陪在我身边的斐罗,我也从未对他们提过那些前尘往事,此时乍听毕方所言,又见斐罗瞬间阴沉的脸,似有所悟,彼此换了个眼神,默不作声。
斐罗面无表情地甩身出了秘室,亚昱似有些放心不下,拉着姒婳也跟了出去。
而我虽心中对斐罗满怀歉意,但对他来说长痛不若短痛,有毕方代我戳穿了也好,免得我自己出言拒绝来得尴尬。
毕方见他们出去,才对我道,“我说丫头,刚才操控星宿法阵,我损耗有些大,这会儿还出不了关。
精卫尚在神殿,让她带你去后山天阙台,去看看三生石吧,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顺便把这几件信物带走,还给他们。”
“嗯。”我感激地望他一眼,收了法器出了秘室。
大殿之上,?疏与精卫坐在案前椅上,仍在低语交流,他二人一个温文尔雅,器宇不凡,一个端庄婉约,沉静从容,在一起便是美好的画卷,令人赏心悦目。
姒婳见我出来迎了过来,却不见斐罗和亚昱,“他们呢?”
“斐罗出了秘室,走得极快,亚昱哥让我留在此处等你,自己追了过去。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姒婳安慰我道。
我点点头,拉着她走向精卫,精卫一见满眼温柔地望向我,“恭喜妹妹得偿所愿,还灵力大增。昆仑是你的福地,真盼妹妹能就此留下来,与姐姐为伴。”
听她如此说,该是已为?疏劝解通了,邀我之言似是昆仑主君的口吻。
我拿出金身环和犀灵角珠分别还予他二人,笑着道,“恭喜姐姐出任主君,和哥哥双双人尽其才,一展所长。”
听我此言,他二人会心而笑。
我又道,“姐姐,听说昆仑后山天阙台有三生石,自知道自己与青耕仙子长得如此相像,又由她神识得知,她仙逝前曾誓言天地,不求正果亦不堕轮回。
不惜形神俱灭,唯以愿力守得你二人永生永世幸福。桃子实是好奇与她之间究竟有何渊源,还请姐姐带我去三生石前察看前世。
198、明天定,运己生
亚昱醒来竟以为不过是睡了一觉,我们尚未回应,他又发现姒婳面上泪痕犹在,边为她拭泪边低声道,“怎么了?我家姒婳为何哭得这般伤心?别难过了,告诉我,我们这是身在何处?”
姒婳经他柔声一哄,似连日来的委屈涌上心头,扑到他身上泣不成声。
亚昱被姒婳哭得一头雾水,只得揽着她歉然地看向我们,口中继续安慰道,“怪我,许是睡太久,让你担心了,不哭了。”
回想自亚昱亡故至重生,一路坎坷颇多,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我对亚昱道,“你是受了重伤,以至昏睡多日,是昆仑派的毕方神尊出手相救才得以转危为安。
他老人家为救你功力受损,此刻正在调息打坐呢。待他复原,你该当面致谢。”
姒婳闻言挣脱亚昱的怀抱,抹了眼泪对亚昱频频点头,悄悄指向密室中央的毕方给亚昱看。
亚昱回首望去,专心打坐的毕方没了往日顽童之态,反而显得法相庄严。
亚昱立即起身过去毕方跟前“扑通”跪倒在地,没有二话,“砰砰砰”三个响头。
刚刚还在心中暗赞显得庄严的毕方,陡然睁开一只眼望向亚昱,旋即又闭上眼睛道,“救命之恩,三个响头怎么够?本尊不说停便不准停。”
亚昱见救命恩人发话,当下磕头如捣蒜。
我与斐罗默默相视一眼,这老家伙爱捉弄人的个性确是无敌。
我向姒婳示意了一下,她本就看得心焦,立时跟上前去,跪在亚昱一旁道,“老爷子,亚昱才刚醒来,剩下的头我替他磕给您。”
说着就要叩下去,在姒婳脑袋接近地面的一霎那,毕方睁眼伸指一挑,一股无形劲力抵住姒婳的额头,她停在半空再也叩不下去。
毕方故做一脸凶巴巴的样子斥向姒婳,“你个丫头片子,才让他磕几个头就心疼了。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娃,额头破了怎么见人?
再者你以为这小子的头是白磕的?要入我昆仑门,别人恨不得都磕碎了脑袋也没有机会。
更何况刚才的星宿法阵中的能量我已助他吸收了大半,这小子不仅大难不死,还因祸得福。
现下他体内灵气充盈,已是当世难觅的高手。只是他揣着宝贝还不会用罢了。磕几个头对他而言不过是舒筋活血,只有好处。”
姒婳一听大喜过望,娇美容颜上一对梨涡立现,挽了亚昱胳膊道,“亚昱哥,你听到了,老爷子要收你为徒呢。”
亚昱本直了身子听他二人对话,此刻也是一脸惊喜,端端正正对毕方抱拳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拜。”也不知道该说几拜,反正就是不折不扣地拜下去了。
毕方见亚昱性格乖巧,对他顺从,抚须眯眼笑道,“够了,起来吧。”
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逮着机会就逗人家玩呢,我暗自向他瘪嘴。
待得亚昱起身,毕方才又正色道,“小子,我肯收你为徒,是见你眼神清明,根骨奇佳。
虽未与你相处,但姒婳丫头和那个鬼丫头的为人本尊心中是了然的。
物以类聚,她们为了救你经历诸多坎坷却决然不放弃,自是有她们坚持的理由。既如此,本尊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另有本门的十大规矩入门须得遵守,若有违禁莫怪我翻脸无情清理门户,具体出去后让尤鸣说与你听。你们先退下吧,不要打扰我清修。”言罢再次闭目。
亚昱压根儿不知道尤鸣是谁,不过还是痛快答应,“弟子谨记师父教诲,莫敢不从。”
见毕方未再言语,他才起身携手姒婳待要离开。
“神尊,桃子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满足我心愿?”在亚昱拜师之时,我已踌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提了出来。
毕方依旧闭目道,“你说吧。”
“记得雪凰主君提到过,她见青鸾生有异相,才带他的凡人丈夫涛哥到三生石前面验正,终发现他是魔君梼杌的历劫之身。我,也想去昆仑三生石前看上一看……”
我还未说完,毕方举眸睨我,一脸坏笑道,“丫头可是想看看你的姻缘,知道缘定三生的如意郎君是谁呀?”说着又瞟了一眼我身畔的斐罗,好似他什么都晓得一般。
“不不不,”我忙摆手反对,“神尊,我不看今生看前世,我是想知道我和青耕仙子为何会长得如此相像?渊源何在而已。
况且今生的际遇若不知道,我尚有勇气为自己打拼,若知道了,可能就没有想法往自己向往之处去了。”
不知为何言及此处,我脑中便出现了萧衍的身影,我们之间悬而未决的关系和他那时刻被人觊觎的后位,一切都充满了未知的变数。
在当下什么都不能做的此刻,我宁愿做只鸵鸟,把头埋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未想毕方锁着眉头,一直揣测着我面上的变化,忽得洞若观火般道,“原来丫头心里有别人呀,哈哈热闹。”说着,又一脸严肃,“不过此言有理,命运命运,命由天定,运由己生,好好把握,我看好你。”
言罢,他瞧好戏似的望向斐罗,想看他反应。
姒婳和亚昱自我们入这壁画世界以来,就只见了陪在我身边的斐罗,我也从未对他们提过那些前尘往事,此时乍听毕方所言,又见斐罗瞬间阴沉的脸,似有所悟,彼此换了个眼神,默不作声。
斐罗面无表情地甩身出了秘室,亚昱似有些放心不下,拉着姒婳也跟了出去。
而我虽心中对斐罗满怀歉意,但对他来说长痛不若短痛,有毕方代我戳穿了也好,免得我自己出言拒绝来得尴尬。
毕方见他们出去,才对我道,“我说丫头,刚才操控星宿法阵,我损耗有些大,这会儿还出不了关。
精卫尚在神殿,让她带你去后山天阙台,去看看三生石吧,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顺便把这几件信物带走,还给他们。”
“嗯。”我感激地望他一眼,收了法器出了秘室。
大殿之上,?疏与精卫坐在案前椅上,仍在低语交流,他二人一个温文尔雅,器宇不凡,一个端庄婉约,沉静从容,在一起便是美好的画卷,令人赏心悦目。
姒婳见我出来迎了过来,却不见斐罗和亚昱,“他们呢?”
“斐罗出了秘室,走得极快,亚昱哥让我留在此处等你,自己追了过去。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姒婳安慰我道。
我点点头,拉着她走向精卫,精卫一见满眼温柔地望向我,“恭喜妹妹得偿所愿,还灵力大增。昆仑是你的福地,真盼妹妹能就此留下来,与姐姐为伴。”
听她如此说,该是已为?疏劝解通了,邀我之言似是昆仑主君的口吻。
我拿出金身环和犀灵角珠分别还予他二人,笑着道,“恭喜姐姐出任主君,和哥哥双双人尽其才,一展所长。”
听我此言,他二人会心而笑。
我又道,“姐姐,听说昆仑后山天阙台有三生石,自知道自己与青耕仙子长得如此相像,又由她神识得知,她仙逝前曾誓言天地,不求正果亦不堕轮回。
不惜形神俱灭,唯以愿力守得你二人永生永世幸福。桃子实是好奇与她之间究竟有何渊源,还请姐姐带我去三生石前察看前世。
199、三生石,遂心愿
“难为你心里还惦着青耕,好,这也是我心中未解之谜,我这就带你去天阙台看三生石。”只要是与青耕相关的事,哪怕间隔十万余年,精卫依旧还是放在心头首位。
姒婳随着我们一起往后山天阙台而去。
一路走着,渐行渐暖,我不禁对精卫叹道,“昆仑顶真是奇怪的所在,圣殿周围冰雪皑皑,银装素裹,后山却是必有洞天,山花烂漫,灵气缭绕。这是何道理?”
精卫颔首笑道,“让妹妹发现了精妙之处,后山的灵气皆因曾得母神垂青。当年她用泥造人,每造一人,取一粒沙作计,终而成一硕石,母神本将其立于西天灵河畔。
此石因其始于天地初开,受日月精华,灵性渐通。不知过了几载春秋,只听天际一声巨响,一石直插云霄,顶于天洞,似有破天而出之意。
母神放眼望去,大惊失色,只见此石吸收日月精华以后,头重脚轻,直立不倒,大可顶天,长相奇幻,竟生出两条神纹,将石隔成三段,纵有吞噬天、地、人三界之意。
母神急施魄灵符,将石封住,心想自造人后,独缺姻缘轮回神位,便封它为三生石,赐它法力三生诀,将其三段命名为前世、今生、来世,并在其身添上一笔姻缘线,从今生一直延续到来世。
为了更好的约束其魔性,母神思虑再三,最终将其放于仙界战神代表聚集的昆仑顶天阙台,掌管三世命运及姻缘轮回。
当此石直立后,神力大照天下,跪求命运姻缘轮回者更是络绎不绝。后山得三生石灵力庇佑,故而能四季如春。”
“怨不得我一说要看三生石,神尊就说我是要看姻缘,原来如此。”我小声嘀咕着,只觉脸庞有些微微发热。
精卫会意地一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神尊也是为我们桃子操心。”
“莫说我了,姐姐还没嫁呢。要我说你此番双喜临门,不若昆仑主君出任仪式,及与哥哥的婚嫁仪式一并办了吧,想来这昆仑顶也好久没能这么热闹了。是吧姒婳?”我赶忙将话题又抛回她身上。
“好呀好呀,精卫主君天生这般美丽,穿了嫁衣必然更……美若天仙。哎呀,主君本来就是天仙,姒婳词穷了。”姒婳懊恼地拍着脑袋。
我们正说笑着,却迎面碰上从后山归来的斐罗和亚昱。
斐罗面上的阴霾已经一扫而光,满含深意地望我一眼,我却只当未见,至他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亚昱看斐罗已无事,见了姒婳,立时止了脚步,留在她身边。
待斐罗走得远了,我压低声音问亚昱,“你们可是去看三生石了?”
亚昱点头,“嗯,确实很神奇的石头。”
“昆仑后山的路弯弯绕绕,若不是跟着精卫主君,此刻我们都到不了这里,你们如何找到的?”姒婳疑道。
“斐罗出了昆仑圣殿,表情有些骇人,什么话也不说,猛不丁逮了个守卫,逼着那人带我们来后山的天阙台。”亚昱显然不太适应另一面的斐罗,挠着头有些不可思议地对姒婳道。
“那他是在三生石上看到什么了吗?”我犹豫着举眸望向亚昱。
亚昱点头应道,“他说他不问来生,只看今世有缘人。未想到跟着三生石上面出现了一个跟他拜堂穿了婚服的女子。”
“那女子相貌如何?”我觉得自己声音有些颤抖,没敢问那女子是谁?只言长相。
“没见,那女子盖着红盖头,浑身包得严实,可斐罗竟然笑了。我问他缘何发笑?他说,你看到了吗?她的装束,是个中原女子。我还是不知何意,问他,他说说了我也不知。”亚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
“中原是要经历沧海桑田的变迁,离你们此间还有很久的岁月,你自然不知。”我安慰着他。
亚昱试着理解我的话,接着道,“我又问他你既到了此处,为何不问来生?他回道,人有没有来生不重要,重要的是今生把爱给了谁。然后他还挥剑在天阙台的石墙上留了字,只是看来与我们文字不同,我也看不懂。刻完字就见他心情似是大好了,你去看了自然会懂得。”
姒婳小脸一扬,望向亚昱,“亚昱哥,那你既去了三生石旁,可看了自己的前世今生来生了吗?”
“我不必看,什么前世今生来生,我身畔生生世世只有姒婳一人。”亚昱居然懂得说如此动听的情话,又或确是肺腑之言。
“那我也不去看了,我陪你回去圣殿,等着老爷子出关。”姒婳甜甜一笑,又望向我。
我笑对她道,“姒婳不想看就不必去了。”
姒婳应了,牵着亚昱的手,若林间欢脱的小鹿,轻盈地舞着,往圣殿而去。于我心中,他们单纯炽热的爱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
精卫对亚昱所言似有所悟,但见我所应皆是回避,大致也能猜到。
此刻见我望着姒婳二人的眼神透着钦羡,伸手覆在我手上道,“世间之事大抵如此,如此能两厢情愿遂人心愿的不过十之一二,多数人都是在求不得与断舍离间找衡。好好记得当时你劝我与?疏的话,珍惜眼前人。”
我知她是关心我,也未多做解释,只点头应了。
不多时我们登上雕栏玉砌的天阙台,一人高的三生石灵气迫人,我轻声道,“但看前世与青耕仙子如何结缘?”
瞬间三生石的上端现出了当年身着碧绿色羽丝罗裙的青耕身影,正是她仙逝那日,回到俩望宫的情境,团扇之上她的残识记忆似有不全,这一段我完全没有印象。
只见她在正殿前的一株高大的树龄久远的桃树旁,默默地倚树垂泪,自语着,“我原以为我生辰的劫数已过,却未想你才是我的劫数。为了姐姐你不让我开口,我便在此处说与你听——
自见到仙长真身脚踏七彩祥云降临东海,又化人形那日,青耕便情根深种,后来仙魔大战中,又蒙你多次不顾自己安危相救,便暗自许诺此生非仙长不嫁。
在青耕眼中,仙长无疑是一众男仙中最为出色的,器宇不凡,文武兼备,完美无缺。
便是今日,今日不让青耕说,那也是因为仙长爱姐姐,重姐姐,不想让她有一丝地伤心难过。既然你心中在意的是姐姐,那青耕甘愿退出,惟愿你二人幸福。
相恨相思一个人,剑眉星目自然春。别离情思,寂寞向谁论。映地残霞红照水,断魂芳草碧连云。水边楼上,回首倚黄昏……”
三生石上,青耕娓娓道来,珠泪串串。
那沾染着青耕灵气的泪水一滴滴地落在桃树下的土壤中,眼见老桃树受泪水浸润,转眼绿芽再生,朵朵桃花竞相绽放,一片枯木逢春之相。
“这便是我的前生了,侥幸得青耕仙子的珠泪,桃树成精,修成仙身,再转生入凡尘。”我望向精卫,她侧首拭去眼角泪痕,离世前的青耕让她再度为之心碎,却终是遂了我们了然未知那段往事的心愿。
而随之,我看到天阙台侧面墙上亚昱提及的,斐罗留下的字句,这里除了我无人能识得的文字——
若我画地为牢囚你三世温柔缠绕,
你会否惊鸿而来舍我一瞬拥抱。
若我三生石畔禁你生生桃花劫兆,
你可愿十里春风陪我红尘一遭。”
200、离别前,参庆典
“不能。”我在心中道。
我运力于掌心,这是毕方将雪凰内丹打入我体内,与我自身内丹合二为一后首次发力,掌风所至之处将斐罗留在石墙的字都化作了沙砾,转眼随风而散。
是时候离开了,多留无益。
我转身怀有歉意地对精卫道,“姐姐,我本不是此间世界的人,来此实是个意外。
自滟澜山至昆仑顶,所耽地日子已不少,需要尽早回到属于我的地方。而今既认识了各位,又觉得投契交好,所以在完成这里的心愿离开之前据实相告,希望姐姐见谅。”
精卫宽容一笑,揽着我回走着柔声安慰道,“自你和亚昱的对话,我已猜到大半。妹妹不必对我歉疚,你来此不仅解开了我和?疏的心结,也偿了我再见青耕之愿,此刻只有对你的不舍。无论如何,再留一日,至少参加姐姐的接任大典。”
“真的吗?姐姐当真肯明日就接任?”这意料之外的好消息,让我都觉得振奋。
精卫竟然顽皮地眨眨眼,“既然被你们赶鸭子上架了,早一日总好过晚一日。”
“那,明日你和?疏仙长的婚事一起办了,我就留下来。”我挠挠下巴,嬉笑着撒娇道。
精卫面上忽得一红,尽显一副女儿态,一反往日大气端庄模样,低声嗔我道,“这个要仙长提才好,我怎么开口对他说?”
“姐姐只要答应了,一切包在我身上。”我对精卫拍着胸脯道。
她睨了我一眼,笑而不语。
翌日,新君继任仪式兼万众期待中的两圣大婚双喜临门,昆仑顶彩旗飘飘,热闹非凡。
翼族的翼君、翼后携百鸟来贺,云蒸霞蔚的天空上彩凤、孔雀、白鹤……所有祥瑞之鸟环绕着昆仑顶翩翩起舞,瑰丽壮观之相莫可名状。
?疏的师父共工也特意出关,带领了一众门人前来喝喜酒。
昆仑山下常年受七圣庇佑的万民也上山拜贺,圣殿门前络绎不绝。
新任昆仑主君,着白色拖地鲛绡雾縠华服,缝缀万颗白色珍珠,云鬟靓妆,国色丽人的精卫在夫婿?疏的陪伴下,先行了接任仪式,受万民参拜,随后又行了夫妻交拜仪式,正式结为秦晋之好。
母神虽未能亲至,但亦派百花仙子携二位仙童送上两份贺礼——
一份是赐予新任主君的宣示战神力量的玄铁晶体三叉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由毕方上前代为接下,高高置于昆仑圣殿的前玉檀木架中。
另一份是贺二圣大婚的莹润洁白的补天玉石圆雕,麒麟四腿作蹬状,背上骑一孩童身披如意飘带,面带微笑与回首麒麟相对而视,寓意“麒麟送子”。
他二人拜谢受领之后,天宫佳丽百花仙子才轻移莲步,款款上前,向二圣夫妻道贺行礼。她一路所到之处,原本终年被冰雪覆盖的地面不断有绿色嫩芽倾壤而出,几息生了枝叶,片刻殿前繁花似锦,吐露着撩人的芬芳,加之灵禽飞舞,纵情歌唱,这里已是鸟语花香的所在。
至百花仙子踏入昆仑圣殿殿堂,凌空挥袖,鲜花旋即又遍布殿内,在一片姹紫嫣红中,众人频频举杯,为二圣庆祝。
毕方看着亚昱姒婳二人忙前忙后照顾众人,酒过三巡才得以入席,忍不住开口逗亚昱,“小子,拜师之仪不是随便叩击个头就够了,今日一起补上。”言罢,瞄了眼前酒杯一眼,“昨日叩了几个头,今日就饮上几杯酒,才算礼成。”
亚昱偷偷望了姒婳一眼,应了一声,就开始往杯中倒酒。
姒婳忙按住酒壶道,“老爷子,别看亚昱哥身体好,但却最不胜酒力。您老人家就别逗他了。”
毕方脸一沉,嘴角一垮,瞪着眼睛道,“丫头是要破我坏门规吗?他不喝,难不成你代他喝?”
姒婳不经吓,一看毕方翻脸,嘟着嘴不敢作声了。
亚昱对姒婳微微摇头,豪气干云地举杯道,“弟子先干为敬,就是酒量不济,若醉倒了,师父莫要见怪。”
“喝了就不怪。”毕方挥挥手,催促道。
我看着他们几人的样子,笑着不作声。
坐在我身边的斐罗抬肘碰碰我,在我耳边道,“你不是一向见义勇为吗?今日怎么见死不救?”
我低声应道,“他们有他们的相处方式,我总是要离开,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哪怕亚昱真的醉了,醉过这一次,神尊也就不会再为难他了。”
我话音刚落,亚昱一杯酒已下肚,霎时脸上泛起两酡红晕,冲着毕方嘿嘿一笑,轰然倒在酒桌上睡了过去。
一桌碗碟被悉数震了起来,吓了毕方一跳,“这酒量也太差了吧,本来还指望这小子没事陪我喝两杯呢。”
姒婳咕哝着,“老爷子都说了亚昱哥不胜酒力,你还不信。”
旁边的遂峥翻了白眼道,“没眼光,选徒弟都不会选。我瞧着这丫头不错,这样吧,你喝三杯,我收你为徒。”
姒婳闻言惊喜地望向我,“桃子,你听到了吗?我也有师父了。”
“哦,你能喝下三杯的话。”我托着腮,笑着道。
姒婳吐吐舌头,附耳对我道,“没喝过。”挽了袖子,蹙着眉看着面前的杯子如临大敌,一手执壶,一手举杯,“姒婳敬师父,师父要言而有信哦。”
一杯下肚,姒婳眼珠转来转去,感觉似没有什么异恙,又添了一杯,“二敬师父,我和亚昱哥都是孤儿,从小无父无母,感谢师父收留,我们自当敬你们如父母。”跟着一饮而尽。
我和毕方都看呆了,遂峥面露喜色,得意地瞥了比方一眼,为姒婳鼓了鼓掌。
姒婳一得到鼓励,小脸红扑扑地将第三杯又续上,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走到遂峥面前,臂肘架在他肩上道,“三杯敬……师父,以后喝酒找……我,好……兄弟讲义气,你说喝多少,我……就喝多少。”
未想姒婳酒后竟是这样一枚活宝,遂峥笑得前仰后合,毕方看看对面睡得人事不省的亚昱,又看看将第三杯干了的姒婳,对着遂峥果断道,“换徒弟。”
遂峥冲着毕方耸耸肩,对姒婳道,“乖徒儿,你合格了,明日起为师授你我派术法。”
姒婳不依,拼命摇晃着遂峥胳膊道,“为什么等……明日?师父,现在就教……我。”
场面失控,已然扯不清,我掩面。
斐罗饮着酒一直在观察我,终于问道,“今日的场合你为什么滴酒不沾?我初见你之时,你不是酒不离手吗?”
“那怎么一样?当日是当日,今日是今日,我想好好地瞧着他们每个人,把此刻回忆清清楚楚记在心中。”心中却道,我岂能再随意醉酒。
201、弱水河,逆流上
正说着今晚不饮酒,却见一对新人精卫与?疏持了酒杯,满面春风向我们走来。
斐罗目光扫过他二人,缓缓低头微笑不语,似在说你撑住,别喝。
精卫已侧首盯着我的茶杯了,躲是躲不掉,我忙起身端了茶杯在手道,“恭喜姐姐哥哥大婚之喜,实乃珠联璧合,佳偶天成。盼如母神祝福,早日添个麒麟小才子。桃子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我待要一饮而尽,却被精卫一把拉住,“媒人不喝喜酒怎么说得过去?”
我顺势挽了她的胳膊附在耳边对她道,“姐姐,实不相瞒,桃子因为有心事这才没能饮酒。如昨天所说,一来来这里的日子不少了,每多待一天都担心家里不知是否一切顺利,再来到现在也没有找到离开的出口在哪里,只知道在弱水河附近,还不知究竟技师才能找到,故而委实饮不下去。”
精卫与?疏相视一笑,?疏低头执了酒壶,把在我桌上的酒杯添了酒端至我面前,道,“喝一杯喜酒,我们明日辰时送你离开。”
“当真?”
“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姐姐吗?”?疏揽了此刻面若桃花,笑吟吟对我眨眨眼睛的精卫,反问道。
见他如此有信心,我放下茶杯,接过酒杯,偷眼看看似笑非笑的斐罗,听得?疏又道,“不仅送你们离开,而且可以回到你们来此的当日当时,免得桃子担心错过你世界中的一切。”
我心中若小鹿乱撞,若回到当日当时,太后下旨的萧衍与郡主嘉茵大婚之事便未及发生,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当即开心地脱口道,“哥哥真是了不起,怎能一眼看穿我心中所想?”
?疏深情地望了精卫一眼,道,“你的事是你姐姐一直放心上,昨日与你天阙台三生石走了一趟,回来讲给我听得。桃子遂了我二人的心愿,我们无论如何也得寻机会报答不是,所以我连夜翻跃了典籍,找到了你们归去的方法。话说了这么多,这酒喝了不亏吧?”
我感激地望着他俩,轻声道,“不亏。”说罢,举杯饮了,客套着赞道,“仙家果酒果然味道及酒力都不同凡响,入喉甜香**。”
精卫?疏闻言也笑着一同饮下。
因亚昱醉倒,一个人喝着闷酒的毕方忽道,“丫头,你一晚不饮酒,我也就没说什么。既然已经喝了这一杯了,怎么也得和本尊再喝一杯,来来来,满上。”
说着不由分说就给我斟了一杯,塞到我手里,我苦着脸道,“神尊你老真能凑热闹,桃子……”
还没说完,他跟着道,“不要拒绝得太快,明日送你离开得算我一个,不然成不了事,不信你问精卫。”
我默默望向精卫,精卫无奈点点头。
“咳咳,”遂峥轻咳两声,顺手点了纠缠着他教术法的姒婳的睡穴,随手一拂,姒婳也滑向酒案,睡在亚昱身旁。
遂峥又举眸向我,一个邪魅地微笑道,“这里记一杯,明日得算上我,不信你问精卫。”
“不信我问姐姐。”我俩相视,异口同声。
遂峥右手指尖附于左手掌心,轻拍三掌,反手凌空一挑,把他面前的一只满得要溢出的酒杯弹至我面前,我本能地伸出右手接了,才未溅出一滴。
我看看左手毕方塞来的酒,右手遂峥飞来的酒,喏喏道,“有昆仑几圣为桃子送行,实是天大的荣幸,不过你们组团来拼酒……”
身边的斐罗噌地起身,在我未反应过来之时两手同时伸出,自我手中夺走两杯酒依次倒入口中。
我有些震惊地望向他,毕方和遂峥也均自向他投去不满的目光,斐罗却看着我,混不在意道,“我们也是组团来的,明日要送的不止她一个,所以我先干为敬,二位随意。”说完未看众人一眼起身离席,向殿外走去。
毕方气得吹胡子瞪眼,拍着桌子道,“目中无人的臭小子,丫头,将来你要嫁之人,一定要懂得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神尊,看你,怎么又说到我要嫁之人了?各位为桃子送行的前辈,明日卯时过半弱水河畔见了。”我故作害羞,跟在斐罗后面逃离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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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早,弱水河畔,昆仑四圣齐聚,还带了亚昱姒婳为我和斐罗送行。
“姐姐,弱水河缘何得名?”看着高挂山涧奔腾而下疑是银河落九天的瀑布,汇集成湍急河流,自我们面前涌向未知的远方,我问精卫道。
“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精卫解释道。
想起当日壁画中,为救亚昱不惜献出自己灵体做代价,而化身为鱼没入弱水河的姒婳,我有些疑惑道,“我曾于一副画上见到弱水河中有一尾小鱼,弱水中既无草芥,又何来生命?”
精卫仰望眼前瀑布道,“弱水上层为万物不生之水,下层为清水,而便是如此,弱水中无凡物,你见到的必是有一定修为的精灵。”
我点点头,又对?疏道,“哥哥可是已在这里寻得了我们回归到当日当时的出口?”
“通向你们世界的出口不是寻得的,而是集我们众人之力列法阵打开的。”?疏上前一步站定后,精卫、遂峥、毕方跟着站至周边。
毕方挑挑眉毛,高声道,“丫头,可还记得在秘室你见到的星宿法阵吗?按照北斗七星的位置,曾依次放入七件法器。”
我脑中迅速回忆着,那日毕方从我的法宝袋内,先后取出他的赤羽绫,遂峥的狰之牙,精卫的金身环,?疏的犀灵角珠,白泽的第三只眼,白璃的狐尾,加上他手中雪凰的冰玉凤翎,依次放入北斗七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位置所在。
“神尊在天枢的位置,遂峥前辈在天璇,姐姐在天玑,哥哥在天权,还差玉衡、开阳、摇光空置。”我应道。
“你体内有阿凰内丹,代替她站到摇光位,臭小子与白璃都属水系术法,臭小子站至开阳位,亚昱自星宿法阵吸收了大量能量,今晨我已教授他如何使用,虽不能与白泽相比,但也能顶位。
只要我们六人用尽全力,他能发挥个五成左右也就够了。”毕方随口调遣着我们入阵,事关归程,斐罗也不计较称谓,直接入阵。
?疏向我们补充道,“一至辰时,便举我们众人之力攻向弱水河瀑布。当弱水河逆流而上之际,也为时空发生逆转之时。瀑布中央一旦出现缺口,你和斐罗要抓住时机自缺口而去,便回到你们的世界了。”
202、出壁画,同归来
听完?疏所言,便若弱水河瀑布逆流在即,缺口已打开在眼前,转瞬就可回到我的世界般,归心似箭,心潮澎湃。
而回首间看到众人目光皆在我身上,一张张面孔都写满了理解和不舍。想到要和他们分别在即,不知此生是否会再相见,又觉得万分惆怅。
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向大家告别,“桃子前世是俩望宫的一株桃树,本根系于此,却在今生误入此间而有幸认识大家。这些日子以来,承蒙各位关照,在此结缘的每一位,所共同经历的一切,都让桃子一生难忘。
姐姐新任昆仑主君,虽说眼前百废待兴,但千万不要太辛苦,一定多保重自己,哥哥要替我照顾好她。
亚昱、姒婳既有福缘能入得昆仑,就把握机会,好好跟神尊、遂峥前辈修习术法,盼你们早日学有所成,重振昔日昆仑威名。
此去一别不知是否再有相见之日,万望各位好自珍重。“
我环视众人,一一嘱托,大家也都许我以无须担心的表情。怕被星宿法阵波及,一直身在法阵之外的姒婳垂泪哽咽道,“桃子,你和斐罗大哥也多多珍重。”
我不觉也鼻子一酸,点头允她之时,?疏抬头看了一下太阳,向我们朗声道,“辰时已至,姒婳躲到山洞中去,我们动手!”
众人颔首,使出各自看家本领,齐齐向弱水河瀑布攻去。
不知是否因在法阵的各个点位之上,借助北斗七星之力,我明显感到功力较往日提升数倍,看似遥不可及的瀑布,我的掌力依旧能够径直击去。
而放眼望去,我们各人的掌力形成七色不同光束,在趋近于瀑布之时前后相逐,竟形成七色光影的气流漩涡,如带翼的陀螺横扫山边花草树木,霎时间风急天高飞鸟惊起,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弱水滚滚来。
举我们众人之力的功法漩涡最终击向弱水河瀑布之时,“轰”天崩地裂一声巨响,转眼水流急上,似银河倒挂,水幕中半山处赫然出现了丈余的缺口。
精卫高声道,“妹妹,快走,保重!”
我点头应了,望着远在天际的瀑布缺口,却一息的迟疑,斐罗一把拉了我道,“召唤蛇灵儿,缚了我们飞上去。”
我缘何没想到它,当下喝道,“蛇灵儿!缚我们去瀑布洞口。”
脚踝边无隐五灵环闻声而动,闪了几闪,豁地跃入空中,蛇灵儿扑闪着大眼睛道,“啊嘞!”
一甩细细长长的尾巴至我们眼前,“噌”把我和斐罗层层绑住,如同当日将我和姒婳缚在一起,捆成粽子一般,带着向瀑布洞口飞去。
“你——”我冲着蛇灵儿只喊了一个字,就闭上了嘴巴,毕竟众目睽睽。该死,它竟不分男女一视同仁。
幸得蛇灵儿动作极快,从众人面前一闪而过。
此时此刻我俩之间呼吸可闻,我窘迫地望了斐罗一眼便垂下头,他默默地头别向一侧。
整个世界若寂静无声,时间也似放缓了脚步,唯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临近洞口,我本想脚一沾地便让蛇灵儿退下,还未及出声,蛇灵儿忽得一声惊呼,被一股莫名狂劲的吸力卷进了洞口,我和斐罗随之被带了进去。
罡风拂面,只觉皮肤都被扯得生疼。
一条没有尽头的通道中,蛇灵儿当先打着转儿地被动前进,似要被削尖了脑袋般惨绝人寰地尖叫着。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喊它撤下,斐罗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在我耳旁费力地出声阻止道,“不可,鬼知道这里通向什么地方……若一旦分开都不知道何时再见……且忍一下,天堂地狱一道去……”言罢,用下巴挤着我额角靠向他胸前,示意我埋首避风。
我又瞥了一眼蛇灵儿,虽心中一百个不忍,却知道斐罗所言不差。
此情此景与当日卷入壁画中时所经历的一切无异,我怕极了独自一人被扔在暗无天日的无边赤地,此生都不要再来一次。
终是闭目靠向他肩头,只在心中暗暗祷告,祈求快快平安回到当日来处,却在额头碰触到他颈项温热的皮肤之际,恍然间感到一阵熟稔的安心、踏实,便似靠在萧衍怀中一般。
我惶惑着举眸看去,想确认在我身边之人究竟是谁,而正看到斐罗眉眼唇角还未散去的笑意,是发自心里地笑,在此刻这般恶劣的环境中。
想起亚昱说过,三生石面前他只问今生,看到着汉服的新娘曾让他那般欣喜。不该让他误会至此,我不由生出满心歉意。但此时委实不是解释的时候,我只得默不作声。
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的蛇灵儿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我也晕头晕脑地快要睡去之时,“当”地一声,我们重重落在了地面。
“回来了。”斐罗轻道。
睁了眼睛,只见蛇灵儿便似过了水的面一般,累翻在地,我道,“蛇灵儿撤了,歇歇。”它哆嗦了一下,居然没能撤地动,已筋疲力尽至晕厥过去。
一头乱发的斐罗笑着仰在地上,紫眸湿润闪耀,我仍被缚着趴在他身上。
我四处望去,正是船舱最里面的客房,张贴着昆仑壁画的那一间。
老天保佑,真的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心头大石落地。
望着墙面壁画,一时间百种情绪交汇,我也笑了,伴着眼泪笑了,不经意间眼泪滴落在斐罗的胸膛,他眼神一动。
在我仍在感慨南柯一梦的曲折经历之时,猛然间,斐罗用力一个翻身,我已在他身下。
我惊得瞠大双眸望向他,他却避开我的注视,只是蹙眉盯着我的下巴,忽得低头靠近我,我躲避着侧首。
他动作很轻地跟着换了位置,再靠近我,不由分说地吻了挂满下巴的泪水,宛若舔舐我的伤口般,我心中竟陡然酸软,想起隧道中他那句“天堂地狱一道去”,心知此前的无尽苦楚皆因有他一路相伴,才能顺利归来。
“蛇……蛇灵儿……”我不知它能不能听到,也不知再要怎样吩咐它,只知道我若不出声,接下来斐罗一旦失去理智会让彼此尴尬。
斐罗扫了我一眼,却不打算征得我同意般低头向我吻来,“不可……”
我话未说完,双唇已被攫住。
203、深海中,鲛人泪
斐罗虽气势霸道,动作却轻柔,我唇齿紧扣,他不依不饶。
渐渐我心头似绵绵密密地下起了雨,意志力被一点点蚕食。
就在我要彻底沦陷之际,脑中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人影,他允诺此一生只我一人,说若我不喜欢皇宫里的生活,他娶我之后听潮阁便是我们的家,每日他上朝处理国事后就回来陪我。
心中一阵绞痛,头脑中顿时清明,当下玉魄针滑入我手中,忍痛向蛇灵儿身体刺去。
蛇灵儿一声惊叫,颤抖着自晕厥中醒来。
斐罗闻声一震,停下来满目失望地望着我,白皙的脸庞仍泛着微红。
我避开他的目光,一刻不待地斥蛇灵儿退下,它不能置信地瞪大眼睛,委屈地泪水夺眶而出,抽身闪回我脚踝,化回无隐五灵环。
我心若刀割却不肯示弱,用力去推斐罗。
不知是我对蛇灵儿的粗暴触怒了他,还是违逆了他的心意,他双眸中幽幽怒火燃起,暴君一般强硬地按了我的双手,向我颈项间噬咬而去,微痛痒的感觉如万蚁噬心,才清醒又再度要被他灼晕般地难耐,我听见自己冷冷地说——
“记得神尊说过么?此时你已不是我的对手。”我心知此话一出会重重伤他,却不得不说。
他果然顿住,眉头纠在一处,眯着眼睛挑衅着靠近我,双手紧紧攥了我的手,伏在我耳边道,“言下之意,你是会对我动手了?”
“我知我亏欠你很多,可你定要我如此还吗?”我咬着嘴唇,继续违心道。
“呵,“他气笑了,苍凉地仰头道,“原来你如此看我,好,若我执意说要呢?”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我却在犹疑着,一旦出手就是反目,画中世界曾生死与共的情谊将化为乌有,我也将成为以怨报德的那人,我在心中念着,不要逼我。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扑通”一声落水声,此前却没有任何打斗声,难道是遭遇了埋伏?
斐罗脸色一变,放开我起身侧耳倾听。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终是免了我二人冲突,我暗自吁了口气。
跟着又是“扑通、扑通”两人落水的声音,跟着是无比凄厉地惨叫,像是那胖子特莫尔。
“哲哲小心,啊!”有人在提醒着我们,声音却戛然而止,又是“扑通”一声。
他们尚不知哲哲已在壁画世界中魂飞魄散,永远回不来了。
“这声音是亚布克?”我低声惊疑地望向斐罗,特莫尔、亚布克均是他身边的亲信,便是带来另外八人,身手也都非等闲之辈,却都在转眼间就着了道,连着四人落水,太诡异了。
而在亚布克发声之时,他已一跃而起,放轻脚步移向门边。
“难道幽灵船作祟的鬼魅精怪不止这壁画中食人的亚昱?”我靠近斐罗低声道。
他点头表示同意,我二人同时看向壁画,细看之下,画中六个连环故事的情节似乎都已按照后来我们的经历发生了改变,看不出再有什么精灵异变。
斐罗持了冰魄剑在手,瞄了一眼房门,暗示我他要开门了,我果断闪至一边。
他以雷霆之势飞起一脚把门板踹了出去,若有人在门后埋伏,必也受到撞击,“咣”却只有门板重重落地的声音。
而门外无丝毫动静,压根没有人守在那里,当斐罗举步踏着门板要出去之时,扑面而来漫天席地的黑丝,似长了眼的触手,闪电般便卷了斐罗满身。
好在斐罗手中的冰魄剑无半分迟疑,手起刀落,削断了身上大片的黑丝。而便是剩余的缠在他左臂的部分仍是有着惊人的力量将他向外猛地拖拽而去,斐罗竟被拉扯地一个踉跄,反手一剑将剩余黑丝切断。
而被切断的远处而来的黑丝瞬间回缩,转眼退得干干净净,只有缠在斐罗身上的残余,我上前抓了一把看去,对斐罗道,“是女人的发丝,不,是女鬼怪的,柔韧程度远较我们更甚,你的人是在毫无防备之下,被这些发丝猛然间卷入海中的。”
斐罗一脸厌恶地用剑挑开一身的乌丝,“若是哲哲在,一把火烧了她,看她还怎么作祟。”言罢神色却一黯,我心头一抽,我欠他最多的便是牺牲了哲哲,他这些年来相依相伴的全部力量。
他不再言语,向前一路走去,重新用剑支开每间房门观察,却没有任何发现。
“咚”一声猛烈的撞击,船体似乎被什么击碎,跟着是海水开始疯狂涌入,船身有所倾斜。
“还有六人在哪里?”我急道。
“地下室。”我俩异口同声。
我回首望去,入口正在我身后,我正要闪身过去,被斐罗一把拽住,“我先。”
我旋即摇亮了殷桃镜递给他,他持在手中边下楼梯,边探身向下看去,果然是底舱在进水,一人高的洞口,已至地下室内淹了大半,水深已没过我膝头。
而另外六人真的都在,每人都如人蛹一般,被从头至脚缠了大量的发丝,层层包裹住,固定在船身的某个位置。
斐罗一见面色惨白,匆忙上前,逐一唤着他们的名字,而没有一人作答。
“不要白费力气了,他们此刻虽都睁着眼睛,却眨也不眨,似是已迷失了心智。船要沉了,我们还是赶紧带他们上去,送他们入来时的木筏中。”我大声道。
斐罗闻声挥剑,一片片发丝落地,我也执了库鲁匕首去帮忙。
而此时当日曾在楼上最内间客房传来的婴孩哭声再次传来,哭得令人心碎,声音来自破舱之处,我不禁移步而去,不知不觉间水已没过我小腹。
“回来,是那精怪。”斐罗厉声阻止我。
“我要拿住它,不然幽灵船永无宁日。”我头也未回,边走边应道。
正说着,大量发丝从洞口向我袭来,我不躲不闪,迎面而上,等着它卷我过去。
“你疯了!”斐罗的冰魄剑已飞出,直取我身边的发丝,却被我回手击落。
“不要管我,顾好你的属下,速速带他们离开,现在岂是一般精怪能奈我何的?”
我毅然决然,只取了毕方送我的赤羽绫护好我的眼睛,免得被迷失了心智。
瞬间我成为新的人蛹,被包裹着扯出船舱,卷向水中这乌发的主人。
我闭了呼吸看向她,原来是个身形极美的鲛人,拖着长长的银色鱼尾,直立在水中。
刚刚是她在哭泣,也因此海中此刻飘满了珍珠,未想她是真的在哭泣,原以为只是声音诱饵。
而当近在咫尺之时,我才看清楚她的面目,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惊得我呛了水,这鲛人生的和姒婳一样的面孔,却一脸的浓妆,妖媚至极。
204、去执念,留纪念
在我惊见海中作祟精怪本来面目而发生意外呛水之时,成串的泡泡自我口中涌出,我乔装人蛹接近她的计划瞬间破灭。
那长得跟姒婳一般模样的鲛人发现我心智并未被其控制,落日妆下妖冶的双眸寒星闪现,手中霎时出现一对碧绿色骷髅柄分水刺,载着怨灵的团团黑焰,无半分迟疑向我迫近举手刺来。她鱼尾轻抖,眨眼就至我面前。
我自呛水那刻便爆燃内丹,灵力加身护体,重新屏息调试,同时反手持了库鲁匕首,对着自己周身缠绕的乌丝自上至下划去,宝刃一出,顿解行动不便之困。
而鲛人手中分水刺一枚向我当胸刺来,一枚挥向我颈项间,出手就是夺命杀招,我心道姒婳的面相怎么能出如此狠戾的精怪,而她们之间究竟有何渊源,还是要先弄明白,不能若她一样,上来就下杀手。
在这水底打斗,她毕竟占了太多优势,还是要引她出水面才好,我边想着,边水中向后浮起,躲开了胸口的那一记,又伸左手夹住了刺向我颈间的分水刺。
鲛人一惊,她未想到我有胆量接她的招,更未想到我能有此劲力。
对视时,我对她粲然一笑,带着她往水面而划去。一路拖她向上,渐能见到日光透入水中。
她面上一沉,抿了红唇,乌黑长发一甩,大片青丝再向我全身袭来,该是心知若出了水,她的胜算更加渺茫。
我心中叹道,如此撩人的发,还是扎起来吧。伸手扯了脚踝处的无隐五灵环向她掷去,蛇灵儿似能探知我的心意,五彩华芒一闪,水中身躯暴涨数尺。
它如鱼得水般,飞速绕着鲛人的长发一圈,任鲛人如何向蛇灵儿挥出分水刺,仍是赶不上它无厘头地上窜下行,眨眼紧紧打着纽缩成一团,愣是给鲛人绾了个髻。
看着她一脸无措,若不是在水中,我差点失笑出声。
趁她慌乱,我用力踩水,终于将她带出水面,一见阳光鲛人本能垂首躲避,我忙猛吸几口气。
她也不抓住时机挺刺向我,我再次出手接住她另一枚分水刺,正视她喊了一声,“姒婳,是你吗?回答我,我不想伤你。”
我此言一出,她一个激灵,猛地抬头向我,美目中满是惊疑,果然是她。
“你是谁?你怎么认识姒婳?”她的声音也与姒婳如出一辙,只是不同的情境之下,情感明显不一。
想起当日壁画的经过,亚昱坠入弱水河中性情大变,堕入魔道,成为人首蛇身的食人精怪,而弱水河中一尾小鱼远远地看着他,我心中于此前后猜测陆陆续续贯通了起来。
我再次向她印证道,“你修成鲛人,出了壁画,一直守在幽灵船附近,幻化婴孩哭泣,只为了引人来此,不断给亚昱供给是吗?”
听我提及亚昱,她的眼神更加敏锐,厉声质问我道,“你是谁?究竟谁给你讲了这些?你来此有何目的?”
见她也堕魔的样子,我不由得一阵心痛,放下手中她的兵刃,柔声对她道,“姒婳,壁画世界中的一切已经变了。
你的亚昱哥没事了,在昆仑顶他得救了,现在你们二人还一同入了昆仑门下,分别拜毕方、遂峥为师。你该放下一切,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胡说,你不要骗我!亚昱哥已经堕入魔道,而我,这世间哪里还有我?
我的身体被雪凰霸占,我的灵魂被安放在弱水河中一尾小鱼身上,此处的我不过是一缕执念。”她凄然一笑,但梨涡仍在,毕竟是同一个灵魂,我相信她的善根仍在。
而闪念间,她便眯了媚眼,恶狠狠道,“拜入昆仑门下,天大的笑话!此生我和昆仑之仇不共戴天!”
“你相信我,雪凰已身故,我说的一切都是事实,我可以证明。但在此之前,你告诉我,我们的同伴在哪里,先前坠入水中那四人,是死是活总要带他们回去。”我担心若耽得久了,这四人都难逃一死。
“呵,凭你几句话便要我交出他们?”姒婳一脸的不屑,回身往水底潜去。
“蛇灵儿!”我的手向外一伸。
“啊嘞~”它应声而来,脑袋一钻入我手中,尾巴却仍卷着姒婳的长发,一扯之下,姒婳停在水中,半分动弹不得,她懊恼地以分水刺反手去割自己的长发。
我一记惹花式,将她手震开,跟着道,“你且随我来,幽灵船的壁画上,我们眼见为实。要快,若迟了,被你凿了大窟窿的幽灵船可就沉了。”
我拖着蛇灵儿向幽灵船踏水而去,姒婳被带着水中滑过。
行至眼前,幽灵船的船体以没入水中,只剩船旗飘在海面,旁边的木筏之上,斐罗以安置了他的人蛹兄弟,待我归来。
还要再入水,在没有完全得到姒婳信任之前,回到水中真是……我思忖了一下,妥善起见,还是把她交到斐罗手上,我自己入水去取。
斐罗本对鲛人怒目相向,我把蛇灵儿的脑袋交到他手中道,“不要妄动,我回到船上取了壁画就回来,一切都有得商量。对了,是老朋友。”
斐罗闻言向姒婳细看去,一看之下,似乎也有所悟,对我道,“不必了。”
“什么不必了?没有壁画,我没有办法向她证明我说的是真的,不能证明便不能让她交出你的属下。”我怕斐罗没有搞清楚状况,向他解释道。
斐罗自怀中取出一个卷轴递给我,壁画?我心中想着,接来打开,果然。
“你怎会……”我欣喜地望着他。
“把他们救出来后回去取得,本来只为你能留个念想,未想还能用来收服精怪。”
我一把把姒婳拖上了木筏,指着壁画给她看,“看清楚,这幅画你一定识得!你和亚昱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因此画中的记录也一同改变。在那个世界里,你此刻很幸福。”
姒婳捧在手中,深深地看着一幅幅画,泪水吧嗒吧嗒地滴在壁画上,“是你吗?陪我一路上昆仑的人?”
我此前只注意到画中有所改变,却并未细看,经她一说才发现,原来我,斐罗也在画中。
“画中的姒婳只知你帮了她,却不知若没有你,此刻又是什么样的结局?”鲛人姒婳满面珠泪地抬头望我。
“我帮她,不仅为成全她,成全她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的爱情,也为了守护我心中一样的愿望。”对姒婳我从未提及,未想对着鲛人我却说了自己的想法。
“那四个人蛹被我沉在海下,只要是人蛹之身,不呼吸也不会死,保鲜生命只为了亚昱能食生魂,有助于修炼。”
205、药材舱,秘室藏
鲛人姒婳在船舷边拂袖一挥,海水瞬间泛作深色,细看之下是海底大量发丝向小舟边涌来,她苍白的玉手探入水中,拉扯了几把一个人蛹便出现在水下。
斐罗上前探身,把人蛹拉上了小舟,看那肥硕的身形似极了特莫尔,接下来依次又拖了另外三人上来。
鲛人姒婳在人蛹面前摊开手掌,包裹在他们身上的发丝便悉数退入她手中,连同另一只小舟上的之前六具人蛹,一同都给清理个干净。
姒婳指着特莫尔和亚布克道,“对不住,这两人见到我后企图反抗,被我打伤,因而身上妖毒重些,我没有解毒之法。
其余人只是失了心智,中毒尚轻,刚才我眼泪化作的珍珠喂他们服食下去可解。”
说着从怀中又摸出了一串硕大晶莹的珠链,递到我手中,“这是我当年眼睁睁看着亚昱堕魔的泪水所化,送你。”
“滟澜山的集市上,你曾看到一串珠链打算送我,因为店家要价高,没能换到。没想到最终以这样的方式送了我。”想到那一幕,我欣然接受,让她帮我带到颈上。
姒婳看了一眼摊开在小舟上的壁画,笑出一双梨涡对我道,“我该回去了,终于不必再孤寂地在这世上,只要看一眼他们就好。”
“回到那个属于你的世界,你自不会再孤寂。”我轻拥了她一下。
姒婳颔首笑着化作一道光影,消失在壁画中。
曾让人闻风丧胆的幽灵船就此覆灭,亚昱姒婳真身皆有善果。自此这一带水路不必再令走船之人担惊受怕了。
斐罗脱了白色外袍罩在我身上,我们拾了船上的珍珠喂那几人服下,不多时众人便一一醒转,斐罗让他们划船回行,往任家商船而去。
我为亚布克和特莫尔检查了伤势,亚布克是左肩中了姒婳的分水刺,离胸口要害尚有距离,我将珍珠研了粉,先给他敷上包扎了。
而特莫尔是腹部中刺,在姒婳发丝包裹之时反倒有了她的妖术保护,一时不致毙命,此刻却血流不止,我点了他穴道止血,但看来伤势很重。
斐罗虽未言语,但自我神情也知大概情况,眉间浮起一丝阴云。
回到商船跟前,梁领长一直带人迎在船边,见有人受伤立刻招呼船夫给抬了进去,这才对我们道,“二位平安就好,这两位伤势如何?我们船上配的大夫日常伤病可以处理……”
斐罗一回到船上,面上又现初时的淡漠,应道,“领长不必挂心,我们这次置办了不少药材,夫人就懂医术。”
梁领长望了我一眼,躬身道,“是,那最好。”
而我,回来竟还有这身份,救人要紧,我没空理会这些,嘱斐罗道,“找人带我去存药材的客房。”
斐罗向身旁之人使了个眼色,那人道,“夫人请随我来。”
我随那人前行,耳中听斐罗吩咐着,“让巴沁给夫人准备洗澡水和换洗衣裳。”便跟着伤者上楼去了。
原来药材间便是一楼后面几个房间,此刻依然有人把守,我当时走过还觉得奇怪,不知里面是什么还如此谨慎。此刻看守之人打开房门,为我让路,往前两步那人竟跟了上来。
我回头瞥了他一眼道,“我配药之时不喜别人打扰,门外候着吧。”
那人喏喏应着后退一边。
我进门随手把门带上了,一看之下舱室内分门别类存放的药材袋日常需用基本一应俱全,而封口密实的布袋之上,皆是汇仁药材行的字样。
不管斐罗此次前来的目的为何,任家都是受益者,定是赚的盆满钵满。
随着成排的木架,一路寻着我需要的药材一路往里走着,名贵药材都在最内层的木架上,除了布袋还加了木盒,我正细看着名目,灵芝、雪莲、当归、何首乌、党参、黄芪、红景天……
忽觉余光一花,最边上第三层高的木架上有东西闪到药盒之后,老鼠——我本能反应到。
心中虽是嫌恶无比,出于医者护药本能,绝不能让它们毁了这些救人的药材,手中持了玉魄针,准备拨开木盒飞针而出。
我左手猛地向一侧推木盒,右手的针跟着便要飞出,在我意料之外,那木盒竟纹丝不动。
心中顿时疑惑,不由得细细去看这木盒,盒子外表看去无异,但与其他木盒不同的是,上面没有既没有药材名,也没有汇仁药材行的字样。以任家对下人的严格管制,不该有此疏漏。
我试着将旁边架上的木盒依次推去,不费吹灰之力,皆能移动,这个推不动的木盒有什么玄机?
想起当日斐罗开启我卧室的机括,直入我房内,心中明了,这船上的机括当然不止在那一层。如果这里也有秘室,藏得又是何物呢?
忽得初见斐罗那日的一幕涌上心头,当日我无意中听到有人在说,按照王原先的计划,任家用于运输丝绸、瓷器的三艘商船已经在来的路上,通关文牒也已经到手,船只到了后原物沉江易货,军械今晚……还因这番话,我被斐罗视作打探消息的细作,直接给我扔了出去。
我暗自运力,将木盒平推向后,随着“咔咔”声响,木架向两边移开,诺大的秘室登时出现在我面前。
我摇亮了殷桃镜,对着秘室看去,托盘之上是一个个宽大的木箱密实地堆砌在一起。
沿着中间的空间向里走去,一直走出数丈才到尽头。我随意选了个里面的箱子用力一劈,木箱碎裂,明晃晃的兵刃出现在眼前。
斐罗曾隐讳地提到过,哲哲接到的任务便是施法引燃山火,他们便可以得到需要的东西。呵,若没猜错,便是他们置换来的这些军械。
想到此处,无意中瞄到尽头的地面上有方形的盖子,我伸手拉开,原来是通向船舱地下室的路径。我持了殷桃镜,对着黑黢黢的地下室看了一下,还是决定下去看看。
顺着楼梯一路下行,触目所及,最底层存放的是二十尊火炮,若另外两条船也是一样的格局,那么总共又六十尊。
此处不能久留,免得斐罗生疑,我原路退出,一路将此前移动的所有木盒归到原位。
暗忖不知梁领长是否知晓斐罗他们动得手脚,按理说以他跟随姐姐多年,姐姐在如此位置的选人,于品性方面一定极其谨慎,若他不知,便是他下面有人做了侧应。
我带了些药品出来,交给初时那人道,“这些药煎了给他二人服下,关键的一位药材船上没有,我去找领长问问何时到岸。”
206、调航线,查实情
我自药材舱出来,往驾驶舱寻梁领长而去,他正与船长在看航行地图。
“领长大人。”我在门口唤了他一声。
梁领长一见,立马放下地图迎了过来,“夫人,有何事?”
“刚才两位伤者的伤重程度大人也见到了,舱里的药材我看过了,只有缓解的,若要根治还需要尽快到岸购买一味关键药材。不知何时能到下一站?”我守着船长开门见山道。
“这,”梁领长迟疑着答我,“刚刚正在说,接下来的水路分两路可走,一路水位原本吃紧,现在汛期稍好,不过暗礁不少,行走此路有风险,但一日半可到杭州,另一路更适合我们的商船,但航线绕远,大抵要三日。”
“领长大人,小心能使万年船的道理我不是不懂,作为领长你的职责就是负责整条航程的安全,但伤重的两位毕竟是……是我家大人的左右手,人命关天,事急从权,还请费些心思走快路。若领长大人仍有什么担心,可与我一同去见我家大人,当面确定。”见他犹豫,我还是直接把责任揽过来。
“夫人说的有理,兹事体大,还是请穆萨大人当面定夺一下,只要大人授意,我们即刻调整航线。”梁领长抱拳道。
“有劳,请跟我来吧。”我转身出了舱室,往二层走去。
梁领长随我身后一同上楼,我回身扫了一眼,见终于没有人跟过来,放慢了脚步,不失时机地问道:“领长大人,见你和任家大小姐的熟识程度,以及她如此委以重任,看来你在任家掌管航运多年了,是吗?”
“五年了,自大小姐开辟了航运业务以来,我就跟随她了。年数虽不多,但大小姐年纪轻轻在商业方面的超前意识和为人都深得梁某敬重,有幸她瞧得上,才能效力至今。”梁领长憨厚一笑。
我把左臂袖子微提了一下,“那你可识得此物?”
梁领长一见有些惊讶,“呀,这只紫翡镯子是大小姐常年贴身佩戴之物,夫人和大小姐是故交?那日你二人相见之时为何……”说了又觉失言,咽回了后面的疑问,只是望着我,似是觉得我若想说自然就说了。
“是的,不瞒领长,我与任大小姐渊源颇深,说来话长,暂不提了。我只问一句,商船启程前,当夜的巡检可是领长大人亲自查验?”
梁领长黝黑的面上一红,“惭愧,那日家中突然有人来传,说我八十老娘上吐下泻,我紧急赶回家中送她就医,毕竟年岁大了,我又常年在外,犹怕见不到她老人家最后一面。所以那日的检查委托了给了咱们首船的林船长。不过,夫人为何有此一问?”
是了,斐罗的人必是打听到了梁领长是个孝子,所以特意安排人前往给他娘下药,调虎离山后又买通了林船长,移花接木地办了军械入舱底的事,甚至这主意可能都是熟识梁领长的林船长出的。
“大人,你渎职了。”我突然站定,叹了一句。
“夫人,”梁领长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面上一凛,跟着问道,“夫人可是察觉到什么问题了?”
我看一下四下无人,快速低语道,“我接下来的话你要记好,你的人被穆萨的人买通了,在这艘船的药材舱内的秘室存了大量军械,底舱是二十门火炮。你可知一旦商船被查,犯下的是何罪?”
梁领长闻言额上瞬间冒汗,脸色极为难看,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调整了一下情绪,问道,“夫人可是大小姐派来督查航程的,此事确是梁某之过,一旦出事梁某绝不拖累大小姐,不拖累任家,定一力承担。”
“承担,谈何容易?我想要听得不是这些,如今借调整航线,你要寻机到后两艘船巡查,确定是否与首船相同,藏了大批军械。
量那林船长不敢与另两位船长串通,必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设计了。待到了杭州,在采办药物的时间里,你想办法把消息传给任家大小姐,让她去想如何能妥善解决。”说到此处,我想想又嘱咐道,“到杭州我有事就离开了,后面的行程你自己多加小心了。”
梁领长低头应着,我二人一上到二楼便见到与我和斐罗一同上幽灵船的人,守在二层舱室外,我向那人道,“大人在哪里?”
“夫人,大人仍在房里陪着亚布克和特莫尔。”那人把身后的门打开,我和梁领长一同进去。
特莫尔正喷出一大口鲜血,满面痛楚的抽搐着,斐罗拿了帕子给他沾了去,见到我二人一起有些奇怪,“何事?”
“我已配了药材让人去煎了,一会儿就可以端来让他们服了。不过根治危症的一味药材漆树籽比较罕见,不是常备药材。
我知他二人对你的重要性,特意问了梁领长最快什么时候能到岸,领长大人说快路一日半,慢路三日到杭州,但快路有暗礁风险,所以专门来跟你确定,接下来的行程怎么安排。”我言简意赅地向他说明。
斐罗看了看紧闭双眼的亚布克和吐血不止的特莫尔,道,“凭梁领长多年的航运经验,相信即便是有暗礁也可避过。现下不止他二人,三条船所有人的安危就交到领长手上了。此行安全抵达,穆萨必当重谢。”
“大人既有此意,梁某职责所在,不敢居功,这就做些准备工作,马上调整航线。”梁领长暗自看我一眼,抱拳退下。
待他离开,我上前摸了特莫尔的脉,已是半死不活之身。当下让斐罗扶他起来,我屏息凝神给他输入真气助他续命。一盏茶的功夫,他的脸上才又稍有血色。
我又去看另一张榻上的亚布克,被斐罗拦住,“不必了,我来,你回房休息吧。”
见他面上坚决,我点头离开,待要出门之时,听他轻道:“谢谢。”
“我们之间,不必。”我未回头,又补充道,“到了杭州采办好救他们的药物,我就回去了。”
“是没有了无隐五灵环的牵制,壁画中一路相伴,你就陪我到这里?”斐罗质问道。
我心中虽觉亏欠,但仍道,“再走一程也是要分离,我终归要回到属于我的地方。”
207、金刚衔,当日信
言罢,我径自上楼回房。
一进门巴沁正在往氤氲着热气的浴桶上撒着玫瑰花瓣,见到我一脸的安心笑容,“姐姐,你和大人去了一天,终于回来了。听领长他们说起幽灵船的事,吓坏巴沁了。世上怎么有这么可怕的地方?那里真的有精怪吗?你没有受伤吧?”
“巴沁,他们说故事逗你呢,哪里有什么精怪,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不过饿了是真的,好巴沁快去厨房找一堆好吃的来,我泡了澡要大吃一顿。”我一边安慰她,一边推着她往房门边去。
巴沁一脸的若有所思,还是赶紧应着我,“姐姐换的衣服放在榻上了,我去去就来。”说着在出门前把屏峰给拉上。
“知道了。”
一打发她出门,三两下除了外衣便把自己沉到充满玫瑰香氛的热水中,一直没过头顶,闭目休息,享受属于自己难得安宁得一刻。壁画世界里应接不暇的遭遇,情绪和体力过度透支,委实疲累。
直至憋到绷不住,才猛地从水中浮起,吸了两口新鲜空气,趴在浴桶边缘,只觉眼皮打架止不住的瞌睡,说睡就睡去。
巴沁敲了门拉门进来我才醒过来,她提着三层食盒,往桌上把厨房做的美食一份份取出来,报着山珍海味的菜名,我头脑尚不清醒,压根儿也记不住,只是嘱她放好了就先退下休息,我这就要起身了。
她应了退下,再次闭了房门之后,我起身更衣,跟着又仰到榻上,再继续补觉之前唤了一声“蛇灵儿”。
“啊嘞!”脚踝处的无隐五灵环炫目地闪了几闪,大眼睛的蛇灵儿蓦的飞到房中。
我拥着被子对它道,“答应过你珍馐美味管够的,桌上所有都是你的,尽管吃好。”
“谢谢主人。”蛇灵儿媚眼如丝,扑到桌上,吐着芯子胡吃海喝去了。
我笑笑钻到被子里,蒙头睡起来。
一连睡了几个时辰,醒时已是深夜。
我起身掌了灯,看看蛇灵儿吃饱了,瘫在桌边睡着了,未再喊它,给自己沏了一盏茶,推开窗子往外看去。
夜幕中,月光自天际倾泻到海水中,海风习习,滟涟荡漾,静谧中一片安详,仿佛从未沾染过一丝血腥。
忽得房上似有异动,我侧耳倾听,竟是金刚扑朔着翅膀向我迎面飞来,不知为何一看到它便不由得想起哲哲,或许是因为他俩重新开启了我对人生的希望吧。
“金刚,来”,我伸开手让它落下来,它性格乖巧,又无比艳丽,见了它让人心情顿时好起来,我捧着它转身回向屋内,打算去桌上找吃的喂它。
“桃子,桃子”,它仿佛觉得喊我的名字是有趣的事,喊起来便不停下。
我拿了一颗青豆递给它,它张嘴正要啄了,却忽然看到桌旁的蛇灵儿悠悠地探起身来,该是被我和金刚吵醒了,此刻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金刚瞧。
“妈呀!”金刚嘴里的青豆一下掉了出来,当即吓晕在我怀里。
我笑着对蛇灵儿道,“你看你,把它吓坏了,吃饱了就回去休息吧。”
蛇灵儿做无辜状的来回晃晃脑袋,“咻”地向我脚踝闪回,化回无隐五灵环。
“没事了,金刚,起来吧。”我轻抚着它的羽毛,它却依然如故闭目假寐,我把手指伸到羽翅下轻轻挠它,“坏桃子,坏桃子,”金刚尖叫着振翅飞上房顶,四下看了蛇灵儿不在,看看我手中捏的青豆,才又落回我手上,啄了吃下,眼神中还有一丝埋怨。
“原来你这么怕痒的,哈哈,好吃吗?”我一颗接一颗地喂它。
“好!”忙不迭地答我一字。
看它吃得开心,想起斐罗的描述中年少的哲哲有他陪伴,豢养着如此聪明可爱的小家伙,自是少不了开心的日子。
不经意间,哲哲接到引燃山火任务的书信尚未找到一事出现在我脑中,我轻声问它,“金刚,哲哲的信都放在哪里你知道吗?”
“当然。”它傲娇地应道。
“我才不信,这里是船上,又不是在那城外宅院中,小骗子。”我继续抚摸它好看的羽毛。
金刚不屑,“骗你是小狗。”
“噗,”连这话也会,不知道谁教它的,“不要吹牛了,真能找到我才信。”
金刚拍拍翅膀“噌”地向窗户飞去,我赶忙上前小声嘱咐道,“大半夜的,千万不要吵了斐罗。”
它回头看看我,我伸了食指在唇边,“嘘!”
过不多时,金刚真的衔了一摞书信回来,我伸手接了过来,对它竖了竖拇指,“金刚果然厉害。”又向它身后望去,见无人跟来,才在灯下打开书信看去。
打开第一封是哲哲写给斐罗的——
“云起峰任务完成,按约定地点正常接货即可,亚布克当跟你说了。意外救了一女子,是这场交易的牺牲品,因是梁帝青眼的人,对方才将引发山火嫁祸于她。无辜之人,万不可伤她。”
见信眼前登时出现了那双澄澈的湛蓝色眼眸,那阳光的笑容,云起峰对我的伤害非他本意,我却曾疑了他那么久,他对我只有保护和付出,最后还因替我受了白璃的笞灵鞭而离世,欠他太多,不但今世不能偿还,更没有来世可报答。
哲哲,待我回到缥烟山,会选个离太阳最近的地方给你立个衣冠冢,我会经常去看你,陪你说说话。
我又打开了第二封书信,里面是我见过的两张纸,与第一次利用索琓嫁祸于我所用纸张无二,无涯曾说的千年不腐的东巴纸,果然又是宫中那无形的组织所为。
第一张上写的是“久仰突厥汗王大名,具五味真火之能,知与东突常年战事不断,如汗王能赴京都兰陵助力一桩小事,可供刀枪剑戟弓弩箭及火炮也助汗王一臂之力。兰陵城外已备汗王安置处所。影都。”
第二张写“明日云起峰顶,以五味真火为暗号,听到这几字便引燃数里外的山火。次日可于城外乱坟岗收货。影都。”
有了这三封书信,若再有斐罗的人证,船上军械的物证,我便可彻底脱罪于大梁。
然而,斐罗毕竟不是哲哲,费尽心思才到手的军械,他又怎可能轻易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