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灾难
……
联合历4217年，卡帕市的清晨如往常一样，充满欢笑。
孩子们排成队登上校车，怀孕的女人亲吻着男人的脸，老人悠闲地在草地上散步，身边跑过上班迟到的年轻人，手里拎着一袋温牛奶。
读书声从窗户里传来，上班族吃着早饭等待巴士，绿意盎然的公园里，五颜六色的鲜花遍地盛开。
这是位于亚星南半球一座新兴不久的小城市，而人们选择聚集在此，是因为位于莱伊河畔的一座新型核电站。
作为新型核原料试验点，所有人都对卡帕予以厚望，只要检测的数据没有问题，他们就有资格和某个超级公司合作，成为KEKEA研究会成员，摆脱科技落后和经济持续低迷的困境。
到了晚上，卡帕市下起大雨，卡帕核电站依旧像往常一样进行着测试工作。
到了值班人员换班时间，穿着防护服的工程师进入核电站，核电站内突然出现一阵剧烈晃动。
嘭——
“怎么回事？”
所有人愣了一下，伴随着显示界面一项数值不断升高，操作员弗兰回马上按下操作台上第三排所有控制键，向领班马萨奇大喊：
“反应堆温度降不下来，外面发生什么？”
马萨奇也被突然发生的事情吓到，但作为核电站管理者，他迅速反应过来，跑到被玻璃窗封住的红色按钮前。
“冷静下来，不要表现得像个实习生一样。”
“阿奇诺夫出去检查一下主循环水泵，准备切换备用供电方案！”
操作室内的工程师马上工作，当备用供电系统开启，马萨奇迅速用锤子砸烂玻璃窗按下按钮，反应堆温度开始下降。
不过温度只下降了几秒，几秒种后，代表温度的数字骤然飙升，封闭的控制室内再次出现剧烈晃动！
控制室内乱作一团。
“怎么回事？”
“难道是反应堆爆炸了？就在马萨奇按下那个之后......”
“闭上你的乌鸦嘴，紧急抽离键不可能出问题！”
马萨奇愤怒地叫出来，在众人动摇的目光中，他靠着控制台，颤抖着从胸口衣兜里取出一支烟点上。
“我亲自出去看看，你们继续检查，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离开工作岗位！”
“可是马萨奇......”
“没有可是！我才是你们的领班工程师，我在这个位置已经干了十七年！”
“反应堆绝对不可能爆炸，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懂！”
马萨奇愤怒地指着质疑者的鼻子，他摔门而出，只留下满脸惊恐的仪器操作员和一片死寂......
大约十分钟后，马萨奇回来了，带着没人能看懂的暴躁。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反应堆不可能爆炸。”
“现在你们可以下班了，只是一点小问题，我会亲自向柯泊特解释原因！”
“可是，马萨奇，温度还没降下来......”
有人对马萨奇的命令提出质疑，但迎接他的是更加严厉的训斥。
“够了！你们这帮蠢货！”
“我学物理的时候你还在公园玩泥巴，你要教我怎么处理这么一点小状况吗？”
“听好了，你们这帮胆小鬼，我才是这间屋子里的领班，我有权利让你们马上失业并滚出专家公寓！”
“等检测数据提交上去，我就是总工程师！”
“永远记得这件事！永远！”
马萨奇摔门离去，在他的指令下达后，很快控制室内只剩下最后两个人，他们眼中流露出古怪神色。
“阿奇诺夫还没回来，他......已经出去很久了。”
柯伦沉默很久，干涩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昨天是你和我一起检修的冷却剂循环泵，我们......没有任何操作失误，对吧？”
“当然，我们检修过无数次了！”
“我不放心，我得去再去检查一遍！”
“反应堆的温度一直都没降下来，就算马萨奇没有撒谎，他也不能保证反应堆持续升温后会不会爆炸，我们得手动去把备用水循环泵打开......”
“柯伦，你疯了！万一反应堆暴露，就算穿着防护衣也不能......”
“我老婆孩子还在城里！”
柯伦一把抓住弗兰回，在他耳边咆哮。
操控室内沉默了大约半分钟，弗兰回的脚下一软，身体颤抖不停。
他已经想到最坏的结局了。
“我、我先给梅梅发信息，让她把窗户关严。”
第一章 暴雨
卡帕核电站外，雨越下越大，骤雨冲刷世界。
老式公寓中，孕妇尝了一口新鲜鱼汤，味道鲜美极了，现在只等忙碌了一天的丈夫回到家中，和她共度晚餐。
雨水从窗户溅到餐坐上，孕妇连忙放下汤勺。
“雨这么大，差点都忘记关窗户了！”
她向漏风的阳台走去，冰凉的雨水积了一地，弄湿了脚上的米黄色棉拖。
停在十字路口的卡通校车内，小女孩正无聊地望着窗外，忽然被天上迸发的蓝光吸引，兴奋地叫起来。
“你们看，外面放烟花了！”
其他小朋友顺着她的手指向窗外看去，脸上也充满好奇。
卡帕市内，某家星级饭店包厢里的灯忽明忽暗，刚从工作中解放的年轻人正和朋友胡吃海喝，铁板上烤肉的油脂滋啦滋啦响着，众人举起酒杯高喊：
“祝艾玛生日快乐！干杯！”
放肆的起哄声中，艾玛一口气喝光冰镇啤酒，红晕很快蔓上她的姣好的脸和白皙的脖子。
男同事积极地和艾玛敬酒，接连三杯畅饮之后，她红着脸感谢所有人的捧场。
而在这次聚会中，两只没有敬酒的单身狗，只是坐在一旁闲聊。
“喂，我说这么好的日子，你不打算跟艾玛表白吗？”
凯克一脸坏笑地捅了捅只顾着吃肉的沙林，虽说艾玛是公司里所有单身男性的女神，但凯克还是觉得所有追求艾玛的男人当中，只有沙林才配得上她。
“我？表白？”
沙林听到凯克的话却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撮合自己。
艾玛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女人，她拥有标准匀称的身材、活泼的性格、五官虽然比不上电视里的大明星，在这种小城市里已经算难得一见的美女。
最重要的，是她的出身和学历。
艾玛的爸爸是好几家上市公司的老总，即便是在卡帕市这种新兴的小城市里，都有三家大公司属于艾玛的家族。
艾玛之所以会和沙林成为同事，完全是因为她想要从基层做起，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进入高层，当然这在沙林看来也不过是个过场。
因此沙林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和艾玛结婚，登上人生巅峰。
但自从几个月前他搭艾玛的车回家，还一起吃了顿晚饭就被警告以后，他就再也不做白日梦了。
呵，想追艾玛，等他当上总裁再说吧。
眼神不自觉向艾玛瞟过去，沙林看到三个男人同时围在她身边，又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吧，艾玛条件这么好，我配不上她。”
“她条件好怎么了，你不也有一堆小姑娘喜欢嘛，再说咱们公司里谁不知道艾玛喜欢你？”
凯克愤愤不平地说道，因为在他眼里，像沙林这种长得高高帅帅、能弹会唱、还是从知名院校毕业的高材生，已经令他十分羡慕了。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完全不管在底下拼命拉他的沙林，在他心中，作为讲义气的好朋友，这时候就是要推对方一把！
“臭小子，你不敢说，我给你制造机会！”
“喂！艾玛，沙林有事跟你说！”
大庭广众之下，凯克的话瞬间令包房内一片安静。
而听到沙林的名字，艾玛的脸色瞬间红透了，她期待着看着沙林，除了那几个苍蝇一样围着艾玛的男人，其他朋友又开始起哄。
“表白！表白！表白！表白！”
在众人怂恿下缓缓起身，沙林有些尴尬，又不得不站起来。
他端着杯，脸上也因为喝了几倍啤酒而有些红晕，但身为工科男的理智和自尊尚未丢失，他没办法接受自己和艾玛在一起后要背负的小白脸称号。
毕竟他努力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让人看不起。
“艾玛，我......”
“我......”
“我祝你生日快乐，早日找到意中人！”
“抱歉各位，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家了。”
沙林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在一片持续不断的嘘声中，他低着头快步走出包厢。
说出那种拒绝的话后，他也没脸再待下去。
今晚没来参加聚会就好了……
这样想着，沙林连凯克的呼唤也抛在脑后，很快乘坐电梯下楼，来到饭店一层。
酒店大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暴雨将视线阻隔，雨水淹没街道。
他打着饭店赠送的伞跑出去，干净的运动鞋趟过污水被彻底浸湿，因为他需要跑到隔壁街做大巴车回家。
虽然毕业三年多，但沙林把钱都投入理财产品，一直没有买车。
今夜的雨出奇的大，连迎面而来的车都有些看不清楚，来到卡帕市这三年，他还从未见过这种暴雨。
穿过一条街后，沙林进入候车亭，在这里等车的只有他一个人。
面对亭子外的暴雨，他眼前又浮现艾玛那张白皙中布满红晕的漂亮的脸，只是渐渐地，一种古怪的灼烧感从脚底传来，迅速自外而内地布满全身。
踩到钉子了？
沙林连忙坐在长椅上检查脚底，血丝顺着运动鞋的纱网流出，他脱下鞋咒骂了一句。
可是他没有找到钉子，脚底仿佛被浸入硫酸中的皮肤映在眼底，在他的心中猛然升起一份不安。
“酸雨？”
“不、不对......”
心脏突突突地跳着，沙林忽然抬头看向东边，模糊的光晕透过层层雨水。
打开手机摄像头，在卡帕核电站方向上空，滚滚浓烟从诡异离散的光中向天空飘去，堆积越来越多云层，那是死神狰狞的咆哮。
暴雨不断将浓烟中的颗粒带入城市，一道闪电蓦地劈下，瞬间将流出鼻血的脸映得惨白。
咔擦——
“是......核电站出事了！”
“坏了！”
沙林猛然意识到什么，连忙站在长椅上避免双脚继续泡在湍急的积水之中，刺痛感越来越强烈，他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拨打凯克的电话。
只是电话并没有接通，沙林的心里越来越焦急。
“干嘛呢，快接电话啊！”
“该死，他们不是开始K歌了吧？”
拨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但手机那边只有漫长的嘟嘟声传来。
又想起艾玛羞红的脸，沙林不知道从哪里鼓起的勇气，他竟然跳下长椅，把候车厅垃圾桶里的黑色垃圾袋裹在脚上，冲向刚刚离开的饭店，隔着玻璃门疯狂敲击大喊：
“马上关闭排风扇、通知你们的人立刻封闭所有门窗！”
“不要让任何人出来！”
“核电站出事了！”
第二章 异变
“先生，您遇到什么麻烦了？”
面对饭店里跑过来的服务人员，沙林堵在玻璃门外面，用挂在一旁的锁链牢牢锁住门栓，尽全力大喊：
“不、我没遇到麻烦，也不需要你帮助，我能自己去医院！”
“不要开门！”
“我没疯、外面真的很危险！”
眩晕感越来越强，沙林意识到自己身上已经沾满核辐，成为名副其实的污染源，因此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连累饭店里的人被更多伤害。
他打着伞，单手将手机拍下的照片放至最大，贴近玻璃门。
“看清楚照片，现在请你认真听我讲话，一定不要放任何人出来！”
“核电站真的出事了！”
看到贴在门上的照片，服务员的脸色终于变了，向前台的接待员高喊，大概是要联系经理并通过其他渠道确认，同时从内部锁上饭店的门。
这一刻，她似乎刻意忘记了门外那个迎着暴雨跑来通风报信的男人。
沙林似乎也在忽然之间感觉到一丝凉薄。
不过留给他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他没时间认真思考那个著名的救49个人还是51个人的道德难题，刺痛越来越严重，无力感已经蔓延到骨髓。
他背靠着落地窗蹲下，在屋檐下避雨，同时按下急救中心的电话。
嘟、嘟......
电话那边继续占线，没有人接通。
他又打开手机上的叫车软件，但附近都没有空余的士车，根据地图显示，多处十字路口发生交通事故，为了避免暴雨导致更多事故，今夜的士车公司决定放假。
“呵，还真是祸不单行。”
沙林蹲坐在饭店门口，摸了摸脸上的血，血水顺着指缝低落，他的眩晕症状似乎更严重了。
忽然，手机上接连弹出几条消息。
[刚才没听到电话，现在回电话也不太方便，你现在什么情况？]
[到家了吗？]
[抱歉啊，今天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好，要不等晚点儿咱哥俩单独出去喝顿好的，我请客！]
看到凯克发来的短消息，沙林忽然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只是当他用袖口擦干屏幕，按下语音录入键，说出口的话瞬间就变了好几个版本。
他贴着手机话筒，用仅存的力气交代。
“不用担心，我到家了，喝酒的事就改天吧。”
“对了，我回家的时候听说核电站那边出事了，你们吃完饭先别出包厢，等救援人员的通知。”
“凯克，我最信任你了，照顾好大家。”
沙林松开录音键，语音消息很快送达成功。
与此同时，又有一条消息传来，是艾玛发来的消息。
[沙林，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也祝你早日找到意中人！]
[?]
心脏的跳动猛然漏了一拍，他很想要解释一番。
最后，他也只是在聊天软件上打了一个笑脸发回去，但回复的消息一直无法送达。
“这就把我拉黑了啊......”
“我还想让你再给我五年时间呢......”
他自嘲地笑起来，眼前有些模糊了，却没有看到手机信号降至最低。
钢弹大的雨点掉下来，将被水淹没的城市砸的坑坑洼洼。
街道对面的行人陆续跌倒，穿雨披骑车的人冲向对面失控的货车，涌入下水道的泥水逐渐变红。
消防车匆匆驶过，街上站着的人越来越少，救助热线的电话一直显示占线中，城市中心高楼外的电子屏陆续关停。
城市的霓虹灯忽明忽暗，一片狰狞的鲜红留在落地窗上，又很快被风刮进来的雨水冲刷干净......
瓢泼大雨中，缓慢前行的男人正艰难移动着，身后留下漫长的血迹，刺眼的远光灯忽然从他面前飞速靠近，沙林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求生欲激励着他向前，他奋力向开往城外的轿车跑去。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爆发力，沙林竟然抓到倒车镜，疯狂敲击车窗！
“停车！停车！”
“帮帮我！我要去最近的医院！”
“停车！载我一程！”
“帮帮我，就让我在后排座位上待一会儿！”
“求求你们！”
鲜红凌乱的手印留在车窗，轿车一阵强烈的晃动，沙林隐约听见有尖叫声传来，但很快被雷鸣吞噬。
眼前的猩红让他忽视了车中人的惊恐，无助的人在绝境中似乎也只能呼喊。
“救我！我还不想死！”
“救救我！”
他全力呐喊大叫，希望声音透过车窗，因暴雨而不敢加速的轿车车窗终于漏出一条小缝。
“谢......”
“去死吧混蛋！不要再跟着我们！”
砰砰——
铅弹正中胸口，血浆喷射而出。
银色轿车扬长而去，浑身是血的男人沉入水泊中，殷红了一大片。
其实沙林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告别。
而此时此刻，他却痛得有些麻木了。
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体温持续降低，瘙痒感遍布全身，不断溃烂凹陷的皮肤下，辐射粒子肆无忌惮地穿透细胞膜、入侵、肆虐......
在他耳边响起的最后的声音，除了电闪雷鸣，似乎还响起更多呼救声。
大雨冲刷的模糊而陌生的城市中，满脸是血的路人爬到商店门口，无助地敲击着紧闭的门窗。
穿着雨衣奔跑的女人被陷入绝望的辐射病患者抓住脚踝，也不知是想让还站着的人把他拉起来，还是想把拥有一线生机的人也拉下水。
污浊的积水淹没鼻腔，隔着水层传来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眼中最后的画面，是扛着摄像机站在皮卡车上的记者恍然经过，他焦急地拿起对讲机，嘴巴不停闭合。
卡车后方，溃烂皮肤上布满脓包的脸在沙林眼前一闪而过，画面外响起惨叫！
镜头剧烈晃动……
最后，记忆停留被染红的积水中……
......
位于市区中心位置的议事厅内，贾昆站在窗前，霓虹灯将雨晕染得五彩缤纷，也让雨中的世界更加迷离。
电话响个不停，事故图像重叠在电脑屏幕上，其中最醒目的是从消防队传回来的核电站失火照片。
在他身后，会议桌上吵闹不停，因为核电站事故而焦急的人们正商讨补救措施，工程师马萨奇和核电站总工程师柯伯特也忐忑地坐在角落里。
在激烈的商讨中，很快有人提出建议：
“我们应该马上发布避难消息，要求全体市民不要外出，等待救援队......”
应急组长急切地说道，希望能马上得到许可，只是作为卡帕负责人的昆贾依旧背对着所有人，幽幽地说了一句话。
“来不及了。”
第三章 重组
“昆贾，你在说什么？”
“我想我说得很清楚了。”
身后秘书拍拍手，一排警卫员迅速从门外跑进会议室，抱着R-6式冲锋枪守在门口，强硬地表达了贾昆的态度。
应急组长从来没想过事情会突然发生这种变化，他伸手指向贾昆，脸色通红，激动得好像要晕过去。
“昆贾，你疯了！”
“难道你要在这种时刻囚禁我们？”
昆贾没有说话，他依旧背对着众人，参与这次讨论的其他议事者，也瞬间明白了什么。
“昆贾先生，难道......”
“防火墙公司对我们抱有很大希望，而且当时他们送来两份新型核原料。”
昆贾摸了摸窗户玻璃，窗缝用玻璃胶重新封过，里面掺了铅和三氧化二硼，辐射很难进入这栋大楼，但普通玻璃不具备防辐射功能。
他没有说谎，从暴雨落下的那个瞬间开始，任何救援都已经‘来不及了’。
而听到昆贾的话，坐在一旁魂不守舍的马萨奇瞬间从椅子上跳起来，像疯了一样大喊：
“我们不能继续进行新原料测试，他们的材料有问题！”
“我在核电站工作十七年了，没有人比我更熟悉操作，我们的操作没有任何问题，一定是新型原料的问题！”
“肮脏的防火墙公司，他们卑劣、无耻、虚伪、阴险，打算用卡帕的鲜血进行邪恶恐怖的实验！”
只是激动的马萨奇话还没说完，秘书打了个眼神，他就被警卫员架出房间。
电话又响起来，叮铃铃铃响个不停，昆贾依旧摸着窗户，失去光泽的眼睛里映着一片蓝光。
他继续向众人解释：
“老大已经派专家和调查组赶过来了，他们会给出事故发生的原因，并对卡帕核电站进行维修和重启。”
“那至少我们要给市民发放碘片和防护衣！”
刚才就对昆贾提出意见的应急组长激动地拍着桌子，在这间会议室里，没有人比他更急。
他是学医出身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辐射污染对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就算辐射已经被雨水带入市区，但还是有很多办法可以挽救部分生命。
他继续冲着昆贾呐喊，希望能改变他的决定。
“原谅我的无理，但我们真的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会议上了！”
“暴雨把辐射带入城市，得想办法把乌云打散，让辐射稀释在自然界中！”
“不、现在最重要的是修复泄漏位点，阻止核辐射继续在城中积累！”
应急组长激动地喷出口水，希望自己能改变昆贾的态度，只是嘭地一声，会议室大门助理被撞开。
慌乱的助理抱着笔记本闯入议事厅，打断了所有人的思路。
在他笔记本中播放的视频，正是记者被不明生物袭击的惊悚画面。
......
暴雨后的晴朗，往往显得更加灼热。
卡帕市经历了整晚的冲刷后，积水渐渐散去，本该宁静的街道上却比寻常拥挤和吵闹许多。
几名医疗人员匆匆将倒在地上的人类搬上救护车，皮肤溃烂的小女孩正在吸氧，孕妇挤入人声鼎沸的医院，身上带着孕妇专用的防辐射围裙。
街道上有车队正播放紧急避难消息，大喇叭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广播语：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
“由于不可抗拒因素，请所有健康市民迅速前往中心广场集合，由专车接应前往安全地区，为了您个人的安全考虑，请不要在家中逗留！”
“在您前往指定集合地时请不要拥挤，注意交通安全及财务安全......”
车队缓缓驶过街道，城市护卫队也将倒在地上的伤患和尸体统一送入指定医院。
卡帕市此刻虽然乱作一团，但还没有引起更大的慌乱，这是因为在记者传回那种惊悚视频后，昆贾迅速组织人手连夜处理此事，同时卡帕内所有网络信号也及时损坏。
因此市民们只是沉浸在事故的慌乱中，收拾行李汇集在中心广场，想要尽快离开。
联系不到家人的就在医疗队的指引下前往医院寻找，卡帕市内出现不明生物的事还没有被更多人发觉。
拥挤的街道上，人头攒动，城市护卫队成员戴着口罩和蓝色胶皮手套，为了避人耳目，他们迅速将几乎看不清楚样貌的尸体搬入后车箱。
“快，那边还有一具！”
“动作都麻利点，再晚要来不及了！”
嘈杂声不断，沙林被抬入车厢，和数具尸体堆在一起。
胸口扭曲的伤疤和青灰色皮肤就是判断死亡的依据，车厢门嘭地锁上，阳光和温暖也被隔绝在外，他们已经成为被世界抛弃之人。
然而，变化却静悄悄来临，没有任何人能料到这一切。
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封闭的车厢内释放，发出令人汗毛耸立的声音。
滋滋、滋滋滋……
滋啦……
看不见的辐射在车厢内聚集，遗传序列被数不清的辐射颗粒轰击，犹如人体被世界上所有子弹同时击中。
与此同时，数条未知的RNA序列伴随辐射攻击一起，在进入细胞后瞬间活跃起来，像从精神病医院里走出来的裁缝，肆无忌惮地对遗传片段拼接重组.....
得到无用重组序列的细胞开始自溶，得到特定基因片段的细胞发生异变、自我复制......
基因序列还在变化，不停组合成全新的遗传物质，从细胞中不停汲取组建全新细胞结构的营养成分。
亿万种可能性下，变异的细胞开始吞噬。
忽然，某个细胞中破裂的基因片段像是得到谁的启示，向一处黑点缓缓游动......
聚集......
重组......
当mRNA与核糖体结合，全新的表达蛋白在合成，细胞开始疯狂攻击周围细胞，抢夺吞噬构成细胞结构的营养物质，完成2^n的倍数繁殖......
细胞开始分化，全新的遗传编码如病毒一样入侵沙林身体的各个部位。
微弱的生物电流试探着向下传递，混乱的生物质颗粒忽然被唤醒，他的指尖动了一下，冲击感瞬间轰向大脑！
电流穿过，他的心脏猛然收缩！
噗通......
铅弹贯穿撕裂的胸口微弱起伏，血液重新从心脏送达四肢，神经元不断向末端传递更多弱电信号，其他变异细胞在这颗细胞的攻击下迅速消退。
基因转录的速度越来越快，失活细胞被新细胞吞噬，新鲜的血液冲击血管壁，一切像得到启示般活化！
扩散，增殖、吞噬、替代、分化……
坚韧的细胞遍布全身，它们开始代谢，只是缺氧状况尚未得到缓解！
体温正在回升，僵硬感一点点消失，沙林无意识地伸展，手掌脚趾收缩放松……
收缩、放松……
第四章 棺中‘人’
好冷啊......
感觉神经正缓慢恢复，瘙痒感持续加重，他的眼皮紧紧黏在一起，得像被钢线缝起来，身体同样沉重。
飘离的意识汇聚，在只有冰冷和黑暗的地域，沙林完全想不起来都发生国什么，他只是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遥远的地方争吵。
“我找弗兰回，他是核电站的工程师，听说被转入这家医院了……”
“病人在特殊病房，任何人不能探视。”
“求你，我是他妻子！”
“他需要我！”
“你现在更需要照顾好你自己。”
“去领两盒碘片，再领一套新的防辐射衣，碘片早晚各吃一次......”
争吵的声音由强变弱，沙林感觉到有人在移动自己，他被奇怪的束缚感缠绕着，呼吸再次变得困难。
隔着水层的声音又传入脑海，这次是两个陌生的男人在交谈。
“还有多少？”
“先处理这么多，后面已经装满了！”
“真是见鬼的一天！”
听着男人们抱怨的话，沙林很快意识到某些糟糕的事情正发生在自己身上，周围温度骤然降低，包裹躯体的塑料布上渐渐浮出一层由哈气结成的水珠。
然后，移动停止了，耳边又那种传来扭曲的声音......
“把所有尸体都放入棺材然后封起来，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是，长官！”
挖掘声和命令同时出现，沙林忽然意识到此刻外部正在发生什么，他们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不、不要这样，我还没死！
你们搞错了！
沙林焦急地想要呐喊救助，但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就在他所在棺材的外部世界，正是卡帕市远郊的某片树林，有四台挖掘机正工作。
巨大的坑冢很快挖好了，工人控制水泥车的开关，将水泥全部灌入坑底。
紧接着那些穿防护服将尸体送入深灰色的棺材，再将所有棺材用金属焊接封实。
完成这些工作后，他们将棺材吊入水泥坑中，一排排摆放整齐……
再次感受到移动的沙林精神快要崩溃了。
喂，你们搞错了，我没死！
放我出去！
我没死！
他在心底深处用力呐喊，但眼前只有黑色，四周听不见任何人类的声音。
暴露在外的喉结黏连着肌肉颤抖，封闭塑料袋里湿了大片，他在心里不停谩骂，由于情绪激动强烈，大脑快速复苏，只是还有许多记忆尘封在大脑皮层深处。
寂静扭曲的存在感，带来格外清晰的寒冷。
他用力控制身体，但那种如鬼压床一样的感觉令他根本无法移动分毫，眼皮像灌了铅水一样沉重，即将被活埋的恐惧令他的呼吸急促！
“呵——”
身体猛然吸气，他发出微不可查的呻吟，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顶出皮肤，沉重的眼皮忽然拉开一条缝隙，纯白瞳孔中布满暗红血斑！
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乎不一样了。
但沙林并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现问题，他继续挣扎，不停地想要去反抗，并迫切地想要移动，渴望发出自己的声音！
可任凭他不断地努力，身体依旧不受控制。
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感觉疲倦，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睛缓缓闭合。
......
再次醒来时，沙林的感觉更加清明了。
干涸的喉咙正在冒烟，但他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安静而绝望地等待死亡再一次降临。
过往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过，从诞生、美好的童年记忆、再到母亲离世、父亲失踪......
沙林想起自己勤工俭学的学生时代、想起曾经幻想过的美好未来，他的人生才刚起步，他还没有享受到大好的生活，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部结束在这里了吗？
不，我不甘心！
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我还没有结婚，我还没有做出自己的一番事业，我还有好长一段路可以走！
动起来、动起来！
强烈的愿望带动肌肉，从细胞深处榨干的能量在一瞬间爆发，双臂用力撑开，包裹身体的塑料布忽然被撕成碎片！
嘶啦——
他终于能动了！
砰砰砰！
砰砰砰！
沙林奋力敲打四周，他需要马上离开这槽糕的境遇，因为他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是在棺材里！
“喂，有人在吗？”
“放我出去！”
“听到了吗你们这帮蠢货！”
“你们搞错了，快点放我出去！”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放我出去！”
“混蛋、狗娘养的畜生，放我出去！”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砰——
！！
沙林一下一下用脚猛踢上方，沉重的铅制棺材板轰然飞出，浑浊的紫红色月光淌入棺材，照在死里逃生的男人身上，泛出神秘光晕。
而一切发生的又过于突然，令躺在棺材里的沙林也短暂地愣住，随即，狂喜迅速漫上心头。
“哈哈哈哈哈哈……”
“呼、呼……”
沙林捂住眼睛，高兴得挤出眼泪，不管发生了什么，这至少是个好的开始。
等他平复了一会儿，撑起上身坐起来，他看到巨大深坑中，一排十几个深灰色铅制棺材整齐地摆着，似乎有奇怪的吼叫声从四周传来。
凭借微弱的月光，他爬出棺材，骤然发现压在另一只棺材上的凹陷的棺材板。
走到棺材板前，沙林用双手去抬冰冷的棺材板，但那比两层门板还厚的金属棺材板根本纹丝不动。
“奇怪，我刚才是怎么把它踹飞的？”
“临死前的爆发吗？”
沙林咽了咽口水，他才看到自己手上的皮肤大片溃烂，脓血和死皮挂在身体上，像是被人抛弃的真皮玩具。
不安和恐惧在心中蔓延，他不敢相信自己身体竟然变成这样。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被放在铅制棺材里？”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那天晚上......”
努力回忆过去，只是脑中突然像裂开一样被什么撕扯，大脑皮层中依稀还残留着某些记忆，他无法触碰。
夜色更深，奇奇怪怪的嘶吼声回荡在耳边，但他耳边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绝，包括自己说的话，所有传来的声音都变得古怪而扭曲。
森林笼罩在紫红色的月光下，更令人感觉诡异和阴冷。
这个世界，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第五章 人呢
面对一排排棺材，沙林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强烈，他来不及思索和整理记忆，只能先从墓坑中爬出来，根据草地上车辙的痕迹向城市方向前进。
而伴随着僵硬的身体越来越灵活，饥渴感也愈加强。
他摸摸口袋，家里钥匙还在，不过手机开不了机，大概是没电了。
沙林联系不到外界，只能暂时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步步向前，他必须强迫自己坚持下去，因为他相信只要能抵达有人住的地方，就能一定能够得救！
“打起精神来，没准儿什么都没发生呢？”
自我安慰着拖动步伐，沙林粗糙地置换着外界气体。
只是他还不知道的是，在他沉睡在棺材里的这几天，卡帕市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时间回溯，来到核电站爆炸后的第二天。
人头窜动的中心广场，艾玛和凯克这群朋友们待在一起，等待救援广播的下一步指示。
已经有人乘坐最早一班大巴车离开卡帕，所有人都焦急地等待着，因为网络信号从昨晚就中断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工人去修。
爱德华将房车停在路边，焦急地寻找艾玛的身影。
充满喧闹的广场中，呼喊声也变得难以传达。
“爸爸，我在这儿！”
耳边传来呼喊声，爱德华连忙转身张望，终于看到在几乎淹没在人群中的艾玛。
他挤入拥挤的人群，抓住艾玛的手腕就向房车方向跑。
“快跟我走，我们马上离开卡帕市！”
“爸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跟我走再说！”
爱德华强硬地将艾玛拉走，艾玛只能匆忙地和凯克等人打了个招呼，跟随爱德华跑回房车。
等两个人都登上车，爱德华迅速将车门反锁回到驾驶位，没有任何迟疑地启动机车，一路冲出混乱而拥挤的城市。
“爸爸，我们这是去哪儿，广播不是说让所有市民在中心广场等待吗？”
艾玛不安地看向窗外，爱德华却踩死油门，强大的惯性让艾玛的身体瞬间向后倾倒。
防弹玻璃窗外，她看到卡车拉着套着棕色防护服的人员，与房车背道而驰。
“昨晚我得到最新消息，卡帕已经被强制隔离了，所有人都会被关在几个指定隔离区内，还好我花大价钱又托关系弄到离开的通行证。”
“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你和妈妈出事！”
爱德华大声向艾玛解释，而听到爱德华的话，艾玛脸上则充满震惊和迷茫。
明明昨天她还在和朋友吃饭K歌，为什么现在她就要离开？
艾玛一时间没有转换过来，也或许是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她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爸爸，您在说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
“一言难尽，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秋莎一把抱住艾玛，含泪亲吻着她凌乱的栗色长发，强烈的不适和剥离感传来，艾玛突然想起什么。
“爸爸，我还有很多朋友留在广场那边，我们可以带他们一起离开！”
“来不及了！”
“爸爸！”
“该死的，我又不是救世主！”
听到艾玛的要求后，爱德华突然激动地怒吼出来，疯狂地拍击方向盘，脸色憋得通红，转头大喊：
“你知不知道为了弄到三人的通行证，我究竟花了多少钱！”
等爱德华吼完，车厢内瞬间陷入一种充满紧张感的气氛之中，艾玛完全被爱德华激动的表情吓到了，她以前甚至没有听过爱德华和她大声说话。
“对不起，艾玛，我太激动了……”
爱德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不用担心你的朋友，他们会得到妥善安置，但现在我们只顾得上自己了。”
“今晚我们就坐飞机离开卡帕！”
听到爱德华这样说，艾玛彻底傻掉了。
她打开手机，右上角的信号格依旧处于最低点，再点开pp聊天，还有聊天软件中代表消息发送失败的深红色感叹号，心中的担忧又加重了几分......
......
破晓的晨光从东方升起，沙林沿着车辙走了几个小时后，终于看到零零散散的居民楼。
这里是卡帕市近郊的一篇居民区，灰蒙蒙的天才刚刚亮起来，凉飕飕的西风从空荡荡的街道那边快速刮过，整片小区沉默在死一样的寂静之中。
“都还没人起床吗？”
“怎么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沙林疑惑地穿过两条主干街道，依旧没有见到一个活人的影子，肚子又咕噜噜叫唤起来。
他只能先翻进一家超市，等填饱肚子以后再检查这发生什么。
超市收银台上落着薄薄的灰，似乎这里的经营者已经离开有段时间。
不过货架上的食物和水都很充足，商品也全部整齐地摆放着，说明小区居民离开时没有大量抢购，是处在比较有序的情况下离开发。
但离开的原因，沙林依旧不清楚。
“卡帕究竟发生什么？”
他走到货架前，拧开一瓶水，大口喝起来。
干涸的喉咙得到滋润，沙林继续撕开更多食品包装袋，给身体补充能量。
伴随着进食动作，偶尔有片片鳞状的结痂从沙林身上脱落褪去，难以忍受的痛感和瘙痒感再次袭来，他却无法停下被肌肉控制的重复机械运动。
包装袋散落一地，在脑糖原得到补充后，沙林的大脑也越来越清晰。
“还不知道发生什么，所以眼下当务之急是先给手机充电，弄清楚自己被关进棺材里、以及市民消失的原因。”
“要是能弄辆车就好了，就能尽快回城......”
喝着店里最贵的奶，沙林走到窗前，寻找街上有没有合适的代步工具。
路边虽然停着几辆轿车，他还不敢当街对这些私家车做些什么，街道摄像头全部亮着，卡帕对犯罪的处罚非常严重，像位于北半球的那种罪恶者天堂的城市绝对不会在这里出现。
打消偷车的念头后，沙林再次翻越窗户，虽然肚子已经不叫唤了，他依旧感觉自己的身体依旧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而这种情况下，他最希望找到一家手机修理店。
要是能给手机充电，也许遇到的麻烦就能迎刃而解。
没有什么是一部智能手机不能解决的。
如果有，那就再买一部。
第六章 怪物
沙林在街道上闲逛，寻找哪里有手机店。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将昨夜的恐惧驱散，林子里吹来一阵阵阴风扬起尘土，他又猛地打了个寒颤。
“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总有些不好的有预感。”
沙林加快寻找手机店的脚步，转过巷子口，忽然，他隐隐约约听到有脚步声从巷子那边传来。
有人在那儿？
欣喜之情跃然眉间，沙林立刻从巷子这边快步迎上去，整个人的身影迅速没入阴暗的长巷，并在下一处街头的转角，兴奋地挥手，然后......
微笑的面容僵住，嘴角微微抽搐，瞳孔不自觉放大！
耳边，愤怒的嘶吼瞬间炸开！
“吼——！”
淡棕色瞳孔的倒影中，怪物倒影正在变大。
那是沙林从未见过的丑陋的生物，它的身体呈一种灰暗的绿色，皮肤上大部分都光亮滑溜，同时脊背上长着蜥蜴一样高耸的骨骼。
而那快速移动接近的身影有着人类的模糊特征。
它的头部却很像蜥蜴或者是鱼，尤其是那双失去了眼皮遮盖的、巨大而突出的眼球。
在它的脖颈两旁，还有不断颤动的腮腺，长长的手脚上都有蹼。
它杂乱无章地向前跳跃着行动，有时只用后腿，有时则四肢着地，伴随着嘶哑的、尖锐的喉音，似乎传达了其面部所无法表现的，一切黑色感情。
“该死的，那是什么鬼东西？”
怪物飞速扑来，沙林瞬间转身逃跑，身体完全淹没在街巷的黑暗中。
他想要咒骂，却突然连一句脏话话都说不出来，恐惧蔓延的速度远比反应速度更快，体温瞬间抽离，所有计划和冷静都被沙林丢在逃跑的路上。
两侧风景急速后退，僵硬的双腿却越来越灵活。
可用两条腿逃命的还是跑不过四条腿，转眼之间，那怪物就快抓到沙林的后背！
“混蛋！”
“好不容易从棺材里跑出来，怎么又遇到这种怪物？”
“玛德，离我远点，你这只肮脏的畜生，这东西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惊恐地加快脚步，沙林连头也不敢回一下，在街道上疯狂奔跑。
靓丽的风景线在卡帕市近郊穿来穿去，沙林在用尽全力逃命，怪物在嘶吼中穷追不舍，而每当那怪物凉飕飕的手指就要抓住沙林，他的速度又再快一点，从怪物手中逃脱。
你追我赶不知进行了多久，沙林突然意识到那怪物虽然在追赶自己，可它的速度并没有自己快。
于是，在恐惧统治了一段时间后，其他想法渐渐占据沙林脑海。
虽然还有另外一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憋屈感转化为无处发泄的力气，与此同时，在他心中竟然慢慢升起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刺激的念头。
难道......我就只能被它追着四处逃窜吗？
该死的怪物，不过就是长得恶心一点，它的体型比成年人还小，速度也没我快......
打架我一定会输？
不、这都还是个未知数，我应该狠狠揍它一顿！
没错，我得让这个蠢货明白，人类才是站在金字塔尖的智慧生物！
沙林的脸色迅速变化，在他想明白这件事后，心中反击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于是他迅速深吸一口气，尝试冷静下来，并寻找反击点。
前面的丁字路口似乎是个不错的转折点，那里还有颗粗壮的树。
再次加速，沙林努力拉开自己与怪物的距离，并在接近树干时瞬间起跳，双手握住树枝，在怪物背后用力踹了一脚！
啪——
怪物踉跄地摔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哀鸣，用力甩了甩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而在一击有效后，沙林的自信心大涨。
“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对付啊......”
他自言自语地爬到树上，掰了根三指粗的树枝当做武器拿在手上，最初见到这怪物时的惊吓也渐渐平复下来。
虽然心中忐忑依旧，沙林强迫自己盯着这怪物。
等到他完全习惯直视怪物，沙林突然发现，它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丑八怪，你运气不好。”
“其实有件事我没跟别人说，我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生化危机》，就你这种级别的怪物，我一次能打十个！”
沙林又开始自我催眠，怪物还急躁地在树下徘徊。
他想，如果把眼前的危机看做一场真人游戏，那么对付这东西时在心理上就不会那么难以接受了。
当然沙林很清楚这不是梦，身体上的疼痛持续提醒着他，眼中看到的一切就是真实。
而且，他也终于知道人们离开的原因了。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过现在的情况和游戏里比起来，我不过就是少了一把系统赠送的匕首。”
沙林想起游戏中的画面，将手中树枝再次折断，让断口更加尖锐。
他从最开始就没打算躲在树上，而且此刻沙林感觉身体上的僵硬感似乎消失了，除了局部偶尔瘙痒和刺痛，他感觉刚才的逃跑只是热身运动，体内有用不完的力气需要释放。
尖锐那端在下，沙林紧紧握紧木棍，向下一跃......
急速扩张的黑影遮住阳光，怪物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它就已经发生了。
“吼——”
怪物痛苦地哀嚎着，墨绿色脓液飞溅，树枝尖锐那端穿透怪物右眼。
沙林骑在它身上，疯狂输出。
“让你追着我跑！”
“让你追着我满城郊乱跑！”
“气死我了，什么鬼东西都敢跳出来吓唬老子，你给我老实一点，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沙林像对待普通人一样在怪物身上乱打，发泄着从他在棺材里恢复意识开始就积攒了一肚子的压抑。
他的攻击还在继续，被他压在身下的怪物哇哇乱叫，似乎是在向沙林求饶，只是没等他发泄结束，恍然间，他忽然闻到一丝从空气中传来的火药味儿。
扣动扳机的身影隐约从身后传来，拇指粗细的子弹从放大的瞳孔前擦过，沙林的身体下意识向右倾斜！
嗖——
嘭！
身旁的树轰然倾倒，子弹在射入树干瞬间爆炸，木屑狂躁地在半空飞舞。
沙林不可置信地缓缓转头......
第七章 谁是怪物
什么情况？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情绪再次如海浪翻涌，惊恐和阵阵后怕令他短暂地愣在原地，紧接着，怪物的脑袋突然炸裂开，血肉和骨沫打在脸上，带来灼热的烧伤感。
怪物痛苦的嘶吼声戛然而止，悬在半空的拳头停住了。
子弹的破空声再次传来，沙林踉跄地从怪物尸体上爬起来，拔腿就跑！
他发誓，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拼尽全力地奔跑过，哪怕是刚才面对怪物时，在他心中也没有涌现出此刻的恐惧，因为死亡是如此清晰地接近，而他连自己为什么会被射杀都一无所知！
那可是爆炸弹！
喂喂，开枪的是人类吧，他们搞错了吧？
身边的画面急速掠过，沙林穿过巷子向更阴暗的深处跑去。
射击声不断，子弹擦肩而过，轰然将墙壁炸碎。
他急促地呼吸着，心脏噗通通疯狂跳动，一刻也不敢减慢速度。
在一处直角弯以后，那种被死死盯住的感觉终于消失了，他迅速钻入一家商店窗户，将窗户从里面锁好，蹲在矮窗户底下藏起来。
这种突然其来的攻击，令沙林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因此他更不敢发出一点点声响，盲目地向开枪者求助或者质问，恐怕在暴露位置那个刹那，脑袋就会和那只怪物的一样，成为从八十米高空掉落的西瓜。
他将身影完全隐藏在黑暗之中，额头上布满冷汗。
此刻，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窗外，只能祈祷这一场无比真实的噩梦。
大约过去三五分钟，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最后脚步声停在这家服装店门前的岔路口处。
被遗留在商店内的大黄狗在四处溜达，它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人，沙林连忙对它做出禁声手势。
“嘘——”
黄狗无聊地趴在地上，不再四处乱窜，沙林才敢小心翼翼地露出一点目光向外张望。
他看到商店门外有两个人穿着深棕色防护服，将身体完全包裹在内，脸上带着的装置和防毒面罩很像，几乎没有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这种防护服看起来就像许多丧尸游戏里的衣服，或者是一千年前的深棕色潜水服，谨慎中带着点颓废风格。
沙林认识这种防护服，是专门用来隔离辐射伤害的。
这两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手里都有枪，其中一个背着孩童手臂粗细的枪筒，另一个抱着K系列冲锋枪，身上挂满了弹药，用望远镜四处查找。
深灰色棺材、铅制棺材、怪物、防辐射服......
当这几个名词在脑中浮现，沙林迅速想到可怕的猜想，似乎能让一切变成现在这种局面的事情只可能有一件！
卡帕核电站事故、核泄漏造成的污染、以及核辐射变异......
虽然他从未听说核辐射能够将人类变成那种怪物，但辐射对生物的影响几乎全部朝着坏的方向发展，这种事沙林还是知道的。
其实亚星上最尖端的科技目前发展到什么程度，作为生活在科技落后地区的卡帕居民，沙林并不清楚。
因此他也不敢确定，核辐射会不会让人类变成那种模样。
而推测出核电站事故的真相后，沉睡在沙林大脑皮层深处的记忆突然得到一阵刺激，麻酥酥的感觉在脑袋里乱串。
他捂住脑袋，窗外那两个猎杀者还没走。
他们四处都寻找不到沙林的身影，就靠在墙边闲谈起来。
“头儿，你说刚才我们追的那只为啥会和另外一只打起来，之前可没见过这种情况。”
“突变体丧失意识，做出什么行为都有可能。”
背枪管的男人冷漠地说道，他们使用的是亚星通用语，并不是卡帕市的官方语言，只不过沙林上学时学过亚星通用语，勉强能听懂他们的话。
他还注意到这两个人的防护服在后衣领处都印着一个红色盾牌的标志，这种图案显然不是卡帕所在的阿斯尔联盟徽识。
不是卡帕的人......
发现这种事后，沙林更不敢暴露自己，继续偷听。
“头儿，你说咱们打死的这些东西，有没有可能有些只是身体变异了，但是脑子没坏掉，还以为自己是人类？”
“那不关我们的事，防火墙公司的委托内容是杀掉辐射区内所有生物，我们只要记住这件事就够了。”
“得嘞！”
冷漠的声音吞噬着沙林的希望，冰冷得不带有一丝温度。
下意识吞咽口水，沙林心脏跳得更快，有件事他还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两个人会把自己同样当做突变体。
难道他们认为只要是辐射区范围内，不穿着防护服的人一定会发生变异？
再次抬起自己的双手查看，他早就知道自己受伤了，但沙林确认自己身上绝对没有长着奇怪的凸起物或是鳞片，只是存在一些如同被火烧伤了一样的伤疤和水泡。
而这些已经结痂的伤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和辐射病的表达内容高度一致。
当然，沙林很清楚辐射病患者的伤口不会愈合，当γ射线进入人体，DNA会受到致命破坏。
所以等到人体细胞需要分裂时候，DNA分裂失败，辐射病患者将承受巨大的痛苦，细胞只会凋亡而不会得到新生，整个人最后将从内外一起消融。
就像某些死亡后会自我溶解的海洋生物一样。
但沙林从离开铅制棺材时就看到自己身上的疤痕结痂，所以他最开始也没有往辐射伤害方面去想。
抱着疑问，还有那两个人的交谈，沙林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安的预感。
或许，我需要一面镜子......
猎杀者渐渐走远了，沙林悄悄探出头，确认外面没有人以后，他鼓起勇气，来到服装店的大落地试衣镜前。
清晰震撼的画面迅速倒映在他惊恐的大眼球中！
脸上鼓起的暗红色脓包、塌陷的鼻梁和外翻的鼻孔、暴露在外的嫩粉色牙床，凸起大块的耳洞口……
白花花的点、大片颜色深浅不一的粉红皮肤、嫩粉色新皮缓缓钻出来、死皮正在褪去！
贴在头顶黏糊糊的毛发、瞪得溜圆的大眼珠子、以及震惊丑陋而扭曲的脸。
“啊——！”
“啊啊啊——！”
“不！”
“这不是我！”
“这一定是假的、这怎么可能！”
哗啦——
试衣镜被沙林翻到在地，稀碎的镜片反射出这个男人所有狼狈的丑态，清脆的碎裂声引起猎杀者的注意，奔跑的声音快速向服装店赶来。
第八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
现在是上午九点十分，一日的燥热才刚刚开始。
距离卡帕市不远的树林深处，一辆冷冻车跟在装运棺材的卡车后方抵达，缓缓驶入空地。
七零八落的尸体被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搬入棺材，而在他们忙碌地工作时，忽然有人恐慌地喊出来：
“队长，你、你看底下，好好像出事了！”
他的手指向坑冢，当人们的目光移去，倒吸凉气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在巨大的被水泥填充的坑塚内，棺材盖压在另一副棺材上，坑塚上方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因为他们还看到地上那条长长的血痕，一直从棺材向城区方向延伸。
细小的皮屑漂浮在空中，棺材里那张撕裂的碎布，就像昆虫褪去的蛹......
而在卡帕市城郊，猎杀行动还在继续。
“头儿！快过来，我好像听到了！”
“小点声，你把我的猎物都吓跑了……”
昏暗寂静的商店，穿着麻棕色防护服的男人一脚踹碎服装店的玻璃门，举着KI-15冲锋枪和大口径狙击步枪，小心翼翼地向内探索。
试衣镜的玻璃碎片散落在地上，沙林早就落荒而逃，躲在角落里屏住呼吸。
阳光投入商店，灰尘飘扬在空气中。
温度燥热得令人昏昏欲睡，而突如其来的刺激更令沙林惊恐不安，他依旧不愿意相信发生在自己面部的变化，毕竟他也一直活在其他人对自己外表的羡慕目光中。
那种小小的优越感，虽然被他掩饰的很好，但从未消失。
其实沙林不是没办法接受自己变丑，他毕竟是个男人，哪怕脸上留下碗口大的疤，他也能冷静面对。
可现在的情况可不单单是脸上有疤那么简单，他的脸甚至比那只变异生物更加丑陋和狰狞！
他也理解了那两名猎杀者为什么把自己当做变异生物，别说是其他人认错，此刻就连沙林自己都开始怀疑起来，自己是不是早就变异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对生存的渴求暂时压制住内心世界的崩塌，透过藏身处的缝隙，沙林看到猎杀者就在不远处。
“头儿，哪有猎物啊，你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嘘——”
冷漠男将枪口指向满地碎片，沙林瞬间紧张的浑身颤抖。
慌乱之中，他不小心用手肘撞到墙壁，咚......
坏了！
冷汗瞬间从沙林后背冒出，猎杀者的听力比他想象中更好，马上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嘿、我发现你了，你这个坏孩子！”
“不要和我玩捉迷藏了，让我们赶紧结束这段糟糕的雇佣经历吧！”
男人正在靠近，沙林拼命拖延口水，心脏提到喉咙眼……
忽然，一阵音乐响起。
悲伤的金属乐在服装店内快速传开，是冷漠男的手机响了，他转身离开服装店去接电话，剩下另一个男人继续搜寻。
太好了......
沙林深吸一口气，做好随时反击的准备。
他没有选择坐以待毙，现在只有一个人寻过来，如果偷袭成功，再把枪抢过来，他还有机会活下去！
肌肉紧绷着，猎杀者距离沙林的直线距离只剩三米，但他还没找到猎物隐藏的具体位置，步伐也渐渐放慢，看上去很有耐心地仔细搜查。
“啧啧啧，快点出来，你躲在哪去儿了？”
他拉开换衣间的帘子，用手电筒照亮衣架间的空隙，仔细寻找猎物留下的蛛丝马迹。
当寻寻觅觅的猎杀者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沙林下一秒就要冲出去和他拼命，猎杀者突然举起枪口！
“嘿！”
“找到你了，你这个坏家伙！”
砰——
枪手没有任何犹豫，瞬间扣下扳机！
哀鸣短暂地在服装店回荡，被遗弃的黄狗倒在地板上，眼中似乎含着泪。
“抱歉，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啊。”
脸上所有耐心全部消失，猎杀者藏在防护罩下的表情异常糟糕，他拎着大黄狗的尸体离开服装店，鲜红的血迹延伸至玻璃门外，昏暗的换衣间内弥漫出浓郁的血腥味儿。
雇佣兵的身影越来越远，沙林终于可以松开捂住呼吸的手，大口喘息。
他马上顺着通风管道一直向外爬，从风扇口处观察猎杀者下一步的动作，就看到那名猎杀者把狗扔进一辆卡车后面，古怪的液体在凹陷的眼眶里打转，紧迫的危机暂时松懈后，沙林心中忽然有一阵酸涩涌现。
他不只是在同情那只狗。
如果没有这只狗，我就会变得和它一样……
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
突如其来的悲伤笼罩在沙林身上，疲惫的神经令他瞬间脆弱。
只不过脆弱只是暂时的，他知道自己必须坚强起来，经过数次死里逃生，他也逐渐适应了这种痛苦，毕竟这些痛苦对他而言，尚没有比母亲去世时心中涌现的那种无力感来得更加强烈。
人类不就是吞着苦难成长的生物吗？
尽管他依旧处于崩溃边缘。
但此刻沙林只能从恐惧和伤感中捞出心脏，遇到问题后迅速解决问题才是聪明人的做法，怨天尤人对脱离现状没有任何帮助。
希望依旧存在，只要能一直躲开猎杀者，或是离开卡帕地区......
对、离开卡帕就能活下去！
“振作起来，沙林，事情没有那么糟糕，你的银行账号和股票里还有不少钱，等这次离开卡帕就去找家整形医院，毁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遭遇这么多事儿你都活下来了，能活下来，不就是最大的幸运吗......”
沙林小声嘟囔着，经过这一番自我安慰式的调整，他的情绪也缓解许多。
他打起精神监视那两名猎杀者的动作，就在街道对面，冷漠男还在和未知者通话，虽然距离通风口很远，沙林还是隐约听到些扭曲的对话。
“你现在什么意思，委托里不是说要我们消灭这片区域里的所有生物吗？”
“之前你们可不是这么解释合同上的委托内容的！”
冷漠男隔着防护服在怒吼，另一名猎杀者则将黄狗的尸体扔上车后，坐回卡车驾驶位悠闲地躺下了。
通话还在继续，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冷漠男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价钱方面呢？”
“一共才多加两百万金票？你踏马的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第九章 清理
“别跟老子喊那些没用的口号，也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得什么算盘，要想活捉也行，每只活体多加四十万金票，不同意我们今晚就撤离。”
“......”
“很好，先付六百万定金到指定账号上，我这就下令停止猎杀。”
冷漠男终于放下手机，等他回到车上把车门关好，这才拆下防护服的面罩，点了根烟抽起来。
拿KI-15的男人也拆下面罩，从冷漠男的烟盒里抽出一根长烟，好奇地问他：
“防火墙公司那边修改委托内容了，为啥？”
“嗯，让我们活捉变异体，原因未知。”
“那遗留的宠物呢？”
“一切照旧。”
“玛德，狗娘养的畜生，这种事干多了，老子真他娘的会下地狱！”
“行了，别抱怨了，我们现在回装备区换最厚的防护装备，这种厚度的防护服瞬间就会被撕烂……”
声音隔绝在卡车内部，沙林就没办法再听到他们的对话，他只好耐心等待他们离开。
一根烟过后，卡车朝着卡帕市区方向驶离.......
从排风扇里面爬出，沙林跳回地面。
他鼓起勇气走向另一面镜子，四周充斥着怪异的回响，他重新审视自己的样貌，努力忍住胃里翻滚的呕吐感，弯腰捡起一块碎镜片。
尚未完全脱落的皮屑粘在脸上，看起来像爬满密密麻麻的虫子，两侧耳廓黏连在一起，令整个脑袋都滑稽不堪。
碎玻璃尖锐的那端刺入黏连在一起的耳廓，巨大的痛感瞬间穿入脑壳，牙齿间的碎布在剧烈颤抖。
“！”
他一点点挑开不应该长在一起的组织，带着酸腐味儿的黄黑色脓液从黏连的耳洞流出......
在完成这一动作后，沙林继续清理堵在耳朵里的脓液，撕碎商店里的衣服，把布条在嘴里沾湿慢慢送入耳洞，把残留的脓液掏适干净......
处理完一侧耳包后，沙林对左边的耳洞做了同样的事。
耳朵里古怪的仿佛浸泡在水里的感觉消失了，四周声音变得格外清晰，仿佛连风声他都能听见。
很好，这样做有效果！
紧接着，他在开始翻找可以处理脸上皮屑的工具。
非常幸运的事情，大概是哪个女性店员撤离时忘了带走化妆盒，沙林找到了女人化妆时用到的修眉刀，当然还有一些古怪的粉状物。
他用修眉刀一点点将脸上皮屑清理干净，当这些清理动作接近尾声时，他至少看起来更靠近人类一点。
接下来，沙林更仔细地检查身体......
与此同时，距离卡帕地区遥远的阿斯尔联盟都城，整个阿斯尔地区最有权势的人正聚在一起开会。
他们各抒己见，井然有序。
“我们的机器人没办法承受上万伦的高强度辐射干扰，现在核电站附近的污染物只能靠人力解决，防火墙公司找来的雇佣兵只负责核电站以外的动物清理工作。”
“那就派人去做这件事，不要说没有用的废话。”
虽然坐在黑色会议圆桌前的人们有序发言，但最中心位置的男人始终阴沉着脸，他是阿斯尔联盟的总秘书长，而这次卡帕核电站事故，令他后续一系列振兴阿斯尔的计划全部受到影响。
因此他最近的情绪异常低沉、且暴躁。
“泄漏的事还能瞒多久？”
“因为暂时还没有波及到更多地区，所以应该还没有被更多地区和国家发现......”
“不过我们需要对莱伊河水进行处理，如果辐射排入东大洋，自由城邦那边马上能检测到超量辐射，并且顺着洋流方向找过来索要赔偿......”
负责相关事务的眼镜男起身，微微颤抖着擦汗进行汇报。
“你真以为现在他们就不知道我们的核电站出事？”
“抱歉，总秘书长。”
被秘书长打断汇报，男人小心翼翼坐回椅子。
“别把其他地区都当成傻瓜，劳伦斯的人在三天前已经抓捕数名从境外潜入我盟势力范围的间谍，你以为那些飘在天上的空间站都是装饰品？”
秘书长愤怒地拿起一堆材料在桌子上敲打，会议圆桌前的所有人都紧张得不敢抬头，生怕被下一个点名。
但总会有下一个‘牺牲者’的，这永远无法避免。
“核电站爆炸的原因呢，还没查出来吗？”
“现在核电站内部辐射量严重超标，我们的人没办法长时间进入......”
负责联系专家组的男人起身，汇报声音小得可怜，只是没等他汇报结束，面无表情的秘书忽然端着一只黑金镶边的手机送给秘书长。
“法礼先生，您的电话。”
女人的声音响起，议事院内瞬间安静下来。
法礼满脸阴沉地接通电话，在这漫长的通话时间内，他的面色前前后后至少变化十次，直到通话结束，他怒不可遏地将手机摔在地上，松开领带摆了摆脖子。
“三天。”
“再给你们三天时间，如果三天后不能查明爆炸原因，你会切身感受到身体会爆炸究竟是什么，或者你也被送进辐射污染区，和昆贾一起亲自调查核电站爆炸的真相！”
“散会！”
......
吱呀......
吱呀......
破旧旅店的房间里传来老式水龙头拧动的声音，水流声越来越小，白色的蒸汽从浴室上方飘出，高大挺拔的身影从蒸汽中浮现。
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卫生间的门缝里透出一道弱光。
洗脸池上方的大圆镜中，满身疤痕的男人身上披着白色浴巾，用干毛巾将头发揉搓干净。
舒服且谨慎地洗了个热水澡以后，沙林再次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这张脸看起来比几个小时以前要舒服很多。
当然，他的样貌并没有恢复，只是对脸上的脓包和死皮进行处理后，沙林能够勉强辨认出自己的五官了。
身上结痂处，痂口似乎也有变小的趋势，新生的嫩肉令他的肤色更不均匀，并不时传来瘙痒感。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灰黑色的头发长长不少，本来干净利落的短发现在已经能遮住过鼻子，碎发将布满暗红色斑块的脸挡住，只露出一双淡棕色眼睛。
双手抵在冰冷的白色大理石台面上，他盯着自己的眼睛，再次强调一件事。
“沙林，接下来要靠你自己了。”
“活下去，逃离被辐射污染的卡帕地区！”
第十章 蠕虫
穿好从服装店里选择的衣物，洗脸池的大方镜子中，沙林穿着黑色连帽衫，带着格子纹口罩，复杂的目光中充满褪去青涩的警惕。
沙林很满意自己的伪装，至少现在不会有人在见到他时下意识喊出怪物这两个字。
当然，这只是他逃离计划中的第一步。
他在刚才洗澡时就仔细想了很久，如果想要离开卡帕，他最好带上一本护照，还有银行卡和现金......
手机也必须充满电，再弄辆小车，还要贮备好充足的食物、水和汽油。
那么他有必要回出租屋一趟。
夜晚降临，天色越来越暗。
旅店二层的玻璃窗后面，窗帘被拉开一条缝。
冷涩的风从玻璃缝隙吹进来，似乎有机车驱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忽远忽近，夜晚给所有怪物增加了邪恶气息。
远处忽然有枪声响起，微弱的路灯滋啦滋啦闪烁不停。
猎杀者又回来了。
接下来，沙林知道自己需要尽量避开怪物和猎杀者，摸黑找到手机专卖店，再给自己的手机充满电。
如果能把手机的问题解决，尽快联系到朋友和同事们，或是从新闻中更多地了解到卡帕市发生的一切，那么离开污染区的办法也有机会变多。
只不过，虽然这一切看上去似乎简单，但留给他的时间其实不多了。
那些猎杀者都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沙林不确定自己毫无防备地留在污染区，会对身体造成哪些不可挽回的伤害。
他转身走出房间，被皮屑和污秽堵住的下水口处，洗澡水缓缓下渗。
这家旅店没有电梯，沙林只能从楼梯间离开。
他走过狭窄昏暗的旋转楼梯拐角，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沙林马上停下脚步，落满灰尘的扶手剧烈震颤，咕噜咕噜的声音不断放大、并迅速向沙林靠近！
“吼——！”
“吼——！”
瞳孔瞬间放大，裹在黏液中的怪物倒映在沙林眼中。
它张开血盆大口向他蠕动，而除了那堆伸展开来、撕下摸索的婴儿一样的触肢，它似乎没有任何可供辨认的特征！
不、还是有的！
当它蠕动到眼前，沙林看到这东西的嘴后面有一处巨大而光滑的肿块。
那大概是它的大脑、或神经中枢、或是随便什么支配着这具恐怖、令人作呕的病态器官而准备的容器。
它像只巨大的肥虫忽然向沙林扑来，但在他0.01秒内对怪物观察并描述后，但沙林并未意识到时间其实只过去眨眼，恐惧和厌恶瞬间占据大脑，他马上避开侧身怪物的攻击！
转身跑了一段，沙林的心脏砰砰砰地跳着，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紧迫。
“呼......”
“是因为天色变暗，这些怪物们都出来活动了吗，刚才上楼时还没有......”
沙林吞了吞口水向身后看去，似乎已经甩掉那只黏糊糊的怪物。
而他之所以选择暂时退避，不是因为这只变异体比白天见过那只恶心一百倍，只是因为那怪物身上布满粘液，他不想让自己刚换上的新衣服这么快就脏掉。
不然他可能还要再洗一遍。
惨淡的紫色月光洒入楼道，身后无尽的长廊漆黑而寂静，怪物的声音似乎消失在远处......
他靠在墙上，紧绷的那根弦丝没有松懈。
“现在该怎么办？”
“杀出去，还是找其他办法离开这里？”
沙林环视一周，这栋老式公寓里没有电梯、想要离开就只能通过那边的楼梯下去，但那怪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离开，而且怪物叫声会引来猎杀者，一直躲在旅店里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握紧在超市捡到的杀猪刀，沙林心里快速盘算着。
“现在我的优势只有不被其他人知道这一点，如果这些人知道我的存在，活着离开的可能性都会大幅度下降。”
“不管怎么样，都要先离开这家旅店，不然被那些人发现就麻烦了。”
唾液划过细胞正新生的喉咙，沙林握着刀的手继续收缩，现在这把刀就是他唯一的防身武器。
“很好，这种情况，看起来更像是游戏中的情节了。”
“没准我还有机会弄死一名雇佣兵，升级一下我的装备，弄把枪什么的......”
“当然，如果死亡惩罚也只是游戏重启就好了。”
颓丧的气氛在潜移默化中改变，沙林已经不想再做逃兵，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昏暗的楼梯间内只有蓝色的提示灯牌还亮着，像跃动的火苗忽强忽弱。
他重新回到楼梯间，看到楼梯上有许多粘液痕迹，粗糙的呼噜声从下方传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强酸的味道。
那只蠕虫一样的怪物果然还在，它肥大的身躯完全挡住下楼的路。
夜色微亮，狂躁的风吹散遮挡月色的沉云。
怪物同样嗅到了熟悉而陌生的气息，它急切地向沙林扑来，想要用那几只婴儿一样的小手将身前的男人抱住！
巨大的梭型阴影映在灰白墙面，沙林努力调整呼吸，怪物的动作在他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快，他又足够的时间将手中利刃高高抬起，调整好角度，迅速并奋力挥舞！
噗嗤——
“aaaaaaaaAAAAAAAAAAAAAA！！”
黄绿色脓水四溅，怪物瞬间发出穿透耳膜的尖叫！
肿胀的外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沙林厌恶地冲下楼梯，脚下柔软粘稠的冰凉直达头顶。
跑！
用最快速度离开这里！
那鬼东西的尖叫声一定会引起雇佣兵注意，我必须马上离开这片区域！
近了、近在咫尺！
前面就是手机专卖店，拿到充电器后马上找个地方躲起来！
嘭——！
沙林以最快速度冲进了距离旅店隔了三条街的手机专卖店，马上将门窗全部锁好，然后径直来到配件区寻找充电盘，给手机充上电，同时随时警惕着身后有没有人追来。
很快，手机屏幕闪烁气红灯。
“谢天谢地，还好它还能充上电！”
“感谢国际军用机大品牌诺诺罗亚制造！”
沙林兴奋地坐在收银台旁边的沙发上，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只要能连上WIFI，他就算是重新和这个世界联系起来了！
第十一章 另一伙？
沙林在黑暗中完成了充电行为，此刻手机店里只有充电感应盘的小红点亮着，伴随熟悉的开机铃声，他首先将手机调至完全静音模式。
根据屏幕显示，手机充满电大约还需要半个小时。
沙林还在手机店里翻到几块移动电源，所有移动电源的电均显示剩余电量在百分之八十以上，抽屉里还有两千多块钱，他收罗了所有有用的物品装在兜里，把这几张现金分散藏在贴身处。
最后，沙林打开手机网络，但不管他怎么移动位置，手机信号一直处在最低点。
他终于意识到什么。
“信号被屏蔽了……”
“我早该想到的！”
沙林暗骂两句，只能先把手机店的收款码拍下来，等信号恢复以后再给手机店老板转钱。
他坐在地上休息，等待体力恢复，做好离开的准备。
手机电量还没充满，机车声远远传来，沙林贴着墙向窗户外看去，越野车开入旅店所在街道。
“竟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沙林皱紧眉头，还不知道那只蠕虫有没有被自己砍死，但他希望那只怪物的伤口已经愈合，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它刚才遭到攻击，从而推断出这片区域里还有人类活动。
代表电量的红灯停止闪烁，沙林马上把手机揣进兜里，从后窗户翻出去，迅速离开手机店。
仓促离开中，他并没有注意到有一条并不明显的脚印一直从旅店延伸到手机店里，那是在他旅游鞋底沾着的黏糊糊的分泌液，将他的行踪暴露的一览无遗。
哒哒哒——！
身后响起一连串枪响，仿佛从地狱传来的交响乐章，旅店二层的走廊里亮起灯，巨大的投影打在蓝色透光窗帘后面，鲜血喷张如泉，留下一片晦暗中盛开的向日葵。
而此刻，沙林脑中已经没有惊骇、没有退缩，大脑中思路越来越清晰，他现在能做到的只有远离。
绝不能让他们发现我！
抹黑向西边的方向跑去，沙林翻过两米高的铁围栏，褪去的死皮残留在草地上。
也许因为一切发生的都那么紧迫而暴露真实，经过几小时的狂奔和跳跃，沙林依旧没感觉到身体上的疲惫，紧绷的神经令他忽视身体的变化。
荒芜的街道上，凭借有限的记忆，他藏身在黑暗中，迅速向市区方向移动。
眼下开车回城是不可能了，城郊都有猎杀者，市区捕猎的人一定更多，但他还是需要回家拿到护照，不然就算逃离卡帕地区，他也会变成需要四处躲藏的黑户。
沿着主干街道旁的小路抹黑行进，前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沙林想都没想就躲到垃圾箱后面观察，屏住呼吸。
两名身穿防护服的人晃晃悠悠地在街道上走着，手里抱着两把散弹枪。
从身形上来看，他们不是白天沙林见过的那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走在前面，在用亚星通用语训斥身后的人。
“安迪，头儿不是说让抓活的吗，你上来就开枪是什么意思？”
“抱歉抱歉，我一看见那东西就恶心，手指头不听使唤就开枪了，下次我一定注意克制，老松，刚才我失手误杀那玩应儿的事儿你别跟头儿说行不？”
“我真**倒霉，跟你这狗混子一组。”
“嘿嘿......我不像你们胆子那么大，都没上过真战场嘛！”
走在老松后面的新兵安迪憨憨地笑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穿着厚重防护服的猎杀者们慢腾腾地走在街上，闪烁晦暗的路灯只能在他们身侧留下两道模糊的影子。
他们继续向前走着，忽然……
“有东西！”
老松瞬间端起双管猎枪，瞄准黑暗中传来的一丝响动。
新兵也手忙脚乱地打来手电筒，刺眼的光束射入黑暗，沙林眯起双眼，他们的枪口并没有对准自己这边。
紧接着，所有人愣住了。
气氛停在那几秒，老兵重新抬起枪口，扣下扳机！
“不、等等！”
新兵一把按下枪管，子弹打碎人行道的红色地砖，枪口冒出一阵灰烟，浓浓的火药味从街道那头飘过来，呛得沙林在口罩上又捂住鼻子。
不只是听觉，他感觉自己的视觉和嗅觉好像都比以前敏感了许多。
沙林终于注意到这件事，联系到之前被封在铅制棺材里，以及出现在城郊的怪物，一种奇怪的感觉突然出现在脑海中。
我好像忽略了什么。
暴雨中的画面隐隐约约浮现，刺痛感再次传来，沙林努力回忆被自己遗忘的事情，而街道对面的争吵变得激烈了。
“艹，安迪，你搞什么啊！”
“我们接到的任务就是处理污染区内所有动物，做了雇佣兵这行，你还没把那些没用的怜悯丢掉吗？”
“就让它们自生自灭吧，没有人喂养，它们活不了多久……”
安迪的话中带有哀求，密不透光的防护服挡住他们的脸，没人能看清此刻他们是什么表情。
被称作安迪的雇佣兵拦住老松，丝毫不肯退让。
他们侧过身争执，便携式手电筒啪地摔在路面，被光照亮的草地上，有一只母猫躺在枯黄草地，那是一只漂亮的丹妮莉丝猫，银渐变色的长毛被灯光照得闪闪发亮。
除此之外，这只丹妮莉丝猫身下还有几只毛茸茸的幼崽。
幼猫们正在踩奶喝奶，还有一只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它们并不知道十米外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够了！”
“老松，我们已经杀得够多了，就让它们自生自灭吧！”
“别拦着我、你这个蠢货！”
“是的、是的！我是个蠢货，我没办法对这种事坐视不理，所以我永远也通过不了测试，永远都不能上战场！”
“没用的废物、我会把你脑袋拧下来，也会杀掉这些不该继续存在的畜生！”
“把枪放下、别逼我！”
砰——！
激烈的争抢中，枪声骤然响起。
子弹不留任何情面地向那只丹妮莉丝猫飞射，母猫来不及惨叫，已经打成筛子。
老松得逞了，他挑衅般地昂着头。
第十二章 安迪
“废物，这是我给你这个新兵蛋子上的第一课。”
“赶紧拎着尸体跟上来，不然我会向头儿报告你失手杀了那东西的事儿。”
老松重新把枪背好，虽然看不到安迪脸上有多滑稽，但他猜这小子脸色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
他得意地向卡车方向走去，三秒后，突然跪下捂住脖子！
死亡的阴影在晦暗的路灯下拉得狭长，老松甚至不知道此时此刻发生了什么。
安迪出刀的速度很快，就连沙林也只看见有一道寒光闪过，那鲜活的动脉就暴露在空气中，成柱的鲜血喷涌而出，而老松身后的男人毫无惧意。
他熟练地用布扒刀擦干净，并迅速将老兵拖入没人的巷子里。
那个男人的动作一气呵成，甚至令沙林感觉到任何对他攻击动作的描述都很多余。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的动作，那就只有‘干净’。
过了一会儿，安迪晃晃悠悠地走出阴森的巷子口，径直向丹妮莉丝猫的尸体走去，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防护服上连一滴血都没有溅到。
而当死亡又一次近距离在沙林面前发生，他渐渐习惯了这种不适感。
沙林小心翼翼地向后撤离，在知道这名行动古怪的雇佣兵目标不是自己后，他也没有必要继续停留。
不过刚才发生的事情，也让沙林亲眼见到另一种世界。
‘死亡如风、常伴吾身’的冷酷世界。
之前他太小看这群舔血生存的雇佣兵了，在这些人的眼中人，命根本不值一提，连自相残杀也是家常便饭。
他小心翼翼地后退，耳边突然响起最令人惊恐的声音。
“喂，别躲了，我知道你躲在垃圾桶后面。”
“你最好自己走出来，不要让我去找你，那样我会喊帮手过来。”
沙林瞬间僵在原地，不敢继续后退、也不敢现身。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发现，但安迪的目光的确向这边扫来，他的位置的确暴露了。
而此刻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是发现自己的这名名为安迪的雇佣兵，看起来没有其他人那么冷血，至少他刚才为了保护小动物挺身而出，还顺手杀了自己的同伴。
.......不、这样想来，他好像比其他人更危险。
沙林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来，现在名为安迪的雇佣兵距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如果撒腿就跑，或许也能有一线生机。
但他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想法。
这个安迪，会不会和其他雇佣兵不是一伙儿的？
不然他为什么能那么淡定地抹杀其他雇佣兵，有没有可能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沙林的好奇心越来越盛，更对打算和自己说些什么的安迪本人产生好奇。
那个男人杀了同伴，没准就是因为他本来不打算继续完成雇佣者发布的任务，而且之前他也违背了那个冷漠男要求活捉变异体的命令......
想到这里，沙林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手机一直连不上信号，限制他联系不到任何人，眼前的雇佣兵或许会是他离开辐射区的机会。
当然，他也没有放弃戒备，一旦安迪做出任何可能不利于自己的举动，他不会坐以待毙。
看到果真有什么东西从垃圾桶后面走出来，安迪依旧蹲在死去的母猫旁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让沙林一刻也不敢放松。
“嘿，晚上好。”
沙林故作轻松地用亚星通用语向他打了个招呼，同时锁起肩膀和脖子，让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
安迪歪过头来，防护面罩下面的表情似乎有些疑惑，看来他想象中的隐匿者和沙林古怪的形象完全不符。
他也对沙林的身份产生更多猜测。
“你......是住在这边的卡帕市居民？”
“嗯，虽然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不过我的确是住在卡帕市。”
沙林拉了拉黑色连衣帽，虽然全身被裹得严严实实，但他还是很怕被人发现他脸上的狰狞。
安迪捡起手电筒，光束照在沙林脸上，他不由自主地抖起来，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畏惧旁人审视自己的目光，克服羞耻心有时候比克服对死亡和怪物的恐惧更难。
尤其当沙林看到那防护面具后方，安迪脸上毫不隐藏的诧异时，他瞬间抬手挡住脸。
但安迪的诧异似乎不是针对沙林的脸，而是其他一些状况。
“狗日的，他们不是就说城里的居民早就撤干净了吗？”
“既然你说自己是卡帕市市民，那么之前广播通知市民全面撤离时，你怎么没跟车队一起走？”
安迪起身端着枪向沙林走来，虽然他也觉得这人出现得十分蹊跷，不过目前雇佣兵们发现的所有变异体都丧失理智，绝对不可能站在那里和人交流。
但，他真的不是变异体吗？
沙林早就想好一套说辞，他总不可能告诉别人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
虽然都是实话，那也太可疑了。
“其实出事儿那天的前一天晚上我喝多了，一直在家里睡觉。”
“根本没人告诉我撤离的事儿，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城里已经......”
“手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处都搜不到信号，家里的电脑也坏了，所以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卡帕发生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您......能告诉我卡帕市发生了什么吗？”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沙林捂着脸，另一只手拿出手机表明没有信号。
安迪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抵着下巴思考半天，忽然大骂一句麻烦死了，直接走到沙林面前。
沙林下意识后退，杀猪刀就藏在口袋里。
第十三章 幸存
安迪抓抓后脑勺，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刚才的事情大概率是被这个人看到整个过程，所以才会才抖个不停，还不敢让自己随意接近，但他现在的确想要给这个被遗留者一点帮助。
毕竟，他也不是真正的雇佣兵，来到这里也只是为了调查一些事情。
至于刚才的举动，也不过是他想找个理由清理人渣罢了。
安迪试着让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并用最温和的语气安慰沙林。
“放轻松点，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可以给你提供帮助，但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我们会浪费很多不必要的时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沙林。”
“很好，沙林，你可以叫我安迪，很高兴能在这儿认识你。”
安迪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手上没有任何武器以后，他伸手摘下沙林脸上的口罩，还有那盖得严严实实的连衣帽。
布满烧伤疤痕和色斑的残缺的脸出现在他眼中，安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脸上和身上的伤口像是受到辐射造成的伤害，但辐射伤是没可能愈合的，这样看来应该是他之前就被大面积烧伤。
由此状况，安迪推测沙林是因为毁容才整日在家里喝酒消愁，对沙林的怀疑也减少了一点点。
他同样敏感地收起紧皱的眉头，这么近的距离下，沙林能够清楚地看见那防护面罩后面安迪的表情变化，他的心里瞬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卡帕市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核电站突然爆炸了，现在整个卡帕市以及周围的大片区域都变成了核污染区，你应该尽快离开这里。”
“你说的没错，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没有车，而且......”
沙林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沉默意味着自己已经见过变异体了，也见过那些不问黑白射击的雇佣兵，他很害怕。
不过他对安迪的防备倒是减少了一点，通过这两句交流，他基本能认定眼前这个雇佣兵对自己没有恶意，毕竟他是个普通人，如果安迪真的想做掉自己，他完全没必要浪费时间询问那么多。
“所以，你已经见过那种怪物了对吧。”
“嗯。”
沙林小声回答。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倒是比你为什么会留在这里更难解释，算你运气好遇到我，不然你的下场可就太惨了。”
“不过你留在这里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竟然还能正常活下来......”
安迪不动声色地帮沙林把灰色口罩和黑色连衣帽戴好，虽然他不想歧视这个可怜的被遗留者，但这张丑陋狰狞的脸很容易分散他的注意力。
“虽然很麻烦，没办法了……”
“你就先跟我一起走吧，我给你找套防护服穿上，再带你去临时避难所。”
“你真能带我离开？”
沙林语气中不免透漏出一丝兴奋，眼中充满激动，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麻烦死了，可这种情况下我也没办法不管你吧？”
“你先去车上等着，我去给你搞一套防辐射的衣服。”
安迪伸手指向前面路口处的一辆卡车，车身上抹着黑糊糊的泥，和白天沙林见过的卡车是同一型号，只不过车牌不同。
沙林下意识想起中午曾见过的车牌号，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力，因为他有没有刻意去记过那串数字……
我的记忆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抱着这种怀疑，沙林一步步走向装着怪物尸体的卡车。
忽然间，他似乎听到微弱的呼吸声。
那种微弱的感觉，不是从安迪和老松的防护服下面传出来的，而是……
沙林连忙转身向反方向走去，安迪感到一阵愕然，难道他有问题？
右手下意识搭上腰间的枪、抽出，瞄准沙林的头脑，安迪屏住呼吸，却看到这个丑陋的男人与他擦肩而过，蹲在死去的丹妮莉丝猫身边。
金属和防护服因摩擦发出声响，碰撞声冰冷得不带走一丝温度，沙林不再害怕，蠕动的肌肉上，新生皮肤正长出汗毛。
他蹲在母猫尸体边，轻轻捧起那只还没睁眼的猫崽。
指腹在毛都没长全的幼猫崽腹部按摩，很快一声稚嫩的叫声响起，瞬间融化了双手沾满鲜血的男人的心。
“喵……”
“我的天，它竟然活着！”
“沙林，你救了这小东西一命，你难道是兽医吗！”
“你怎么知道它还活着？”
安迪放下枪，快速跑到沙林身边，看到那双丑陋的眼珠子里涌现的松弛和笑意，脸上的杀意和厌恶忽然间快速消散。
“我没当过兽医，只是小时候参加过社区举办的流浪猫救助活动。”
沙林捧着爬动的小猫，递到安迪面前，穿着防护服的男人却用力摇手。
“先别给我，防护衣太硬了，会让这小家伙不舒服！”
看到沙林奇怪的看着自己，安迪才发觉自己的反应过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抱歉啊，不用管我。”
“你先带着小家伙去车上，我去给你搞防护服穿上，这里的辐射很恐怖的，我会尽快把你送到没有辐射的地方。”
沙林坐上卡车，看着安迪重新回到他安置尸体的巷子里，几分钟过去后，他捧着一套防护服回到卡车上，扔给沙林。
“先凑合一下吧。”
沙林套上防辐射服，瞬间就有一种置于火炉中的闷热，不过这套衣服倒是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重，至少没有对沙林的活动造成太多阻碍。
“在车里的时候可以不带头套，这些玻璃和车体都是特制的。”
上车以后，安迪摘下防护面具，露出他本来的模样。
他有一头毛躁的红发过肩长发，看起来相当年轻，鼻梁很高，脸上还有些雀斑。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杀人时候的模样，沙林一定会以为安迪只是隔壁邻居家刚上高中的学弟。
果然人不可貌相。
很快卡车启动，机动车朝着东方行驶，车内的气氛安静的有些尴尬，沙林将小猫放在腿上，轻轻抚摸它。
“现在我们去哪儿？”
“先回市区一趟，然后我带你出城。”
第十四章 指定隔离区
核事故发生的第五天，卡帕地区沿海边缘小镇，帕耶镇迎来了难得的盛况。
作为核泄漏事件的定点隔离区之一，卡帕地区的居民已经被转移到这里五天了，手机信号和网络信号还没恢复正常，人们正排着队，等待食物下发。
事故爆发最初那几天起，就陆续有车队送滞留在卡帕市的市民进入隔离区，紧接着是周边村庄和小镇居民。
从昨天开始，就几乎看不到送人的车队了。
全身溃烂的消防员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医护人员送入临时改造的地下医院，头晕恶心的孕妇来到医疗棚内接受治疗，带着特殊面罩的医务人员正给孩子们做全身检查……
黑色笼罩在隔离区上方，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聚集的乌云下，约克大叔和珍妮大妈聚在一起，喝着刚刚下发的黑麦酒和熏肉，交谈里满是对回家的期待。
进入特定区域生活，对于经济和科技落后的、十几年前频发战争的阿斯尔联盟人民来说，这种生活他们很熟悉，只不过事情的走向似乎没什么不对，但又好像什么都不对。
凯克接过下发的生活用品和食物，陆续有搭载医疗人员和武装力量的卡车赶过来，他咬下一口熏肉，喝下整罐啤酒，又拎着啤酒来到人员管理处。
这几天时间，他都是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的，因为他一直没找到那个让他留在包厢里不要出门的朋友。
面对身穿厚重防护服的管理人员，他毫无畏惧，大声质问：
“喂，你们还没找到那个叫沙林的混蛋吗？”
“你喝多了，麻烦回到临时休息区。”
“不、我不走！你们这群混蛋休想继续敷衍我，赶紧再派人回去查一下，沙林那个混蛋肯定没死！”
“我、我告诉你，他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他、要是没有他......”
“警卫队呢，他受刺激了，把他带回去好好睡一觉。”
管理员皱紧眉头，冲着一队巡逻兵大叫，马上有负责隔离区秩序的士兵跑过来，将凯克架起来向住宅区走去，凯克只能大喊着挣扎。
“你们为什么不敢让我们离开隔离区，外面是什么情况了？为什么信号塔还没修好？为什么不让我们联系外界！”
“你们没权利把我们关起来，我现在就要离开这里！”
“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争吵声引来更多人围观，管理员开始安抚众人的情绪，同时眼底浮现一丝狠桀。
他会来这边，可不是给人当保姆的。
......
从城郊开往卡帕市区方向的公路上，灰黑色卡车平稳地开着，驾驶员安迪专注地看着前方，身上带着与长相不符的稳重和成熟。
从没想过事情发展的这么顺利，简直像是做梦一样，沙林也难得放松下来。
“安迪，既然你要带我离开卡帕地区，那我可以先回家取点东西吗，身份卡和护照我都没带。”
“应该用不着吧，不过你要是想带着也可以，你家住哪儿？”
沙林很快报了一个位置，安迪对着手机下达指令，卡帕市以立体地图的方式浮现在屏幕上方，还有一条红色的路线指引箭头。
“奇怪，为什么你的手机有信号，我的没有？”
沙林摆弄起他的手机，但无论沙林按哪里手机都没反应，沙林只能猜测是因为手机可以智能识别他的声音和指纹。
这个叫做安迪的家伙，明显就是其他地区派来潜入雇佣兵团队的间谍，拥有特殊通讯设备好像也在正常不过。
安迪也只是面带微笑，并不打算和他解释太多。
“那你可以把手机借我打个电话吗？”
“抱歉，我的手机只能拨打几只定向电话号码，其他号码也是被限制访问的。”
听到安迪这样说，沙林只能主动放弃。
气氛重新陷入尴尬，碎发挡着沙林的脸，腿上的小家伙又哼唧哼唧地叫唤，他摘下防护手套，只用一根手指头去戳小猫的肚子。
忽然，刺痛从指间传来，他的手指被咬破了，血珠一点点流出。
“这么小的猫不应该长牙啊，它怎么把我手都咬破了？”
沙林抬起手指，明显的牙印留在手指肚上，安迪把着方向盘转头看了看，脸上若有所思。
“它可能是饿极了，想要吃奶吧？”
“要不你把血喂给它试试？现在我们也没地方给它找羊奶喝。”
安迪随意地说着，沙林犹豫片刻，把手指递到小猫嘴边，它闻到血的味道，马上抱住手指吸吮起来。
沙林有些头疼，从小就给它吃带腥味儿的东西，长大了岂不是要上天？
“安迪先生，你打算养它吗？”
“我？”
“我不养，你养吧。”
安迪愣了一下，马上摇头。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救它，你应该很喜欢小动物吧？”
“就是想救而已，况且谁说救了它就得养着，我还救过那么多女人呢，要是按照你这种理论，我岂不是要把她们都娶回家当老婆？”
“那还不麻烦死了？”
“......”
对于安迪这种神奇的逻辑，沙林顿时无话可说。
猫和女人能一样吗？
防辐射车窗外，熟悉的告诉收费站将沙林拉回现实，过了前面的丁字路口就是卡帕市区了，马上他就能离开污染区，这件事光是想想就能感受到身心舒畅。
沙林甚至开始计划接下来要去往的国家，听说灯国的整容技术最好，他想去那边试试。
忽然，眼钱晃过明亮的大车灯，喇叭声响起，打断沙林的思路。
有什么人来了。
“把猫藏好，带上防护面罩不要说话，剩下的交给我。”
沙林马上照办，眼下离开辐射区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个红发小子身上，他绝对愿意配合安迪下达的一切指令。
卡车缓缓停在路边，很快一辆越野车从对面开过来，同样停在路边。
车灯两次双闪，安迪忽然松懈下来，同时欢快的手机铃声在卡车内响起，他按下接听键，听筒那侧瞬间传来一阵暴躁的质问。
“喂！你这个臭小子到底什么情况啊！”
“我们不是说好要小心潜伏的吗，你这么快就把老松做掉了，难道接下来打算无视Adam和舒伯特将军下达的命令，大闹一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