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暴躁的库科奇
“还有你短信里说的遗留者是怎么回事，我们的任务这么紧张，你还有心思救人？”
暴躁的声音传达着对面越野车中男人的愤怒，哪怕安迪并没有打开免提，沙林都能清楚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怒意。
安迪把电话拿远，直到声音停止才重新把手机放回耳朵边，同时不屑地挖着耳屎。
“多管闲事。”
“库科奇，下车吧。”
“我们面对面聊，你要吓坏我的小猫咪了。”
手机那头嘟地一声挂断，安迪和越野车上的男人同时打开车门走到街道中央，他们都没有带上防护面罩，也许是对短暂的暴露并不在意。
而直到此刻沙林才敢肯定，安迪的确来自另一个与雇佣兵敌对的势力，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儿。
雇佣兵内乱起来，他们就没时间来搞自己了。
他继续关注车窗外发生的事情，车窗外那个梳着莫西干头的高个男人下车后，脸上充满凶狠和愤怒，仿佛只用眼神就能吓哭小朋友。
安迪依旧是一脸提不起干劲儿的松弛，看起来浑身都是破绽。
库科奇见到安迪那张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淡定的脸，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提起来。
“安迪！你究竟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什么时候你才能不这么任性！”
“拜托啦，你说话时能不能小声点，我又不是聋的。”
悬在半空的安迪也没有任何改变，只是笑着拍拍库科奇的手，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不管你怎么想，老松已经被我杀了......话说你这么激动，难道是因为接下来我要做的事，让你怕了？”
“库科奇，不要阻拦我，不然......”
“连你一起杀哦。”
挑衅的言语中带着一丝冷漠，安迪突然收起他一贯的笑容，目光中闪过冰冷的杀意。
当他说出这句话，四周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库科奇恐怖的脸被阴影笼罩，他缓缓松开安迪的衣领，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面对这种场面，沙林的心脏也跟着收缩。
突然，街道那边炸开一阵大笑！
只见库科奇握紧双拳，肌肉隔着防护服鼓起，脸上爆发出一种狂躁的兴奋，大声叫喊：
“害怕？”
“害怕是什么！”
“我已经开心得快要抑制不住了！”
“安迪，快点告诉我目标！我现在就去把那些狗娘养的杂种们炸翻！”
库科奇的反应让沙林始料未及，而比库科奇还矮一头的安迪脸上又挂上欣慰的笑容，露出雪白的大牙，他似乎早就料到库科奇会有这种回答。
“就先从周边区域开始吧，你去制造混乱，我去把车上那个送到安全的地方，关于他的存在，我另有打算。”
“哈哈，好的安迪，我爱死你这个臭小子了！”
“等着看我大闹一场吧！”
库科奇抱住安迪，在他脑门上狠狠亲了一口，兴奋地驾驶着越野车飞速离开，安迪转身回到卡车，脸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回应他的兴奋。
“呵呵，我也很‘爱’你啊，库科奇，不然敢这么对我，你早就死了。”
安迪重新系好安全带，启动卡车。
而在沙林眼中，虽然他还不清楚安迪和库科奇来自什么组织，为什么会隐藏身份来到卡帕，一种莫名的兴奋同样在他心中蔓延。
那也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的模样。
那个世界里不是只有冷冰冰的杀戮和残暴，还有让人羡慕的情谊和胡作非为的任性。
面对已经恢复懒散的安迪，沙林对他充满好奇。
跟着导航路线驾驶卡车，三维导航图在卡车进入市区范围后，多了不少移动中的蓝色标记，安迪有意避开所有标记，向沙林的住处开去。
“安迪，你究竟是什么人？”
“是个好问题，自由城邦知道吗？”
安迪没有绕圈子，直白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而沙林对这个答案只是略感意外，随即便坦然接受了。
没有人不知道自由城邦，那可是亚星上唯一能和超级势力帝国相抗衡的地区联合体。
而且自由城邦和其他地区和国家都不太一样，它完全是由亚星东半球大陆上的五十四个超级城市组成，其中任意十个巨型都市的占地面积加起来，都比整个阿斯尔联盟的势力范围更大。
同时这五十四个巨型都市又各自为政、互不干涉、充满特色。
自由城邦就和它的名字一样，充满自由、经济和科技高度发达，是梦幻般的存在。
这就是沙林对于自由城邦的全部认知。
而关于自由城邦五十四城和另一片大陆上的帝国之间势同水火的敌对关系，沙林也听说过一些，但他对这些地区间矛盾的了解非常有限。
甚至可以说，阿斯尔联盟人民对阿斯尔以外的世界都知之甚少。
“所以你是城邦调查员......特工？”
沙林想了想，又兴奋起来。
这称呼听上去就很帅气，男人通常对这类事情都没什么抵抗力。
看到沙林羡慕的目光，安迪的脸色有些腼腆地红了。
“嘛，你要是这么认为也可以，虽然称呼和选拔方法上有些不准确，不过我们做的事应该和特工也差不太多吧？”
“酷！”
“哈哈，你真有趣。”
卡车缓缓驶入沙林居住的小区，沙林以最快速度回到家中，把他的身份卡、护照、银行卡、笔记本电脑都装进皮箱，还有一堆衣服和洗漱用品。
他要感谢在城市里游荡的猎杀者们，一进走廊就有斑驳的深绿色脓液洒满墙面。
虽然变异体已经被那些人拖走了，但看到这些残留的痕迹时，沙林的脑袋里总能浮现出关于人类和变异体在阴暗狭长走廊里生死搏杀的大戏。
至少有了雇佣兵们的大歼灭行动，他不用再面对那些怪物了。
临出门前，沙林在床头柜旁边驻足片刻，环视一圈儿，最后将一只木质相框也扔进行李箱，带着他的全部家当离开。
是时候向这间他居住三年的出租房，以及这段充满诅咒的记忆道别了。
“拜拜。”
他轻轻将房门关上，没有留恋地向下走去。
第十六章 忘记的事
走出楼洞口时，黑漆漆的夜空只有一轮紫月高悬，沙林看见安迪在车里抽着细长的烟。
他在大门口踌躇片刻，眼前突然有些恍惚。
沙林摇了摇头，向安迪看去的时候，他忽然看到烟嘴上印着的花体产品名。
“Marlbo......”
沙林小声念出来，他再次对自己的视力感到惊讶，因为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在昏暗的环境下看到数米以外如芝麻粒大小的字母。
心中莫名慌张，同时也产生一点点期待，但沙林不敢把这种改变告诉安迪。
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车上，卡车再次启动。
窗外的画面不断后退，沙林有意识地望向车窗外，卡帕市被暗淡的月光笼罩，而在沙林眼中，所有飞速闪过的广告牌都清晰地刻在脑海。
他还看见熟悉的街道、冷清的候车亭......
眼底倒映出街道尽头因交通事故而相撞的轿车，还有堵塞的下水口和马路上残留的血迹，冰冷黑色的记忆从忽然大脑深处传来，休眠的脑皮层瞬间像被什么东西击中！
阵阵眩晕和恶心感涌现，当密封的防护服套上头顶，严重的世界天旋地转，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在他眼前疯狂闪现！
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好像在某个晚上举办生日聚会、有个美丽的女人、饭店外的暴雨......
朋友们起哄的声音在耳边环绕，他们嘴里不断喊着“表白！表白！表白！表白！”
昏暗的场景闪过，他看到自己低着头逃离，又看到响彻天际的闪电和暴雨、不断跌倒的行人和事故路口、还有他拍下的造成这一切事故的照片！
.......照片？
对，照片！
沙林瞬间想起自己的手机里应该留有被遗忘记忆的片段！
他打开手机，慌乱地点开照片夹。
当那张布满黑烟的照片映在沙林瞳孔，仿佛有道闪电蓦地在他脑中炸开，他继续翻看和朋友们的聊天记录，所有尘封的记忆片段全部串在一起，让他回忆起那晚发生的一切！
“我帮你创造机会……”
“沙林，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核电站那边出事了，在包厢里待好，都别出来！”
“凯克、艾玛……”
最后，画面静止在迎面飞来并急速放大的子弹上，眼前有血滴飞溅，他看到那辆轿车在十字路口被另一辆大巴车撞得稀巴烂。
而他自己，感受着胸口传来的阵阵火辣，倒在水中。
我......
难道，我死过一次了？
难以置信的真相出现，莫大的恐惧笼罩在沙林身上，呼吸不可控制地急促起来，他终于知道自己脸上和身上狰狞的伤疤是从哪儿来的了！
“喂，沙林，你还好吧？”
安迪关切地问他，沙林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整理、整理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比如身上和脸上大面积如烧伤一样的疤痕从何而来、比如手机信号和网络信号消失的原因、比如为什么自己被封在铅制棺材里，又为什么会在数日后复活！
而结论，其实很简单。
变异，已经出现在他身上了！
......
就在沙林想起一切这个夜晚，位于卡帕市东侧的卡帕核电站，事故处理小组还在忙碌地工作着。
月光惨淡，海风凛冽。
一片灰白色矮楼和金属废墟外侧，黄色隔离带将核电站包围，莱伊河湍急的水流不息，最终汇入大洋。
见证了一切，并指挥卡帕地区应对突然核灾难事故的昆贾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坐在距离隔离带两公里外的指挥车上，看着监控画面中由人类近距离清除核污染的画面，听着电话中的训斥。
“……昆贾，你还有脸还问我为什么？”
“调回专家组和调查组是为了保证联盟的科研事业不受影响，清理核污染、核废料这种事根本不需要专家在场！”
“现在，你只要给我查清楚，核电站究竟是怎么爆炸的！”
“你本人不就是帝国大学核物理专业毕业的Doctor吗？”
“最后给你三天时间，要是你没办法查清真相，不要妄想还能安稳坐在原本的位置上！”
“如果三天后，还不能找出事故发生的具体原因，你知道自己什么下场！”
嘟、嘟……
举着电话的手僵在半空，直到身后的秘书开始汇报工作，昆贾才轻轻放下电话。
“昆贾先生，防火墙公司那边传来消息，今天下午弗兰回死了，留在核电站内最后的工程师，柯伦和阿奇诺夫现在还没找到。”
“知道了，继续派人深入核电站寻找柯伦和阿奇诺夫，我出去透透气。”
昆贾走出指挥车，两旁街道上原本茂盛的绿植已经出现颓势，他摘下防护衣的面罩和手套，取出一根烟点上。
“先生，您怎么能把面罩给……”
“没关系，就一小会儿。”
昆贾熟练地深吸一口烟气，让尼古丁暂时麻痹自己，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清醒地明白那通电话意味什么。
境外已经有数个国家和地区得到消息，要求阿斯尔联盟公开详细的事故信息。
卡帕核电站突然爆炸并导致核泄漏，污染了大片土地，最多还能瞒三天。
不过除了防火墙以外，大概还没有其他人知道辐射会导致人体变异，不然境外势力肯定会马上揭露此事。
而撤走专家组和事故调查组，只把自己留下来调查事故的原因，意味着他们正计划放弃卡帕地区，对了，防火墙公司还是帝国研究院在生化领域的合作科研公司......
啧，阿斯尔联盟彻底完蛋了。
在帝国和自由城邦的斗争中保持中立态度苟延残喘了十几年，现在也不得不选择一方势力投靠了吗？
把烟头扔进垃圾桶，昆贾回到指挥车上，再次拨通电话。
“喂，玛莎，你们在灯国玩得开心吗？”
“我这边没事，不过现在你需要把家里所有钱兑换成城邦通用金票。”
“对，我得到内部消息了，最迟三天，汇率一定会发生巨变，咱们能大赚一笔。”
“没事，不用叫醒安，我刚才给你们买了去自由城邦旅游的机票，不用担心我这边，玩得开心点。”
“拜！”
第十七章 温柔中的冷漠
卡车奔驰的街道上，安迪一脸担忧地看着沙林，虽然他和沙林之间并不存在什么革命友谊，但此刻安迪比他表现出来的样子还要温柔许多。
他几乎不会伤害普通人和弱小，更何况还是一个在事故中毁容的可怜虫。
而在回忆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后，沙林缓缓从极度震惊中恢复理智。
虽然发生那种令人难以接受的事，至少他活下来了，不管死而复生的理由是什么，沙林依旧是那个沙林，这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他刚才只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刺激而受到惊吓，才会产生某些身体上的反应。
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并决定隐瞒这件事。
“抱歉，安迪，我刚才想起一些糟糕的事情，现在没问题了。”
沙林‘不好意思’地转过头，看向窗外。
夜色暗得深沉，路边的楼房和商店渐渐稀疏起来，卡车终于驶离卡帕市区了，也许是因为漫长的黑夜太过枯燥，安迪决定活跃气氛。
“来点音乐吗？”
“请随意，我都可以。”
安迪从怀里取出一只车载卡插入卡车的内置音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连一辆装满尸体的运货卡车上也有音响，但这件事似乎不是沙林应该关注的重点。
欢快的前奏响起，安迪满意地跟着节奏一起晃动。
“Vodkavodkavodkavodkahey！”
“Vodkayou‘refeelingstrong，vodkanomorefeelingbad！”
“Vodkayoueyesareshining，vodkayouaretherealman！”①
“沙林，高兴起来，你此刻已经摆脱那个充满怪物和辐射的城市了！”
“或许你需要点上一根烟，其实我还藏了一箱vodka在车上，当然酒驾绝对是不行的，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开一瓶试试味道！”
高速公路上，安迪根据地图指示行驶，吵闹的音乐从被改装过的音响传出，震得玻璃都在颤动。
沙林也努力打起精神，睡梦中的小奶猫被音乐震醒，喵喵地在他腿上乱爬。
“谢谢，不过我现在不是很想喝酒，但还是谢谢你。”
“嗯......不用谢。”
安迪将音响的声音调小，不再打扰沙林，目光中却多了几分担忧和探索。
大概一个小时过后，沙林终于转过头问他。
“你会把我送到哪个城镇，距离卡帕地区最近的西滨村？”
“不是西滨村，我会带你去帕耶镇，所有市民都被安排在帕耶镇附近的隔离区，你刚刚从辐射区离开，需要接受专业的身体检查。”
“你的亲人和朋友们应该也在那边。”
安迪特意补充了一句，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要是他真有可靠朋友的话，那他大概就不会被独自遗留在卡帕市了。
而在得知自己身体发生某种变异后，沙林并不想接受什么身体检查，如果被医生查出什么问题，那么他无法确定自己会遭受何种待遇。
至于朋友们......
脸变成现在这幅鬼样子，他更不想遇见他们，不想让凯克、尤其是不想让艾玛看到自己最丑陋狰狞的模样。
“我不想去指定隔离区，你能带我去西滨村吗？”
“抱歉，不过这件事的确很难做到。”
安迪面露难色，继续解释。
“现在卡帕地区的出入口都有很多人把守，没有特殊许可证，谁也不能离开这里。”
“而且你在辐射区停留那么长时间，身上应该也带有不少辐射残留，就这么让你离开辐射区，也可能会造成其他地区被辐射污染。”
“可我真的不想......”
“沙林，放轻松一点，我只是把你送回卡帕管理者手中，他们之前把你留在卡帕，但这不代表他们是有意这样做的，谁都会有在工作中出现疏漏的时候。”
安迪循循劝导，他并不知道沙林最害怕的东西是什么，而在他看似温柔的语气中，同样带有意思不容拒绝的强硬。
卡车缓缓驶入临时休息区，沙林知道留给自己逃跑的时间不多了，而面对红发男人要把自己送入帕耶隔离区的坚定，沙林明白了哀求毫无作用。
他停止了这种可怜人的无用功。
如果就这样认命，他或许能在隔离区得到比较好的照顾，只是当沙林望着安迪被过肩红发遮挡的背影，喉咙竟涌起一阵瘙痒和干涸，右手摸向怀里的刀。
邪恶的种子在沙林心中生根发芽，此刻他不想哀求，也不想示弱，只想尽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从安迪拒绝带沙林离开隔离区以后，并拒绝送自己离开卡帕地区后，他就开始思考这件事了......
把那个红头发的男人打晕，然后抢了他的车和冲锋枪，我就能离开卡帕！
就算卡帕地区的公路有人守着，我也可以穿过海面或是深林，从没人看守的地方逃离！
对，打晕他，偷偷逃跑！
邪恶的念头越来越坚定，过了二十几年普通人的生活，沙林脑中此刻正体验着犯罪分子思想的萌芽和短暂的刺激感，他不断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他是被逼的！
同时，另一种不安的感觉在他心中也越来越强烈。
卡帕被雇佣兵接手，让沙林对安迪口中所谓的隔离区产生更多怀疑。
那天晚上，暴雨将辐射带入卡帕市，几乎所有人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辐射影响。
那么暂时看上去无恙的卡帕市民，以后就一定不会发生变异吗？
还说是，已经有人想到了这个问题，才把所有卡帕市的市民集中收容在指定隔离区？
！！
想到这里，瞬间有一股凉意从沙林的脚心直达头顶。
他看着安迪的背影，内心依旧挣扎，临时休息区有一家24小时超市，那个红发男人去给小奶猫找奶粉去了，车钥匙和枪也被他带在身上。
颤抖的手握住杀猪刀柄，他又想起凯克和艾玛，还有公司里的同事们。
就算、就算指定隔离区里没有他推测的最黑暗的事情发生，沙林也不想以现在这种如同怪物一样丑陋的模样去见任何认识自己的人，尤其是艾玛。
再想到艾玛脸上可能的鄙夷，沙林吞了吞口水。
他小心翼翼地跳下卡车，心虚地四处看了看，又捡了一块石头，踮脚向超市走去......
第十八章 弱小者
灯光闪烁的临时休息区超市内，红发安迪正一脸认真地寻找奶制品贩卖区。
他的手里捧着小奶猫，对还没睁眼的小东西爱不释手，这让他看上去整个人都充满破绽，但他其实并不介意把后背暴露在沙林面前。
这不是因为他完全信任沙林，其实他对任何人都不信任。
但他相信自己的实力。
黑夜沉溺在令人恍惚的寂静之巅，名为邪恶的怪物在失去本来面目的男人脑中叫嚣，那个男人缓缓靠近安迪的背后，闪烁的白炽灯被一排排货架阻隔，灯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狭长。
将硕大的石块高举，沙林看准他的脑袋！
！！
安迪忽然转过身，将一罐快过期的羊奶粉丢过来。
“喂，你知道冲奶粉的水温吗？”
沙林瞬间将石头藏回身后，单手抱住迎面而来的奶粉罐，狰狞的大眼珠子里充满惊愕。
“你也不知道吗？”
“那还是我去给小家伙冲点羊奶粉喝，你也先找点东西填饱肚子，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就能抵达目的地了。”
安迪面带微笑地向沙林迎面走来，又拍拍沙林肩膀，从他手中拿走奶粉罐。
他的动作很慢且轻，这让沙林几乎认为他没有看到自己行凶的举动，可是下一秒，红发男人的话瞬间让他堕入冰窟。
“哦，对了......”
“沙林先生，还是想个好一点的借口给我吧。”
“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不过即便毁容了，也不要让自己的心灵变得和外表一样。”
“那才是真正的丑陋啊。”
安迪顺手抽走沙林藏在身后的石块和刀，又叹了一口气，而这种带有明显警告意味的动作足以令人窒息并胡思乱想，同时令沙林对自己的行为充满羞愧和懊悔。
当脚步声渐远，沙林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跪在地上用力呼吸。
呼——
我、我刚才，都干了些什么啊......
我怎么可以做出那种事？
沙林跪在地上大口喘息，直到整个人彻底清醒。
慌张地掰开一瓶盐苏打大口喝光，塑料瓶在他手中被轻松拧成废料，身体上的痛苦已经减轻多了，只是依旧伴随阵阵难以忍受的瘙痒。
来到卫生间的镜子前，沙林摘下快要粘在脸上的口罩和连衣帽，瞬间褪去的皮屑在空气中飘扬。
再仔细观察脸上的色斑和伤疤，溃烂的部分似乎又变小了。
当然这种恢复非常缓慢，而他只不过是能清楚地回忆起十几个小时以前自己在浴室镜子前的模样，所以才能察觉脸上的疤痕正在愈合。
希望之花突然盛开，带来虚无缥缈的暖意。
“沙林，或许你真的不应把事情想得那么糟糕。”
“该出去承认错误了。”
冰冷的自来水让沙林彻底清醒过来，他戴好口罩和连衣帽，来到休息区食堂。
安迪就坐在靠窗的餐桌旁边，也不知道他从哪儿翻出来一只针管，正在给小奶猫喂奶，桌子上还有一些特供烤肉食品的包装袋。
沙林猜测是因为卡帕地区的食物都存在辐射隐患，因此雇佣兵们有经过处理的特殊食物。
安迪正耐心地哄着小奶猫吃奶，但小家伙也不知道在闹什么脾气，倔强地一口不吃。
当沙林坐在安迪对面时，小奶猫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竟然从桌子那边爬过来，又抱着他的手指一口咬下去，享受地吸吮起来。
安迪无奈地耸耸肩，目光中只有纵容和宠溺。
真是个猫控。
推测出身体已经变异后，沙林也不在乎饱腹的食物有没有被污染，现在他要主动认错，最后一次请这个红头发的男人带自己离开卡帕，用讲道理的方式。
如果还是不能说服安迪，沙林就不会再考虑这件事了。
“很抱歉，安迪，我差点做出不可原谅的大错。”
“用不着道歉，因为它对我而言没有价值，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
安迪拄着下巴奇怪地问道，但他似乎没怀疑沙林另有身份，毕竟那些经受过特殊训练的人是不可能用石头伤人的，都联合历4217年了，石块攻击什么的也太原始野蛮了点吧？
这一看就是落后的阿斯尔联盟的攻击方式。
就像历史书里记载的那样，在十几年前的阿斯尔保卫战中，阿斯尔竟然还有人用单发步枪战斗，这种完全落后的地区让自由城邦甚至提不起一点儿征服和拉拢的欲望。
这次他会被派到卡帕，也是因为帝国方面的小动作被自由城邦发现，才派人进入阿斯尔地区。
而安迪和库科奇的任务也很简单，查明帝国在搞什么鬼，并破坏他们的一切计划。
沙林低着头，谨慎说出不想进入帕耶隔离区的原因。
“安迪，其实我什么都看到了，那些游荡在卡帕附近的怪物......”
“所以我猜测，卡帕市的人全部都受到辐射影响，集中收容处很危险，所有人都变成那种怪物。”
“我只是不想死在那里！”
“拜托你带我离开吧，我可以给你钱，十万尔斯币、不、二十万！”
沙林有些激动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二十万已经是他能拿出的最大金额，安迪却依旧单手拄着下巴，目光中充满思索，但很快又坚定下来。
安静了十几秒后，他抬起头看着沙林的眼睛。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目前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现在尚未发生变异的人类，在一段时间后有没有变异的可能，也许变异也会存在相当长时间的潜伏期，也许还具有一定程度的......”
“传染性。”
安迪的声音忽然变冷，目光中的杀意一闪而过，沙林的汗毛瞬间立起来。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知道安迪不允许自己离开卡帕地区、而一定要被送入指定隔离区的原因！
他太得意忘形了。
弱者，只能小心翼翼地摇尾乞怜。
强者，可以随时改变对弱者的态度，并决定它们的命运。
沙林赌输了。
从一开始他决定在安迪面前暴露自己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成为无法控制自己逃离的、只能任由别人携带再送入指定地区的、没有睁开眼睛的幼猫。
看起来很可怜，但没有人会真正可怜，它（他）的幸存。
第十九章 安迪的建议
看到沙林面带恐惧，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安迪突然笑出声来，又恢复了他那张邻家大男孩一样的表情，挥挥手示意沙林坐下，仿佛一切不愉快都不曾发生。
等到紧张的气氛稍稍松弛下来，他靠在椅子上，懒懒散散地安抚：
“沙林先生，你先不要想太多啦，那些事情都只是猜测而已，你又没亲眼看到。”
“目前，指定隔离区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你也是从卡帕市出来的辐射患者，没准有一天你也会变成怪物哦，所以我更不可能把你带出隔离区。”
“当然，我的确听说指定隔离区那边也被防火墙公司接手了，你的担心或许不是多余的。”
“但不管那边发生什么，都和我的任务无关。”
安迪看到沙林眼中的窘迫和失望，又点上一根细长的烟，话锋一转。
“不过......”
“如果你真的很想努力活下去......”
飘散在空中尼古丁中传来淡淡的橘子香味儿，安迪脸上带着与看上去完全不相符的成熟和体贴，从防护服里拿出一支柱状的长方形合金块。
他把防护服手套摘掉，露出带着夸张金属戒指和涂黑指甲的手，拧动合金块。
合金内内部突然响起咔哒咔哒的机械声，传动的机关带动一连串结构变化，只有一根拇指大小的金属块快速解压成一只锋利的匕首。
“MANTRACK-IV型匕首，矛形刀尖，具有可怕的穿刺力与强大的切割力。”
安迪不动声色地解释道，随后他又用拇指按下刀柄低端的电子感应器，军用匕首再次变形，刀柄两端分别伸出指甲盖大小的瞄准镜和扳机。
随着模块移动，刀身也向右偏移了一厘米，露出藏在刀柄中的弹道。
“它的进阶形态是匕首枪，几年前从一个朋友那儿赢来的玩具，送你防身好了。”
面对安迪同样毫无依据、充满猜测的安抚，沙林心中的绝望并没有减少。
他正努力消化这件事背后意义带给自己的冲击感。
同时，当安迪拿出可以变形的小东西，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这种武器吸引，而当他听到安迪要把这把非常适合藏起来的匕首枪送给自己时，他更惊讶的说不出来话。
虽然二十年前，沙林就听说境外有公司利用记忆碳钢网结构对武器进行大规模革新，但阿斯尔的武器管制非常严格，这些信息都只有在违禁网站上才能看到。
“这......送我？”
“怎么，你不喜欢？”
“不、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沙林一把从安迪手中抢过匕首枪，在指间摆弄起来，他从小就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但接触它们的机会几乎为零。
看着见到新大陆的沙林，安迪无奈地摇了摇头，来到阿斯尔联盟管辖的地区以后，他还以为自己穿越回到五百年前，那个人类刚刚进入电子时代的社会。
又抬头看了看时间，安迪继续介绍：
“匕首枪里只有四发子弹，希望你能把它们用对地方......”“
“如果你还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全，那我建议你进入指定隔离区以后伪装成一名聋哑人，没准能发现隔离区内究竟有没有发生某些违反世界人权协会规定的事儿。”
“对了，之前你身上的刀我给扔了，没经过任何特殊处理，太容易被检查出来了。”
“真遇到无法解决的麻烦，在阿斯尔联盟待不下去了，就去自由城邦，那是个包容度相当高的地方。”
说完这些话以后，安迪起身戴好防护服，独自回到卡车上。
沙林还不明白安迪为什么会说这些话，他也带着小奶猫回到车上，把合金块揣起来放好，同时他也注意到安迪看了好几次时间，猜测安迪是着急回去和库科奇碰面搞大事情。
事已至此，沙林没办法退缩了，他只能祈祷自己和安迪的猜测全部都是瞎想。
进入隔离区以后，什么坏事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如往常一样......
但愿如此吧......
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安迪再次驾驶卡车向帕耶III号隔离区行驶，这处隔离区就位于帕耶镇的东南角，是四个指定收容隔离区中唯一紧挨着大海的那个。
当沙林和安迪抵达时，天色才刚刚破晓，卡车停在封闭的铁丝网门前，尖锐的鸣笛声打破隔离网那边的寂静。
一切都是灰蒙蒙的，情绪也是，一直都像被污浊的尘埃蒙蔽。
不远处的门卫室灯亮起来，两道急匆匆的人影跑来，他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卡车内，安迪凝视着偌大的隔离区，沙林同样看不出来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未知的地域、未知的危险、未知的势力......
现在，沙林又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奋力反抗安迪的‘坚决’了。
他忐忑地看着迎面跑来的陌生人，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离开的机会，他现在只希望凯克和艾玛不在这边，不会出现相认后痛哭的画面。
“沙林先生，希望你能活着离开隔离区。”
“哦，还得提醒你一句，以后想行凶先得找个没有影子的地方再动手，下手时千万别犹豫。”
“祝你好运......”
安迪的祝福语还没讲完，敲玻璃的声音碰砰砰响起，他脸上的表情瞬间恢复成沙林最初遇见时，雇佣兵身份的态度。
门卫穿着深抹布色的防护服，手里捧着连发炮枪，大概是认识雇佣兵的车辆，因此也没有马上做出过激反应，只是警惕地看着安迪摇下车窗。
“你们雇佣兵不是应该在卡帕市区那边吗，来3号隔离区做什么的？”
“对，没错，我们是从卡帕市区那边过来的，不过你不用紧张，我是红石2号小组的雇佣兵安迪，我们老大特意让我拉着你们需要的东西交差换钱的。”
安迪指了指卡车后面载满的尸体，有些是死去的动物，有些是变异体邪恶的断肢。
门卫员检查了一下，对卡车上的尸体块进行登记，不忘向他抱怨。
“不是说过好几次了吗，让你们直接把动物尸体封起来埋上，现在你把尸体全搞过来，我们还要再分。”
“下次注意，下次一定注意，你们多担待！”
安迪笑哈哈地打圆场，走下卡车，把带着防护面罩的沙林一把抓下来，推到门卫面前。
第二十章 多想
“对了，还有件事儿得跟你们汇报一下，他是我在马路上捡到的流浪汉，你们这儿还收不收人了？”
安迪将沙林推到门卫面前，而这种行为的发生，似乎除了他自己没有感觉到尴尬，其他人都感受到一些古怪的气氛在隔离区门口蔓延。
本来门卫不管居民撤离的事儿，他们相互看了看，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什么情况，没听到广播的遗留者？”
“对，你们撤离时把他拉下了，他还是个聋哑人，虽然身上有大量辐射伤，不过脑子还是正常的，也能和人交流。”
安迪拍了拍沙林，他马上摊开之前写好的白纸。
“我是聋哑人，请您帮助我。”
“所以就是这么回事儿，现在头儿交代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要赶紧回去继续抓那东西，他和它们就交给你们了。”
安迪把卡车上的尸体一股脑卸在地上，就要离开，门卫突然叫住他。
“先等等！”
“说清楚你是怎么发现他的再走，我们得知道他有没有看到什么！”
守门人举起枪管，这令他的提问不容任何人忽视，沙林紧张到全身紧绷，下意识想要开口，但聋哑人不能说话，安迪依旧一脸轻松地应付他们。
“他只是我在临时休息区捡到的，我怎么知道他都有没有看见什么？”
“别气势汹汹的跟我说话，我只是个跑腿的，如果你不满意我这样回答，那你得跟我们头儿打电话投诉。”
“不过我还是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听说上次你们的人给头儿打电话，就多损失了好几百万金票，如果你们想继续增加成本，不妨试试。”
安迪十分骄傲地哼了一声，启动卡车扬长而去，只剩下一脸犹豫转为愤怒的门卫。
两名守门人再次对视看了一眼，却不敢直接带领沙林进入隔离区，其中一个男人撇开目光，破口大骂。
“呸，一帮给钱就什么都干的狗而已，在这儿跟我们装什么呢？”
“他们也就趁现在能乱吠两声，等城里那些东西都清干净，以后有他们好看的......”
暂时没有人质疑沙林聋哑人的身份，这两个人只是拿枪对着他，不让他乱跑。
巡逻队员正帮忙分拣尸快，门卫一阵谩骂过后，掏出手机，向高层报告尸体运过来这件事，还有沙林的事儿，他们打算把沙林移交给管理者。
沙林的神经一直紧绷着，他的眼前只有暗淡荒凉的矮楼，不敢对门卫的声音产生反应。
他开始怀念自己面对变异体时的经历了，人类、拿着武器残杀的人类、在背后相互诋毁谩骂却能当面微笑着的人类、充满算计的人类......
他们比变异体可怕多了！
沙林都不知道自己在几个小时以前，怎么就同意了安迪让他扮演聋哑人的计划，好像这样做就能摸清楚安迪口中的防火墙公司究竟有没有搞小动作一样。
而当他身处‘敌方阵营’，沙林才切身感受到这么做有多危险，有多令人胆战心惊。
一旦被防火墙公司的人发现他不是聋哑人，就算他其实并没有打算‘干坏事’，他也会被防火墙公司认为是其他势力派入隔离区的调查员吧？
难道安迪是故意这么做的？
沙林不敢想下去，他现在已经彻底混乱了。
不知道究竟谁才是自己的敌人，也不知道究竟还有没有人愿意帮助自己。
他怕自己继续这样想下去，他会怀疑‘帮助’过自己的人都另有目的，也会让自己彻底陷入阴谋论的误区，对所有人和事儿都不敢相信。
‘我没有理由怀疑安迪把我送过来的目的不是吗？’
‘这样做得不到任何好处，他只是害怕我带着核辐射到处乱走，然后污染更多区域不是吗？’
沙林努力说服自己，因为他现在必须集中注意力，用来面前对付从对面医疗车上走下来的护士小姐了。
他最后，选择相信了安迪的‘善意’和‘帮助’。
但沙林并不知道，在安迪开着车返回卡帕市区的途中，卡车内就正在响起门卫对安迪肆意谩骂的声音。
紧接着他涂着黑色指甲的手指按下手机上的播放软件，手机屏幕上自动在半空中透射出有些模糊的画面，而这立体画面中的内容，正是朝着沙林走来的金发美女......
他一边欣赏美女，一边拨通库科奇的电话。
“把你坐标发过来。”
“嗯，我已经布置完了，指定隔离区内部的独家新闻肯定能卖一大笔钱，就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放心吧，那些人大概率舍不得让他死，而且我早就说过指定隔离区那边根本不用我们亲自潜入，将军那边要是有意见，就让他直接联系我。”
“挂了。”
安迪挂掉电话，单手控制方向盘行驶，另一只手却在沙林曾坐过的位置上寻找和搜集从他身上脱落的皮屑和头发。
卡车转过一处急转弯，空荡荡的公路只留下，红发男人的微笑。
而在帕耶3号隔离区，沙林真正要面对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雾色弥漫，在沙林面前，迎面走来的正是一名用有金色大波浪卷发的高个美女，虽然身上穿着护士服，但丝毫没办法隐藏那身白色天使衣服下面火辣的身材。
她脚上踩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单手掐腰，一摇一摆地吹着口哨走来，嘴角还有一颗性感的痣。
护士小姐的美极具侵略性，就连沙林看到她时都不自觉吞口水，暂时忘了紧张是什么。
当她走到两名门卫面前，安吉丽娜挑逗地用一根手指抬起沙林的下巴，令挡住脸的碎发从脸上滑落，露出眼周布满疤痕的皮肤。
“你们说的聋哑人就是他？”
看到沙林脸上的疤，安吉丽娜若有所思，轻轻理了理他的碎乱的头发。
门卫连忙回答，听起来他们对安吉丽娜充满敬畏。
“没错，安吉丽娜小姐，他就是被雇佣兵送来的聋哑人！”
“那个雇佣兵说他是在吉贾休息区被发现的，发现时就是这副模样！”
第二十一章 安吉丽娜的诱惑
“......在充满辐射的区域内生存了一周，身上的辐射伤竟然开始愈合了，都没发生变异，他的基因组的确值得我们好好研究一番。”
“把他交给我吧，没你们的事了。”
安吉丽娜松开掐住沙林下巴的手，脸上绽放笑容，伴随身上的花香，仿佛盛开在旷野中的大波斯菊。
吞咽口水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并不只有沙林一个人的唾液腺分泌，但至少这些门卫不敢明目张胆地盯着她。
看到男人们的表情，安吉丽娜又呵呵地笑起来，主动牵起沙林的手向医疗车走去，沙林很快感受到在他背后那两道赤裸裸的嫉妒目光。
牵着沙林登上医疗车，她感受着那颗强有力的心脏，缓缓关上车门。
滴、滴滴、滴......
封闭医疗车厢内，医疗仪器响个不停，白光灯也在闪烁。
等车外的光线彻底隔绝，安吉丽娜面对沙林，继续温柔地对沙林进行引导，把他按在白色医疗椅上。
很快，监控器屏幕上方，在白色光标的闪动中呈现出一具完整的三维人物模型。
她继续耐心地给沙林安上冰冷的检测仪器，人物模型身上渐渐浮现出一条条绿色的血管脉络，健康的内脏填满胸腹，白色的骨骼让这具模型更加充实。
安吉丽娜随即在医疗监控器上输入一串指令，几行小字在屏幕右上角闪动，这些是这具身体的更多细节。
沙林小心翼翼地控制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当两个人的距离进一步拉近，一股奇特的香味儿钻入鼻腔，沙林忽然感到口干舌燥，似乎有阵燥热从腹部直达头顶。
女人满意地看着显示屏上那颗鲜红、加速跳动的心脏，没有停止独特的充满危险的温柔攻势。
她趴在沙林耳边，轻轻说道：
“来吧，我们来做个身体检查，姐姐会好好照顾你这个小可怜。”
诱惑之声在耳边响起，温热的风吹拂耳廓，心跳继续加速......
虽然他年轻时也谈过纯情且短暂的恋爱，但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直接带给他最原始的冲动，这无关爱情和喜不喜欢，欲望就是欲望。
安吉丽娜此刻非常满意沙林的反应。
她摘下沙林的口罩和连衣帽，皮屑粘在棉质衣物上，厌恶的表情快速从她脸上闪过，而后安吉丽娜轻轻拍掉沙林身上白色的皮屑，安慰式地将他抱在怀里。
“哦，看看这满脸疤痕，真是个可怜的男孩。”
“姐姐会帮你。”
女人不留余力地安抚着毁容的男人，只是沙林依然看到那份厌恶，心口迅速被一记重拳狠狠击打！
虽然安吉丽娜很快恢复了她职业的假笑，仅仅只是那一瞬间厌恶的表情，就像有一盆冰冷的深井之水泼到沙林身上，令他从头到脚陷入寒潭。
这一瞬间，自尊心浇灭了所有欲望。
安吉丽娜自然感受到从沙林身体上传来的僵硬，她以为沙林只是在紧张，便继续安慰。
毕竟面对这样一个突然被雇佣兵送来的‘聋哑人’，她当然不可能直接相信这件事情发生的这么巧合，因此要对沙林进行一番试探。
比如，再次贴在沙林的耳边，充满诱惑地伸出舌头：
“亲爱的，你不想对我做些什么吗？”
“在医院里我都无聊死了，现在车上只有我们两个，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哦~”
沙林的意识陷入恍惚，几个暧昧不清的音节从他喉咙里传出来，带着些无法解释的忍耐。
但他没有做出任何逾越之举，此刻沙林只想戴上自己的口罩和帽子逃离令他颜面扫地的医疗车，最好再给他找台电脑玩一晚上蜘蛛纸牌和扫雷。
这样做才会让他心里更舒服一点。
安吉丽娜狡猾的起身，远离沙林一些，目光飘向检测器上的心跳速率。
只是沙林的心跳虽然在她贴过去的时候加速，此时又缓慢地降下来，似乎并没有听到她暧昧的诱导。
女人的眉头蹙在一起，单手扶着下巴。
“难道真听不见？”
聋哑人形成的原因有很多种，因此在短时间内，安吉丽娜不可能用最专业的检查方法判断这个男人是不是真聋，按照她的个人习惯，勾引是最常用的办法。
忽然，医疗车厢内响起巨大的爆炸声！
就连安吉丽娜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捂住耳朵，沙林的身体一抖，却强迫自己忍住了。
他快速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露出怎样的表情，脸上不自然的忍耐迅速转变为疑惑，安吉丽娜还在四处张望寻找爆炸声的来源。
等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沙林身上，面对那种疑惑的目光，安吉丽娜终于停止试探，脸上只剩下厌恶的表情。
“真是个令人乏味和作呕的男人。”
“沙门图，出来吧，我知道是你在搞鬼，他对刚才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大概是真聋。”
“该死，你这家伙连我都吓到了。”
安吉丽娜翘着二郎腿靠在座椅上，长相猥琐的男人从驾驶位打开封闭的窗口，贪婪地向安吉丽娜的脂肪堆看去，讨好似地征求她的意见。
“安吉丽娜组长，既然这小子没问题，那现在我们把他送去哪儿？”
“直接送到地下医院，虽然他是个聋哑人，谁知道他这几天里有没有看见那东西，要是他把出现变异体的事播出去，那些人又要闹了。”
“对了，你别忘了提醒79号，一会儿再给他检测一下，看看体内有没有藏着什么金属制品。”
“手机倒是无所谓，现在整个卡帕区域内只有通过内部信号才能使用。”
安吉丽娜略感乏味地打了个哈欠，为了消磨时间，她从大衣兜里取出一只钥匙圈在指尖不停转动。
医疗车很快启动，沙林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地下是个什么地方，但听起来就见不得光。
同时沙林又紧张起来，他很害怕安迪送给自己的匕首枪被发现，那么他很有可能被这群人处理掉，毕竟这个世界排的上名号的超级公司，都拥有自己的武装势力。
过了十分钟，身体检测仪又响起来，沙林的体检结束了。
第二十二章 特殊治疗中心站
安吉丽娜兴致缺缺地在显示屏中查看体检报告，很快她就露出一丝怀疑，加快翻动页面的速度。
令安吉丽娜感到奇怪的事情是，根据体检报告的显示，目前这个聋哑人的各项身体机能都低于正常人的数值，但机器对身体的整体评价却是健康。
与此同时，作为遗留在辐射污染区的遗留者，他身上的核辐射残留量，除了衣服上沾的，血液中的测量值却接近零。
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这个聋哑人是最近才从辐射边缘地带流浪到卡帕地区，在辐射对他造成危险以前就被送他进入隔离区的雇佣兵捡到，穿上了防辐射服。
而他身上的伤疤，以前就有。
通过仔细检查，安吉丽娜也的确可以判断这些伤疤只是看起来像辐射病患者身上的溃烂，毕竟辐射病患者溃烂的伤口是不可能愈合的。
第二种可能，就是辐射已经被他吸收了。
不过辐射被吸收的现象，目前只出现在已经稳定变异的那些变异体身上，而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有些狰狞，但他的确没有脱离人类的范畴。
如果事实的真相是第二种可能，那么这件事情好像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了。
安吉丽娜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将体检报告传输到手机上，再用邮件发送出去。
这是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更愿意相信第一种可能。
同时，体检结束后，沙林扯下身上的电线重新戴上口罩和连衣帽，他受够了安吉丽娜眼中的鄙视，独自玩起手机上自带的单机扫雷游戏，毕竟这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
又过去十几分钟，医疗车开始减速。
当汽车停稳，等在车厢门外的是几名全副武装的医疗人员。
在被这些医疗兵套上电子锁时，沙林注意到这里距离住宅区很远，四周只有一处防空洞，以及覆盖大量野草的土地和几颗营养不良的小树。
太阳冒出头来，防空洞口对应的位置是北方，如果沙林没记错的话，帕耶镇北侧就是大海。
从之前安吉丽娜和猥琐男的对话中可知，防火墙公司来到此次的确没安什么好心，此刻沙林只能依靠自己逃跑，不过在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发生变异后，也更加有意识地感受着身体带来的全新感受。
他环视四周，所有画面都像刻在脑子里一样，超乎寻常的记忆力让沙林感到一阵安心。
也许防火墙公司的人认为没必要和聋哑人解释什么，因此连骗人的话都省去了，他被医疗兵带入防空洞，防空洞口上方还挂着十分简陋的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字：
辐射病特殊治疗中心站-临时征用。
走进防空洞，它的内部空间比沙林想象中要大一些，不过这里依旧可以用阴暗、压抑和狭窄这种名词形容。
新进入‘医院’的患者都要在入口处进行登记，沙林随手写下伪造的基本信息后很快就被放行。
他之前收拾的行李全部落在安迪车上，他相信这是安迪的有意为之。
当然在正式进入‘医院’以前，沙林还接受了金属探测器的检查。
他的钥匙和手机都被没收了，但别在腰间的合金块却没有被搜查出来，一直藏在内衣口袋里的幼猫也被掏出来。
其实关于小奶猫的事情，沙林和安迪说了好几次，希望他能带着小东西。
本来在沙林进入指定隔离区以后，他认为自己都自身难保，哪里还有精力照顾猫，但安迪却以小奶猫现在已经认准沙林的血做食物，只有沙林能喂养作理由直接拒绝。
好在上一次吃了沙林的血以后，小奶猫一直都在睡觉，直到现在都没醒，给沙林省去不少麻烦。
发现幼猫的医疗兵对沙林这种流浪汉养猫的行为嘲讽了一番，在沙林的‘祈求表演’中，他们把猫还给了他。
这些人大概是认为猫没有威胁，所以也没人愿意接手这种无聊的麻烦。
沙林把它重新揣在兜里，小心翼翼地放平放稳。
在进入防空洞后，安吉丽娜一直走在队伍最前面。
沙林看到黑色胶皮包裹着粗大的电缆，从洞口处的发电箱一直向内延伸，沿着石壁下方，根本看不到尽头。
两排因电压不稳而不停闪烁的白炽灯管下，简陋的铁制单人床上躺着不断呻吟哀嚎的辐射病患者。
患者们躺在床上，透明液体通过点滴的方式进入体内。
辐射病患者的状态看上去非常糟糕，暴漏在外的皮肤已经无法简单用烧伤来形容，沙林眼前已是一种如同饿鬼刚刚从滚烫的地狱血池里捞出来的惨象。
许多患者们身体上，即便是没有流血处也呈现出被死神缠身的暗红色......
沙林知道，那是因为辐射引起的皮内出血现象，他们已经没救了。
面对这种病人，即便是亚星上最正规医院能做到的，也只是用麻痹神经的药物来缓解他们的痛苦，所有辐射病患者最后都会在细胞的凋零中化为一滩血水。
这样想来，痛苦的死去和变异成怪物都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沙林在为病人感到悲哀的同时，也感觉到一丝庆幸。
但他的步伐还是越来越沉重，走得也越来越慢。
身后的医疗兵不断推搡着督促他前进，深不见底的通道就像怪物的食道，不断吞噬生命。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水混合的令人作呕的味道，充满绝望和压抑的防空洞穴中，安吉丽娜摇动腰身，维持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向地洞更深处走去。
忽然！
丑陋狰狞的身影向安吉丽娜扑来，用已经缠满纱布但还是止不住向外渗血的手臂抱住她的腿！
“医生，救救我！”
“不要走，求求你了，救救我！”
“给我用药、给我止血、我会把我所有钱都给你、所有钱都给你！”
“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
头上已经没几根头发的老男人跪在地上，每说一句话都有血沫从他嘴里喷出。
安吉丽娜厌恶地抽离自己的腿，甚至不愿意正眼看他一眼，直接用她十二厘米的高跟鞋踩在病人手上，痛苦的哀嚎声瞬间在甬道回荡。
第二十三章 深渊之口
“护士呢，病人都从床上掉下来了，怎么不知道扶一下？”
安吉丽娜大声呼喊，几名穿着白色塑料装防护服的护士匆匆赶来，合力把倒在地上的患者重新抬回病床上，又给他打了一针绿色药剂。
所有人都带着厚厚的防护装备，除了安吉丽娜和病人。
“不、别碰我！”
“医生，求你不要走，救救我吧！”
“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患者奋力反抗，但他除了愤怒地指责和呐喊外，根本没有剩下多少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墨绿色液体进入体内。
而这药并没有减轻他的痛苦，反而令他浑身上下更加痛苦不堪。
男人的惨状令沙林头皮阵阵发麻，而其他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却冷漠得不像人类，似乎对这种情况也司空见惯。
沙林猜测，他们必然是已经抗过、争取过，但结果更加凄惨。
他下意识避开那张病床，前进的脚步也慢了下来，因为他已经无法想象前方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了。
安吉丽娜看到沙林目光中的犹豫和胆怯，眼神示意身后的医疗人员让他加快脚步，忽然，不像是人类的哀嚎和愤恨接连不断地从那个男人喉咙里传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吼......”
“都怪你们！都怪你们！都怪你们！”
“杀、杀光、把所有人杀光......”
“吼——！”
充满绝望和憎恨的怒吼快速在甬道里传开，那个男人脸上的五官也开始扭曲，被挤到一起，安吉丽娜脸上终于动容，但也镇定地高喊：
“后退，他要变异了！”
“马上进行捕捉！”
在安吉丽娜高喊呼喊提示医疗人员小心的同时，男人身上的肌肉极速膨胀，缠裹在他伤口处被血浸透的纱布被撑破，而他的脸竟然在快速消融！
很快，男人脸上只剩下还在哀嚎的嘴，等四肢溶解完全后，他的皮肤竟变成深紫色的泡沫一样的结构。
全副武装的医疗人员迅速开枪，又又一支队伍闻声跑来。
特殊子弹打入男人溶解前的大脑位置，只是子弹穿透身体后，这鬼东西并没有停下，而是从深紫色身体各处长出无数张如深渊巨口一样的嘴！
这真的是人类变异，而不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怪物吗？
伴随着男人变异时发生的躁动，沙林不断后退，临近病床上的患者也已经不顾一切地向外逃去。
变异引起了巨大的骚乱，这似乎也是地下医院里第一次发生这么大规模的变异事件，更多武装医疗人员扛着武器从甬道两侧跑来，轰击这只像是跳蚤一样疯狂攻击四周的怪物。
沙林也是首次看到怪物变异的过程，整个过程比他想象中还要恶心。
而且，这只变异生物拥有也强大的恢复力，子弹打在它长满嘴巴的身上炸开，虽然怪物痛苦地哀嚎着，但当它拼命摆动那可以自由伸缩海绵一样的身体，每次都有几名医疗兵被它击飞在地。
身体衰弱的辐射病人被地上的电缆绊倒，伸缩自如的怪物身体瞬间冲到病人身前。
“不要啊！”
“救、救我......”
哀嚎声此起彼伏，又在某个时刻戛然二尺，怪物同时张开数张腥臭的血盆大口，当它伸出舌头的时候沙林这才看到，那巨大得嘴里竟然还有另外一张嘴巴！
此刻，沙林和仓皇出逃的辐射病患们心中所想一样，都想马上离开这个充满危险的地下洞穴！
而此刻沙林也发现眼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变异体身上，他站在两个医疗兵身后，右手下意思摸向腰间的匕首枪，向出口方向退去。
暂时没有人发现他的小动作。
很好！
沙林再次提速，当他和医疗人员拉开一定距离，转身就跑！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逃跑机会了，现在都不跑的话，还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他可不想再和什么变异人、防火墙公司、还有自由城邦的‘特工’扯上关系！
跟在慌乱的人群后方，沙林试图将自己隐藏在其中。
距离变异处更远一点的病人们还不知道甬道深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恐怖的嘶吼和人类的惨叫让更多病人慌乱地加入逃亡队伍，与拎着手炮冲向甬道深处的医疗员形成鲜明对比。
清新中带着一点腥味儿的海风吹来，阳光就在不远处，辐射病患者仿佛见到救赎，那是名为解脱的味道。
紧接着，解脱真的出现了，只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呈现在众人眼前。
那属于死亡的阴影……
一排穿着整齐白色全封闭塑料防护服的武装医疗兵堵在放空洞口，整齐的举着冲锋枪，在第一个辐射病患者的脚踏出某条黄线时扣下扳机。
哒哒哒......
在枪声响起前的那个瞬间，沙林清楚看到医疗兵扣下扳机的动作，他瞬间侧身，靠在石壁上躲避子弹。
就就在他的面前，血浆如绽放的烟花，辐射病患者成排倒下。
没有任何警告的提示音，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暴力行为，正在发生的死亡就是对后来者最好的警示。
灼热的鲜血溅到他们白色的防护服上，在那些人身后的阳光下，医疗兵的影子连在一起，就像一道毫无缝隙且界定着深渊的围栏，封锁了所有人的希望。
而那些还活着的人，那些站在中后排暂时捡回一条命的辐射病患者，他们看到前方的病人倒下，在慌乱中停下脚步。
气氛一直停留在残酷的血色中，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二十分钟、也许是一个小时，这些还活着的辐射病患者颇有默契地低下头，木然地转身，重新回到了他们的病床上。
有人把被子捂在头上颤抖，有人重新给自己插上点滴的针头，还有修女跪在地上向她的神祈祷，拉着几个信奉无面之神的老人吟唱起送人往生的宗教歌曲。
沙林还蹲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清晰的心跳一直在耳边回响。
从甬道深处传来一阵阵剧烈的震动，变异体尖锐的叫声在沙林脑子里炸开，他不得不死死堵住耳朵。
而当他闭上眼睛喘息，脑海却在循环播放人们被射杀的画面......
第二十四章 监牢区里的老熟人
沙林抱着头，死死堵住耳朵，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感觉灵敏和记忆力超强也未见得全部都是好事。
因为那些人死去时的表情、沙林全部都记得清清楚楚，但他并不这样期待，他期待自己可以尽快忘记这些会让人做噩梦的悲惨记忆。
沙林是同情死者的，但在他自身难保的时刻，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被他人的死亡左右情绪。
努力平复心跳，不知过去多久，变异体的尖叫终于消失了。
高跟鞋与地面撞击的哒哒声越来越近，沙林又听到安吉丽娜独特的呼吸声，缓缓睁开双眼。
那个女人依旧是一身性感护士服，手中不知何时还多了一把以电子流浆技术为基础研制开发的光剑，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洁白的护士服上沾了一道十分明显的暗紫色污秽。
她从死人堆跨过去，看了看满地尸体，马上有医疗兵向她汇报。
“安吉丽娜组长，我们已经清理了全部企图逃跑的辐射病患者，没有患者逃出甬道。”
“嗯，死亡原因就随便写吧，反正也没有人会查。”
安吉丽娜撩了撩头发，拿那股强烈的花香很快掩盖住她身上的血腥味儿。
她又扫视一周，看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什么都不知道的患者，也看到蹲在墙角的沙林。
“你，过来。”
沙林下意识抬头，但很快意识到自己还是个‘聋哑人’，目光中马上透漏出一丝迷茫。
安吉丽娜皱着眉头想了想，用拇指按了一下手中光剑的剑柄末端，光剑很快变成一根毫不起眼的普通挂饰，被她重新安回钥匙扣上。
紧接着，安吉丽娜向沙林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沙林‘惊恐’地摇头，没有动。
她翻了个白眼，招呼身后的医疗兵干活。
“你们先把他送到E区关起来，还有，赶紧把尸体处理了，我不喜欢血的味道。”
安吉丽娜扭动腰身、吹着轻快的口哨走向洞口，手中依旧把玩着那串哗啦啦作响的钥匙链。
“是！安吉丽娜组长！”
医疗兵直接将沙林架起来，向地下防空洞深处走去。
当他们路过那个那男人的变异发生地，沙林看到一群医疗人员正在清理地面，变异体被锋利的刀切成四段，正在装车送入甬道更深处。
沙林继续被医疗兵驾着向下走，他们很快来到一处岔路口。
路在电缆汇集处分成五条，分别标记着从A—E共五个不同的字母，在这些字母下方还挂着一块用来说明的门牌。
A区洞口处挂着的门牌上写着化验室，B区是手术间，而C区和D区的门牌上分别写着活体收容所和尸体安放间，E区的门牌上什么都没写。
每个洞口深处都传来不同的味道，沙林来不及分辨这些味道，就带入E区关进黑漆漆的E区牢笼。
E区的灯光很暗，只有几只低功率筒灯照明，不同的牢笼里关着1-2个人，普通人只能看到在其他监牢中模糊的人影，但沙林凭借微弱的光就能轻易看清黑暗中每个人都在做什么，并偷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
瞳孔微微收缩，他像猫一样警惕地观察四周。
确定E区里没有严重的辐射病患者、也没有任何变异体，这些牢笼里关着的都是一些普通人后，沙林暂时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
虽然防火墙公司还没有对自己做什么，但明天依旧充满未知。
未知是最令人恐惧的。
但我不会死。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死也没什么好怕的......
沙林躺在监牢里唯一的海绵垫子上，靠着冰冷的石壁思索逃走的办法。
眼下想要直接从防空洞口逃跑是不可能了，沙林只有一把玩具枪，里面只有四发子弹。
就算他能一枪干掉一个，其他医疗兵也能瞬间把他打成筛子，而且还有安吉丽娜那个恐怖的女人，她只凭借一把光剑就可以把那么恐怖的变异体切成四段！
沙林试着冷静下来，回忆从他进入防空洞后看到的所有细节，希望能从中找出防火墙公司的监管漏洞。
从他看到指定隔离区的铁笼子、再到走下医疗车，进入地下防空洞......
所有片段清晰地在脑海浮现，他正在寻找可以让自己溜之大吉的巡逻死角、方便隐藏身形的遮蔽点、无人问津的还不知道能不能启动的旧车......
对了，这群人除了安吉丽娜以外，都穿着统一标准的白色防护服，我可以利用这点......
沙林渐渐捋顺了逃跑计划的思路，硬碰硬不是一个好的选项，毕竟他只有一个人，最好能做到单个位点突破，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
再然后......
他还在做计划，一块小石子啪地砸过来，斜对面满脸是伤的男人正试着引起他的注意。
沙林抬头看去，忽然感觉这个人似乎有些眼熟。
他的伤不是因为辐射病引起的，看起来更像是因为打架斗殴导致，最明显的地方就是他的眼圈一片紫黑，鼻梁歪了，右脸肿得像鸡蛋一样。
他见沙林没什么反应，又扔了几个石子过来，扒在笼子边上跟沙林搭话。
“喂，新来的、新来的！”
“跟我说说，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了？”
沙林听到这个声音，瞬间不可置信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冲过去，这个被关在自己对面的笼子里，不知道被谁打伤的人竟然是凯克？
他怎么会自己搞成这样？
不、不对，最严重的问题是，为什么他也被关起来了，还被关在到处都是辐射病患者的地下医院？
见鬼，他身上都没有任何针对辐射的防护措施，所以防火墙公司也可以随意关押普通人吗？
嗡地一声，沙林脑子里忽然乱作一团。
在他的想象中，他一直以为凯克和艾玛他们在隔离区能得到一切应有的照顾，毕竟他们都是阿斯尔联盟的普通公民，但当下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凯克让他不得不对隔离区有了全新的认识。
防火墙公司已经接管卡帕地区的全部了吗？
还是说，防火墙公司和阿斯尔联盟已经达成某些协议，我和安迪之前在临时休息区的猜测全都猜中了？
该死！
现在怎么办，这下子要跑的不只我一个人了，还得带着凯克一起逃跑，那逃跑成功的几率......
第二十五章 被关在地下的人们
沙林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忽然感到一阵不安，而凯克看见全身上下都捂得严严实实的沙林跑过来，却没有说话，因此也没有认出沙林，只是继续追问：
“喂，你叫什么名字，因为什么被抓进来的？”
“新来的，你怎么不说话？”
“那些人打你了？”
凯克的声音不大，不过在安静的监牢内依旧清晰可闻。
听到凯克中气十足又没心没肺的声音，沙林心中稍微放心了一点，至少可以判断这家伙没有直接受到辐射病的困扰，但此刻他没办法回答凯克任何问题。
从走进E区时，沙林就在观察这个区域布置。
镶嵌在石壁里的铁笼子共有四排，每一排之间都有超过半米的距离，只有沙林所在的笼子单独位于E区最西侧，和其他人的牢笼区分开。
老式摄像头就明晃晃地挂在E区入口处的天花板上，虽然看样式并非是广角摄像头，他所在的‘单间’还有石壁遮掩，
但两侧的收音器可以说明，这只监控器有收声功能。
一旦他忍不住和凯克交流，他敢发誓自己第一个完蛋，更别提救凯克一起逃离这处魔窟。
而且，既然凯克被防火墙公司的人关起来，那么艾玛和公司里的其他朋友很可能也被关在某处......
想到这里，沙林陷入另一种难以抉择的困境。
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想让所有人脱困，简直是难上加难！
沙林陷入苦恼中，而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就是这种情况暂时只是他自己想象中的最糟糕情况，而它可能还没有真实的发生了。
眼下得知其他人处境的最好办法就是询问凯克，因此沙林必须找到可以不使用语言就和他交流的办法。
但他又不愿意开口，让凯克认出自己。
思考片刻，沙林很快从大衣兜里掏出之前写着‘我是聋哑人，请帮助我’的白纸，还有铅笔，把纸团成团扔向凯克，铅笔也一起扔过去。
凯克莫名其妙地捡起地上的纸团，直到看到沙林的文字后才恍然大悟。
“竟然听不见，真是太可怜了......”
他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用这种方式和沙林交流起来，监牢里其他被关押的‘犯人’对这边发生的事情不感兴趣，他们颓然地坐在铁笼旁边，不见天日的监禁时光仿佛剥夺了他们所有的生气。
也有个别‘犯人’眼中流淌着奇异的光，关注着这个被防火墙公司单独关押的男人，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凯克没有发现E区监牢内的气氛正发生一点点变化，他随便写了几个问题，把纸团扔回去。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被关起来，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不清楚，我今天才被带到这处指定隔离区，然后就被人直接带到这里了，你又是因为什么被关在这儿？]
沙林写下这句话以后，随后又想了想，继续落笔。
[你在隔离区内有没有见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凯克很快回复，他是个脑子里几乎没有弯弯绕绕的纯直男，因此也没有怀疑沙林这样问的理由。
[我前两天酒喝多了，和隔离区的管理人员打起来，所以他们把我关在这里。]
[至于你问有没有不寻常的事儿......有时候外面会传来一阵奇怪的叫声，而且现在的隔离区表面上看起来一片平静，不过我心里一直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你知道什么内幕吗？]
沙林看着凯克的回复，思考片刻，决定不向他隐瞒辐射会导致人体变异的事儿，他希望凯克能重视并保护好他自己。
于是直白地将真相写在纸上。
[我只知道卡帕核电站造成的辐射污染会让一部分人变成怪物，你听到的怪叫就是怪物发出来的。]
凯克看到纸团上的说明，沉默许久，忽然......
“卧槽！”
“这么刺激！”
“照着你的意思，现在卡帕市正上演一场生化危机的大戏呗？”
凯克忽然一惊一乍地嚷嚷起来，沙林的脸色顿时一片煞白，他怎么就忘了凯克这种咋咋呼呼的性格，而没有在纸条上提醒一句让他不要声张？
而平静许久的几排笼子里，也瞬间因为凯克的呼喊声逐渐活跃起来。
不远处的笼子里开始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喂！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生化危机是什么意思？”
“那边那个新来的，你知不知道现在城里什么情况，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两个刚进来不久的大叔用力敲打铁笼，希望能引起这边注意，而伴随着这种易燃易爆的话题，整个监牢内的人们都发泄一样喊道：
“小伙子，你平时炒股吗，知道现在股市场啥情况不，M股和概念股最近涨没涨？”
“有没有谁能告诉我这两天海上的天气怎么样，我儿子跟着船队出海捕鱼，要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卡帕市出事儿了。”
“唉，你们都没我摧残，我们工厂上个月刚接了一笔大批单，明天就是最后的交工日期......”
面对这些嘈杂的声音，凯克同样扯着嗓子大喊：
“不知道啊！”
“大叔、股票的事儿从我进来第一天你就每天都问，可我真不知道啊，我又没钱炒股！”
东边的笼子里马上传来一阵哄笑，询问股市消息的大叔也扯着嗓子回复他：
“那等出去了，大叔教你怎么入市炒股，保证让你半年赚套海景房，十年就能当国王！”
“对，当炒股模范，做爱国股民！”
其他笼子里的股民也在一旁帮腔起哄，E区监牢里忽然充满了欢声笑语和新的希望，只是当人们心中还怀抱着很多美好的期待时，沙林心中已经隐隐作痛。
眼前又闪过成排倒下的尸体，但他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救这么多人出去，能把凯克带出去大概就是他的极限了。
此时，面对众人隔着笼子发起的‘狂欢’，沙林缩回阴暗监牢角落的垫子，确认这里是监视器的死角后，拿出藏在内侧衣兜里的金属块。
第二十六章 不得不逃
虽然沙林的手腕上还带着手铐，但是手铐链子的长度勉强满足他的活动需求。
机械传动的嘎达嘎达声淹没在人们轻松的交流声中，当金属块变成匕首，沙林开始它用撬动电子锁的链条。
也许是因为E区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穿着防护服的医疗兵又出现了。
“喂，为什么还要关着我们！放我出去！”
“狗娘养的杂种，你们没权力把我关在这儿！”
“卡帕究竟发生什么变故，不就是核电站爆炸了吗，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能告诉我们，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男人女人们充满愤怒的声音让沙林想起充满喧闹的杂货市场，但无视人们的质问，这三名医疗兵径直走向单独关押沙林的铁笼子。
沙林瞬间把匕首藏在垫子底下，同样把口袋里一直熟睡的小奶猫也放在垫子后面藏起来，变成恐惧一切的流浪汉。
当他们进入昏暗潮湿的地底监牢，为首那名医疗兵拿出一根巨大的针管。
如同所有末日系列电影中描述的冷酷画面一样，医疗兵撸起沙林的袖子，无视他身上溃烂后又愈合的伤疤，还有漫天飘扬的皮屑。
抽血结束后，医疗兵没有任何停留就离开了，但他们的小声交流依旧被沙林从众多嘈杂的质问声音中捕获：
“队长，用不用让这些人闭嘴？”
“安吉丽娜组长说不用管，让98号在监控室里看着他们就行，反正已经下来通知了，从明天开始就要进行活体试验，到时候有他们叫的。”
“那个哑巴是怎么回事，组长为什么特意让我们对他的血液进行取样？”
“听说他在辐射超标严重的地区逗留了好几天，但都没有受到辐射影响变异，身体也没出现什么健康问题，所以组长才会猜测他的基因组可能进化了。”
“进化？哇哦，那我们应该先把他的脚趾切下来做成标本，我还从来没见过进化人的标本！”
“你小点声，别让那些人听见了，这只是组长的猜测，别抱那么大的希望......”
“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反正他们这群蠢货也听不懂帝国通用语......”
医疗兵走出E区，声音越来越小，就在最后的交谈声断在E区的门被关上的瞬间，沙林自脚趾传来一阵抽搐。
所以......为什么要把脚趾切下来做成标本？
这是什么怪癖？
沙林重新回到笼子边上，敲响铁栏杆吸引凯克的注意。
偷听到这些交谈后，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很快这座监牢里将不再充满欢笑，今天之内他必须想到能带凯克一起逃跑的办法！
凯克把纸团和笔扔给沙林，这次他没有急着传达信息，而是重新回到监控器看不见的阴暗角落，使用匕首处理锁链。
也不知道这匕首的材质是什么，用起来非常轻巧，但在面对合金制成的锁链也不会卷刃。
不过这毕竟是一把冷兵器，还做不到像激光那样可以随意切割合金那种程度，沙林仔细观察链条上的脉络，希望能从链条最薄弱的地方下手。
很快，凭借惊人的视力，沙林眼中的画面就像隔了一只放大镜，他看到贵金属色锁链上一道道细纹。
沙林闭上眼睛用力摇了摇头，重新睁开双眼，眼前还是那条锁链。
但当他盯着某一个位置超过五秒钟，他就能看到更多。
这是我的能力吗？
更强的视觉、更强的听觉、更强的嗅觉.......
沙林脑中突然冒出这种念头，并感到一丝窃喜，或许像他这种情况的确可以称之为进化，而不是简单的变异。
他很快找到这条锁链最薄弱的那环，然后用匕首背侧锯齿状那段凸起处理链条，细微的摩擦声从监牢里传出，正在抱怨中的其他人还不知道发生什么。
咔哒......
十几分钟后，沙林舒服地拆下手铐。
而在他认真地对付手铐时，沙林也没有停止思考逃离此地的办法。
整条甬道里都有医疗兵，而且医疗兵身上都背着枪，想要偷偷带着一群人从E区溜出去，几乎不可能做到。
毕竟这条防空通道里并没有多余的岔路口制造视线盲区，仅有的遮挡物就是每隔一段距离的医疗器械和药品箱，而甬道两侧随时都可能出现巡逻兵。
那么眼下最可行的办法，似乎就是从正面突击，虽然他只有四发子弹，但敌人的子弹可是有很多的。
弹药不够，那就靠敌人给我们提供，这可是一句非常经典的语录。
只要充分利用这四颗子弹，从这些医疗兵手中抢下更多装备，那么......
对、没错！
所有医疗兵都穿着统一规格的防护服，只要偷偷干掉他们，就可以伪装成防火墙公司的人，堂而皇之地离开！
想到这里，沙林不自觉地兴奋起来，因为事情思考到这里，就已经出现了巨大转机，或许他还可以带所有人逃离这处充满辐射和危险的地下洞穴！
主体思路已经明确，接下来沙林要做的就是细化每一步的行动方案，良好的生活习惯和理性的思维方式令他在制定规划加有条不紊。
而逃跑计划顺利实施的前提，是需要解决那个讨厌的老式监控摄像头。
将昏睡的小奶猫重新放回贴身的内衣口袋，沙林离开阴暗的角落，这个小家伙依旧没有睁开眼睛，或许这对它来说也是一种幸运。
他开始观察安在E区铁门上方的支架和摄像头，思考解决监控器的办法。
这只摄像头上落满灰，看起来是不知建了多少年的防空洞内的遗留物，充满复古的蒸汽气息。
沙林知道，想要解决这只摄像头非常容易，只要一枪打碎它的镜头就足够了，但是做这样势必会引来医疗兵。
他得想个更安静的办法。
该怎么办呢......
手指不断敲击冰冷的铁栏杆，腐朽的铁柱上布满棕红色铁锈，沙林却忽略掉凯克眼中的惊讶。
很快，沙林意识到想要完成整个计划，单纯依靠他自己的能力并不现实。
第二十七章 群众的力量
沙林忽然意识到，单单把辐射可能引起人体变异这件事告诉凯克还远远不够，他有必要把防火墙公司的真面目传达给每个人，只要不引起混乱，那么聚集更多人的力量就是有必要的。
他思索片刻，将他在卡帕市的所见所闻写在纸上，并且为了让更多人相信这件事，他谎称自己是阿斯尔联盟为了深入调查防火墙公司而派来的秘密调查员。
现在，他得到一个消息，防火墙公司明天将会开展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所有被关在这里的人都是实验体。
为了所有人的生命安全着想，他需要大家的帮助，让监视器顺其自然地发生故障，以便顺利实施后续的营救计划。
昏昏沉沉的筒灯下，写下事情起因经过的纸条开始从凯克手中向下传递，闹哄哄的E区慢慢归于安静，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也有不少低沉的谩骂声出现，但人们的反应比沙林想象中更加冷静。
很快，沙林又听到一句小声嘟囔：
“呵，我说什么来着，我从进入隔离区第一天开始就知道是这样……”
旁边的狱友马上拉住他，小心示意他不要再说了，监控室会发现他们的异常，会有人偷听他们的话！
看到监牢里人们有些古怪的反馈，沙林这才想明白，原来被关在地下医院里的人，都曾对防火墙公司的管理提出质疑。
或许也是因为这种原因，沙林的话他们才更容易接受。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纸条在笼子间传来传去，当然也没有经过每个人的手中，同一个笼子里的人正趴在狱友耳边窃窃私语，沙林能看到各种各样的神态变化，但很少有人不相信他的话。
漫长的一个小时过去了，等纸条和铅笔再次传回沙林手中，他才看到皱皱巴巴的白纸上已经写满支持和感谢。
一整页纸写完，他们就在白纸的背面、用更小的字插在空隙里表达，其中一条最重要的留言引起沙林关注，有人可能知道如何让监视器故障。
沙林向右前方看去，果然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地中海正向自己挥手，他连忙用??屁股上的橡皮擦干净白纸上的字，再将纸条给他传过去。
“你有什么解决办法？”
地中海自信地露出洁白的牙，开始长篇大论地解释原理。
“嘿，我亲爱的调查员朋友，不知道你有没有经历过电脑屏幕没有任何缘由就出现画面卡住、死机的情况？”
“也许是在你上一次听歌的时候，也可能是正在浏览网页时，没有特定的明确性，但鼠标和键盘依旧可以操作。”
“通常……”
阅读地中海传给自己的纸条，沙林的思路仿佛一下子就被打开了，他兴奋地继续阅读下去：
“通常出现这种情况，电脑会出现某种预兆，在屏幕彻底死机前，你的鼠标会突然放慢速度，并出现卡顿和延时。”
“而且出现这种情况最重要的一点，电脑屏幕不会出现黑屏或是蓝屏的现在，只是当前画面卡住，呈现死机的状态，所以我想我们可以利用这点。”
“所以，请问我们怎么才能做到让监控器画面卡死？”
沙林急切地翻找地中海长篇大论中的具体实施办法，纸条经过好几个人的手才能抵达地中海所在的笼子，中间并没有人打开。
“如你所见，我是一名程序员。”
“程序员在面对枯燥的工作时，最喜欢制造BUG，然后再自娱自乐地修复它们，我甚至制造病毒入侵曾经留下BUG的程序，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当然，让这种老式监控器画面卡顿不用这么麻烦，只要你让监视器后面的I-tsm接口接触不良就行了。”
沙林连忙抬头去看，斜对面监牢里的地中海程序员对上他激动的目光，瞬间露出一排白牙，竖起大拇指。
感谢人民的力量，人民群众是伟大的！
可能被监听的监牢里不能用语言交流，沙林同样伸出拇指表达他的钦佩之情。
他再次给凯克传达消息，让大家聊些平时会聊的话题，这样他就可以偷偷摸摸地做些可能会发出声响的动作。
指令静悄悄地在E区监牢里传开，之前向凯克询问股票信息的大叔，突然从垫子底下取出一只小音响。
“喂，我说啊，我们在这儿这么无聊，不然跳会儿舞啊？”
“艹，老约翰，你竟然还私藏了音响，这种好东西怎么现在才拿出来？”
住在老约翰隔壁的厄尔吉咒骂了一句，眼中却充满另一种狂热，老约翰得意地转动手腕和脚腕。
“别跟我废话，你就说你跳不跳吧。”
“跳啊，我难道会怕你，怎么说二十几年前我也是阿斯尔联盟最孤独的舞王！”
“我呸！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吗，你要是联盟舞王，我就是舞潭教父！”
“别跟老子废话，放音乐吧！”
咚、咚、咚咚咚、咚……
欢快的农业重金属风格EDM舞曲响起，E区各个牢笼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雀跃，约翰大叔率先扭动起他鼓得圆圆的肚子，独特的OldSchool舞步一下子驱散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
朦胧的灯光正适合现在的气氛，另一只笼子里的厄尔吉大叔也双手抓住笼子，跟着音乐拼命摇摆长发。
铁笼、甩头、顶胯......
旋转、跳跃、不停歇......
这些神奇的组合舞蹈技不禁让沙林想起D站里某些鬼畜视频合集，但在这种场面下，沙林发自内心地笑出声。
其他笼子里的人还自觉当起了主持人，握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捡的水瓶子当成麦克风，兴致勃勃地给其他人介绍起这两位重量级‘舞者’。
而凯克听到沙林的笑声，突然转头，又奇怪地看过来。
沙林还沉浸在约翰大叔和另一位带来的欢乐，并没有看到凯克投来的目光，当然他也没忘正事儿。
宽大的外衣带在身上，沙林快步移动到牢笼门口，将外套同时盖住自己握着刀的手以及门锁，锯动锁芯的声音被吵吵闹闹的欢呼声掩盖。
第二十八章 动作重现
沙林靠在铁笼子旁，他本来想故意压低声音向凯克，但又仔细考虑了一番，认为还是用纸条交流更安全些。
就算故意改变声音，也很难保证自己不被凯克发现，因此他抽出锯门锁的手，快速在纸条上写下问题。
[你们每天什么吃饭吗？]
“大概是固定的，十二点会有人送一批方便食物过来，和隔离区里吃的差不多。”
“你饿了？”
凯克目不转睛地盯着沙林脸上的口罩，不知道是不是在确认什么，也因为知道了这位‘阿斯尔联盟特派调查员’并不是真正的聋哑人，他选择直接说话。
沙林终于注意到凯克眼中带着复杂深意的疑惑，连忙把脸侧过去。
[十二点整吗，你是怎么确认时间的？]
“当然是用手机确认啊，你不是说你是联盟调查员吗，不会连只手机都没有吧？”
凯克毫不留情怼人的话让沙林一阵尴尬，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只有自己的手机和护照被收走，其他人只是被防火墙公司员工丢进来，甚至都没有搜身。
不过卡帕地区的所有民用信号都受到屏蔽限制，就算不没收手机也没什么关系。
安吉丽娜还是是怀疑沙林可能有鬼，所以才收走他的手机，防止他使用特殊调频信号联系到外界。
也许是因为沙林之前的表现太过平庸了，这让安吉丽娜对他的防范也仅限于此，并没有再调动一些别的办法牢牢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但沙林并不知道，安吉丽娜这样做只是因为她的人手有限，就算想多派几个人来，也做不到。
继续用匕首背侧的锯齿锯动门锁，他感受着饥饿程度，判断现在快到中午了。
因为他被安迪送入指定隔离区以前刚刚吃过东西，那时候天才灰蒙蒙地亮起来，时间大概是凌晨5:40。
沙林的作息时间比较规律，因此他可以通过饥饿感粗略地判断时间。
每天中午十二点下班前的二十分钟至三十分钟之间，他一定会感觉到饿。
腐旧的门锁已经被匕首刀锯断一半儿，沙林加快切割速度，他需要在送饭的医疗兵进入E区以前就搞定这一切，因为接下来他必须全神贯注地做一件事。
而这具身体即便一直长时间地重复相同动作，也丝毫没有感觉到疲倦。
很快，午饭时间到了。
一名医疗兵推着装满面包的小推车走进来，轻便的黄白色防护服前印有98号字样。
他就是专门负责监控室的98号，由于越来越多的重症患者被送入地下医院，地下医院人手严重不足，所以他还要负责更多原本不是他的工作。
此刻，98号面对暴躁的disco和混乱的斗舞场面也感到相当头疼。
本来他的任务就是坐在监控器前监视每个区域的情况，顺便负责给这群不老实的实验体送餐，虽然这是个枯燥、但总体来说还算轻巧的工作，直到他们开始蹦笼迪。
当洗脑的音乐响起，负责监视和送餐的98号医疗兵恨不得把监视器砸了，因为这严重影响到他打游戏时听脚步声。
所以他尽快送食物过来，也想顺便让这群人安静下来。
“喂，谁在放音乐！”
“把音乐都给我关了，不然你们就没有午饭吃了！”
“该死的混蛋们，赶紧把音乐关了！”
98号医疗兵用力敲击笼子，但根本没有一个人搭理他，没有安吉丽娜组长的命令，他也不敢随便打开笼子，因此威胁效果趋近于零。
他破口大骂，推着车在每只铁笼子前面扔下面包和水。
就在送饭的医疗兵一肚子火气地在E区绕了一圈，走到三面都被石壁包围的单间，扔下食物和水转身离开，强大的力道突然在身后出现，有人迅速捂住他的嘴！
“唔！”
“唔唔、唔......”
98号医疗兵奋力挣扎，强有力的手臂扣在他身上，令他无法挣脱。
他被快速拖入监控器死角的黑暗中，头上的防护面罩也被迅速摘下，冰冷的匕首顺着温热的防护服内侧划破喉咙，沙林几乎完全复刻了安迪的手法，在98号背后完成割喉！
温热的血浆成柱喷出，溅了一地，却丝毫没有粘到沙林衣服上。
98号医疗兵身体迅速抽动两下，彻底向世界宣告生物学意义上的死亡。
根本来不及后怕，亦或是对夺取性命感到恐惧，沙林以最快速度将98号医疗兵身上的装备和衣服全部扒下来，胡乱套在自己身上，并祈祷在监控器死角区域外发生的一切没被防火墙公司的员工发现。
他在赌。
但他只能这样赌了！
成功了了，就有机会救下所有人，即使赌输了，暂时也不会连累到其他人。
他将大衣盖在尸体身上，用垫子挡住地上的血迹，完成这些后迅速走出笼子，理了理衣服，推车快步离开E区。
当沙林走到门口，在监控器的正下方，他忽然高举右手，竖起拇指。
‘你们做得很棒！’
‘我们能行！’
快步走出E区以后，沙林的心跳这才嘭嘭嘭地加快速度，一阵阵后怕让沙林浑身被冷汗冲洗，对第一次杀人的厌恶感这时才蔓上心头。
恍惚之间，他开始怀疑所有经过自己身旁的医疗兵都在注视自己的脸。
眩晕感和呕吐感阵阵袭来，但当医疗兵只是路过身旁，没有人发现异常以后，沙林用力喘息着，努力平复不安的心。
渐渐从不适感走出，沙林还记得自己的目的，四处寻找监控室的位置。
到处都是敌人，冲锋枪带给他安全感，只不过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虽然也对付过两次怪物，同种族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带来的那种糟糕感，总会比其他生命在脑中遗留的更久一些。
但沙林知道，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避免在任何人面前露出马脚。
此刻他身上背负的，已经不是他和凯克两个人的生命，还有那二十九名被关押在E区的‘同壕战友’。
面对防火墙员工，沙林心中早已不存在任何怜悯。
他只是需要时间适应。
第二十九章 临时收容间
沙林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这种身份的转变，从普通人到进化人、再到自己给自己安装的特工、调查员的头衔。
身份转变带来的力量是巨大的，就像人类拥有的潜力是无限的道理相同，当沙林告诉自己应该这样做的时候，他的身体才会比畏惧先一步做出反应，近乎完美地复制了安迪的手法。
甬道内依旧回荡着众多沉重的喘息声，辐射病患者的痛苦哪怕只是缓解也很难做到，防火墙公司的人也不愿意在这些身上浪费药剂。
他们把患者击中在地下统一管理，只是为了方便应对变异的潜伏期。
当然，并不是所有患者都会发生变异，变异失败的个体只是会带着辐射污染死去，化成一滩血水。
暂时还没有其他医疗兵对沙林的伪装产生怀疑，每个人都忙着自己手中的事，也不会越界去管其他人，这是沙林等人能顺利离开的一个巨大优势。
同时，沙林也顺着天花板上监控器向外延伸的信息传输线找到监控室。
监控室旁边就是放置食品和杂物的仓库，里面有很多装着食物的纸壳箱，而且监控室没有其他人看守，刚刚被击杀的医疗兵就是这里的唯一负责人。
监控设备很老，沙林不知道如何固定监控器显示屏中的画面，但他依旧按照地中海程序员给他写下的办法，试着找到属于E区监控器的连接线。
一顿胡乱操作后，看到卡得死死的显示屏画面，沙林满意地点点头。
而后，他很容易就找到监牢钥匙，所有钥匙都在监控显示屏下面的抽屉里，他又从仓库里翻出三十件崭新的防护衣，装到食物箱送进E区。
虽然大部分医疗兵身上都背着枪，但武器库不在这边，所以他只能先放弃给每人配枪。
当推着车的沙林把将防护衣物和钥匙送回E区，关紧大门，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故意用沙哑声音宣告第一补计划胜利。
“辛苦大家，我们不用再跳舞了。”
“监控器那边已经搞定，但不知道卡死状态能维持多久，所有人把防护服穿上，现在我要回监控室，防有人发现监控器被动手脚。”
听到沙林的话以后，约翰大叔终于停止扭动腰身，他早就累得满头大汗，看样子是跳尽兴了，气喘吁吁地问道：
“......防、防护服有最大号吗？”
“给我来个5XL的！”
约翰大叔的话一下子就引得监牢里的人放声大笑，紧张的气氛也暂时消失在欢笑声中。
看到众人脸上的笑容，沙林心中对于杀人的罪恶感忽然减轻许多，他把钥匙和防护服全部留给凯克，让凯克负责督促大家把衣服换好，便急匆匆回到监控室。
监控室内的画面依旧处在卡死状态，画面上的人们看似维持在一种古怪的状态下，极其缓慢地在尬舞。
由于音乐太吵，98号已经把音量关至最低，沙林把监听耳机线插上，这样其他人就不会发现从监控器宗传出来的声音就像快速倒放的磁带一样。
大约过去几分钟，他又感觉到饿了，正想吃些东西，监控室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凌乱的中还夹杂着高跟鞋清脆的撞击声，一名医疗兵砰地推开门，沙林连忙在监控器前面坐正，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
“喂，z-098，E区那边有什么异常吗？”
防护服上编号为F-037的医疗兵把脑袋探进来，沙林快速摇摇头，没敢说话，像极了被老妈发现自己偷看带颜色视频时的样子。
“那你先过来帮忙，卡帕市区那边有不明势力在搞破坏，我们的人被分过去不少。”
编号F-037冷漠地下达指令，沙林马上联想到在卡帕市郊区街道旁，安迪和库科奇那段疯狂的对话。
他们果然行动了......
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沙林掩饰着内心的激动，点点头起身，跟在f-037身后走出监控室大门。
监控室门外，安吉丽娜小姐正无聊地等待着，她和每个人之间都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吧，我们去搬接下来需要的实验材料.......”
在安吉丽娜小姐的带领下，编号f-037表现得更加冷漠，和之前抽走沙林血液的家伙不同，这两个人大概都不喜欢说无聊的废话。
他们重新回到地下甬道里的分叉口，沙林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里，不断祈祷这个女人不要走进E区，并做好随时攻击她的准备！
也许是因为他的祈祷生效了，安吉丽娜在几个路口看了看，最终走向D区。
沙林松了一口气，他第一次走入被标记为尸体收容间的D区房间，阴森森的白炽灯光下，阵阵奇怪的味道从D区传出，是他熟悉的那种粘液味道。
放眼望去，D区就像一整间巨大的库房，宽敞的地下室内四周摆着架子。
白色的金属架子上，瓶瓶罐罐整齐地码放在上方，里面装着用福尔马林泡着的各种奇奇怪怪的生物结构和肉块。
最前排的几个罐子里，沙林还能勉强辨认出那些东西来自人体或动物哪个部位。
浑浊的溶液中，一颗中空的尖牙、一块皮或带皮的鳞片，半截手臂表面悬粘着黄白蜡状物，火红的眼球连着细长的树状神经上下浮动......
沙林和这对眼球对视的瞬间，忽然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仿佛这两颗眼球还活着。
他连忙避开目光。
继续向更深处走去，温度也更低了。
冷气呼呼吹着，更多比人还高的圆柱形透明罐子里出现在沙林严重，泡这里面的‘标本’更多的是一具完整的尸体，各式各样的变异生物都陈列在此。
忽然，一阵尖锐的汽笛声在他身后响起，沙林猛然回头，被封在罐子里的巨大触手竟然冲出罐子向他缠来！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基尼锶海怪吗！
沙林连忙抬手去挡，冰冷粘稠和柔软的触感却毫无阻挡地缠上他的脖子。
强烈的窒息感令沙林忽然跪在地上，他拼命撕扯缠住脖子的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