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波利塔
沙林来到帕耶港的仓库和信号基站，长满锈斑和苔藓的操作台里，地中海依旧保持着和渔船的联系，一刻都没有松懈。
“地中海，船还有多久进港？”
沙林站在地中海身后问道，地中海吓了一跳，自从看到沙林的‘真面目’以后，他似乎就对沙林产生了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此刻更是双脚打颤。
而当地中海又看到沙林微微皱起的眉头，他连忙说道：
“最晚二十分钟、还有二十分钟船就会进港！”
“好的，继续和他们保持联系，约翰大叔带人过来了，我先过去接应他们。”
“我知道了！”
和地中海确认好渔船抵达时间后，沙林又来到港口的甲板上，除了地中海和渔夫大叔以外，目前还没有其他人看见过沙林的脸，因此也热情地和他打招呼问好。
他们大概是不知道之前沙林被狒狒摆了一道的事，因此也没感觉到愧疚，倒是那些辐射病患者不敢直视沙林的眼睛。
这群患者中，只有劝沙林离开的小女孩在看到沙林后绽放出笑容，笑着向沙林招手。
“叔叔，太好了，你没事！”
“是啊，我没事，你也不会有事，我们都能活着离开。”
“我相信叔叔！”
“好孩子。”
沙林走上前，目光中透露出难得的温柔。
这个胳膊上緾满纱布的小女孩，已经是沙林在隔离区内除了凯克以外，感受到的唯一对自己不掺杂其他目的的善良。
他拍拍她的脑袋，蹲身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
“波利塔。”
“我叫沙林，以后就叫我名字吧。”
小女孩儿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露出甜甜的微笑，虽然她的脸上和手臂上同样有大片溃烂的伤口，但这更让沙林对她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怜悯。
他又来到凯克和约翰大叔身边，他们正在聊留在狒狒身边的那些人。
其实在沙林心里，他对狒狒的某些发言是认可的，但他并不想过分强调狒狒口中的‘不公’，也完全不认同狒狒随意利用人们心中的愤怒这种事。
他和约翰大叔拥抱了一下，随即问道：
“只有你们几个跟我们一起走吗，其他人都决定留下？”
“嗯，今早我们缴获了防火墙公司的大量装备和物资，其他人都决定留下来，把隔离区的人都救出来。”
“而且我们几个走也不是一走了之，等离开卡帕地区以后，我会寻找相关组织的帮助，让更多人了解到在卡帕隔离区发生的一切。”
约翰大叔详细地解释了一下，本来他也想留下的，只不过考虑到有这么多重症患者，凯克这几个人怕是照顾不过来，这才和另外两个人一起护送大部队来到帕耶港口。
他的离开同样经过狒狒的认可，似乎约翰大叔身上还有狒狒交代的其他任务。
沙林瞬间听懂了约翰大叔的话外音，却没办法开口相劝，人一旦认准了要去做某件事情，那么，不管其他人怎么劝说大概都没用了。
他现在只能拜托约翰大叔帮助把燃料桶和一艘救生皮艇搬到甲板上。
等他们进入公海，如果约翰等人还是决意要帮狒狒做事，那沙林不会阻拦他们，而是会让他们独自乘船离开。
约翰等人对沙林寻求帮助的行为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只有凯克一言不发地跟在众人身后，在他知道沙林要做什么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种低沉。
病患们坐在在港口仓库里休息，逐渐变得阴沉的海面上又刮来一阵狂风。
海鸥在石滩盘旋鸣叫，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来，怒号的狂风席卷着乌云，将一望无际的大海笼罩在阴冷的幕布之下。
潮湿的风冷彻入骨，渔夫大叔伸出舌头舔了舔，突然脸色一变，大声喊道：
“不好，暴风雨要来了！”
“该死的鬼天气，我们运气太烂了，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和地中海先走，再联系船来接你们！”
听到渔夫大叔的话，其他人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沙林连忙跑回基站操作台，急切地向地中海询问，他没耐心再等待下去了！
“暴风雨要来了，渔船还有多久能够地大港口？”
“信号断了，我联系不上他们，渔船那边好像也出事儿了！”
“该死！”
沙林一拳打在冰冷的墙壁上，包裹铁皮的墙壁猛然颤抖，他的心脏也随之颤动。
没有人比沙林更了解机会明明就在眼前，却又突然失去的痛苦了，他已经被这种事情折磨不是一次两次，而每次在他即将逃离之时，总会冒出这样那样的人或者事情来阻止他离开。
沙林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世界在故意和他作对，不然为什么每次当他有机会离开这个该死的辐射区，他都走不成？
烦躁的情绪再次涌现，从离开棺材一直到废弃的帕耶港口，所有发生在沙林眼前的画面在他脑中快速闪现。
而当当沙林重温这几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他似乎看懂了自己为什么永远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原因就是因为他好像太喜欢多管闲事。
狂风猛吹他碎乱的头发，沙林的目光更加阴森，他已经做出决定。
如果大船真来不了，那么他就带着凯克和女孩儿坐皮艇离开！
沙林嘭地把铁门甩上，急匆匆地去找凯克。
大海那端积压的黑云如沙尘暴来袭，好像有从地狱而来的千万死兵，踏着深渊的迷雾扑向渺小而微不足道的人类。
天空骤然响起一声闷雷，甲板上凯克却不见了，沙林正要呼喊，只听见从头顶传来一阵狂喜的叫声，凯克不知何时爬上高耸的信号基站塔，向遥远的大海那边挥手。
伴随着又一道闪电劈下，沙林的心脏猛然收缩。
“凯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雷雨天的高处很危险啊！”
“快点下来！”
“沙林，船来了，真的有船来了！”
“大家，我们马上就能离开了！”
凯克手舞足蹈地向众人大叫，他现在的心情甚至都无法简单的用兴奋来形容，黄豆大小的雨滴砸在众人脸上，凯克脚下突然打滑。
“我屮艸芔茻......”
第四十六章 暴风雨
在众人熟悉的骂声中，凯克如一只被雷劈中的海鸥，极速下坠，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他的身影向下移动。
没有人在凯克附近，就算他们站在信号基站塔正下方也不会伸手去接，那不是别的东西从塔上掉下来了，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重达百斤以上的成年男性！
谁敢去接呢，就算只是碰到凯克的身体的瞬间，他们的骨头就会断掉吧？
当然也可能被凯克的重量活活砸死！
道理的确是这样没错，几乎没人会在这种情况下救人，谁都不想自己受伤，更何况还是在没把握救下凯克，并导致手臂骨折的情况下。
可就在凯克跌落的瞬间，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凯克下坠过程的时间段，一道与声音同步的身影在所有人都没看清时出现在基站信号塔下。
这种情况，根本没时间给沙林考虑，他只能凭借本能行事！
咔嚓——
清脆的骨折声响起，巨大的痛楚从四肢传来！
与此同时，在这个刹那间，强大的重力加速度令沙林在接到凯克的同时身体也不由自主前倾，他紧紧抓住凯克，整个人顺着倾斜的方向滚去。
大概十几秒过去，滚动终于停止了，沙林丧失力气地躺在冰冷的甲板上，血水从内部浸湿他的衣袖，阵阵晕眩。
雨水在脸上打的生疼......
但也不会有生生折断的骨头更疼了。
雨下得更大了，人们在慌乱中将凯克从甲板上扶起来，或许是因为数次失血过多，沙林的眼前依旧是旋转而模糊的天空。
直到有人如鸡一样尖叫。
“啊——！”
“他他、他……”
鲜红的血浸透棉衣，在暴雨中晕染出盛开的火玫瑰，沙林的双臂以一种极为诡异的角度向外扭曲着。
狰狞的断臂末端，沙林的手套脱落了，一层皮屑被雨水打在甲板上，暴露在空气中的暗红色皮肤，如同只剩下被剥去外皮的肌肉群在抖动。
然而，在这种巨大的痛苦和因失血过多而导致的眩晕中，沙林还可以勉强控制双手手指活动。
因此，他独自将手臂掰回原位，自从知道‘进化’这件事以后，自己身上发生什么，都不值得他太大惊小怪了。
只不过虽然沙林本人不在意，这种行为在其他人的眼中，就变成了一种疯狂。
“你看到了吗，他的皮肤怎么那样？”
“断成那样了还能动，他是不是……”
“嘘，小点声，我都看到了！”
对沙林的恐惧在人群中弥漫开来，凯克晃晃头，眼前的画面终于聚焦，他也终于意识到刚刚都发生了什么，连滚带爬地跑到沙林面前。
这一次，他没再大喊大叫，而是目光中充满复杂的情绪。
“你......”
“你又救了我一次，沙林，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还有你的手、你……”
“啧，啰嗦死了。”
“之前你不也自己去树林找我了吗，如果非要说成是傻的话，你比我还傻，拿着一只冲锋枪，身上绑两只手榴弹就敢和防火墙公司火拼。”
沙林看似轻松地说着，却费力地从甲板上爬起来。
脚踝和膝盖骨嘎嘣嘎嘣地响着，此刻没有人上前去扶，他也不需要看着凯克从信号基站塔上掉下来都无动于衷的人们的帮助。
同时，沙林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断裂的骨骼正在愈合，只不过速度似乎变慢了许多，就像体内的能量消耗殆尽，他感觉到浑身乏力和阵阵饥渴。
他也对进化后的身体有了更清晰认识。
而那些所有不能杀死他的一切，都会使他变得更加强大。
他在除了凯克外，所有人都远离他的甲板上休息一会儿，就继续指挥凯克。
“你继续去把燃料和罐头搬到码头，既然渔船没事，我们就按原计划进行。”
沙林只留下这一句话，就晃晃悠悠地捡回手套套上，凯克也听懂了沙林口中的原计划是什么意思。
尽管他并不认为阿斯尔其他地区会对这艘渔船做什么，在这一次，他却没有继续质疑那个男人的选择。
沙林对凯克的救命恩情，他也许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暴雨越下越大，在乌云密布的大海上，更多人刻意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一场意外，甲板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迎着奔腾汹涌的海浪，长二十五米、宽五点二米的中型蓝色铝合金渔船踏浪而至，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
等到渔船靠岸，辐射病患者们迫不及待地冲过去，渔船上的太利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蜂拥而入的病人撞倒在地，直到渔夫大叔也挤入人群把他扶起来。
脑袋晕乎乎的沙林对这种父子相认的感人场面没有兴趣，他招呼凯克把物资搬到船上，询问船上除了太利以外还有什么人。
接下来的夺船行动，最重要的就是占领操作室，如果没有其他船员在，只需要控制渔夫大叔和太利就够了。
冒着暴雨，沙林和凯克费力将最后一批物资放在橡皮艇上，一前一后地将橡皮艇推上渔船。
眼看着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等渔船驶出港口，沙林就会对渔船实施劫持计划，将渔船的航向改为亚丁洋。
突然，从头顶略过在海面炸开的炮弹，瞬间打破了沙林的全部幻想。
“！”
“趴下，全都趴下！”
约翰大叔焦急地提醒甲板上的人躲避，炮弹在渔船身后的海面轰然爆炸，连暴躁的狂风中都夹杂着些许火药味道。
在渔船驶离港口以前，月牙形的帕耶港口两侧的陆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两辆搭载着长身管火炮的坦克。
沙林认识这种坦克，在浏览境外非法网站时，他记得这种坦克车拥有60倍径长身管120毫米的滑膛炮，是阿斯尔联盟现役的陆军装甲主力之一，猎-A-27。
猎-A-27型坦克的火炮精准射程，六公里之内弹无虚发。
而帕耶港入口两端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五公里！
同时在每辆猎-A-27坦克车深灰色外壳上方，还有数名扛着手持追踪火箭炮的医疗兵正严正以待，准备随时发射！
第四十七章 可笑的抉择
“完了，那些人又追上来了！”
“快、快开船啊，快啊！”
“没戏了，我们跑不出去了，完了、全完了......”
面对冲天炮火，渔船被爆炸的冲击力震得剧烈摇摆，有人抱着头躲在角落里失声痛哭，也有人像下饺子一样跳出渔船，想要奋力游出这片充满危险的水域。
汹涌的巨浪很快吞噬这些人，对于大自然而言，人类渺小到不堪一击。
太利紧急将行驶半程的渔船停下，他根本不能冒着炮弹冲出帕耶港口，毫无防护的渔船一定会被瞬间击沉。
是哪位名人说过来那句话来着？
射程之内，既是真理。
而直直站在渔船甲板上随着船身摇摆不定的沙林，努力让自己的晕症平静下来。
透过密集的雨，他看到从远处开来一辆熟悉的医疗车，女人打着伞下车，走向破败的信号基站塔控制中心。
在电闪雷鸣之中，帕耶港四周树立的路灯上的扩音器响了。
“嗞啦、嗞啦.......”
“咳......”
电流声断断续续，女人冷淡中带着骄傲讥讽的声音从大喇叭传出，略带生涩的阿斯尔语环绕在整个卡帕港之内，即使在暴雨中也能听的格外清晰。
“前方渔船上的各位朋友，中午好啊，我是安吉丽娜，你们的老朋友了。”
“虽然我知道你们不喜欢听到我说话，而且显而易见，今天的天气简直糟糕透顶，并不是一个适合闲聊，那我就长话短说。”
“坦克和炮兵都是我带来的，现在你们的性命都掌握在我手上，但说实话，虽然你们杀了我那么多手下，我对你们的命也一点都不感兴趣。”
“我只对你们中的某个人感兴趣。”
说到这里，安吉丽娜的声音顿了顿。
渔船上的人们瞬间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的人，将自己蜷缩着藏起来。
“所以呢，只要把他交出来，我承诺放弃他人安全离开。”
安吉丽娜的话音刚落，两侧的坦克便停止轰击，留给人们反应的时间。
渔船甲板上的人惊慌地远离他人，都沉默下来，惶恐和忐忑、还有一丝侥幸心理在人们作怪，虽然不知道她要带走谁，但只要这个人不是自己，就......
这艘不算太大的渔船上，只有凯克迷茫了几秒，忽然快速把头转向沙林，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难道她说的那个人是......”
而站在甲板最前端的沙林，一脸平静地透过倾盆大雨和漏雨的玻璃窗，看向依旧是满脸戏谑的安吉丽娜，以及那缓慢张开的鲜红唇角。
“或许你们还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不过他一直带着口罩，还穿着黑色的连帽衫，帽子永远戴都在头上。”
“这样描述，你们应该知道我说的人是谁了吧？”
“你们有十分钟时间把他送回岸上，其他人可以离开。”
安吉丽娜放下对讲机，顺手打了个fire的手势，坦克就又开始疯狂轰击，用炮火对渔船施加压力。
然而，其实没等她说完，在她提到口罩的那个瞬间，已经有数道不善的目光打在沙林背后，盘算着怎么送走这个麻烦才好，最好能让他自己下去。
很快，窃窃私语就在沙林耳边回响。
情节超强的听力，他可以在大雨中清楚听到每个人对自己的议论声。
回头扫视了一眼，他看到那些人目光中的排挤，好在变得坚硬的心脏已经不会对这些人的言语伤害，他已经习惯了。
不过，沙林也不得不承认，安吉丽娜的报复行为很成功。
她想让我看到，我费尽心机救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她在逼我自己作出决定！
是拖着一船人去死，还是……为了让剩下的人顺利离开而主动投降？
安吉丽娜的算盘打得不错，现在别说是夺取这条渔船的控制权，连沙林自己已经没办法继续在这条船上待下去了。
就算使用最强硬的态度和暴力行为，联合凯克一起操作，让所有不听话的人扔到海里，他也不可能开着渔船冲出炮火袭击，顶多是在海里苟延残喘罢了。
但即便沙林能在炮击中侥幸活命，他也不可能让凯克和自己一起冒险，更不用说他们根本没办法游过亚丁洋。
眼下能保全凯克的办法，似乎就只有自己先离开这艘渔船了吗？
至少主动下船，总好过最后真的被船上其他人赶下去吧？
嘿，瞧瞧、瞧瞧……
他们已经聚成一堆儿，开始谋划把我赶下去这件事情了，那一点点反对的声音就像扔进海里的鹅卵石一样，连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他们很快就能得出结论......
沙林嗤笑着，冰冷的目光扫过渔船上没一个心虚的人，笑得毫无违和感，就像看到什么有趣的烂笑话。
随后，沙林很快作出决定，他做决定的速度一样很快。
……让凯克坐冲锋艇带着波利塔离开这艘渔船吧，自己再和那女人干一炮。
反正看现在的状况，她没让让自己死，这样就算被安吉丽娜再抓住一次，沙林相信自己还可以找机会逃跑。
他将所有杂音抛在脑后，一瘸一拐地走向满脸纠结的凯克。
只是没等他先开口交代，凯克说话了。
“我......”
“沙林，拜托你离开这艘船吧！”
第四十八章 永远离开
就在沙林打算说出自己的决定，并最后嘱咐凯克几句时，满脸纠结的凯克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来，有些心虚地站到沙林眼前，好像要对他动粗一样。
而当凯克说出这句话时，他身后的人便附和起来，还有几个男人也冲上来。
“对，你赶紧下船，不要连累其他人！”
“丧门星，如果不是你在船上，我们已经离开港口了！”
“对，凯克说的没错，你可千万不要害我们啊......”
辐射病患者气势汹汹地站在沙林对面，共同声讨他，但沙林脑子里却只是不断反复回放着凯克说的话。
“凯克，你......”
沙林不敢相信凯克真的会和其他人一样祈求自己离开，就算他不会逃走，不会做出激烈反抗，甚至不会因为其他人希望自己主动离开而感到有一丝凄惨和凉薄。
但凯克并不是其他人，他是这场忽如其来的暴风雨中、沙林唯一的朋友！
几分钟以前，我才刚刚救了他一命......
想到这里，沙林的晕症更严重了。
“抱歉，沙林，原谅我。”
“……这不是为了我自己一个人，你知道渔船上都是辐射病人，他们根本没能力和那些人战斗。”
“只要你能离开这艘船......求你了，拜托不要反抗......”
凯克缓缓靠近沙林，紧紧拥抱了他。
忽然，用尽全力的拳打在沙林肚子上，凯克没有手下留情，用尽了全部力气。
“！”
沙林晃晃悠悠跌在甲板上，气息渐弱。
其实他轻而易举就看穿了凯克攻击的动作和拳头的轨迹，却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拳，因为这一刻，他很想哭。
肌肉里在这短短两天内累积的如洪水一样的疲惫，被凯克一拳打碎堤了坝。
就这短短的瞬间，沙林突然觉得好累，好像睡死过去，就什么都不用再考虑。
也没有什么想要交代的事情了。
“凯克，既然这是你的请求，那就放我独自下船吧......”
沙林痛苦地看着眼前的凯克，凯克的身影开始模糊。
或许是因为过于失落，也或许是因为身体多次受伤又愈合消耗了太多能量，他丧失所有力气躺在地上，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养殖动物。
沙林彻底昏睡过去。
“对不起......”
“沙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这样做......”
凯克捂着脑袋，一直在向沙林道歉，声音中包含着让沙林听不懂的痛苦纠结，并不断请求他的原谅。
而其他身强力壮的男人已经吆喝着把沙林抬到冲锋艇上，同时对于护送人选问题而争论不休，他们都怕渔船会在自己把人送过去的时候开走。
就在大家举手表决，并决定让渔夫大叔去送人的时候，凯克站了出来。
“还是我去吧。”
“就让我送他最后一程。”
“虚伪。”
不知谁在人群中骂了一句，嘈杂的雨声让人无法分辨声音来自何处。
落寞的凯克没说什么，任由那些人在背后议论，并要求其他人把罐头和燃料搬入四人位冲锋艇上，对渔夫大叔说道：
“我也不放心你们，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在我下船后就跑，所以为了保障我的安全，我需要足够的燃料和物资。”
“一会儿把我们放下去以后，你们想走就可以先走了，我会开着冲锋艇追你们。”
渔夫大叔和其他人连忙说好，承诺绝对不会先跑，并帮凯克一起把东西搬到船上，也不敢再看倒在地上的沙林。
渔夫大叔和约翰大叔对于送出沙林这件事还是抱有歉意的，毕竟他们曾共同经历了一些事，事情发展成这样，本来也不是他们本意。
大海深处卷起巨浪风暴，轰隆隆的雷雨没有半点渐小的趋势，反而来得更猛。
铝合金外壳的冲锋艇被拴在两条粗大的铁链子上，大风狂风刮过，将铁链吹得前后摇摆，凯克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把大黑伞，将伞硬撑在橡皮艇上，遮挡雨水。
凯克和沙林躺在冲锋艇上，大约过去两三分钟左右，装有螺旋桨发动机、长约5.4米的冲锋艇终于入海。
深蓝色的冲锋艇刚一入水就被海浪冲击得剧烈晃动，向岸边缓缓开去，对于所有人来说，这短短的三分钟都是漫长的等待。
安吉丽娜暂时没有再下令开炮，她从望远镜里看到带着黑色口罩和连衣帽的男人坐在船尾，得意地笑了起来，下达命令。
“五分钟以后开炮，别让他们跑远了。”
而在冲锋艇后方，那艘载满渔船在凯克和沙林入海后‘听话’地快速驶离港口，冲向更加汹涌的大海，果真没有等还未归来的凯克一起出发。
没有破晓前的黎明和曙光，狂风怒号，天空阴暗得像是一潭深井。
穿着破烂的防护服、带着口罩和黑色连衣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爬上岸，防火墙公司的人迅速将他控制住，并在他的四肢关节处分别开了枪。
坦克车调转炮口方向，准备轰击全速逃离的渔船，冲锋艇在完成了它的任务后，飘飘荡荡地向北驶去，不被人察觉，也没有任何停留。
瓢泼大雨中，安吉丽娜骄傲地打着一把红色的伞，摇曳着身姿来到男人身前，两旁恭恭敬敬的医疗兵连忙问她：
“安吉丽娜组长，不用管那些逃跑的辐射携带者了吗？”
“打两炮吓唬他们，别的不用管了。”
“反正这只渔船上的人就算到达其他港口也不会被允许上岸，最近有些人不听话，竟然想要摆脱我们的威胁，那我们就让他们的麻烦更多一些。”
安吉丽娜不屑地笑着，看到那只落荒而逃的渔船，她感觉当猫的感觉非常有趣。
“那这个人......”
医疗兵又试探着问她，虽说同样身为防火墙公司的员工，但底层的医疗兵对公司决策并不了解。
而沙林的存在，对防火墙公司乃某项重要生化类科学研究项目的重要性，目前除了安吉丽娜和公司几位高层外，还没有更多人知道。
安吉丽娜瞟了一眼因昏迷狼狈的男人，目光中依旧充满不屑。
第四十九章 走了
对于这种丑八怪，安吉丽娜根本不想再次看到他布满脓包的脸。
“这次一定把他给我看牢了，一会儿给他止血包扎，别让他死了，等暴雨过去就把他送回国。”
“是，安吉组长！”
医疗兵拖着男人的后衣领前行，猩红的血在泥土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微弱的呻吟声从男人喉咙里发出，安吉丽娜蓦然变脸，停下脚步。
她迅速转身，扯下男人脸上的面罩，一张普通男性、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倒映在安吉丽娜惊慌的绿色眼眸之中。
不对！
为什么是他？
那个该死的丑八怪呢？
“该死的混蛋、王八蛋，竟敢耍我！”
“停止开炮，马上联系卡帕港的船队过来支援，我们要拦下那艘船！”
“马上！”
安吉丽娜双手死死攥紧拳头，并对医疗兵喊着下达命令，这她第一次在卡帕地区的行动中的情绪失控。
她完全没有想到，有人愿意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决定替换掉那个男人，甘愿回到防火墙公司的管制下，成为毫无自由、甚至生不如死的实验体。
而在从冲锋艇入水就急着向西逃命的渔船和漫无目的地漂向北方的冲锋艇之间，安吉丽娜同样判断那个男人一定还藏在那艘该死的渔船上！
因为在安吉丽娜这种女人的概念中，她根本不相信有人愿意主动送死，还是两个一起过来送死！
要是不能将沙林带回去，她就完蛋了！
“马上把他给我弄醒，B-13小心开炮，把那艘该死的渔船留下来，再派两艘冲锋艇去追，绝对不能让他们进入公海！”
“是、是！”
安吉丽娜一脚踢在医疗兵的屁股上，医疗兵连忙联系设备组。
只是暴雨越下越大，不过短短几分钟，渔船已经逃到坦克的精准射程边缘。
而那艘悠悠闲闲向东北方向漂流的四人位蓝黑色橡皮艇，也静悄悄消失在黑色幕布下的巨浪之中。
这里毕竟是他国海域，卡帕港附近发生的爆破事件已经让公司损失了大量船只，红石组雇佣兵那边也出现内部矛盾，卡帕地区的局面彻底乱作一团。
最后究竟能不能追回这两艘逃生船，医疗兵们并没有什么信心。
......
暴雨降临，如同事故发生的那天夜里。
在距离帕耶隔离区数百公里外废弃的卡帕核电站，核废料的清理工作暂时停止。
作为临时指挥中心的白色二层塔楼内，不知何时已经人去楼空，空荡荡的走廊里，时不时传来怪物凄惨的嘶吼。
而在电闪雷鸣下，从卡帕核电站出发一路向东奔驰的越野车后排，卡帕地区的管理者昆贾先生正带着秘书和警卫员坐在里面，警卫员警惕地注视着后方。
负责开车的秘书有些紧张，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昆贾先生的态度。
“昆贾先生，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那卡帕核电站怎么办？”
“呵，管不了那么多了，明天就是给出事故原因的最后期限，可现在是我们连深入核电站内部都根本做不到！”
“这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上面就是打算把我们这群人抛弃，用来转移国境内外仇恨！”
“难道你很想留在核电站等死吗，还是说你也想留下来变成那种怪物？”
昆贾先生有些激动，拼命抽烟，用烟草味儿冲淡反胃的感觉。
两天以前，他还以为自己可以冷静地处理卡帕核电站事故，哪怕最后撤职也认了，毕竟事故发生在他管辖的区域。
但那通电话和突然变异的清理者让昆贾认清现实。
研究院的老同学偷偷给他发来消息，通知他研究院已经从在卡帕核电站撤回的调查组成员中检测到新型辐射残留。
根据研究表明，而且即便是微量的辐射残留也有变异成怪物的风险，而且变异发生完全是随机的。
没有人能通过正常渠道从卡帕隔离区离开了，除了那些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穿着防护服的该死的防火墙员工！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秘书也咽了咽口水，他被昆贾激动的情绪搞得更加紧张。
昆贾把烟屁股扔出窗外，深邃的目光盯着被暴雨冲刷的世界，深吸一口气。
“当然是带着卡帕核电站的原始数据，去自由城邦，寻求庇护！”
第五十章 漂流
狂风暴雨过后，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有一只冲锋艇正孤零零地飘在海面，漫无目的、随波逐流。
如海岛沉沦在深海一样的巨大阴影漂浮在海平面，将这只冲锋艇包裹在阴影的怀抱中。
而在这只蓝黑色铝合金冲锋艇上，被海水浸泡而硬得像纸壳一样的衣服粘在丑陋的男人身上，火辣的日光灼烧大地，冲锋艇上的温度也持续升高。
还不知道昏迷不醒的男人要沉睡多久，他胸口处的衣服却一阵蠕动......
忽然，一只还没有巴掌大的幼猫从衣服里钻出来，睁着它墨绿色的大眼睛，抖了抖身上柔软的银白色绒毛，好奇地对着世界四处张望。
它跳到冲锋艇上，小心翼翼地四处嗅了嗅，确认周围没有危险后，凑到男人耳边。
“喵......”
“喵！”
幼猫无助地叫起来，它又饿了，而作为这个小家伙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躺在阳光下的、散发着香甜而熟悉味道的男人自然成为它的求助对象。
软软诺诺的猫叫声唤醒沉睡已久的沙林，他缓缓睁开双眼，灼目的日光映得眼前一黑。
“嗯......”
他平静了一会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努力撑起沉重的身体，沙林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终于回想起昏睡之前发生的模糊片段，情绪再次低落，却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不是在防火墙公司的监牢里......
而是在海上？
等等，我为什么会在海上？
“奇怪，这什么情况？”
“难道是我梦游，自己从防火墙公司手机跑出来的？”
沙林奇怪地抱起幼猫仔仔，让它趴在自己胸口，用粗糙的手指安抚它。
拨开长过下巴的灰黑色头发，淡金色的目光所及之处，蔚蓝的天空与大海连成一片，海风从遥远的地平线吹来，带来充满潮湿的清凉和鸟鸣。
但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大炮、没有渔船、也没有人类......
沙林也不知道自己昏睡多久，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倏地感觉到一阵头大。
生理反应把他的目光从远处拉回来，因为当肾脏和喉咙同时提出意见的时候，通常都会是很纠结的时候。
最终沙林选择先排泄，再喝一大口水桶里的水，撬开船上装满罐头的木箱吃了一些食物，才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而后，他将猫仔仔一直抱在手上，检查冲锋艇上的物资，顺便捋清发生的事情。
虽然还不清楚在自己昏迷以后发生了什么，但面对荒无人烟的大海，沙林很清楚淡水和食物都是极度缺乏的，就算没有多年在海上漂泊的经验，他也明白淡水和食物的重要性。
简单统计了一下冲锋艇上的物资，一共有四箱罐头，一箱桶装水，以及四桶2L装的燃油。
这些物资如果省着用的话，大概可以支撑沙林在海上度过半个月，还是在省吃俭用的情况下，也就是说，如果半个月后还在海上漂泊，那么他就必须自力更生了。
比如下海抓鱼什么的......
但此刻沙林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能根据太阳的角度勉强区分方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上岸。
“哎，前途真是一片黑暗啊......”
“你说是不是啊？”
他抬起手，捅了捅趴在掌心吸吮自己手指的小东西，前几天一直忙着逃离卡帕隔离区的事儿，都没怎么管它。
因此沙林也没想到这小猫崽子的生命力这么顽强，连续经过几番波折后，身上都没什么受伤的痕迹，眼睛也睁开了，还长大了不少。
幼猫吃饱以后伸了个懒腰，又酣然入睡。
沙林看着它，感到些许欣慰，眼下这种情况，也只有它能陪在身边，让漂流生活没那么孤独。
将猫仔仔放在冲锋艇的座位上，沙林继续整理船上物资，同时控制冲锋艇以最省油的速度向他自己判断的东北方向缓缓行驶。
虽说目前食物和淡水还算充足，但在大海航行随时可能出现变故。
而且海面上阳光火辣，冲锋艇上没有遮阳的地方，淡水很有可能成为最先耗尽的物资，所以他必须想办法收集储存足够多的淡水和食物，否则一定会死在海上。
很快，沙林利用冲锋艇发动机旁边的简易修理箱里的工具，自己制作了一个简易的“雨水收集器”和钓鱼竿，希望可以彻底解决饮水问题和食物问题。
只不过皮筏艇上是没办法生火的，所以就算钓到鱼，沙林也只能吃生鱼片了，或是把海鱼晒成咸鱼干。
当然他也可以喝些鱼血缓解淡水不足的危机。
除此之外，沙林还需要......
他在冲锋艇上翻找一切可以帮助自己存活下去的工具，移动工具箱时，一只小扳手因为海浪的晃动从工具箱里掉出，卡在座位下方。
他弯腰去捡，却突然在夹缝里看到一只闪烁着红光的手机。
“谁把手机落在船上了。”
“......总不会是故意留给我的吧？”
沙林自嘲地笑笑，用衣服简单支了个敞篷遮蔽阳光，躺在冲锋艇上，疑惑地打开手机。
他认识这种型号的手机，是防火墙公司员工的配套机型，而所有人用的手机都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沙林也没办法判断这只手机是谁掉的。
当然，如果他足够幸运的话，没准可以用这只手机里还剩下的7%的电量，通过公共卫星连接到网络，再通过GPS系统确定自己的位置。
那样他就能顺利找到航行的方向。
然而事实证明，沙林的幸运已经在变异的时候用光了。
手机信号格子上显示的全部是X，而且电量也显示不足10%，已经自动切换成省电模式。
他只能无聊地翻着手机界面上的软件，又翻了翻通讯录......
值得奇怪的事情是，沙林竟然在手机通讯录中看到熟悉的名字和手机号码，他瞬间从座位上坐起来，仔细检查通讯录名单，并核对姓名和电话号是否吻合。
“沙林......”
“电话号码18-6335......”
“这是我的号码，手机的主人和我认识......”
“！”
第五十一章 遗言
沙林忽然意识到什么，迅速点开手机相册夹，虽然这种手机是防火墙公司员工的同一款式，但兼备储存卡功能的手机卡可以会将原有手机内的信息带入新手机中。
一张张熟悉的照片倒映在沙林淡金色的瞳孔之中，他翻到最后一张，那是一段凯克弥留的视频影像。
沙林颤抖着点开视频，开始播放......
晦暗和晃动不止的暴雨画面中，杂音很大。
背景是不断升高的海浪，就在这艘马上就要沉浮于暴雨中的冲锋艇上，凯克将手机摄像头固定，靠坐在燃油桶旁边，僵硬地笑着。
“嗨，沙林，你现在还好吗？”
“我猜你过得应该不错，不过既然你能打开这段录像，就说明你还没死，对吧，你这个比蟑螂和老鼠的生命力都要更加顽强的臭小子，我就知道不管遇到什么你都能活下去！”
“......”
凯克傻傻地笑着，笑着笑着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下来。
“其实我也很抱歉要用这样的方式跟你告别，只是我也想不到别的办法给你留下什么信息了。”
“等你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我大概......”
“算了，不提扫兴的事儿，时间有限，我先换个衣服。”
黑色的雨伞挡在冲锋艇上方，凯克慌乱地从昏迷不醒的沙林身上脱下口罩和连帽衫。
沙林看到画面中那个男人，看起来好像在笑，其实早已经哭出来了。
他的目光中没有所谓的坚定，肌肉在发抖，重重迹象都表明他很害怕，但凯克还是把口罩和连帽衫都套在自己身上，这些细节都被手机摄像头记录下来。
或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缓解心中忐忑，凯克抹去脸上混着血泪的雨水，继续说道：
“沙林，抱歉我狠狠揍了你一拳，我知道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你一定不会同意让我代替你上岸。”
“当然其他人也不会同意，他们肯定害怕露馅儿，连累渔船无法出航，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地这样决定了。”
“我不知道你会怎样看待我的行为，但你必须原谅我，因为我又救了你一次......”
“对，是一次又一次。”
凯克反复强调了一遍，似乎也是在说服自己。
随着背景画面中冲锋艇入海，凯克知道时间不多了，他又把黑色帽子向下拽了拽。
“总之呢，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具体情况你比我更清楚，所以等会儿我上岸了就会把你送走。”
“......为了保险起见，我最后嘱咐你两句。”
“沙林，我知道你说的那些话是对的，所以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代替你上岸，所以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生命的终点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不需要你给我报仇。”
“至于你自己......”
“记住，你的命是老子救回来的，给老子好好活下去！”
“给老子好好活下去！”
凯克夸张的脸最后在手机画面上定格，紧接着屏幕彻底黑了下来。
由于电量不足，手机自动关机了。
天空和大海依旧蔚蓝，海风自由地掠过海面，吹起层层波纹，有很咸的水滴到冲锋艇的座位上，顺着缝隙溜走，没有留下些许痕迹。
此刻，那个跪在冲锋艇上、失去所有表情的男人，脸颊划过两行红灿灿的眼泪。
变幻莫测得大海上忽晴忽暗，就像女人阴沉不定的情绪。
汹涌澎湃的浪将冲锋艇带入半空，阴冷的风将潮气带入身体，不知过去多久，沙林麻木地爬起来，他的两条腿上几乎都没有知觉了，可还是站得笔直。
面对着他判断的西南方向，沙林深深鞠躬，并保持这个动作很久很久。
“再见，凯克。”
“再见。”
他平静地向凯克和阿斯尔联盟道别，没有大哭大闹，但这不代表他是个冷血的人。
悲伤总是在所难免的情绪，可更多时候，那些表漏在外的过量表达，也只是表达给其他人看的伪装。
他重新躺回冲锋艇上，对着斑驳的手机壳喃喃自语，像是在和那个已经逝去的男人对话。
“你这个臭小子，真是瞒着我做了一件大事......”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特意留下那样一段话，也知道在你担心什么。”“
“你担心我会冲动地跑回去，和那些人拼命也要给你报仇，更担心我不珍惜你救下的这条命......你大可以放心了，这次我就先听你的话。”
“不过非常抱歉，你的事儿不能结束。”
“这只是个开始。”
“那些伤害过我们的、欺骗过我们的、抛弃了我们的、背叛了我们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谁也别想逃......”
沙林平静地说着，微微晃动的瞳孔一点点变得坚定而冰冷。
仇恨的种子牢牢种在他鲜活跳动的心脏里，扎根、生长、发芽......
只是现在，沙林会按照原定计划离开。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也能十分理智地想明白这件事儿，就算现在回到卡帕隔离区，凭借他仅有的力量，根本没办法给凯克、以及自己变得一塌糊涂的人生报仇。
更因为沙林知道，他们的敌人不只是医疗兵，还有那些毫无作为的猪、残忍无情的屠夫、丧心病狂的超级公司、它们背后隐藏的势力......
甚至是引发这次核泄露灾难的罪魁祸首！
虽然还不知道核事故发生的真正原因，但沙林相信，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而此刻，他并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摧毁那些给自己和凯克带来痛苦的人们，他必须忍耐。
就像凯克对他的嘱托一样，先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总会有办法的。
总要让它们付出代价！
第五十二章 自由之都
联合历4218年，2月，晴转多云，
在卡帕核电站发生爆炸后的半年时间里，阿斯尔联盟迅速陷入混乱，土也区冲突不断，原本和平安稳的社会也变得人心惶惶、动荡不安。
不管是阿斯尔联盟各地冒出来的层出不穷的SDF、还是虎视眈眈觊觎着阿斯尔联盟拥有资源的周边其他地区，都在为了他们各自的利益而参与其中。
而这一切爆发的导火线，是亚星中立新闻网在联合历4217年7月末公布的一条记录。
一条关于阿斯尔联盟、帕耶隔离区患者在阿斯尔联盟高层设立的临时重病收容处内的真实经历，由潜入其中的秘密调查员秘密拍摄的音频和热源视频记录。
新闻一经发布，就迅速占领了各大媒体网站、社交网站、以及一切能够传达消息的板块头条。
随着这条真实记录的曝光，传达给世界的消息和‘真相’中，最受人们广泛热议的，就是关于核辐射会导致人体变异成怪物这件事、当然还有那些有心者对于阿斯尔联盟对于辐射病患者的处理态度的疯狂抨击。
同一时间，全世界的社交媒体上都在讨论核辐射地区究竟应该采取哪种程度的隔离限制，争论一直延续到今日，也没能得出一个让所有人满意的答案。
而在此基础上，一条从卡帕隔离区逃离的、载满辐射病患者的渔船的安置问题，更成为人们热议的焦点话题。
一条从隔离区撤离的装满辐射病患者的渔船的安置问题，更是成为人们热议的焦点话题。
“我们必须永久封闭卡帕辐射区、并消灭一切从卡帕隔离区离开的东西”和“我们不应该抛弃任何一条生命、哪怕它们有可能带来危险，因为我们是一个文明社会”这两种针锋相对的观点，没日没夜地争吵，谁也不能说服另外一方。
它们的支持者甚至在线下约架，大打出手。
就在阿斯尔联盟陷入焦头烂额之时，阿斯尔地区所在的帕帕赞大陆上，其他地区也出现了不知来源的‘变异危机’，整个帕帕赞大陆迅速乱成一团。
此刻，愤怒的民众们却已经无法理智判断现在究竟应该责怪谁了。
因为那些不曾露面、在背后干预的超级势力，才是帕帕赞大陆上真正的博弈者。
毕竟，赢家永远不可能在棋盘上产生。
虽说亚星西南半球人类的生活突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并对生存的理解发生翻天覆地，但在东北半球的莱森大陆上，狂欢和派对依旧是那些光鲜亮丽城市的主导色彩。
和落后的帕帕赞大陆不同，由自由城邦主导管辖的莱森大陆，是亚星上科技、经济、文化、制造业等众多产业最发达的地区之一。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和自由城邦在综合实力上相匹敌的，只有在无尽海洋另一端的拜奥尼克帝国。
这两个超级势力互相之间的关系，完全可以用互相看不顺眼、甚至深仇大恨来形容。
暂时抛开帝国不谈，位于亚星东北半球的自由城邦，全称是莱森自由贸易城邦及正文治经济文化综合体，一共由五十四个不论是在领土面积还是人口数量都十分庞大的超级城市及其周边管辖地组成。
这五十四个超级城市的面积和人口，每个都和整个阿斯尔联盟不相上下。
与此同时，这五十四个超级城市也各具特色，分别拥有各自的支柱产业和法律，大概全世界人民都能在这些城市中找到自己最向往的梦幻城市。
当然，除了帝国的民众，他们对自由城邦的一切都嗤之以鼻。
与此同时，虽然自由贸易五十四城各具特色，最常被人们挂在嘴边议论的，还是那座令其他城市都十分头疼的、号称全世界最自由的‘自由之都’。
也是几乎被独立在自由城邦之外的另类、非法移民者的天堂——劣城。
因为自由城邦五十四城的特殊性质，这些城市只是在对外态度和某些重大合作项目上保持一致，因此这些城市之间的法律并不互通，很多时候还存在一定的竞争关系。
而劣城就拥有世界上最宽松的法律条文，以及.......
最严厉的审判。
对于那些希望以劣城作为跳板，并最终得到自由城邦其他超级城市居住证的非法移民者们来说，劣城的法律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
当然这些也只是沙林以前从新闻上看到的资料，自由城邦、自由之都、劣城......
这些都只是电脑显示屏上的符号，传说中梦幻一样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沙林不敢肯定。
对于在海上漂泊了半年的男人而言，这些问题尚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他也不知道在人类社会发生的那些大事，对于沙林而言，早日登陆有人类居住的土地才比较重要。
而此时此刻，在平静的大海中央，男人头上戴着简陋的用草藤编织的遮阳帽，正坐在船尾钓鱼，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倒映出他的脸。
那是一张与曾经怪物模样完全不同的脸。
经过六个半月的风吹日晒，虽然沙林的皮肤没有被晒黑许多，但他身上如烧伤一样的疤痕褪得差不多了，脸上坑坑洼洼的脓包也全部消失，只剩下几块暗红色的斑块。
虽然脸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此刻他的长相，却呈现出另一种健康而充满坚毅的味道，和他曾经的模样也略有不同。
这绝对不是错觉，沙林清楚察觉到自己的五官变得更加深邃立体，发色和瞳色也发生一定程度的改变，它们悄无声息地变浅了许多。
这张脸上已经没有少年的天真与清澈，多了几分成熟男性的沉稳，还多添了几分时间积淀下来的凝练。
而最明显的变化，却是从中散发出来的一种神秘深邃的气息。
沙林的样貌偏离了原有种族的特征，向着其他种族靠近，但他又不知道是什么种族能带给人这种神秘异域、让人捉摸不透又会轻易陷入其中的模样。
连他自己都用了很长时间来适应挪开看着自己倒影的目光。
沙林相信等到脸上的色块全部消失，就再也不会有人用怪物来称呼自己，所有人都会大吃一惊。
第五十三章 偶遇船只
“防火墙公司、安吉丽娜、拜奥尼克帝国、阿斯尔联盟、狒狒、昆贾......”
“防火墙公司、安吉丽娜、拜奥尼克帝国、阿斯尔联盟、狒狒、昆贾......”
沙林坐在冲锋艇船尾，毫无感情地默念这些名字。
每个名字，都是他迟早会找上门算账的人选，而不停地念这些名字，不只是为了把仇恨刻在骨头里，也是为了保持自己说话的能力。
毕竟他已经在海上漂泊了227天，在这段时间里，他也数次遇到海岛，在海岛上收集物资，更遇到各种各样的灾难。
但非常可惜，他一直没有遇到有人类居住的正经海岛，所以他也不知道还要在海上漂流多久。
至于向这些人复仇的计划，沙林每天都在思考，虽然身体发生一定程度的进化，但单打独斗地向一个超级公司、甚至一个正文权挑战无疑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因此，他在海上漂泊的时间，学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等待和忍耐。
静悄悄地放下诱饵、不被任何鱼发现真实意图、那么大鱼才会主动上钩......
“来了！”
漂浮的木块骤然沉浮，沙林瞬间拉起吊杆！
水珠四溅，在太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比狗还大的金枪鱼被吊杆快速拉出海面，银白色的鱼身在晴朗天空下跃动，彷如油画上的大师名作。
“不错，是个大家伙。”
沙林将金枪鱼夹在船上的晾杆儿上，用匕首在头部割了一刀，鱼血就沿着一只V型铁槽汇入罐子里。
等鱼血放干，沙林快速将足足有一米还长的金枪鱼沿着鱼骨一片片割下鱼肉，把生鱼片整齐地摆在冲锋艇船头撑起的渔网上晾晒。
晾杆上还有许多海菜和石斑鱼干、鱿鱼干、螃蟹壳和龙虾壳，船头的罐子里也有许多海参，扇贝，鲍鱼泡在海水里，这些都是沙林平时的主要食物。
天天吃海产品当然很容易吃腻的，毕竟在大海沉睡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安静而乏味。
所以偶尔有海鸟经过的时候，沙林也会用自制的贝壳凶器打鸟，换换新鲜口味儿。
他如同嚼蜡般吃掉罐子里的海参和鲍鱼，喝光另一只罐子里刚刚收集的鱼血，用鱼骨刺剔了剔牙，又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和船上的影子。
“真是奇怪，我应该一直在往东北方向行驶，怎么还没看到自由城邦所在的大陆？”
沙林有些郁闷地脱光衣服，跳下冲锋艇，在海里游泳消化食物，并用双手推动整只冲锋艇向他判断的东北方向前进。
游泳是锻炼身体最好的方式之一，当然在这样做的时候，他也没忘了通知某个小东西一声。
哦，现在或许不能叫它小东西了。
“罐头？”
“鲱鱼罐头！”
沙林对着海面呼喊，过了一会儿，冲锋艇旁忽然出现一处上升的黑影和气泡，并快速放大。
瞬间，黑影从海底窜出水面，体长足足一米的淡银色丹妮莉丝猫稳稳落在橡皮艇上，嘴里还叼着两条肥美的鲑鳟鱼，优雅地在阳光下甩干皮毛。
明媚的阳光下，它的毛发柔顺地像被银河洗涤过那般，闪耀着银光。
同时溅了沙林一脸海水。
“嗨，你这只坏猫！”
“喵~”
鲱鱼罐头甜甜地叫着，根本不知道自己给沙林带来的苦恼。
沙林只能擦掉脸上苦涩的水，无奈地笑笑。
虽说罐头是他看着一点点长大的，但它眨眼之间就长成这么大，的确让人惊讶，当然罐头和沙林一样从辐射区出来，体型和其他猫有些差异，或是做出一些与众不同的行为，也不能算是什么怪事。
给小猫崽起名鲱鱼罐头，也不是沙林的本意。
只不过是那天晚上沙林饿了，才发现从帕耶港口拿到的食物竟然都是鲱鱼罐头，便一直在念叨着，结果鲱鱼罐头这四个字就被它记住了。
所以每当沙林提起，它都会激动地冲到沙林怀里乱蹭，重点是它竟然喜欢吃鲱鱼罐头，是一只重口味的猫。
他也就只好顺势而为，把小东西称为鲱鱼罐头。
“好吧好吧，真拿你没办法，不要乱跑，我们要赶路了。”
鲱鱼罐头高傲地昂起头，趴在冲锋艇船尾一边晒太阳一边舔毛，太阳烤在脸上火辣辣的，北侧海面却突然飘过乌云，闪电如一条长龙在深沉的乌云间穿梭，目测很快就会爆发。
为了收集淡水，顺便好好活动活动身体，沙林将头埋进大海，快速划动的后肢如同电动马达，推着冲锋艇快速进入下雨的海域。
健硕的肌肉在海水中划动，沙林的四肢就像机械一样，不停加速摇摆。
他的肌肉和健身房里用蛋白粉催出来的完全不同。
虽然在视觉上不会令人血脉喷张，那一条条均匀而细长的条纹，仔细观察才能看到的细微鼓起，更让人感到隐隐约约的兴奋和并不张扬的力量。
即便是在海上，他也没有忘记利用一切办法锻炼自己。
那些曾经从电影中、新闻上看到的人们打斗时的画面，一点点被沙林挖掘，成为他记忆和身体经验的一部分。
斑驳的蓝黑色冲锋艇很快冲入被乌云笼罩的海域，雷雨轰隆隆地从天上垂直砸下来，四周也被昏暗笼罩。
沙林早就对大海上暴虐疯狂的天气习惯了，他光着身体翻回冲锋艇，准备好所有的雨水收集装置，直接在雨中洗澡，却忽然看到在暴风雨深处有道光亮，在昏暗的暴雨中尤为明显。
沙林的动作猛然僵住，他在雨中愣了几面，忽然之间，难以言语的激动冲出大脑！
“......”
“难道是......！”
“罐头，我们遇到船了！”
“终于遇到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到人类社会了！”
激动地抱住罐头亲了一口，虽然被罐头嫌弃地用爪子推开了，沙林还是忍不住狂喜雀跃。
在海上漂流的这六个半月的时间，他遇见过鲨鱼、遇见过巨大的触手、更遇见荒岛和食人野兽，但却从来没有遇见过其他有活人的船只！
而现在，漫长的漂流终于要结束了！
第五十四章 遇难的女船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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鲱鱼罐头在沙林怀里挣扎得越来越厉害，经过这半年时间的成长，它的力气变得非常大，所以沙林只好放开罐头猫，重新下海推着冲锋艇全力向光亮处游去。
恐怖的暴雨中，狂风引起巨浪。
近在咫尺的乌云笼罩天地，雷电骤然劈下，犹如雷神和雨神在云端咆哮。
迎着风浪，沙林快速靠近闪烁着黄色求救信号的中型运输船，并远远看到不断有人从甲板跳入大海，奔着为数不多的几艘救生艇奋力游去。
在救生艇上，所有座位都已经挤满人，还有很多人泡在海里，紧紧抓住救生艇一角，可是救生艇上的男人们还在用船桨去打泡在海里的人。
海水不断淹过头顶，沙林断断续续地看见更多被海浪卷走的尸体，情况十分危急。
不过在沙林尚未抵达事故中心点时，这些救生艇就已经奔着一个方向逃跑了，拥有充足燃料的救生艇速度是很快的，而汹涌澎湃的浪潮阻挡了沙林快速靠近的计划。
“**，****！”
他咒骂了一句，翻回冲锋艇上，把冲锋艇上剩余的最后半桶燃料全部掉入发动机。
“就靠你了，赶紧追上他们！”
沙林快速启动发动机，可是年久失修的冲锋艇发动机在沙林按下启动键时，像得了肺炎的老人咳嗽起来。
他连忙用力拍打发动机上方的铝合金外盒，只是几股难闻的黑烟从船壳的缝隙溜出来，在雨中不死不活地宣告这次它真的完蛋了。
“￣□￣III”
三道黑线从沙林头顶浮现，时间真的来不及让他修理发动机了，沙林只好拿出备用船桨划行。
商轮在冲锋艇后的背景中快速沉沦，一艘艘救生艇跑得比豹子还快，几道闪电劈落的时间就已经消失在晦暗不明的暴风雨中。
沙林起身向救生艇逃跑的方向眺望，只见最后一艘落在后方的救生艇上，全身湿透的男人拿出刀和扳子，攻击抱着救生艇船尾的女人。
“松手，赶紧松手你这个蠢货！”
“离开我们的船，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女人的额头被扳手击中，抱紧救生艇的手臂终于松开了。
在救生艇突然加速逃离的时候，女人还能在海上挣扎着呼喊救命，但没有人理会她的求助。
很快，几道大浪盖过，她的身体不断下沉......
看到这一切的沙林知道自己没办法追上那些救生艇了，此刻也顾不得他想太多，他快速将一根一直放在防水格里的草绳绑在腰间，另一端让鲱鱼罐头牢牢咬住，噗通一声跳入大海。
虽然暴风雨中的大海吞噬着生命，沙林潜入大海时却没有任何犹豫，因为这女人很有可能成为他找到陆地的希望，救人也不过是顺手而为的事情。
至于这种程度的风浪，沙林早就经历过无数次了。
虽然暗流涌动，海底的危险并不比海面上的风浪要少，但沙林依旧凭借不同常人的视力在海底找到昏迷的女人，把她拖上冲锋艇。
当沙林拖着女人浮出水面，他看到用铝合金打造的中型运输船已经完全沉入海底。
至于那些载满人的救生艇，也早已消失在汹涌的巨浪之中......
“啧，跑得真快。”
望着渐渐重归平静、乌云和暴风雨都消失的海面，连那些救生艇消失的方向都很难辨别，沙林心中升起一阵失落。
如果刚才冲锋艇的发动机没有出问题，他或许能追上那艘救生艇，跟救生艇上的人一起回到陆地。
但面对危急，因为没有做好充足准备而突发状况，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现在他只能转换自己的心态，比如寄希望于自己救上来的女人身上，从她口中问出最近的海岸线距离此处还有多远，她是否知道如何判断航线。
拧干衣物后，沙林仔细观察被自己救上来的女人，同时安抚因陌生人上船而变得暴躁的鲱鱼罐头。
他已经半年多没见过女人了。
这个额头上有一处明显伤疤的女人看起来还很年轻，虽然穿着米黄色制服，也完全不能遮挡她姣好的身材。
或许是因为常年跟船的原因，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水珠粘在身上，深褐色长发凌乱地锤在橡皮艇上，带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
沙林欣赏着她的身材，思考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
太久没有和人类说过话，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人类交流了。
看到女人半天都没有苏醒的迹象，沙林忽然意识到这女人可能需要自己的帮助，他连忙按压女人的肺部，帮助她排出肺里的海水。
过了一会儿，女人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翻身吐出许多海水，沙林连忙拍击她的后背，用城邦通用语问她：
“喂，你还好吧？”
“你是谁，你......救了我？”
女人呕吐了半天，不确定地转身问道，带着些警惕。
当她看到沙林面部的瞬间，女人脸上的表情明显一僵，因为沙林的脸此刻完全倒映在她瞳孔里。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是厌恶还是惋惜的表情，也是一种不带有伪装的下意识反馈，不过沙林很轻易就读懂了她的表情，她似乎在为自己脸上和身上的疤和色块而感到惋惜。
而这些很难被正常人接受的缺点，让这女人感到不适了。
呵，这个看脸的世界。
沙林收回手，重新戴上遮阳帽，把帽檐儿拉低，挡住自己的脸。
“刚才是我救了你，我看到你们的商船沉了。”
沙林冷漠地回答，没做出任何逾越举动，女人这才环视四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罐头依旧带有敌意地盯着她，发出阵阵威胁的呼噜声。
虽然这只漂亮的大猫一直躲在沙林身后，但那庞大的身躯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女人眼睛里，沙林只能无奈地按住躁动不安的猫头，示意它不要吓到客人。
同时，沙林不带有任何歉意地向女人道歉：
“不好意思，罐头认生，它还从来没见过我以外的人类。”
“你叫什么名字，你们的船原本目的地是哪来？”
第五十五章 项链的作用
沙林直截了当地问她，虽然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但总好过浪费时间在没用的客套话上。
但他并不是有意表达这份疏远，只不过长时间在海上漂流，已经让沙林周身形成了一种类似生人勿进的气场，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和其他人类正常交流。
好在这女人并不在意，只是略带尴尬地笑了笑。
“谢谢你救了我，我叫奥米娜，你呢？”
“......毒气。”
“毒气？这可不像是个正常的名字。”
“谁会在意这种事呢，我觉得这名字还挺好听的，不过说别的事以前，我先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距离这片海最近的陆地在哪个方向吗？”
“或许你也会知道，自由城邦的方向？”
沙林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自己的真名告诉给任何人，从他还没决定好今后的路要怎么走的时候就决定了，此刻他面对着奥米娜询问他最关心的问题。
“什么？”
奥米娜明显楞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男人开口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她再次注意到沙林的穿着，还有这艘破旧橡皮艇上摆放的东西，包括雨水收集器、发动机上晾晒的鱼干，还有奇奇怪怪的手工制品。
一个不成熟的推论在奥米娜脑中形成。
“你......”
“在海上漂流了很久吗？”
“难道你是落难者，而且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人类了？”
奥米娜显然非常惊讶，她眼球转了转，在联系沙林带着说话时带着奇怪口音，看待他的目光也有些不同了。
虽然她没有直接拆穿沙林打算非法进入自由城邦的目的，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通常不会那么直白，但眼神很难骗人的，身为自由城邦的公民，奥米娜在对待从非法移民的态度上也没有那么和善。
只不过现在和沙林同在一条船上，她知道什么话不该说。
沙林默认了奥米娜的话，继续问她。
“你究竟知不知道往哪边走，我们才能看到陆地？”
“你们的船原计划要往哪个方向走？”
沙林有些急躁地问她，而猜出沙林打算偷渡自由城邦以后后，奥米娜目光中闪过一丝狡猾，不由自主地盘算起来。
同时，她又掏出一条球形透明项链。
“什么时候才能看到陆地我不知道，不过按照我们现在行进的方向一直走下去的话，大概两年后我们就能解锁环绕亚星旅行的成就了。”
沙林本来都对上岸不抱什么希望，但听到奥米娜自信的发言，沙林意识到事情还有转机。
他将罐头安抚好，转身看到女人手中在透明球形玻璃中漂浮的指南针，瞬间亢奋。
“你竟然随身带着指南针！”
“对了，你还穿着制服，你是那艘船上的工作人员对不对？”
“真是太好了，你知道我们该怎么走！”
沙林激动地抱住奥米娜欢呼，一时间也忘记了什么男女有别、绅士风度，只想着自己终于可以开启下一阶段的旅途。
感受到奥米娜身体僵硬，沙林才连忙松开这女人。
“抱歉，我太激动了。”
“没事儿，我非常能理解你的心情，一个人在海上流浪了这么久，一定很不容易吧？”
奥米娜脸上的肌肉抽动两下，努力恢复成一个善良且富有同情心的女孩儿。
只不过她的皮笑肉不笑完完全全地被沙林看在眼里，虽然他并不计较奥米娜的反应，但心里总归有些不舒服，缓缓恢复冷漠的态度。
“还好，我已经习惯了。”
“不过既然你是船员，导航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猜你也想早点上岸吧。”
“当然，只要行驶的方向正确，我们很快就能看到自由城邦。”
“而现在我们只需要......把船头向西调转57度，然后全速前进就行了！”
奥米娜笑着站指挥，自信的模样就像这艘冲锋艇的船长一样。
与此同时，当沙林调转船头方向，奋力划动船桨，奥米娜却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搜索附近有没有公共网络信号。
但非常遗憾的是，她的手机也搜索不到信号，虽然自由城邦的公共信号基站建设得很好，但在公海以外的地方还是没办法搜索到网络。
冲锋艇快速向奥米娜指明的方向行进，沙林鼓足了干劲儿，为了能尽快抵达陆地，沙林甚至拜托罐头下海一起拉动冲锋艇行进。
他没有对奥米娜指明的方向产生任何怀疑，尽管他们才认识不到半天，对于迫切渴望回到人类社会的沙林来说，只要能顺利登岸，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了。
沙林甚至没心情和奥米娜聊天，哪怕这个落水女人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好像有很多话想问。
冲锋艇上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女人先耐不住寂寞。
“喂，毒气先生，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会在海上漂流这么久，你出海的时候没有带指南针或是电子导航？”
“这与你无关。”
沙林皱着眉头说道，甚至没有抬起目光去看这个女人。
奥米娜也明显地感觉到，当她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眼前的男人脸色瞬间变黑，好像自己说了什么禁忌的话题。
不过沙林越是这样，她就越想知道这个脸上布满色斑的男人来历，这和她上岸以后能不能降低经济损失有很大关系，因此她继续提问。
“那你是哪个地区的人，这次出海的目的地从一开始就是自由城邦吗，以前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阿斯尔联盟。”
沙林没有多想就脱口而出，奥米娜的脸色瞬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表情甚至比最初看见沙林布满胎记的脸时还要精彩一万倍。
她忽然跳进海里，只用手抓住冲锋艇两侧的合金扶手。
沙林还不知道奥米娜怎么了，他想要把女人从水里捞上来，但奥米娜却不断躲避沙林的手，还不停尖叫。
“不、别碰我！”
“不要用你沾满辐射的手拉我，天啊，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从阿斯尔联盟出来这件事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你们身上都带着辐射！”
“混蛋，你一定是故意的，你要害死我！”
第五十六章 这个男人疯了
奥米娜惊恐地向沙林大喊大叫，仿佛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团正在工作的、没有任何遮挡的核反应堆。
只要沙林碰到她身上的任何部位，她就全身溃烂而亡。
但沙林知道，他身上并没有残留的辐射。
早在他被送入帕耶隔离区的时候，安吉丽娜那女人就对他进行了全身检查。
根据防火墙公司的研究表明，所有已经完成变异的个体身上，都不再有辐射残余，不过看这样子，无论他怎么解释，这个女人都不会相信。
那也就没必要解释了。
沙林淡定地走到冲锋艇边，再次伸手向海水中捞去，奥米娜被吓得用力挣扎，使劲儿向远离沙林的方向躲去。
“不、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奥米娜疯狂拍击海面，可挣扎半天，她才看到沙林没想把自己拉回船上，更没有动手打人。
那个男人只是伸手从水里捞起了浮在海面上的指南针项链，把指南针项链从奥米娜脖子上扯下来，顺便换了个坐姿，开始吃晒好的咸鱼和海带条。
罐头也慵懒地躺在沙林脚边，无聊地打着哈欠。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乎御剑，奥米娜僵在海里，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冲锋艇继续行驶，大概过去十几分钟，她支撑不住了。
“喂！你身上究竟有没有辐射，为什么一句话不说，你是默认了吗？”
“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沙林换了个晒太阳的姿势，继续进食。
尽管泡在水里的奥米娜嘴里不断涌入海水，不停咳嗽，他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
经过这几个月的漂流，沙林比以前更加沉得住气了，或许也可以说，他变得更加‘自我’。
之前救这女人一命，那是因为沙林需要得到如何航行才能登陆的重要信息，他现在比任何人都清楚善心不可以泛滥，从船上跳下去是奥米娜自己的选择，他没有任何理由干涉。
而沙林现在还可以容忍耳边的嘈杂声，则是因为他还没有看到陆地。
他总要确认这女人给自己指明的方向是正确的。
“难道你不应该向我解释清楚吗！”
“你可是从辐射区出来的，你有义务说清楚身上究竟带着多少辐射，如果我没问你，你还打算害死多少人？”
奥米娜再次用那种尖锐的声音质问，而这一次，沙林终于瞟了她一眼。
“呵，我对你可没有任何义务。”
“你的命是我救的，如果你认为和我在一艘船上待着会害死你，你当然可以选择自己游回去，我没任何意见。”
“你！”
奥米娜被沙林的话怼得瞬间窒息，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难缠的男人。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当乌云遮住阳光，海水的温度开始降低，奥米娜的体温也随之下降。
身体不停颤抖，她知道自己的体力快要达到极限了。
但在两相权重之中，奥米娜最终没有选择翻回冲锋艇上，辐射很有可能存在，她相信自己可以熬过一个晚上，万一被那个男人传染，变成了那种可怕的怪物......
奥米娜的身体瞬间打了个寒颤，她呆在坐在距离沙林最远的地方，其实冲锋艇一共也只有五米多。
沙林对奥米娜的行为没有任何表示，虽然焦急的心情让夜更加漫长，但他已经等了十个月，不差这一个晚上。
在第二个夜晚到来之际，沙林终于远远看到一座灯塔，他开始整理冲锋艇上的东西，包括换上自己看起来最正常的一件衣服，并确认自己随身带着凯克的手机。
奥米娜也表现出这几天以来最兴奋的表情，她在海里就单手摆弄起她的手机。
她的体力比沙林想象中要好。
经过两天的相处，奥米娜依旧无法确认沙林身上是否携带辐射，只不过他的确没有网络上流传的那些症状，因此她比之前安心了一些，和沙林有时候也会说上几句怼人的话。
当她看到闪烁的灯塔，目光中也忍不住流露喜悦。
“太好了，马上就能上岸了！”
“喂，辐射携带者，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奥米娜带着些傲慢向沙林提问，在她固有的印象中，也从来不知道要尊重沙林这样的人。
似乎身为自由城邦公民，她天生就要高人一等。
而这个问题，沙林已经想了六个多月，不管是进入城邦的办法，还是今后的打算，亦或是使用何种手段才能最有效地报复一家势力堪比地区的超级公司。
虽然沙林不打算把自己的详细计划告诉任何人，但和这个女人聊一聊倒无所谓。
反正他已经看到陆地和灯塔了。
“我会前往劣城，在那边找个工作稳定下来，为了早日获得自由城邦的公民身份卡。”
“然后让某家超级公司和某些地区势力彻底消失。”
沙林随便解释几句，而他说的办法也是获得自由城邦合法身份最常规的办法，几乎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使用这种办法来获取永久居住权。
而奥米娜听到的话，却只有他说的后半句。
“什么？你打算和超级公司和地区势力为敌？”
“我的天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可是超级公司！全世界的财富和权利都掌握在世界八十家超级公司手中，其他公司也不过是在这些公司地下捡点剩菜剩饭吃！”
“这世界上有超过百分之七十的人都在为这八十家公司工作，就连我所在的远航公司也只是这八十家超级公司中的其中一家公司的下属集团！”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这些事吗？”
奥米娜激动地向沙林说道，沙林知道她的震惊不无道理。
毕竟对于这些可以被称为超级公司的大集团来说，就连很多国家和地区都不敢招惹，因为这些公司甚至可能直接掌握着足以颠覆一个国家和地区郑权的把柄。
更不用说这个男人企图用一己之力对抗它们。
他一定是受过什么刺激，一定是疯掉了！
“无面之神啊，我怎么被这样一个人给救了，为什么救下我的不是哪个超级公司的帅哥总裁？”
第五十七章 剧情重演
沙林冷淡地瞟了奥米娜一眼，这个女人有些过于大惊小怪了，果然是个大麻烦。
她妈妈没有教过她什么是礼貌吗？
真是个没教养的女人。
“这些事与你无关。”
“额......那我祝你早日成功。”
听了沙林的话，奥米娜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冲锋艇上的气氛也尴尬了一会儿。
随着北边的灯塔越来越亮，沙林眯着眼睛看向远处，声音低沉地问她：
“这附近有巡逻吗，我们会不会受到阻拦？”
“不会的，我们登陆的位置正好是一片监管盲区，平时我们......不，我是说很多走私船都走这条航路上岸，巡逻机器人从来不会越线把船开过来，很多人都说这是城主故意留下的入口。”
“毕竟.....”
奥米娜的话停住了，沙林大概能猜到她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非法移民者也好、走私的货物也好，这些或许都是这座港口维持繁荣的一部分，当然更多的可能是维持奥米娜口中的城主腰包的重要组成元素。
沙林向已经隐约可见的陆地看去，果然看到西侧的海域上有许多闪烁红光的小船。
而在他笔直前行的方向上只有一片漆黑，仿佛是被刻意遗漏的部分。
问清楚这些事情以后，沙林认为自己已经不需要从奥米娜身上获得任何帮助和信息了。
他像往常一样起身，在工具箱里翻找到一只扳手，向女人走去。
奥米娜还沉浸在马上就要登陆回家的喜悦之中，连身边就有一位‘来自核辐射地区的辐射携带者’这件事都快要高兴的忘记了。
惨淡的月光在海面流淌，风不知何时停下。
船桨在冲锋艇两侧随水波摇摆，黑涔涔的海上突然安静地像是一滩死水。
阴影在寂静中缓缓迈步，女人头顶微弱的光一点点被黑暗吞噬，她奇怪地仰起头！
“你、你要干什......”
漆黑的钝器在她瞳孔中快速放大，擦到些许血迹的扳手落回工具箱中，女人迅速沉入海底，就像她被人从救生艇船尾打下去一样......
“抱歉了，既然你并不希望我这种从辐射区逃跑的人救你，那我就只好让一切尽可能恢复原状。”
“当然我也有问题，我不知道原来从阿斯尔联盟离开的人已经成为辐射携带者的代名词，以后我会改正这个问题的，不会再告诉任何人我的真实来历。”
“祝你好运，希望你能等到下一个救你上来的好人。”
沙林手里还拿着水珠不停滴落在冲锋艇上手机，手机上闪烁着信息送达的短消息。
他甩干粉色外壳手机上的水，撤下手机上挂着的小熊玩偶，拆除手机卡，面无表情地玩偶和手机卡扔进大海。
然后，他重新向漆黑一片的海岸划行，点开手机短信，选择已发送界面检查她向外发送了什么。
手机短信中有很多垃圾广告，还有一些没有设置备注性命的号码，沙林从最后发送成功的消息开始看起。
[亲爱的伍迪先生，很抱歉在这个时间打扰您，不知道您所在的俱乐部是否还招聘偷渡入境的移民者？]
[这是一个很强壮的男人，一定能满足贵俱乐部的要求，今晚我们会从东海岸登陆，期待我们在东海岸树林入口与您的再次相见。]
而奥米娜手机中最后收到的信息，就是这个名为伍迪的男人发给她的回复。
伍迪约奥米娜今晚9点在东海岸指定地点见面，这一切看起来就像人贩子正在把通过她的渠道，把对自由城邦一无所知的偷渡者卖出去。
沙林又翻看了奥米娜以前的一些短信，更加可以肯定奥米娜就是个负责走私的人贩子。
“怪不得她没敢告诉我，那条沉没的船是做什么生意。”
“哦，怪不得那条救生艇上的人看她的眼神中都充满憎恨，看来是他们发现了那艘船的真面目。”
沙林忽然想起在暴风雨中发生的一些事，摇了摇头。
她死得不冤。
而眼下沙林把奥米娜的手机卡扔到海里，在粉色手机换上凯克的手机卡以后，却没办法连接到公共网络，这让沙林感到有些失望。
而眼下沙林还面临两个选择，是独自登岸进入自由城邦，还是在东海岸等待那个叫伍迪的男人。
沙林缓缓向漆黑的东海岸方向划行，给自己增加一些思考的时间。
“罐头，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走下一步才好呢？”
“喵......”
鲱鱼罐头睡眼惺忪地喵了一声，它显然对沙林的选择题不感兴趣。
“嘛，不管怎么样，我们总要先在劣城落脚。”
“既然我们是非法入境者，工作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找到的，也不知道接下来我们进入的是哪座城市，不过看这里对非法移民者入境宽松的管理，这里应该就是劣城的港口。”
“那就先和那个叫伍迪的家伙碰个面吗？看看他究竟会给我提供一份什么样的工作。”
沙林很快做出决定，他并不介意和奥米娜联系的人碰面。
与其自己一个人进入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倒不如先和确定不会因为自己偷渡者身份的男人聊聊，并确定一处落脚点。
毕竟关于自由城邦和劣城的信息，他都是从各种新闻广播和小道消息中看到的，在还没有亲眼看到另一个世界以前，瞎想对他的处境没有任何益处。
至于那个男人要是询问奥米娜的信息？
呵，沙林怎么可能主动说明自己曾经和奥米娜见过，每天都有非法入境者以偷渡的方式进入自由城邦，那个女人又没有给伍迪描述过自己的长相。
就当做是在登陆时的偶遇不就好了吗？
反正非法入境者对于工作和住所的渴求非常强烈，这种事情也很普通吧。
想到这里，沙林很快把凯克的手机卡装回他自己的直板手机，将那只粉红色手机捏碎抛向大海深处。
海面上溅起一道水花，很快又被风浪吞噬。
沙林加快划动冲锋艇的速度，向着未知的新大陆前进。
第五十八章 来招人的男人
紫色的月亮高高悬挂夜空，月光惨淡朦胧，仿佛被一层烟雾遮挡。
一切都和想象中差不多，当冲锋艇正式靠岸，沙林踩在坚实的土地上，尽管这里充满未知，当他闻到混杂着汽油味儿的属于城市的味道，体内的细胞都舒畅得仿佛重获新生。
而面对阔别已久的陆地，鲱鱼罐头同样表现得欢喜雀跃，甚至兴奋到满地打滚。
“好了，你这只没见识的小母猫，不要表现得像个从乡下来的孩子。”
沙林收拾整理好冲锋艇上的东西以后，抱起鲱鱼罐头，向距离海滩不远的树林走去。
尽管这只丹妮莉丝猫算上如鸡毛掸子一样的尾巴，已经超过一米二了，不过猫就是种非常神奇的动物，当它老实地蜷缩在沙林怀里，它又变成只有普通猫咪大小。
厚实的土地带来舒适感，沙林很快走进伍迪和奥米娜约定的树林，陆续还有一些小渔船在距离不远处停靠，人们都穿着各种风格的衣物，代表着他们来自的地区。
没有让沙林和罐头等待很久，在树林里那条唯一可以通过车辆的小路边上，晃眼的车灯从另一边照射过来，伴随着嗡嗡的引擎声。
罐头马上警惕地竖起耳朵，看向光亮飞驰而来的方向。
当它发现奔驰而来的是一种它从来没有见过的黑色的大家伙，它瞬间将脑袋塞回沙林的胳膊下面，只把屁股对外。
沙林伏在罐头耳边小声安稳它，虽然他也知道抱着一只肥猫找工作，可能会给老板留下不好的印象，但是他也没办法把罐头独自扔在树林里。
听说猫的记忆力很差，过了几个月它就会忘记自己的主人。
而且家猫非常容易被勾搭跑，陌生人给点好吃的，它马上就会和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混熟。
沙林不知道罐头是不是也和其他猫一样，他只能把猫带在身边。
如果那个伍迪不同意他养猫，那么就只能再去别的地方找个工作了。
而且沙林一直怀疑鲱鱼罐头其实能听懂他说话，虽然还只能听懂阿斯尔联盟语言，虽然这只坏猫大部分时间都是‘故意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不给与自己回应。
但在许多极端的情况下，沙林的求助总能得到罐头的回应。
它就像个任性的青春期少女，还极其高傲。
“不要怕，没有人能伤害我们......”
鲱鱼罐头在沙林的安抚下停止颤抖，好奇地伸出脑袋偷看，黑色轿车在沙林不远处的岔路口停下，两名高大魁梧的男人从车上潇洒地走下来。
他们身上穿着独特的城邦风格的灰黑条西服，身材是最标准的健身房倒三角身材。
膨胀的肌肉包裹在条纹西服下，让西服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紧身衣。
他们脸上没有带墨镜，倒是有一些像是特意纹上去的疤痕，此刻就靠在轿车上点了烟，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并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远处抱着猫的偷渡者。
“已经到时间了，那女人怎么没来？”
“不知道，给她打电话也显示不在服务器内，那女人不是耍我们吧？”
一头板寸的男人不爽地问道，他们交流的声音不大，但沙林还是能清晰地从风声和远处工厂轰隆隆的噪音中筛选出他们谈话的内容。
“她敢耍我们？”
“呵，就那种女人，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搞，除非她想明天就被全城通缉。”
寸头男旁边的男人冷哼了一声，显得十分霸道。
“再等十分钟，十分钟以后还看不到她，我们就回去。”
“那老板那边怎么交代？老板今晚可是下死命令了，让我们必须带人回去，不然他就要开除我们了！”
寸头狠狠抽烟，语气中带着些焦急。
站在他对面的男人却一拳打在他脑袋上，咒骂了一句白痴。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会变通呢，要不说我不愿意跟你一起出来做事，这岸边那么多偷渡者，我们随便找几个看上去不错的不就可以了？”
“再说你就这么怕被开除？这家混不下去了，就换家继续干啊，真是个死脑筋！”
两个男人之间的交谈和互动被沙林完完整整地看在眼中，根据这两人对话，他已经可以断定他们就是奥米娜约在此处见面的人。
那就没有什么可犹豫的，沙林拍了拍身上的土，向他们走去。
“你们好，请问你们是来这里招工的吗？”
沙林脸上挂起微笑，没有任何避讳地走到男人们面前，操着他那带有浓重外地口音的城邦通用语。
寸头看到沙林，马上掐住鼻子，眉头也皱在一起，向打发乞丐一样摆手。
“走走走，赶紧走！”
“哪儿来的臭要饭的，身上一股鱼腥味儿，我们这儿可不是什么人都招，就你这体格我一拳就能把你打成残疾，要是把你找回去，老板可要杀了我！”
“还是个阴阳脸，观众们看了可要倒胃口！”
寸头满脸嫌弃地阻止沙林靠近，沙林面色古怪地闻了闻身上，根本没有很浓重的腥味儿，甚至从海边吹来的腥味儿都比他身上更重。
只不过他的确穿的很像渔夫，虽然近期匕首将头发全部从根部割断，但旺盛的新陈代谢让的头发长得飞快，才几天时间就挡住了眼睛。
这样一幅邋遢形象，的确很容易让人认作乞丐。
而沙林突然被寸头叫做阴阳脸，他心里非常不舒服，脸上却没有表露丝毫，继续笑着推荐自己。
“我刚才听到你们说要招工，我能问问你们公司是做什么的吗？”
“我很年轻、从东里芝国来的，身体健康、没有任何传染病、还会说通用语，你们能给我个机会吗？”
面对沙林的锲而不舍，寸头寸头有些问难地看向另一个男人，似乎拿不准主意。
“伍迪，你觉得怎么样，他能行吗？”
名为伍迪的男人身上长满牛腱子肉，同样有些为难地思考着，然后捏了捏沙林胳膊上的肌肉，就像是检查商品一样，又眼中被不屑充斥，鄙夷地摇摇头。
“这种身材根本不够看。”
“小子，我们可是来招拳击手的，你还是去别的地方再看看，就你这种条件的，去了我们那儿也是浪费时间。”
第五十九章 现在价值多少
自由搏击俱乐部的拳手？
沙林对伍迪的回答既感到些许意外，又感觉这种答案在意料之中。
毕竟这些没有身份证明的偷渡者，能够从事的工作非常有限，除了所谓的黑矿厂、缺少证件的小作坊和工厂，或者贩卖器官和违禁品，也就只能从事类似打拳赛这种工作了。
不过直接从登岸的偷渡者中挑选拳击手，这种操作也令人有些想不通，难道他们希望从头开始培养？
会不会有除了偷渡者的价格很便宜以外的其他内幕？
沙林还想不明白这件事，不过登陆后去当个拳击手，听起来倒是不错的选项，他继续推销自己。
“大哥，帮帮忙吧，我刚刚踏上这片充满自由气息的土地，现在根本不知道去哪儿。”
“你别光看我体格就判断我不行，其实我很能打架的，而且我有过很多次和野兽搏斗的经验，不信的话你可以和我掰手腕试试，我力气很大的！”
说着，沙林一把握住伍迪的手腕，轻轻收缩手掌。
伍迪瞬间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死死摁住他的手腕，令他完全不能移动，伍迪瞬间瞪大眼睛。
“大哥，现在你觉得我有机会去你们那里当个拳击手吗？”
沙林笑着松开伍迪，他连忙抬起自己手腕，只见一圈浅浅的红印留在皮肤上，连手掌都有些因为血液不畅而导致的麻酥之感。
“你......”
伍迪欲言又止，突然转头看向还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的寸头男。
“三毫，你觉得他值多少？”
“啊？值多少？”
三毫惊讶地把掐灭的烟头扔在地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伍迪，难道你真打算把这小子带回去给老板？你不是疯了吧，就算我们没等到那女人，也没必要找这么个臭乞丐回去给老板交差吧？”
“你就给个心理价位。”
“......一千五，不能再多了。”
三毫皱着眉头说道，说完还鄙夷地再次扫视沙林。
“没错，就他这种身体素质的，独家签约的意向金最多只能给到一千五百块金票。”
“你看看他的胳膊和腿，瘦的就像只没吃饱的猴子，我一拳就能让他睡上三天，这总体格根本没办法观众们的肾上腺激素分泌。”
“而且还长了一张怪物脸，会倒观众们的胃口，应该再扣两百......”
三毫肆意评价着沙林，对沙林的长相和身材评头论足，并不断考量他在自由搏击界的商业价值，丝毫没把沙林当成一个正常成年人。
而他也完全不清楚，沙林最讨厌别人议论他的脸。
沙林转头看向脸色复杂的伍迪，嘲讽地问道：
“你们是同事？”
“他也是拳击手吗，还是个只会对其他人指手画脚的白痴？”
伍迪的目光有些闪避，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因为伍迪突然发现他对眼前这个还没有自己高大健壮的年轻人，竟然从心底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此刻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现在，当那个男人充满笑意的目光扫过来，他的心里突然有一股不安升起。
而听到沙林说自己是白痴，三毫突然哈哈哈地笑起来。
“臭乞丐，你是吃鱼吃多了，所以连脑子里也灌满海水了吧？”
“像你这种条件的偷渡者，每天都有好几十个从东海岸登陆，我劝你还是赶紧滚吧，自由城邦可不是所有人的天堂，像你这样的废物要是到了我们俱乐部打拳，一个晚上就会变成断手断脚的残废！”
“我劝你还是趁着手脚齐全，划船滚回你原来的世界吧，哈哈哈哈......”
三毫没有任何节制地放声大笑，手掌不断拍击沙林乱糟糟的头发，甚至得意忘形到伸手去拍打沙林的脸。
只是在三毫布满肌肉的手臂拍向沙林的脸时，忽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手腕传来，他的胳膊竟然再无法移动分毫！
“喂，臭小子，你想干嘛！”
“真以为我不敢揍你？”
被沙林挡住动作的三毫蹭地一下从心底冒出一团怒火，他已经高高举起另一只拳头，愤怒地轰向沙林的脸。
但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只看到一道黑影从眼前晃过，下个瞬间，他的鼻梁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整个人躺大树下，脸上挂满湿乎乎的红色液体。
而直到三寸晕乎乎地躺在杂草地上，看到天上晦暗不明的月亮，还有不知何时从那个男人身上跳到树上的银色的猫，他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面对超乎预料的突发事件，站在沙林身侧的伍迪也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如此冲动，会一言不合就和三毫大打出手。
虽然心中有些许恐惧，但自己的同事莫名其妙被人揍了，这种情况下他必然要出手相助，不然外人还会觉得他们公司的员工不够团结。
因此他也没有多想，忽然抬脚去踢沙林的膝盖。
“偷渡者，你过分了！”
“我会让你明白，自由城邦可不是谁都能放肆的地方！”
伍迪用力将右腿一抬，顶向沙林膝盖，沙林却轻松地将右手下压，瞬间抓住伍迪膝盖。
浑身充满肌肉的男人没有慌乱，他的右手迅速抓向腰间的手枪，以最快速度抽出所有普通人的依仗，只是没等瞄准那个嚣张的男人，沙林却突然松开了这个肌肉男的膝盖。
强大的惯性令伍迪迅速后退，慌乱中射出的金属色子弹也偏离方向。
沙林瞬间夺过他手中的枪，枪口直接塞进倒地的伍迪喉咙里，动作一气呵成。
而后，他没有任何犹豫地扣下扳机，子弹才能从伍迪耳边飞过，他拍拍伍迪完全僵住的脸，淡淡地问道：
“奇怪，我好像耳鸣了。”
“你刚才说的是，我太过分了？”
“你真的知道，什么才可以被称作过分吗？”
笑着趴在伍迪身上向他提问，这个浑身上下充满肌肉的男人冷汗瞬间流淌，被卡住的气管令他呼吸困难，可是他完全不敢反抗。
沙林清楚看到伍迪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恐惧，他缓缓将枪口拔出，把沾满口水的银灰色模块化手枪在伍迪精致的条纹西服上蹭了蹭。
这样做的下个瞬间，他再次抬起扣下扳机。
子弹划破空气，在满脸是血的三毫右手边炸开，也让这个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男人瞬间止住呼吸，忘记拔枪。
最后，沙林从伍迪身上退下，戏谑地看着此刻已经比自己狼藉一百倍的男人们，问道：
“好了，我亲爱的朋友们，请让我们停止这种毫无意义的战斗，心平气和地聊一些更有意义的话题吧。”
“比如......”
“你们现在认为，作为一名拳手，我能值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