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困境
砰。
从天斜降,俯冲的车轮不偏不倚地撞在一个混混身上,将之撞得身体变形,直接五官嗞血一命呜呼。
毒柴就在十几米外,笑声一窒。
机车打了个圈,‘轰轰’地加着油门。骑手戴了个黑色的头盔,穿了一身病号服,连鞋都没穿。
打了个颤,毒柴掉头就往后跑,同时将留在身边的十几个手下往前推,大喊,“十万!嫩死他!”
……
“砍死他!”
“弄他!”
……
虽然出场方式有点**,但毕竟只有一个人。这可是10万啊!流露出贪婪的各色表情,十几人一拥而上。
轰。
然而骑手一掉车头,却是加油冲向了仓库大门。因为太突然,围着仓库的一百多人的很大部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到反应过来,机车已经‘砰’地一声巨响侧翻,横向旋转着撞翻了一片。
这一下,直接废了五、六个人,哀嚎遍地。
周边的人都蒙了,但就在同一时间,跃起的骑手落地一滚,顺捡地上的一把断刀,往前冲刺。仿佛割麦子,他直线所过之处,一个个人相继栽倒。没有反抗,也没有喊叫,全部抹脖子一击毙命。
原本在后边追赶的十几个人急刹车,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货……
他皱了皱眉。这就是传说中的‘杀人像杀鸡’?虽说这些混混也不是好东西,但看着好几条命就这么没了,还是让他有些不适。但别说,效果却是真的立竿见影,除了那些冲进仓库的人之外,外面的见到了这一幕的都吓到了。许多混混也就是混蛋一点的人,遇到这种情况照样蒙蔽。
不过,麻烦的家伙要来了……
如此想着,下面的混乱继续扩散。已经有近百人涌进了仓库,柳月纱一群人被追着砍杀,节节败退。
她已经在暴怒失智的边缘,但身边的迪亚却很清醒,几乎是半抱着她往楼上退。这次跟来的二十个保安,从开始破门到现在,已经只剩下十来个,在且战且退的过程中,还在陆续地减员。基本上,只要一个不慎倒地或脱离阵型落单,面对的就是几个十几个人的砍打,瞬间非死即残。
嗙!
闸门彻底倒塌,有道人影倒飞了进来。
众人一看,却是个戴着个摩托车头盔的病号。四周不知情的人彼此对视一下,随即就围冲过去。
然后,就是‘咔咔’的一通让人头皮发麻的骨断、裂声。靠近的几个人一转眼要么被扭断脖子,要么手脚筋骨折成诡异的角度,东歪西倒,引发一连惨嚎,随即又戛然而止。站起来的‘病号’拿起一根钉着铁钉的球棒,一边走着一边一棍一个,把惨叫的人的脑袋打的脑浆、眼球迸飞。
啪。
球棒端头打得爆了,他随手就丢掉,然后脱掉头盔。乱糟糟的头发,没睡醒一般双眼无神,面无表情。
‘咚’地,门口的闸门被踹飞,高大的黑人走了进来。他咧着洁白的一排牙齿,磨着拳头,大声打哈哈,“嘿,吊,毛,e on!”虽然发音难听,但他竟然操起了一句起码能听的懂的问候。
短暂的沉静。
柳月纱看看他,又看看穿着病号服的孤市,眼眸恢复了几分冷然。稍稍犹豫,她问,“你,没问题吧?”
孤市摸摸脖子,然后‘咔’地一声扭一下,盯着进来的黑人淡淡道,“落枕,了,你,先上去。”
“哼——”
柳月纱笑出声,接着盯了周围的人一圈,转身上楼。
“别让她跑了!”
“砍死他们!”
……
到现在,基本都红了眼。短暂的停歇后,一群人又喊杀着往楼梯涌去。迪亚帮忙将阿斗放在角落,组织着剩下的人死死地守在了楼梯口。如此一来,虽然人数对比悬殊,但一时间却僵持住了。
啪啪。
黑人捏着拳头,愉快地笑着。他眼里只盯着孤市,后者此刻也只盯着他,彼此对峙形成的无形气场,让周围的人下意识地散开了。在这种绝对的震慑力面前,谁都不会傻着争出头当炮灰。
“what……”
刚张口,黑影就迎面呼啸而来。黑人一拳将之打爆,一看却是头盔。下一霎那,他侧挡了一下,只觉腰部被锤子狠狠砸了,往旁边退了几步。但就在失衡的一瞬间,他单脚支撑连着两下鞭腿。
砰砰。
两声,孤市被生生扫退了几米。
黑人拂拂肋骨部位,瞧着他也只是拍了拍手臂,于是咧嘴笑了。这一笑,透着森森的嗜血的残忍。
……
没有。
在二楼,柳月纱没有找到箭匣。剩下四箭,她默默数了一下。环顾四周,整个物资仓狼藉一片,早就已经被搜刮干净。这时,她听到叫喊声,于是回到楼梯口,却见迪亚等人已经被逼到了楼梯二层。她正要过去,突然,正拼死抵抗的迪亚和几个保安却像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仓惶往上撤。
她见到迪亚朝着自己喊了一声,“跑……”
蓬!
伴随一声枪响,她见到迪亚、几个保安身上爆出一股血雾,然后齐齐往后翻退,全部都倒下了。
她定住,浑身冰凉。
数秒后,毒柴出现在视线内。浑身血的迪亚背靠着墙,扯住了他的衣服。出奇的是,他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也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朝着她咧嘴笑,手里的霰弹枪,顶住了迪亚的脑门。
‘盆’地一声响。
柳月纱一抖,眼眸微睁。
谁知,毒柴也哆嗦了一下。他扭过头,跟着他上来的一个手下的脑袋爆开,血、脑浆溅了他一脸。
铛铛。
两公斤的染血的杠铃片掉在地。
“f**k——”
黑人怒喊,但孤市并不和他缠斗,躲开后再次捞起地上的杠铃片,当成铁饼,旋转一圈甩了出去。
咻。
杠铃片化为黑光,‘砰’地砸在楼梯墙上。
所有堵在楼梯口的人一看,傻眼了。两、三公斤重的铁圈,硬生生镶进了墙壁一半,只剩半圈在外。
这可隔着三、四十米远啊!
这怪物!?
毒柴眼看孤市又捡起了一块杠铃片,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形象,‘噔噔’地狼狈爬上楼梯。然而,也就在他惊魂未定的一刹那,‘噗’地一下,弩箭刺过他的脸,连过皮,串穿了耳朵。愣了几秒,他捂着侧脸,疼得发出一道惨绝人寰的嚎叫,震动了整个狗场,“啊啊啊啊啊——”
第五十九章 雪上加霜
“——臭**,我杀了你——”
毒柴举手就是一枪。
砰。
打了个空。
柳月纱侧翻,躲到了一堆的杂物后面。
“f**k——”
下面,黑人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但孤市根本不理他,甩了几个杠铃片后直接冲入了人群。
顿时,如狼入羊群。所过之处,只要有人敢挡,非死即残!
“f**k of——”
黑大个没有孤市灵活,把碍事的一个个推开却发现根本追不上。眼看他就要爬上楼梯去了,他左右一看,走到一台被砸了小半的跑步机面前,双手将之抬起,而后爆吼,直接将之扔飞出去。
‘蓬’的一声,跑步机砸在楼梯上。孤市一顿,往后一翻,堪堪躲开了又飞过来的一台跑步机,被迫退了下来。随后,杠铃支架也被丢了过来,砸在跑步机上面,直接把整条楼梯给堵死了。
转过来,他面对七、八十号人以及狞笑着走过来的黑人,抹了抹脸上的血。他不是什么神仙,经过十几分钟鏖杀,身上多少也挨了几下。虽说都避开了要害,但全身依然免不了血迹斑斑……大部分是别人的血,不过在旁人眼里,这无疑是一种信号。10万啊,嗅到了机会的混混们眼神炙热,谁都不愿放弃。
砰!
毒柴像一条被踢爆了卵蛋的疯狗,霰弹枪对着物资仓乱喷,面目狰狞地咆哮,“出来!贱人,给老子滚出来!草**,老子要操*你个**,老子要全网直播!出来啊!出来,臭**,给老子滚出来——”
随着毒柴上来的,还有十几个人。可是整个二楼几千平方,到处是箱子、架子、杂物、办公台、隔间,要找个人也并不容易。
咚——
陡然一声响。
毒柴一震,朝着声源就是一枪。‘砰’地,把一堆木箱轰成了马蜂窝。然而,等他和手下靠近看时,却是一个混混倒在了地上。这人面朝下,脖子上穿了一支弩箭,流了一滩血,已经凉了。
远处,柳月纱的声音冷如寒冬,“下一个就是你。”
“啊啊——”
毒柴暴怒,‘啪咔’地上膛,冲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轰了一枪又一枪,“臭**,出来!你出来——”
……
靠着屏板,柳月纱喘了口气。
这一次,搞不好,真的会死在这里。大意了。吸一口气,她继续移动。但就算是换了别人,只要是正常一点的人,大概也很难想到会有人这么直接死磕。毒柴?他根本不可能有这个魄力,也没这个能力。
在市区策动几百个人引发骚动,破坏狗场的安全系统,屏蔽方圆几公里的信号,世界级的拳击手……如此周密的几乎毫无破绽的计划,让柳月纱生出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如两年前。
咻。
反手一箭,将发现自己的混混射杀,她迅速逃离原地,利用杂物躲开了好几个人的围追堵截。
但是,能躲的地方不多了。
整层楼就那么大,十来个人地毯式地铺开搜索,空间会越来越小。柳月纱打开箭匣,只剩下两箭。还够用。这局势,短时间里已经不用指望警察了。楼下的动静也已经听不见,不知道孤市怎么样。她额前的发丝黏在白皙的脸颊上,香汗细密……偏偏在这个要命的时候。她想要站起来,但晃了晃,差点跌倒。她咬着贝齿,抖着手抠手腕上的手环小铃铛,可抠了两下都没有成功。
操,让老子当炮灰。
混混甲心里骂着,但却不敢表露出来。毒柴的狠辣他是领教过的,如果自己表现出一点违抗他的意思,在眼下这个时候,他绝对会给自己来上一枪。妈的,本来以为就是像以前一样走走过场,最多就是打起来见点血,谁知道闹得这么大,现在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买了个表的……
心里骂着街,他选了旁边不起眼的地方走。这会儿,他已经想好了,那10万啊100万啊不去想了,平平安安熬过去,然后拿了钱立马回老家躲个一年半载……现在想想,为了一万块,真是血妈亏。
笃。
突如其来的一声轻响把他吓得差点跳出来。紧张地戒备了一会,却又没动静,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继续做样子地往前走,转了个角,走了两步,猝然一道黑光在他面前闪过,‘啪’地打在墙上。他一怔,往左看,看见一根弩箭插在墙上,接着他下意识地往右看,低下头。他眨眨眼,有些懵。
柳月纱半坐着,眼眸被垂下的长发遮挡着,盯着他,手里的黑弩剧烈抖动,已经有些拿不稳。
那么一秒还是半秒,混混甲‘啊’地喊出来,手里的棍子挥下去。
啪。
这一棍直接敲在了她头上。
“哈,哈哈——”
混混甲愣了几秒,随即眼睛睁大,狂喜大叫,“哈哈哈哈,我抓住她啦,我抓住她啦,我抓住……”
‘噗’地一下,声音戛然而止。
柳月纱一脸血,但还是安静地爬起来,把插在他脑袋上的弩箭拔出,踉踉跄跄地往里面跑。
“在哪里!在哪!臭**,出来……”
“我看到她了!”
“截住她!”
“哈哈哈哈,别弄死她了,哈哈哈,老子看你还跑,哈哈哈,老子要慢慢嫩死你,哈哈哈哈哈——”
……
孤市一愣神。
“嘿!”
虽然只有一瞬,但高手过招,岂容有失?而且,跟自己对战竟然还能分神,黑人更不满了,喝一声,先一击直拳被躲开后,组合拳全部打了出去。孤市护头挡住,但脚步一乱,随之失去平衡。
如一道黑色闪电,黑人碎步突进,下钩拳破开他防御,然后一击摆拳,‘砰’一下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脸上,打出一股血雾,直接将他打飞。‘咚’然一声巨响,后者重重砸在一堆散乱的器械中。
但是……
几乎毫无间歇,孤市一个咕噜又翻了起来。他一脸血,又‘咳’地咳了一口血,却没事人一样,借着吃这一拳拉开的距离,冲向楼梯。沿途的人见了鬼一样,惶恐地逃窜,没一个人敢拦。然而,还没等他跑出多远,身后‘呼’地一道劲风袭来,他不得不扭了一下腰,勉强避开。
噹。
脸盘大一个杠铃片,砸在楼梯的跑步机上,将金属的把手都打成了‘凹’形。
黑大个还摆着投掷的动作,咧着牙齿笑,“bong!”
孤市看着他,眼睛红了。
仿佛就是一头洪水猛兽觉醒了,突然一股让人心悸的气氛弥漫开来,周围的混混们纷纷后退。
“我*——”
骤然,楼上传来一声怒吼。
第六十章 北极
乒。
正门上方,玻璃破碎,有人影从楼上掉下来。
孤市一颤。
但是,相隔太远了。然而,他还是张着嘴,像一头发疯的豹子一样,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可是,那个方向正好被黑人隔在中间。后者残虐一笑,往后蓄力,携带着‘呼呼’拳风的一拳,打了出去。
那么一刹那,时间变慢了。孤市眼里只有悬在半空的女孩,血红的眼睛里,涌出了懊恨的眼泪。
砰。
几百斤的拳重,打在他头上。
那场景,就如一个成年人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打中一个小孩子,直接打得在地上铲滑,滚了几圈。
会死人的。
虽然是二楼,但因为以前是大仓库,所以高度其实跟普通民房的四楼差不多。这要是摔的好脚屁股着地还好说,但这女人头向地,明显是不想活了。真这么摔在水泥板上,不死才是奇迹。
“唉——”
脚下的水泥‘砰’地迸裂,他掠出去。同时,银线‘咻’地一闪而出,恰的好处地从她背部擦过,钉在墙上。然后,他微微一挽手腕,借线的弹力将她的上半身撩起,在落地的时候,刚好将之横抱在怀。
“我去……”
他忍不住吐了一句槽。这女人,嘴里竟然还含着弩箭,而且半支都已经深入喉咙。这是怕掉下来死不掉的保险?但是,他很快发现不对劲,“好烫!”
“什么?”
“她的头好烫……”
“发烧了?”
“不对,这个温度都超过五十度了吧?属于正常范畴吗?”他有点儿惊疑。仔细看她的样子,虽然眼眸禁闭,浑身冷汗,但呼吸短促,还在瑟瑟发抖,还活着。什么状况?发烧还有这种的?
“什么东西,五十度你在烧烤啊……”
“我怎么知道,但是真的很烫,怎么办?去医院吗?”他抱着她,越抱越感觉烫手,有些进退两难。
耳麦对面有些无语,“你现在就算自己跑去医院也要二十分钟,先帮她降温呀,你不是最擅长这个了嘛,傻啦……”
“我的降温不是这么用的吧?要是冻死了怎么办?”
“死了就算了呗。”
“……”
无言以对,他只好把手掌贴在她额头上。‘淅淅’地,淡淡的白雾氤氲,方圆几米的温度骤然降低。
“呵啊啊——”
犹如窒息的病人兀然开始呼吸,柳月纱毫无征兆地张开小嘴,睁大了双眸。好机会!他顺手拿掉了她嘴里的弩箭。不过,下一秒他又有些不知所措了。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柳月纱哈着白气,打着颤紧紧地拽着他,螓首往他怀里钻,仿佛恨不得要将整个人揉进他身体里面一样。
“喂!你!”
到了这个时候,楼上的毒柴才回过神来。他想不到柳月纱这么决绝,竟然不给一点机会就直接吞箭跳楼。本来以为完了,谁知在上面探头一看,发现竟然有人给接住了。这一大喜大落,从死爹妈到升官发财的感觉落差,他本来是狂喜的,但又一看,好像有哪来不对。再仔细看清楚,这谁?
全场的人也是蒙蔽的。
这货从出场到表演杂技一样把人在半空借住,其实不过短短一秒两秒的时间,常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然后,等他们恢复了思考能力,他又一个人站在那里自言自语,像一个傻子似的。
在场的,唯有一个人的表现不同寻常。黑大个忽然不动了,默默盯着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诶?
他也才醒觉,场合不对。不过,他回头望了楼上、仓库里一眼,又不太在乎了。再次把注意力转到抱着的女孩身上,却发现在分神的几秒里,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你还能透视不成?
戴着面具,他倒是不慌,“你还好吗?”,两人的脸不过一尺之隔,他明显看到她的瞳孔在剧烈晃动。
她的牙齿‘嗒嗒’地打着颤,“要,要……”
“啊?”
“药……”
“要什么?喂,别晕,说清楚再晕,喂,喂……”然而,他喊了几声,她却彻底昏过去了。要?要什么……他顺着她最后注视的目光,看到了她手腕上的手环。蹲下来,他让她坐在地上,想要拉开她的手,谁知她死死地拽着他的衣领,简直像冻住了一样,纹丝不动。他无奈,只好直接检查手环。果不其然,他很快发现了手环的异样——小铃铛是实心的。他看了一下,直接捏破了。
原来不是‘要’,是药。
铃铛里面的事一个黄莲大小的药丸。看来真是病啊,有点稀奇。他嘀咕着,把药丸塞进她嘴里。然而,她嘴唇一片青白,已经有些发硬,别说吞下去,连人都不动了,像一具冻僵了的尸体。
“喂——”
他一愕,连忙‘啪啪’地拍她的脸,“喂,你的药,喂喂,醒醒,喂,喂,诶呀,她好像死了……”
“不会吧,丢急冻室也没这么快见效啊。”
“不知道,现在怎么办?好像真的冻死了,我就说嘛,我的技能不是这么用的……”
“你还真淡定……”她有点崩溃,压着声音咆哮,“还不赶紧想办法救人!这女人现在还不能死的!”
“唉,好烦。”
他抱着她,重新站起来。
这时,毒柴已经从上面下来了。仓库里,还有百来人,但没一个愿意做出头鸟。那简洁超前的装扮,略显狰狞的面具,不寻常的弥漫的冷气……怎么看,怎么不正常。而且,外面的人呢?门口那边,原本可是有几个人守着的,还有一部分伤退的人,加起来应该有二、三十人在的。
“鬼,鬼魂……”
不知道是谁,哆嗦着说了一句。
咚。
毒柴踹开碍事的跑步机,边走边‘啪咔’地上膛,“妈的哪来的鸡*玩意,装神弄鬼,老子一枪……”
噗呲。
突然间,下雨了。
全场一阵骚动,随后抬头一看,却发现原来是不知什么触发了室内的防火系统,消防喷淋了。
他上前几步,举起手让水流到手上,然后用手指给她渡。然而,她却连简单的吞咽都不能了。想了一下,他又接了一点水,含在嘴里,吸气低头,亲上她的嘴。几秒后,她的喉咙‘咕嘟’地,吞了一下。
这……
在场的人都呆了。
孤市微微抬着头,也张了张嘴。
太过分了。
尼玛演偶像剧呢?
“还你的人情。”
讲真,跟亲一块雪藏猪肉没啥区别。他把她放在门边的汽车边,然后站在门口,面对仓库所有人。
“你们……”
他平抬着手,问,“去过北极吗?”
第六十一章 欺负人
黎明前。
随着‘呜呜呜’的尖啸的警笛声,十几辆警车乘着夜色呼啸而过,驶向远处的郊野的灯火通明处。
喇。
路边的草丛,有人跌撞地冲了出来。
“卧槽,妈的,我靠……”
嘴里碎碎地骂着,这人沿着马路向着市区的方向走。八月份,这人浑身湿漉漉的,竟然在抖索。
嗒。
忽然,前方亮起一抹火光。
这人陡然一颤,抬起手里的霰弹枪,惊弓之鸟一样尖叫,“谁!”
“柴哥…...”
对方乖乖举起双手,顺势用手里的打火机照了照自己的脸,“点根烟而已啊,用不着用枪怼我吧?”
“骆驼?”
“不就是我嘛。”
骆驼点点头,从黑暗里走出来。看着毒柴有些狼狈的样子,他有些惊讶,“柴哥,你这是,演哪出啊?”
“别废话!”毒柴暗暗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没放下枪,“肥中呢?”
“在里面拉屎。”骆驼指指后边的荒野。
话刚说完,草莽里头就响起了‘中哥’的声音,“你在跟谁说话啊……”,随后,人随声至,挺着大肚子的胖子就提着裤头出来了。见到毒柴,他愣了一下,露出惊讶的表情,“哎呦,柴哥……”
“闭嘴,上车!”
毒柴已经看见了停在几十米外的黑色商务车。扭头望了狗场的方向一眼,他一刻都不想多呆了。
“好咧,请。”‘中’哥系好皮带,伸手请。
“你先走!”毒柴摆摆手里的枪。
“嘿呦,行,行,走你。”
‘中’哥也不生气,大大咧咧地率先上了车。骆驼跟在后面,边走边把刚才没点着的烟点了,吸了一口。
等到车门打开,毒柴往里面看了一眼,见除了还有个司机之外再无他人,这才放心地上车。不过,他还是多留了个心眼,自己坐一边,手里的霰弹枪的枪口对着对面俩人,没有一点松懈。
“开车!”
“去哪啊?”司机是个年青人,淡定地问。
“唉对哦,柴哥?去哪啊?”
“你他么说呢!”枪口直接举起对准了笑容可掬的‘中’哥,毒柴的双眼露出了凶光,“玩呢?”
“哎哎哎,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慌忙举起手,‘中哥’尴尬地笑着说,“小于,走走走,回西街……”见毒柴还是还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他连忙赔笑,“柴哥,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我就是想活跃一下气氛,你不喜欢,那我错了,我嘴欠,嘴欠……”说着他就‘啪啪’地自打了两耳光。
“哼——”
谁知,毒柴却直接用枪口瞄准了他的肥大脸,“别他么给老子耍花样,老子杀你跟杀个鸡没两样!”
“是,是,柴哥……”有些慌,‘中’哥满脸堆笑,“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柴哥我错了……”
“哼!别废话!姓赵的呢?就你一个人?”
“还有他俩……”
“你再废一句话试试!”毒柴一瞪眼。
“噢噢噢,好好,就我一个,就我一个。”举起手来,‘中’哥干笑,“柴哥,大水冲到龙王庙……”
“靠——”毒柴抬高了手,恶狠狠地骂道,“别他么给老子说文言文,老子没文化!说重点!”
“哦哦,好,好,重点,重点,重点就是,我也不知道……”见毒柴露出凶相,‘中’哥哭丧着脸,连忙解释:“柴哥,我真不知道,就是接到赵总的意思,过来这里接应,我见到你之前,我连接应谁都不知道……你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啊,要是我说一个字谎,天打五雷劈呀……”
“敢蒙老子!”毒柴暴起,拽住‘中’哥的衣领,枪口用力地顶住了他的头。
“柴哥,柴哥,冷静,冷静点……”
“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
“信,信,信,冷静,冷静,柴哥,我真的没蒙你,我手机上还有信息,你可以拿出来看看。”快想哭了,‘中’哥一脸汗。
“你——”
毒柴作势要开枪,最后却是没有,只是用枪口顶了他一下,“要是让我知道你说半句假话,立马崩了你……”
“不敢,不敢……不过啊……”
就在毒柴打算往回坐的时候,‘中’哥话锋一转,笑容略略凝固,“柴哥,咱们干这一行的,收了人家的钱财,是不是该替人消灾呀?”,毒柴一震,但就在回过神来的一瞬间,他就发现手里的枪纹丝不动。定睛一看,‘中’哥一只手抓住枪管,挪开了枪口,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卧槽……”
话才出口,寒光一闪,旁边的骆驼一刀切下。毒柴的眼珠子瞪出来,但惨叫声还没喊出口,却已被‘中哥’先一步用枪托狠狠地敲中下巴,不仅把嘴巴敲得重重合上,叫声吞了回去,还磕了一嘴血。
啪。
打开枪膛,果然是空的。‘中哥’笑一声,顶着大肚腩微微前倾,看着被骆驼勒住脖子跪在面前的毒柴。此刻,后者满脸的汗,之前凶狠的表情荡然无存,只剩下一脸的惊恐,以及满满的哀求。
这转变之快,不过十秒八秒。
“肥,中,唔,中,哥,噶,唔唔——”
张口才说了几个字,毒柴还没来得及求饶,‘中’哥已经一枪管插进了他嘴里。他手舞足蹈地挣扎,眼珠子圆凸,一脸的汗和泪。然而,叼着烟头的骆驼却不为所动,手里的电线勒得越来越紧。
“201*年八月十一号,你看上我家小兄弟的姘头,白搞了人家,没给钱,还把人打了,完了我找你讲道理,结果你甩了我一脸;201*年三月二十,你要我帮你找人,我发动了上百个兄弟给你,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就把人翻了出来,你呢?答应给的三万块到现在你还一毛没给;201*年七月十八,你在我家小弟场子里吃面粉,不给钱还砸场子,砍了人家一条手,还要我们垫医药费安家费营养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201*年……我去……”见毒柴眼睛充血了,有点吓人,‘中’哥转脸说,“骆驼,你松一松,松一松,他这样挺不到我说完呀,还有8年没说呢……”
“哦。”骆驼松了一点力。
“好了,我们继续……刚才说到哪?唉算了,重头再说,咳,201*年八月十一,你看上我小弟的姘头,搞了人家……今年,三月份,我们家的姑娘,人好好的做生意,你嫌人家服务不周到,找十几个人把她搞了,差点把人家弄的自杀……不过,最最最让老子不爽的还是刚才,老子好好的在拉屎,你他么又出来打断了,你知不知道,拉屎拉一半夹断了缩回去是啥子感觉?啊?诶呀我去,好,我这人大度,以上这些都不给你计较了!但是!从我拉完屎出来到现在,我说了12句话,你他么打断了我7次!”说到此处,‘中’哥是咬着牙的,“12句话,打断7次!要不是堵着你嘴,你现在还想打断我……”
越说,‘中’哥越来气越激动,“马格比的,没文化了不起啊?素质低了不起啊?没文化没素质你他么还值得骄傲了?卧,槽,老子双博士学位,老子说了吗?自满了吗?你欺负老子素质人呢……”
“老大……”
“你排队,我还没说完呢……”
“他好像死了。”
“啊?”
“没气了。”
“啊,真的……嗯,没问题,研究表明,人刚断气的时候会先进入假死状态,还能听得见外界的声音,不碍事……诶,我说到哪了?算了,重新说,201*年8月11号,你搞我家兄弟姘头……”
……
半个小时后,车子来到了海边。
骆驼和开车的青年一起把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的毒柴抬下车,拉到岸边,扒了他身上的衣服。
“我草,穿了两层防弹衣,热不死他……”
“好东西啊,十几万一套,别浪费了,收起来。”
从车尾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渔网,俩人又搬了几块大石头,跟人一起卷了,直接丢进海里。
这时,太阳还没露头,海平面只有一丝光。
‘中’哥站在岸边,看着海面的粼粼波光,不知在想什么。
骆驼痕迹清理干净,走到他身边,“老大,搞定了……”
“嘘。”
打断他,‘中’哥一个太极起手式,配合一呼一吸,将胸中郁气缓缓嘘出,“来了,感觉来了……”
骆驼翻个白眼,回头喊了一句。
“小兵,厕纸。”
第六十二章 黑金
晨早,阳光照亮了荒野。
狗场里,最后的收尾工作还在继续。伤员送去医院,警方封锁现场、取证……虽然仍有些杂乱,但总算恢复了秩序。事件到此,正如烧得已只剩空壳的车子,火已经灭了,余下袅袅的灰烟。
“……死了6个人……11个还在抢救……阿斗的情况很不好……22个在重症监护……迪亚,还没醒,医生说她腿脚里还有十几块弹片,虽然没有打到大动脉,但是因为是铅片,可能要截肢……
汇报完毕,阿彩看着孤独地坐在那里的柳月纱。她头上缠着绷带,披着披肩,俏脸有些病白,眼神冷淡。阿彩犹豫了一下,问:“你,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柳月纱摇摇头。
“那,我先下去了,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阿彩。”
“嗯?”
“对不起……”
“……”
在门口站了一下,阿彩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也是摇了摇头,“要道歉的应该是我们才对,因为这是我们的工作……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说完,她走出去,顺带着把门关上了。
孤市坐在门边,身上缠满了绷带。
阿彩停了数秒,说,“这里就交给你了。”
孤市点了一下头。
转身走了几步,阿彩又说了一句话,然后才离开,“回来就好。”
办公室里死寂。
大约十几分钟,柳月纱终于动了。她双手捂捂脸,然后用力揉了揉,又拍了拍,强撑精神站了起来。
走进室内的电梯,她摁着一楼键,直到楼层键都亮了才松手。随后,以楼层键为数,她输入十几位数的密码。‘铿’地,电梯动了一下,随后缓缓下降。按正常情况,三层楼,下到一楼就一会儿的事。然而,经过一楼时,电梯并没有停,而是继续往下落,直至十余米深的地下。
锵。
电梯门打开。
正面是一条十几米长的金属走廊,尽头的墙壁光滑反光,像一面镜子。她轻轻吸了一口气,“验证。”
滴。
声控,面部扫描,虹膜扫描,指纹,掌纹……经过几道繁琐的解锁,金属墙‘轰’然一声,缓慢打开。
她等了一会儿,走进去。里面还有一扇门,但并没有设防,随手一推就开了。而后,随着推门的声响,照明灯‘哐’地自动打开。霎时,光芒晃眼,映照得不大的房间犹如白昼一般明亮。
空荡荡的,入眼是一面由金砖砌成的大约米半高的墙;两侧堆着钞票,一沓沓的垒成两三米多高的小斜坡;在里面,有一个几层的大架子,上面摆了许多箱子,有一箱钻石,有文件、证件,有首饰、宝石,还有一些古玩……之类的东西。虽然只有几十平方大,但整个密室,如同小型国库。
其实也没多少,千多亿而已。
柳月纱自嘲地哂笑,然后来到架子前,对触手可及的足以让许多人见之疯狂的财物视若无睹,只是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保险箱。打开箱子,里面放着几十个手环——跟她佩戴的手环一模一样。将手上的已经没有铃铛的手环取下来,她换了一个新的,然后随手将旧的丢进去,关上。
坐在钱堆上,她环顾四周。
过去的20年,南方3成的黑钱都经步云桥手洗白,数目之大,远比眼前的这些东西要多得多。
两年前,步云桥出事,还来不及处理的黑金就都堆在了这里。当然,也有为了自保的关系。千多亿,涉及的人实在太多,步云桥把所有事情揽在身上,唯一的要求就是保住东街的产业,不过分。
这两年,市区动荡,地下世界风起云涌,东街却一直平稳,成功转型,靠的什么?这就是原因。
柳月纱拿起一沓钱,随手扔进钱堆。
等到步云桥出狱,这些钱基本就变白了,到时候谁家的谁领走,你平安,我发财,皆大欢喜。
真想卷了跑了算了。
柳月纱抱手,感觉有点冷。不过,跟被他抱着的时候不太一样,那时候,身体冷,至少心暖。好像……有那么一会儿,她感觉好像被亲了嘴,但是朦朦胧胧的,又好像没有。难道是那家伙……
想什么呢……
她晃晃头,结果脑门痛的差点让她掉眼泪。王八蛋,这一棍子敲得真狠,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吗?要是落在老娘手里……算了,反正现在半死不活了。虽然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但是当她稍稍往回想,眼前就会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一仓库冰雕的画面。然后,心头便会情不自禁地微微一颤。
那一幕,令人毕生难忘。
第六十三章 规矩
“绰号黑电,在东南亚的地下黑拳界很有名气,基本上,这几年打地下黑拳的没几个不知道他的,听说创造过112场的连胜记录……大概一年前就消失了,听说是在街上跟人家打架,被人打成重伤了,对手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这个就是传闻了,没人见过,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真假……不过,我觉得也有可能,他见到你的时候的那个样子,好像是真的见过像你一样的‘人’……”
“……”
“我这边有点忙,你最近不要乱跑了,知不知道?”像一个操心的母亲,她千叮万嘱,就怕意外。
“嗯。”
“喂……”
“啊?”
“不要乱想啦,等我过几天忙完了,请个假,我们一起去旅游吧。”她的语气,有一点点温柔。
“好。”
“嗯,那我忙咯,么么。”
“呼——”
“嘿嘿。”
……
陈昜关了耳麦,望向车窗外。早上坐上回家的列车,现在已经快到站。他有些神经质地看看周围。因为已经过了上班的高峰期,没什么人,更谈不上什么可疑人物了。但是,心里还是不安。
虽然是当事人,但回忆起那个画面,依然不舒服。
不愿多想,随手拿出手机翻翻今天的新闻,却发现昨晚的事情并未传开,只发布了夜市骚乱的消息。然而,整则公告也只是轻描淡写地以‘醉酒闹事’、‘聚众滋事’、‘造成多人受伤’、‘财物损毁’等等字眼简单带过,提都没提狗场……反正吧,三更半夜,普通人也不会太关注不是?不仅不关注,下面的不少评论里还有不少诸如‘黑吃黑、‘狗咬狗’、‘死了更好’之类的言论。
实属正常,毕竟对于涉黑,多数人都深恶痛绝。陈昜歪着头,又望着窗外快速闪过的路景发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虽说出来混的人的命是比较贱,但这又不是死一个半个,能有十个八个了吧?且还不论那一百多号的伤残,居然还能压得如此严实?这背后,恐怕还有不少py交易。
晚上。
虽然东街遭受了一定程度的破坏,但主要的娱乐场所却都还在。白天收拾干净,晚上基本恢复原样,不知道的人,或许根本就不会知道昨晚发生过什么。饭点过后,柳月纱一个人回到了‘on’。
“哇啊啊啊——”
臧雪抱住她就是一顿哭。
柳月纱哭笑不得,但鼻子酸酸的,眼睛也红了。这女人一大早就打来电话问平安,然后半天下来几乎每隔半小时就要通一次话,短信更是不停,烦的要死。这不,实在受不了,她只好一处理完狗场和官方的事情就赶回来了。她担心再不出现,这傻女人真会满世界乱跑地找自己。
“别哭啦,我又没死……”
“呜呜,你没死,我担心死了好吧……”臧雪扁着嘴,看她头上绷带的血,刚止住的泪水又掉下来了。倏忽间,她的眼睛深处闪过一丝极不易察觉的愤怒,仿佛错觉,“哪个王八蛋打的啊……”
“就破了一点皮,没事啦……”柳月纱举起胳膊,秀了秀肌肉(白净的臂弯),“现在不是好好的。”
因为害怕臧雪担心,也不想让她操心,柳月纱并没有告诉她事情的全部。目前臧雪知道的,大概只是东街和狗场被砸了,有人受伤好像还死了人,对于具体的伤亡情况以及过程却并不清楚。
“哼……”臧雪又哭又笑地白她一眼。抹抹眼泪,她关切地问,“你还没吃饭吧?我让人送过来。”
“好,上我办公室……”柳月纱拉着她进‘on’。
“嗯……”
“老板娘……”里面的保安走出来,看了臧雪一眼,有些迟疑。
“你先上去。”
“嗯。”臧雪瞄了吧厅一眼。离开门营业还有一点时间,里面很安静,只有一个人。她没多问,先行上去了。
柳月纱摆摆手,“你先出去吧。”
“是,有情况随便叫我们。”
“辛苦了。”
柳月纱站了一会儿,随后走进吧台,倒了一杯伏特加。
杨元宾弹弹烟灰,“上班不喝酒。”
“免费的。”
“哎,刚好到点,下班。”
“……”
柳月纱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喝了一口,然后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脑门。
杨元宾正喝酒,瞟见了,问:“没事吧?”
“死不了。”
“那就好……”放下酒杯,杨元宾沉默了一下,说,“这事,交给我们处理,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怎么交代?”并没有特别的愤怒表现,柳月纱的表情如杯子里的冰水一样,很冷,很淡:“我现在一百个员工躺在医院里,还有6个在太平间,都不知道怎么跟家属解释……要不你来?”
“我明白……”杨元宾又吸了一口烟,眉头深深地皱着,“给我们一天时间,就一天,可以吧?”
“好。”
“谢了。”
饮尽杯中酒,拿了烟盒火机,杨元宾离开。
柳月纱拿着杯子,看着水里漂浮的碎冰,发了一会呆。而后,她抿一口,舔舔嘴唇。以前不觉得,不知为何,突然间,好像就喜欢这种冷冷的,冰冰的,湿湿的,又带着一点点暖暖的感觉了。
呼——
门口,杨元宾朝天喷了一口烟。正要离开,忽然见到对面马路停了一辆黑色的商务,于是方向一折走了过去。车窗是黑的,瞧不见里面的情况,但他并不客气,直接拿拳头‘砰砰’锤了两下。
噗,车门打开。
他弯腰钻进去,屁股还没落座就一巴掌拍在车里的肥大的大腿上,打的大腿主人痛的抽了一下。
“看什么?”
“……”
骆驼一个音都不敢吱,慢慢转开脸。
‘中’哥哭着一张脸,“杨爷,我体虚啊,轻点行不?”
啪。
杨元宾又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响亮的让骆驼和司机小兵一缩都不敢看了。
虽然眼泪都出来了,但这一下‘中’哥是不敢叽歪了。他举起手,丧着脸发狠誓,“杨爷爷,我严中对天发誓,这件事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生儿子没有屁……”
“我有问你吗?”
“啊?”
“晚上不太平,呆在家里别瞎逛啦。”杨元宾拍拍他大腿,然后竟然又打开车门,直接下车走了。
来回不到一分钟。
车里三人面面相觑。
半响,骆驼挠挠头,“老大……”
啪。
严中一拍大腿,吓了骆驼、小兵一跳。他揉着大腿,若有所思地挥挥手指,“告诉兄弟们,今晚放假……”
“喔!”
“等等……”略一顿,严中摇头改口,“还是算了,通知群里的人,晚上11点农庄集合开会。”
“好。”
“老大……”
“唉……”忽地抓抓头,严中叹息。
“……”
沉默了几秒,骆驼还是忍不住提醒,“老大,姓赵的那里……”
“不管他。”
严中的眼皮子半闭,“这王八蛋,阴我们,哼哼……”
“这,他开的价不低……”
啪。
严中一巴掌拍骆驼腿上,让后者也跳反射地一搐,“小子,现在教你们干咱们这一行最重要的一条规矩,记好了……”
忽然这么严肃,骆驼、小兵都竖起了耳朵。
咳。
严中清清嗓子,提了提气,突然深情地放声高歌,“上山的时候我就跟你走,冲锋的号角澎湃热血流。下海的时候我就跟你走,大浪滔天正好弄潮头……”
俩人一脸蒙蔽。
第六十四章
杨元宾离开‘on’后,径直驱车去了医院。
不过一天……严格来说是一晚,医院就人满为患,近十年八年来第一次出现重症监护室不够用的情况。
对,即便是两年前步云桥入狱后的那段时间,也不像昨晚那么疯狂。毕竟道上火拼,又不是战场厮杀,往往还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会被警方扑灭,到最后最忙的一般只会是拘留所、监狱……
杨元宾坐电梯上到住院部,见到了驻守在里面的肖冬。
“老大。”
“老大。”
“辛苦了。”除了肖冬,还有十几名警务人员,其中大部分都是熟悉的脸孔。杨元宾一一点头示意,“吃饭没有?”
“吃过了。”
“吃过了……”
“没有吃的轮值一下,先去吃饭。”简单安排后,杨元宾叫上肖冬,走向走廊最末尾的病房。
肖冬看他一下,“老大,你还没吃饭吧?”
邻域的缉毒行动,发动了数千警力,周边城域包括域府在内都有出人协助,其中就包括了杨元宾一行。然后,随着昨夜的突发事件,他们马不停蹄的又赶了回来,别说吃饭,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老大……”
“杨大……”
门口,守着几个人,杨元宾扬手,“人呢?”
“在里面,什么都不肯说。”
“资料呢?”
“这里……”
“黑电……”杨元宾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看着里面的黑大个。从外形看,他不像受过什么大伤,就是手臂和腰胸打着石膏、绑着绷带,躺着动不了。除此之外,没有缺胳膊也没缺腿,看着挺完整。
“原名是罗伯杜洪,混血的洋南人,30岁,前重量级职业拳击选手……21岁的时候因为打死裁判被驱逐出职业拳击界,然后开始转战地下黑拳……这人在东南亚的地下黑拳界名声很大,在消失前的几年里,创造过连续112场的不败纪录……根据调查的结果来看,他在我们国内这一块应该没什么交集才对……目前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来这里目的……不肯开口……”
“不是说重伤吗?”杨元宾看了几眼,“不像呀?”
“……”
肖冬跟身边同事对视一眼,然后拿出了一袋拍片图。杨元宾抽出一张,扫了一眼,随即双目一凝。
从手掌到小臂,粉碎性骨折;断裂的尺骨从手肘的位置反向穿出体外;肱骨严重断裂,肩胛骨碎裂……另外,肋骨断裂;小腿部的胫骨、腓骨断裂……右边的一条手一条腿,可以说已经废了。
杨元宾看着图片,吸了一口冷气。好家伙,这要是换了身体弱一点的人,不死都丢掉半条命了吧?
“虽然他什么都不说,不过根据在场的那些目击者描述……”因为有些难以置信,所以肖冬欲言又止。
如果告诉你,这伤势是拳头对拳头,脚对脚,硬碰硬打的,你会信?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常识的范畴。杨元宾锁着眉头,推门进去。黑大个倒是醒着的,扭头看着他。
“他讲洋南语?”
“会一点国语,能听能说,不过口音不咋滴。”
“……”
杨元宾站住,审视着对方。从早上做手术到傍晚,差不多十个小时,竟然麻醉一过就醒了,这是什么体质?传说冠军级别的拳击手都是正常人里面的怪物,现在看来,还真没有吹牛皮。
“老大……”
“我眯一会儿。”杨元宾拉了一张凳子往墙边一靠,“10点叫我。”
啊?
肖冬呆了。这都行?
与此同时,域府的警力悄无声息地往市区聚拢,随着时间推移,在周边的区域集结了数百警力。
晚上9点多。
臧雪陪柳月纱吃完晚饭,然后等其洗完澡,帮忙换绷带。柳月纱穿了短衫短裤,任由她摆布。
虽然伤口已妥善处理过,没有恶化,但头发、血粘着头皮,看着都疼。臧雪心痛,眼噙泪水。她一边用棉签小心翼翼地擦拭,嘴里一边碎碎地念着匮乏的骂词,“王八蛋,真下的去手,混蛋……”
即便有些疼痛,柳月纱还是想笑,努力憋着。
涂完药水,臧雪用绷带把她的头裹成了圆圆的粽子,“还好没打到脸,打到脸,我看你怎么办……”
“怕什么,大不了变性当个男人,以后咱们就一起过了。”
“呸!”
臧雪一翻白眼,恼怒地拍了她的头一下。
柳月纱倒吸凉气,满满的怨念:“你还打,再打我头都要爆炸了。”
“知道疼啦?”
“知道了,知道了。”惹不起,柳月纱认怂了。
“哼。”
臧雪把东西收拾齐整放回原位,转身的时候,见柳月纱在看手机,不由蹙紧了眉头,“你还看!”
“不看,不看了。”柳月纱连忙丢掉手机,盘坐着像个不倒翁一样来回晃了一下。
“今天我就不走了,你不给我好好呆在家里休息,那我明天也不走!”
“哈?”
“后天也不走。”
“睡觉,睡觉,睡觉……”立马起来,柳月纱抱住闺蜜的肩膀,往床垫推,“早睡早起身体好……”
“去,我还没洗澡呢,你睡衣借我穿一下……”
“不穿多好。”
“滚。”
……
“随便挑,随便选。”
“你这些……好漏呀……嗯嗯,我明天给你挑几条长一点的吧,经常穿这个,小心关节风湿……”
……
“唉?你洗澡的时候不关电啊?很危险的……”
……
妈呀。柳月纱抹了抹额头的虚汗。真是,比妈还啰嗦,当初不答应跟她同居真是太她喵正确了。
嗒。
时针指向整十。
杨元宾睁开眼。看看时间,他伸展了一下手,揉着脖子站起来。把凳子放回原位,他转过头,发现病床上的黑大个还在盯着自己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笑了一下,“哈啰,哈欧阿呦……”
黑大个没啥表情,用嘴型说了两个字,“煞……比……”
第六十五章 余波
晚上十一点,上千警力集结,以迅雷之势,进入西街、北街,进行了为时一夜的全面大清扫。
是真的大扫除。
当晚,因为场面一度失控,甚至发生了小规模的暴动。
到早上,域府发布的最新公告显示,这一次行动持续了足足八个小时,总共抓获了三百多个双涉人员,其中还有大量黑恶组织人员……另外,顺带着又发布了一份高达百人的追逃名单…….
雷霆行动。
与临域的扫毒行动,不过间隔了一天。整个域府,不,整个州府,都弥漫着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陈昜喝着粥,划着新闻。
对于普罗大众而言,这无疑是拍手称爽、大快人心的事情,新闻下方的评论是清一色的点赞好评。
有点意思。
陈昜琢磨着,这官方动真格可以理解,但是选在这个时候,不会太敏感了吗?
虽说自从毒柴横走西街、北街后,这两处地方臭名昭著,风评本来就极差,动它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可是三天之内连续发生这么大的事,牵扯的人就太多了。搞不好,会引起一定程度的反扑。
唉。
挠挠头,陈昜挺烦。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把那个毒柴找出来,解决掉,不然,终究是个隐患。
都怪自己太大意。
陈昜一晚上都在反省。虽说排除孤市这个另类,那是自己第一次真正与实力接近人类极限的对手交锋,心态有些失控,但在那种特殊情况之下,需要考虑的事情的优先级就显得更加重要。
不过……说实话,挺失望。
以前,自己所面对的最多的就是街道混混这种只能说是会打架的角色。在普通人的眼里面,这种人很凶狠,拿个刀子棍子就算得上是穷凶极恶之徒,但在他眼里,其实他们跟那些手无寸铁的人也没什么区别。原本以为,像‘黑电’这样的拳王,应该会有所不同,但结果却让人遗憾。
幸好,对方也不是什么好鸟,没啥心理负担就是了。
“阿易?”
“诶!”
将粥水一口喝尽,陈昜起来开门,迎接买菜归来的母亲。
域府另一端,如同地震过后的余震,经过连续两夜的动荡,区中心也仍旧处于紧张不安的状态。不过,这也只特指地下世界。对于大部分普通民众来说,反而巴不得多来几次这样的扫荡。
“你注意安全……”
“知道了。”
“不要乱跑……”
“好。”
“中午我再过来……”
“好……啊?”
……
好不容易把小祖宗送去上班,一听她说还要来,柳月纱差点没吓瘫。从晚到早,十句有九句不离说教,她都要疯了,感觉比干架还痛苦……回到‘on’,她看见孤市一个人坐在门口抽烟。
前夜之后,东街进入了戒严状态。除了警方的不间断巡查,阿彩也发动了安保公司所有能发动的人,在各个路口巷口、楼上楼下部下天罗地网……夸张的说,现在的东街连只陌生的苍蝇都难飞进来。
鉴于此,昨天柳月纱强行让人把他送去了医院,结果现在又跑了回来。她走过去,把他嘴里的烟拿掉。
孤市不敢动。他披着黑色的外套,头脸、脖子、身上都缠着绷带,外形看起来比昨天惨得多了,整一木乃伊。不过,也有一些细微的变化。多多少少,他身上多了点生气,不像之前趴尸时的那样死气沉沉。
“走,帮你剪一下头发。”
“……”
“走啊。”
“你,没,事吧?”
“肯定比你强。”
……
这会儿发廊还没开门,柳月纱就拿了一把剪刀对着‘on’的壁镜捣弄了起来。她撩撩孤市鸡窝一样的头发,很嫌弃地皱皱鼻翼,然后手起又刀落,‘咔嚓咔嚓’地,修草一样剪下了一大茬。
孤市老老实实地坐着,身体发硬。
摆了几个造型,柳月纱不太满意,又重新修剪,顺口说,“你胡子也要刮一下了,有刮胡刀吗?”
孤市看看镜子。剪短了头发,人显得精神了许多,但胡子太长太密,很不协调。之前看着像个乞丐,现在看着,像个流浪汉。总不能说以前刮胡子都是直接用削人的刀的吧?他老老实实地摇头。
“不要动……”
柳月纱摁住他的头,对着镜子观摩,挺满意,“回头我给你买一个……哎,差不多了,去吧,自己洗一下。”
“喔。”
孤市乖乖地起来去洗手间。
柳月纱拍拍身上的发屑,等待的时候拿出手机。
“彩姐,在哪……情况怎么样……嗯……嗯……我等会过去……”
了解了一下目前的状况,又问了阿斗、迪亚等人的情况,聊了几分钟,直到孤市洗完头出来,她才一顿。眨眨眼,她盯着孤市的脑袋看了几秒,然后问,“彩姐,对面街的发廊几点开门……”
第六十六章 怪大叔
滴笃。
“刚下班,现在回宿舍呢。”
“好好休息。”
憋了半天,陈昜只能回复这么四个字。因为这两天的突发事件,连着两天两夜,她加起来睡觉的时间还不到3小时。说不心痛是假的,从昨天开始,他无时无刻不想飞过去,陪在她身边。
但是不行。
陈昜揉着眉心,有些乏力。
阳光洒下来,映着树影,风一吹,飒飒响。
在街口站了一会儿,稍稍控制了一下情绪,他继续往下走,走向那一间在街尾的熟悉的瓦房。
随着城市的发展,这一片的人逐渐往外搬迁,平时走往的人是越来越少了。不过,倒是显得清净。
陈昜远远地就看见了坐在龙眼树下的‘鹃阿姨’,然后又见到旁边还有一个人。原本以为是社工之类的,但走进了一看,却是个男人。穿着不是很讲究,衬衫五分裤加人字拖,看着有些许随性。
他腰间挂着的木葫芦尤其显眼。褐色的,只有巴掌大小,略显复古。陈昜靠近了,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玩意,在这年代已经很稀罕了,城里人一辈子都未必能碰见实物,他也是第一次见。
看来还是个好酒之人。
虽然隔着几米,但淡淡的酒气还是飘了过来。老人是不喝酒的,因而这酒气的源头不言而喻了。
“阿婆,叫你不要吃那么多糖啦……”
医生?
陈昜见这人在帮婆婆把脉,没有上去打扰,只站在几米外观察。看起来不像坏人,但看穿着打扮,也不像正经从医人员。不过亦不能以貌取人,反先入为主的推测,那酒气说不定就是消毒酒精、中医药酒的味道呢?朋友?亲人?访客?百无聊赖地揣测着,陈昜在一边看着,并不着急。
“没啥大问题,就是有点便秘,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几剂药……多喝水,多出来走走,晒晒太阳……”
基本都是些医嘱。
陈昜听了一会儿,没觉得有啥毛病。看来这人还真是个医生,大概就是路过临时过来看看之类的情况。
“记住啊,少吃糖……好啦,有人来看你了……”
等到叮嘱的差不多,这人突然在末尾加了一句,然后转过头来,冲着他笑了一笑,颔首示意。
陈昜微怔,条件反射地点头回应。稍稍停顿,他迅速回过神来,两大步走了过去,“鹃阿姨……”
喔?
老人抬起头,有些迷糊的样子。
陈昜也没指望她能认得自己,只是自顾说,“是我……”
谁知,老人一副惊醒的样子,咧着缺牙的嘴‘喔’地笑了,“孩子……”
陈昜一愣,有些意外。
然而,下一秒,老人翻翻口袋,手一伸,就掏出了几颗藏了不知多久的变色的白兔糖,“吃糖……”
……
“小兄弟,经常来?”
“没有,偶尔一次半次。”
“喔。”
等到老人累了回屋休息,俩人在龙眼树下站了一会儿,聊了几句。陈昜也第一次正面端量对方。
四十岁上下的大叔,挺端正的脸,年轻时应该也是小鲜肉。现在则是显得有些沧桑,没有睡醒或者醉酒刚醒的那种淡淡的没精神的感觉。不过,两只眼睛虽然睁不开的样子,却很清澈明亮。
给人一种洒脱感,不是被迫洒脱而是真的洒脱的那种。大部分人的所谓的洒脱,基本上都是被迫的,多少会带着一点丧、无奈、无力……但他身上的感觉却不同。很难形容,如果真的要做一个比喻……
陈昜想一下,大概就相当于一个正值巅峰的权贵之人激流勇退,归于市井的超然世外的模样。再具现一点,就好比那个姓马的提前退休去当了教书匠的首富……嗯,人再高一点再硬一点就差不多了。
“先生是医生?”
“谈不上,乡野郎中一个。”大叔勾着尾指掏掏耳屎。
乡野郎中……还蛮新奇的词。陈昜不置可否,正要随口找个话题然后离开,忽地听到了‘咕噜’一声。他不由低头看了一眼对方挂在腰间的葫芦。虽然声音不大,却分明是从里面传来的。
大叔也明显愣了一下,但也就一下,转瞬即逝。掏耳屎的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看似不经意地看了陈昜几眼,他突然问,“小兄弟,最近熬夜呀?”
“呃……”
“对身体不好呀,还是通宵吧。”
“……呵。”
“有事,走啦。”
“先生……”
“嗯?”
“鹃阿姨,她,身体还好吧?”这话,刚才就想问了,但陈昜隐约有些不安,现在才问了出来。
大叔停住,站了几秒,然后模棱两可地一笑,“人嘛,心放得宽,就好。”
陈昜皱了皱眉。
“要是有病,来昭白街、友美路、德甲医馆找我,见面是缘,免挂号给你打八折。”
踩着人字拖,大叔一手插兜,一手挥了挥,在末夏的阳光下走远,只留下一抹潇洒的掏耳屎的背影。
陈昜在原地站了一阵。
怪人。
第六十七章 来电
医院。
柳月纱来到了迪亚的病房。
“已经取出了大部分的弹片,但还是有少量碎片残留,我们会在第二轮手术里尽量清理彻底,但是……”
听完医生的简述,柳月纱的一张脸阴沉的像是下雨的天。
最好也算坏的结果,即便是能保住双脚,依然会残留少量碎片,以后天冷下雨,痛不欲生,得吃一辈子止痛药;最坏也算好的结果,直接截肢。虽然没了双腿,但是不用承受那种持续的折磨……
柳月纱咬着嘴唇,握紧的拳头发白。
迪亚反而很淡静。她已经醒了,带着氧气罩,脸色惨白,嘴角却蕴着浅浅的并不后悔的笑容。
柳月纱坐下来,握着她的手。垂下头,眼泪‘啪啪’地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呼——”
迪亚伸手去摘氧气罩。因为麻醉的效果还没完全过去,她有点无力,扯了两下也没有摘下来。
“不要动……你想说话……”原本想要劝阻,但看她坚定的眼神,柳月纱唯有帮她移开了氧罩。
“呼……”张口的第一句话,迪亚就弱弱地吐槽,“憋,憋死了……”
“哼唔……”
“纱纱……”迪亚温和地看着她。
“在呢。”
“你,知道,为什么,呼,大家,要拼命保护你?”有些吃力,但迪亚还是坚持着尽量说得清晰。
柳月纱摇头,眼泪甩了一脸。
“因为,呼,呼,因为啊,你,给了我们,重新,呼,做人的机会……”迪亚的声线逐渐虚弱,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汗,“呼,我们,都曾经是有罪的人,呼,是你,给我们机会,像个正常人,呼……”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柳月纱连忙将氧气罩给她戴回去。迪亚却是保持着微弱的浅笑,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所以,呼,答应我们,坚强一点,我们,呼,呼……”突然之间,她的呼吸急促,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医生……”睁着眼,柳月纱蓦然回首尖声呼喊,“医生,医生!医生——”
“怎么了,什么情况……”
“让让,让开……”
“血压在下降……”
“请你先出去……”
……
场面有些乱,柳月纱浑身僵直,被护士赶出了病房。隔着病房的门,她愣了半天,随后捂脸蹲下。
孤市伸手,拦住了想过去的阿彩。
过了片刻,柳月纱抬起脸,两手抹抹眼泪,然后站了起来,坐到走廊的长凳上,不声也不响。
阿彩张张嘴,又收住了。
“你,哥呢?”
“暂时脱离危险了……”阿彩转过头看看他,“你呢?还能撑吗?”
“不碍事。”
“别嘴硬,你现在还不能垮。”
“知道,有分,寸。”孤市点点头。
“那就好,我还要去看看下面的同事,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嫂子……”阿彩看了柳月纱一眼,终究没说什么,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她忽然又顿了一下,说道,“对了,这个发型挺适合你的。”
“……”
孤市摸了摸头上的圆寸。
铃铃。
等到电梯,正要进去,手机却响了。阿彩随意地扫了一眼,紧接着目光一凝,眉头皱了起来。
“说话。”
“有什么能帮忙的吗?”对话的另一头,声音有些懒洋洋。
“管好你自己。”
“一千万够不够?”
“凑合。”
“那我等会打过去……你哥呢?死了没?”
“差一点,让你失望了。”阿彩有点不耐烦了。
“唉,就知道,祸害遗千年呐……”
“没事就这样了。”
“等下……寿哥想跟你聊聊……”
……
已经一只脚踏进电梯,阿彩又停住了。
全区府八成的地下赌场在南街,南街八成的地下赌场归猫爷。这是道上的说法,几乎无人不知。
南街赌怪,猫爷。
与毒柴一样,都是出自步云桥一系,在后者倒下后,都选择了另起炉灶……这也是道上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除此之外,却鲜少人知,在他称霸南街的背后,还另藏着一个背景强硬的后台。
除了阿彩等几个步云桥的心腹。
严格来说,那‘后台’还是与步云桥一级的存在,对于阿彩,孤市,猫爷等人而言,级别还要高上一层。
阿彩吸了一口气,“什么时候?”
“你来定吧,你知道寿哥的,没那么多规矩……”
“可以,我跟老板娘商量一下。”
“行,想好了告诉我。”
“嗯。”
挂断,阿彩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如果遇到了麻烦,找他问问。”
步云桥入狱前,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阿彩当时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因为那时候,那人似是并不太愿意跟地下世界打交道,且好像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而在平息后步云桥时代的过程中,对方又转而支持另立门户的猫爷,就更不好接触了。现在。对方却反而是先找上门来了。
阿彩有些捉摸不定。
按理说,这人现在过得风光,光明正大,本不应该再与道上有过多牵连才对吧?事实上是,近一年,即便是猫爷那边,对方也已经稀少过问……但要说苞藏祸心什么的,可能性又是不大。
至少阿彩不信。这其中牵扯的并不止是一两个人的关系,除了那人与步云桥的私交,当初那人的亲人也承过步云桥的人情。再另外,对方与柳月纱还有些联络,而就在前不久,她还顺手帮了对方的一个小辈。
如此想来……
阿彩慢慢理清了。
第六十八章 会面
“知道为什么警方看重东街吗?”
“不太清楚。”
“平步安保公司里面的人,很多是刑满释放人员。”
“啊?”
“你不知道也正常,他们那里每年都会从外地招上一批坐过牢的人,但是保密工作很严格,除了他们自己,外面的人很少知道……这两年,试行的效果很好,上峰基本就默认了,算是给社会做贡献……”
……
但是,再怎么默认、扶持,毕竟是牵涉到灰色地带的敏感的问题,官方并不好直接出面干涉。
这一次东街的混乱,大部分的损失都划到了平步安保公司也就是柳月纱一系的身上,高达上千万。由于福利堪比大企业,仅就伤、亡员工的赔付、医药、后续补偿等等的花费就占了大多数。
基本上,等于半年的收入就砸了。
而钱还仅是一个方面。在这一次混乱中,东街的一条顶梁柱,阿斗,倒下了。虽说捡回了一条命,但是昏迷不醒,能不能再次站起来都是个问题。据说,即便能醒,大概率也只能隐退了……
另外,他的女人,叫迪亚的柳月纱的亲卫,也在此次事件中受了重伤,甚至有传闻是已经截肢,落了个重度残疾……
最后,安保公司近半的员工伤的伤,残的残,死的死……已经不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了。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男人,他回来了。
孤市。
曾经的在域府地下世界的名声仅次于步云桥的、创下过单枪匹马干翻数十人的非人记录的传奇人物。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随着毒柴的消失,警方怒而扫荡西、北两街,又掀起了新一轮的风波……
“鬣狗发现目标。”
“待命。”
“乌龟收到。”
“猫收到。”
“鸭子收到。”
“驴收到。”
“羊驼收到。”
“咳……”
楼顶,杨元宾咳了一口烟。
楼下,戴着硕大墨镜的柳月纱在孤市、阿彩的陪同下走进一家酒楼。看门的几个汉子站好,鞠躬行礼。
另有个女生含笑相迎,“三位,楼上请。”
柳月纱颔首,跟着上了二楼。然后,才踏完楼梯,面前的第一间贵宾包厢里就传来了猥琐的声音。
“哎呦呦呦呦,卜,卜,呵哈,噜噜噜噜噜——”
笃笃。
迎宾女生敲敲门,在门边站住,“三位,里面请。”
柳月纱进去,第一眼就见到一个胖叔叔抱着一个娃娃,正在挤眉弄眼、吐舌搞怪,逗的小家伙‘呀呀’手足舞蹈。
“啊呀,小宝,看看谁来咯……”
房内的人都看了过来。
柳月纱摘下墨镜,嘴角微微翘起,笑了一下,“抱歉,迟到了。”
“应该是我们来早了。”
原来的几个人里,只有一个女人。约莫是三十多,模样并不出众,但显得从容,笑起来很温和。
这时,房里的人都站了起来,然后一一与阿彩、孤市以各种方式各打招呼,整个气氛出奇的融洽。
柳月纱冲她喊了一声,不太好意思,“嫂子。”
“诶!”
女人很高兴地答应,而后接过胖子手里的宝宝,上前向她展示,“看看,看看,漂亮姐姐,姐姐——”
柳月纱看着小娃娃胖嘟嘟的脸蛋,还有那看着自己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心都软了,有些无措,舌头都有点打结,“嘿,嘿,宝贝……”
“要不要抱一下?”
“啊?可以吗?”
“当然……”
……
“没事吧?”
这一边,胖青年过来,上下打量着孤市,最后看着他的头,问,“你这哪剪的头啊?怎么这么丑。”
孤市张张嘴,被一句聊死了。
……
门口,阿彩烦的要死。纠缠她的是个瞧着有些油腻的男子,穿的骚气的花衬衫,皮肤黝黑有些喜气,个子不高……相比起阿彩接近一米八的身高,普通男人一米八的身高在她面前确实显得矮了。
“聊聊嘛……”
“滚!”
“给你转一百万?”
“说。”
“晚上一起吃个饭呗。”
“滚。”
“给你转一百万?”
“加点。”
……
这特么都是些什么神仙。全场唯有严中一个人站着陪笑,心里一边mmp一边嘀咕着怎么还不开饭呀?
“哇,哇啊啊——”
“哎哎,不要哭,不要哭……”柳月纱哪曾遇过这种阵仗?顿时手忙脚乱。
“没事,没事,到点喝奶了,是不是?宝宝饿了,哦,哦,知道了……我去给他冲点奶粉,你们聊。”
见时间差不多了,女人识趣地抱着孩子出去了。
柳月纱松了一口气,紧张到感觉比跟人打了一架还累,手心都是汗。
啪啪。
胖子拍拍手,示意众人落座。
终于到了正题,所有人一改表情,各自找到座位坐下。除了阿彩、孤市,俩人只是挨墙站在旁边。
“都是自己人……”稍顿,胖子指指严中,“除了你,你先说!”
“我?”
严中指指自己,却见所有人已经都看了过来,只好硬着头皮发言了,“嗯,咳咳,大佬们好……”
“说重点。”
“毒柴没了。”
……
几个人一怔。还真是重点,连个语气词都不带。
不过,这已经不算什么爆炸消息了。在此之前,毒柴消失,无非也就两种可能性,要么逃,要么死。要想逃,几天来多少会留下蛛丝马迹,然而并没有。所以,这几天外面早有传毒柴已经死了的消息。
柳月纱面无表情,显得很平静。
“好,轮到我。”
胖子环顾众人一圈,罕见地严肃,正式进入了主题,“嗯,我先传个话吧……这里啊,不能再乱了…….”学得惟妙惟肖,见众人洗耳恭听的样子,他接着慢慢地说着,让所有人有时间去消化言语里的内容。
“该消停消停,该整合,就整合。”
第六十九章 主角待遇
唐宫山庄。
“对这几年西、北两街的动荡,上峰已经忍耐到了极限。这一次,他们不会容忍再乱下去了……”
在最顶层的贵宾包厢里,韩成惠娓娓而谈,“我收到消息,这两年东街太平,表现很得民心,上面已经打算把西、北两地归还了。暂定由平步安保公司接手,附加条件是铲了西街原来的毒品生意……”
望着外面的景色,他心里暗自感慨山庄位置的优渥。背靠半山,面朝碧湖,放眼过去就是区府的中心区域。中曜大厦、警务大楼、医务大楼……尽收眼底。那延绵的市景,更是一直铺到了天际的尽头,与星空连成了璀璨的夜幕,绚丽繁华。居高临望,甚至让人隐有君临天下的错觉。
“东街本来就不碰毒。”
“所以,虽然这次损失不小,但是东街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了……”抿一口酒,韩成惠回首看房内的李成蹊、赵秘书一眼,若有所指地笑笑,“千把万换回两条街,步云桥蹲在监仓里都会笑醒吧?”
赵秘书扶扶眼镜,低头看着手提。
李成蹊坐在黑色的虎皮沙发上,面无改色,从容不迫,见不到一丝异样,“呵呵,我想也是……”
“南街会同意?”
“你难道忘了猫爷是谁的人?”
“呵,可不好说……”猛然一顿,赵秘书抬头。
“你猜对了。”韩成惠对着玻璃撩撩刘海。
“哼哼,那个死胖子,终于忍不住了。”
“根据我得到的可靠消息,‘云上’在东域的融资已经完成,三个月上市,半年回归,已经是计划内的事。”韩成惠轻描淡写地说:“他后面那位…..呵,到时候,整片南域,别说你我,连叶家都得卖他几分面子。”
“呵呵。”
“你不打算提前表个态吗?”
“表什么态?负荆请罪?登门道歉?”李成蹊一口干了半杯虹酒,有些讥嘲:“还是跪地求饶?”
韩成惠挑挑眉,“这就是你的事了。”
“行了吧,你过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风凉话,给我头上多扣一盆冷水的吧?要是这样,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略顿,李成蹊冷冷笑道,“别着急,我李成蹊,还没落水呢!”
“嘿,不要太敏感了。”
韩成惠失笑,回到屋里,来到他身边,坐了下来。对于两个男人来说,距离显得有些过近了,几乎肩并肩。但韩成惠似乎并不介意,把杯子放到桌上,“我要是想过来看你的狼狈样子,就不是现在了……”
拍了拍李成蹊的手,韩成惠又捏了捏,“要说的话,之前已经说过了,我的意思呢,你也懂。好好考虑一下……”说完,他又不轻不重地拍拍李成蹊的大腿,这才起来离开,“想好了,随时联系我……啊,对了——”走到门口,他忽地停了一下,声音微冷,“这次的事没有波及中曜,实在太!好了。”
临走时,他又看看坐在门边的赵秘书,意味深长地‘呵呵’笑了一下。
砰。
红门的雕花大门关上。
李成蹊静坐了好一会儿,而后端起酒杯一口闷了,起身快步走进洗手间。挤了一手的洗手液,他狠狠地搓洗被韩成惠接触过的手,恨不得把皮都扒拉下来一样,抓的整个手背全是红抓印。
“妈的,妈的……”
洗了一遍又一遍,再挤洗手液的时候,却发现没了。他面目狰狞,拎起瓶子狠狠地朝镜子一砸。
乒。
镜片碎裂。
赵秘书又扶了扶眼镜。可惜了,值上万块的镜子。
整间房子都回荡着愤怒的咆哮,“妈的,妈的,废物,全是废物,全他妈废物!废物,废物物物物——”
李高远站在门口,浑身僵冷。
然后,他悄悄地往后退,接着转身匆匆离开。虽然有重要的事情要汇报,但这时候进去不是找死?
看来,还得靠自己。
这一次,东街遭受重创,正是打进去的大好时机。李高远原本是打算这样给建议的,但现在时机不对,他不得不暂时押后了。再想想,如果自己有了实质性的进展,那将会更加有说服力。
现在的柳月纱,应该正孤立无援、彷徨失措吧?
李高远想想,有点激动了。以他对女人的了解,这个时候的柳月纱应该最为脆弱,最容易被征服。
如果趁着这个机会一举俘获芳心,那么,不就等于变相掌控了东街?再厉害的再骄傲的女人,只要身心沦陷,那也得任人摆布。
既得到了让万千男人垂涎的尤物,又获得了庞大的让人畏惧的势力,还可以得到李成蹊的赏识……不!李高远忽然意识到,如果真的可以得到柳月纱,那么,自己甚至都不必再仰他鼻息!
对啊!
等到时候,自己甚至可以与之平起平坐!更进一步,成为下一个步云桥,整个域府黑白两道……
这,不就是小说主角的待遇嘛!
李高远拼命想冷静,但是,当发现真的有这个可能性之后,他实在是无法压抑心里的躁动了。
纱纱,等我!
第七十章 决定
“我要走啦。”
闻言,陈昜有些惊愕。
不止是他,罗永亮,张妮也毫无没有准备,以为开玩笑。唯有王树,似是早就知情,保持了沉默。
这一天,李辉把最好要的几个人约了出来,吃了一顿饭。酒足饭饱后,他突然就宣布了这个消息。
他已经申请了提前实习,下个学期开始,将不会再回学校。然后,明天一早,他就会出发,前往数百公里以外的另一座几人以前甚至都没有听说过的城市,进入当地域府单位,成为一个临聘人员。
陈昜有些不信。如果是为了上次的事,为了李光明这个槛,至于吗?至于背井离乡这么决绝?
罗永亮的性子直,有些激动,“为什么?是不是上次……”
李辉很淡然,“我堂哥让我过去的……”
随着进一步的解释,几人才沉默了。
李辉有一个前区府交通系官员的大伯,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很少人知道,他大伯还有两个儿子。
陈昜是例外,因为小时候他见过兄弟俩人。不过,那时候自己还在上小学,对方已是大学生,几乎没有任何交集,所以也只是一两面之缘。现在回忆起来,对于年长的那位,还有些印象。
李辉所说的堂哥,也正是大的那位。据他说,他那位堂哥在前段时间得以升迁,想要提携家族内部的一两个人到身边发展。具体的,李辉没有明讲,只是简单说了,那边的法务系统的某个重要部门因为某种特殊原因而出现了一个人员空缺,对方希望家里找一个适合的人填补进去。
“你,想好了?”
“有什么好想的?别人有文凭有学历想进去都要花几十万,我这个水平,有机会进去还要挑三拣四?”
“……”
几人无言以对。
这一次,李辉家里可说倾尽了家财。虽说是亲人,但机会人家帮你争取到了,你总不能让人家还贴钱。
虽说不是公职人员,但听李辉的意思,却是个很好的跳板职位,不少人觊觎竞争。如果按照正常程序,他怕是连投简历的资格都没有……唯一的办法就是走门路,先当个临时工占着位子,然后等2年,到时拿到毕业证,加上两年资历,再运作转正……说起来轻巧,其中涉及的操作就多了。
首先,学校这边就不好过。提前实习可以,但你只考试不上课,等于离校两年,怎么交代?那边打点的工作可以交由那位堂哥,但学校这边,就还得靠自己。王树的父亲,这次就帮了不少忙。
其次,主要还是钱。两边都要花钱,尤其是那边。李辉隐晦透露,免得夜长梦多、尽快把事情给锤实,最近的十天八天,家里已经花了上百万,连家里老底的仅有的两块地皮都卖了,还借了一点。
而即便如此,也就堪堪成行,且迫在眉睫。人家可不会等你,毕竟那边又不是你家说了算的,迟个三两天,要是有谁不给面子强行找个符合条件的人把位置占了,你能咋滴?所以李辉才急着动身。
“唉,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李辉人生中第一次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老子早几年要是好好读书,现在就可以省一块地了……”
你就吹吧。
现在这学校虽不是名牌大学,却也算得上是重点,而整个域府也就一间大学,对于域府当地人来说,其甚至要比一些知名大学还要顶用。你要不是本地人,正常录分,再重读两年都未必考得上。
陈昜翻个白眼。不过,既然事情都说的这么清楚了,即便心情复杂,但是终究是不好再劝了。
毕竟,这也算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假如不去,继续留在学校待到毕业,又如何?这年头,有些背景又没有多大梦想可追的孩子,出来社会的第一选择依然是找门路挤进事业单位。区别是,有些人背景大,能找到实权职位,能获得更多特权、福利;有些人背景小,只能呆在可有可无的闲散职位上,但也足以安逸度日……
像李辉、王树这样的,按照原本的人生剧本,大概率便是后者。并非妄自菲薄,但事实就是如此。毕竟,这里可是准一线城市,别说一个退休干部、副级干部,即便是没退休的正级,在后辈能力并不出众的情况下,也很难替其占得一份吃香的实位。这年代,已经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我说了算’的了。
现在呢,就等于是家里有人得道,带你一起升天。所以,只要不是脑子挖坑,没理由不去争取。
原本挺欢乐的一顿饭,吃到最后却有些沉闷。
“别死吗了一样呀,几百公里又不是去火星,我去那边踩好点,你们没事还可以过来浪……”
“来!喝酒!”
……
理性而言,确实算得上是好事。但感性而言,离别总让人愁。
而且,真的就急在这两天吗?
在李辉下定决心的过程中,受到了多少成上次那件事的影响,陈昜不得而知,但他很确定,另一个消息应该多少起到了推动的作用。李辉平时大大咧咧,但实质上,他的自尊心比任何人都要强。
再过几天,苗俪就要回来了。
第七十一章 不期之遇
中元。
祭奠亡魂。
陈昜起了大早,给母亲打下手,简单地做了一场祭祀。
“……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母亲是虔诚的人,逢年过节都有敬神的习惯,上香烧纸的时候总会碎碎念一些祷文,祈求子女健康平安,学业顺利,事业有成……陈昜想一下,从小听到大,却好像从没听过她念及自身。
也期望母亲安康。
到后面,母亲总是让他也上几柱香。他就毕恭毕敬,拜三下,心里默念三下,权当让她安心。
你要说信吧?
陈昜不知道,但他从小听母亲教诲,有个观念就深入了骨髓——你可以不信,但是别乱说、乱作。
而且,撇开虚的,至少陈昜还是挺相信‘因果’这种东西的。与神学无关,纯粹就是‘原因……结果……’的关系。比如你抽烟,你未必会得肺病,但反应在大数据上,你患上肺病的几率却实实在在地提高了;你如果乐于助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是未必会得到帮助,但反应在大数据上,你受到救助的概率确实会大大高于冷漠的人……之类的。对于他而言,‘因果’更像概率学。
“我出去了。”
“注意安全啊,到了那边打给电话。”
“知道了。”
陈昜背着包,踏出家门。
暑假也有一个月了,本来以为可以休整一下,谁知道比在校的时候还要忙,几乎没时间偷懒。
今天事情就更多了。
为了给接下来的一礼拜做准备,家政,福利院,咨询台,每样都得抽一点时间,让他有点疲于奔命。
烦死。
繁华城市什么都好,就是太堵。
正值上班高峰期,地铁人多的像是填塞进来的一样,马路上一个红绿灯能把车流从街头安排到街尾,这条街的街头,那条街的街尾。
陈昜算好了时间,本打算送李辉一程,谁知刚下了站,以为能赶上,却才知他早已经身在一百多公里之外。
没有伤离别,只在群里发了一个定位一条信息,
“此人已走,万事俱休;肝肠寸断,两行泪流。经去黄泉,多少春秋?逢过年节,捎几个妞。”
“你欠我的两千块呢?”王树。
系统:辉、帅退出了群聊。
陈昜啼笑皆非。还好,有心情耍宝,至少证明了没有想象中的糟糕……不过也对,又不是生离死别,只是提前一点奔赴前程而已。再过一年两年,你我也好,她他也罢,总会各奔东西的。
也好。
放松心情,他散步前往小区。
刚八点出头,上班高峰期一过,人便又少了,显得有点清静。这个时间点,不上班的估计才起床。
咔。
解锁,他打开门。
柳月纱抬眸,看着他。依着沙发靠背,她手里拿着手机,显然是没料到会有人开门进来,有些愣神。
陈昜也看着她,懵了。
于是一个在门口,一个在客厅,大眼瞪着小眼。
“可以了,走吧……”
正在这时,臧雪提着一个小包包从房间里出来,转身一看,也愣了一下。
陈昜回过神来,“要不,我先回去……”
柳月纱乍然一惊,撇开了脸。但随即,她又一呆。我为什么要躲?彼此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不,就算是第一次见面,又为什么要躲?她又看他,可才见到脸,心脏就不受控制地‘砰砰’地乱撞乱跳,令她忽然心慌了,愣是没敢再直视他的双眼。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的脑子彻底乱了。
臧雪反应过来,连忙摇头,“啊不用,我,回来拿点东西,就走……”
“喔。”
“纱纱……”臧雪略觉尴尬,没有留意到柳月纱的异样,“走啦!”
“啊。”
柳月纱眸光偏斜,经过门口的时候,与陈昜插肩。那么一刹,俩人的眼神一汇而过,如同触电。
“哎呀,这人,怎么来这么早……”
“……”
“他在我家做家政……”等着电梯,臧雪用寻常的语气解释,完全没有注意到闺蜜的心不在焉,“昨天说好了今天会过来,没想到这么早,真是……”人家早到还得挨批评?她只能腹诽。
“他是,上次那个人?”
“你还好意思提嚯!”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七夕那天的糗事,臧雪忍不住翻白眼,狠狠地瞪她一下。
“……”
“干嘛?”臧雪终于留意到了她的异常。
“没有……我,见过他几次。”在电梯里,柳月纱的心跳的怦然才减缓了。吸吸气,她压住乱糟糟的心绪。
“啊?以前还见过他?什么时候?”
“好久了......”
其实,如果真的要算起来……
陈昜想了想,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大概十年前了。那时候,她还是个叫纱纱的少女,刚跟了步云桥;而自己呢,还是个小学还是初中生,偶尔一次跟着李辉去了网吧。于是,就碰见了一次。
不过,说见也有点不正确,因为纯粹就是隔着十几米看了几眼。大概,就相当于巧遇合眼缘的人的情形。在他/她的角度,估计就是一个路人甲,怕是转眼就忘了,不,搞不好眼里根本就没这人……
俩人如是想。
第七十二章 叮
叮。
电梯到层。
宋筱娥一顿,站住。
臧雪、柳月纱在电梯里也怔了一下。三女相对了有一两秒,然后不约而同地异口同声地‘嘿’了一下。
然后,又相对了一秒两秒。
“好巧……”
“是啊……”
“我,上去……”宋筱娥指指上面。
“哦哦,我们走了,不好意思……”臧雪才反应过来,连忙出去。
“没事……”
略显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点头打招呼过后,三女二里一外互换了位置。宋筱娥与柳月纱对视了一眼,又错开。
叮。
电梯关门。
从前厅出来,臧雪回首,才一脸的愕然,“她住在这里?”
柳月纱有些无语了,“你不会现在才知道吧?”
“真的,我搬过来这么久,第一次见她……”
“你牛……”
“牛什么,我跟她又不熟……”臧雪想起来了,看她,“诶?你们不是朋友吗?”
“不是。”
“喔……”
臧雪瞟了她一眼。虽然划清界线,但感觉应该挺奇怪的吧?因为,俩人拥有着同一个好友。
这关系,臧雪在大学时期就知道了。但是,俩人的身份实在敏感,一个是警务之花,在域府小有名气,一个是道上的魔女,同样声名在外……即便是有心交好,现实也不容她们走得太近。
突然,柳月纱说,“你可以多和她来往……”
“看缘分啦。”
“她人还是不错的……”
“嗯,确实很漂亮……”
“……”
这就是你的关注点?柳月纱再度无语了。瞄一眼二楼,她又稍稍翘首。总感觉,是不是太巧了?
楼上。
陈昜一边拖地一边打了个电话,按了免提,“喂,安小姐吗……”
二楼。
宋筱娥美美地洗了个澡,然后换了一套清凉的吊带短衫、牛仔短裤。
“这个,不要……这个,要……这个,不要……这个…….”
花了个把小时,她收拾了一个小行囊,然后挑了一顶黑色的八角帽,戴个墨镜,踩着低跟的凉鞋,哼着欢快的调子出门。半分钟后,她又打开门,踢踢踏踏地跑回来,把水电煤油关好了。
“当然关了,我又不是你!”
拿着手机发了一条理直气壮的回复,她再次愉快地出门了。
叮。
电梯开门。
她站了两秒,然后走进去,若无其事地转身,小嘴里哼哼着小曲。
陈昜瞥了一眼她凹凸窈窕的姣长的背影,尤其是秀白的双腿,皱眉碎碎地嘀咕,“穿成这样……”
宋筱娥憋笑,嘴唇几乎没动,“要你管……”
叮。
电梯一停开门,她就迈着轻快跃动的步子‘逃’了出去,让在外面等电梯的两个年青男子看直了眼。
陈昜抿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不过,这家伙,背着那么个小包包,真的做好了5天的准备吗?搞不好又想着找借口买买买……
从小区出来,看到某人开着小车扬长而去,他苦笑不已。再看,都10点了,时间已经有点不够。福利院那边是去不成了,不过还好,打个招呼,迟个三两天也没什么问题。就是得找个时间给臧雪说说,把这差事推了。反正又不是什么技术性的东西,陈昜感觉她纯粹就是在找自个麻烦。
按理说,自己好像没怎么她呀?
陈昜想不懂,也懒得追究了。坐上公车,在到地铁站的时间里,他又确定了一下有没有漏了什么。
滴笃。
“在哪嗫?”
“快到啦。”
“让你坐我车不敢。”
“你敢。”陈昜哭笑不是。
“我有什么所谓,反正人家的清白早就被你玷污了,嘤嘤嘤——”
…..
这天没法聊了。
陈昜捂脸。
哈哈哈——
宋筱娥心里已经笑岔了气,但又要维持高冷,双颊都憋红了。
叮。
闸门打开。
“欢迎你,李小姐,祝你旅途愉快。”
“谢谢。”
甜甜一笑,她拿了票卡,从容自然地轻快过闸,完全没有被四周投瞩过来的目光影响半分心情。
“我到咯,你快点。”
“快到啦。”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不经意地噘嘴,她不耐烦地连续摁了刷屏的‘快点’。
“小姐,需要帮忙吗?”
“嗯?”
宋筱娥抬起螓首,却见一个高高的年青乘务员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地点头示意,“信号不好吗?我们这里有最新的10g网络,我可以……”,宋筱娥打断他,坚决而不失礼貌,“不用,谢谢。”
“喔,那请问你的座号是多少,我带你过去。”
“不用。”
我又不瞎。她摇摇头,礼貌一笑。因为是商务舱,整个车厢就那么几个座位,两眼就看完了。
“小姐是要去广海吗?”
“额……”
“喔,去旅行吧?”青年很贴心,介绍说,“那里的沙滩确实不错,不过最漂亮的还是那里的珊瑚礁,到了那里一定要试一下潜水,绝对会让你大开眼界的,啊对了,我就认识一个潜水教练……”
宋筱娥放下背包,奇怪地问,“你不用工作的吗?”
“啊,哈,当然不是,我这不就在为你服务嘛,哈哈哈……”青年干笑了一下,笑容有些勉强,“这就是你的座位,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啊对了,我们这里有特别提供的饮料,有咖啡,茶……”
“不用,谢谢。”
“那好,那就不打扰你了,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青年转身,正要离开,却见又进来了一个年轻人——穿着无袖的帽衫,看着20岁上下,带着些许清癯的文气。他不经意地皱皱眉,随即又露出微笑,走过去,“你好……”
“哎——”
突地,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姣呼,不禁一顿。几秒之后,他脚下一绊,差点一个趔趄就摔了。
“你终于来了,人家等你好久了啦,干——”
千娇百媚,宋筱娥一脸闺怨,嗲得让进来的男生浑身起鸡皮,头皮发麻,“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