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线索
同一个时间,差不多的地点,相似的剧情。
网上很快就传开了,这一次是‘袁氏通背’的‘传人’,挑战的是区府搏击俱乐部上下十几号人。结果是十几人受伤,俱乐部的老板兼教练被对方连着人轰破了玻璃墙,从三楼掉到了广场上,生命垂危。
视频疯传,虽然没有完全压过昨天宇冬来的新闻,但是热度持续走高,很快就取而代之成了头条焦点。
陈昜晚上点开热搜,各种流言已经在发酵。
这搏击俱乐部的老板,也就是现在还在icu的教练,说起来还是个有点小名气的搏击选手,年轻的时候曾是域府搏击队选手,还参加过国内的不少比赛,得过不少奖项。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视频里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虽说已经年近40,早就过了运动员的巅峰年纪,但他毕竟是职业运动员出身啊,而对方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还有点虚胖,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强势之处。
通背拳?
陈昜听过,在电影里。
看几个现场围观拍摄的视频,那胖子的动作幅度并不大,所有招式都短而快,灵、猛且冷,对手几乎全是一触即溃,瞧着比演得还假……但是,那最后的将人寸劲打飞,撞爆玻璃墙的短短几秒,实在太震撼了。
“是尸偶吗?”
“嗯,臧雪没事吧?”臧午阳很快就回复了。
“没事。”
遇到这种突发事件,饭肯定是吃不成了。臧雪、柳月纱很快就被保护了起来,连孤市都来了,陈昜只好先带着苗俪回校。将她送回宿舍后,才想起问臧午阳是个什么状况,这时得到了答案
,他犹豫一下,问,“要帮忙吗?”
“不用,有需要我会联系你。”
“嗯……”
陈昜想了一下,把打好的追问信息又删了。现在这个时候好像是帮不了什么忙,确实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唉,破事真多。
同一时间,杨元宾正焦头烂额。
法医报告出来了,何骆文的dna检测结果与医院出具的报告相吻合,确实是同一个人没错。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之前的大半推测和侦查方向都是错的,也意味着,所有符合常理的线索都断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又接到了第二次袭击事件的报告。
“这人叫林强,就是前天晚上停尸房的值班医生,昨天老林去过他家,但是没找到人,之后电话就一直没人接听……”
肖冬做着简单的汇报,语气有点疲倦,顶着两只熊猫一样的黑眼圈,看起来像是一天都没睡觉。
“重点呢?”
“法医那边说了,死亡时间大概是12小时之前,但是不排除特殊的原因造成尸体腐化的速度加快……”肖冬一脸的无力,有点丧。从警快10年了,死人见过不少,却从没有遇过这样的案子,让他有点心力交瘁。不是因为累,而是那种无处着手的完全处于迷雾当中的茫然,让他都有点怀疑人生了。
“还有吗?”
“暂时只有这么多了。”
“前天晚上只有这个林强一个人值班?”杨元宾看着拷回来的监控,眼睛半眯着,时隐时烁。
“嗯,怎么了?”
“殡仪馆的车子什么时候来医院的?”
“啊?这个不清楚,我去问问……”
“不用了。”
杨元宾点点鼠标,将视频暂停下来,手指虚点了两下,“呵,5点钟,鸡都还没起床,怎么都不会这么早吧?”
肖冬走过来,看到视频里林强推着尸体的画面,眼睛渐渐睁大了。
杨元宾颔首,“去,把有关联的视频全部调出来,医院的,市区的,每一个都要,挖地三尺,给我找!”
“是,我找小娥……”
话到一半,肖冬一顿,拍了一下脑门,“我自己去!”
“等下!”
“啊?”
“跑腿的事让小刘去吧,你这鬼样子,回去洗洗睡吧,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虐待下属。”杨元宾抽了一根烟,摆摆手。
“睡个屁,我现在老虎都能打死几只!”
有了线索,肖冬一扫之前的无精打采,‘嘭’地拍了一下胸膛,掉头大步流星而去,“等我好消息!”
“嚯。”
杨元宾气笑不得,摇了摇头。而后,望着肖冬元气满满的背影,他嘴角原本的一丝笑意逐渐消失。他又怎会看不出这背影后面的深意?那脱口而出的一声‘小娥’,有几分是习惯,又有几分是不甘心?
不过,或许也不全是坏事吧。即使只是一厢情愿的奢望、幻想,但是至少也算有一个目标,有个动力。
如此一想,杨元宾就不去劳神年青人的事了。把烟点着,他‘呼’地吞吐一口云雾,盯着电脑屏幕,目光在白烟里闪动。
倒是这个东西,目标是啥?动力是啥?
第三十一章
再过几天就寒假了。
陈昜考完这学期的最后一科,剩下的时间就空闲了下来。数数日子,也有好一段时间没去福利院了。上一次见李军军,没记错好像是元旦绑架那天之前的好几天了,所以算起来差不多快有半个月了。
不过,福利院回归平静后,他也不常去,主要是方为民的事情已经引起了社会的足够关注,现在福利院的福利比起之前要好得多,捐赠多了,护工增加了,义工也多了,他一个人去了也没啥大用。
现在唯一比较在意的只有李军军,毕竟当初李菁菁走的时候还特意拜托过,既然答应了她就不能失信。然而,这货现在好像也过得挺快活,不仅有专项的捐赠补贴,还有专门的护工护理,不要太舒服。
只是,偶尔想起那天他涕泪满面的模样,陈昜还是有点想不明白。他傻吗?还是说,仅仅只是巧合?
这问题曾经跟邓主任提过,但来福利院的好几个义务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脑瘫的问题一向是医学界的大难题,毕竟人的大脑本身就是科学界的一大秘密,已知的领域远少于未知的,谁又能说得清楚?
突突突。
混凝土罐车一车车的倒水泥,完成了最后的地面填埋。
陈昜到福利院的时候,隔壁的工地正进入完工的倒计时。按照域府的规定,这福利院扩张的部分必须在过年之前交付,而距离那个时间就只剩下大概半个月而已,因此此时的
工期格外的紧张,热火朝天。
“诶?来看军军?”
“嗯,过来看看。”
“他在康复室呢,在做康复治疗,应该要等一下。怎么样?快放假了吧?这段时间学习很忙吧?”
“还好吧。”
“你是大三了吧?”
“嗯。”
“呵,那比我儿子大两年。”邓主任笑了。
“喔……”
闲聊了几句,陈昜耸耸眉。要是不说,还真看不出来她已经有个这么大的儿子,毕竟看着也就40上下的样子。聊天微微停滞,他想了想,在气氛变尴尬前随口问了一下,“你儿子也在这边上学吗?”
邓主任眼睛微亮,有点骄傲:“他?没有,他考得政法大学,在江州那边呢。”
“喔,厉害。”
“呵呵,厉害什么……哎,对了,你知道军军会算算盘吗?”
“啊?”
“看来你还不知道呀?我们也是最近才发现的。”邓主任说着,表情也有点小意外和小惊喜:“他会算数的,就是说不了,不过可以用算盘打出来,我们最近就在训练他这一块,看看能不能练……”
会算数?
陈昜听着她说,满头问号。
不过,当见到李军军的时候,他又不得不信了。距离上一次见面就半个多月,小家伙还是那副流口水目光痴呆的模样,但他趴着,手捏着‘兰花指’拨动
算盘的珠子,虽然动作又慢又抽,但确实不是在乱拨……
陈昜有点奇了,蹲下来看他表演。看了一会儿,还真的是那么回事……但是,他在打什么?算术吗?
邓主任摸着李军军的头,“他现在做的还不是很好,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们耐心一点,给他点时间,一定会慢慢好转的。”
“他只对算盘有反应吗?”
“嗯?嗯,暂时是的,我给他接触别的东西,电脑什么,但是他好像没什么兴趣。”邓主任一脸遗憾。
“喔……”
“那你在这陪陪他呗?”
“好,你去忙。”
“嗯,那就交给你了,我去看看饭堂那边准备的怎么样。”
“好。”
等邓主任离开了,陈昜看着李军军依然全神贯注地玩着算盘,突然灵光一闪,拿手机拍了个视频。
“帅哥,看这边。”
“卟。”
李军军扭过头,喷了一镜头口水。
“靠——”
陈昜嘴角一搐,真想一巴掌抽过去。
李军军哼哼唧唧,鸟都不鸟他,转头继续拨弄算盘。
总不能真揍他吧?虽然不爽,陈昜还是忍住了,擦擦手机继续拍。而等他把视频分段拍完,已经差不多半小时。这时候,护工回来,帮着一起给李军军喂饭,之后洗洗干净……整完,天色都开始暗了。
第三十二章 光明(上)
已经6点多了。
陈昜走到公交车站台等着,刷了一下信息,却发现苗俪发了图片过来,自己一个人去餐厅那里报到。
胆子还是大,昨天才亲眼看着出事,今天还敢过去。不过也对,危险固然可怕,但是更可怕的是没钱。
“今天上班吗?你一个人去?”
“哎呦,你还会回信息的呀,还以为你又消失了呢。对的呀,你又不陪我来,我就一个人来咯。”
“习惯吗?”
“太习惯了,给你看看,别说人了,鬼影都没有一只。”苗俪拍了一圈二楼的餐厅的视频,果然空荡荡的。
“还没到吃饭时候吧。”
“希望吧,要不然站一晚上我会无聊死的。哎,对了,问你个事,你怎么跟她俩好像很熟呀?怎么好上的?”
“什么叫好上,只是普通的雇佣关系,当家政的时候帮她们照顾过几天猫,接触的次数比较多而已。”陈昜随口扯了一个谎。
苗俪的语音透着满满的怀疑:“真的假的?以我女人的第六感,怎么感觉没这么简单呢?”
“不然你还想怎样?我还想她们都是我女朋友呢。”
“屁,你比我还能yy,美得你了,小说都不敢这么写。”苗俪翻个白眼。有一点点交情她还信,但要是说什么更进一步的关系,就算她真的想象力丰富,也不敢想。人臧雪、柳月纱是什么人?
“那不就行了。”
陈昜笑一下,然后望了望对面。马路的那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豪车,关着窗关着灯,像是没人。
“不跟你扯,我就是想跟你说,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利用这个关系,以后对你毕业很有好处的……”
女孩语重心长地说:“还有啊,你那个家政,你就不该辞的,你要是早点说是臧雪家,我打死你都不会让你辞掉,你知不知道多少人都想抢着干?别说给钱,这机会不给钱贴钱都抢
破头,你倒是好,做了那么久,人家那么相信你,你说不干就不干,你是傻子呀?哎呦,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气得我胃痛……”
“我不是让你去了吗,是你不去。”
“那是人家不要我,懂不?人家只是没有明着说,你以为有钱人找个保姆找个家政那么简单喔?要他们信任你,你以为那么容易?”臧雪有点恨铁不成钢了,“我跟你说,你要是听我的,你现在就跟人家说不辞了,反正人家还没找到新的家政,你说点好听的话,人家应该不会介意的,听到没有?”
最怕的说教又来了。本想随便聊聊让她放松点,结果惹‘祸’上身了,陈昜苦笑,“啊,再说吧……”
“什么再说,你现在就跟人家讲,哎,来客人了,记着我说的,听到没有?赶紧给人家说一下,拜拜。”
万岁。
陈昜松了一口气,真的比妈还唠叨。虽然知道她是仗义,要是对象换了个普通人,她说的也都在理,但问题是另有隐情呀。关键是,陈昜还不能跟她讲,又不能拒绝她的好意,就只有唯唯诺诺地憋着了。
下回还是少点惹她,反正有了这份工作,她的困境短时间内应该是能够度过了。至于以后,陈昜觉得就到毕业之后再说了,到时候不用拘束于学校的生活圈了,要是有必要,直接给她一些帮助也无不可。
现在,还是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
陈昜走过马路,来到豪车的旁边,敲了敲驾驶室的车窗。
嗞。
车窗缓缓降下来。
陈昜问,“有事?”
李光明吞了下口水,没敢看他,有点结巴:“没,没事,我,我路过……”
“喔。”
陈昜不置可否地颔首,转身沿着人行道走。
李光明看着他,天气清凉,额头却有点汗。等一会,眼见陈昜走了几十米远了,终于还是开车追了上去。不过,他不敢开
快,只慢慢地跟在后面,隔着半米的样子,然后转了几次头冲着车窗,欲言又止。
陈昜停住。
李光明一脚刹车到底,车子也停了。
陈昜退回来,问,“你去哪?”
“我,我,我不知道……”
“回学校吗?”
“回,回吧?”
“那顺路,载我一程吧。”陈昜一点不客气,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啊?哦,哦哦……”
李光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连忙点头,乖乖开车当起了司机。瞄了后视镜几次,他张了几次嘴,但是都没敢出声。
陈昜却很淡定,望着车外的街区发呆。
如此一路穿过了市区,车子平稳地行驶着,偶尔会引起沿途路人的瞩目,但一路下来却是风平浪静。
“陈……”
眼看没多久就要到了,李光明终于是忍不住了,硬着头皮咬了咬牙,“陈昜,你……”
“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啊?”
“那晚,你是什么时候醒的。”陈昜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我,我……”李光明强撑着不怂,老老实实地交待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就听到爆炸声……”
那应该是汽车冲进来爆炸的时候。
陈昜有些难受了。换句话就是说,这货之后就是装昏的,自己跟臧午阳、大熊的秘密他都知道了?想到这里,陈昜盯了他一眼,隐隐有些杀意。如果真是这样,那放着他不管就有点危险了……
李光明恰好一眼从后视镜看到了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方向盘一打,转向了小食街那边,同时惊叫,“你,你别乱来啊!我跟你说,这里那么多人,全都看着,你敢乱来,我死了你也跑不掉的……”
我靠。
陈昜无语了。
这会儿你倒是反应够快呀!
第三十三章 光明(下)
不过,动手也不现实。
地方不对只是一个原因,主要是现在好像也没有必要了。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天,就算李光明真的跑去警察那里重新录个口供,怕是也只会被当成脑子坏了,就跟那个即将被送去精神病院的绑匪一样。
“回学校。”
“你,你不要乱来……”
“我要动手就不是现在了。”
陈昜没好气地一‘呵’,又望向窗外。
李光明看了他几眼,吞了好几次口水,犹豫了半响,最后还是转了方向,朝着学校那边开过去。
陈昜问,“警察有给你录口供的吧?为什么你不说?”
李光明一滞,几秒后才吞吞吐吐地道:“我,我回去之后,看到新闻没有消息,我怕警察是你们那一边的,那我说了就完了……”
陈昜一挑眉。想不到这货的脑子还挺好用呀?确实,当时警方一点消息都没有,只要脑子清醒点,很容易就可以判断出形势。换位思考,陈昜觉得要是换了自己,肯定也得先装疯卖傻几天,先看情况。
感觉陈昜真的没有杀意的样子,李光明的胆子壮了点,瞟他一眼,“你是警察?”
“你猜?”
“不是也肯定有关系吧?”
“嗯哼。”
陈昜模凌两可地哼哼。
我就知道。
李光明心里骂了一声娘。幸好电影看的多,没有傻不拉几的
说实情,不然搞不好已经被拉去洗脑子了。
陈昜接着问:“那你为什么现在又承认了?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啊?”
李光明一抖,下意识的又想打方向盘,但从后视镜看见陈昜撑着腮看窗外的样子,还是忍住了,‘咕’地,又艰难地吞了下口水,说:“你那天试探我之后,这几天都没来找我的麻烦,我就觉得,你应该不会……”
喔?
陈昜不动声色,心里却是着实对这个人另眼相看了。按照李光明的意思,在自己试探他的同时,其实他也在试探?如果是这样,再加上他出事后审时度势的临机应变,那真的有点颠覆了陈昜对他的印象。
李光明看他表情,感觉安全了,就继续道:“还有,如果你要杀我,当时我刚醒想动都动不了,你不救我,我肯定被砸死了……”
陈昜歪着头,不置可否。
当时棚架塌了,铁架水泥钢筋全砸下来,普通人要是躲不掉,确实不死也得残。回忆起来,陈昜都忘了当时是怎么想的了,好像就是条件反射地挡了一下,现在想着,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光明瞄了他几眼,手心都在冒汗,不过好歹是没那么提心吊胆了。
“那你现在找我又是什么意思呢?秀智商吗?”
“不是,我,我就想问问,你那个,那俩个人抓到没有?”李光明问完,紧张地看着后视镜。
“你问这个干嘛?你有线索?
“那,就是还没抓到?”李光明瞬间泄气了,看得出来的失望。
“这个就不用你关心。”
“不是,我……”
“前面停吧。”不想让学校的人看到了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车子刚过学城小区,陈昜就叫停了。
“等……”
哪敢说不?老老实实地减速将车子泊边停好,李光明见陈昜打开车门,有点慌了,“等下,等下……”
“嗯?”
“我,我感觉,最近几天有人在跟踪我,我觉得,那人可能又回来了……”李光明越说越慌,都快哭了,“我感觉,我感觉他是回来要灭口的,我们都看到他的样子啦,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陈昜翻个白眼,下车了。
李光明急了,爬到车窗边,有点绝望,“我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回来了,他干掉我,下一个肯定会找你的……”
陈昜摆摆手,“那就让他来好了。”
李光明顿时一窒,表情就垮了。
陈昜走了几米,又想起一茬,头都不回地补充道:“对了,顺便给你个忠告,以后少作,要不然,那家伙不找你,我也会找你。”
李光明一震,好半响后才颓然地坐回原位。
妈的……
良久,他望着陈昜走远的背影,目光在阴暗中闪过了一抹光芒。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老子不义了!
第三十四章 跟踪
“一更知,二更迷,三更死,四更离,五更去,六更啼,七更还魂八更意,九更回阳十更起……”
街道上,穿着病号服的中年妇人木无表情,边走着边念叨着奇怪的字语。
晚上6点多7点,街上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沿途的路人见了,纷纷避让,唯恐碰上神经病惹上是非。
“她要去哪?”
“附近有没有拳馆武馆之类的地方?”臧午阳在几十米外走着,看似慢悠悠的不紧不慢,却盯紧了妇人。
“稍等……有,前面一百米转右走五十米,有一家跆拳道馆。”
“她过去了。”
刚说完,中年妇女就往右一转。臧午阳加快了脚步,同时捂捂微型的耳麦,“还是没有发现吗?”
“没有,别说附近,就算是方圆三公里都没有任何发现,会不会是搞错了?要不要扩大范围?”
“不会,要操纵尸偶,必须距离尸偶一公里以内,这是极限距离,就算他再牛比也不可能超出这个范围,他一定就躲在附近,好好找找,所有建筑里面都搜一遍。”臧午阳跟上妇人,果然见到她朝跆拳道馆的招牌那边过去了。
“好吧,我再找找。”
“盯紧了。”
臧午阳说着,忽然一怔。
中年妇女走到了跆拳道馆的楼下,却在楼梯口停住了,接着转了个方向,朝人多的广场那边走去。
“搞什么?她去哪?”
“他可能发现我们了。”臧午阳目光一凝,环顾四周,“他肯定就在附近,注意每一个地方,想想还有哪漏了!”
“在找。”
“妈的,跟我们玩抓迷藏呢。”
臧午阳一边跟着一边留意周围,但闹市人实在太多,靠一双眼睛根本看不过来,没一会儿就眼花缭乱了。
“大姐,你没事吧?”
偶遇好心的一对小情侣,见妇人喃喃自语神神叨叨的样子,就过去问了一下,结果妇人不理不睬,充耳未闻。情侣俩人更是担心了,其中的青年靠近一点,拍了拍她的手臂,“大姐,需要帮忙……”
啪。
陡然,妇人如遭电击。几乎就一眨眼,她毫无征兆地扣出青年的手腕,旋手一翻,猛地拧转。
“啊——”
青年惨嚎,但刚出声,人就被一推,退了好几步,连着把女朋友都撞倒了。
周围的路人一哄而散。
“啊啊……”
“你,你怎么打人呀,神经病呀……”
倒在地上的男女一个捂着发紫的手腕痛嗷,一个又惊又怒,情急之下气得就冲着妇人大骂。
“阴阳手,沉肩坠。”
然而,妇人灰白的脸上依然没有丝毫表情,眼神空洞,喃喃念了两句话,接着又呆板地往前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有病呀,好心没好报,神经病……”
“报警吧。”
“啊啊,我的手……”
“她一看就有精神病,报警没用……”
……
不多一会儿,行人就围了不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然而,妇人都已经走远了,在场的缺没人敢拦。
臧午阳停了一下,看了地上的情侣一眼,没什么收获,于是又径直走了过去,继续跟着妇人。虽然那青年喊得杀猪一样,但臧午阳一眼就能看出来,刚才那一扣一拧一推,最多就伤些筋骨,死不了人。
不过,这次是八卦门吗?
臧午阳跟了半条街,发现妇人忽然一转向,走进了一条巷子。他下意识地皱皱眉,“还没找到?”
“没有,阳哥,你确定他真的在附近?”
“嗯……”
虽然还是觉得不会错,但是臧午
阳的语气有点没那么肯定了。难道真的是有什么地方忽略了?
不多一会儿,妇人又转进了小巷。
臧午阳跟进去,然后一驻。他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所以见到妇人站在了小巷那边,没有丝毫意外。特意兜了两个圈,又绕了几条巷,最后走到这后街没什么人的地方,傻子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怎么?不走啦?”
缓步上前,臧午阳没有看妇人,先抬头望了一眼,又左顾右盼,“我知道你就在附近,听得见。老家伙,你就这样对待你的学生啊?好歹出来见个面吧?我们都两三年没见了,出来聊聊,我请你喝酒……”
“一更知,二更迷,三更死,四更离,五更去,六更啼,七更还魂……”
巷子安静,只有妇人的诡异的念叨在回应。
“呵。“
臧午阳邪笑一声,右手打个响指,‘轰’地燃起了一团赤炎,“你不出来,我就把你这个尸偶火葬咯……”
“阳哥!又发现!”
“嗯?”
“稍等,坐标65……我*,小心,在你头上——”
!?
臧午阳兀然抬头。
呼。
黑风一卷,从天而降。猛然‘砰’地一声炸响,将一片地面砸成一片碎坑,扬起了少许的尘霾。
臧午阳站直了。
仅就半米之隔,身高超过了一米九的青年穿着黑色的帽衫,站在他面前,睥睨的眼神像冰球,阴寒冷冽。
呼——
臧午阳嘘出一口火雾。
悄然之间,狭窄的巷子内,一热,一冷,两股无形的气压形成了一阵上升的漩涡,刮着尘屑往上卷。
“想见你还真不容易啊……”
臧午阳面对着漠然的青年,嘴角扬起。
“……尸王。”
第三十五章
“……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藏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
“……有人无首,操戈盾立,名曰夏耕……”
“……据比之尸,其为人折颈,披发,无一手……”
……
翻阅典故,陈昜发现,最早的‘尸’指的竟然大多是神,跟现在广为流传的僵尸、丧尸完全是两码事。
“你不收拾东西呀?”
“等会吧。”
再过一天就是寒假了,罗永亮已经在收拾他的窝,陈昜却是不急的,反正东西不多。继续查找,他才发现网上与‘尸’相关的资料少得可怜,能找到的大部分都只是些近现代的同人,古代文献几乎没有。
最接近的有关尸匠的描述,大概就是湘州的赶尸匠,看着像是那么一回事,不过远没那么玄乎,死尸还会功夫。
“哎,对了,你看群了没有?苗俪说等会下班一起去吃宵夜。”
“喔。”
陈昜点点头,才想起来,又到了每学期的最后一顿散伙饭的时候。以前,这种事一般都是李辉组织的,现在反而成了苗俪的事,也是难为她。陈昜不经意地皱皱眉,问,“辉哥有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罗永亮摇摇头,用上了十八线农村的粤腔,“毛有知啊,他自己都毛有知,过年回不回来都毛有知。”
“哦。”
这半年时间,说过就过了。说起李辉,走的时候匆忙,过去之后,刚开始几天还好,没事还经常在几个人的群里骚聊,后来就渐渐少了,现在基本上三两天才回一下,大多还是只字片言。前面一段时间,陈昜听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忙’和‘累’,一边要兼职他堂哥的司机,白天要么接送人,要么接送文件,顺带跟各个单位打交道。晚上还要跟着去应酬,认识结交各种各样的人;一边要应付内部的考核,每月一小考,每年一大考,不想财位两空只能利用一切时间刨书学习……
刚去的一个两个月,他不是一次喊后悔,甚至想过回来,但是熬到现在,已经很少再说类似的话了,连骚话也少了很多,只偶尔一天两天发一两个表情图报个到,用他的话说就是好让大家知道他还健在。
陈昜对此爱莫能助,毕竟路是他自己选的,钱花出去了,人情也欠了,走不动,爬也得爬完。事实上,早几个月前,李辉私底下也曾问过,想要找点建议,不过陈昜只是反问了一句‘你回来能干嘛?’。之后,他是怎么想的,陈昜不知道也没问,但是却确实少了很多抱怨,也没再提回来的事了。
人一辈子,总有些时候得靠自己,什么旁观者清,再清也是旁观者,自己的人生,还得由自己决定。
陈昜觉得,自己也得做做决定了。虽然答应了臧午阳,但是现在他有点后
悔了,不想掺合进去。什么天上宫,什么类人,最初还有点意思,这几天想想,总觉得不切实际,远不如低个头找宋宵来得稳当。
但是,如果找宋宵,那就意味着得像李辉一样,提前离校了。
陈昜看看在收拾的罗永亮,再看看整件宿舍。哥们四个人,王树本来就不常住,李辉走了之后,俩人可宽敞了,代价是冷清了许多。如果自己再一走,剩下他一个,以后放假都可以直接让张妮搬进来了。
“干啥?发什么呆?想什么呢?”
“没有……”陈昜摇摇头。
“那走呗?”罗永亮不疑有他,招招手,“王树去接苗俪下班了,我们现在走出去应该差不多了。”
“喔。”
陈昜暂时收拾了烦杂的心情,稍微整理了一下穿着,出门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你放假回家吗?”
“先送女王大人回家,顺便拜见一下未来岳父岳母。”
“哦。”
“你呢?”罗永亮反问。
“应该回家吧?”陈昜说着,不太确定,连自己都有点迷茫了。
“不去旅游呀?”
“应该不去了……”宋筱娥不在,陈昜完全没有一点出行的**。
“我倒是想去,可是没钱呀。”罗永亮一声哀叹。
“义工旅行嘛。”
“算了吧,我又不像你,你一个人,我带个女朋友出去穷游,不得被她爸妈喷死。”罗永亮连连摇头。
“也是。”
陈昜可不敢说其实自己就是吃软饭。
忽然,罗永亮肩膀撞了撞他,“哎。”
“嗯?”
“林琳啊,水灵灵的小姑娘,真不考虑一下啊?”
“我觉得张妮更好。”
陈昜眨眨眼。前边的校道边,树影下,张妮和林琳已经在等了。见到俩人,张妮举手挥了挥。
“滚!”
“懂什么叫己所不欲了吧?”
陈昜揶揄着,抬头朝俩女微微一笑以示礼貌。
张妮人好,这时候已经有些着急,埋怨罗永亮:“肯定又是你磨磨蹭蹭,还不快点,苗苗都下班了。”
“这不来了,急啥。”
“你让人家等,你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这么熟了,对不对?”罗永亮一边说着一边小跑几步,挨到了女友的身边。
于是,四人就变成男女配对了。
林琳瞄陈昜一眼,目光停留了那么零点几秒,立即又闪躲开了,有点小慌的感觉,弄得陈昜莫名其妙。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这女孩一直古古怪怪的,每次见到自己都一种……说不出来的表现。既不是羞涩、窘迫,也不是烦嫌、厌恶,更像是
……陈昜想了好久,才发现,她对自己的感觉,好像是畏惧。对此,陈昜是一头雾水的,想不起来自己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再说了,俩人的交集就不多,唯一稍微亲近的互动还是上一次送她回学校的时候,然而,走到半路自己还被绑走了……
好尬。
罗永亮和张妮在前面走,陈昜错开半步与她走在一起,瞥到她垂头乖乖的样子,不知道该不该找个话题打破沉默。撇开男女关系,其实陈昜对她还是挺有好感的,就是一个蛮单纯蛮善良的小姑娘。
“嗯……”
刚想开口,陈昜又打住了。
校门外,路边的停车位那边,聚集了一小群人。七八个男生,三四个女生,正围着一辆跑车在说笑。
陈昜望了一眼,这跑车有点眼熟,然后看到了李光明,才想起来,这就是之前他的那辆骚包车,不过是重新喷漆了,现在成了黑色。这是改风水挡煞呀?陈昜心里暗暗一笑,想起了类似的说法。有些人迷信的,车子出了事,要么换,要么改头变脸,俗称的转运,相信这样就可以祛除晦气。
“走这边。”
不想惹事,罗永亮主动变道,拉着张妮过马路。
陈昜倒是无所谓,只是有点奇怪。这是要干嘛?他看见李光明走了过来,他那班小弟也跟着来了。那几个女生倒是留在了原地,应该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边置身事外地观望一边窃窃私语。咦?陈昜意外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瞿敏。此时,她事不关己的样子,正倚着跑车,侧身喝着水。
“干嘛!”
罗永亮一马当先,将张妮拦在身后。对面七、八个人气势汹汹过来,自己这边只有两个男人,他有点虚,但是脸上却一点表现没有,瞪着牛眼一副我很凶的模样。张妮却不行,捏紧了他的衣服,面色都有点白了。
然而,李光明从马路中间走过,眼皮都没扫俩人一下,而是直接从旁边走过,径自走到了陈昜的面前。
林琳吓得退一步,下意识地躲到陈昜后面。
罗永亮愣一下,转过身来,喝道,“喂李光明你要干嘛?有事找我,不要……”
“没找你事,你叫什么?”
“想打架呀?”
跟着李光明过来的几个人拦着了,往中间一站,随时准备动手。加上李光明,八个人对两个人,气势就赢了。
陈昜却是懵的,皱皱眉,问号脸。
忽然,却是看起来最柔弱的林琳,鼓起了勇气,警告说,“你,你不要乱来,我,我打电话报警了……”
“嗯?”
李光明看了她一眼。
林琳脸一白,霎时就哑了。
李光明‘哼’了一下,又转向陈昜,跟他对视了几秒。
第三十六章 海鲜大排档
晚上十点多,食肆正热闹。
整一条街,各路的烧烤,各县的小吃,各类休闲站,各种快餐店,以及大排档……便宜实惠,深受学生和打工上班族的欢迎,每到早午晚三个时间点,场面习惯性火爆。尤其到了节假日,个别口碑好的摊店,往往一桌难求。当然了,要说有多好吃也不见得,就是贵在划算,拉上三五成群好友揣着三两百块就能吃饱喝足吹一晚上,对于并不富裕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何况,这边还是学生们喜欢聚餐的地方,不少女生常有光顾,对一大群幻想着撞大运的单身狗来说,简直血赚。
所以,当看到一辆几百万的跑车停在路边时,整条街的男性没几个心情好的。开着跑车来这里,膈应谁呢?
“老板!”
然而,李光明一点不在乎周围的目光,大手一挥,“来一桌全海鲜宴,十二菜一汤,什么贵上什么!”
啊?
服务员有点懵了。
李光明皱眉,不高兴了,“愣着干嘛?你没听见还是听不懂中文啊?e one desk all seefoode soup,e,ok?”
服务员直接听傻了。
砰。
李光明一拍桌,“喂,你是不是聋的?还是怕我没钱给吖?”
“不,不,不是……”
老板亲自跑出来了,胖胖的跑起来肚子都在晃,拿着菜单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板,新来的,没见过世面,别跟她一般见识,来来,老板想吃什么,我帮你下单……”
“她没见过世面你也聋呀?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哎呀是,是,十二菜一汤对吧?不过,老板你这一个人来吗?”老板往外瞧瞧,跑车里也没别的人了。
“不行吗?”李光明反问。
“行,当然行,不过这十二个菜,价钱可能……”老板陪着笑,欲言又止。
“你早说呀!”
李光明从衣兜里掏了掏,直接一沓崭新的百元大钞甩桌子上,‘啪’地一声响,让周围的
人都酸了吗,“够不够?”
“哎——呦!”
老板一副你误会了的表情,非常不好意思,“您看老板您,啧,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您……”
李光明不给一点面子直接打断:“得!赶紧下单,赶紧上菜,赶紧的!”
“好,好,行行行,十二菜一汤,我瞧瞧啊,今天的龙虾不错,有一斤多重……”
“什么!”
刚要坐下,李光明屁股都没碰到椅子,又抬起来了。
“啊?”
“龙虾多重?”李光明问。
“呃,大概一斤半多点不到两斤吧……”见表情不对,老板连忙改口:“是是,老板一个人啊,换个小一点的,还有一只一斤三四两……”
“呸!”
李光明一口水喷了他一脸,目光鄙视:“一斤多你好意思叫龙虾?老子这辈子就没吃过三斤以下的龙虾,你确定你卖的是龙虾?不是罗氏虾?”
老板的面色都变了猪肝色。
李光明见此,微微后仰,又皱眉,嫌弃地挥挥手,“算了,一斤多就一斤多吧,当吃罗氏虾了……”
“呃,好的……”老板的额头都冒汗了,“龙虾一只……”
“嗬tui,你一只给谁吃?来一盘!”
“……”
“不行吗?”李光明一瞪眼。
老板的脸有点挂不住了,又没法发作,干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们这是小本经营,就只有两只……”
“诶我去,什么破地方……”捂捂脸,李光明无力地摆手,“行吧,两只就两只。”
“好的……”
“你们这还有什么?”
“新鲜生猛的石斑……”顿了顿,老板看着他的表情,补充了一下,“有两斤多重……”
“两斤……还没开始发育你们就抓来吃了,缺不缺德啊。”李光明摇摇头,没有骂,只是感叹了一声。
“……呵呵。”
“钱我出了,拿去放生吧。”
“啊?”
“哎,真烦。”李光明有点不耐烦了,拿起钱,直接抠了一小沓,往桌上一拍,“听清楚了没有
?”
老板摇摇头,“清楚!明天我就拿去放了!”
“记得录个视频。”
“没问题,老板加个好友吧。”老板菜单一放,掏出了手机。
“专业一点,先点菜,你这里还有什么?”
“有,大把,扇贝,不好啊?蛏子王,蛏子王不错,不要?罗氏虾,三点蟹,青蟹,花甲王,生蚝……”
“我去,这都什么?就没有点星斑,龙趸,金枪,鬼螺,七头鲍什么的吗?”
“这个……”
老板讪笑,心里骂了他祖上十八代。龟孙儿子的,要不是为了赚这点钱,老子不一巴掌抽得你妈都不认得你。
“算啦!”
李光明失望至极地一摆手,“刚才你点的全部来个几斤吧,再来一个海参汤,要新鲜的海参……”
“这,我们这没海参……”
“我*,海参都没有?”
李光明看着他,眼神就像看个乡巴佬,“我说你这……”
砰。
陡然,旁边有人一拍桌。
不止俩人,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看过来。其实,大部分人早不爽了,只是看着人家开豪车,随手一甩就是一沓钱,哪敢多管闲事?此时一见终于跳出来一个程咬金,都想瞧瞧到底是哪个义士。
“陈昜……”
苗俪一急,却已经迟了。
陈昜朝她笑笑摇头,接着伸手几个好友稍安勿躁。他转过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朝李光明勾勾手指,“你,过来。”
所有人的视线‘唰’地转向李光明。
“老板……”
老板最怕就是这种情况了,当下就想斡旋,“大家……”
“没你事,起开。”
李光明起来,一手将他推开。
啪。
苗俪拍着桌子站起来,想要挡住李光明,然而却被张妮拉住了。后者朝她摇摇头,表情相当古怪。
“哎,大哥,等等我——”
李光明走了几步,然后一声吆喝就小跑出去了。
苗俪连带着旁边的王树‘咔’一下,石化了。
第三十七章
其实早在李光明来的时候,陈昜等人就到了,只是没理他。毕竟以前他故意找茬的记录不要太多,找得罪过他的或者他看不顺眼的人的麻烦是常态,甚至有时就算找不到理由也会故意各种冷嘲热讽挑衅,你要是动了气忍不住回击,他立马就借题发挥,仗着钱多人多趁机报复。之前,李辉就吃过这不少亏。
原本,从这学期开始,彼此的摩擦已经很少了。毕竟,以往也就是李辉跟李光明俩人的恩怨,不管是陈昜、罗永亮还是王树,都只是作为兄弟站在李辉一边而已,跟李光明实质上也没多大仇。李辉离开后,双方就正式成了井水河水,几乎没有任何交集,罗永亮打球倒是偶尔会撞上,但罗永亮看着神经粗大,心底深处却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所以平时见了都是尽量避开的,因而双方这学期基本相安无事。
直到校门口那一幕……
不过,苗俪和王树当时不在场,俩人先到就找了一家海鲜大排档,等到陈昜几人来了之后,菜都还没点,李光明后脚就开着跑车‘轰轰’地来了,再之后就是他一个人的表演,直到陈昜实在没忍住拍桌而起。
所以,当苗俪、王树听到一声‘大哥’时,跟罗永亮几人之前的反应都差不多,都傻眼了,以为出现了幻听。
“怎……”
王树都准备好要救场了,望着李光明屁颠颠地追着陈昜出去,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什么状况?”
苗俪看向张妮,又看向林琳,再看看罗永亮。然而,三人也没比她好到哪去,虽然缓过来了没有表现的那么震惊,但还是懵的,摇头的摇头,摊手的摊手,俱都表示不懂不明白不知道不清楚。
“这,啥啊……”
半响,苗俪才呻吟了一下,望出去。但不知为何,她回过神来之后,心头反而有了一点点底。因为,她是在场的唯一一个知道陈昜认识臧雪和柳月纱,并且与后俩者的关系看起来还不错的人。
如此一想,她就觉得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点了。然后,她又有点茫然疑惑,认识了这么多年,兀然发现,自己熟识的那个好像已经蛮了解的人,突然间就多了许多秘密,变了个人似的,这心情实在难以言表。
难道,以前你都是在装的吗?
望着站在公园外的花槽旁的陈昜,望着他一如既往的淡静的身影,苗俪忽然觉得熟悉中又多了些陌生。
嗯?
陈昜若有所觉,回头看一下,视线却被李光明挡住了。
“大哥!”
“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陈昜收回目光,表情依然平静。10点多快11点,公园里外都没什么人了。他说着话的时候,方圆几米内的气温毫无征兆地骤跌,旁边花槽的灌木、草坪‘咔咔’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霜。
李光明的脸都白了,退了一步,“等,等下,听我说……”
陈昜歪歪头。
温度没有上升,但是停止了下降。一月份的南方,10度出头,凉风吹过来,竟然让人觉得温暖。
李光明呼了口白气,牙齿在打颤,“你,你要不要钱?我可以给你钱,一千万够不够?不够再加,你要是愿意……”看见陈昜皱起了眉头,他一顿,立马打住了,“你别误会,听我说,我没别的意思,你帮我搞定那俩个人,我给你钱,对我们俩都好,对你来说,那俩个人也是定时炸弹吧……”
“我说不呢?”
“那,我,我只能跟着你了!”
李光明咬咬牙,脖子一粗豁出去了,“你当我想的?你以为我愿意吗?我好好的当一个二世祖败家子多快乐,遇上这破事,我爸妈根本不信我,他们都当我脑子有问题,整天给我找心理医生,我能怎么办?要是那俩家伙真的
找我了,那几个保镖有卵用?我特么就是等死!既然都是死,还不如跟你在一起安全……”
陈昜的眉头紧皱着,表情不说,心里却还是觉得这货脑子还挺清醒。
而见他不说话,李光明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反正我们算是有共同的敌人对吧?我要是自己花钱去找保镖,我爸妈肯定当我发神经了,我估计一辈子都别想出来,还不如你把钱给收了,再不济,买武器买装备都行啊,或者我们一起找人,你认不认识别的厉害的人?我们在那俩家伙找我们之前先把他们做掉,你也不想整天被两个危险人物惦记吧?万一你暴露了身份,你也没好处对吧?你这么低调,肯定是不想被人知道的吧?被人知道了,你就不能这样过日子了,你……”
“你在威胁我?”
“我哪敢?我说了也没人信呀。”李光明慌忙否认,说,“我是说万一他们真的找上门来了,你还不还手?你还手就可能暴露……”
陈昜一挑眉,不置可否了。
“来吧,跟我合作,我没有别的要求,你保护我一段时间就行,反正我给你钱,你也不吃亏……”
“问你个问题。”
“啊?”
“你怎么这么确定他们会找你?”陈昜有些不解。
“我都说了他们在跟踪我,绝对不是心理作用,我有证据,在这,你看……”说到这,李光明拿出手机。
陈昜看了几眼。
视屏和图片都有,大多模糊不清,但确实拍到了相似的影子,看不清楚具体的轮廓,只能看到是个蛮高大的人。
李光明的表情都有点灰暗了,“对吧?是不是?我没说错吧?”
陈昜却有点奇怪了。按理来说,臧午阳不会胡扯,而且这个人影,看着也不像他,更不像那个‘大熊’。
李光明趁热打铁,继续游说:“来吧,大哥,我叫你哥了,我们以前是有点过节,但是不至于见死不救吧?何况我们现在算是一条船上的了,我出钱,你出力,咱们合计合计,把这货搞了,免得夜长梦多呀,你要是心里不痛快,那也行,你把李辉给叫来,我直接给他赔礼道歉,这总行了吧?”
陈昜瞥了他一眼,沉默一下,忽然问,“你跟李成蹊是什么关系?”
啊?
李光明一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有点结结巴巴地问,“你,是你搞掉李成蹊的?”
陈昜又皱眉了。
李光明的样子就像怕沾上一身屎,赶紧摇头撇清关系,“我跟他的关系就是没关系,他是李高远的表哥,又不是我表哥,隔了八辈子关系的亲戚,我能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就是看他那里女人多……”
“呵。”
“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很坚决,李光明举起两根手指,又讲,“老实说,我爸妈都不让我跟他走那么近的,说他这人不行,干了不少缺德事,迟早出事,他找我爸妈谈生意我爸妈都不鸟他的……”
陈昜‘嘁’地哂笑,“论缺德事,你也没少干。”
李光明闻言,果断否认:“诶,这个我就要说清楚了,我跟他可不一样的好吧,我就是吃喝玩乐,最多骂骂人打打架,不偷不抢不杀人放火,我的钱我爸妈赚的干干净净,还不能花啊?花钱促进消费刺激市场拉高经济的好吧,难道我有钱还得憋着装孙子装穷比……啊,我不是说你啊,反正他那种事我是干不出来……算了,我又没打算洗白,反正我跟他没什么关系,他现在跪了咱们就更没关系了。”
陈昜有点无语。以前不觉得,毕竟交集不多,现在才发现,这货是真能说,随便问一句都能给你整十句。
“怎么样?可以了吧?就算你不喜欢我,看我碍眼,但是咱们现在坐一条船的,
先放下成见好不好,我也不白给,你开个价,我给的起绝对不废话,要不,你要是喜欢,等会那辆跑车你开走都行,或者……”
“没兴趣。”
直接打断了,陈昜略不耐烦,直接结束了这场对他来说完全没有意义的谈论,“至于你说的,你不是有钱吗?自己解决吧。”
“什么意思?我自己要是能解决,我用得着来求你呀?你以为我想当孙子的吗?我……”
“那俩个人,已经解决了。”
“解决,嗯?”李光明一呆,停住了。
“别的我不保证,但是,我可以确定,那俩个人不会找你麻烦,爱信不信。”陈昜转身,留了一句警告,“以后离我远点。”
“啊不是,那这……”
李光明拿着手机,有点懵。
陈昜头都不回,讽刺地调侃了一下,“要是真的找你麻烦,你还有机会录视频?大概是哪个家伙看你长得帅暗恋你吧。”
李光明愣住了,看看手机,又看看他,脑子卡壳了。
浪费时间。
陈昜腹诽着,返回了大排档。刚到位还没坐下,就见五个人齐刷刷地盯着自己看,那感觉就像是要将自己解剖了研究一样,于是耸了耸肩,淡淡地一笑,“没事,他脑子坏了,不用理他。”
苗俪看着他,有些疑虑:“真的没事?”
王树也点头了,仗义地道:“有事你就说,我看看能不能帮帮你,李光明还是要看我几分面子的。”
陈昜笑笑摇头,叉开了话题:“唿,真没事,哎,点菜了吗?还没点啊?那点菜吧,美女麻烦点菜……”
“不用点!”
话音一落,李光明又回来了。他的神色看起来轻松了许多,脚步都有点飘,在全场的瞩目下指着老板说,“刚才点的的菜,全部上这一桌,多少钱?”
啊?
老板守着桌上的钱守了半天,脑筋还没转过来。
“多少钱!”
“等,等下我算算啊……”
“大概多少钱?说个大概数,赶紧的!”李光明声音高了八度,又恢复了那一副骄横嚣张的不可一世的模样。
“大概,大概……”老板额头都冒汗了,看着菜单数,十几秒后才抬起头一脸笑意,“大概6千块……”
“我靠,这么便宜……这里一万,拿好……”
李光明抽了一小沓,然后一扭腰,骚气地朝着萌逼的苗俪等人挥挥手,轻快地走了,“各位,慢慢吃,拜——,拜——”
众人的表情各有各精彩,唯有陈昜扶了扶额。
轰。
片刻后,跑车刮起一阵尾尘,扬长而去。
“他……”
苗俪愕然半天,回过神来,问全桌的小伙伴,“他脑子秀逗了哇?还是穿越被夺舍啦?我*,有钱了不起呀?”
咳。
陈昜唯有苦笑,只道,“淡定……”
“各位!”
这时,老板一掉头,转了过来,笑眯眯地道:“稍等啊,很快就上菜……”
“等一下!”
苗俪一扬手,柳眉竖起。老板一顿,与众人一起看向她。苗俪面不改色,语速快而条理分明:“把账单算清楚,开发票,找钱。”
老板的脸色微变,但还是挤出了笑容,“没问题,稍候哈……”
“啊,还有!”
苗俪又叫住了。
所有人刚一缓,又看向她,尤其是老板,表情有点撑不住了。
女孩却依然淡定,摆摆手,“那条石斑不用放生了——”
嘁。
陈昜忍俊不禁。
“——蒸了。”
第三十八章 疑心
这一顿宵夜吃完,几人都撑得不行,还打包打了一堆,最后一算,按菜单才三千多,还找了六千多块。
苗俪毫不客气地全吞了,本来她还想把那条放生石斑的钱也要回来的,但看老板一副哭丧脸的表情,就算了。
“各位慢走……”
结账时,老板强颜欢笑,看得出来的心里在滴血。虽说他也没少挣,几乎等于白捡了几千块,但是眼见着到手的钱拦腰斩了一半又一半,任谁都不会开心。这社会又不是人均李光明,六千块等于普通人一月工资了。
男人不擅长讨价还价,陈昜三个就帮忙将打好的包拿上王树的车尾箱。足足十几盒, 再吃两顿都没问题。
这时,苗俪跟张妮、林琳高高兴兴地从大排档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沓钱,在小巴掌上拍的‘啪啪’响,壕一样。
“喏。”
然后,在几个好友的注视下,她转手就将‘挣’回来的一沓钱往他手里一塞,“你哒,拿着。”
啊?
陈昜一愕。
苗俪又推了一下,理所当然,“你的啊!”
陈昜看着几个好友善意、关心的表情,苦笑一下,还给她了,“你拿着吧,加进活动资金了。”
所谓的活动资金,就是几个朋友有什么集体活动要aa的时候,多出来的钱就不再分返了,都是攒着以后再用。这钱一般不多,通常就几十一百的零岁钱,向来由苗俪存着,她自己还有一个专门记账的小本本。
不过,这次她却连连摇头了,“不行,太多了,你拿回去。”
陈昜笑了一下,给了个很充分的理由,“李光明的钱,我可不会要,你们都不要,那就拿去捐了。”
“唔……”苗俪蹙眉,扁嘴,用表情阐明了自己的不满。
“这点我支持陈昜,李光明可没这么大方,
搞不好又在玩什么花招。”王树冲着陈昜皱眉头,“你就不打算跟我们解释一下啊?”
这话一出,虽然没有逼问的意思,但几人都有些异样了。随便一句脑子坏掉了,这样的话谁会信?李光明是什么人,在场的最清楚,即使不喜欢他,私底下多瞧不上,但也不会真的把他当成傻子。
陈昜看小伙伴们的表情,挠挠头。这场面,不找个理由搪塞,怕是不好交代了。他的脑子飞快地转了几圈,终于耸耸肩,半真半假地道,“好吧,嗯,怎么说呢?简单的讲,就是我撞见了他一个秘密。”
啊?
几人一怔。
陈昜摊摊手,“前几天撞上的,他怕我说出去他爸妈会修理他,所以,现在算是有求于我吧。”
苗俪比其他人反应更快,眼睛亮了,“什么秘密?”
唿。
陈昜苦笑一下,瞟她一眼,“我就知道你们会问,所以才没说,刚才我跟他谈好了,这事情我会帮他保密的,条件是以后他不会再找我们麻烦,现在就更不能说了。”见几个好友的表情瞬间失望,陈昜啼笑皆非,道,“我就知道你们会这种表情,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我说出来他最多就难受几天,等没事了肯定会找我麻烦,那还不如算了,给他点教训就行,以后就不用理他了。”
“就这样?”
苗俪先是愕然,随即又一脸的失望,懊悔之极,“唉,那你不早点说,你要是早说,刚才我就不这么便宜他了!哼,几千块就打发我们,亏大了,啧,陈昜你就是心软,要是我,没十八八万就别想谈……”
罗永亮忍不住了,撞陈昜肩膀一下,“哎,说呗,怕什么?他又不在,跟我们说说,我们保证不会说出去……”
王树连连点头,信誓旦旦:“嗯,绝对不说。”
“这样……”
琳有些忐忑,小声疑义,“不好吧?”
张妮点点头,表示赞同,“对呀,人陈昜都跟他说好了,李光明是讨人厌,但是咱们不能言而无信啊,再说钱都收了……”
罗永亮老脸一红,“咳,我的意思是,能说就说嘛,不能说就算了,哈哈……”
苗俪却是爽率,直接数落道:“哎,你们俩男的真是的,比我们女人还八,这有什么好问的,你想知道,你自己不会去问李光明啊……”
“唉,随便问问嘛,不说了不说了……”王树立马改口,转移话题,“你这钱呢?怎么搞?收还是不收?”
“当然收了!”
苗俪一把将钱抓住,“这是李光明的亏心钱,咱们要的心安理得好吧,你不要啊?确定不要啊?”见陈昜和坚定,她‘哼’了一下下,“那我就不客气了,白给的干嘛不要?这么多钱,够咱们下学期下馆子了。”
“那走啊,在这干嘛,走了走了。”
王树打开车门,这才想起来,回头说,“坐不下啊,找两个人走路。”
“不用,你们坐。”
陈昜留意到林琳有了一霎的僵直,心里暗笑,摇头道,“你们回去吧,我要去咨询所。”
苗俪皱眉:“这么晚了你还去啊?”
陈昜笑笑:“就是晚上啊,白天哪有时间,反正没课了。好啦,不说了,我先走啦,你们自己小心,注意安全。”
“唉……”
苗俪微微伸手,欲言又止。
陈昜挥挥手,与小伙伴们一一示意,简单暂别,之后就不再停留,向着小区那边径直走了过去。
“走吧,上车。”
“走吧……”
苗俪先让林琳上了车,之后又望了街道那边一眼,略顿一下,神色间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第三十九章 尸王真容
陈昜没走远,在街头望着车子远走,这才转了个方向,朝着小区走去。
其实,宋筱娥离开之前,已经将他留在咨询所里的数据全部销毁了,现在就算他想再去也不可能了。
“臧雪不在吧?”
“我有那么蠢吗?我让她去姓柳的女人那里了。”
“把监控关了。”
“我靠,你还挺专业。”
“开门。”
等陈昜到了臧雪家门口,发现压根就没关门,推一下就开了。他朝里看看,在门口换了鞋,走了进去。
“进来了。”
他打个招呼,走到客厅的是时候,才看见臧午阳正背对着站在阳台那边抽烟,“大半夜找我来干嘛?”
呼。
臧午阳呼出一口白烟,转过身来。
陈昜本不是很在意,随意看了一眼,随即微微后仰,脱口而出,“我靠——”
臧午阳把烟头直接掐燃成了灰烬,眼睛一瞪,“靠什么靠,没见过帅哥啊?”
“你是跑去整容失败了吧?”
陈昜看着他,好笑又无语。什么是被打成了猪头?这货就是了,鼻青脸肿,右眼被打成了熊猫眼,额头还起了个包……像个挨了揍的穿着熊猫皮肤的猪头,真的是连他妈来了都未必能认得出来了。
“呸!”
臧午阳睁着一只眼,看得出的不爽:“跟你说,我现在心情不好,别刺激我啊,我发起疯来六亲不认,连我自己都怕的啊。”
陈昜憋住笑:“那你还叫我过来欣赏你的英姿?”
“哼,这是给你提个醒。”
从冰箱里拿了一袋冰,臧午阳捂在脸上冷敷,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下,“妈的,下手真特么黑。”
嚯?
陈昜扬起眉梢,仔细看了他的样子,发现一个问题。虽然脸看起来挺惨,但是这家伙却不像是受了太重伤的样子,手手脚脚依然活动如常,看不出半分异样。觉得奇了,他拉了一张椅子坐下,问,“谁干的?还有人能打过你?那个尸王?”
“除了他还有谁。”
将冰袋放在额上,臧午阳仰头叹出一口大气,“啊——,妈的,我这张帅脸啊,这两天怎么见人啊——”
陈昜嘴角翘起,“这不挺有特色的嘛……”
“滚——”
“呵,哎,你一个人跟他单挑啊?”
“你以为呢?”臧午阳翻个白眼。
“那么猛,嘿,你不是说他很厉害的吗?怎么,也没把你怎么样呀?”陈昜揶揄地调侃道。
“这还没怎样?”指指自己的脸,臧午阳反问。
“唿,你这不是好好的嘛。”陈昜忍住笑。
“好个屁,我宁愿打断几根骨头,操——”臧午阳又躺下来,骂骂咧咧,有点生无可恋的意思。
嘁。
陈昜捂捂嘴,哑然失笑。这确实是丑了点,对方下手也有意思,专找脸打?突然感觉有点出戏了。
臧午阳一脸不爽,“你就笑吧,等他找你了,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我?”
陈昜一怔,“他找我干嘛?我又没得罪他。”
臧午阳诡异一笑,“呵呵,像我们这样的类人,可是上好的尸偶材料。你想,普
通人做成尸偶都能有那样的效果,要是换了你和我……”
“切,打不过还不会跑呀。”
陈昜不以为然。虽说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即使是真的,随便两句话就像吓人,那也未免太小看自己了。
“嗬,怂比。”
“你不怂,所以你现在挺好看的。”
“再说一遍!”
“哎,等等,你大晚上找我过来,就是为了闲聊的?”陈昜皱着眉头,发现差点又被带偏了。
“你以为呢?”
臧午阳翻个白眼,指指茶几上的手机,“自己看看吧,认住他,不想像我一样,见了他就跑。”
嗯?
陈昜挑挑眉,起身过去看了一下。
这是一张图片,比较清晰地拍到了一个身形高长的青年的模样,穿着黑色帽衫,又时尚又酷帅。
臧午阳淡然道:“尸王擅长易容,这是他最近出现的样子,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变,好好记住了,搞不好可以救你的命。”
陈昜愕然了。
这特么是尸王???
这说是哪个明星模特网红,陈昜都信。这简直颠覆了他对于僵尸、丧尸、尸王这类名词的一切印象。尸王不是死人吗?不应该是跟鬼怪一样死气沉沉、阴森恐怖的吗?这哪有半点像是死尸呀?
“干嘛?不像呀?”
臧午阳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讥讽道,“你不会觉得尸王就是穿着古代的衣服,额头上贴着一张符,那样的吧?与时俱进啊,懂不懂,小朋友就是小朋友。”
陈昜看看他,霎时无言以对。
第四十章 问路
隔天,新闻上播出了市区一条民巷发生燃气管爆炸的消息。
虽然播报中只有寥寥几个现场的画面,但是也能够看到个大概,整条路的水泥地面都爆开了,简直就像被地雷炸过一样,不可谓不惨。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暂时还没有收到人员伤亡的报告,而警方也已经在第一时间疏散了附近的居民,封锁了现场,并且派遣了救援队进行紧急维修。
陈昜刷到这条新闻的时候,有点惊到了。对于自己的能力,他心里大致有个谱的,这像拿大炮轰过一样的场面,真的是人力能做到的?想想那时候,自己只是被大熊砸了一下就差不多全身骨头都崩了。
然而,昨晚看臧午阳,行动自如,脑子清楚,要是往头上套个头套,可能根本就看不出来他有受伤。
“……他最近应该不会出来了,我这脸不是白挨的,他也没好到哪去……”
原本以为这句话是他要面子吹牛皮,现在看来却是确实有点东西。陈昜琢磨着,当时在天台跟他交手,恐怕他还留了不少余地。如此一想,又有点骇然。类人的破坏力,能高到这种程度的吗?
那,我也能做到?
陈昜看着自己的手心,怔怔出神。要说打爆几块普通墙面的水泥板什么的,也不是说不行,但人毕竟是血肉之躯啊,死不了也痛啊,到达一定的痛点,就算你的身体能坚持住不崩溃,大脑也先崩溃了。
“喂,干嘛呢?发什么呆?”
“啊?没有……”
“你东西收好了吗?”罗永亮正在拆电脑打包,问道,“你什么时候走啊?”
“今晚吧,你
呢?”今天是这学期的最后一天,早上开了个会就放假了,陈昜早就有了计划表。
“女王晚上还有个班会,我要明天了。”
“喔,王树呢?还不回来收东西?”陈昜随口问了一句。
“屁,他收什么,就这几件衣服。”
“也是。”
陈昜看了一眼对面的空荡荡的上铺,再环顾一圈。稍稍收拾干净过后,整间宿舍就显得更加清冷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收拾好东西,同时也收拾好心情,陈昜没有更多的告别,默默离开了。进了大学,每年暑假寒假各一次,伤感吗?伤感个屁,开心的像过年,终于可以回家了,终于可以自己一个房间了,终于不用上课了,终于不用整天小心翼翼提心吊胆了……虽然只有个把月。想到这里,陈昜反而有点伤感。
自由真好。
陈昜离开学校,踏出车站,伸了个懒腰,难得的放松。如果宋筱娥在就好了,又可以一起……忽地一顿,他又沉闷下来。对呀,那小猪,现在应该正在很努力的学习吧?每当她认真的时候就很倔强。
我是不是太悠闲了?
陈昜望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微微茫然,又想起了宋云的那句话。你不就依仗自己是类人吗?
“小伙子,小伙子?”
“嗯?”
突然惊醒,陈昜回过神来,却见面前站了一个老人。穿着不太常见的灰色的长褂,须眉花白,面容癯瘦,瞧着一把年纪了。他愣了愣,左右看看,才发现对方在叫自己,于是微微躬身,“大爷,您叫我?”
“你觉得
呢?”
“额呵,不好意思,怎么了?有什么能帮你吗?”陈昜看他两眼,虽然双目有些鹰锐的感觉,但似笑非笑的,面容却显得温和平易近人,身形气息也稳健,看着就颇有些风骨,不像是普通人。
老人笑笑,“呵,我刚搬到这边,不太熟悉,你知道哪里有中药铺吗?”
“中药铺?”
“嗯,最好大一点的。”
“中药铺……”
陈昜轻轻皱眉,想了一下。现在这年头,中药铺不好找,他搜肠刮肚,药店倒是想起不少,却对中药铺没啥印象。
老人等了一会儿,似是知道得不到答案了,笑着摇头,“罢了,我再找找。”
“抱歉……”
陈昜有点尴尬,“我记得老街行那边有,不过有点远,如果是药店,附近就有两间,最近的从这边直走过去,第一个街口转右就能看见了……”略顿,他转口问:“大爷,只有你一个人吗?你家里人呢?”
“就我儿子,昨天受了点小伤,我出来帮他捡点药。”
“喔,难怪了,不过,去医院不更好吗?”陈昜不解。
“皮肉伤,不碍事。”
老人又是笑笑,摆摆手,“多谢了。”
“呃……”
陈昜望着他背着手散步一样消失在街上的人流中,张了张嘴,但想想也帮不上什么忙,又闭上了。
这老人的气度,跟常见的大爷完全不同,怕是有点来头。中药铺?捡药?老中医吗?倒是有可能。
如此想着,陈昜就觉得没必要多管闲事了。
第四十一章 顽童
“倒是个好孩子。”
老人背着手,自言自语了一声。顺着陈昜的指引,他找到药店,点名十几样药材,却被告知缺了好几样。
川芎,元胡,土鳖,红花,**,制没,远志,元胡,木香……
店员颇为惊讶,然后客气了几分。外行不知道,内行一听这信口拈来的有些甚至都生僻的药材名,就知道是个懂行的老先生了。中医越老越吃香,老人看起来都得有七八十了,实实在在的老前辈。
“老爷子是中医师?”
“懂得些皮毛。”
“噢,难怪了,我们这里只有这些了,剩下的你去别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不过附近的小药房应该是没有了。”店员好心,建议道:“可以去中曜大厦上面看看,那里有个大药房,应该能找到的……”
“无妨。”
老人不以为意,拿出手机付了钱就离开了。倒是让店员有点讶异,这么大的年纪,说不好听点的看起来就是半只脚踩进了棺材的人,却思维清晰,手脚麻利,用起手机来还相当娴熟,也是少见。
中曜大厦吗?
老人望了一眼闹市那边耸立的最高楼,稍稍迟疑。似是若有所思,他最终转了个向,朝另一边走去。
时代变了。
唉,往前几十年,到处能见着药铺,现在倒是好了,西医当道,想找几味药材都得费些周章,还是些次品。
老人稍微看一看摸一摸闻一闻,就知道店里拿出的药材好坏,但也只能这样了,毕竟人家没有刻意欺骗,只是确实只有这种货色。
中药这种东西,要求苛刻,从采集制作保存到使用都是学问,常用的药材还好些,稍微偏门点的,从采制到应用的诸多细节已经失传大半,现如今就算还能存留用法,真正的效用恐怕也只剩十之一二了。
哎,时代变了。
老人又感叹了一声,朝着区府的富豪聚集地‘豪庭花园’的方向走过去,背着手晃着袋子,悠闲地哼哼着莫名有旋律的小调,“道道道,道非道,道常道,道是道,常是道,道非常,非常道——”
路上行人纷纷侧目,然而他却处之泰然,自顾摇头晃脑,怡然自乐。
嗯?
突然,老人一震,若有所觉地回头望。同一时间,马路那一边‘轰轰’地出现了一辆黑色的跑车。这牌子的跑车,整个区府就一辆,‘豪庭’外面整一条街的人早见
怪不怪了,并没有太多关注。
天生灵觉溢满。
老人看着跑车驶过去,望着一掠而过的开车的青年,饶有兴致。原来如此,难怪你会对他感兴趣了。老人目送跑车开进小区,正好是一个地方,于是跟了过去。
“大爷,回来啦。”
保安认得他,主动开了门,友好地打个招呼。虽说是刚搬入的新户,但里面的豪宅最便宜的都要上千万,能住进来的哪个不是非富即贵?保安可不敢怠慢,生怕他一把年纪了磕着碰着,又提醒道,“您慢点走啊。”
“嗯,辛苦了。”
老人温和一笑,依然是背着手,悠闲地踱步前行。往前望去,那辆跑车已经开进了里面的一家最大的庭院,于是老人有些感兴趣地走过去。沿着挂着爬山虎的庭院的围墙走着,他透过围栏往里看,却只见到跑车停在车棚那里,并没有见到人。正要离开,忽然,他露出一点古怪的神色。
“抓住他!”
陡然,不知道哪里的谁吼了一嗓子,从几个方向蹦出来几个黑衣的大汉,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
老人像是懵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已经被好几个汉子围住。
“死变态,这回还抓不到你——”
庭院里,李光明蹦了出来,将保镖拉开。然而,当他看见老人时,跟几个保镖一样,都愣住了。
老人环顾周围四、五个大汉,静了几秒,接着‘啊’一声,慢悠悠地坐下来,直接往地上一趟。
这一下,李光明和保镖们更懵了。
“哎呦——”
老人毫无诚意地呻吟了一下。
李光明还没回过神,身边的保镖‘呼啦’一下全部倒退了好几步,个个面色剧变,比撞了鬼还难看。
老人摸着腰,哀叹连连:“哎呦,呦,我腿好像断了,哎呦——”
李光明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靠!
这特么碰瓷也碰的这么不专业!连演都不演认真一点!他后知后觉,眼睛瞪大,破口大骂道,“老东西,你别来这套,不要给老子装!老子这儿有监控的,你装也没用!连我你都想讹,你是真的活……”
其中一个保镖提醒道:“明少,这边监控拍不到……”
李光明一窒,跟其余的几个保镖一起转头齐齐地看着他。那眼神,恨不得就把他的脑袋塞屁股里去。
老人的
声音更大了,“哎呦——”
“我靠,老东西……”
“明少,有人看着……”
“看就看,他碰瓷啊,碰瓷……”李光明嘴巴说着,却见周围投来几道异样的视线,顿时跳脚。本来想要抓个跟踪狂变态的,谁知道蹦出来却逮到个大爷,还当着面碰瓷,他气得差点原地爆炸。
“算了,打个120吧。”
“打个鸡儿。”
打120就等于报警,这节骨眼上,还不得被爹妈关禁闭?李光明盯着老人,虽然气得牙痒痒,但看这阵仗,周围人越来越多,保安也要来了,还有人拿着手机在拍……他憋了好几下才忍住,咬牙道,“算你狠!老东西,给你1万块,拿着赶紧滚……”
“哎呦——”
“你不要得寸进尺啊……”
“哎呦——”
“你, 2万,不要拉倒,给他两万,拿了赶紧滚蛋,要不然老子就报警……”李光明气得脸都绿了。
“哎呦——”
“你,我*,给脸不要脸是吧?你……”
“哎呦——”
继续呻吟着,老人又补了一句,“老头子我不缺钱……”
“不缺钱,不缺……”
“你答应老头子一件事,老头子就不追究了,不仅不要你钱,还可以给你钱。”老人坐了起来,老眼笑眯眯。
“我靠,你脑子进水了吧……”
“啊呦——”
“停停停,我勒个**——”李光明抓狂了,原地转了两圈差点升天,旁边的保镖看了都觉得可怜。
“哎呦——”
“闭嘴啊你!啊,我去,我,嗷,你狠,你牛*……”李光明呼了好几口大气,才忍住了过去朝脸踹一脚的冲动,“行,开个价吧,开个价……”
“老头子说了,老头子不要钱,还可以给你钱,呵呵……”
见李光明额头青筋都冒出来了,老人笑嘻嘻地说,“老头子我看你天生灵慧,骨骼奇清,想要求你一件事。”
李光明怔住,直直看着他。
老人以为他默认了,便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本灰色封皮的看起来有点像是古董的旧书,“我这里有一门‘秦皇养生诀’,不知道你有没兴趣学上一学?”
李光明微微后仰,表情是绝望的。
妈的,碰瓷就算了,还传销。
第四十二章 突然
寒假的第一天,差不多睡到了中午。
陈昜起床的时候,母亲正在天台料理她的作物,淋淋水除除虫去去草,他洗漱完了,早餐就当午饭,端着碗在旁边一边晒太阳一边吃。
“你打点农药不就好了嘛。”
“你懂啥,打农药有残留。”
“那你这样一条条抓,抓到什么时候?”陈昜看着都感觉累。她是真的一条菜一条菜一个叶子一个叶子的拨查,见到了要么连枝叶带虫子一起掐了,要么直接用手一拨,用小簸箕装着,完全不嫌枯燥。
“没多少的,这虫子绿色的,鸡吃了都能多生几个蛋。”
“你赢了……”
陈昜无语了。前阵子,她去买了几只鸡,想着养一段时间去去膘,等过年的时候好宰着吃,谁知道养了个把礼拜,有两只竟然开始生蛋了,现在每天有一两个鸡蛋捡,她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现在宝贝的不行,不但不打算宰了,还好吃好住的供了起来,没事就怕营养不够,想方设法给加餐。
“哎,你在这做什么?下去下去,别站在这碍手碍脚的。”
“我等下要出去啊。”
“嗯?去哪呀?”
“走买点东西。”陈昜‘呼’地把汤汁都喝光了,转身下楼。
“那你注意安全,哎,出去的时候烧个香啊,哎,对咯!你去老街啊?去老街不要走阿娟那边了。”
“啊?”陈昜回过头。
“她前几天走了,你不要去了……”
“走了?去哪了?”
“死了……”
啊?
陈昜一怔。
随后,他才得知,娟婆婆已经死了。大约一个礼拜前,有人杀了她,并且一把火烧了她的窝棚。
现场就剩下一片狼藉。
虽然母亲一再叮嘱,但是陈昜还是来了。
案子已经破了,警戒线刚撤。望过去,垮塌的窝棚,烧得只剩下一堆灰黑的残垣断壁,以及一些烧不掉的破烂和灰烬。她的窝棚本来就堆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废品,前段时间风干物燥,大火一起,从里面烧起来,几乎就阻挡不住了......本来就很少人会留意她这个角落,最近的一户人家都隔了二三十米远,晚上起的火,当有人发现报警的时候,棚子都已经烧了大半,消防队飞来都回天乏术了。
陈昜走进一点,摸摸树干发黑的老龙眼树。
这棵树还算幸运,离着窝棚有一点距离,虽然也被殃及了,但好歹没有被烧成碳,只是枝叶都秃了,就剩下主杆和几条分叉。它本来就很老了,只是没想到临终了还要遭受炙烤之苦,差点化成了灰。
不过,树木应该不会疼痛的吧?
陈昜想,娟婆婆应该也不会吧?希望火烧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据说,犯人是个社工,而且是个老社工,在这一片工作了十多年,平时为人友善,对孤寡老人尤其关照,人缘颇好。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10万块,动了杀心。
陈昜并不清楚具体的案情,但听母亲说,前段时间,娟婆婆消失了好些年的儿子给她寄了10万块钱。她很多年没这么高兴了,精神好了很多,逢人便骄傲的说,儿子长大了,出息了,懂事了,没有忘记她,生性不坏……
大家都当她说傻话,因为这些年,她确实不太清醒了,于是她就拿出钱来,跟社工说是真的,让那社工帮她作作证,证明她的儿子真的变好了,浪子回头,很快就会来接她……
于是,她就死了。
以前吧,陈昜隐约就知道,她已经熬不了多久了,或许某一天就会有人发现她一个人孤独地躺在床上安然逝去,或者一个不留意摔倒再起不来,又或者得了病……但是,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的命太苦了,但到了老去,老天还要捅她一刀,仿佛在告诉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惨?还有更惨的。
陈昜的心情难言,五味杂陈。
要说起来,娟婆婆即便不算善人,也绝对算不得坏人吧?最多就是做买卖的时候短点斤缺点两,卖个菜,一元几角,不至于说伤天害理吧?她天生残缺,想要苟延残喘,本身就得比常人付出的更多百倍,虽说或许会是有点市侩,但她不市侩,能活吗?她市侩,大家都理解,再说谁不市侩呢?
起码,在陈昜看来,她比许多人更值得一个善终。然而,现在看来并没有,而且不仅仅是没有。
走在路上,他有些迷惑。
从小到大,母亲最常说的就是要做个好人,因为好人有好报,他一直深信不疑,现在亦然,只是有点不解。
或许是打开方式不对?
陈昜自嘲一下。
“陈昜?”
嗯?
突然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陈昜一怔,抬起头。刚想着事情没留意,这时才见到从边路走来了一个老人。
“老师?”
第四十三章 老师
语文老师的本名叫禹文,所以并非陈昜对他不敬,心里整天语文老师语文老师的叫,而是他本来就叫‘禹文’老师。
说起来,禹是夏后氏,源于姒姓,据说还是上古八大姓之一。在传说、历史中,姒氏出身的神仙不少,大禹治水的神话不必说了,但可能很多人不知道,除了他之外,褒姒、勾践、杜康也是姒姓后人。
当然,现在是不行了。
且不说传说是否属实,即便确有其事,经过几千年时间,沧海桑田,现如今的禹姓早就成了冷门的姓氏,别说现实里了,网络那么发达,陈昜也没见过第二个姓禹的,稀少的程度堪比极度濒危动物。
“老师是去淘书吗?”
“啊,不过今天运气不大好,没什么收获。”
静气书斋,俩人坐在一起喝茶。
陈昜知道书斋主要卖的是二手书,因此老人经常到老街去逛逛,找些老旧的书刊,所以有此一问。
禹老烧水泡茶,动作不快,慢悠悠的却不见半刻停滞,却有几分风轻云淡的感觉。
“谢谢。”
陈昜两手虚接茶杯,看着他倒茶的茶壶,紫砂的都有点透着黑亮了,不由随口问道:“老师,你这茶壶好多年了吧?”
“啊?”禹老想了想,点点头:“啊,对啊,20多年啦。”
“哇。”
扬了扬眉,陈昜小小惊讶了一下。茶具放20年不稀奇,但用了20几年还完好无损,怕也是不多见。
“你去驼背那里了?”
“嗯?啊……”陈昜一怔,然后点点头。
“唉,认识二十几年,就这样走了。”禹老摇摇头,抿了一口茶,神情里却看不到太多的表情,感慨居多。
“是啊……”
陈昜默然。
其实,住在这一片的上一辈的,比如母亲,比如眼前的禹老师,基本都认识娟婆婆。因为那个
时候,二三十年前吧,这地方还很落后,整个区就只有老街一个大菜市场,经常买菜的,基本就避不开那里。而只要你去过几回,那大概率就能碰见娟婆婆,然后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主要是她那个形象,别说在市场上,就是平时街上见了一眼也很难一下忘掉,实在太过特别了。
另外,叫‘驼背’也并非讽刺,而是专属同辈之间的称呼。虽然字面上有些不太尊重,但熟悉的人叫着叫着,习惯之后也就多了几分亲近。
“唉——”
禹老又叹了一声,“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陈昜看他的表情,大概是感同身受,却是显得颇为复杂。不过,他倒是有资格说这种话的,毕竟他自身就是从鬼门关里走出来的。前几年,因为跟病魔抗争,他在短短的数年之间就白了头,原本郁郁不得志的中年大叔变成了容貌枯瘦的仿佛一下添了十多岁的老人,其中的苦磨,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陈昜却是不太赞同这句话。沉默数秒,他还是难以释怀,“吃了那么多苦,希望下辈子她投个好胎吧。”
“呵。”
禹老轻声一笑,却是不置可否地喝了一口茶。
陈昜一怔,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心底下是有点不高兴的,“老师,我说错了吗?”
“你不是大学生吗?也相信有来生?”
“……”
陈昜一下被问住了。
禹老又‘呵’地笑了一下。
陈昜反驳道,“那老师不是也经常研究佛道易理学吗?还送我一套书。”
“嗬,你还记得我说过,学习是为了什么吗?”
“格物致知,修身养性……”陈昜说完就一顿,有些明白了,但还是不服气,“老师你不也常说有因有果吗?那还不是一样迷信,娟婆婆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你说她做了什么坏事?上辈子作恶多端吗?”
禹老看着学生,目光温
和。
数秒后,他端起茶壶,给俩人的杯子添续。翠绿的茶水飘香,落在茶杯里,激起淡淡的一层白色蒸汽,“你知道‘三世因果,循环不失’这句话吗?”
陈昜摇摇头。
禹老一边解释一边问:“这句话出自‘涅槃经’,前面还有两句,‘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你觉得‘三世因果’,该怎么解释?”
陈昜想了一下,说,“前世,今生,来世?”
“呵,再想想。”
“过去,现在,未来?”
“还有呢?”
“呃……”苦思片刻,陈昜只能摇头了。
“我不相信前世今生的说法,过去,现在,未来,算是一种说法吧,三世又是另外一种说法”老人喝了一口茶。
陈昜听得直皱眉头。
禹老给茶壶加了水,然后手指在茶几上敲了三下,“四世同堂知道吧?三世简单点说可以理解为你父母那一辈,你,你的下一辈。”
陈昜依然皱着眉头,但好像有点抓到了。
禹老继续说,却换了一个话题:“你知道因果的全称吗?”
“因缘果?”
“不错,不过还少了一个,应该是因,缘,机,果,因缘果你知道,机呢,机是时机的机,也通积累的积。”禹老侃侃而解。
陈昜凝眉思索,像是抓住了一些东西,但又有些模糊。
禹老见此,笑着讲解道:“我举个例子吧,有个人,他本身是个好人,他生了个儿子,从小非常溺爱,导致这个儿子长大之后作恶多端,那么,他这个好人,你觉得,在因缘机果里面,他该有什么果?”
“……”
“人生来有眼,也受限于眼。”
见学生还是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禹老微微一笑,“你只看到了你看到的苦难,看不到他处的灾祸。”
陈昜一震。
第四十四章 再起波澜
今年这年,怕是不好过了。
肖冬坐在车里,透过车窗外的阴沉的天空,担心会不会下雨。从警多年出来办案最怕就是下雨了,湿漉漉的感觉不好受是一回事,雨水还是户外证据的杀手,冲刷一下,基本就什么都留不住了。
不过还好,今天没有这个烦恼。
下了车,他走进精神病院的门口,找了一个护理问了一下,朝着一间病房走过去。自从那太平间的值守死了之后,尸体复活案的线索就断了,这几天又没有新的进展,他就换了个思路,打算让脑子休息休息。
正好,有个医生从病房里出来,见到他,皱眉问,“请问你是?”
“警署的。”肖冬出示了证件。
“噢,肖大队,你好。”医生连忙点点头。
“你好,啊,里面的是我们送过来的李籍吧?”肖冬透过门板的玻璃望进去,见里面一个小房间,有个人坐着轮椅,嘴里在碎碎念着什么。
“对就是他。”
“怎么样?他……”肖冬指指脑门,“情况有没有好转?”
“还是老样子。”医生遗憾地摇摇头,简单解释道:“他这个情况,缺血性休克导致的脑神经受损,恐怕……”
“啊,我理解……”肖冬点点头,并不觉得失望。毕竟早在送李籍进来的时候,他已经从医院那边知道了大致的情况。两条腿被掉落的棚架砸得粉碎性骨折,小腿的筋骨都断干净了,大出血,当时没死就算奇迹了。
说实话,肖冬倒觉得他死了更好,不是可怜他现在的惨状,只是觉得现在这样或者还算便宜了他。进入警署快10年了,肖冬从没见过这样恶棍,自从知道这个人开始,他
不是在犯罪就是在犯罪的路上,从14岁开始,先是小偷小摸、斗殴打架,再到勒索抢劫、吸毒、贩毒……前几年入室犯案,判了几年,结果去年出来还没几个月,又参与了这次绑架,还私藏军火……普通人能想到的坏事,他都能沾点边,活到现在,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生都是在牢里度过的,真正正正的一个活着浪费空气的社会渣滓。
医生走后,肖冬把门关上,然后点了一根烟。
“嗨,还记得我吗?”
“火,火云,火……”见到打火机的火焰,李籍抖起来,瞪大了死鱼眼,极度惊恐,“火云邪神,火云,火云……”
“哎。”
肖冬摇摇头,又恨又气。恨自不必说了,气是现在也不能拿他怎样。甭说他脑子身体都坏了,还得了传染病,就算还能再活下去,以后也只能锁在这么一个小房间里了。这算是得到应有的惩罚了吧?但是反过来一想,既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有吃有住,那还能算是对‘李籍’这个人的惩罚吗?
“火,火云……”
“咱们认识多久了?”
“火云,火,火……”
“说起来,其实我们还挺有缘分的?”肖冬把烟灰弹进烟盒里,回忆了一下,闲聊了起来:“我记得我毕业进警署的第一年,你就因为吸毒被我们抓过,没记错吧?1,2,3,4……9年,9年还是10年?”
李籍坐在轮椅上,往后面缩,盯着烟头瑟瑟发抖,“火火云,火……”
肖冬自顾自道:“其实我挺佩服你的,算起来,咱们还属于同一类人,因为我呢,我是十年如一日的打击犯罪,你呢,你是十年如一日在犯罪,还有十年在坐牢,呵
,这样一说,好像还是你牛批一点。”
“火火,火云邪,火云……”
“来一口?”
肖冬将抽到一半的烟伸出去,结果吓得他一抖,抽搐的差点连轮椅都掀翻了,拼命后扬着头,瞥着烟头嘴里‘火火火——’地惨嚎。肖冬见此,只好作罢了,“算了,别让人以为我打你,虽然我是很想。”
李籍满脸惊恐地斜视着,嘴里喋喋不休,“火,云,火云,火火火……”
肖冬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偏开脸‘唉’一声,索然无味,把剩下的烟摁进纸巾里揉成了一团。
“火云,火……”
“别叫了,今天顺路过来,只是想跟你说个事。”肖冬站起来,巴掌‘呼呼’地扇了扇房间里的烟味,“你妈死了。”
李籍嘴唇颤抖,“火……”
“不是骂你,是你那个后妈,曾子娟,死了,死十多天了……”
肖冬看他的样子,也没期望他能有什么反应,摆摆手转身开门,“没别的意思,就是程序上跟你说一声,走啦。”
“火,火,火,火……”
“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唉——”
关上门,又从窗口瞟了里面一眼,肖冬这才摇着头离开。走到门口,手机响了,他一边接听一边拿出车钥匙。
卟。
车门解锁。
肖冬拉住车门打开,“小刘,怎么啦?”
“老大,出事了。”
“嗯?”
“刚才,宇冬来的家属打电话来说,宇冬来的尸体,不见了!”
啊?
肖冬愣住了,忘了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