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幽伶诉冤(完)
“在路上,我和李三沓子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乞丐腿上患了如此恶疾,势必难以下地行动。
不如干脆昧心贪了他的银子,管他和那吴家药铺有什么纠缠瓜葛,又与我等何干?
就算此人这人日后想要报复,也无处寻俺们去,所以……”
“所以你就和李三沓子按照那瘸丐话中的指点,将那枚铜钱含在口中,接着就拿着两块碎银急急忙忙得跑回赌档里去翻本了不是?”
见郑二孬畏畏缩缩得点头确认,杨从循顿时就是一声怒喝。
“你二人真是鬼迷心窍自寻死路,连死到临头都不自知!
那瘸丐早就算到你们两个小人会不讲信用昧下他的银子,一早就在那上面下好药了!”
原来那瘸丐自知伤重难行,担心托付取物之人见财起意,私自昧下那两块碎银子的腿钱。
于是他就假惺惺得抛出一个“将铜钱含在嘴里去赌马吊会只赢不输”的诱饵,引诱郑二孬两人拿钱去赌。
届时只要郑二孬两人在赌场上先赢后输,自然就会想起先前瘸丐口中‘这赢钱法只有一柱香的期限’。
而后这俩人就会心甘情愿得替瘸丐去吴家药铺吴掌柜处拿取瘸丐事先订好的货物,最后以此取信瘸丐,求其传授真正的赢钱法术。
其实瘸丐交给郑二孬两人的那枚铜钱‘并无什么蹊跷’,被做手脚的其实是那两块碎银子。
只因郑李二人在输光身上的钱财后,仅仅过了小半个时辰,便再度带着两块碎银返回赌档扳本,这银钱未免也来得太过蹊跷。
敢开赌坊的庄家主人一定不担心收到贼赃,不过他们却怕郑李二人手中的银子有假!
因此方才轰他们离开的赌坊主人必定会先要过这俩人手中的碎银验看真假。
只要赌坊主人把碎银子放在嘴里一咬,这银子上沾的秘药就自然而然得进了那赌坊主人的肚子。
须知这‘马吊’是当时花样最为繁复的一种博戏,不但要比输赢,还要看和牌时成牌的花色。
有可能一连和上十把小牌也不如对方和一把大牌赢得钱多。
那赌坊主人一早就舔吃了碎银上专门扰人心神的秘药,此时正一下接着一下得犯迷瞪,如何还能在牌桌上算计过同样精于此道的郑李二人?
这样对赌下去,岂不是输多赢少?
至于这赢钱法子为啥只有一炷香的时限……还请仔细想下,这世上哪个赌徒在赢钱之后不是用力拍桌大叫欢呼的?
一个在赢钱之后还一声不吭,只是死命抿着嘴一个劲眉飞色舞的赌徒,真是越看越觉得诡异。
因此赌不了几把,输红了眼的赌坊主人就会用力一拍桌子,大声招呼周围的手下上前掰开郑李二人的嘴巴查验,看着俩人嘴里是不是偷偷藏着马吊牌。
事情一旦闹到这个地步,哪里还有人能赌得下去?
所以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这两人就得慌慌张张得从赌坊中跑路。
届时早就被赢钱法术吊足胃口的两人就会主动想起瘸丐取货的要求,进而急急忙忙得替他跑去吴家药铺跑腿。
“那一日小人刚刚摸起一副‘混一色’,还没等小人推牌叫和。
坐在小人对面的王大郎却用手将桌一拍,睁眼混赖小人在嘴里偷藏竹牌,非要让小人张嘴给他瞧上一瞧。
小人见那王大郎的手下全都一个劲得阴笑着从四周慢慢围拢上来,这心下一急,就猛一抬脚踹翻了赌桌,与李三沓子一同趁乱逃了出来。”
据郑二孬交待,他和李三沓子离开赌坊之后,在街上一连寻了四五个人问路,这才兜兜转转得寻到那间开在阴暗小巷中的吴家药铺。
然而就在郑二孬两人冲药铺吴掌柜报上那句‘替丐瘸子取两月前订下的货’的口信之后,本来还算气度沉稳的吴掌柜突然就面色大变,上前一把扯住两人的袖子,不由分说得把郑二孬两个拖进了内室。
之后这人又回身将房门死死的拴上。
“在急匆匆得丢给俺们一个用青布包的严严实实的包裹之后,那个吴掌柜气急败坏得让俺们转告那个躲在镇外破砖窑中的瘸丐,说最近朝廷搜查太严,单子上列的东西就只找到这些。
之后他又丢把一小包沉甸甸的银子丢进俺的怀里,让俺把这些剩下的银子退还给瘸丐,还说他从今往后再也不想跟俺们这些‘造畜’的妖人扯上什么干系。”
“杨兄,方才我就有些好奇了,这个‘早畜’又是什么东西,为何你一听见这俩字就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难道这世上还有晚畜么?”
小狐狸的疑问逗得杨从循“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兄弟你有所不知,这郑二孬口中的‘造畜’与家养的牲畜无关,乃是江湖上一种专门下药害人的邪术!
杨某下山之前,师父曾再三叮嘱过,让一路上吃喝住宿都格外警醒些,千万不要稀里糊涂得着了人家的道儿。”
听杨从循讲,这‘造畜’邪术就是将一种极其特殊的毒药混在饮食之中,再哄骗他人将这些被下过药的食物吃下。
吃着吃着,这些被下了药的人突然就丢下食物往地上一滚,最后变成猪羊一类牲畜。
这时下药‘造畜’的妖人就会从藏身的暗处出来,将受害者变成的猪羊混在寻常家畜群中一起赶出城去。
等‘造畜’妖人把受害者逐一赶到城外,就会给他们集中喂食解药,令其再度变回人形,在将其拐卖给早就等候在此的人贩子。
“听师父说,这些‘造畜’妖人专门挑年轻美貌的女子和儿童下手,在长江两岸为祸甚烈。
甚至在某些偏僻府县,这新官到任第一件事便是发下水火签,让堂前捕快们领着签子去路口通衢等处严查造畜妖人。
一旦拿到人犯,即刻就在城中热闹处枭首示众,如此方可暂时打压那些妖人的喧嚣气焰,以此保护地方绥靖太平。”
说罢,杨从循用空着的左手挠了挠脑袋。
“家师说他当年在南方游历时就曾在投宿的一处客店里亲眼见过疑似施展造畜邪术的妖人……不过家师他当年碰上的,好像不止是造畜这么简单。”
第八十六章 聘猫疑案(1)
“那一年家师青阳艺成下山,开始在江湖上四处行走磨练,这一日正行至四川成都府。
然而家师一进府城,就见到许多百姓群集在街头巷尾交头接耳。
家师上前一问,才知道最近成都府城中出了一件‘聘猫造畜’的奇案!”
这‘聘猫’其实就是买猫。
只因古人见狸猫好静,动辄恋灶贪席,片刻不离主人左右,十分像是臣子在陪伴君王,所以就将买猫之举称为‘聘猫’,取得就是君王聘贤良为臣的雅意。
昔时有大贤曾作《乞猫诗》云:“裹盐迎得小狸奴,买鱼穿柳聘衔蝉”,其中的‘衔蝉’即是猫名。
这首诗说的是这家人买回一只花猫后,竟然还要十分郑重得用柳条穿上一条大鱼送给小猫当成见面礼,可见这重礼‘聘猫’一俗由来已久。
要知道四川省成都府左近沃野千里物产丰富,向来有‘天府之国’一称。
旧时亦出产得好花猫,尤其是成都府治下简州(今四川简阳县)出产的斑斓四耳简州猫,甚至被列为专门进贡皇室的贡品。
正是为此,当时成都府左近,有不少人都以‘聘猫’为业。
这些人一般都是上了年岁的老妪,一旦其左邻右舍家中的母猫产仔,立即就登门出钱将买一胎所产的猫仔尽数买下。
待到幼猫断乳之后,这些老妪就会从这窝猫仔当中挑选出毛色上乘,品性温驯的幼猫盛入竹篮。
然后这人挎着竹篮,去城中各处大户人家的后宅附近叫卖,将其卖给那些舍得银钱的大户女眷,一趟下来往往获利颇丰。
“当时成都府中有一刘通判(知府之下分掌粮、盐、捕盗等差遣的副职,正六品),其女素锦十分喜爱花猫,因此时常有聘猫的老妪带着各式好猫前去刘府兜售。
就在刘小姐离奇失踪的前一天,刘府来了一个聘猫的老婆婆……”
根据刘府下人回忆,当时那个前来聘猫的老妪用一只稍显破旧的竹编提篮一次带来八只四耳花猫。
那刘素锦小姐平素最嗜花猫,一见那老妪提来的八只花猫竟然都是罕见的简州四耳猫,登时就喜笑颜开得迎上去,挽袖伸手探入篮中,想要抚摸逗弄一番。
谁知那猫篮中竟有一只虎纹焦足的黄猫尚未彻底驯去野性,它见刘素锦的皓腕伸来,立时便竖起爪子,“唰”得一下,就在刘小姐那可欺霜雪的腕子上留下了三道血痕!
一见小姐被猫抓伤,一旁的使唤丫头登时就用手一指聘猫老妪的额头。
“老杀才!你怎敢将还未驯好的仔猫抱给我家小姐,又让这野猫抓伤小姐的手腕?
要是我家小姐有什么好歹,看老虔婆你几条命够赔!”
那老妪见小姐被猫抓伤,也是骇得魂不附体,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将头磕得如捣蒜一般。
“无意伤了贵人千金之躯,小人罪该万死。
幸好小人随身带着抓伤药,还请小姐赶紧涂上,也好让小人赎上一些罪过。”
说罢,那老妪从怀中摸出一个一寸见方的小盒子,打开盖子双手递上。
那丫鬟从老太手中接过这个小盒子,发现里面有小半盒桃红胭脂状的药膏,还散发出一阵从来没有闻过的甜香,于是就把木盒交到小姐手中。
原来这些‘聘猫老妪’的主顾向来都是大户人家的女眷,因此这些老妪时常在身上带一些罕见的胭脂或是珍珠龟甲粉之类能美白点痦遮瑕的药膏,往往不愁销路。
见那老妪竟然拿出一盒胭脂状的药膏,刘素锦一时好奇,就用右手小指的指甲,从木盒中挑了约莫半个指甲盖大小的药膏涂抹在方才被猫抓伤的伤口之上,顿时就觉伤口处一片清凉,将之前的火辣刺痛一扫而空。
见老妪的药膏当真起效,刘素锦先前被猫抓伤所起的些许火气也消散一空,于是就吩咐一旁伺候的婆子将跪在地上的聘猫老妪扶起,又赐了一条镂空木凳与她坐下。
那刘素锦到底是舍不得这篮罕见的四耳花猫,最后还是一狠心从自家私房银子中掏出一锭重约二十两的花银赏给聘猫老妪,将这八只一母同胞的小猫全都留下了。
据刘府下人事后回忆,在买下小猫的那一晚,刘素锦小姐显得十分兴奋,甚至连晚饭都不肯去前院饭厅和老爷夫人用餐,任凭旁人说出大天来也不肯踏出房门一步。
那一日刘老爷正巧公事繁忙,晚饭时未曾回府;而刘夫人一向宠溺闺女,见刘小姐不肯出门吃饭也只当是女儿刚买到心头所爱,图个一时新鲜。
因此刘夫人也不来拘管小姐,只让手下使唤的丫头用食盒去伙房提回几个小姐平时爱吃的菜肴送到后院绣楼之上。
就这样,刘小姐她将盛放小猫的竹篮提到案桌之上,一边用食物逗弄玩赏,一边草草得用过了晚饭。
到了当晚入睡时分,这刘小姐竟然一反常态得将平素一同在闺房中伺候歇息的丫鬟仆妇统统赶到别屋去睡。
刘小姐还说自己要和这一篮小猫同榻而眠,以此让小猫闻味辨人,从此认准她这个主人。
若是屋里睡了旁人,这味儿就乱了。
这伺候小姐的婆子丫鬟凑到一起一合计,都觉得按照夫人一惯宠着小姐的性子,这回非得再答应下来不可。
干脆咱们也别为这件小事去打扰夫人了,省得夫人小姐两头都不讨好。
这刘府毕竟是成都府城内数一数二的官宦人家,到了夜里前院后宅都有巡夜的家丁护院打着灯笼来回巡视,从来没有出过贼人入宅行窃之事。
(敢去偷市公安局长的家?这小偷一准是疯了)
因此在后院伺候小姐歇息的丫鬟仆妇也就乐得清闲,各自在后院拣了一处僻静房舍,将自家的铺盖卷儿摊开在床上铺下,阖眼躺下就是一夜好眠。
次日五更,丫鬟们用铜盆打来清水,如往常一般,拿着调好的胰子来绣楼上伺候刘小姐起身,好服侍她梳洗打扮。
然而等丫鬟们推开绣楼房门时,却“咣”的一下将手中盛着半盆清水的铜盆扣在地上,接着就响起几声惊恐至极的刺耳尖叫。
只见闺房的窗户横开大敞,房屋正中那张宁式大床上空无一人。
昨日聘猫老妪提来的竹篮正反扣在床前的地板上,可是那八只一直在篮中打闹不休的四耳花猫连同刘小姐一起,全都消失不见了……
第八十七章 聘猫疑案(2)
见女儿夤夜失踪,这下可把成都府刘通判刘老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顿时就拍案而起,大声吩咐左右赶紧去通知门楼处值守的门官不许开城。
接着刘老爷急匆匆得换上官府,赶去通判衙门,当堂扔下了水火签,催比阖城大小七八十号差官上街访查,限期两日定要捉拿这拐带人口的恶人归案。
按照当时规矩,一旦老爷当堂扔了水火签,而捕快衙差却不能在限期之内破案,那么为首的捕头就会被记过,一年内不得加级升迁。
然而事情到此并不算完,在记过之后,这案子会宽限一期。
如果两天后仍未破案,那么捕头和其手下的捕快都会被老爷责打板子,唤作‘限杖’,之后再宽限一期。
要是打了板子后都不能如期破案缉凶,那么捕头可能会被老爷以玩忽值守的罪名枷号发配。
为了不吃官司,当时的捕头捕快碰上比较棘手,难以在限期内破获的案件时,多半不是绞尽脑汁去想办法破案,而是尽力把自家身上的责任往外推。
比如谎称城外十五里的荒山上最近新来了一帮占山落草的贼寇,为首的匪酋名唤‘郓城虎张三’,手里下聚拢着百十号小喽啰。
这些匪徒杀人放火拦路行劫,诸般恶事皆无不作。
“咱们城里这起案子就是他们做的,老爷你赶紧给上级衙门递送公文,请总督大人发兵去山上清剿。”
事情到这一步就只能不了了之,一个手中无兵的老爷肯定不敢亲自上山去察看虚实。
此外老爷多半也不敢往上级衙门递送公文,害怕被人扣上治理地方不力,官逼民反的帽子。
这样一来,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就这样稀里糊涂得将一桩谋财行劫的案子糊弄过去,从而让真正的凶徒逍遥法。
全然不顾那些所谓上山落草的匪徒其实只是一些因丧失土地而流离失所,不得不躲进深山里开荒,从来没有干过拦路抢劫勾当的饥民。
然而这一回的案子可没有过去那么好糊弄了。
一来这回丢失的不是寻常钱物而是刘通判老爷的独生爱女,为了能救回女儿,刘老爷他真能豁出去往上级衙门递送搬请朝廷大军上山清剿匪徒的公文。
届时一旦在山寨里找不到刘素锦,那些误导通判老爷要兵清剿的捕快们肯定都是谎报军情立斩不赦的下场。
二来就是成都府附近平坦开阔,更有丰沛江水灌溉出的沃野千里,自古就是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民生和乐的福地。
想在这块地面上找到上山落草的强盗,那可真心不容易!
(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有一伙盘踞在四川的军阀居然把领地上的赋税征收到七十年后,也就是公元二千年前后!电影‘让子弹飞’里边就有对这一幕生动的描写。
也就是四川物产丰富老百姓生活富裕,在被军阀劣绅如此盘剥之后还能吃上口活命饭。
要是换作是其它省份,早一拍桌子反他个娘了。)
在刘通判的连番催逼之下,成都府阖城上下几十个捕快衙差全都红了眼睛,提着锁链沿着街道通衢到处搜捕嫌犯。
只要撞见陌生面孔就上前搜查盘问,一旦来人拿不出可以证明身份的路引,二话不说就用链子锁上,带回通判衙门大牢。
可是一转眼两天时间过去,那当街抓回来的‘嫌犯’都快将衙门大牢塞满了,但刘素锦小姐依旧踪影全无。
更糟糕的是,此时成都府的城门已经禁闭了两天,那些进城贩卖鸡鸭菜蔬的小贩全都无法入城。
这家有余财的豪富之家倒还好说,那些家境一般的人家家中都已经因此断了粮菜。
这些人天天都来知府衙门口喊冤诉苦,倘若再继续禁闭城门,这府城之中怕是要激起民变了。
在知府大人的严辞相逼之下,刘通判不得不捏着鼻子下令开城,同时逐一甄别大牢中关押的嫌犯,将那些受了池鱼之殃的倒霉蛋释放回家。
就在这当口,恰巧游历到成都府的青阳道长信步进城投宿打尖。
刚一进城门,青阳道长就发现城中的百姓十分反常得聚集在一起,三五成群得窃窃私议。
稍加问询打探之后,青阳道长就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打听了个七八成。
不过青阳道长对当地百姓口中‘刘小姐离奇失踪一案乃造畜妖人所为’十分不以为然。
“这位老丈您未曾亲眼见过那进刘府聘猫的老妪,何以口口声声得坚称此事定是那造畜妖人所为?”
“哎呀,道爷你有所不知,那刘老爷的千金刘素锦小姐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弱质女流。
平日里刘小姐就连烧香拜佛都不曾出过这成都府城,向来都在城中大圣慈恩寺中进香。
小老儿常去给寺中的大和尚们送菜,时常见刘府的女眷来此上香。
若非被人掳去,一个连城门朝何处开都不知道的千金小姐又怎能在不知不觉间出了这成都府城?
若不是那行踪诡秘的造畜妖人,寻常的贼子又怎生进得了戒备森严的通判府?”
虽然青阳道长觉得卖菜老翁说得一番话也有些道理,但还是觉得仅凭一篮子消失不见的四耳花猫就把整件案子归结到造畜一节上未免太过牵强。
“当年家师觉得那聘猫老妪并不像是普通的造畜妖人,其中最关键一点就是这桩案子里的聘猫老妪并没有像其他造畜妖人那样给被害人吞服药饼,只是取出一盒‘伤药’让刘小姐稍稍涂抹。
如果仅凭这点药物就能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化做牲畜,那借着在大街上偶然撞人一下的机会也能将药下在对方身上加害。
那岂不是一整条街的人都成了人家造的牲口?”
听杨从循讲,当年青阳道长在得知刘素锦离奇失踪一案后就起意要管一管这个闲事,于是便在城中找了一处客店打尖投歇。
是夜三更时分,青阳道长特地换了一身夜行的打扮,推开客店窗户,扳住客店外墙的砖缝,手脚并用轻轻地攀了下来。
落地之后的青阳借着天上月光稍稍辨了辨方向,接着就按照白天卖菜老翁的指点,悄悄得向着刘通判府摸了过去。
正如白天那个卖菜老翁所言,青阳道长也不认为一个从没出过城门的千金小姐能够不被旁人发觉得溜出禁闭的成都府城。
再加上这两日,被限期逼红了眼的衙役在城中各处访拿缉捕人犯,这城中但凡是能藏住人的犄角旮旯都被捕头领着一大帮捕快搜检过了。
甚至连城墙边上那些供乞丐栖身的简陋棚屋都挨个进去搜了。
那造畜的妖人就算不把刘小姐带在身边,也得把大活人喂药之后变成的牲畜牢牢得带在身边。
一旦某头牲畜不和其他牲口一同挤在牲口棚里,而是一反常态得和一个大活人片刻不离,这样岂能瞒过那些公人的眼睛?
然而捕快们在成都城中一无所获并不能说明这里面就没有古怪,因为这府城中偏生就有一处地方能够让失踪的刘素锦悄悄潜藏起来,完全不会惊动到任何人!
这个地方正是那刘通判自家的宅院!
第八十八章 聘猫疑案(3)
后来青阳道长告诉杨从循,在这个世上有一种情形叫“灯下黑”,往往会使得人们忽略那些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事情。
一见刘小姐的闺房中空无一人,那些负责伺候刘小姐梳洗打扮的丫鬟仆妇立即就连滚带爬地跑去向刘老爷夫妻俩报告说小姐在自己房中离奇失踪。
若是这件事发生在寻常人家,这家老爷多半会在匆忙起床更衣之时,吩咐下人赶紧在府内仔细寻找小姐的下落。
然后等六更天色大明,衙门里的官老爷升堂之后,这家老爷再急急忙忙的赶过去击鼓鸣冤,在公堂之上向大老爷仔细禀告这桩案子。
可问题是刘老爷他不是这样,毕竟这通判平时管的就是城中凶伤盗抢的案子,他又能找谁去报案?
因此在接到丫鬟的禀告后,匆匆披衣起床的刘老爷在刘府管家的带领下,挨个检查了刘府前后偏正各处门户。
当刘老爷发现门上一应锁钥全都完好,没有被外力撬动破坏的痕迹之后,立时就把这桩案子定性成‘造畜妖人下药掳人’。
接着刘老爷就发下水火签,让捕快抓紧时间关闭城门,之后阖城捉拿那些造畜妖人。
从始至终,完全没有人想到过,这位夤夜离奇‘失踪’的刘小姐就一定真的离开刘府了么?
要知道,这大户人家里房舍众多,往往会有一些屋子专门用来堆放那些多年不曾使用,而直接丢弃又有些可惜的闲置家什。
和那些每日都有下人清扫打理的房间不同,这些堆放杂物的房间可能一连几年都没人进去一回。
要是那位刘小姐真的躲在某个闲置已久的库房中,莫说是两日,就算再有几个两日,这刘府下人一时半会儿也决计想不到刘小姐竟然一直就躲在此间。
后来青阳道长曾跟杨从循仔细剖析过这个‘通判府千金离奇失踪’的案子,并且直言自己当年认为这桩案子不是普通的造畜妖人所为,最主要的理由就是案中嫌犯没有足够充足的作案动机!
这些造畜妖人主要还是通过在被害人食物饮水之中下药的方式,让被害人暂时失去反抗能力,从而任由其摆布。
他们所干的恶行基本上都是拐卖人口,要下手加害的目标向来十分明确:那些被害人不是略有姿色的女子,就是年岁不大懵懂无知的幼童。
虽然不知道刘小姐的相貌究竟如何,但成都府自古就是出美女的地方,颜色上佳的民女比比皆是……直接招惹主管当地治安的通判老爷,这伙人的脑子岂不是有坑?
真正的造畜妖人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比如青阳道长前些日子路过扬州时,就从相熟的捕头那里听到这样一个故事。
据那位薛捕头讲,有一回扬州知府大人刚刚散了早衙回后宅,一个在扬州城内经营客栈的小店主就派了一个小伙计气喘吁吁得跑来跑案。
听小伙计说,这一天早晨他们店里忽然来了一位举止言行十分奇怪的客人。
至于为啥说这位前来投宿客人特别奇怪,是因此此人随身带着三头毛色精光的毛驴。
其中两头驴套着一辆大车,而最后一头被捆住四蹄,扔在大车的车板之上!
因为扬州当年有整个江南地区最大的骡马交易市场,所以店主想当然的认为这位客人是从外地赶来参加牲**易的客商。
至于这客人为啥要捆住一头毛驴的四蹄,多半可能是因为这是头犟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那种。
为了能加快脚程,这客人就只能捆起犟驴的驴蹄,拉着车贩卖。
于是店主殷勤得把客人邀请进店之后,又连声催促客店伙计赶紧接过客人手中的缰绳,把客人带来的毛驴牵赶到后院马棚内仔细照料。
就在这时,更离奇的一幕出现了。
见店主让伙计把这几头毛驴牵到后院悉心照料,那个牵着驴的客人登时就把脑袋摇得同拨浪鼓一般。
“不用主人费心,早晨离家之前,我都已经将这些牲口喂饱了,如今只是暂时将这几头驴子存放在你家,主人家受累给看着就行。
不用给毛驴喂草料,尤其是千万不能喂这几头毛驴喝水,店家你可记得了?”
店主人一听这话顿时就是一呆,心说我干客店小二十年,也曾见过小气的客人,但真没见过像你这么小气的。
不就为了省两个草料钱,还至于这样郑重其事得交待一番么?
就三头毛驴一天又能吃你多少草料?
想到这里,店主人连忙满脸堆笑得冲着那客人解释。
“这位客官您误会了,这喂养牲口的草料,是小店特意奉送的,绝不向您另外收一个子儿。”
谁知店主人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对面那个住店的客人更急了。
“店主人你听不懂我说的话么?绝不许给这三头驴子喂水拌料,不然我就不在你店里住了!”
这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那店主人万没想到自己白送草料的许诺居然一下子把对方给惹毛了,连忙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对不会给这几头毛驴喂水喂料。
这才稍稍劝住了对方,于是那客人气哼哼得一转身就上楼休息去了。
待那客人上楼休息之后,店主人一边在柜台上打算盘算账,一边在心里边嘀咕,心说方才这位住店客人的举止实在也太奇怪了,为啥连白送的草料都不肯要?
想着想着,店主人心里突然一动:难不成是这几头他带来的驴子其实是有隐疾的?
他在我家住店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让驴子转天死在我店里,然后再借这几头死驴来讹我一笔钱财?
想到这里,店主人顿时连帐也顾不得算了,连忙起身赶到后院马棚里去查看那几头驴子。
这一看之下,早些年也曾做过牲口生意的店主人顿时就瞧出不对来了。
方才进店之时,那客人赶来的几头毛驴都还挺有精神,但就过了这么一小会儿功夫,那两匹驾车的驴子已经全都趴在地上。
而车上捆的那头毛驴就更惨一些,这口中吐出一截红舌头,不停“嗬嗬”得倒喘气。
看样子要是再没有水喝,这头驴子八成就得在马棚里面蹬腿了。
这下店主人可顾不得什么绝对不给毛驴喂水喂料的保证,连忙赶到后院中水井边上拽绳摇辘,用水桶提了五分之一桶的清水,提回马棚送给那头快要渴毙的毛驴解渴。
前面说了,这家客店的店主人早年间也曾跟着乡邻一起去扬州骡马市场上贩过牲口,等攒下一笔本钱之后才开了如今这家客栈。
因此这店主人颇晓得一些如何照料牲口的法子,心知这种渴急思水的牲口千万不能一气给饮饱了,必须分成多次,提着水桶一点一点得喂水。
一旦让渴水的牲口饮得太急太快,很容易让冰凉的井水胀破牲口肠胃,令其双腿一蹬哀鸣而死。
话说那头渴水的毛驴见店主人提水桶来喂,连忙把头伸进水桶,希哩呼噜几口就把桶中的井水吸进了嘴里。
然而这点水根本不够解渴,于是那头驴子将脑袋从水桶中退了出来,一扭头盯上了院中水井,‘呼噜噜’得打了一个响鼻,左右晃了晃被捆着的四肢,伸长了包子就想往水井边上凑。
见那驴子想挣脱捆绳凑到井边饮水,店主人连忙上前一把按住捆驴的绳子,同时用手轻轻抚摸驴子后脖颈上的鬃毛,希望能令其冷静下来。
谁知一摸之下,店主人立时就发现自己手中这些鬃毛……有古怪!
第八十九章 聘猫疑案(4)
书接上文,话说那店主人用手在毛驴后脖颈上一摸,这心里登时就咯噔一下子。
原来这毛驴后脖颈上的鬃毛格外的绵软细密,轻轻一攥就能揪起一大团。
所以民间常用‘耳朵里塞满驴毛’来揶揄一个人耳背。
然而店主人他现在手中摸到的鬃毛全无半点驴毛该有的绵软……这把毛竟然有点扎手!
于是店主人赶紧将脸凑到毛驴脖后仔细打量,这才发现这头毛驴脖后的鬃毛一点都不像是驴毛。
那又粗又硬的样子倒有几分像是刷过一层漆的猪鬃!
见此,疑心更盛的店主人用手捏住几根鬃毛轻轻得揪了一下,居然“噌”得一下就将这几根毛从毛驴身上扯了下来。
然而那被店主人扯脱几根鬃毛的驴子并没有疼痛哀鸣,依旧伸着脑袋一心想往那水井边凑,就好像背上这些毛全都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似的。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店主人总觉得身旁这头驴子的脑袋似乎比喂水之前要……大了一圈?
见此情形,店主人一狠心,用手攥住一大笔驴毛使劲往下一撕。
就听“刺啦”一声脆响,不但店主人手中的驴毛应声而落,连这把驴毛之下的‘驴皮’都让他扯出一道两寸来长的豁口。
只见两片棕黑色的皮就像倒卷的树叶一样豁豁得向外翻着,这底下非但没有涌出鲜血,竟然还露出一小片嫩白细肉出来
那店主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双手一左一右得揪住翻开的驴皮,使出吃奶的劲头往外一扯。
伴随着“哧啦啦”几声脆响,那驴身上的驴皮从方才店主人撕出的破口处一下子分成两片。
接着就从中翻出一个浑身上下不着寸缕,蜷缩成一团不住瑟瑟发抖的女子!
一见那客人板车上拉的毛驴居然是一个裹着驴皮的女人,那店主人顿时就头皮一紧。
这才知道那个前来客店投宿的客人其实是一个下药造畜的妖人,慌忙脱下身上穿的长袍盖在那女子身上,将其抱到一间空闲的客房中安置。
之后,店主人招手叫来一个做事机灵嘴巴也严的伙计,让其赶紧去邻居家借来一头驴子栓在后院马棚中,接着再去衙门口报案说店里来了疑似造畜的妖人。
待吩咐完后,店主人又唤来另一个伙计指派其上楼去给住在客房里的造畜妖人送茶水,吩咐其给房内休息的客人逐一报出客店伙房大师傅能烧的菜肴,以此拖住房内那妖人。
可能是那妖人一路上提心吊胆得赶路,为此损耗了太多精神,在伙计端茶敲门时,兀自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见伙计前来询问午饭,那妖人略一沉吟,就接连点了四五个好菜,又跟伙计要了一壶上好的黄酒,吩咐伙计待酒菜做得后送入房中供其享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那薛捕头在得到客店伙计的报信之后也是大惊失色,连忙点起三班六房的衙差捕快,命其随着报信伙计前去客栈捉拿造畜妖人,同时言明一定要捉活的。
“人犯届时送给知府老爷亲自审问。”
就在那妖人点完酒菜后不久,扬州府捕头薛肆真薛四爷就带着十来个手脚便利功夫了得的捕快悄悄摸进了这家客店。
当从店主人那儿得知那造畜妖人眼下正在客房中等候酒菜,薛四爷眼珠一转,挥手叫来一个捕快,低声在其耳边嘱咐两句。
待手下心领神会得点头离开后,薛四爷又转头吩咐客店主人。
“如今还有一事相烦,还望顾掌柜能助我一臂之力。”
又过了两刻来钟的光景,这客店二楼一间客房的房门忽然被人从外轻轻叩响。
“客官,小人是楼下跑堂的伙计,客官您点的酒菜已经做得了。”
只听房内传来一句“放在桌上”,这客房的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猛得踹开。
紧接着便有一大团裹着扑鼻恶臭的黑影从洞开的房门口飞了过来,将正那个从床上翻身坐起的造畜妖人从头到脚浇了个正着。
“作……呜哇。”
原来薛捕头担心房内那妖人会使什么伤人于无形的妖法,于是提前命手下从后院茅厕中提来了半桶粪水。
然后趁着房门洞开屋内妖人闻声愣神的那一瞬,那衙役端起马桶,将桶中的粪水冲妖人兜头浇下。
想那房内造畜妖人又不通占卜测算之术,如何能未卜先知得知晓自己已经被扬州捕快团团包围?
见客房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间一脚踢开,这妖人脸色一变,登时就要起身发难。
然而他这脱口而出的‘作甚’两字刚说到一半,就连渣带汤得将马桶之中的脏物吃了一嘴。
后面的内容全都一下子憋了回去,登时就伏身倒地,哇哇大吐了起来。
见马桶战术一击克敌,薛四爷顿时面现喜色。
“青阳那牛鼻子教的法子好生了得,这粪尿当真能破邪术。
左右快些取锁子将这造畜妖人与我仔细绑了,带回去交给知府老爷审问!”
待薛四爷将人犯押回衙门之后,扬州知府一见抓到了造畜妖人,急忙命三班衙役梆点升堂。
在一片“威-武-”的喝威声中,知府老爷打后堂转屏风入座,接着用手将桌案上惊堂木猛得一拍。
“带人犯!”
却说那捕头薛四爷先命人打了几盆清水将那满身腌臜之物的妖人略微冲了冲,又取过一面二十斤的木枷将人枷了,这才将人犯推推搡搡地带上堂来。
(旧时规矩,罪越重,枷越重。二十斤木枷是专供死刑犯用的。)
说时迟那时快,那带枷妖人刚在堂上站定,傍边早凑过来一个身手敏捷的捕快,暴喝一声:“还不跪下!”。
只见这衙役抬腿冲着人犯腿弯“咣咣”就是两下,接着那妖人膝盖一软,“咕噔”一声就跪倒在地。
长话短说,话说扬州知府当堂略加拷问,就审问出这造畜的妖人姓吕,原以贩卖驴子为业,人送外号“驴(吕)贩子”。
前些日子,这‘驴贩子’在贩卖牲口的路上救了一个在朝廷搜捕剿杀中漏网的造畜妖人,后跟其学了几手造畜邪术。
自此,吕贩子再不做贩卖牲口的生意,转而假扮成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用造畜邪术,干上了伤天害理的勾当。
有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驴贩子’新近刚用药饼在附近乡下强掳了一个向他购买针织丝线的良家女子,将人‘造’成驴子,和两头真正毛驴混在一起,赶进了扬州城。
这‘驴贩子’原先打谱先去城内各处青楼瓦舍挨个逛逛,看哪家老鸨肯出高价买人,就将这可怜姑娘卖入火坑。
哪承想刚投客店住下,这造畜的妖人就被店主人撞破阴私。
先泼其一身臭粪,接着就被做公的捕快扭送到知府大堂之上!
第九十章 聘猫疑案(5)
上回书说到,假扮成货郎的造畜妖人‘驴贩子’强掳了一个良家女子,准备将其卖给扬州城中的青楼瓦舍。
天幸这‘驴贩子’是头回干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之前在扬州城内并无有过往来的下家。
因此这妖人一时无法将人脱手,只得下药将人造成驴子,暂时瞒人耳目。
却说那‘驴贩子’预备在城中寻了一家客店投宿,准备先歇一歇腿脚,过后再去找几个瓦舍老鸨探探口风门路。
这才被机警的店主人识破,报官扭送到知府衙门。
就听知府老爷在堂上一拍惊堂木:“大胆妖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下施展造畜邪术,实属丧心病狂!
还不快些招出那个教授你邪术的同伙,此人到底姓氏名谁,家住何处?
若是招认明白,本官未尝不能开恩赏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谁知‘驴贩子’却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得招供说,自己并不认得那个教授邪术的妖人。
‘驴贩子’说那个教授邪术的妖人并没有将他的真名实姓告诉自己,只知其是个脚夫打扮的中年汉子。
那人先是馈送几块造畜用的药饼,再将药饼的具体用法朝着吕贩子口述一番,以此报了相救之恩,接着就头也不回得离开了。
那‘驴贩子’还供认说自己晓得朝廷严禁各种邪术,本来也不敢接受那妖人的邪药。
只是架不住自己多年来一直苦哈哈得贩运驴子,吃了无数来回奔波的苦,到头来却总是攒不下买房置地的体己,以至于连个上了年岁的娘姨也讨不上。
这才鬼使神差得拿了妖人的药饼,想要拐个良家女孩回家去成亲。
就听‘驴贩子’继续供认道:“小人一时鬼迷心窍,就在附近集市上便宜处理掉一头赶着贩运的毛驴。
换了些钱后,又用买了些针头线脑布匹胰子等日用百货,用剩下的两头驴子将货物驮了,扮成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去附近村镇上沿街叫卖。
以便从那些前来购买针线百货的女子中间慢慢物色中意的目标。”
据那‘驴贩子’供认,这能将活人化成牲畜的药饼尽管药效十分霸道,却有一股相当刺鼻难闻的味道,很难让一个神智正常的大活人在不知不觉间受其所害。
因此必须先给要下手的目标喂食一种无色无味的迷药,待其迷失神智之后,才能用造畜的药饼在人身上施展邪术。
不得不说,这个‘驴贩子’倒还真有几分歪智。
只因那些唤住货郎上前选购针线的女子都住在附近胡同,相互之间大多都是熟人。
往往只要有一人出来唤住货郎,过不多时,便接二连三有别家的妇人走过来围住货郎担子,从中嘻嘻哈哈得挑选自己中意的货物。
细究其原因,无非就是这些主管后宅家事的妇人们图一个欢快热闹。
能借这个挑选针线的空当,和等闲不得见的妯娌姐妹聊一些家长里短来打发时间。
待聊得尽兴,这些女眷们只要随便给货郎扔下几文铜钱,一人拿上卷结实点的棉线回家就行。
像针线这种东西无所谓买多买少,多买几卷存起来,等闲暇时用碎布头纳几个鞋底也是个贴补家用的法子。
作为一个贩卖针线的货郎,在那些女眷围上来挑选针线时,只需要在自己脸上维持一种不失礼貌的微笑即可,一个字都不用多说。
反正也不会有人真的和你讨价还价,而那些女眷嘴里聊的家常里短,你一个走街串巷的外乡人也插不上嘴。
要知道,守寡、偷人和不孕不育从来都是家常里短当中三个最热门的话题。
因此这个假扮成货郎的‘驴贩子’没费多少功夫,就从那些聊得正开心的女眷口中得知,往东三条胡同有一个名唤吴周氏的小媳妇。
这小媳妇过门还不到十天,家里丈夫就因急病撒手人寰,只撇下吴周氏一人年纪轻轻得守了望门寡。
那‘驴贩子’闻言,这心中立时就如有百爪抓挠一般,心说这个独居的吴周氏岂不就是自己一直寻找的下手目标么?
好不容易捱到那些姑娘媳妇聊够家常,一一买了针线离去。
这‘驴贩子’慌忙赶着毛驴,直直得奔着那吴周氏的家门去了。
之后,这‘驴贩子’借口自己这个过路的货郎一时贪赶程路,此刻走得有些心焦了,所以才会冒昧拍门,想跟吴周氏讨碗水喝。
在喝过水之后,那‘驴贩子’再度寻了一个借口,说自己喝过水之后,突然又觉得肚子饿了。
因此想再跟吴周氏讨两口热饭吃;还说自己这个货郎虽然没有多少银钱,却可以给吴周氏留下几卷针线当做酬谢。
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更别说是像吴周氏这样年纪轻轻就守寡在家的人家。
早已不知被多少长舌嘴欠的刁妇扣上了红颜祸水克夫绝后的大帽子。
就算心里并没有动什么歪念头,附近的街坊邻居畏惧流言,轻易也不敢登门与她来往。
这却让一届干不得田间重活的弱质女流如何糊口求活?
最后还是邻家董大娘瞧不过眼,主动抱着一包碎布并两卷棉线去找这吴周氏,嘱咐其平时呆在家里纳底做鞋。
待自己赶集卖菜时,顺道将这做好的布鞋一起拿去卖了,以此换些粗粮回来对付着糊口。
只因董大娘她心慈好善,但凡是卖布鞋赚来的钱,全都在集市上换成粗粮给吴周氏提回来,并没有从中扣下碎布针线的本钱。
这下可把吴周氏感动得热泪盈眶,暗暗也在心头打定了主意,决心从今往后再也不平白拿董大娘家的针线。
今后若是有货郎打门前路过,那就开门将其唤住,再小心翼翼得上前陪些好话,争取能用自己做好的布鞋跟人家换些针线回来使用。
而今一听这货郎主动开口想用货担上的针线跟自己换一顿热乎饭,那吴周氏顿时就心中一喜,暗自庆幸自己这下不用去开口求人了。
“这位货郎大哥又是说哪里话?这与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岂有吃个馍馍就拦着人要钱的道理?
只是我家的情形大哥你也见了,实不相瞒,眼下我家中还剩有三斤茭子黑豆面。
大哥你若是不嫌弃,我这就给你贴几个饼子去。”
然而就在吴周氏兴冲冲得转身去生火做饭的时候,从她背后突然伸过一只大手,将一块丝绸帕子紧紧得捂在她的口鼻之上。
那吴周氏刚一张嘴想要叫喊,就觉得一股从来没有闻到过的甜香顺着口鼻直冲头脑,接着便两眼一黑不省人事了。
第九十一章 聘猫疑案(6)
“不敢欺瞒大人,小人前日用迷药将吴周氏迷晕之后,就按先前教术那人所教的法子,将造畜药饼化在水里。
待药汤化好之后,小人……小人将那吴周氏衣衫鞋袜尽皆脱去,再将造畜的药汤涂抹在吴周氏身上,又从行囊中取出一张驴皮给她蒙上。”
据‘驴贩子’供认,这造畜的药饼并非像通常人们传说那样是给被害人吞服,而是用水化成一种类似浆糊一般的东西涂抹在被害人的肌肤之上。
这样给被害人身体上蒙一张驴皮,最后再在四肢和头颅套上专门仿制得假驴头和假驴蹄子。
过不了多久,这被害人就会在药饼的作用下与驴皮头蹄等物长到一起,变成一头‘真正’的驴子。
除非有人能破开外面的驴皮,否则绝难认出这头驴是被造畜邪法魇住的活人。
那‘驴贩子’担心自己一个货郎在吴寡妇家中耽搁时间过长,回头再引来邻居的怀疑。
这人只得强自按捺下色心,先给吴周氏灌服了迷失神智的迷药,接着便给人家下药蒙皮。
待一切草草结束后,‘驴贩子’就急匆匆得牵过那两头驴子离开了吴周氏的房子。
在推门离去之际,‘驴贩子’心中一动,连忙又转头对着虚掩的房门大声致谢。
话中不外乎是说些客套话感谢吴周氏的盛情款待,同时还假惺惺得许诺说吴周氏方才索要的布料香粉自己已经记下了。
下个月自己还要打这里过,届时一定会将东西带来。
‘驴贩子’临走前搞得这一手不可谓不毒!
就这样轻轻松松得把一顶‘与过路货郎有暗约’的大帽子扣在了守节的吴周氏头上。
这样一旦周围邻居发现吴周氏突然失踪,也只会在心里暗自揣测那吴周氏是不是耐不住空房寂寞,偷偷跟着过路的货郎跑了。
本村守节的寡妇与人夤夜私奔,咋说也是件不光彩的事情,因此周遭街坊也不会去声张,大家有志一同得将此事瞒了下来。
那‘驴贩子’分明已经将吴周氏拐走多日,但扬州知府直到现在也没能接到村中里正上报走失人口的案子,可见这条毒计相当成功。
却说那‘驴贩子’在离开村子后,赶去附近镇上购置了一辆板车,而后赶回吴周氏所在村社附近,在路旁随便找了一处偏僻的小树林躲藏。
待夜深人静之后,‘驴贩子’赶着驴车悄悄摸到吴周氏家门口,小心推开白日里故意虚掩的房门,将被灌服迷药至今尚未清醒的吴周氏抱到驴车上,悄悄赶车离开了村子。
在搬抱吴周氏的过程中,‘驴贩子’惊喜得发现,在造畜药饼的作用下,原本蒙在吴周氏身上的驴皮已经和人粘在一起。
虽然还到不了血肉紧密相连的地步,但只要不划破驴皮撕扯,外人只靠肉眼观察,是决计发现不了其中真相的。
此外,日间套在吴周氏四肢与头颅上的驴蹄驴头都已经和吴周氏长在一起。
尤其是那个原本松松垮垮的驴皮头套,此刻已经被一种摸上去既软且韧的东西撑得鼓胀了起来。
无论是耳朵还是口鼻,都有几分像是货真价实的血肉。
如果连‘驴贩子’这种镇日和牲口打交道的贩子一时间都很难出分辨真假,那么旁人就更难看出自己车上这头驴其实是一个女人。
看来自己多半能够成功的把这个年轻的小寡妇拐走。
一想吴周氏那一身细滑紧致的皮肉,‘驴贩子’顿时觉得下腹一阵火热,忍不住就伸手在吴周氏的脖颈后方,隔着一层驴皮,用手细细地摩挲起来。
谁知才摸了一下,‘驴贩子’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原来吴周氏身上蒙的这张驴皮是先前教授‘驴贩子’的造畜妖人送给他的。
不知道是那人有意为之,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这张驴皮后脖颈上的鬃毛已经掉得快光了……这脖子上没毛的秃驴,岂不招人怀疑?
白天‘驴贩子’光顾着察看那人给的造畜药饼能不能顺利起效,一时紧张就将这一节给漏过去了。
不得已,这‘驴贩子’只能等第二天天明之后,就近寻了一家专门用猪鬃制造毛刷的作坊,掏钱向店主人买了一些上过油漆的猪鬃和一罐粘刷子的胶。
而后吕贩子将猪鬃裁剪成驴毛长短,粘上胶粘在驴皮之上。
还别说,这样整过之后,确实顺眼多了。
那‘驴贩子’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又用绳子将吴周氏的四肢捆上,将其伪装成一头不听话的犟驴,放在板车上拉进了扬州城。
那一回扬州知府将下药造畜的‘驴贩子’仔细审问了半日,发现其口供前后并无冲突矛盾之处,也能和主动出首告官的店主人的证词对上,便将惊堂木一拍。
“好个下药造畜‘驴贩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掠民女,你眼中可还有朝廷法度吗?
左右,与我将这厮拉下去,先重打一百,再押入死囚牢,待明日午时,此犯在城中菜市口枭首示众!”
待将浑身瘫软如泥的‘驴贩子’推下行刑之后,那个出首的店主人却冲着扬州知府重重得叩首。
“启禀大老爷,小人尚有一事求大老爷做主。”
原来这店主人觉得自己日间破皮相救的行径,虽说是一时从权,可也令吴周氏春光外泄,平白得玷污了人家节妇的名头。
这却不是让人生生淹死在旁人的吐沫中么?
正巧这店主人中年丧妻未娶,这卧房中一直无人收拾打理,因此有心想娶吴周氏续弦,如今特地请扬州知府保媒主婚。
那知府一听,也觉得是件好事,于是便点头应允。
“你方才说得倒也在理……也罢,速着医官用药救醒吴周氏,届时如她也有此意,那么本官就替你们保媒主婚。”
当吴周氏醒来得知自己的身子都已被下药的贼人看去时,登时就哭天喊地得要撞柱寻死。
得亏是一旁的薛四爷眼疾手快,冲上前用肩膀将人猛得撞向一边,这才将人救了下来。
这时那店主人也上前冲着吴周氏不住得打拱赔罪,指天誓日得保证今后绝对不会辜负了人家,终于说得吴周氏回心转意,将头垂在胸前,羞答答得点头。
“妾身本是失节之人,且幸恩人不嫌。如今我早已无家可归,还望恩公能给我一处容身的地方……”
后来等青阳道长游历到扬州之时,在衙门口当值的薛四爷见是故交好友来了,二话不说就拖着青阳道长上了一家临近菜市口的酒楼。
几番把盏之后,薛四爷乘着酒兴,将前些天破获的这起造畜邪案一五一十得同青阳道长讲了。
末了薛四爷还用手一指窗外旗杆上一个已经被乌鸦啄食掉皮肉的骷髅,对青阳道长笑道。
“老陆你瞧见没?这就是那妖人的脑袋,当时蔡大刽一刀就给砍了下来……”
却没想到,青阳道长根本就不看窗外那个骷髅,反而冲着薛四爷苦笑。
“老薛,不是我说你,这件事你们可办得差了!”
第九十二章 聘猫疑案(7)
一听青阳道长居然说自己把‘驴贩子’的案子办得差了,薛四爷登时就将脸一板。
“好你个牛鼻子,老陆你倒说说看,兄弟我哪里办得差了?是造畜妖人不该抓,还是节烈妇人不该救?”
见老朋友佯怒作色,青阳道长苦笑着摇了摇头。
“老薛你还是这副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兄弟几时说你不该抓人了?
只是那‘驴贩子’身上还有很多隐情没能挖出就让你们一刀给宰了,这里未免做得急躁了些。”
当听说‘驴贩子’身上还有隐情未曾揭破时,薛四爷顿时起了兴致,连酒也顾不得吃了,一定要让青阳道长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老薛你当真抠唆的紧,让人给剖析案子,竟然连酒水都要掯吝,也不说多给满上几杯。”
说罢,青阳道长哈哈大笑得举起薛四爷递过来的酒壶,‘嘴对嘴,长流水’,就这样咕嘟咕嘟得灌了一气。
末了,青阳道长意犹未尽得放下喝空了的酒壶,用手一拂嘴唇上洒满酒水的胡须。
“还是这样喝得爽利……老薛,我且问你,那‘驴贩子’招认说自己当初是在路上救了一个从朝廷搜捕中漏网的妖人,这才得授造畜邪术。
老薛,你可是扬州府的总捕头,附近地面都归你管,近来上头可曾有过什么海捕搜人大动作?”
经青阳道长这么一提,薛四爷顿时就发出“啊呀”一声,接着又用手将脑门一拍。
“我怎么将此节给漏过去了?”
原来当时官场规矩,每逢要在辖区内搜捕盗匪强贼妖孽,都要给相邻府县下协助缉捕贼人的公文。
如果事先能得到匪首的相貌年甲,还要将这些信息一并移送,方便相邻府县找画工描绘匪首的影绘图形,张贴在城门口方便官差从过往行人中缉捕漏网的贼人。
这种缉捕方式就被称为“海捕”。
薛四爷既然是扬州府总捕头,阖府搜捕缉拿的案子都归他管。
若真有海捕公文移送扬州府,他岂有不知之理?
如果薛四爷都不知道这个搜捕‘造畜妖人’的案子,那么显而易见:
要么这件事不出在扬州附近,少说也得隔着几百上千里,因此主持搜捕的官员不认为妖人能跑到扬州府,这才没有给扬州知府下协助搜捕的文书。
要么就是……‘驴贩子’他在说谎!
“老薛你仔细想想,如果‘驴贩子’他是在外省碰上的造畜妖人,那他为啥要千里迢迢得跑到扬州附近来犯案?
难道是这吴周氏国色天香艳名远播,以至于‘驴贩子’对别人都看不上眼,非来掳她不可?”
听了青阳道长的分析,薛四爷举起左手狠狠得擂了一下桌子,顿时激得桌上的杯盘碗盏好一阵叮铃桄榔的乱响。
“‘驴贩子’这小子在说谎!他早就认识那个教术的妖人。”
见薛四爷上了道,青阳道长满意得点了点头。
“那个‘驴贩子’一定是在外地悄悄拜了造畜妖人为师,这才学到一手能将人造畜的妖术。”
别的不提,一个浑身**的女子人事不省得躺在面前,仍能不为所动,一丝不苟得为其涂抹药膏,装套驴皮头蹄……
寻常人哪能有这么好的定力?分明是这类勾当做的久了,早就见得惯了。
“原来竟是这样?这‘驴贩子’真是恶贯满盈,当初一刀砍了真是便宜他了……
哎呀,要是老陆你能早到几天就好了,这样就能当面揭破‘驴贩子’的谎言,把那个教他邪术的师傅也给挖出来。”
见薛四爷懊悔叹息,青阳道长顿时哈哈一笑。
“老薛你也不必懊丧,依我看那教‘驴贩子’邪术的妖人八成已经被‘驴贩子’背后下手给害了,这才没被他学到造畜邪术的精髓去。”
一听青阳道长说‘驴贩子’没有学到造畜邪术的精髓,薛四爷顿时起了兴致,定要其说出个所以然来,不然就别想动筷吃菜了。
这下可‘气’得青阳道长一吹胡子。
“老薛你这个财迷,说好了请客做东,起初先是吝酒,现在居然连菜也不管了?
这造畜之术的精髓自然是用邪术造出来的牲畜得能像正常活物一样动弹,老薛你忘了那‘驴贩子’是怎么露馅被擒的?”
这‘驴贩子’之所以会被店主人格外留意,除了其掯吝草料之外,这用板车贩运犟驴也是个很扎眼的马脚。
并不是说犟驴就不能贩卖,关键是这犟驴不听使唤,既拉不得磨,也驾不得车,向来只能当肉驴卖给酒店饭铺。
这贩子大老远得赶来几匹牲口,结果只能送到饭店里卖驴肉钱,光做此等生意,这贩子还不得赔死?
所以在曾经当过牲口贩子的店主人眼里,‘驴贩子’这属于犯了牲口行中的经典错误。
因此店主人就对其格外留心,甚至准备看在昔日同行的份上馈送其一些草料。
若是‘驴贩子’肯虚心求教,没准还能再教上他几招心得诀要。
然后‘驴贩子’他就这样落网了……
要是天底下的造畜妖人都像‘驴贩子’一样,身上有这么大破绽,那官府搜捕起来,可就省事多了。
青阳道长认为,被真正造畜之术变出来的假牲畜不但有活牲口一般的毛色头蹄,应该还能像正常牲口一样驱赶行走。
绝非吴周氏这样虽然‘化’成驴子,却根本无法站立行走,只能绑住四肢,伪装成一头不听话的犟驴。
要是‘驴贩子’当初不是用板车运驴,而是赶着三头毛驴来投宿住店,那店主人根本就不会过多留意此人。
那时接下来的事情将如何发展可就很难说了。
甚至很有可能‘驴贩子’压根就不会来住店,径直去骡马市场上将两头真驴卖掉,最后牵着吴周氏‘化’成的驴子走进一处藏污纳垢的烟花娼寮,找买人的老鸨做交易去了。
这牵着驴逛秦楼楚馆不稀奇,但要是用板车拉着一头驴去逛,那可就太扎眼了。
兴许‘驴贩子’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要来客店投宿。
待到夜深人静之时,这人再潜入马厩,将被迷晕的吴周氏‘化’成人形,背到事先踩好点的娼寮,找老鸨做交易。
“所以我才说老薛你们将案子办得差了,以至于没能从‘驴贩子’身上再多挖些东西出来。”
说罢,青阳道长叹了口气。
“现在看来,当初教‘驴贩子’造畜邪术的妖人应该没有把如何让化成的牲口自由站立行走的诀窍教给他,不然要是能就此破获这些妖人的拘魂法就好了。”
一篇杂七杂八的上架感言
终于,要上架了呢。
首先得感谢我的责编子良,谢谢编辑没有因为我的成绩扑街就不理我,一面热情悉心得指导修改,一面积极地帮我争取各种推荐。
其次要谢谢后池大人、雨过天青云(这次名字没打错)、无限大佬、漓梦之殇、古陨心之渊、缱绻妹子、风衣客、taozj、luna林、绝地余生、老王、月彩凝眉、猫窝里的夜小喵、鱼儿鱼儿书中游、吾乃飞仙等等,谢谢诸位慷慨打赏与每日推荐,正是有了你们,这本书才稍稍有那么一点点成绩。
此外还要特别感谢给我专门出书评的小鱼要吃草、我找林溪、一小田、钟意时欢、花影惊鸿、梁痕录、瑞雪喻丰年、苏苏苏苏苏慕嗷、我喜欢灿烂阳光,谢谢诸位,书评写得都比我的正文精彩了。
老话说得好,在家依父母,出门靠朋友,诸位就是咱的衣食父母,将来但有寸进,皆是诸位戮力同心之功,这里先谢谢啊。
按照我从别人那里学回来的套路,致谢之后应该是上架许诺与未来展望环节。
总得来说,存稿还有那么一点,支撑上架当日5更,以及一两个月内每日2更全勤的问题不大,那就未来视情况合理爆发呗。
至于前景展望,说实话吧,我这人目前还不擅长把握节奏制造爽点,人物塑造方面也只是马马虎虎。
要不是还算会讲故事,简直就是子良口中的‘什么都不擅长,却偏偏认为自己擅长网文’的典型。
嗯,我这人会讲故事,尤其是鬼狐妖怪之类的诡异玄谈。
自古以来,山东地界的人们就喜欢讲古,我们方言里管这叫‘拉呱’。
大约在三百多年前,就有一位自称‘异史氏’的高人,靠着给行路人提供解渴茶汤的方式,搜集整理了不少诡异玄谈。
后来他还据此写了一本听说挺有名气的书……《聊斋志异》,您听说过么?
有好几位读者都抬举咱这本《狐朋仙友》有那么一点聊斋风,那个……真是过誉啊。
不过我和蒲松龄蒲老算是大半个老乡,我老家距离蒲老生活的淄川蒲家庄拢共不到一百五十里。
所以我们老家那边人在‘拉呱’时,大都也走聊斋风格。
在耳濡目染之下,我总算是学来一点皮毛。
这光练不说傻把式,不妨就给讲大家一个发生在现实生活当中的小故事,权当酬谢各位的关爱之情。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叫章老栓,是我的一位年叔,论辈分得喊人家一声老栓叔。
正因为我奶奶和老栓叔的娘是‘手帕交’(要好闺蜜,干姐妹),所以老栓叔结婚那天,当时还穿开裆裤的我被家里人抓去给老栓叔‘滚床’。
这‘滚床’是我们这儿一种闹新房的仪式,就是找像咱这样又白又胖又可爱的小男孩到新人的喜床上打滚。
以此将妯娌放在喜床上的大枣花生桂圆莲子之类的干果弄得满床都是,最好再能敞开裤裆,在床上来上那么几滴,这就功德圆满大吉大利了。
现在想起来,我们老家这种‘滚床’的风俗好像是挺埋汰的。
但有些时候,规矩就是规矩;老人们既然有这个讲究,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记得那天,老栓叔家里请的喜婆子(婆家的妯娌媳妇)专门将我拉到一边,用两罐‘健力宝’为代价,想换咱一泡驱邪避凶的童子尿。
在我小时候,这易拉罐绝对算是稀罕玩意儿,不是过年喜宴,想见一回都难;因此我就一口答应下来。
不过我这人有些人小鬼大,当时我心里来回转得就是一个念头。
“这些人不是故意要逗我吧?不然你直接把许下的健力宝拿给我喝了多好,这两罐饮料喝下去,我还能硬憋着不尿?
干嘛还要嘻嘻哈哈得逗我,说尿完再给买?你要是不给买呢?”
所以那天尽管我被憋得一张脸通红,仍然咬紧牙关死撑,好说歹说就是不肯往外撒一滴,一定要先见到易拉罐才行。
就在这时,突然从新房外传来一个婆子的惊呼:“快,快把孩子抱下来,把床清出来,栓子家的新媳妇晕倒了!”
于是我就这样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接着转身几步送到房门外,全然不顾咱声嘶力竭得大声抗议。
“就要一罐行不?给我打开喝一口,我就尿……”。
后面发生的事情,我是从奶奶那里听来的。
听奶奶说,当时老栓叔娶的这个小婶子直挺挺得仰躺在床上,牙关咬得死死,任谁上前招呼也不开腔答应。
那张脸白得就像纸一样,这额头上还一阵阵得往外冒着虚汗。
一见自家娶回来的媳妇竟然变成这副模样,老栓叔的娘‘哎呦’一下就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得摸起泪来。
幸好我奶奶是个遇事沉得住气的人,她一面指挥我爸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去给车子(拖拉机)套车斗,好将人往县医院里送;同时又不动声色得喊来我爷爷,让其悄悄得找村里的‘明白人’来给看看。
这个被爷爷找来的明白人姓傅,当时村里人都喊他老傅。
那天老傅进门一看见躺在床上的栓婶子,这眉头立马就皱成一个大疙瘩。
老傅他先是挥手赶走了那些在新房外面探头探脑围观的闲人,接着就低声嘱咐奶奶,让
在农村寻这些东西根本不叫事儿,奶奶只出去了一小会儿,就把老傅要的东西全都寻了回来。
“栓子他娘,你老实告诉我,这孩子五岁那年,你是不是找什么人替栓子挡灾了。”
听了老傅的话,栓奶奶先是一怔,接着就迟疑着点了点头。
“栓子他从小就体弱,听人家讲,这孩子八字轻,容易冲犯这些东西。后来我求娘家村里的师姑(巫婆)给栓子他找了个干娘,这才拉扯栓子长大。”
栓奶奶口中这个找干娘,并不是通常人们想得那样,给老栓叔认个大辈的干亲。
而是半夜拿燃着的香头进村后坟地;专门找那些埋有女性死者又无后人祭奠的孤坟,求墓主人帮忙照顾老栓叔。
从今往后,老栓叔就算是认了这个墓主人当干娘,逢年过节要按孝子的礼数去人家坟前祭奠烧纸。
作为交换,这个坟里的‘干娘’也要尽一切本事赶走那些纠缠老栓叔的脏东西,保佑其平安长大。
谁知老傅在听完栓奶奶的解释之后,就是重重一跺脚:“糊涂!这干娘岂是那么好认的?”
原来那个给老栓叔寻干娘的师姑是个二把刀,给老栓叔寻干娘的法事做得也不对。
那个墓主人虽然答应照顾老栓叔一辈子,但给开出来条件却是让老栓叔和她结**,将来要娶她做老婆!
虽然只有一个字的差别,但老妈变老婆这种事绝对不是可以闹着玩的!
栓婶子她之所以会昏倒在地面如金纸,就是那个在地下的‘原配’得知老栓叔在阳世另娶妻子,一时吃上了醋,现在打上门来手撕小三闹喜堂来了!
一听是老栓叔的阴妻上来手撕阳配,在场众人一时都面面相觑,全都没了主意。
还是奶奶她临事有静气,只略定了定神就开口求老傅。
“他傅叔(老傅比爷爷小,比我爸大),这件事是栓子他娘做得欠妥,可也不能为此害人家这女娃啊……您受累给指条明路,不论这路再险再难,我们都照做,只要能救下这俩孩子就行。”
听了奶奶的哀求,老傅先是皱着眉头想了想,接着就轻轻一点头:“成,那我试着给劝劝。”
听奶奶讲,那天老傅他双手持着两根燃着的线香站在栓婶子的身旁,以一种古怪至极的强调冲着半空之中念念有词。
老傅他足足嘀咕了十几分钟,才冲着虚空中重重一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听说老傅给老栓叔阴妻开出的条件就是她进门在前做大,让后娶的栓婶子委屈一下做小。
而且从今往后,老栓叔家里炕上有这个阴妻的被,柜中有她的衣,桌上有她的饭,栓婶子将来生下的孩子要喊她一声大娘,这才了结首尾。
随着老傅那一句‘那就这么说定了’,炕上栓子婶的身子就像跳到岸上的鲤鱼一般猛地向上一挺,接着就双眼一睁,醒了过来。
那一天的最后,老傅他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问了一句:“今天是哪个孩子来给栓子滚的床?那孩子在床上尿过不曾?”
当听说我没在床上撒出来后,老傅他重重叹了口气,只留下一句“这都是命里该着”,就心事重重得告辞去了。
……
你看看,要是早把那两瓶健力宝给我喝了,咱把那驱邪避煞的童子尿一撒,不就没这事了么?
第九十三章 聘猫疑案(8)
“拘……拘魂?”
“没错,当年家师跟薛四爷分析,这造畜邪术能够让蒙着驴皮的活人看起来像是一头真正的驴子,应该就是利用拘魂之类的妖法,把受害人的魂魄暂时拘走,再拘来一个驴子的魂魄附在这人的身上。
这样被附体的受害人就会像头真正的驴子一样用四肢行走。”
杨从循告诉胡三,这种拘魂术有点类似于民间通常所说的撞客,都是让一个外来的魂魄控制受害人的身体。
如果那个施展拘魂术的术士能够控制这个被他拘来的魂魄,那么通过操控这个魂魄来控制被害人做出一些对这个术士有利的举动就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
这也就是青阳道长为啥认为刘小姐离奇失踪的案子并不是单纯造畜的原因了。
刘小姐他亲爹刘老爷可是主管成都府刑狱捕盗的通判,岂有不受歹人记恨报复的道理?
为了家人安全起见,这刘府的安全防范措施就算不是全府城第一等,那也肯定是门禁森严,日夜有家丁巡防查哨。
想在这种情形下潜入刘小姐的绣楼对其下药造畜,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再退一步,即便妖人十分侥幸的潜入绣楼,下手将刘小姐造畜了,那么他们又是如何在不惊动巡夜家丁的前提下,把造好的牲畜运出刘府的呢?
所以,刘小姐她并没有被人下药造畜,她只是等巡夜的家丁离开后,推开绣楼的房门,偷偷溜进一间堆放杂物的储藏间躲了起来。
诚然,刘小姐她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可问题是当天晚上睡在绣楼里的那个‘人’真的是刘小姐吗?
“杨兄,这下我可让你给弄糊涂了,房里这人不就是刘小姐吗?那些伺候的丫鬟仆妇天天见面,还能认错人?”
“三弟你想得差了,为兄的意思是,绣房中那人的身体自然还是刘小姐的身体,可这身体之上的魂魄可就不一定了。”
听杨从循讲,当年青阳道长觉得整件案子里最可疑的就是那个抱猫求聘的老妪。
作为一个靠聘猫糊口的人家,居然不知道自己抱来的猫是否已被驯去野性?!
一旦小猫突发野性伸爪挠伤了那些高门大户的太太小姐,你一个聘猫老妪身上有多少银子够赔?
因此青阳道长觉得那个聘猫老妪很可能就是一个懂得拘魂术的妖人乔装改扮。
这妖人为了能够获得一个接近刘小姐的机会,这才使钱去乡下收了八只罕见的简州四耳花猫。
“家师说,这篮子四耳花猫就是那聘猫老妪露出的最大一处破绽!”
前文说了,这简州四耳花猫因为身形灵巧讨喜,又善于司夜捕鼠,一直是进贡皇宫大内的贡品,只只都身价不菲。
然而这些身价高昂的花猫却并非只只都适合进呈给宫中的贵人玩赏。
一旦猫咪失手抓伤了宫里的贵妃格格,负责向宫内供奉御猫的官员得有几颗脑袋才够砍?
因此,这简州四耳花猫向来都是买一只驯一只,直到这猫被驯到被人如何抚摸也不会伸爪抓挠才算驯好。
这时还得用锉子小心锉钝猫爪上的每一枚指甲,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等这些条件都一一齐备之后,聘猫老太才会用篮子提着这只简州四耳花猫,去那些大户人家叫卖兜售这只四耳花猫。
要是一只猫无论如何也驯不出来,那买到这只猫的聘猫老太就只能自认倒霉,将这只猫以寻常花猫的价格处理给那些需要买猫捕鼠的人家。
这就是极少有人能干出连买八猫的事情,要是这八只猫全都驯化不了,那买猫的老太可就要赔上棺材本了!
说来也是巧了,在刘小姐的抚摸逗弄之下,这未经驯化的八只花猫竟然只有一只挥爪反击。
要是有四五只猫仔一起动爪,将刘小姐的手腕抓一个血肉模糊,那么那个聘猫老妪直接就被通判老爷丢进大牢了。
因此,那聘猫老妪送给刘小姐涂抹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伤药,那是一种可以使人丢魂的迷药!
反正盒盖上又没贴标签,说是伤药也行,说是美白养颜补水润肤深层滋养细致呵护的药膏也行。
只要刘小姐试着往脸上一抹,自然就会中招,往后就任由那些拘魂妖人摆布了……好像又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听家师讲,那天他先是助跑借力,一脚蹬在墙上跳起,之后又用了几招‘壁虎游墙术’,这才攀上刘家那一丈来高院墙。
翻进刘府之后,家师避开巡夜家丁,在刘府里小心翼翼得兜了小半个圈子,最后摸到此刻仍有灯火人声的刘府后厨。”
“咦,居然去了人家后厨?难道是青阳道长还没吃晚饭,来此想找点东西宵夜一下?看来道长也是我辈中人啊。”
“胡三你想什么呢?家师来此处是为等人的!”
“等人?等什么人?”
“自然是来伙房取食供灰的下人了。”
原来在当时的大户人家当中,往往有一种“供灰家”的习俗,就是把每日伙房里吃不完的剩饭剩菜,洒在家中一些偏僻空旷的角落,以此吸引家中的老鼠去那里聚餐,美其名曰:“供灰家”。
其用意不外乎是借此阻止老鼠啃食家里的家具衣物。
不得不说,当时人们这么做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只因当时的富家大户,动不动就修造前后四五进占地六七亩的大宅院。
这样一来,宅邸的格局的确是阔气了,可也因此多出不少一直没人去住,只能堆放一些闲置杂物的空屋,这些空屋可是繁衍老鼠的好地方。
可供老鼠躲藏的地方如此之多,光靠在宅院里养猫或者动员家里下人去捉,那是捉不完的。
因此就有人灵机一动,这家里有老鼠那就有吧,只要这些耗子别咬了主人房里那些名贵家具和衣物就行。
得,那就找些食物把它们引到僻静地方喂饱,反正主人房里还有猫。
只要这只老鼠不是杰瑞,等它吃饱了也就不会去主人房里生事了……好像又有什么奇怪东西混进来了?
于是,这“供灰家”的习俗就这样兴了起来。
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
这大户人家最不缺的就是剩饭剩菜,因此每晚伙房封火之后,都会有轮值的下人前来伙房取剩饭,去僻静处“供灰”。
而青阳道长正是要让这几个下人来给自己引路。
那僻静无人的‘供灰处’,八成也就是刘小姐藏身的库房,毕竟这是唯一能在不惊动府内家丁的前提下获取食物的方式!
就这样,青阳道长在刘府下人的带领下顺顺利利得找到那僻静无人的‘供灰处’。
在供奉剩饭的下人离去后不久,附近一间空屋的门扉忽然“吱呀”一响,从中探出一个鬓发散乱的脑袋,正是那已经失踪两日的刘素锦。
令青阳道长目光一凝的是,这个探出头来的刘素锦竟然是胸腹着地,大张着四肢,就像只大守宫一般“唰唰”得爬了出来。
更为诡异得是她的嘴里还衔着一只毛色斑斓,正不停挣扎的花猫!
第九十四章 聘猫疑案(完)
“大张四肢还胸腹着地?这都什么姿势啊,别说是人了,就连三爷我都不用这种姿势,万一要是蹭脏了肚皮上的毛,可是很难打理清洗的。”
“滚一边去!”
杨从循没好气得在胡三脑瓜上拍了一巴掌。
“好不容易才营造出来的气氛全让你给毁了……
不过家师他也说刘素锦她当时做出的根本不是人能做出来的动作,倒像是某种野兽匍匐戒备的姿势。”
杨从循告诉胡三,大部分野兽的后腿都是关节后弯,这样可以保证野兽在匍匐前进时,随时都能依靠后腿蹬地发力,向前一下子猛扑过去。
可人腿是朝前弯的,在匍匐之后是膝盖着地,这种姿势根本使不出力。
因此人在伏地前进时,都要将臀部撅起双腿蜷缩,这样才可以保证在出击躲闪之时,拥有足够的爆发力。
然而此时的刘素锦不但将胸腹直接贴到地上,甚至还将两条大腿弓起来竖在身体两侧……这种姿势光想想就扯得难受。
说实话,刘素锦会以这种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青阳道长他的确有点不知所措。
一开始,青阳道长认为那个聘猫老太只想把通过拘魂控制的方式把刘素锦藏在仓库几天。
顶破天也就令其脸上粘点灰身上有点脏外加吃上两顿剩饭菜,这身体上不应该再有其它伤损之处。
这样才可以等刘通判因久寻女儿不果而焦急如焚的时候,主动登门找其做交易。
以帮助寻获刘素锦做为条件,换取刘通判的包庇……比如协助她们隐瞒罪行、销毁罪证或者释放关押在牢中的同伙等等。
可是刘素锦如今这幅样子却让青阳道长着实吃了一惊。
“都把人家闺女折腾成这种样子,还想让他包庇你们?
难道是想让刘通判暴跳如雷,来个全城大搜捕,宁可错抓绝不放过,和你们斗一个不死不休么?”
不过就算青阳道长再如何想不明白,此刻也得出手救人,不然再拖下去,刘素锦这一双腿多半要拉损筋脉,今后都得拄着拐杖走路了。
然而就在青阳道长伸手入怀,将两枚钱镖夹在手指间,准备用隔空打穴之术制住刘小姐,再施以针灸活血通络的时候,那个口衔小猫的刘素锦“唰唰”两下爬到盛放剩饭的食盆前,将头一低,轻轻得把口中的小猫放在食盆之内。
之后,刘素锦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小猫头顶的绒毛,而后原地一转身,又“唰唰”得爬回仓库去了。
见此情形,青阳道长心里顿时“咯噔”一声,难道事情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家师告诉我,他只呆怔了一下,就见刘素锦二度从仓库中爬出,这口中如之前一般,轻轻得衔着一只四肢正不停上下抓挠的虎皮小猫。”
事情直到此刻才真相大白,原来那个乔装成聘猫老太的妖人起初是想在刘素锦下药丢魂之后,将自己的魂魄移到刘素锦身上,这样就可以用刘素锦的性命来胁迫刘通判就范。
那个聘猫老太一早就施展独门秘术在这八只小猫身上做好了记号,好方便自己的魂魄在离开身体之后,能够尽快找到这些小猫。
找到这窝小猫,也就找到了对它们爱不释手,以至于整日形影不离的刘素锦!
然而这妖人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处。
在这个世界上,一直对这窝小猫念念不忘的,除了她们这帮行凶做歹的施术妖人外,还有那只产下这一胞八胎小猫的母猫!!
刘素锦如今这幅样子,恰恰就像一只正在衔崽舐毛,挨个喂食的母猫!
这八只同胞小猫定是还未曾断乳就被那个闻讯赶来的聘猫老太一眼相中,而后从其主人手中包圆买下。
一只纯种的四耳简州母猫简直可比一棵金灿灿的摇钱树,只要产崽就不愁没钱赚。
因此无论猫贩子出再高的价钱,这主人也绝不会松口出让这只母猫,再说那个别有用心的聘猫老太也未见得有买下母猫的心思。
在与幼崽分离之后,那只日夜涨奶的母猫一定会发了疯似得四处寻找自己的猫崽。
可这简州花猫又不曾学过造畜妖人的拘魂术,眼下那只母猫的魂魄会附在刘素锦的身上,也就意味着这只母猫在久寻幼崽不遇的情形下,因彻底绝望而撞笼死了!
只能说世间万事在冥冥之中都有定数……
那个下药拘魂的聘猫老太怎么也不会想到,虽然刘素锦本人的魂魄的确被自己成功得用迷药逼出了身体,然而却有一只母猫的魂魄抢在自己头里,占住了刘素锦的身体。
甭管修为高低,一具身体就只能容纳一个清醒的魂魄,这刘素锦的身体既然被母猫捷足先得,那个聘猫老太自然就无计可施。
甚至此人还可能误以为自己的拘魂术被潜伏在侧的高人出手破了,因此在魂魄返回身体之后,就赶忙慌慌张张得逃了。
而那只附在刘素锦身上的母猫,虽然‘如愿’见到了自己的猫崽,却因为找不到奶水来喂养这些嗷嗷待哺的幼崽,只得将其逐一衔出绣房寻食,最后才在刘家的‘供灰处’找到一些带着汤水的剩饭……
只见‘刘素锦’将口中衔着的小猫放在饭盆当中,待那只猫崽也吸溜吸溜得舔食起饭盆当中的汤水后,才心满意足得伸出舌头舔了舔猫崽颈后的绒毛。
见此情形,青阳道长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钱镖再度塞回怀里。
“罢了,你拼上了性命才见到孩子们这一面,还是等你先喂饱它们,我再送你登程上路吧。”
又过小半株香的时间,八只猫崽全都在饭盆里吸溜呼噜得喝起汤水,这时青阳道长才从藏身处起身,缓步走了出来。
见有人来,那‘刘素锦’顿时警觉起来,猛地将身子转向青阳道长,弓起腰从喉咙里不住得发出一阵阵“呜呜”的警告声。
只听青阳道长悠悠一叹:“我明白你的心情,只是每日光靠捡拾剩饭来喂养孩子根本不是办法,既害了这具身体的主人,也苦了你的孩子。
这样吧,我负责找人帮你好好得照顾这几个孩子,而你答应我踏踏实实得上路如何?”
听了青阳道长的言辞,‘刘素锦’的目光先是一凝,接着就扭头看看那些正在饭盆里吞食汤水的猫崽,低头迟疑片刻,这才向着青阳道长微微得点了点头。
见母猫答应离开,青阳道长明显松了一口气,走上前探手按住刘素锦头顶正中的百会穴。
“天清地灵,世事生平;活人宿阳,亡魂归阴;阴阳交泰,勿扰遂宁……鬼门已开,速速登程,疾疾如律令!”
随着送魂咒念完,刘素锦的身子猛地一震,接着就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然而青阳道长却看也不看那倒在地上的刘素锦,反而对着西北方向的夜空喃喃自语。
“世多无情人,奈何有情猫!苍天无眼,少赐你一段享受人世的缘分……今天就由我来给你补上这段缘,下辈子你还是托生为人吧。”
第九十五章 阋墙鱼图(1)求首订,拜谢
前几回书说道,杨从循和胡三下山回家,半路上路过一处名叫岩头夼的小村。
赶了一整天路的兄弟俩是又累又饿,可偏偏村子里的人家全都早早歇下了,只从村中打谷场上隐隐约约传来一声锣响。
见多识广的杨从循一下认出这是村子里正在唱鬼戏抚慰那些无主的孤魂。
经过一番商议,杨从循和胡三先去祭奠无主孤魂的供桌上偷吃了供品,又凑到空无一人的戏台前去听鬼戏,终于惹出一桩“亡魂附体告状,朱砂画脸杀人”的奇案出来。
当被亡魂附体的郑二孬供认自己曾伙同一个叫李三沓子的同乡一起去城中吴家药铺给一个名叫丐瘸子的乞丐讨要造畜药饼的时候,杨从循一挥长剑,用剑锋顶住了郑二孬的喉头:“你且仔细说,那丐瘸子到底让你们取的什么药物?”
那郑二孬本就是没有什么胆色的怂包,被剑尖这么一顶,登时就尿了裤裆:“道,道爷饶命,那,那吴掌柜说,说这包药里面有,有剧毒的蜈蚣,所,所以,小,小人也不,不敢打,打开来看,就,就这么,原,原封不,不动得送,送给那,那丐瘸子了。”
据郑二孬供述,他和李三沓子取到药物并退款之后,到底没有忍住自己的贪欲,明知待会要低三下四得恳求丐瘸子传授赌钱必胜的诀窍,却仍然想要昧下那包吴掌柜退回来的银子。
两人是一路走一路合计,最后一跺脚下定了决心,心说这丐瘸子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算子,他怎能知道那吴掌柜因没有备齐药物,又退了一包银子回来?
反正你丐瘸子起初只让我二人去吴家药铺拿药,而今我等按照你的要求将这包药原封不动得拿了回来,这就算是完成了你丐瘸子的委托,赶紧照约定教授我等赢钱的术法要紧。至于这包药多了还是少了,且自家去寻吴掌柜说话。
因此郑二孬就与李三沓子将那包退回来的银子平分掉,而后怀揣药包,急急忙忙得赶到那个丐瘸子藏身的破砖窑。
却说那丐瘸子从郑李二人手中接过药包之后,只是将其拆开略微扫了一眼,就点点头系上包裹:“不错,这的确是我要的东西。那好,现在我就遵照先前的约定,传你们必定赢钱的法术……且先去给我找几只大守宫回来,待会做法时要用。”
一听瘸丐让自己去抓守宫,郑李两人顿时就面现难色。
只因民间谣传说这守宫乃五毒之一(蛇、蝎、守宫、蟾蜍、蜈蚣),尤其是雄守宫的尿液有剧毒,一旦沾到皮肤上就会严重溃烂。
甚至有些地方还有一些更特别的讲究,比如吃剩下的食物茶水不管是否用笊篱翻扣,只要过夜便不可再度食用,其中的说法就是担心夜间有守宫偷偷爬到笊篱上排尿,污染下面的食物。
虽然郑李二人嗜赌如命,可这胆子却比针尖还小,一听说这赢钱的法术需要活守宫才能施展,两人的心里都打起了退堂鼓,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松口去抓这个守宫。
见郑李二人犯起耸来,那丐瘸子顿时就是一声冷笑:“就凭你俩这点胆子还想学花子我的神术?真是明珠投暗。”
说罢,那丐瘸子掀开满是油垢的衣襟,从衣服底下摸出一只将嘴锯开铜钱大小孔眼,又用布团仔细塞住口的泡油葫芦扔给郑李二人。
“这个‘引虫葫芦’是花子我用药水专门泡过的,只要拔出塞子,敞口放在林间草木繁多之处就能自动吸引附近的五毒钻入其中。届时只要取一布袋蒙在葫芦口上一倒,就能生擒这入彀的毒虫。别的五毒花子我都用不上,你俩拿着这只葫芦去给花子我抓来二十条守宫,这葫芦就归你们了。怎样,你们敢是不敢?“
“那日我与李三沓子商议片刻,觉得还是丐瘸子这法子可行,于是就接过这只葫芦,用绳子在葫芦中间系了放在草木繁多的灌木从中。”
听郑二孬说,他和李三沓子在放下葫芦后,就静静得蹲在一旁守着。只要葫芦引来的是守宫,那就等对方整个钻进葫芦后,跑过去拿起葫芦,将里面的守宫控在布袋之中。
要是葫芦诱来的是其它五毒,那就从远处拿长树枝,拍打恫吓,将毒虫惊走之后收起葫芦,换一处地方继续蹲守。
那一日,郑二孬与李三沓子用了大半天的功夫也只给丐瘸子抓到十八条守宫。
见天色渐黑,郑二孬和李三沓子不禁心里有些发毛,于是将心一横,抓起那只盛放守宫的布袋,返回了那间旧砖窑。
这两人本以为那个丐瘸子会以守宫数目不足为由继续刁难自己,在回来的路上甚至都想好了混赖的托词。
谁知那丐瘸子却看也不看布袋中守宫的数目,一把接过布袋后,直接探手入囊,从中摸出一只四五寸长的半大守宫。
只见那丐瘸子用脏兮兮的右手掐住大守宫举到左手掌心之上,突然用手指狠狠一挤那条大守宫的肚子。
随着几声“嘶嘶”的惨鸣,那条大守宫尾巴一扬,在丐瘸子的掌心撒出一泡晶晶亮亮的尿液。
就见那丐瘸子左手的手指按在掌心中那泡守宫尿上来回搓了搓,接着在自己左右肩头以及额头正中分别抹了抹,最后又在郑李二人无比惊恐的目光中,将手中的大守宫塞入口中,嚼也不嚼,就“咕唔”一声吞下肚去。
做完这一切,丐瘸子冲着已经看得呆了的郑李二人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两个胆小如鼠的怂包记着,这守宫尿药性极阴;而方才花子爷教你们的,就是用守宫尿扑灭人身上三把阳火的法子。只要先打灭了阳火,再把这只守宫吞进肚子,就可以随心所欲得让魂魄离开身体。到时候你们两人一人找一处安全僻静的地方离魂,而另一人则口含那枚铜钱去赌马吊。离魂这人的魂魄不但会自动跟着这枚铜钱,而且还会和含着铜钱这人会和离魂这人心意相通。只要偷看过上下对三家的牌,自然也就知道对家听什么牌。你们两人如此做张做智,岂有不赢之理?”
说完,那丐瘸子突然将脸一冷:“行了,这赢钱的法术也教给你们俩了,现在不想死的,就给花子爷滚出去!”
第九十六章 阋墙鱼图(2)第二更 求订
见丐瘸子突然翻脸,那郑二孬与李三沓子先是被这瘸子脸上冷冰冰的神色吓得倒退了几步。
紧接着两人却想起此人腿上有残疾行动十分不便,于是相继露出狰狞之色,从地上捡起两只干枝,要给丐瘸子教教说话的规矩。
孰料那丐瘸子看见两人要动手,却十分不屑得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接着用左手在衣襟上随意一拍。
待手掌再翻开来时,那上面竟多了一只大螯青黑,高扬着一条血红色的蛰尾,还不停发出“嘶嘶”声响的青蝎!
见丐瘸子掏出毒物,那郑李二人登时就被吓破了胆,这手中的木棍“咣当”两声全都落了地。
这时就听丐瘸子冷哼一声:“哼,就凭你们这两个脓包怂货也想伤害花子爷的法体?
实话告诉你,花子爷养的这只青螯赤尾蝎的蝎毒见血封喉中者立毙。
要不是花子爷嫌处理尸首麻烦,又怕弄脏了爷晚上睡觉的砖窑,这才破例给你俩留了一条小命,要不岂能容你们活到此时?”
说罢,那丐瘸子看也不看郑李两人,将身子向身后砖窑墙上一倒。
“现在还不趁着花子爷的念头没改,赶紧给我夹着尾巴滚?!”
那郑二孬与李三沓子闻言如蒙特赦,连句场面话都不敢说,一转身就跌跌撞撞得跑出了砖窑。
“当时小人两个实在是怕得不行,因此就没敢跟旁人提这丐瘸子的事情,连他教的赢钱法儿也不敢去用。
然而那几日小人们的手气竟是如此之臭,牌九骰子马吊划拳赌纯浑押大小就没有不输的,没多久就把药铺吴掌柜退给丐瘸子的那包银子给输完了。”
见输光了身上的银子,那郑二孬与李三沓子凑在一起一合计,觉得还是硬着头皮用一用那丐瘸子教授的赢钱法。
不然再这样输下去,怕是连裤子都要脱下来送去当了。
就这样,那郑二孬与李三沓子用丐瘸子送的引虫葫芦在郊外抓了一只三四寸长的大守宫。
经过一番吆五喝六得划拳再加上郑二孬许诺赢钱之后匀给七成份子,李三沓子这才颇不情愿得用手捏起那只在葫芦里焦躁打转的大守宫。
这人先用劲攥出守宫尿来拍熄了身上的阳火,接着便一闭眼,将大守宫塞进嘴里,囫囵个的吞了下去。
据郑二孬供述,那一回李三沓子在吞下守宫之后,不多时就开始浑浑噩噩得犯迷瞪。
见此情形,郑二孬赶紧将李三沓子掺到戏班子租下的民房内躺下,而后就厚着脸皮去缠戏班的周班主,死说歹说终于从其手中预支了下半个月的月份银子。
怀揣这一钱银子,郑二孬先是冲双掌间吐上一口吐沫,兴奋得搓搓双手,接着就兴致勃勃得含起那枚能通灵的铜钱上街去赌马吊了。
别看郑二孬表面上信心十足,其实他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得打鼓。
这魂魄出窍那是神仙才能会的法术,他李三沓子一个凡人仅靠生吞一只守宫就能做到?
再说这天上各路神仙多如牛毛,可世上又有几个凡人听过神仙开口讲话的?
那魂魄出窍的李三沓子到时能不能把对家的底牌及时告诉我呢?
然而就当郑二孬摸过七八张竹牌之后,突然就觉得脖颈后面一阵酥酥的麻痒,紧接着耳后就传来几声低语。
“你上家做的是万子,对家和下家吃的都是饼子,这局你做索子就万无一失。”
见李三沓子果真能“出言”提示,这下可把郑二孬美得有些找不着北。
在李三沓子的提示下,郑二孬这一局很快就做成一副大牌,一举就从对家那里赢了七八钱银子回来。
然而世事往往都乐极生悲,就在郑二孬连续和几把大牌,一时风头正盛的时候,一直在他耳后出言提醒的李三沓子却突然没了动静。
这下在李三沓子指点下赢得顺风顺水的郑二孬一下就慌了神,放下这张又拿起这张,反反复复得举牌不定。
最后他在下家“你到底还打不打”的催促声中胡乱丢出去一张竹牌,这一下……可就点了炮了。
离开李三沓子的指点,那郑二孬是越打越不顺,几乎是每把都放炮,很快就将方才赢来的银子又输了一大半回去。
眼看兜里的银子越来越少,可身后李三沓子就和变成石像一样一声不吭。
郑二孬顿时急得就像一只热灶上的蚂蚁,心想自己要是再把周班主预支给自己的月银给输掉,那短时间内都别想再借到银子扳本了。
常言道:人急生智。
郑二孬这一急之下,竟然“吥吥”连声放了三四个熏人欲呕的臭屁。
这才得以在上下两家“你这个腌臜东西,要跑肚赶紧去后院茅坑里蹲,不要屙在裤裆里埋汰我们”的抱怨声中逃局而出。
然而就在郑二孬垂头丧气得往戏班驻地赶路的时候,耳后突然就响起李三沓子的声音。
“怎么这么快就散局了,这回你赢了多少?”
一听李三沓子出声,郑二孬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沓子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真是把你郑爷给坑惨了,你刚才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谁知李三沓子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不紧不慢得回道。
“方才见你连和了五六把大牌,我就寻思着去附近逛逛,也好让其余三家也能和上几把牌。
免得再和上回一样,被牌庄当成是出千,回头再给你赶出来。
我在附近转了两圈,就瞧见后院厢房内赌坊主人新纳的小妾正在往澡盆中放水……
咳嗯,莫再说这些不相干的事情了,这一回你到底赢了多少?赶紧拿出来七三拆账。”
然而李三沓子说什么都不肯相信郑二孬已经将所赢来的银子又输回去大半的解释。
“郑二孬,你小子莫当李爷是好欺哄的!
先前你我二人一同赌马吊之时,就算不用这赢钱的法术,一天赌下来也输不了几钱银子!
怎么李爷才离开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你就输了一两多银子出去?
还把把都是你点炮,你和那三家串通好了是怎的?……
不要把关系往李爷身上推,李爷是不是去看女人洗澡也不关你的事。
老实告诉你,今天你郑二孬把银子给李爷吐出来还自罢了,否则李爷绝对不放过你!”
一听李三沓子他居然还有脸找自己要银子,本就输急红眼的郑二孬心底顿时就升起一股无名邪火。
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想个法子解决掉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李三沓子!
第九十七章 阋墙鱼图(3)第三更
书接上文,那赌输银子的郑二孬因为被李三沓子追讨份子而暗动了杀心。
“小人当日也是一时被李三沓子纠缠的烦了,突然就想起那丐瘸子曾说这李三沓子的魂魄会一路紧随小人口袋中这枚‘通灵铜钱’。为了甩开李三沓子的魂魄,小人就在回来的路上寻了处僻静些的林子,将这枚铜钱压在一块青石板下,之后就一路狂奔回戏班子。后来小人又担心这李三沓子的魂魄一旦归体就会来报复小人,于是就从周班主的匣子中盗了两钱驱邪的朱砂,合成油彩涂在李三沓子的脸上。”
据郑二孬交待,他在李三沓子脸上涂抹红油彩并非是想要害他性命,主要还是想栽赃他李三沓子私底下有呛行之心,这样戏班中人就不会再相信李三沓子嘴里的话了。
要知道,这戏班梨园子弟除了祖师唐玄宗李隆基,就属对关圣帝君最为崇敬,因此能在戏台上扮演关公的,无一不是一班之中的当红台柱。
除了这根台柱子,别人想要扮演关公那是千难万难,别说是扮关公了,就算是给自己涂一个红脸,都有呛这台柱子行的嫌疑。
这李三沓子本是一个插科打诨的丑班,只能靠在台上做一些走路跌跤之类的滑稽动作引人发笑,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李三沓子他一个连关公唱词都背不下几篇的丑班,竟然也妄图呛了当家台柱的行,一定是失心疯了,像他这样的疯子嘴里的话又有谁能信?
谁知自从用朱砂给李三沓子涂脸之后,这个人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说起来真是多亏这个李三沓子平素是个没头神一般的人物,一赌起钱来,两三日不回戏班子歇宿也是常事。
除了和他同住一屋外加同样好赌的郑二孬,整个周家班就没人愿意与李三沓子他往来。
而且像他这样的丑科是一种按次算钱的苦差,每次都是趁着角儿下场换妆的空档时分,跑到台上演一些‘平地跌跤’之类的滑稽段子,免得冷了场子。
像这种滑稽段子,戏班当中谁都来得,无非就是多吃些辛苦,并非离了他李三沓子就玩不转,反正人不登台就没有钱分,届时你李三沓子无钱开伙,可不要埋怨戏班子不给你机会。
就这样整整两天两夜过去了,躺在床上的李三沓子仍然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迹象。
这下可把郑二孬吓得不轻,要是李三沓子就此没了性命,那和他住同一间屋的自己肯定脱不了干系,更别说还有一具浑身凉透,毫无呼吸的‘尸体’扔在床上。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周班主派人来找郑二孬,询问他这两天有没有见过李三沓子。
试问他郑二孬又怎么敢在周班主面前吐露实情,自然是一口咬定自己也没见过这李三沓子。
当时周班主刚从岩头夼的李大户家接到这桩唱鬼戏的大买卖,正为了整个戏班子封箱搬家的事情,派人去找郑二孬也只是为了让他去通知李三沓子一声,免得其回头再找不到周家班的下落,因此也没有再过多追问,挥挥手就让他郑二孬回房了。
经过这一出儿,他郑二孬觉得李三沓子这件事快要瞒不住了。
一旦戏班子搬家退房,那前来收钱验房的主人家一推门看见躺在床上的李三沓子,整件事儿非因此露馅不可!
于是郑二孬他心生歹念,于当晚三更前后,趁着夜深人静戏班中人尽皆酣睡的时机,悄悄把李三沓子僵硬的身体背起,悄悄丢到后院一口早已不用的枯井当中,又搬来一块青石板,牢牢得压在了井口之上。
在郑二孬想来,这几天忙于搬家封箱的戏班子肯定无暇顾及这个无人涉足的后院;而前来收房的主人家多半也不会有闲心去查看那口早就无水可汲,此时还压着石板的枯井。
这戏班子退房搬家是常事儿,周班主没有必要告诉房主人自己班子的下一个落脚处是哪里,只要不少主人家你的房钱,管俺们班子去哪里作甚?
就算下一任租客发现这具丢在枯井中的尸首后报官,这查案的捕快也没那么容易找到周家班。
如此拖上一两个月,李三沓子这具尸首一定腐烂得面目全非无从辨认身份,自然也没有苦主天天去衙门喊冤申诉。
到那时这桩案子多半也就成了无头悬案,任凭谁也疑心不到自己身上。
然而郑二孬却不曾想到,此事才过了三天,那个李三沓子的魂魄就重新追上了自己,为此还弄出一件‘亡魂附体喊冤’的奇闻出来。
等郑二孬哆哆嗦嗦得交待完首尾,杨从循一声冷哼:“郑二孬你这个为非作歹的恶贼,我且问你,丐瘸子给你们的那枚‘通灵铜钱’何在?给道爷老实交代,你这个胆大包天的贼人是不是把那枚压在石板下的铜钱又摸回来了?”
见郑二孬颤颤巍巍得一点头,杨从循顿时就朝着地上恨恨得唾了一口:“真是活该,你这歹人若是不去拿这枚铜钱,兴许那李三沓子的魂魄还这么容易找你这仇家寻仇。”
一听郑二孬居然将那枚能吸引李三沓子魂魄的‘通灵铜钱’给摸了回来,胡三他顿时就起了兴致:“杨兄,这郑二孬寻那枚铜钱作甚?岂不是吃饱撑的多此一举?”
闻言杨从循一声冷笑:“还能为啥,自然是他郑二孬贪心未去,色心又起!这鬼戏又没客人来看,自然就不需要丑科登台打诨,想必此人是色心作祟,就照着那丐瘸子教授的法子,先躲在僻静之处拍熄身上的阳火,又生吞了一只守宫,以此让魂魄出窍,飘去村内挨家挨户得偷窥人家女眷沐浴就寝。”
这郑二孬到底是怕自己魂魄出窍后,再像李三沓子那样不能回到自己身体之上,于是就将那枚能吸引魂魄‘通灵铜钱’揣在了怀里。
哪承想,这人算不如天算,他郑二孬的魂魄的确是回来了,可那个与他有害命之仇的李三沓子,却抢先一步回来了!
第九十八章 阋墙鱼图(4)第四更
“启,启禀道长,这,这就是那枚‘通灵铜钱’。”
在杨从循手中长剑催逼之下,郑二孬十分不情愿得从怀中内兜里摸出一枚不起眼的小钱递了过去,之后就一直眼巴巴得望着杨从循:“要是道长您瞧不上,还请还给小的……算了。”
谁知这枚小钱刚一递上,原本一直蹲在杨从循肩膀上的胡三顿时就像瞧见什么不可思议东西似的,嘴里猛得“咦”了一声,一甩他那条大红尾巴,将铜钱从杨从循手中卷了过来。
见小狐狸兴致勃勃得用手捧着那枚铜钱凑到面前仔细研究,对面饿郑二孬心知这枚铜钱八成是要不回来了,只好悻悻得将摊开的右手缩了回去:“那,那就送给狐大仙您把玩吧。”
“那样我就收下了。”
“……算了,这枚钱儿就当是大仙您救了小的性命的谢礼吧。”
“即然是这样,那你把那个丐瘸子给的,能勾引五毒的‘引虫葫芦’也拿出来。”
“哎……!”
一见小狐狸居然狮子大开口得要这要那,那郑二孬登时就急得双手撑地,想站起来与小狐狸理论,结果刚起到一半,就被一个森寒锋利的剑尖点住了咽喉,只好吞下一口冷涎,苦着脸从怀中摸出一只四寸来长的小葫芦递上。
片刻间接连被小胡三强要去两件稀罕物事,这下郑二孬是真的心灰意冷起来,顿时就和被拆去骨头似的瘫倒在地上。
然而整件事却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因为小胡三的下一句话一下子就让躺在地上的郑二孬直挺挺得蹦了起来:“对面那位周班主?麻烦你明天去找村中的里正报告,这李三沓子的尸首现如今正扔在你们班子上回租房后院的枯井中。”
小狐狸话音刚落,郑二孬立即就从地上蹦起来,用手指着胡三的鼻子大声喝骂道:“好你个狐皮子,诳去爷爷两件宝贝不说,还想要了郑爷的命!告诉你,郑爷就算做鬼也绝不放过你……妈呀,鬼!鬼!”
只见胡三先是呲牙对着郑二孬不怀好意的一笑,接着冲其一甩尾巴,顿时就有一个不停闪着清冷幽光的骷髅从胡三那条大粗尾巴上‘飞’了起来,在空中飘飘忽忽得凑到郑二孬面前:“唔……我是李三沓子,我死得好冤啊。咦,你,你是郑二孬?你这个混蛋竟然还没有死?!你还我命来!”
见李三沓子的鬼魂不但去而复返,竟然还口口声声得要找自己索命,郑二孬顿时就“咕噔”一下顺着原路倒了回去,这裤裆里隐约还传来一股骚臭之气。
这时就听胡三在一旁用一副幸灾乐祸得口吻揶揄道:“收你两件宝贝咋了?三爷这是在救你!这李三沓子的尸体一天不能入土下葬,他的魂魄就一天不能安心得去地府投胎。反正那李三沓子的尸体上又没有伤痕,官老爷也不能判你杀人偿命,最多不过是随意弃尸有罪,为此打你个几百板子罢了。你小子居然还敢用变鬼这一招来吓唬三爷?实话告诉你,三爷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听鬼唱曲子,一天不听个两三回就睡不着觉!你小子要是还不老实,三爷就让这李三沓子的鬼魂天天跟着你!”
说罢,小胡三冲着那个飘在半空中的‘骷髅’招了招手,待其晃晃悠悠得飘回钻进自己的大红尾巴之后,就转身冲着一旁已经吓得的浑身筛糠的周班主下命,让其领着几个戏班打杂的小厮捂着鼻子将骇得粪尿齐出动弹不得的郑二孬抬走。
忙完这一切,小胡三一手举着铜钱,另一手抓着葫芦,贼兮兮得凑到杨从循面前:“造化,造化,今天咱们可算是抄到宝贝了……杨兄,且借一步说话。”
一刻钟后,一间僻静的厢房内。
“三弟,你说这枚铜钱居然是个有法力的宝贝?”
只见杨从循用手举着一枚小钱,凑到油灯前仔细观瞧:“我怎么觉得这就是一枚普通铜钱呢?”
“错不了!”
就见小狐狸探爪从他那条大红尾巴里摸出一枚约莫鸽子蛋大小,上面已经左一横右一竖得遍布无数沟槽的红色卵石,举起冲着杨从循一晃:“杨兄你可还记得这枚刮粉之后可以将缢鬼逼回寄魂木躲藏的火灵石么?听我爹说,这世间万物相克相生,但都脱不出五行循环的窠臼,而这其中有一些天灵地宝蒙天地造化所钟,其上汇聚了大量单个五行的法力,这种东西就称为灵石。”
只见胡三将那枚火灵石当成一块寻常卵石般,在爪子里一上一下得颠抛两回:“我爹给的这枚火灵石是块下品灵石,其上汇聚的火系法力也不过是寻常水准,可这刮下来灵石粉就比最上品的朱砂还要管用。”
说罢,胡三用空着的那只爪子一指杨从循手上的铜钱:“方才我从这枚铜钱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金系法力,看来这枚铜钱在铸造之时,一定往里面掺杂了不少从上品金系灵石上刮下来的粉末。”
“这么说,咱们这回真的是搞到好宝贝了?”
“这个自然。我猜正是在这枚‘通灵铜钱’的鼎力协助之下,那个初次离魂的李三沓子才拥有直接‘视物’的能力。”
胡三告诉杨从循,据赤烟洞那些能走阴的仙家介绍,真正的幽魂是既没有听觉也没有视觉的,它们只能看见天地间飘荡着一团团的‘阴阳气’。
这阳世阴曹本就是两个相互独立隔绝的世界,虽然生人和鬼魂每天都在世间擦肩而过,但正常的活人看不见鬼,而鬼也看不见人,只能看见这人身上熊熊燃烧的命火(阳气)。
因此鬼魂是看不见世间那些毫无阴阳气,例如桌椅竹牌饭碗衣衫之类的死物。
如果想让鬼魂‘看见’这些东西,就必须借助一些特殊的手段,比如让其附体到一个活人身上,然后借助这个活人的眼睛看见这些东西。
然而附体夺舍这种事需要上身的幽魂拥有能彻底压制身体原主人的实力,这显然不是一个刚刚离开身体的李三沓子所能具备的能力。
所以李三沓子是用了一种听起来十分诡异,但却十分简单有效的方法:‘听’那些有身体的魂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