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玄元仙洞(4)
上回书说到,那上山砍柴的李樵子在下山途中遇见一头黄毛翻项的垂尾恶狼。
经过一番殊死搏斗,李樵子终于赶跑了恶狼;还没等他瘫坐在地上喘匀气来,只听身背后的担子轻轻一响,一个土黄色的小动物从柴堆里跳出来,刺溜一下窜进路边的荒草丛里彻底不见了。
得亏这李樵子每天天不亮就挑担上山砍柴,生生练就一副好眼力,饶是这逃命的小东西动作如此迅速,仍被其一眼看破真身……居然是一只半大的黄鼬?
见到那只逃走的黄鼬,李樵子这才后知后觉到得醒悟过来,敢情方才开口向自己求救的就是这一只黄鼬;瞧这架势,八成它口中的对头就是刚才被自己一斧子惊走的恶狼。
想到这里,李樵子顿时就在口中喋喋不休得骂开了:“好你个不识好歹的黄皮子,千辛万苦得打狼嘴里救下你,居然也不来跟爷爷道声谢,还累得爷爷磕坏了自家每日砍柴吃饭的家伙……今后千万别让爷爷再在山路上撞见你,不然非剥了你这臊皮子套筒子不可。”
那一天李樵子骂骂咧咧得打山上下来,将柴火挑去相熟的饭铺里;几乎快磨破两张嘴皮,那饭铺掌柜才不情不愿地开了四百文青蚨。
已经掰扯得口干舌燥的李樵子顺手抄起饭桌上的半碗已经放凉了的末子茶,一仰脖将茶水连同茶叶末子一起,咕嘟咕嘟得灌下,抓起饭铺掌柜扔在桌上的小半吊铜钱就急急火火得离开了饭铺。
却说那李樵子就近找了一家正叮叮当当赶生活的铁匠铺,一把掀开门帘就钻了进去,扯着嗓子大声招呼正在买力敲打淬火铸件的铁匠,口称自己要寻人补一补斧子。
然而等那精赤着一双膀子的壮健铁匠放下手中活计,接过李樵子递过的斧子,只看了一眼,就撇着嘴将其往墙角的生铁料堆随手一丢:“都崩成这熊样了还补什么补?留着给俺当块废铁料吧。”
那一天李樵子费劲浑身解数也没能从铁匠那里淘换到一把新斧子……铁匠铺里最便宜的斧子也要一两银子,可李樵子身上这四百文铜钱还不够人家的一个零头。
万般无奈之下,李樵子臊眉搭眼得从铁料堆里捡起自己那把砍缺了口的破柴斧,长吁短叹得往家走去。
一想到自己明天没有趁手的家伙事可以上山砍柴,这日后的生计都无从着落,李樵子只觉得额头上几根青筋不住得“啵啵”乱跳。
于是他一狠心就拐进路边一家门口竖着一把扫帚的酒店,两壶草籽造的烧酒就着一碟咸萝卜干,倚着酒店柜台就喝了个昏天黑地。
直到夜色彻底黑沉下来,已经喝得醉醺醺的李樵子才在酒店小二不耐烦的催促声中磨磨蹭蹭得起身,借着天上朦朦胧胧的月光,一路歪歪斜斜得往自家那间破草房走去。
走着走着,李樵子突然一脚重重得踏在一块质地坚硬的四棱石子上,登时就将只穿了一双薄底儿双耳挂沓麻鞋的李樵子硌得“哎呀”一声惨叫,“咕噔”一声摔倒在路旁,“唉哟唉哟”得揉搓起剧痛不已的脚心来。
被狠狠硌了这么一下儿,李樵子的酒意也自醒了五分,待到脚心痛处稍稍缓解,便骂骂咧咧得使手在地上来回摸索,没费什么功夫就将那个硌了自己一下的罪魁祸首捉在手中。
谁知此物仆一入手,李樵子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心说这块小石头怎么会这么沉?
待将其举到眼前,借着头顶的月光一看,李樵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是什么石子,分明是一块四五钱重的碎银子!
突然拾到横财的李樵子先是呼哧呼哧得喘了几口粗气,借此稍稍平复一下胸膛中那颗骚动不已的心脏,又将手中的银块凑到眼前瞧了个真着,这才欢天喜地得将银块揣入怀中,美滋滋得往自家草屋的方向走去。
自打这一天起,李樵子隔三差五就能在自家的草房的院中屋后发现一块或大或小的碎银金豆。
有时李樵子起得早了,还能看见一个半尺来长的黄影子蹑手蹑脚得溜进自家院子里;待轻轻吐下嘴中含着的碎金豆子,转身“刺溜”一下就溜得无影无踪。
自不必说,这是先前那个在山路上被李樵子救了一命的黄仙来报救命之恩了。
见自己手中这些金银是黄仙报恩所赠,李樵子总算将悬在半空当中的一颗心放回原位,开始放心大胆得用这些金银买田置地,很快就家道小康,成了远近闻名的李员外。
“要是这件事能这样结束,那黄仙们也不会被那些不明所以的人们扣上一顶心思诡谲多变的帽子。世人皆传,这黄仙报恩只报一世,前人享受发达,却累得后人受罪遭殃。”
火龙驹轻捋唇边的胡须,告诉听得如痴如醉得杨从循与胡三,这李樵子一家,正应了‘黄仙报恩只报恩人一世’的说法。
话说那李樵子一家在黄仙的帮衬下,着实享受了二十来年吃喝不愁的富贵日子,不但先后置办起上百亩的粮田谷地,还接连讨了两房如花似玉的娇妻美妾,膝下儿女成群。
然而就在李家如日中天的时候,这位李员外却突然间蹬腿阖眼,就此撒手人寰。
这当家的走了,甭管你是不是真心实意,全家人都得披麻戴孝哭天抢地得跪在灵堂守灵,不然李家的家产,你就莫要想了。
然而就在李员外头七这天晚上,却发生了一件怪事。
据当天跪在棺材守灵的小李员外回忆,大约在月上中天之时,有一群二三十只半大的黄鼠狼子在一条小二尺长的大黄皮子得带领下,有先有后相互错落得爬到他爹李员外的棺材前,就像是前来吊唁的宾客一般吱吱啾啾作揖拜棺。
这些黄皮子的行径是如此的古怪,就连被睡在馆前的小李员外被其拜棺时的动静惊动也不如何害怕;只是在那个老黄皮子的带领下,纷纷扭头冲着小李员外又拜了两拜,这才转身从灵堂正门溜走了。
后来有懂阴阳五行的老人一听小李员外言及此事,就接连跌足叹息:“作孽啊,这是那只受了令尊救命大恩的黄皮子带着一族子孙前来给恩人送行,接下来他们就要想着法子祸害你家了啊!”
第二百四十五章 玄元仙洞(5)
“哎,这帮黄仙真是思路奇诡啊!那救你性命的李樵子既然死了,你不想接着报恩,那从此绝足不再登门就好,犯得着去祸害人家后人么?”
无怪胡三他有此疑问,在狐仙们看来,一辈交情那就是一辈的缘分。
我虽和你父亲有交情,但这交情可是单论的……你虽是故人之子,也别拿我当你家长辈,我也不会在你面前摆长辈的架子;若真有缘分,咱们可以继续平辈论交。
毕竟仙家们活的都长么,动辄都活个两三百岁;当年和你有缘分的那个凡人,如今人家玄孙都会打酱油了。
真要是一见面就套人家曾祖那辈的近乎:“嘿,你好吗?你祖父当年光屁股的时候,我还给他把过尿呢!”……鬼才来搭理你呢!
所以这仙家和人类相交,首看眼缘脾性是否相合,真能对上脾气,什么都好说。
可要是看你不顺眼,就算你是故人之子,我也犯不着替你爹人前忙后得照顾你……最多奉劝提点你两句做人的道理,爱听就听,不听拉倒!
可不照顾是一回事,上赶着去祸害人家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咋说人家上一辈也和你有过知己相交的缘分,祸害人家后人这叫咋回事儿?
书中代言,只因这狐仙普遍重情而黄仙大都信利,没好处的事情,黄仙是不会干的。
啥意思呢?就是说这黄仙都是一帮干啥事都要先论一论未来收益几何的仙儿!
虽说他们是在用金银酬谢你的狼口救命之恩,但黄仙同时也期望这家人能够在将来给予自己更多的回报!
听火龙驹讲,这黄仙头回赠予李樵子的那块碎银子就是酬谢其救自己一命的谢礼……虽然这块银子的确是少了点,可那个黄仙都已经被恶狼追赶到慌不择路,只能向过路樵夫开口求救的地步,实难指望其此刻还有更多金银傍身。
然而在报过救命大恩之后,黄仙们会下意识得考察自己这位恩人是否值得更深入得交往下去。
显然,李樵子他在这次考察当中拿了高分。
作为一个依靠每日天不亮就上山砍柴才能勉强糊口,想一尝荤腥都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的穷樵夫,能在拾获横财之后,不是白日纵酒胡吃海喝,而是把这些钱财一点一点得积攒起来买田置地。
就冲这份能够克制外界诱惑的决心,他李樵子真是个能持家守业的主儿!
而黄仙最爱的,就是这种能持守家业的人!
只因这种人识本分知轻重,就算横财天降也能抵抗住诱惑,持守住底线……这样黄仙们才能放心将自家的钱财存放在他这里,央其代为保管!
除了最初那块碎银子,那个黄仙衔来的其余金银都不是谢恩之礼,而是那个黄仙把自己平日里积攒下来的金银放在李樵子这里合伙入股!
所以李樵子他一辈子积攒起来的这些粮田谷地,那位黄仙也是有份的!
既是合伙做生意,那就得来去自愿,既允许人家入伙持股,到人家想散伙撤股时,也绝不能拦着。
当黄仙发觉李樵子的后人都不是持家守业的那块料时,就会主动带着一家老小,上恩人的棺木前吊唁祭拜。
除了悲哭哀悼逝去的故人,也是有意示警知会这家后人,眼下两家缘分已尽,到了两相散伙各奔东西之日。
而后,这些黄仙会悄悄得偷走李家箱匣中的金银粮囤里的谷米。这就是‘黄仙报恩只报一世,前人享受发达,后人受罪遭殃’的缘故。
要是后人能够奋发自强,于绝处挣扎求生,怎会有最后受罪遭殃之报?
还请诸位看官熟思,这黄仙仅能悄悄搬走李家的粮食金银,而其家名下的土地田产房舍却是黄仙们无论如何也搬不走的!
此刻这李家当中尚有田有地,岂不比李樵子当年每日砍柴果腹的境地要好到天上?
这土地攥在手里,年年都会有粮米地租的收入,至少也能保一时衣食无忧……黄仙们总不能把人家后人吃进肚子里的粮食也给扣出来,自家发奋读书科场博名异日奔个前程,难道就不是一条出路么?
就算退一步,将手上的田产大部分抵押出去,换一笔本钱去别处图个东山再起也是上佳之选,总好过守着那点祖业坐吃山空!
既是这家后人不争气,就莫要埋怨黄仙们过河拆桥。况且这些黄仙压根就不认为这样做是过河拆桥。
“在黄仙们看来,能用逆境逼得李家后人奋发上进,才算不负故人相交莫逆的情义,所以咱们这趟上铁刹山,一定会有黄仙打着同为后辈子弟,理应互相考校技艺,以求能将来在艺业上更进一步的旗号来和咱们作对为难。届时就算黄二奶奶本尊亲至,也不能出言阻止……以老夫愚见,黄菊花她应该也是提前预见此节,这才借故推脱,赖在立鑫矿上不肯回家吧?好在她总算提前替咱们寻到两个可靠的帮手。”
只见火龙驹饶有兴趣得将那张尖尖的鼠嘴冲着两个正在杨从循怀里你推我搡得争宠的魖一努。
“如果老夫所料不差,这两个魖就是他黄七郎的克星!天幸杨小兄弟你悟性过人,能通过黄菊花她最后掷赠玄青软金之举,领悟到用一大一小两块玄青软金来挑拨这一对魖鹬蚌相争,以此坐收渔翁之利。只要有这对魖在远处和咱们遥为呼应,黄七郎他这个蹩就算是吃定了!”
听火龙驹说,这黄仙一惯心思缜密,那黄七郎既要跳出来和杨从循为难,以便让站在杨从循这一派的黄二奶奶难堪,就会事先安排手下看住胡三火龙驹与十三太保一行,杜绝其出手相助的可能。
然而在黄七郎看来,这魖是绝难为杨从循所用……这点黄七郎可是深刻领教过的,若没有那块玄青软金做的‘鱼饵’吊着这对魖,它们会在第一时间逃得无影无踪。
所以黄七郎他不但不会主动防着这对魖,就算被其发现魖正在搞什么小动作,一时半会儿也怀疑不到杨从循身上去,正好方便后者背地里下手措置!
届时,这个黄七郎可就笑不出来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玄元仙洞(6)
铁刹山,本长白余脉,有东南西北中五峰,远眺若五指并立,尤以南峰顶端八宝云光洞及龙门派开山祖师郭守真真人的悟道坐观最为驰名。
前文讲了,杨从循他正是昆嵛山烟霞观记名的全真乾道,粗略算来,也和郭真人创下的龙门派有些渊源。
要知道,这全真龙门派在关外真可算是开枝散叶门徒众多,尤其是那些被逼无奈不得不上山落草的好汉们,更是将龙门派当成自己的精神寄托。
每天早晚宁可耽误生火做饭,也绝不敢少了老君炉前的香火。
因此前往铁刹山这一路,杨从循他们一行走得颇顺。
只要每晚投宿客店之时,冲投豆卖路的那人亮一亮自己的道箓文牒,第二天这路上就走得颇顺;自打离了二道河子,一行人未出七日便赶到铁刹山脚下。
待在山下集市上备齐了给黄家上供的礼物,顺带找一个给黄仙家烧香的女弟马问清了上山的具体路径,杨从循一行整肃衣冠毛发胡须,手持大红拜帖,焚香顶礼得沿着女弟马指出的山路,奔北峰瑶池金田岭而来。
哎,这位看官问了:“杨从循他这回不是奉黄家族长黄二奶奶之命,上山来取回由黄家代为保管的格格坳祭器么?干嘛又是拜帖,又是焚香携礼得搞出这么大动静呢?”
有道是‘交情是交情,人事归人事’。
杨从循上山取物这件事,黄二奶奶她虽然事先已经用千里传音的法术跟家里打过招呼,但铁刹山上的黄仙也确确实实帮杨从循当了小二十年的看守,这没有功劳也得得有苦劳。
这趟上山将礼数备得足些,将来也能少点被黄仙挑理的地方不是?
果不其然,就在杨从循一行赶着大车刚刚驶过铁刹北峰半山腰那个直径足有丈许的石香炉时,猛听得路边那半人多高的荒草丛中传出一个好似枯树皮相互摩擦般的沙哑嗓音:“站住,你们是做啥的?”
好个杨从循,当下“吁”得一声喝止了驾车的奔马,而后恭恭敬敬得冲着声音传来的地方作揖道。
“日落西山傍黑天,鹰纵山林虎归山;赶路行人奔客店,烧香汉子上铁山。小人我虽是过路汉,山上自有远房亲。说起我那亲,也是有名银(人)。西北南天有一玄,贵眼识金在天元(黄仙,玄元洞)。远房亲来亲上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多年未串疏了情,如今赶来探探音。”
随着杨从循这一大套绿林黑话般的切口报出,那丛荒草顿时从中间一分,跳出一只尺半长短的小黄鼬,眨巴着一对黑豆似的小眼,紧紧盯着杨从循发问。
“这汉子瞧着眼生,你是谁家的亲?”
“暗暗淡淡紫,融融恰恰黄。尊长不敢称,只道细叶裁。”(注,前两句是李商隐的《菊花》,后两句暗隐一个二月春风裁细叶的二字)
那小黄仙闻言略点了点头:“尊驾既自称是二奶奶的亲戚,不知可有什么凭证?”
待从杨从循手上接过黄二奶奶给的玄青软金,那小黄仙用双爪抱着这把金钥匙轻轻一晃,便满意得连连点头道:“果真是二奶奶给的软金,客人……”
就在小黄仙低头检查软金钥匙之时,杨从循悄悄回头冲着端坐在马车之上的胡三与火龙驹使了一个眼色,后者随即心领神会得点头,各自抬手将身后原本低垂的车帘子掀了起来。
那小黄仙一抬头,正好看见杨从循赶来的这辆篷车之中,满满当当得塞得都是包束整齐的点心腊肉米面等物。
小黄仙那对圆溜溜的黑豆眼顿时就眯成一对细缝,挤眉弄眼得冲着杨从循等人笑道:“近来铁山脚下稍微有些不太平,因此这过往盘查也比以往严苛了些……方才甚是慢待贵客,尚请恕罪。尊驾远来辛苦,请随我这厢来。”
说罢那小黄仙先举起一只爪子,冲着远处摆了摆,而后一个空心筋斗跳在一旁,用爪一指自己方才钻出来的荒草丛,冲着杨从循一行躬身肃客道:“请!”
虽然小黄仙手爪指出的方向是一片齐膝深的荒草,然而已提前得到火龙驹提点的杨从循却丝毫不以为意,将身向后一纵,就斜坐在车辕上,双手一抖缰绳,“驾”得一声,将马车朝着荒草丛赶了过去。
就在揉木车轮碾过荒草得那一霎那,杨从循只觉身周景物突然微微一晃,有种极度轻微的眩晕不适感冲进脑海。
等周遭一切再度稳定下来时,杨从循发现方才从远处看到这片荒草之后那一大片低矮虬结的灌木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得是一片小腿肚深的山茅草,以及一条四尺来宽,弯弯曲曲通向远方的山道。
只听身后那只守门问路的小黄仙不无得意的开口道:“尊客勿惊,方才只是我家施放在自家大门上的小小幻术,怕是难入方家的法眼。沿着山道向前二里便是玄元洞的知客亭,届时自有其它黄仙引领尊驾前去藏宝秘境掘宝,小仙此刻尚有看守门户的重任在肩,这就告罪少陪了……请。”
这时就听车板上传来小狐狸胡三不无艳羡得啧啧赞叹声:“高级,气派,敞亮!将来我家大门上要是也能照着样子来上这么一遭那该有多好,居然用一个大型幻术法阵来看守门户,啧啧,真强!”
就在小狐狸一脸艳羡得看这看那之时,杨从循的心中突然一动,连忙回身冲着那个看门的小黄仙施礼问讯道:“不敢动问上仙,近来铁刹山下究竟怎么不太平了?”
只见那小黄仙混不在乎得一摆爪子:“嗨,不过是一伙不成气候的狼精罢了。大约在俩月前,听下山公干的黄白尾说,在铁刹山西北二十五里的冈冈营子附近有狼精活动过的痕迹。”
原来在冈冈营子出马的陈李氏是玄元洞黄仙家的弟马,只因担心这些狼精会进村滋扰,这才请黄白尾过来一探究竟。
不过那黄白尾在冈冈营子附近转悠了四五天也没碰见这伙狼精,八成是害怕村里猎物布下陷阱窝弩,故而就此远遁逃窜了。
只听那小黄仙不无奚落得哂笑道:“话说起来,这伙狼精也是咱黄家的老对头了,当年仗着身强力壮可没少欺负咱。然而自打咱家得了铁刹山上这块出产玄青软金的风水宝地,就没再拿正眼觑过它们。不过是一帮一百年都没混出成色来的废物点心,尊客勿要挂怀,请!”
待杨从循笑着谢过看门黄仙之后,一抬头正碰见火龙驹那两道饱含深意的目光,随即便了然得微微一笑。
看来这铁刹山玄元洞中,八成就有当年那个被李樵子亲手救下的黄仙!
话说,这天下还真是小啊,走到哪儿,碰见的都是熟人。
杨从循和胡三后来还真见到那位李樵子留下的后人,还因此引出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待将来讲到此节之时,再逐一细讲不迟。
第二百四十七章 玄元仙洞(7)
“好教尊客得知,这边石壁上那些扣凿出来的石穴,便是我家玄元洞的藏金阁。还请贵客将老祖宗赐下的玄青宝钥交给妾身,也好早些为贵客开锁取物。”
上回书说到杨从循一行赶着一大车吃喝礼物,前往铁刹山玄元洞投贴拜山;并在守门黄仙殷勤指引下,来到黄家设在半山腰的知客亭,改由一位尊讳黄花菜的女仙领着,前往玄元洞藏金阁领取黄二奶奶当年封存在此的上古祭器。
不得不说,黄家为了牢牢占住这个出产玄青软金的铁刹山北峰,着实花费不少心思力气,不但在往来山道上独具匠心得设下重重幻术机关,更是依靠黄仙那一对瘦弱不堪的爪子,硬生生在北峰山岩上扣凿出无数孔窍窠臼。
一旦玄云洞被外敌袭破门户,黄仙们转瞬之间就可在同伴的示警下避入山岩上那些仅能容纳黄仙通行其中的狭小孔穴……让擅长幻术与精神攻击的黄仙们躲入暗处算计自己,那些入侵者的下场可想而知。
(此时画外有谜之音乐响起,地道战嘿地道战……)
这玄元洞的黄仙连自己生活起居之处都已如此费尽心里得操持整治,更不用说那盛放珍奇宝贝无数的藏金阁了。
从黄家选中铁刹山北峰作为玄元洞的地盘之后,就开始费尽心力得打造这个原本用来储藏玄青软金与其它珍稀矿石的藏金阁。
经过前后数代黄仙的妙手神功,藏金阁所在的那块三四丈高的巨大山岩已经被黄仙们一点点得开凿出几十处长宽三尺深可五尺的四方石孔,再用一块厚足三寸可以从中开阖的铁板将洞口牢牢堵死,这板框缝隙间更用融化铁汁与石壁整个浇铸在一起,足可称坚不可摧!
无怪当年黄二奶奶在怀揣祭器逃遁之时,第一时间就想到将这宝贝藏入玄元洞的藏金阁!
闲言且住。
却说那黄花菜从杨从循手中接过玄青软金质地钥匙之后,先是用手爪掐着钥匙轻轻一晃,待钥匙上回应似的闪过一道金光之后,就笑着点点头,跐溜一下爬上那面足有四五十处四方小铁门的藏金阁,而后寻到右手边从上往下数第三面铁门处,将手中的钥匙……平平得贴在铁门之上?
见此情形,小胡三那张又大又宽的狐狸嘴巴登时就咧得足以生吞下两只母鸡:“娘哎,这些黄仙真会玩儿,谁能想到这把钥匙竟然不是用来捅钥匙孔的?”
就见黄花菜用手爪按着平贴在铁门之上的钥匙,上下左右轻轻来回得试着,俄而这眉峰一挑,喜道一声‘成了’,而后就将手里的钥匙上下颠倒,这么一转个儿。
只听‘喀嚓’一声,那四方铁门从中齐刷刷得分成两半,露出一个黝黑深邃,还不停散发森森冷气的空洞来。
后来小胡三以六只上好酱烧鸡的代价,终于从黄花菜口中打听出这藏金阁金库背后的玄机。
原来前代黄仙别出心裁得将一小块玄青软金嵌在一种与玄青软金共生的灰白矿石中,而后再将这种矿石生生打磨成开门的钥匙,置于每一扇铁板门之后。
这样一来,只要将一块充好法力的玄青软金贴在铁门之上,门后这块被同一个主人提前充入法力的玄青软金就会牢牢得吸在板门外面的软金之上。
这样就可以动过转动门外软金的方式,使灰白矿石雕成的钥匙卡入锁钥,这门便‘喀嚓’一声开了。
黄家之所以要这么大费周章得设计藏金阁铁门,就是为了保证每一个小金库都只有其主人手里的‘钥匙’才能打开。
铁门背后的玄青软金是认了主的!除了本主儿,别人手中的玄青软金根本吸不住它!
至于黄仙们会不会忘记给铁门背后的玄青软金喂食法力而导致那块充当锁钥的软金因过度饥饿而休眠。
黄花菜表示的确有这个可能,但作为一只每天都要仔细盘查自己手中的财物,不清点养护一遍就睡不着觉的黄仙,发生这种事情,那就算你活该倒霉了。
这黄仙不爱钱,正如狐仙不爱鸡,其然者几稀!
长话短说,话说那黄花菜小心翼翼得从右上第三号藏金库中,捧出一个半尺来高,看上去颜色灰扑扑质地非铁非铜,外形也怪模怪样的……罐子?
没错,杨从循自打第一眼看见这个‘灰罐子’,下意识就觉得这玩意儿很怪很强大,一定是我妈她们一族自上古时代就世代流传守护的祭器。
因为这东西实在是太怪了,已经怪到完全不知道该拿它去派什么用场的地步。
貌似这个‘灰罐子’……应该不是用来盛水的,因为这个罐子的身体居然是斜歪的,就像在铸造之初就被人恶作剧似得钳住两头,上下来回狠狠一扭。
虽然罐子的外形如此不工,但罐子的外壁上却浮雕了很多如支脉根系一般凸起的纹路,与扭曲抽象的外形形成鲜明的对比。
此外,这个罐子貌似还是个漏的。
在罐子顶上一左一右得有两个直径半寸大小开口,而且在罐子底部还有两个一般大小的开口,此外罐子正面有一个,在背面还有两个,前后上下共计七个开口小洞。
当时,杨从循神使鬼差得用小手指伸进一个开口试了试深浅……很深,而且有遍布纹路的洞壁,貌似是条壁上雕花刻纹的中空管子?
来回研究来好一会儿,发现压根就毫无头绪的杨从循直接打消继续跟其死磕的念头,去车上取过一个大小适中的匣子将其一装就算完事。
就在杨从循打算从怀里掏出些散碎金银,准备与负责看管藏金阁的女仙黄花菜套一套近乎,好打听一些情报的时候,那黄花菜的脸色却突然一变,似是十分厌恶得往地上轻啐一口:“呸,怎么是他来了?”
见黄花菜神色有异,杨从循顿时心中一动,还没等他回过身细看之时,就从身背后传来几声热情洋溢的招呼:“哪位是杨贤弟啊?……原来是阁下,果然闻名不如见面,端的是丰神俊朗一表人才,真是想死你七哥我了。”
奥,看来这位自来熟的黄仙,八成就是那个令黄二奶奶十分头疼的黄七郎了,果真……来者不善!
第二百四十八章 玄元仙洞(8)
上回书说道杨从循一行前往黄家玄元洞藏金阁领取黄二奶奶当初存放在此的上古祭器。
然而正当杨从循和胡三火龙驹捧着那个黄花菜递过来又歪又怪的‘灰罐子’好奇得研究之时,从杨从循背后响起一声热情洋溢的招呼:“可想死你七哥我了。”
自不必说,这便是那个令黄二奶奶无比头疼的黄仙黄七郎了。
虽明知来者不善,可总没有伸手去打人家笑脸的道理,于是杨从循连忙满脸堆笑得转身,准备先开口跟来人客套两句:“哟,七哥近来身子骨可还硬朗?”
谁知杨从循那番客套话还没说完,他身后的黄花菜就冷冰冰得开腔了:“老七?你来这里做什么?今天不是轮到你带队去南坡寻觅玄青软金么?”
见黄菜花冲自己发难,那黄七郎却故意装成听不出这话中的问责之意,混不吝得抬手一招道:“嗨,那些没充法力之前的玄青软金都是硬邦邦的死东西,又不会自己长腿跑掉。听二姨她的意思,咱黄家还得在这铁刹山上住它个几十年!既如此,稍迟个一天两天的也不打紧。”
只见黄七郎冲着黄花菜似有深意得微微一笑,接着便抬起左手朝背后招了招,登时便有四五个黄仙‘吭哧吭哧’得抬着一个用淡黄底儿元宝纹锦缎仔细捆扎严实的一尺高长条形方盒上前。
“却才老七我听看门的黄泥爪说有外客来拜,咱心说莫不是杨兄弟到了?这才带着人急急忙忙得赶过来与杨兄弟叙旧,顺便也稍尽一下地主之仪,总不能让外人挑咱玄元洞的理儿,说咱慢待了远方贵客,八妹你说是不是?”
见这黄七郎明显是有备而来,黄花菜的脸色微变:“老七,你来这里凑什么乱?如何款待馈赠杨兄弟,二姨她已有章程交待……”
没等黄花菜把话说完,黄七郎便冷笑一声道:“非也!须知杨兄弟此趟上山,正是为取那格格坳二十年前失落在外的上古祭器,也好替杨兄令高堂一洗这些年蒙在身上的不白之冤。二姨此前仅嘱咐家里预备些胭脂水粉头面钗环之类的俗礼罢了,须知世人皆以孝道为先,些许俗物怎比得上为母搏名挣光功上加功?”
见黄七郎竟然将主意打到杨从循母亲杨慈霞的身上,黄花菜顿时大惊失色:“老七……你在外客面前发什么疯?!”
就见那黄七郎得意洋洋的一扯那包裹在方盒上的织锦:“前些日子,老七我下山出马之时,偶然间从一户财主家里见到一只镂身刻花铜瓶。咱当时瞧这瓶子上的花纹,似乎倒与杨兄弟手上那件‘七窍玲珑心’上的纹路有些相似,许是同出一源的也论不定,便使了些金子,向那财主将这只瓶子买下……还请杨兄弟上眼,看黄七我说的是也不是!”
奥,看来杨从循手里这件罐子不像罐子漏斗不像漏斗的祭器竟然还被黄仙们私底下起了一个‘七窍玲珑心’的名字。
话说当年黄二奶奶在与杨慈霞分别之后,独自一人背着这个上古祭器,一路晓夜兼程,终于有惊无险得平安抵达铁刹山玄元洞。
然而此时的黄二奶奶尚未接掌玄元洞族长之位,只是家族之中数一数二的出马仙,因此是否能将这件上古祭器存放在玄元洞藏金阁中一事,黄二奶奶说的并不算,得请族中几位长老共同会商决定。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事,毕竟玄元洞此时虽已在铁刹山上站住了脚,其实力也远未到能桀骜天下群雄的地步,真要为此给家里惹来什么了不得的对头……那就不值当了。
最后几个老黄仙凑在一起一商议,觉得既然当年抢走这件祭器的那帮妖人要趁格格坳举族外出秋猎村内格外空虚的空当儿才敢下手进村抢夺,可见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很角色,咱家的实力虽不如格格坳,但也没必要害怕那些妖人……不过,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前文讲了,黄仙都是做事首重利益回报的一群仙家。这玄元洞的长老黄仙虽然同意将祭器暂时存放在藏金阁中,那也是要收‘保管费’的。
然而此时的玄元洞,既牢牢占住能产出金系灵石玄青软金的铁刹山北坡,又在二道河子附近新开设了一处砂金矿,正是家业蒸蒸日上吃穿不愁的时节,这一般的金银珠宝,几个老黄仙还没太放在眼里。
思来想去,几个老黄仙一嘬牙花子:“得了,全瞧在菊花二妮儿的面子上,那件上古祭器拿来让我们研究研究开开眼就算交过‘保管费’。”
虽然黄二奶奶觉得不跟杨慈霞打个招呼,就下手研究人家族里的珍贵祭器……实在是很不厚道,但黄二奶奶她自己就是一个黄仙,对黄仙办事的规矩讲究心知肚明,情知这回族中长老已经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做出很大让步了,于是便一咬牙,硬着头皮答应了。
可是等几个族长一见这件上古祭器:“我咧个乖乖,这是啥玩意儿啊?这东西到底是干啥使的啊?”
话说当日那几个老黄仙手捧着那件上古祭器,一连摆弄了两个时辰,也没弄明白个所以然。
然而越是搞不明白,几个老黄仙的研究兴致就越高,一时间各类主意想了无数,依旧受效甚微……毕竟这不是玄元洞的东西,总不能直接下手切开来看看瓤儿。
这时有一个老黄仙突然灵机一动:“我说,既然这东西上面开了这么多孔洞,那咱们索性往里面灌点水试试?”
谁知这一灌水,登时就看出这祭器与众不同的地方来了:敢情这上面七个孔窍都连着一根曲绕往复的管子,何处进何处出都是规律的!
黄仙们从顶上靠左的这个孔窍灌水,结果水流竟然在祭器肚子里兜了一个圈子,从顶上靠右的那个孔窍里流出来了!
一见这件祭器压根不走高进低出的寻常路,老黄仙们顿时就像得着宝似的欢呼雀跃起来。
而后这些老仙们干了一件格外异想天开的事情……
他们居然将手中的玄青软金充能软化成金水,挨个灌进祭器的几个孔窍,之后通过操控金水逐次填满祭器内部空腔的方式,依靠自家对玄青软金极度灵敏的感知,生生将这件‘七窍玲珑心’的内部凸雕花纹给‘描’了出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 玄元仙洞(9)
上回书说到几个玄元洞的当家老黄仙,通过往孔窍内灌注软金水的方式,描绘出‘七窍玲珑心’内部的凸雕纹路。
当研究进行到这一步,差不多就可以结束了,再深入下去,就只能将‘七窍玲珑心’从当中切开来研究材料了。
然而正当那个操弄着金水,自打宝心窍内,沿着出口往外‘汩汩’流淌之时,这个老黄仙的脸色突然一变,接着就惊呼一声:“坏事了”!
原来,那些正按照这个黄仙给出的指令,顺着出口流淌的金水不知为啥,渐渐就有些不听使唤!
等这个黄仙觉察出不对,便将自己的感知向‘七窍玲珑心’内部投射过去,才发觉孔窍深处的玄青软金水已经失去流动性,重新变成一小粒一小粒的小圆球!
前文讲了,这充能之后的玄青软金是一种可以随使用者心意,任意变换外形的灵宝,绝不会出现对主人阳奉阴违的情形。
如今那些处于‘七窍玲珑心’内部的玄青软金既然不听这个黄仙的指挥,自顾自得重新变回小圆球,那就说明这个黄仙事先灌注在玄青软金上的法力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得吸走了!
见此情形,玄元洞的几位老黄仙不由得暗道一声好险,心说得亏这玄青软金在没有充能时,会自动分散成一个个黄豆粒大小的小圆球,将其从孔窍中扣出来也有法子可想。
要是一整块玄青软金就这样凝固在‘七窍玲珑心’里,再想将其取出,就得找斧子去劈了。
待用细栉毛刷将孔窍当中玄青软金逐一清扫干净,几个老黄仙相互一碰头,待交流一番意见后,便一致认为这玄青软金之上法力莫名奇妙得消失,应该是‘七窍玲珑心’内部那些纹理复杂的纹路搞得鬼。
在黄仙们看来,这件‘七窍玲珑心’应该类似于自己在玄元洞大门口布设的幻象阵法,是一种需要时常充入法力才能维持运转的器物。
黄仙们打心眼里认为这件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七窍玲珑心’虽是一件罕见的器物,却必须依靠流动的金水通过其中,才能充能起效,实在是不够便利。
虽说这种机制实在有些繁琐累赘,然而念在其年头实在太过于古老,这种缺点想来也是无法避免的。
那一日,几位黄仙长老寻思这件‘七窍玲珑心’无甚大用,即便纳入藏金阁,想来也难给玄元洞招来什么麻烦,便点头应允了黄二奶奶的请求,在藏金阁内寻了一处闲着的铁仓,将那物事收了。
“既然在座的都是咱玄元洞的新知旧雨,那我黄七也就觍颜自揭自家的短儿了……当年我爹他们,全都搞错了!”
原来这位黄七郎的父亲,一位脖子后边有半圈白毛,尊讳黄玉项的老黄仙,正是当年参与鉴定‘七窍玲珑心’的黄家长老之一。
这位黄玉项是个好穷根究底的黄仙,最初想到往孔窍中灌注玄青软金的就是他。
虽然他和其他黄仙都一致认为‘七窍玲珑心’孔窍内部的凸雕纹路是种聊胜于无的阵法,还是本着有‘见过无错过’的原则将自己描出来的纹路抄在手头札记里了。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三四年,话说这一年黄玉项的儿子黄七郎通过了五仙大比,取得可以独自下山游历的资格。
也许是出于磨练后人独自应付危机难关能力的考虑,族中握有大量玄青软金的玄元洞并不允许后人在初次下手游历时,携带这种能有效增强个人战力的灵宝。
好巧不巧的是,那一年黄七郎独自下山游历时,碰见了一只饥肠辘辘的狼精……
心知自己不是狼精对手的黄七郎见事不好,登时扭头逃蹿;然而那只已经饿到两眼发绿的狼精显然不愿失去一顿天上掉下来的美餐,顿时咧开那张不停散发熏人恶臭的巨嘴,嗷呜一声,循着黄七郎的踪迹,一路紧追不舍。
就这样,黄七郎在狼精的追捕下,一路东躲西藏,直到在半山腰上,碰见一个正担柴下山的樵夫……对,那个樵夫他姓李。
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在前面的故事里讲了,此处不再赘述,单讲一下黄七郎领着一群小黄仙去李樵子棺前吊唁之后发生的事情。
作为一个黄仙,向来讲究利益输送交换的黄七郎并不觉得在李樵子辞世后拿走李家的家产有什么不对……这里边本来就有我黄七入的股份,散伙撤股理所应当。
然而就在黄七郎悄悄潜入李家埋藏财物的地窖中踩点摸底之时,在大一堆铜钱布匹散碎金银当中,发现了一只白铜质地的瓶子,一只双耳提钮外刻凹纹的瓶子!
在看到瓶子的那一瞬间,黄七郎的心底登时就咯噔一下,心说这个瓶子身上的花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似乎是阿爹留下的那本札记?
于是黄七郎就抱起这个白铜瓶子仔细把玩,越看越觉得像是黄玉项从‘七窍玲珑心’孔窍当中描下来的纹路……嗯,或者说再将瓶子倒一个个儿,就和老爹札记当中绘制的图案一般无二了。
想到这里,黄七郎顿时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得将爪子按在瓶子底部,将铜瓶之中灌注了一丝法力。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和黄七郎心中猜想的一样,自己灌入的法力在进入瓶身的一瞬间就四散成无数细缕,沿着瓶腹内部的凸起纹路,一圈一圈得漾开来,最终消失在瓶口附近。
见自己竟然一猜即中,黄七郎脸上顿时就浮现起热衷的神情。
原来,当年玄元洞的老黄仙们无意间搞反了玄青软金进出孔窍的方向,这才将‘七窍玲珑心’当成是依靠金水提供法力的器皿!
其实这件由格格坳世代守护的‘七窍玲珑心’根本不是什么通过输入法力维持运转的阵法,而是一种强行向流经其内部孔窍流体灌注法力的器皿!
这可真是件不可多得的宝贝!
天底下靠消耗法力维持运转的阵法灵宝并不罕见,可反过来能往灵石当中充能的就十分罕见了!
除了玄青软金等极少数性质特殊的灵石外,绝大多数灵石都不可以再次充能,一旦灵石当中储存的法力消耗一空,那就是一件分文不值的垃圾。
所以说,那些不标注示图正反的说明书都是居心不良,根本就是存心在坑用户……嗯,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第二百五十章 玄元仙洞(10)
上回书说到杨从循一行前往玄元洞藏金阁拿取当年黄二奶奶寄存在此处的‘七窍玲珑心’。
宝物方才过手,杨从循转身正撞见指挥着几名手下搬运来一只沉甸甸锦盒的黄七郎。
只见黄七郎他似是炫耀得用手轻轻一抚锦盒当中的铜瓶:“这件得自李家的铜瓶虽不是什么名贵材料雕成的物件,却胜在器型简便好上手……杨兄弟此趟前往格格坳,如能顺便再带上这件白铜瓶子,必是大功一件啊,哈哈哈哈。”
杨从循听了黄七郎的一番话,心下登时一怔:瞧这意思,他黄七郎似乎是想把这个白铜雕花瓶子送给我?这是为啥呢?
就连站在杨从循身后,向来与黄七郎不和的黄花菜也是一头雾水得开口:“听老七你的意思……你这是眼巴巴得赶过来送礼?你有那么好心?”
只见黄七郎得意洋洋的哈哈一笑:“这是自然。毕竟二姨她当年是慈霞弟马的出马仙,我玄元洞虽和格格坳二十年没有走动,那也得算是世交。难得杨世兄前来作一回客,咱们当主人的,咋说也得给随一份拿得出手的回礼才是。光靠那些三文不值两文的胭脂水粉又济得甚事?”
说完,黄七郎不在理会被噎得满脸通红的黄花菜,转身饶有深意得盯着怀抱‘七窍玲珑心’的杨从循:“真要说黄七此来并无他意,怕是连杨世兄也不肯相信……不瞒杨世兄,虽说这个白铜瓶子并不值甚么,却也让黄七我费了好一番唇舌,兼又将出自家入在他李家的一半股份,这才换得对面松口。”
“嘿,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要钱?不妨痛痛快快得说,你黄七想要俺们多少人事?”
见黄七郎主动提起他放弃的那些股份,一向掯吝的小狐狸只当黄七郎接下来要开口讨银子,登时就黑着一张脸,开口回怼道。
谁知那个黄七郎却冲着胡三哈哈一笑:“胡兄此言差矣,我玄元洞虽不敢夸口有多么豪富,这几个小银角子却还没有放在眼里。只是……”
就见黄七郎他冲着杨从循微微一呲牙:“黄七此来,无非就是想跟杨世兄讨教一番眼力,如此相互提携精进艺业,方不枉两家世代论交的情谊。若是杨兄可以在眼力上压过我黄七,这只铜瓶自当双手奉上;可要是黄七我侥幸胜个一招半式……”
“这瓶子便不给了?”
闻听小狐狸的质询,黄七郎顿时发出一声冷笑,十分轻蔑得抬手,拍了拍那件立在锦盒之中的白铜瓶子:“咱黄七咋说也是在江湖上报过字号的仙家,这瓶子既然说要拿出来送人,岂有自食其言再度收回的道理?只是……”
说到这里,黄七郎再度抬头,淡淡得扫了杨从循一眼,微微一笑道:“听二姨她说,这件‘七窍玲珑心’曾经流失在一伙阴险小人之手,最后还是二姨她与杨兄令堂两人携手杀入贼巢,这才生生夺回这件祭器?”
不待杨从循点头确认,那黄七郎便哈哈一笑道:“如此一来,这个白铜瓶子的来历便说的通了。”
听黄七郎讲,自打在李樵子家藏金地窖当中发现这个白铜雕花瓶之后,他就暂时打消了从李家散伙扯股的念头,转身出了地窖。
那黄七郎寻到自己一早就布在李家的桩脚,一个明面上是李家的账房管事,暗地里却是他黄七郎弟马家的小舅子,名唤刘诠的中年汉子。
这黄七郎嘱咐刘诠,说自己近来会悄悄到李家地窖里那走一笔银子……
当李樵子的后人发现自家地窖里好端端藏妥的财物竟然不翼而飞的时候,一定会大惊失色得喊账房取历年的账簿过来统计损失,同时想方设法的转移地窖里剩下的财货。
黄七郎交给刘诠的任务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去探李家那俩兄弟的口风,看这个白铜瓶子是如何落入李家手中的。
虽说这黄七郎为仙的本性或许有些挑剔刻薄,但他选人的眼光绝对没得说,那刘诠只花了小半天的功夫,就将这个白铜瓶子的来龙去脉打听得明明白白。
据李家老二回忆,这个白铜瓶子应该是村里一户姓王的人家为了换些钱板购买春播的种子,这才典押在‘小押’当中的。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这个前来典押瓶子的王甲那年却因抢收夏粮之时淋了一场大雨,受寒而发了热病,最后请医问药花了不少钱,一时无力凑钱赎当,这才死当了。
哎,这位看官问了,这当铺我知道,但‘小押’又是什么?
这‘小押’其实就是一种特殊的当铺,这种当铺并不收什么古玩字画珠宝玉器,只肯接手棉衣棉袍锅碗瓢盆之类的日用杂货,是专为那些因筹备春耕而捉襟见肘的农户收抵放贷的。
有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虽说一捻儿种子,两根铁钉,三斤豆饼都是些三文不值两文的便宜货,但这也是卖钱的东西,不将出几文钱来,货主人绝对没理由白送给你。
没有这几十文钱,一户农家就播不了种,修不得农具,连那架犁下地的大牲口都攒不起力气,这春耕秋收都没了指望。
这时便要有‘小押’来收下那些农户过冬后换下来的厚被棉衣,换几十文钱去抢春耕。
长话短说,那李樵子在黄七郎的帮扶下逐渐积累起家业之后,也在村里开了一家‘小押’。
也不指望能赚什么钱,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待秋收之后,你家若是攒下钱来,那就多少给点儿意思一下;若是一时手头紧,那就分文不取,东西您拿好……李某全当是积德行善,也好替自家后人积累一点儿福缘。
其实照李樵子的本意,既然王甲家里遭了难,那咱就把瓶子退给人家,多少也算尽点心意。
然而王甲这人面皮却‘薄’,说啥也不肯要李樵子退回去的铜瓶子。
李樵子见此也没有再坚持:“那行吧,反正我看这瓶子你也派不上啥大用场,那就先存在我这里,回头我让刘管事给你家送两斗谷子来。”
前言且住,话说那一日刘诠轻车熟路得找着王甲,当面询问其铜瓶的来历时,后者却将一颗脑袋摇得拨浪鼓也似,说什么也不肯承认这个铜瓶是自己送去李家小押的。
虽然王甲矢口否认,但这却难不倒久在柜上盘点,早就见识过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的刘诠:“王甲你不肯认是不是?你小子可别忘了,这柜上还留有那张印盖有你王甲指模的当票!咱也不跟你在这里废话了,跟我去县衙一趟,咱找知县老爷打官司!”
在刘诠声色俱厉的威逼之下,王甲他很快就败下阵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得供认道:“刘爷您别介,小的想起来了,这瓶子是我从火场里捡来的。那一年正好赶上我去县城服城旦……”
(注,城旦:夜间看城巡守防盗防火,一种徭役)
第二百五十一章 玄元仙洞(11)
书接上文。
话说那一年正轮到李家庄的王甲去县城服城旦役。
城旦者,入夜巡城直至晨旦也,一整夜举着松油火把守在城墙顶上喝风,这份辛苦自不必说,王甲他本来也是拒绝来顶这个差的。
然而谁让王甲他是外村入赘到李家村的上门女婿呢?这种苦差事不给你这个外姓旁人怎么能行?
于是李家村的里正二话不说,就把这一旬的‘城旦’派给了王甲,顺便还向其许诺,只要能把这旬的差事对付下来,就免了他家今年的夏税。
有道是‘苛政猛于虎’也,王甲他到底经不起里正免除夏税的诱惑,只得扎束起冬天穿得厚褂棉袍(关外的夜风可凉),打了一个包袱背在肩上,愁眉苦脸得来县城应差了。
好巧不巧的是,和王甲他分到一组应城旦的是一个在县街市上摆豆腐豆浆摊子,名唤豆腐刘的小贩……
这卖豆腐的,就得三更半夜得起来磨黄豆冲豆浆,之后再用卤水点成鲜嫩可口的豆腐,这样才能赶在大清早出摊,将豆腐豆浆卖给那些喜欢做豆腐菜的人家。
这要是天天晚上来应城旦,那不耽误生意么?
于是豆腐刘两眼一转,满脸堆笑得冲着王甲打拱作揖,求其帮自己在点卯的差官面前遮掩一二,也好让自己不要耽误糊口的买卖。
作为回报,豆腐刘他每天都管王甲早晚两顿拌豆腐黍子饭,这热乎乎的咸豆浆也敞开了喝……怎样,这笔买卖划得来不?
那王甲一寻思,心说这上墙戍守其实也就是个唬人的样子,真要是有大队土匪抢火登城,漫说只有两个城旦,就算再加二十个也不济事。
得咧,咋说也能省下十天的饭钱外加驱寒的酒钱(热豆浆)不是?
不过事先说好,回头要是上头怪罪下来,豆腐刘你可自家去跟县丞大人解释。
就这样,王甲他开始了独自一人守城旦的日子;头几天都很正常,但到了第九天的晚上……可就出事了。
那一天晚上,前来考核督查城旦卫戍工作的赵县丞对王甲近十天的夜间值戍差事表示满意。
因此赵县丞特许王甲明天一早就可以回家,最后一晚城旦让那个豆腐刘搁这儿盯着……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他那点花花肠子,这晚上不脱岗,早晨那锅热气腾腾的豆花是咋变出来的?
王甲得知自己再熬一晚就可以回家去休养,不禁喜不自胜,连忙冲着赵县丞点头哈腰的卖力讨好,还自告奋勇得去城门洞子里推阖城门,同时大声呵斥城门口那三三两两的行人,让其动作加把紧,王大爷要关门了。
(注:县丞是负责全县察查缉捕巡检卫戍等事务的副县级官员,在每天日暮时分到城门口巡视并关门上栓是其份内工作……王甲主动下手代劳,自然是为了拍这位赵县丞的马屁。)
然而老天爷似乎是不愿让王甲如愿,那一日王甲使出浑身力气,满头冒汗得将一扇丈许高矮,怕不是得有两百来斤分量的铁钉合页木门推阖。
就在这时,打远处的管道上,突然腾起一阵斗乱的烟尘,那风中还隐隐传来一阵阵人喊马嘶,‘嘚嘚’的马蹄声密集得好似唱戏开锣前打得鼓点一般,似是有一伙人正拼命打马狂奔。
见有马队行商要进城,王甲他只得停下推门的动作,轻倚门扇,气喘嘘嘘得抬起袖子去擦额头上细汗,同时还撩起衣襟轻轻地往怀里扇风。
王甲心说这帮客人怎这么会挑时候,偏偏赶在王爷爷我推阖上一半城门的时候进城?
如今王爷爷我可是累得够呛,断不能把已经推阖的门扇再推回去;你们待会催马进城的时候,可千万留神仔细些,莫要撞在门板上磕折了门牙!
就连赵县丞连同身背后两个一起挎刀巡城的衙差也对远处那伙纵马而来的‘客商’发出“哼”的一声冷笑,各自抄着手立在半阖的城门前……瞧这样子,待会儿那伙骑奔马而来的‘客商’若不将出些财货来孝敬上差,这想进城却是难了。
然而就在县丞王甲等人打谱拦门索贿时,一个目力较好的衙差突然低低得“哎”了一声。
待定睛细看一番之后,这名衙差脸色顿时一变,连忙凑到赵县丞的耳边拼命压低嗓音道:“大人,来人背上有燃香!”
一听来人的背上居然插有燃着的香头,方才正撇嘴冷笑的赵县丞也是悚然一惊,忙翘起脚,手搭凉棚朝着来人方向一看,接着就手忙脚乱得招呼两个衙役:“快,快,快开门!”
话说那王甲正抄着手,等着看好戏,没想到这戏没看成,自己这边反倒成了扮戏的人,这脑袋当中一时就没转过圈儿来,随即就被怒气冲冲的赵县丞奔着屁股恶狠狠得踢了一脚:“耳朵聋了吗?”
这一脚登时将懵头转向的王甲踢得明白过来,忙不迭跟在县丞衙差身旁,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推这扇刚闭阖的城门,总算抢在这伙骑马汉子赶到之前,将城门再度推得洞开。
只见一个全身青衣劲装打扮的粗豪汉子,背上紧紧地斜挎一只锦布包袱,脖领上还插着一只小指粗细,那香顶头兀自有青烟缭绕不尽线香,那模样真是说不出的古怪
那粗豪汉子在城门口“吁”得一声喝住胯下汗湿淋漓的奔马,回身冲着身后十几条汉子猛得一挥手:“进城四散,明早徐家客店集合。”
身后那些汉子顿时暴喏一声,而后于口中连声唿哨,催动胯下奔马,生生将速度又提起一截,就这样来势汹汹得冲入洞开的城门之中。
见手下纷纷入城,为首那背着锦布包袱的粗豪汉子面色稍缓,待扭头冲着来路一张,发现并无人马追踪前来,这才轻出一口气,而后颐指气使得冲着赵县丞等人一挥手:“你等速速闭门,今夜切不可放任何女人入城;事成之后,香祖面前,记你一功。”
王甲他不意来人竟如此蛮横,,自己与县丞衙役几个吃力流汗得将其一行放进城来,不说赏赐感谢,到头来竟然连客套话都没一句……哪个稀罕你那鸟香祖记下的功!
然而没等王甲出言嘲讽,为首的赵县丞却满脸堆笑得冲着那汉子连连打拱:“还请香头放心,下官这就带人闭城。”
待那粗豪汉子驾马去得远了,赵县丞才将脸上的假笑扯下,冲着那汉子离开的方向小声嘀咕:“真是活见了鬼,燃香那帮人来西谷这个小地方作甚?千万不要惹出什么事来才好!”
又念叨了两句,赵县丞猛然醒悟到自己失态;许是觉得有些挂不住面子,这赵县丞回身又重重踢了身后王甲一脚:“瞎了眼的呆才,你鼻子顶上那俩窟窿是喘气使得?那么老大一群人都看不见,就知道下手闭门!”
最后,赵县丞在丢下一句“快些闭上城门,今夜把自家招子放亮些,敢惹出事来就送你去衙门口领受一顿竹板炒肉!”之后,就重重一跺脚,引着两个衙役匆匆离开了。
没想到这马屁居然会拍到马腿上的王甲悻悻然一抹鼻子,而后转身“嗨唷嗨唷”得推闭城门,垂头丧气得揉着酸疼不已的腰腿,想在城门洞里找一处避风的角落坐下歇歇腿脚。
就在这时,王甲他猛然觉得自家背心被一件锋利尖锐的硬物一顶,同时耳边响起一个犹如林间黄雀一般清脆婉转的女子嗓音:“想活命就说实话,方才点香赶路的那些人都上哪里去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玄元仙洞(12)
猛然间被人用尖锐的刀尖顶住自家后心,在这种情形下,还能面不改色言谈自若的勇士可谓万中无一。
好在王甲他这人的胆子虽然不大,脑子倒还算灵光,虽然已经被自己背后拿刀子那人吓到腿肚子筛糠,仍然吐字清楚地回答道:“一群十三四个点香骑马的粗豪汉子,进了城门就四散不知去向,只听那个背锦缎包袱的汉子讲,让他们明天一早到徐家客店集合。”
见王甲他居然对答如流,身背后这个嗓音清脆的女孩反倒有些迟疑:“你莫不是在骗我?这群闻香教徒行事之时一个赛一个的狡猾,怎会将自家过夜的下处逢人便讲?”
发觉背后那女子分明是不信自己的供词,王甲他这一颗心登时就跳到嗓子眼,这嗓音也带上了三分哭腔:“天地良心,小人适才所言句句是实!如有蒙骗,定叫我……”
话说王甲他正指天誓地得发誓,冷不丁就觉得自家右肩膀头突然一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跳到自己肩膀上一样。
王甲他心头剧震之下,下意识得往右肩方向一偏头,双目正对上一张酒瓶底大小,黄呼呼毛绒绒的怪脸。
就见那张怪脸上一对黑豆般的小眼冲着王甲“唰唰”得快速眨巴两下,后者顿时觉得自己头皮下面的脑浆子猛地一跳;接着这腿脚就跟踩在棉花上一般不听使唤,整个身子也随之软绵绵得倒了下来。
就在王甲他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刹那,他依稀听见一个格外低沉的嗓音低声咕哝道:“霞儿,这人说得是实话。看来……”
等到王甲再度悠悠醒转,却发现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四周一片寂静。
先前站在身后用刀子抵住自己后心的姑娘连同那个跳在自己肩膀上,吓了他王甲一跳的毛脸怪物全都消失不见,只剩王甲他一人仰面朝顶得躺在城门洞子里。
从王甲后脑勺上那个兀自隐隐生痛的肿包判断,方才他昏迷倒下之时,那个站在身背后的女人显然没有托其一把的兴趣,就这样任由他王甲像个无知无觉的木头人一般倒下。
揉着疼痛不已的后脑瓜,王甲他恨恨得向地面上吐了一口吐沫:“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好端端撞见一个母夜叉!王大爷咒你一辈子都找……”
正当王甲他咬牙切齿得蹲在地上连声咒骂时,其人却突然一怔,瞠目结舌得盯着县城东北角上那块已经被映得通红的夜幕,在心中暗暗叫苦。
“他大爷的,城里走水(失火)了!”
作为一个夜间值守巡城的城旦,一旦城中失火,王甲他绝对逃不了干系。
于是这个王甲就急急忙忙得赶去火场,同时还挨家挨户得拍门叫喊,将睡梦当中的百姓喊起来一同救火。
天幸,这座关外小县中的常住居民并不太多,这住人的茅舍木棚之间留有不少空地,再加上火情发现得及时……经过王甲等人一夜的扑救,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很快就被扑灭了。
等次日天明知县领着几个掌管户籍账册的书吏来过火现场统计损失时,他们惊讶得发现:除了火场中心的赵家客店被烧成一片瓦砾,那个侥幸从火场逃生的赵老板正领着一家人蹲在废墟旁哭天喊地得嚎啕之外,其余的损失可谓甚微,并没有任何人员伤亡。
然而就在知县老爷刚刚面现喜色之时,眉头紧锁的赵县丞带着几个满身黑灰的衙役一路小跑得冲到知县身边。
只见那赵县丞几步冲到知县身旁,先挥手将周遭的书吏衙役赶开了些,之后才将嘴贴在知县耳边,拼命压低嗓音道:“大人,大事不好,出人命了!”
原来方才赵县丞正带着几个衙役勘察火场,寻找起火原因之时,一个眼尖的衙役突然发现客店后院马棚之中,那熏得焦黑石马槽底下,竟然漏出一道三四寸宽窄的缝隙……原来却是一个挖在马棚下面秘密地窖,这地窖的窖口,正在开在马槽之中!
彼时关外道路不靖,故多有百姓在自家房舍之下悄悄挖掘可供躲避盗匪的地窖。
因此这个衙役当时并未多想,只是本着随便过去看一眼,瞧瞧地窖里堆藏的粮食布匹是否被大火殃及,自己能否捞上一票好处的念头,凑到石槽跟前,往那道缝隙里瞥了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让那个衙役像是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法一般,维持着这个俯身探头张望的动作,瞪着眼张着嘴,一动不动了……
后来还是带人四处巡查过一圈的赵县丞发现这个衙役的样子有些古怪,特地上前推了他一把,这人才猛然醒转过来,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被这个衙役吓了一跳的赵县丞正待发火,无意间也顺着衙役的视线,往马槽底部漏出的缝隙深处一看,登时也发出“啊”得一声惨叫。
原来只有走到马槽正上方,才能隐约看见地窖深处的情形:有两排参差不齐的黑黄大牙,正正得冲着正上方的地窖开口!
其实,这两排牙齿并没有没什么可怕的,就算再多几排也无所谓。
可要是一个人的脸上只能看见两排牙齿,那就是意味这两排牙齿的主人已经整个被大火烧成一具炭黑也似的焦尸!
见出了人命,赵县丞登时就觉得头顶上青筋“啵啵”得直跳,一把扯过一个衙役:“去寻那个王甲,让他下地窖去把这具焦尸背出来。”
没法子,过去这上门女婿么得人权,什么苦事累事儿都得落在你头上。
这戍城墙是你,挖河沟是你,往城外乱葬岗子上背运死尸的还是你。
所以真心搞不明白,为啥那么多人抢着要去当赘婿……嘘,你们什么都没看见。
虽然王甲他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可架不住赵县丞声色俱厉得威胁:“王甲你给老爷我听好了,今儿个你要是敢不下去,往后李家村的城旦就全是你小子!”
万般不情愿的王甲只好取来一条绳子,由两个膀大腰圆得衙役坠着,推开马槽底部的活门石板,担惊受怕得爬了下去。
然而等王甲爬下地窖才发现,他的工作量远不止站在石槽正下方的这一个:那丈许方圆的地窖里,全都是或倒或卧的焦尸!
第二百五十三章 玄元仙洞(13)
上回书说到被强征服城旦役的王甲在赵县丞的逼迫下,怀揣着一万个不如意,磨磨蹭蹭得搬开马槽底部的活门,沿着地窖口洞壁上浅浅的石脚坑,提心吊胆得爬了下去。
好不容易等王甲爬到地窖底儿,早已等得不耐烦的赵县丞又用绳索从窖口上面坠下一个松油火把,让王甲他找地方插起来照亮儿,抓紧时间把那具咧嘴呲牙的焦尸背上来。
然而等王甲找到地方插好火把,下意识得回头往地窖深处一张,登时就发出“妈呀”一声惨叫,整个人“咕咚”一声就倒在地上筛起糠来。
原来,在这个秘密地窖当中,还有十来具在昨夜大火中葬身,虽已化做黑炭,仍然维持着丧生前一刻痛苦挣扎姿势的焦尸!
俗话说得好,贞子其实不吓人,吓人的是她能从电视机里爬出来,这个明显违背常理认知的过程……为啥一直有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混进来?算了,无力吐槽了。
王甲他明知道自己要下来背运焦尸,自然也就做了一点心理准备。
然而冷不丁得看见十几具黑炭一般得焦尸冲其伸手探爪,一边还咧开大嘴,露出两排乌黄牙齿做出一副正无声嘶吼的样子。
饶是王甲他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咕咚”一声坐倒在地,一边抬起胳膊,双手交叉得护住自己的头颈,一边哆哆嗦嗦得往地窖墙壁上缩去,同时这嘴里也“妈呀”、“鬼呀”得惨叫起来。
说来也是巧了,王甲在地窖底下这么鬼哭狼嚎得一折腾,登时就将地窖开口正下方这具焦尸给撞倒在地,一下子从其身上滚出十几粒或黄或白的散碎金银来。
如果要问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一个已经骇到魂不附体的人再度焕发出无所畏惧勇气,那么其中一样,肯定就是这种黄白之物。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即便明知此去九成九是个死,也总有那眼红大额赏格而不顾生死之人。
虽然王甲他被地窖里的焦尸群吓得好悬没尿了裤裆,但和被鬼怪撕扯吞噬比起来,王甲他更怕受穷!
因此王甲他一见那焦尸身上居然掉出十几颗豆粒大小的散碎金银,登时就奋不顾身得一下扑了过去,抓起那些已经在昨夜烈火当中烧得有些发乌的碎金银,连上面沾染的黑灰都不带擦拭,就塞进口中,狠狠一咬!
待看见那碎金豆上留下清晰的牙印儿,王甲他顿时心神大定,猛然一抬头,眼神热衷炽烈得盯着地窖深处那些倒卧在地的焦尸。
就在这时,突然从地窖口上方传来赵县丞的大声呵斥:“王甲你搁底下鬼吼怪叫得整什么幺蛾子呢?咋还不见你把尸体背上来?”
见赵县丞在上面恶声恶气得催促,王甲他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些当官的,索要起孝敬来真是比林子里那些吮吸人鲜血的蚂蟥还要狠!赵县丞他们要是下来瞅见这尸体上的金银,那肯定就没我的份了!”
想到这里,王甲他忙不迭得抬头冲窖口大喊:“回大人的话,在这地窖深处,尚有十来具被火焚烧的焦尸……小人方才一不留神吃其一吓,这才叫嚷了两声。眼下小人已经定住了神,这就背尸体上去。”
一听下面居然还有十几具死状凄惨的焦尸,方才正围在地窖口的赵县丞等人,“呼啦”一下子就往边上散开好些。
待站在了脚跟,赵县丞先是冲自己手下那些衙役鄙夷得哼了一声,接着就开腔温言抚慰尚在地窖之中的王甲,嘱咐其安心结绳背尸,并拍胸脯许诺事成之后,自己会代其向知县大人请赏。
闻听县丞要代自己向知县请赏,王甲顿时就朝地上恨恨得吐出一口:“请个鸡毛赏!就算这赏钱能给下来,你赵县丞难道就能忍住不从中分一嘴?最后还不是王大爷我吃力流汗拿小钱?”
不过这些念头,王甲他也就只敢在心里转转,随便找了几句客套话将赵县丞应付过去,这心里却转开了活泛念头。
“王大爷我这趟出来应役,一连九日,家里那婆娘竟然连句口信都不托人捎来,人家孟姜女还知道去长城脚下哭一嗓子呢!可见这婆娘心里压根就没咱,今后这日子能不能过得下去还是两说……此时不抓紧时间找点外财,更待何时?”
想到这里,王甲扭头转向跟前一具倒卧在地的焦尸,“嘿嘿”冷笑着走上前,俯下身去,从头到脚仔细摸索起来。
却说那王甲将地窖中十几具焦尸挨个从头摸到脚,这才攥着手心里沉甸甸的小半捧金银,心满意足得站起身来。
不知是不是手中这些金银的缘故,王甲他越看这几具焦尸越觉得顺眼,就连那几张唇枯舌焦牙口洞开的大嘴都耐看了不少,心说:“得咧,我王甲既然在你们几个身上得了不少好处,那咱待会往外搬动你们这几块黑炭的时候,也稍稍留心在意些个,尽量将你们全须全尾得带上去。若是能就此留个全尸,这下辈子也好去地府投胎。”
说干就干。
只见王甲他先将手中金银放入怀中揣好,接着便挽袖至肘,又向掌心“呸呸”连声吐过两口唾沫,就这样弯腰抱起地上焦尸。
那一日,王甲他屏住呼吸,竭力不去嗅闻那尸体身上刺鼻的焦臭,将怀中的尸体搬运到地窖口下码放,以便让赵县丞他们坠下绳索吊运尸体。
然而就在王甲俯下身去抱一具面朝向里倒卧在墙脚处的焦尸时,变故却陡然而生!
前面说了,这地窖当中的几具尸体都已被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彻底烤焦,虽然外表仍有人似的轮廓,这份量却要比真正活人轻上不少。
唯独这具面朝墙里的焦尸却要比其它尸体沉重许多,因此王甲第一下就没能将其地上抱起。
待王甲使足气力,二番将手插到焦尸身下往上一举……只听“咔嚓”一声,那具焦尸的两条胳膊齐刷刷得循肘而断,露出一个被火焰燎得有些发灰,上面还遍体镂刻稀奇古怪花纹的大号铜瓶子!
第二百五十四章 玄元仙洞(14)
见怀里的焦尸‘咔嚓’一声断了双臂,王甲顿时头皮一麻,登时就将怀里的焦尸甩到一边,闪身后跳到一旁躲避。
片刻之后,王甲发觉地上那具被他不小心撅折双臂的焦尸并没有站起身来,张开那张满是焦黄牙齿撕咬自己的意思,这才拍着胸口定了下身,暗忖一声“自己吓自己”,走上前俯身察看那焦尸身下的古怪铜瓶。
看过两眼,王甲他心中一动,上前抱起铜瓶,又拾起那焦尸的两条断臂,凑在铜瓶上狠狠得蹭了几下。
这下那个本就被烟火燎烤到黢黑的瓶身上又粘上些不停散发出熏人焦臭的淡黄色尸油,真是要多埋汰,就有多埋汰。
忙完这一切,王甲他兴冲冲得抱起‘精心’修饰过的铜瓶,凑到地窖口,冲着垂下绳索的方向大喊:“赵官长可在?还请快些将小人拉拽上去……小人在地窖中找到一个稀罕玩意儿!”
这位看官,那瓶子要是给你,你会要么?
当赵县丞看到王甲他居然一脸讨好得给自己抱回这么个又埋汰又恶心的古怪铜瓶子,当场差点“哇”得一口吐出来,连忙一脸厌恶得冲着王甲接连摆手。
“行了,行了,快把那瓶子放在你脚边!”
只见赵县丞他用白色方绢掩着口鼻,强忍着胃中疯狂上涌的酸意,勉勉强强得凑上来稍稍打量了一番王甲抱上来的铜瓶,这眉头登时就皱成一个大疙瘩。
赵县丞心说李家村的李璗(李里正)到底是从哪里寻来这么个村汉?就这破烂腌臜的瓶子也当成是宝贝?这眼力心眼儿得缺成什么样啊?李璗那小子该不会是故意用这个村夫蠢汉来应付我吧?
想到这里,赵县丞心里突然一动,接着便皮笑肉不笑得冲着王甲“嘿嘿”一笑:“你就是李家村的王甲是吧?真是条踏实的汉子,昨夜更是一直在奋力扑救火险……做得好,有功!”
只见赵县丞从怀中掏出一张叠成四方,上面还有隐隐墨迹的纸包,遥遥得抛进王甲怀中。
“如此卖力办差,不赏你点甜头也说不过去。拿着这张咱开出来的条子去寻你们村里正,就说咱赵俊抬举王甲你小子,免了你家三年的杂役。把地窖里那些焦尸都搬上来你王甲就可以完役回家了……对了,那边的铜瓶子也顺道赏你了。”
说起来,这个王甲倒真是有三分急智,居然晓得欲拒还迎。
若是王甲他不主动交出这个满是尸油的铜瓶子,八成就有那心思活泛的衙役要打王甲的主意。
一旦要是哪个衙役打着查验王甲有无私藏夹带的幌子上前搜身,那王甲先前从几个闻香教徒身上摸来的散碎金银说不得就要易主了。
一见王甲他从地窖里喜滋滋得抱上来这么一个满是尸油焦灰的破瓶子,几个围在赵县丞身边的衙役齐刷刷地往后退了一步,纷纷在心里打定主意:待会即便赵头儿说出大天来,也绝不松口下地窖去背尸……瞧这瓶子身上又是油又是灰的,底下不定多埋汰呢!
见自己身边衙役都苦着一张脸拼命向后缩,赵县丞知道今日不给王甲他点甜头怕是不好交代了,总不能既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
瞧着王甲一听将瓶子赏给自己,就一脸惊喜得卷起袄袖子,在铜瓶上又呵又擦的猴急模样,赵县丞暗道一声倒霉。
“看样子,这王甲八成是个从没见过钱文的穷鬼,定然是那李璗使法子推出来应付咱的!早知如此,这差事还不如派给后街卖油炸鬼的邓三儿。就算讹不出几个钱来,能像刘七那样天天早晨管咱一顿也成,这一碗热豆腐脑再配上两根油炸鬼……它不香么?”
(注‘油炸鬼’即今天的油条,古人不懂掺在油条当中的生碱受热产生二氧化碳发泡膨胀的原理,误以为油条在沸油中膨胀是面点小贩借用鬼神之力而为之,故称其为‘油炸鬼’,一笑。)
闲言少叙,却说王甲他二番下到地窖之中,如图一个牵丝木偶般,将地窖当中十来具焦尸逐一搬运上来。
待忙完这一切,王甲兴冲冲得谢过赵县丞宽差免役之恩,转身来到刚开张的早市上。
王甲他先寻了一处开水灶,使三文铜板向烧灶主人讨了盆热汤,匆匆洗净了手脸;扭头又去隔壁早点摊上买了几个刚出锅的热包子,就这样一面吃,一面大步流星得直奔李家村而来。
(注,开水灶指专门售卖热水的人家。过去薪柴很贵,普通人家舍不得常烧热水,只有在烹饪早饭晚炊之时,才会就着热灶,顺便烧两壶开水。
一旦家中来客需要泡茶款待之时,这家人就会去集市上开设的开水灶里买些开水回来使用。)
姑且将赵县丞与陈县令商议如何妥善处理这十几个闻香教徒的事情放在一边,单说王甲他自打离了怀犀县,先是坐在官道旁一个大青石墩子上,如饿狼夺食一般啃吃了怀中几个热包子,又心满意足得拍了拍那沉甸甸的钱袋,而后认准方向,背起铜瓶,大步流星得直奔位于皮夹沟的李家村而来。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王甲这回在那伙闻香教徒身上足足捞了七八两金银,那叫一个人长精神脚下生力,往常需要走一个多时辰的路途,竟然只用了大半个时辰就赶到了地方。
从皮夹沟这个地名就能看出,李家村是个位于山沟沟里的小山村,这村里多得是靠山吃山的猎户与采山客,少有人耕种为生。
也就李里正他爹李樵子发达之后才雇人在村尾地势平坦的地方开垦出来百十来亩山田。
正是为此,绝大多数李家村的村民都没有早起的习惯……这进山采猎是体力活儿,不把精神头养足可是不成。
因此,王甲他这一趟打县城回来,就只在村口碰见一个身背荆筐早起拾粪的老汉,与其稍稍客套招呼一声,就大摇大摆得进了自己家门,挥其拳头冲着两扇紧闭的门板,“咣咣”就砸。
“家里头的,快开门啊,你汉子我打城里回来了……快去灶下烧点水来给我洗洗!”
王甲他这一砸门不要紧,房里登时就是一阵推搡家具的乱响,而后有一个惴惴不安得女子声隔着门板颤颤微微道:“当家的?!你……你不是明天早晨才回来吗?”
第二百五十五章 玄元仙洞(15)
“好一对背地里行苟且之事的奸夫**,我王甲这才离家几日,就已经不知廉耻得勾搭上了?!好好好,你们两个当真做得好事……咱这就去衙门口,打官司!”
上回书说到,王甲因为下窖背尸有功,得以提前一天交卸城旦的差事,就这样兴冲冲得返家休养了。
不过有句老话叫‘乐极生悲’,王甲刚高兴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发现自家的房门被人从内紧锁,并且自家媳妇还隔着门板,慌慌张张得道出一句“当家的,你怎么回来了?”。
这要是还不知道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就真有点侮辱人家王甲的智商了。
好在王甲这人倒还有些急智,他先是狠狠砸了两下门板,高声呵斥房内之人赶紧开门,待发觉自家媳妇只是一味得躲在房门之后哆哆嗦嗦得跟自己搭话,并没有半点要开门的意思,这心里登时就琢磨开了。
“这贱人明知是我在门外,却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得跟咱哀告闲扯……这却是作怪!若是她真藏了男人在房内,就凭这几句赔情,我王甲就会放过她不成?不好,这贱人分明是在故意拖延,那奸夫定然要跳窗逃跑!”
想到这里,王甲再无迟疑,迈步就往厢房后窗的方向赶去。
王甲刚转到房后,就见一身神色慌张的男子,上身套一件女人穿的水绿汗衫,下身仅着一件犊鼻短裤,赤着一对白花花的大腿,正用手推开那扇离地一人多高的后窗,一条腿骑跨在窗棱之上。
这仇人相见,是分外眼红!
王甲不加细想,回手抄过身后背着那个沉甸甸的铜瓶子,冲着那跨坐在窗棱上的男子全力掷去:“去你大爷的!”
话说那男子被人堵门捉奸,本就心惊肉跳魂不守舍,眼下又将大半个身子卡在后窗这种不上不下的地方,当真是避无可避。
这人仓促之间只来得及竖起一条膀子护住自家头脸,接着就被王甲丢出的铜瓶在左肩胛骨上砸个正着,登时就高声惨呼着跌回房内。
闹出这么大动静,王甲他家的左邻右舍岂有不出来察看究竟的道理?
待几个青年汉子合力用肩膀撞开那扇被方桌从后顶死的房门,就见王甲他媳妇穿着一件半袖中单坐在炕上,用手遮着脸“呜呜”得抹泪……有一个二十许岁的年轻后生正龇牙咧嘴得捂着自家左肩膀头,倒在地上不停翻滚哀嚎。
这时就听人群当中突然有人惊噫一声:“这不是后村看守瓜田的二柱子么?”
奥,原来这个奸夫名叫二柱子。
书中代言,这李家村本是一处由樵夫猎户组成的小村子……若问附近大山上有什么山货猎物,村里人能给你说得头头是道;但要问如何开垦耕地播种谷物,那还是干脆摇头得好。
自打因黄七郎报恩而发达之后,深感每日进山讨生活风险太高的李员外决意在村后山坳里开出一片田地。
为了践行这一目标规划,这些年李员外(李樵子)先后收留了不少从外地一路逃荒讨饭而来的流民。
靠着这些流民的帮助,李员外终于将山坳里这几十亩山田给开垦出来,而那些留下来垦荒的流民自此就摇身一变成了他李员外家长工佃户。
这个二柱子就是一个去年打村外逃难而来的流民,在被李员外一家收留之后,专门负责看守瓜园菜地。
然而这瓜田与王甲家一在村头一在村尾,之间相隔甚远,却不知这个二柱子又是如何与王甲他媳妇背地里搞在一处。
闲言且住,一听有人识破这奸夫是李樵子家的长工,王甲顿时就将一肚子火气撒到人群当中那个被村民寻来主持公道的李里正头上。
“好你个李璗!我说你这回为啥单把城旦派在俺王甲的头上,敢情就是为了方便你家长工背地里来和俺媳妇偷情?你这可是知法犯法!走,跟我到县里见官说理去!”
发现王甲他要胡搅蛮缠,李里正登时就将脸一板:“王甲你休要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睁开你那对狗眼看看,这些年大伙儿谁家里头没有被派差应役?合着全村就你王甲一人身娇肉贵服不得役么?”
这围观的村民谁敢云个不字?立时便纷纷附和起来;这样一来,王甲他反倒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敢当众打里正的脸,今后不想在村里混了?)
见王甲的气焰暂时被自己打压下去,李里正登时佯怒抬手,冲着王甲身后那几个青壮村民一指。
“你们几个都是聋子?没听人家王甲说要进城见官?取索子来,把这对奸夫**都给我捆上!今天我李璗就要大义灭……我呸,这二柱子就是我家一长工,和他有狗屁亲戚!把人的衣服给我扒了,再取面铜锣在前面打着,我要在全县城的老少爷们面前好生臊臊这对狗男女!”
要不怎么说旧社会的官儿都心坏呢?
表面上,李里正是站在王甲一方替他说话,暗地里却是用话头拿住王甲,逼得他主动低头服软。
不想让你媳妇光着身子在外人面前春光大泄,你小子就别跟我耍横,老老实实听我招呼;不然就让你小子知道厉害,反正待会儿被看的又不是我媳妇!
李里正这么一板脸作色,围观人群当中登时就走出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解劝王甲:“后生你听老夫一句劝,这么作践自家媳妇,最后吃亏的还不是后生你?”
“就是,再说后生你一个外姓人,这些年定是吃了这婆娘不少气头。要是今日你能放她一马,老汉管保这婆娘拿你当大爷伺候,却不是将前些年吃的亏欠全都找补回来?”
见周围乡邻纷纷开腔解劝,王甲他心知继续和李里正顶牛绝落不下好处,于是就借坡下驴,缩着脖子走到一旁不言语声了。
见王甲他服软不吭气了,李里正微微一点头:“来人,取家法来,先打断二柱子他两条腿,再丢到树林子里喂狼!”
说罢,李里正他便不在理会面如死灰的二柱子,扭头转向双膝跪地,此刻正瑟瑟发抖的王甲媳妇。
“好个不要廉耻的妇人,今日如不是你男人王甲他肯松口饶你,定要将你这**绑去县城坐一回木驴不可!
从今往后,若是再有人言于李某,说李氏你给王甲他使脸色递冷茶剩饭,你就去树林子里跟二柱子一块作伴吧!”
第二百五十六章 玄元仙洞(16)
上回书说到王甲卸差回家之后,不意撞见妻子与他人在房内鬼混。
经过李里正一番审理处断,奸夫被逐出村外,而王甲的妻子也被勒令悔过自新,从今往后要把王甲他当成大爷一般伺候。
要照一般的套路,王甲他这回算是抄着了,不但从闻香教徒身上搜到一大把金银,那个往日高高在上的母老虎也算是被拔去爪牙,今后要圆要扁都随他王甲大爷的心意。
再加上媳妇娘家的兄弟早在岳丈故世之时就分家搬往外村别居,今后李家村里连个帮王甲媳妇出头说话的人都找不着:照这样下去,王大爷他岂不是要爽歪?。
可惜……
就在王甲返回李家村后的第三天,这人就突然发起一阵高烧,整个人就烧得如同一块火炭一般,最后请医开药好一阵折腾才保住一条小命。
然而这还不算完,经此一场大病,王甲他还坐下一个病根,这人一吹到寒风就开始从气管里不断往外呛咳一种满是黑沫子的黑痰!
听有见识的老人讲,王甲他这是在下地窖背尸时,被那地窖里焚尸的恶气给呛了……从今而后,这身子一受寒就会发病,这种病根没得治,定要跟他一辈子了。
“那王甲虽然从闻香教徒身上得了不少金银,却也添了一个总也填不满的无底洞……纵有金山在手,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这王甲最后实在走投无路,才把那个被他当宝贝一般藏起的铜瓶子压在李家开的小押,换了几斗黍子回家过活。”
一番话说罢,黄七郎冲着杨从循和胡三不无得意得呲牙一笑:“现在二位搞明白黄某的话中之意了?”
不承想,黄七郎他这副作态是白摆了,除了杨从循一脸问号得直摇脑袋,小狐狸他更是气哼哼得一吹胡子:“想说啥你黄七郎就干脆说明白了,又是王甲又是闻香教得绕一个大圈子……你当这是水字数骗稿费呢?”
发现自己一番小心思全都白费的黄七郎顿时就满头黑线:“敢问两位兄台,莫非你们二位不知道什么是闻香教么?”
“不知道!哪个耐烦是闻香还是嗅臭……你黄七又话不妨敞开了说,少在那里拐弯抹角!”
黄七郎被小狐狸猛呛了一通,脸上顿时一阵红白作色,“这个那个”得好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见多识广的火龙驹轻捻着唇边胡须,凑到小狐狸耳边低声耳语起来。
原来这闻香教始创于大明万历年间(1610),其教主王森,本河北滦州一乡下农户。
据传,其人时常手持一狐尾,自称曾于阱中救一野狐,为报答救命之恩,这狐遂以阱中断尾相谢。
颇为有趣的是,那些想要加入闻香教的教徒,需先行闻过王森手中的断狐尾;只有称其异香扑鼻者方得入教,故此得名“闻香教”。
这就是黄七郎脸上红白作色,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原因。
这在胡三面前提‘闻狐狸尾巴’入教的闻香教,那不就是当着和尚骂秃子么?
好在杨从循这边有个比较熟悉关外人情世故的火龙驹给撑场子,不然黄七郎心中的好戏可就没法儿往下唱了。
自打大明天启二年(1622),闻香教在关内起事,旋即被官府剿灭之后,那些残余教众渐渐流窜到关外苟延残喘(当时关外归清人管辖)。
本来呢,这闻香教在经历明廷搜捕绞杀之后,不过是尸居余气,任由其在关外自生自灭也就是了。
然而就在七八十年前,这伙本来行将就木的闻香教徒突然就死灰复燃,一下子将声势做大,一时间招揽到无数刀头舔血的贪狠彪悍之徒入教。
这个复兴起来的闻香教许是当年被人杀得怕了,虽然再度得势,却一不冲犯官衙仓监,二不聚众起事抗粮……因此统辖关外的满洲将军及其下的大小官吏都对其睁一眼闭一眼,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有意思的是,这伙再度得势的闻香教徒这回终于开始名正言顺得‘闻香’了!
“方才七郎曾提到,当年那伙骑马冲过怀犀县城门的劲装男子个个都在背上点着一根粗大的线香。这便是闻香教徒的遭遇袭击之时的标准姿态了!”
原来,闻香教徒身后所背的那根线香里面混有独门秘药,一旦人马闻过这种香烟,很快就会亢奋无比,可以一连赶路数昼夜都不知疲倦。
不过闻香教的这种秘香只能生效一时,并且其中还有莫大后患。
一旦秘香的药效过去,方才还生龙活虎的教徒,立马就会手足酥软如一滩烂泥;而教徒胯下所骑乘的骏马更是跑得废了,即便不脱力而死,今后也再不能健步如飞了
“依老夫所见,这伙闻香教徒定是不敌杨兄弟令堂与黄二奶奶合力夹击,这才点起秘香夺路奔逃;为步迷烟,甚至还故意当着王甲他们几人的面,高声宣称自己一伙将散入城中躲避,暗地里却悄悄躲入赵家客栈的地窖。”
原来这伙闻香教徒心知胯下骏马行将倒毙,故意当众散布迷烟,为得正是将杨慈霞与黄二奶奶吸引去城中搜索;而自己正好趁机躲在地窖之中休息喘息。
等到身上气力恢复,这些闻香教徒便会从藏身地窖中爬出,在客店赵老板处换过新马,而后重新点起秘香,夺路而逃!
这杨慈霞与黄二奶奶毕竟都是血肉之躯,在一白昼辛勤赶路之外,兼又一夜不眠得满城大索;彼至此时定然是强弩之末,也只能对燃香而去的闻香教徒望尘兴叹了。
却不曾想,这杨慈霞与黄二奶奶竟然对闻香教徒行事风格一清二楚,并未中对方的疑兵之计,而是直捣黄龙,径直杀向实为闻香教桩脚的赵家客栈,将躲藏在地窖之中,此时正因秘香药效消退而无力反抗的闻香教徒一网打尽!
这便是作茧自缚了。
“具体情形诚如这位灰家前辈所言,然二姨妈她们却并非有意要将十几个闻香教徒全部烧死,那一次……”
听黄七郎讲,那一夜杨慈霞与黄二奶奶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闻香教一伙潜藏的地窖……原来这杨慈霞是格格坳一族的多尼圣女,天生就能‘听’懂鸟鸣兽语,并能通过翩翩起舞得方式同鸟兽唱和互答。
正是靠着这个本事,那群闻香教徒好悬没让杨慈霞追吐了血,甭管是在岔路口,往错路故意丢弃马粪,还是清扫马匹跑过蹄印,都瞒不过杨慈霞的眼睛……一只在天空当中翱翔的雄鹰!
试问,四个蹄又怎么跑得过两条翅膀?
正是在天上鹞鹰的指引下,杨慈霞与黄二奶奶一步弯路也没多走,反而还时常抄小路走捷径,逐渐缩短和闻香教徒之间的距离。
随着天上的日头逐渐西沉,鹞鹰的视野也大大下降……不过这对能听懂百兽语言的杨慈霞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在一伙老鼠的帮助下,杨慈霞与黄二奶奶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藏身在地窖之中的目标。
然而就在杨慈霞和黄二奶奶气势汹汹得杀入地窖之后,一个意料之外的变故却发生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玄元仙洞(17)
“后面的事情,咱是从二姨那里打听出来的……”
就在杨慈霞和黄二奶奶在一群‘过街老鼠’的指引下,摸到那个挖在客店马槽之下的秘密地窖门口。
至于这群老鼠是怎么注意到那些身上插着尚未燃尽香头的黑衣劲装汉子一个接一个得沿着开在石马槽底部的暗门爬入地窖……那是因为客店掌柜赵老板也和这群闻香教徒一伙儿。
为了更好掩饰那些藏进地窖的同伙,待这群人从里面将暗门推阖之后,赵老板特地往马槽里抱了两捆上号的干草,又往草料上面撒了厚厚一层用火烤出焦香的秕谷(不饱满的谷子)。
这样一来,马厩里养着的那几匹叫驴走骡一下子就被秕谷散发出来的香味吸引,迈步来到马槽跟前,争相将脑袋埋入马槽中大啃大嚼起来。
然而被秕谷香味引来的却不止是这几匹马骡……
早在赵老板安排伙计在伙房里生火烤秕谷之时,一群饥肠辘辘的老鼠就顺着空气中的香味,纷纷聚集在伙房门口。
这群老鼠紧紧盯着那半斤在铁勺中上下颠烤的秕谷,一口接一口的吞咽馋涎,几十只黑豆一般得眼睛骨碌碌得转个不停,看样子是打谱要在这勺秕谷当中分上一嘴了。
就这样,这群耗子将赵老板搬开马槽底部暗门放那些黑衣汉子进地窖,而后又在马槽里撒放草料的过程一幕不少得看在眼里。
然而当这些口滴馋涎的老鼠们想要溜到马槽中分一嘴草料的时候,马棚里养的那匹驴子却犯了驴脾气,抬起前蹄重重得踢在为首那只灰毛耗子的腰间。
伴随着一声尖锐凄惨的哀叫,那只耗子就像点了火的炮仗一般从马棚里倒飞出去,撞在客店后院的砖墙上,“啪”得一声变成一团血肉模糊肉饼,一动不动了。
被眼前这惨烈的一幕吓得魂不附体的耗子们,“吱吱”得惊叫着从客店后院里夺门而出,正巧在胡同里碰见四处寻访黑衣男子下落的杨慈霞和黄二奶奶。
见这群耗子明显举止反常,杨慈霞顿时心中生疑,便轻启歌喉上前询问:“星格~熬咪~葛恩台;马库里~顺哈~唔哩铺?”
(天快黑了,老鼠你们怎么还不回家啊?星格:老鼠,熬咪:鼠洞,顺:太阳,马库里是传说中太阳落下后歇宿的神山)
那群老鼠听了杨慈霞的歌声,先是一呆,接着就热泪盈眶得凑到杨慈霞面前,“吱吱啾啾”得朝着赵家客店的后院比划开了:。
“美女,你们要找的人进马槽底下的地窖了……恩人啊,你们咋才来啊?别问,问就是俺们和那马棚里面的驴子有梁子!”
那是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纵使倾倒五湖四海八江之水也难浇此恨!
上天敢到凌霄殿,下海敢去水晶宫,纵使佛祖坛前金翅鸟,也要拔尔头上三根翎!
正是在老鼠们的热心指点下,杨慈霞和黄二奶奶气势汹汹得翻进客店后院,先由黄二奶奶出手,将几匹驴骡迷晕放倒,接着就将马槽当中剩下的多半槽草料抱去一边。
在老鼠们开心得“叽叽”声中,杨慈霞摸出身上的匕首撬开槽底的暗门,和黄二奶奶一道小心翼翼地摸进那个黑漆漆的地窖之中。
“听二姨讲,那一回是她这辈子少数几次最为惊险的遭遇之一。”
那一回,黄二奶奶仗着自己身轻体敏,并且能在暗中清楚视物(黄鼬的种族天赋)的优势,抢在杨慈霞的头里,手脚并用得在地窖石壁上的浅坑上来回蹦跳几次,就稳稳得落在地窖的石头地板上。
然而就在黄二奶奶抬起头想要侦查地窖中的情形时,她惊愕得发现,有一个全身黑色劲装打扮的青年汉子,此刻正背靠石壁贴地盘腿趺坐。
这人的脑袋扭向地窖口这边,此时正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四肢大张且肚腹着地的黄二奶奶!
作为一个生性多疑的黄仙,在决意摸下地窖之前,黄二奶奶已经将自己的耳朵贴在地窖暗门上反复侦听过多次。
不但黄二奶奶听不见下面有人发出呼噜鼾声,并且还听不到什么别的声音。
这群闻香教徒是藏在地窖里面歇息腿脚,准备明天接着上马跑路的,现在不抓紧时间放松身子休息,一直屏气凝神一动不动得跟自己较劲,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难道这群人还有闲心在底下玩什么‘暂时停止呼吸’?
因此黄二奶奶下意识得认为地窖中的闻香教徒都已经睡得熟了,虽然听不见鼾声这点的确有些反常,但这有可能是人家闻香教里有一些独特休息打坐姿势的缘故,比如将双臂环抱在胸前就不会在睡熟之后发出鼾声了。
于是黄二奶奶自告奋勇得打起头阵,引着杨慈霞小心翼翼得潜入地窖……然后就和一个圆睁双目的闻香教徒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尴尬吧?人家直勾勾得看着你呢。
以为这伙闻香教徒是故意将自己和杨慈霞引入地窖伏击的黄二奶奶无暇多想,顿时就人立而起,双手冲着那个盯着自己的闻香教徒猛得一挥,一对闪着寒光的玄青金钉就这样直直得没入那个青年教徒的胸口……
这时更加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那个靠墙而坐的闻香教徒,居然就这样眼睁睁得看着一对寒光隐隐的大粗钉子射到自己身上;既不起身闪躲,也没有张嘴惨呼,除了那一对黑眼珠子像油锅中的爆豆一般,在眼眶当中上下左右来回疯跳之外,竟然一丝多余的反应也没有。
这下可把黄二奶奶吓得不轻,不自觉得想起传闻当中闻香教徒在嗅闻秘香之后,不但力大如牛,更有一种不知疼痛的邪门功夫。
这闻香教徒即便被人砍伤臂膀鲜血四溅,也能像木头人一般,不声不响得用另一只手继续挥刀搏斗,就像这只被砍落在地的手腕压根就不是他的一般……
想到这里,黄二奶奶只觉额上冷汗直冒,赶忙催动仙力,将另外两颗玄青软金也变幻成筷子粗的大铁钉子。
就在黄二奶奶抬头扫视那个背靠石壁的闻香教徒,想要在其身上寻找破绽之时,她无意间发现那人的右眼眼角处,竟然出现一星晶莹的水花??
这是……流泪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玄元仙洞(18)
上回书说到黄二奶奶和杨慈霞一道潜入那马槽之下的地窖,并在落地之时,用玄青软金变化的钢钉打伤了一个闻香教徒。
谁知这个青年教徒在钢钉入体之后,一没有开口惨呼,二没有顺着墙根慢慢软倒,就像个竖在地窖口下面的泥木疙瘩一般不响不动。
一击未能见功的黄二奶奶火急火燎得催动仙术,准备依靠玄青软金二番制敌。
然而就在此时,黄二奶奶身后突然传来“咚”得一声‘巨’响。
却是一直尾随在黄二奶奶身后的杨慈霞被黄二奶奶先前不声不响间就出手发难的动作吓了一跳,当即便从离地尚有五六尺高的地方一纵而下了。
这杨慈霞其身尚在空中之际,就抽出那只掖在靴筒之中的精钢匕首,以左手横持,靠在颌下三寸,同时猫腰伏地凝神戒备,意图随时支援身前的黄二奶奶。
只是这个藏在马厩之下的地窖中到处都是黝黑一团,因此不能暗中视物的杨慈霞就没能控制好下跳的方位与着地姿势,一膝盖正得磕在地窖石头地板之上,顿时就传出“咚”得一声巨响。
这地窖本就静寂到连一根针落地都清晰可闻,因而将杨慈霞着地的那一声映衬得格外洪亮。
黄二奶奶闻声,登时就在心中叫了一声苦,赶忙将身上所剩的七颗玄青软金全部掏出,准备和那些被从睡梦中惊醒的闻香教徒拼一个鱼死网破。
然而,黄二奶奶想象之中,那些闻香教徒悍不畏死得扑上来死斗的一幕始终没有出现……
在黄二奶奶的视野当中,这地窖之中的十一个闻香教徒一直维持着自己原本的姿势,就像是被齐天大圣施展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得停留在原来的位置之上。
这时就听身后传来杨慈霞强作镇定的低声询问:“菊花?里面的情况究竟怎么样?点子都藏在何处?”
听了杨慈霞的询问,黄二奶奶好悬没喷出一口老血:“阿霞你方才搞出这么大动静,就是失聪也该被惊动了……真是怪了,这些人咋都这么沉得住气呢?”
话说黄二奶奶又屏气凝神得等了一袋烟的功夫,却始终不见藏在地窖深处闻香教徒做出什么反应。
正在黄二奶奶心头狐疑之际,突然从自己右脚爪处传来一种冰凉湿润的感觉,似乎是一种又粘又稠的液体漫过了自己的脚爪。
黄二奶奶她先是一怔,接着就俯身凑到地上一闻,顿时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直冲鼻腔。
在心头剧震之下,黄二奶奶慌忙抬头去看近处那个被自己打了两金钉的闻香教徒。
只见那人仍维持着先前的姿势,靠在墙根处坐着,甚至连头颅朝向都未曾变过,唯独这双目之中的瞳仁已经彻底失去之前的灵性与神采……
原来地上这滩鲜血正是从那个教徒胸口处的伤口流出……一个人的身上但凡能流出如此大滩鲜血,便断无生理。
想到这里,黄二奶奶心头一动,立即纵身向地窖深处窜去,过不多时便一脸惊喜得返身回来。
万万没想到,闻香教徒手中的秘香竟然会有如此霸道的‘后劲’。
剩下的那些教徒全部都被杨慈霞落地的动静惊醒,却只能徒劳得瞪圆双眼。
这些人眼眶中那一对黑眼珠子骨碌碌转得就像被鞭子狠狠抽过一记的陀螺,却偏生连一个指头都移动不了!
既然对方都这么配合了……那还客气什么?
于是,黄二奶奶引着杨慈霞(不能再暗中视物)深一脚浅一脚得进入地窖深处,伸手挨个儿将这些闻香教徒,从头到脚搜检,很快就找到了两人此行目标:虽然被油布里三层外三层紧紧缠裹起来,却一摸就知道里面裹道德是啥的那颗‘七窍玲珑心’。
按理说,这自家的东西既然都抢回来了,那就该及早脚底抹油。
然而杨慈霞却在搜检过程中,从一个身材壮实的闻香教徒身上摸出一把半尺长的鱼肠短剑。
这拿都拿了,再放回去……多见外啊。
于是,本着‘搂草打兔子,逮着啥是啥’的杨慈霞又笑嘻嘻得将自家粉嫩粉嫩的小手伸向剩下几个教徒。
却不成想,后面这几个教徒竟然一个赛一个的穷酸……除了一人怀里有两颗豆粒大小的金银之外,剩下得撑死能有十几文青蚨,连防身的家伙都不趁一把。
耳听黄二奶奶在身后一声紧过一声得催促,杨慈霞暗道一声“晦气”,将手中那几十枚钱板连同碎金豆子丢在地上,用手拎起先前搜检得来短剑与封有‘七窍玲珑心’的油布包,悻然往地窖口摸去。
一边往外摸索着,杨慈霞忍不住一边在心里生起了闷气:“亏得我和菊花不眠不休得追了你们两天多,在怀里揣上两个钱囊又能咋地?好不容易才摸出一点金银铜板,偏生又没地盛放,还得给你们扔下,真是气煞你姑奶奶了!”
那一回,杨慈霞越想越是生气,忍不住就抬腿朝着身旁一个脸朝墙根倒卧在地的闻香教徒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穷鬼!”
然而这一脚踢下,杨慈霞登时就愣在原地……原来这个倒卧在地的闻香教徒身材虽不算魁梧,这份量可着实不轻!
整个人就和在地上生了根似的,全身只随着杨慈霞那一脚轻轻地晃了晃,连身都不曾为此翻过来。
见情形有异,杨慈霞赶紧伏低身子,同时将空着的那只手伸入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凑到嘴边轻轻一吹。
“呼”,一团豆粒大小的火苗颤颤巍巍得出现在这个原本漆黑一片的地窖之中。
借着这点微弱的火光,杨慈霞发现那个倒卧在地的闻香教徒身子下面压着……不,应该说是用两条胳膊紧紧得缠护着怀中那个个一尺来高,份量也颇为不轻的金属瓶子。
见那教徒不但将怀里的瓶子抱得死紧,似乎还低头用嘴咬住那个瓶子的瓶嘴,杨慈霞顿时暗道一声侥幸。
“方才只是在黑暗中用手匆匆一摸,发现此人背上别无长物就将其放过,却险些将这个瓶子给漏过了……瞧这人紧紧怀抱的模样儿,难不成这个瓶子还是一件宝物?”
然而就在杨慈霞手举火折沉吟思索之际,一截尚未燃尽的火绳带着些许火星,从火折上洒落下来,正掉在那个怀抱铜瓶的教徒身上。
只听“轰”得一声,那个教徒身上突然爆开笊篱大小的火团,接着便将整个人都笼罩在肆虐的火舌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