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带你走进古代江湖常见千术
有热心读者(风x风筝与疯)问咱,胡三他们家精通冥纸变银票之术,那么江湖上还有没有这样的骗术呢?
谁让咱宠粉呢,安排!
过去有江湖十大骗术一说,就连胡三他们家这一手,也是我从过去一则记载时人骗术的笔记故事里取得的灵感。
这江湖十大骗术,称为‘风、马、燕、雀、瓷、金、评、皮、彩、挂’!
这一个‘风’,一般也写做‘蜂’,专指那种依靠多个骗子针对单一受害对象反复轰炸,最后令被害人晕头转向而上当的团伙作案。
有这么一则故事,说的是民国时,有一家珠宝铺子早上突然被人从外面哐哐地砸门。
等掌柜的带着伙计开门一看,发现门外停着两乘小轿。
有一个遍身锦缎衣着华贵的员外正领着一个大户人家老太太打扮的年长女子趾高气扬得站在门口。
这身后还跟着十来个神态恭敬的院公脚夫仆役。
原来这是一个新近发了大财的财主来接他在乡下老家的老母去省城享福。
走到半路突然发觉老娘打扮太过朴素,怕进城后让别家看轻了,这才来铺子里给老人家选一点首饰。
掌柜的一看对面这么有排场,肯定不敢得罪,赶紧将人往屋里让,接着让伙计把家里的头面首饰拿出来给老夫人挑选。
谁知这老夫人一进门就将双眼一闭,只顾举着念珠念佛,竟然连看不都看那些端上来的首饰。
这时那员外发火了:“你们是不是瞧不起我娘,才故意端上这种不上台面的破烂糊弄她老人家,要不她咋连看都不看一眼呢?!”
掌柜的自然拍着胸脯喊冤:“这不能够啊,天地良心,这些都是小店最上等的货色了!”
听了解释,那员外略微点了点头:“也罢,毕竟是乡下小地方,也只能临时凑合一下了。”
只见那员外伸手一指:“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对,还那个!”
这人一连点出十几样名贵首饰,才略一点头,“也不用试了,就这些吧,全都包起来。”
待掌柜的取过算盘一拨拉,好家伙,这人一气点了小两千大洋的首饰!
然而等结账的时候,坏了!
员外随身账房的身上只带着三百大洋的现款。
这下员外不高兴了:“你这不打我的脸么?让我在外人面前出这么大丑,不中用的东西,回家你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眼瞅那员外在铺子里越骂越难听,渐渐还有上去动手的架势,掌柜的赶紧上去解劝。
“诸位,有话好好说,毕竟谁都没有前后眼不是?要不我给出个主意?
咱镇上就开有钱庄,诸位身上要是带有票子,大可去庄上串兑一二。”
员外一听,思忖片刻就点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说罢,这人就冲着老太太一点头:“妈,你腿脚不方便,且在店里宽坐,孩儿去去就来。”
说完他就领着家丁账房等人走了,只留下一个婆子在铺子里伺候老太太。
你猜怎么着?
这些人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那个婆子和老太太都是他们一天五毛钱临时雇的村里农妇。
桌子上扔的三百大洋是真的,但那包已经打包好,价值两千大洋的首饰,却被那群人借着老爷追打账房的乱劲儿给掉包了!
说完风,再说这个马。
这个马就是单枪匹马,独自行骗的意思。
和‘风’那种大量依靠群众演员的骗术不同,马主要依靠那些和他毫无关系的正常人来帮助其行骗。
有这么一则故事,一个人在街头散步,冷不丁一脚踩到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
然而当这人将布包捡起来准备打开之时,突然从旁边蹿过来一人:“慢着,这包里是你的东西么?”
这人登时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被讹上了:“不是,我从地上捡的,这是兄台你的东西?”
谁知那人却哈哈一笑:“也不是咱的东西,咱也是刚瞅见。老话说见者有份,你可不能吞了我的份儿啊。”
那位一听就乐了:“你们这行我见多了,包里塞件假首饰扔人脚下,愣要人家分你一半银子,对吧?”
这位一听不乐意了:“怎么说话呢你这是?不想平分就直说,别在这里血口喷人!
我也不和你费什么口舌,咱寻一处当铺,将这包袱里的首饰当了,当出钱来一人一半,你肯不肯?
不过这当票得归我,因为这点子是我出的。”
这人一寻思,反正我不吃亏啊,真看走眼也是当铺倒霉,于是就点头:“行,听你的。”
之后这俩人寻了一家当铺,将包袱里的首饰递给朝奉。
你猜怎么着?
呵,纯金的大镯子,朝奉给当了整整十块大洋!
等一出当铺,先前这人可动心了:“人都说当铺里足十当三,朝奉既然肯给十块,那就证明这镯子至少值三十大洋啊!”
于是这人就赔着笑脸,宁可自己那五块大洋不要,也要索取先前那人手里的当票。
这下那人不干了:“现在知道是好东西了?晚了!爷爷我这就借钱去赎自个儿的东西,你赶紧拿着钱滚蛋。”
好说歹说,那人最后终于松口:“行,那就按江湖规矩办。
这镯子至少值三十大洋,咱俩一人分一半。你再给我五块,这张当票归你!”
然而等这人兴冲冲得拿着当票和借来的钱去赎当时,人家朝奉却告诉他。
“你被人骗了,这张当票被人掉了包,不是当镯子的那一张!镯子人家早赎回去了!”
燕,又做颜,主要是以美色做局勾引春心燥动的男子上钩,类似今天的婚托征婚。
有这么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老头带着一个十七八的大姑娘,气喘吁吁得推着一车雨伞经过小村庄。
走着走着,老头突然脚下一歪,一下将车子连同车上之伞都甩到一边。
那姑娘扑在老头身上就哭:“爹,你醒醒,千万别吓唬我。”
见出事了,村里人呼啦一下全围上来,七手八脚得掐人中喷凉水,终于救醒了老汉。
这老汉一醒过来,就和那女孩抱头痛哭:“儿啊,爹的身子怕是不行了。可爹在闭眼之前,是真想看着你成家啊。”
说完,老汉就冲着周围村民拱手:“老汉我老伴走得早,眼下只有这么个宝贝丫头。
村里哪位叔伯婶子行行好,赏我这丫头一碗稀饭吃吧。”
见这姑娘模样秀气,一条大辫子又黑又亮,村里不少打光棍的汉子都动了心,纷纷凑上来问老汉要多少彩礼。
只听那老汉幽幽一叹:“我是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有个三四两银子,能够老汉我喝几天稀粥就成啊。”
平心而论,这老汉要的价格在当时真不算多,于是便有一个稍微富裕些的光棍跳了出来:“岳丈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这结婚在当时是大喜事,全村人都得跟着一起跑前跑后得忙活。
这时光棍还多了个心眼儿,特地叮嘱几个嫂子妯娌看好新房里的新娘子,绝对不许不认识的女人踏出房门,一切等他先把老岳丈送出村子再说。
然而等这人兴冲冲得回来接新媳妇出来拜堂时,却发现房内空无一人,只在地上扔着一件大红吉服和一条黝黑的麻花辫。
听妯娌们讲,这新房绝对没有女人离开过,不过倒有一个脑壳刮得铁青的秃子吵着要进去闹新媳妇,结果被她们几个给轰走了……
第四个,雀,也称“缺”,指的是谋缺骗人。
看过《让子弹飞》么?那个手持七八张委任状的汤师爷就有几分雀的意思。
这些人专门骗城里那些一直候不到缺的穷候补道,谎称自己能帮助其得缺。
但忙不能白帮,你得让我当你的师爷,咱们一起去任上捞它一票。
候补道一听,这事干得过,于是就给这人出具师爷的聘书。
而后这些人就打着这个候补道的名义,去接触那些即将到期离任的知县。
过去这些官儿,屁股没有几个干净的,几乎个个在离任的时候都会给下一任留下一堆债窟窿。
不好生给下任意思意思,这拖欠公账的事儿真让下任给捅出来,你的前程可就没了。
那候补道是正经八百的官员,手中官身印信一应俱全,所以那些即将卸任的知县也不疑有他,爽爽快快地把好处递给这位“师爷”。
然而过了几天,又来一位自称替上司打前站的师爷前来拜会知县老爷。
这下大家才知道自己被雀给涮了,但也不敢声张,只能自认倒霉。
瓷,就是指碰瓷儿的,这玩意儿现在太多,就不讲了。
对了,再后面的‘金(算命先生)、评(说书先生)、皮(皮影艺人)、彩(杂技艺人)、挂(胸口碎大石,卖大力丸的)’,都是些跑江湖的艺人。
这些人靠一门手艺吃饭的,并不能单纯归到骗子行。
只不过有时围观之人无意间得罪人家,进而会被这人施术惩戒。
听过济公卖梨么?
说的是一个吝啬的小梨贩不肯施舍梨子给济公,还对其恶语相向。
为了点化于他,济公特地施展法术,平地种出一株梨树,而后又将梨树上的梨子无偿散给众人。
等人群散去,小贩才发觉他的一车梨全都不翼而飞,连推车的车把都被砍断一根,这才领悟是济公戏弄他。
第一百四十章 贵邸阴差(6)
“贤弟适才可是说,这将军府内有一处绝大隐患?”
“正是。”
“却是奇怪,你既然已经查明在这将军府中显形游荡的是地府的无常鬼差,为何还要说这将军府内有隐患呢?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这点小弟也一直捉摸不透,那对鬼差身上的确带着地府阴差独有的一种‘气息’,应该就是黑白无常哥俩无误,可问题是他俩为啥每天都要来这个宅子里逛一圈呢?马老客不是说这吉黑将军府因为闹鬼已经空了好几年了么?”
听小狐狸一提,杨从循这才猛然省到:京城当中这座吉黑将军府已经空置了好些年,甚至连平日负责看护宅院的老管家都不住在此!
这黑白无常但凡现身人间,就肯定是为了勾魂;现在这座宅子里连个人影都没,那黑白无常到底来干什么的呢?
那一日,杨从循和小胡三是绞尽脑汁,也没搞清黑白无常现身吉黑将军府的缘由……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一点头绪,至少杨从循和胡三很确定这黑白无常一定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商量到最后,杨从循一拍桌子:“不管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反正他们今晚多半还得现形,到时候咱俩一声不吭得跟在后面瞧瞧不就清楚了?”
待到此日入夜,杨从循特地换上一水儿黑衣短靠,和胡三两个用锅底黑(锅底上沾的草木灰)将周身上下细细得涂了,静静得埋伏在将军府中庭里等候昨夜现身的黑白无常。
(民间方术,鬼不能见锅黑,以此术可以暂时在鬼魂面前隐形)
就在哥俩在花园游廊的山墙根处猫下后不久,小狐狸忽然用爪子一捅杨从循,同时将长长的鼻吻向着游廊尽头处一划。
接到小狐狸的示意,杨从循精神一振,暗道一声‘来了’,连忙圆睁双目,运极目力朝着胡三指出的方向一看,只见两个黑白相衬的影子正钻过廊墙之上的月牙窗,飘飘忽忽得进入了花园游廊。
见此情形,杨从循与小胡三两个相对会心一笑,蹑手潜足得悄悄缀在两团模糊的鬼影之后。
咱们长话从简,却说那一夜杨从循和胡三跟在两团鬼影身后,一个劲得在将军府四下里溜达,不时还穿房过户、搭梯上楼,最后除了后花园东墙角上那座建在五谷轮回之所后墙根下的堆肥坑之外,哥俩的足迹几乎遍布整个吉黑将军别府。
“哎呦妈呀,可算是天亮了。这回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下回就算说出大天来,三爷我也不跟着黑白无常他们走溜了!好么,瞧这一晚上溜达的,把三爷我的腿都溜细了!”
然而小狐狸在哼哼唧唧得发了一大通牢骚后,似乎仍没将肚子里的怨气发泄干净,于是他眼珠一转,恬着脸贼兮兮得凑到眉头紧锁,此刻正用一根炭笔在一张黄纸上来回勾画的杨从循身边:“杨兄,咋说咱也辛苦了一晚上,你说咱现在是不是赶紧找个地方去祭奠一下五脏庙啊?兄弟我的肚子可早就咕咕……杨兄你这是画什么呢?”
无怪小狐狸会有此疑问,只见杨从循用炭笔在那张五寸见方的黄纸之上勾画出大小相套的十来个黑圈,要不是看见杨从循在持笔作画时一脸郑重其事的神色,小狐狸多半要以为他杨从循是在涂鸦解闷。
“却是作怪,三弟你且看,最后这一趟咱们跟在黑白无常身后,从左厢耳房经游廊,径直穿过花园向北,待绕过假山后,忽折向东,再过东库房后,又拐向西南边灶房,如此绕行一周后,复投西北……”
只见杨从循手持炭笔,在涂画满满的黄纸上依次点过数处:“尤其是在去东库房的路上,放着好端端的石拱桥不走,偏偏要绕着荷花池兜半个圈子,如果是在将军府里找什么人或东西,黑白无常他们为何要如此得大费周章?”
“可说呢!昨夜这哥俩居然还跑进东南角上那个臭烘烘的旱茅厕里转了一圈,就算那里面真藏有什么宝贝,三爷我也不稀罕……杨兄,你说他俩这是在将军府里找什么呢?”
“是啊,这座将军府能藏东西的地方比比皆是,这黑白无常为啥连一个荒废已久的茅厕都不肯放过……呵欠”
只见杨从循忽然舒展身子,深深得伸了一个懒腰,同时迎风一抖手中的黄纸吐槽道:“瞧这些大圈子兜得,这哪里是在找东西,都快赶上值夜家丁巡……等等,难道?!”
说着说着,杨从循脑海中电光一闪,赶忙把手中的黄纸举到眼前细细得研究起来:“我说他俩为啥一直在将军府里兜圈子呢?这分明是在巡逻……这却怪了。”
想到这里,杨从循扭头看向身旁正愁眉苦脸得揉肚子的胡三:“三弟,为兄想跟你确认一下,昨夜咱们跟着的那两团鬼影,真的是黑白无常么?”
“这个么?远远得看上去挺像,应该就是他俩吧?毕竟这身上有一股挺重的地府味道。”
小狐狸这种漫无边际,一听就不很着调的回答差点噎着满脸郑重其事的杨从循:地府味道?敢问地府究竟是啥味啊?香的还是臭的?
好在小狐狸很快就自顾自得解释开来:“兄弟我也不知这黑白无常身上的味道到底是香还是臭,但这隶属于地府的鬼差身上的确带着一种与寻常幽魂不同的味道。”
按照小狐狸的说法,那就是世间的鬼魂都是属阴的,而那些能动弹能喘气的活物却因为自身熊熊燃烧的命火缘故是属阳。
凡事阴阳相克,所以世间的活物会本能的反感属阴的鬼魂,然而那些隶属于地府的鬼差,虽然本身也是属阴的鬼魂,却因为地府鬼差时常需要与阳间走阴人打交道的缘故,一般会时刻在身上佩戴一种抑制自身‘阴气’的饰品,使得阳间的活物对他们的敌意没有寻常鬼魂那么大。
“兄长明鉴,像兄弟我这样的仙家,身上的命火要比寻常人类强,所以我们对一般鬼魂的敌意也会更强;而适才兄弟并没有从那俩鬼影身上感到太多的敌意,因此就算他们不是那对世间闻名黑白无常,绝对也和幽冥地府脱不了干系。”
“原来是这样……”听了小狐狸的一番解释,杨从循顿时眉头一展:“三弟,杨某大概知晓那对在将军府内不时现形的鬼影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贵邸阴差(7)
上回书说到杨从循与小狐狸胡三在京城吉黑将军别府替人降妖破邪。
经过一晚上的缜密跟踪之后,杨从循终于对经常在将军府花厅附近现形的那对黑白无常有了全新的认识:“这俩鬼影根本不是什么黑白无常,甚至可以说它俩压根就不是什么鬼,它们只是那个安放在阵眼之上的镇物身上所带的两团煞气而已!”
说罢,杨从循将那张涂画满黑圈的黄纸摊平放在手上,同时拿起炭笔示意小狐狸:“如果哥哥我没有记错的话,咱俩昨夜是在亥末(亥时七到八刻,一个时辰总共八刻)在花厅西南角的游廊处碰上‘黑白无常’的……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里就是这座大宅子阴气最盛的‘坤’位。”
待小狐狸点头确认之后,杨从循又用炭笔往上一划:“而黑白无常的行进方式是由西南游廊径直向北进了西厢方,这里是整栋宅院的‘兑’位,也是阴气仅次于‘坤’位的老阴位……至于此时的时辰么,我估摸着差不多应该是子初(子时一刻到三刻),正好是‘阴极而孕阳’之时!换句话就是说,这黑白无常正在‘循阳而动’!”
杨从循告诉小狐狸,道家认为世间万物皆是在‘阴阳互生,此消彼长’中不断保持自身与周遭环境当中阴阳气的动态平衡。
如果某一时刻周遭环境的阳气远大于某种喜阴动物生存所需的阳气,那么这种动物就会想方设法得找地方躲避,以此来规避外界过量阳气对自身的侵害,反之亦然。
比如人类就是一种喜阳的动物,所以人会在白天阳气充足的时间,外出采集捕猎糊口;等到夜色渐浓,人类就会主动寻找一些不会在夜间积聚过多阴气的地方来休息,甚至有时还要采取篝火灶膛等方式保持休眠之处的阴气不会积聚过多。
“师傅当年讲过,这‘青石勿眠’,说的就是路边那些大块青石的石性属阴,会使那些在上面歇息的人在不知不觉中流失大量阳气,进而伤及这人的身体和命火,因此绝对不能贪图那些青石平整光滑就在上面躺卧休息。”
“原来是这样……可这和那对黑白无常又有什么关系呢?杨兄你不是说这哥俩在‘循阳而动’么?这鬼魂应该是属阴的吧?它们也会‘循阳’?”
“三弟果然好见地,既然这俩鬼影‘循阳而动’,那就是说它俩根本就不是鬼,更不可能是什么黑白无常,而是‘煞’!凶神恶煞的煞!”
说完,杨从循冲着小狐狸点点头:“虽然世间万物大都可以归入‘阴阳’两路的范畴,但也有极少数特例不在其中,比如这‘煞气’就没有阴阳的区别。
杨从循告诉小狐狸,这‘煞气’就如同上古传说当中那个长着一张血盆大口,可以吞噬一切血肉活物的饕餮一般,专门蚕食生物身上的阴阳气……逮着阳气就吃阳气,碰上着阴气也不挑食。
好在这‘煞气’受自身实力的限制,一般达不到逮谁吃谁的地步。
为了减少吞噬过程中的消耗,‘煞气’会在白天阳盛之时主动追逐此时比较弱势的阴气,等到夜间阴气转盛时,煞气就会倒过来追逐阳气。
“于是,一些略通阴阳之道皮毛的江湖术士就开始利用‘煞气’这一特点,专门搜集一些邪煞凶厉之器,以其制成镇物来为大户人家镇宅,谓之‘煞镇’!”
杨从循告诉小狐狸,‘天地万物无不相生相克’。
别看这煞气专门以阴阳气为食,然而一旦这阴阳气积聚到一定规模,煞气就无从下‘口’。
因此,这煞气平时一般都躲在那件积聚凶煞之气的‘煞器’上休息。
只有在‘子时到丑时’(阴盛孕阳)以及‘午时到未时’(阳极生阴)两个时间段,煞气才会主动离开‘煞器’,出来四处捕食那些尚显稚嫩微弱的阳阴气。
既然是镇宅,那就要在保证将那些不受宅主人欢迎的不速之客尽数驱赶的基础上,尽量避免伤及无辜。
不得不说,在这点上,用煞器来镇宅看起来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听杨从循讲,在白天,这煞气即便不躲在‘煞器’里休眠,那也是去追逐那些身上沾染阴气的动物,对宅院里正常生活工作的人们都不会有什么妨害。
然而等到了夜间,这煞气就会反过来追逐那些身上沾染阳气的动物!
此时要是有人不请自来,从院墙上蹑手潜足的翻入这家宅院,立马就会成为正‘饥肠辘辘’四处巡视的煞气的目标!
“这老话说,‘常走夜路的人好见鬼’!其实这个‘鬼’未见得真是游荡的鬼魂,很有可能是正在四处觅食的‘煞气’!”
听杨从循说,那些受到煞气侵害的活人,因自身命火旺盛程度不同,受到煞气伤害的大小也不尽同;但至少也能让对方没来由得上下牙关互磕,这身上猛打一冷战,手脚突然间发软等等。
“如果这人此时正蹑手潜足得在墙头屋顶上高来高去,那么这一下就足够让对方不由自主得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接着再‘啪叽’一下,狠狠摔一个嘴啃泥。之后此人就会因为惊动了宅院内的主人,而被闻声而起的下人们五花大绑起来。”
“这煞器竟然还有此等用处?我的乖乖,搞得三爷我都想在自家赤烟洞里来上一件镇宅了……哎,不对啊杨兄,这吉黑将军咋说也是前朝显贵,他的家里难道就没有值夜巡逻的家丁下人?这些人要是让半夜出来觅食的煞气当成点心给吞了可咋办?”
“也只能打断门牙往肚子里咽,谁让他们家之前行事肆无忌惮,在江湖上结了太多仇家呢?听当年那个去打探消息的下人说……”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谁都没有想到,那个被吉黑将军秘密送到京城别院调治养伤的二公子却因先前被人闯门行刺一事而落下病根。
从此这个二公子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一入夜就缩在被子里,双手抱着头不停得瑟瑟发抖,非得亲耳听到门外那些护院正持刀巡行的脚步声才敢稍微闭一下眼睛。
这二公子是在房里睡踏实了,可那些被吉黑将军高薪请来的护院武师们却倒了大霉。
“这人都是肉长的身子,每天晚上一刻不停得在你二公子睡房门口走绺儿,一天两天行,时间长了哪个打熬得住?再说要是那寻仇的对头趁俺们疲惫不堪之际杀上门来,最后吃挂落的还不是俺们这些护院?”
自打二公子住进这京城别院,隔三岔五就有熬不得的护院挂靴请辞。
这下可把吉黑将军给愁坏了:眼见肯给儿子当护卫的武师一天比一天少,可自己又不敢在京城里大肆聘请新的护院武师,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哎,这位看官问了,吉黑将军他怕啥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有钱在手,还怕没人来应选护院?
说的好!可你别忘了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
你一个手握兵权的外镇将军居然敢在京城大肆招募江湖武师?你想干啥?可是想刺王杀驾么?
然而就在吉黑将军为寻不得足够护院武师而愁得直咂牙花子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下人进来请安:“启禀将爷,大门外有一江湖异人叩门求见!”
第一百四十二章 贵邸阴差(8)
“听我爹说,那个被他派去京城打听吉黑将军府内情的下人花了十两银子买通将军府附近一个酒馆的主人,再由这个酒馆主人出面,将一个将军府的门房约出来饮酒。”
听这个门房讲,就在吉黑将军带着二公子抵京之后大约一个月的时候,这座将军别府的门前来了一个身穿紫红僧裙,头戴杏黄鸡冠僧帽,袒着右臂,左手提一柄九环锡杖的喇嘛,见了门房就竖起右手单掌稽首,言称有事求见宅院的主人。
须知彼时旗人勋贵大多崇信黄教,因之京城之中喇嘛上师等人地位超然,寻常人家都要在门前焚香跪迎方可,这吉黑将军虽不是一般人家,也没有轻忽怠慢上宾的道理。
于是这个门房一面将喇嘛请入正厅陈设香茶款待,一面急急忙忙得寻后宅管事回禀去了。
之后的事情就不是这个小门房可以参与的了,然而就在这位小门房赶回将军府大门前当值后不久,一个行色匆匆的将军府下人就在后宅管事的委派下身跨快马,蹄声嘚嘚的前去寻找外出未回的吉黑将军。
须知彼时正逢吉黑将军携因遇刺受惊萎顿不能的二公子上京四处访求妙手名医之际,府中若无紧急大事,内府管事断没有派人去寻吉黑将军的道理,因此这小门房隐约觉得此事定有蹊跷,没准与上午到访的喇嘛关系不浅,自己如能寻机在其中掺和一二,必定有不少好处可捞。
就在小门房因找不到合适的由头参与而在心头懊丧不已之时,忽然就有内房仆役来寻他们这几个当值的门房,说是大福晋奶奶要找几个家住京城本地的下人问话。
“听我家下人转述,当日吉黑将军的大福晋是要找几根可以用来改建房舍更换房梁使得大木方料。”
据说那大福晋对这次将军府改建之事甚为看重,口中尽是些‘工期紧迫,须用工匠家里一早备下的现成木料’云云。本次大福晋找这些家住本地的下人问话,也是想问这些人知不知道京畿附近何处能有这等现成的房梁木料。
“可笑那门房下人却不是个有城府的主儿,才几杯黄汤灌下,就口无遮拦起来。他自承贪爱福晋奶奶许下的重赏,于是就动起了歪脑筋。”
杨从循告诉听得津津有味的小胡三,这专门用来架屋上梁的料子可是真不好找。
这主要是能给人指挥上梁的木匠都是些颇有能耐的能工巧匠,本就是吃这行饭的行家里手,一根房梁该取多长多粗的料子全由此人一言而决,等闲之人根本就插不上嘴。
连木料需要备多长多粗这点都不知道,试问哪家木器作坊敢提前备料?这备好的大木方料要是一直派不上用场,在手里羁压个三年五载的,那不是糟践钱么?
所以吉黑将军大福晋这回是‘心急办了外行事’,急着找房梁绝不能寻木器作坊,得去……棺材铺!
通常来讲,只有那些预感到天不假年的老人才会主动央求棺材铺给自己量身材备棺木,要是到这般时节再满世界现去找合适木材那就缓不应急了。
就和绸缎庄会主动寻觅良田改种桑麻一样,棺材铺也会一早打探附近地面上所有成规制的大树,争取能将其一一交订号下,就这样养在林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想找大木料,问问附近的棺材铺多半都能有所收获……前提是你得足够有钱!
言规正传,和吉黑将军府绝大多数直接从关外划拨过来的下人不同,这个在门口知客迎送的小门房是个地地道道的本地人,打小就长在那四九城里,小时候也是正经在市井里摸爬滚打一番,因此对这些百工八作之类的行当讲究也是门清。
“话说这来贵儿自打听了大福晋的赏格就心中一动,而后趁着下值的空当去寻那些相熟的市井朋友替自己出面联系,最后果然抢在其他下人之前在大福晋这里博了个头功。经里外一番操持,来贵他足足捞了一两百两的好处下腰。”
一番话说完,杨从循又对着小狐狸神秘一笑:“只可惜这来贵虽有得财之运,却没有守财之命。那大福晋赏下的二百两花红让其连赌带嫖,不出仨月就给花用一空,外搭还欠人一屁股外债。不过也正是为此,那来贵才会贪图我家下人手中二十两银子的茶资,将吉黑将军别府二十年前这场修屋大工的备细全都一五一十得讲了出来。”
说到这里,杨从循终于难掩一脸得意之色,抬手一指头顶上方的大梁:“有道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须知这正房大梁可是家宅风水的重中之重,寻常人家就算要翻新修造房舍,这堂屋大梁也是要提前拆下,待打完廊柱地基,再原样上回去;更何况这根大梁又是花了数千两银子才换回来的俏货(光拉皮条的红包就两百),显然这里就是那个锡杖喇嘛替吉黑将军设镇埋符的所在。”
说完,杨从循冲着胡三别有深意得一点头:“稍事有劳三弟施展上房攀梁的本事,用爪子在这根房梁上逐次敲过,那回声……”
“那回声空洞之处就是喇嘛埋藏镇物的地方?此事甚易,杨兄你就瞧好吧!”
说着,小狐狸一甩他那条鲜艳火红的大尾巴,在地上蹦跳了几下,将身轻轻一纵就攀到一根朱漆廊柱之下,而后手爪并用,‘刺溜’一下就沿着廊柱上的纹饰攀了上去。
只见小胡三站在廊柱顶上人立而起,用两个爪子勾住房顶檩条,整个身子悬在空中将荡秋千一般来回晃荡两下,猛得一下松爪飞起,‘啪’得一声合身扑在房梁之上。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有些出离‘正常’范畴了,就见胡三他居然背抄双手,人立着在房梁之上大模大样得……踱起了方步??
这一边踱步,一边竖起腚后那条粗大尾巴,像条毛掸子一般‘啪啪’得不停拍打脚下的房梁,这副一板正经的做派将梁下的杨从循都看呆了。
约莫过了大半盏茶的光景,小狐狸突然将不住拍打房梁的尾巴一停,接着就俯身趴在房梁上,将自己左边那只又大又宽的耳朵紧紧得贴在梁柱上,一边又捏起爪子,‘咚咚’得敲了两下:“有了”!
伴随这一声欢呼,小狐狸将腰一裹,而后使一招‘旱地拔葱’,‘噌’得一下窜了起来,手中双爪运转如刀,‘咔咔’得拆起房梁上那层厚厚的漆皮。
小胡三刚拆了两下,其脚下房梁靠外一侧突然‘唰’得一下凹进去一个尺许见方的黑洞。
只见一个尺把来长数寸宽厚的旧色榆木匣子从黑洞直直得摔了下来,‘哗啦’一声在地上碎成几片,从中滚出一枚青光隐隐的方孔小钱,另外还有一把七八寸长,浑身上下不停闪着森冷寒芒的匕首!
第一百四十三章 贵邸阴差(9)
上回书说到杨从循和小狐仙胡三在吉黑将军府一通翻找之后,最后确定埋藏镇物的机关应该被人封在将军府正堂中的一根大梁之内。
之后胡三他在杨从循的指点下,顺利找到房梁上的空洞之处,接着就以一双利爪挖开洞口出填塞的泥封漆皮,进而找到一个旧榆木匣子。
许是这镇物真是找得太过顺利以至于乐极生悲,总之就是伏在房梁上的小胡三一个拿捏不住,让这个榆木匣子凌空摔了下来,最后变成地上的一堆碎木片……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木匣子中盛放的东西没有跟着木匣子一道四分五裂,谁知就在大惊失色的杨从循飞身抢上,从地上抄起……那枚方孔小钱之后,居然说出一句颇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嗨,我还当这镇物是什么呢?敢情是把人家坟主人嘴里塞的压口钱给扣出来了,这么做也太不讲究了!”
“杨兄你这是什么意思?兄弟我咋听不明白呢?再说这不就是一文普通的铜钱么?现在物价上涨的这么厉害,搁早集上,这一文钱还换不到一枚鸡蛋呢!”
谁知小胡三他不出声还好,他这厢话音刚落,一旁举着方孔铜钱反复端详的杨从循笑嘻嘻得将手中的铜钱递到刚从房梁上跳下来的小狐狸面前:“兄弟你可瞧仔细了,你拿去集市上买鸡蛋的铜钱可是长这般模样的么?”
“入……泉……什么幽?嗨,这背面咋还刻着俩穿袍戴帽的人影啊?”
就见杨从循哈哈一笑:“入泉通幽……这是过去有钱人家专门请匠人铸造出来,意图替逝者打点勾魂鬼差的压口钱啊!这钱就和益亨口中那些院坊老鸨给姐儿赏下花钱似的,都是一般的私铸钱,这些玩意儿可买不了胡三你口中的鸡蛋……哎呦!”
就在杨从循得意洋洋的冲胡三卖弄自己的广博见闻时,一不留神竟然口无遮拦得说出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这下可算是被小狐狸揪住了痛脚,当下人家就不依不饶得追问起来:“什么叫院坊老鸨赏的花钱?好哇,杨聿你果然是瞒着我和那个孙益亨偷偷去了不健康的地方对不对?”
“……胡三你一定是幻听了,我方才什么都没说!”
“莫要狡辩,方才我可是听得真真的!再说就算我胡三放过你,读者一定也不会答应的……总之杨聿你赶紧给我老实交代!”
见实在糊弄不过去了,杨从循只得抹着鼻子,讪讪得开口道:“其实胡三你真的想多了,杨某岂是那种眠花宿柳的浮浪子弟?我不过是从益亨手里见过一枚这样的花钱罢了……”
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像杨从循得空就喜欢冲小狐狸卖弄自己在绸缎庄里得来的见识一般,孙益亨他也很喜欢冲杨从循卖弄自己跟棺材铺老掌柜学来的那些东西,比如说私铸钱。
故名思议,这些私铸钱就是民间私自开炉刻模铸造的,并不具备官钱那样流通回易的功用,就算铸钱时往里面加了黄金白银也没用,人家商家并不认这个。
不过私铸钱虽然不可以拿到集市上买卖货物,却不代表私铸钱就是一文不值的破铜烂铁。
据老掌柜说,这枚给逝者含在嘴里压住舌骨,避免其死后显出张口瞪眼之类凶型恶相的压口钱,往往在铸造时要请高僧大德在炉具旁一刻不停的念经诵咒,待金水在模具中冷凝成形后,还要为其做法开光,这样才告功成。
此时的压口钱才有庇佑逝者亡魂,令其不受阴阳路上游荡的孤魂野鬼滋扰,进而平安无事得进鬼门关点卯销号,在阎王殿上博一个转世为人的机会,所以压口钱上一般会铸有‘入泉通幽’、‘入土平安’、‘早登轮回’等祝福祈愿之类的吉祥话。
此外在压口钱的背面,多半还会刻上勾魂鬼差范谢两位大人的真影,代表这位逝者家里是冲两位无常大人行过孝敬的自己人。
看在这些钱财的份上,两位鬼差会在阴阳路上多多照顾逝者……其实这点才是压口钱价值不菲的真正原因,因为真正上档次的压口钱里会有一种特别罕见的成份。
“按益亨他的原话就是,什么念经诵咒超度开光之类都是蒙蒙外行的幌子,真正能护佑逝者亡魂的其实是压口钱铸料中掺杂的一小捻黑土,据传这捻土是能走阴通幽的走阴人从地府鬼门关内带回来的地府幽土!”
听走阴人讲,甭管在阳间是多凶恶的怨鬼,只要一过地府的鬼门关,沾上城关后面地府幽土就如同被抽了筋的孽龙,老实乖巧得和自家孙子一般。
“所以那些有门路的走阴人会在跟城隍判官交卸完身上的差使后,厚着脸皮向其讨一些地府幽土带回阳间……别看这捻黑黝黝的黑土不起眼,但凡拿到识货的棺材铺子里,换一个十两沉的元宝都不成问题,这也是走阴人赖以养家糊口的一种经济来源。”
“难怪三爷我会觉得这两股煞气长得像黑白无常呢,原来是这当镇物的铜钱里掺了一丝地府特有的幽土,难怪,难怪……我说杨兄你是不是糊弄我呢?难道这书的读者们是想了解压口钱的奥秘么?还不赶紧交代孙益亨手中那枚花钱是怎么回事儿?”
眼见那胡三化身好奇宝宝,一口咬住花钱的事情不放,杨从循只得长叹一声:“罢了,罢了,看来今儿个只能对不住孙兄了,谁让杨某这一时嘴敞呢。”
听杨从循讲,那一回孙益亨在冲自己好生卖弄一番有关于压口钱的‘学问’之后,一时性起,就从衣兜里摸了一枚私铸钱出来当样品给杨从循开开眼。
不……这枚不是压口钱,那种给死人塞嘴的东西咋说也是不太吉利的东西,在铺子里摆着卖不要紧,真揣兜里逛大街那就是心里缺根筋了,孙益亨拿出来的这一枚是他从别人那里得到的花钱。
就像有时一些生意不是太好的赌坊会主动向前来下注的赌客赠送一些筹码一样,有些院子为了尽量从别家那里争抢客源,也会授意自家旗下外出唱曲应局的姐儿给在座的公子大爷们挨个赠送一枚这家行院专有的花钱。
如果这些公子大爷将来真的有意去这家行院高乐一场,届时可以用这枚花钱跟老鸨折抵一部分过夜费用……孙益亨的那枚花钱就是这样来的。
什么?要是多去几个有歌女转局的场子,或者干脆厚起脸皮向同场之人讨要几枚这种花钱,搁一起攒得多了不就可以去院子里平白高乐一场么?
这位看官,你在想什么呢?这花钱究竟能折抵几何完全是老鸨一人说了算的……真要是捧一大把花钱上门,那还不惹得老鸨柳眉倒竖,当场就叫龟奴给你推搡出来?
“原来是这么一档子事情啊,没劲,没劲!要我说,这种连颗鸡蛋也换不回来的压口钱完全白瞎钱这个名字……哎,对了杨兄,咱们何不就近找一家有眼力见的棺材铺子,将这枚沾染上煞气的劳什子镇物将去换些三瓜俩枣的,也好填填自个的肚子不是?”
谁知杨从循听了小狐狸的建言,却一脸严肃得冲其接连摇头摆手道:“兄弟此言差矣……那个沾上煞气的镇物并不是什么压口铜钱,而是匣中这柄匕首大小的短剑!”
说着说着,杨从循的眉头不由自主得皱成一个大疙瘩:“真是怪了,这柄短剑无论是护手还是刀镡都是近几十年才有的制式,看新旧也就是百十年内的东西,可这柄剑上为何会积累如此厚重的凶煞戾气呢?……依我看,咱们还是去寻那个见多识广的马老客问问究竟吧!”
番外 西凉女国的一种可能性
正文这几章正好写到东北关外大山中一个全部由女人组成的山寨‘格格坳’,反应快的读者也许立马就会意识到,这很像一个翻版的‘西凉女儿国’。
恭喜你,答对了。
在构思完善‘格格坳’的时候,我确实仔细研究过这个《西游记》当中的女儿国。
在‘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指导思想下,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女儿国或者说女儿国的原型是不是有可能真的存在过?
说到这里,有些人可能下意识得一撇嘴:“作者你真是闲的蛋疼,竟然想去神话故事里找真实原型,就算真有女儿国的原型,那也一定被吴承恩假想夸大了,这样的原型就算找到又有什么意义呢?”
事实果真如此吗?
在《西游记》原文中,唐僧师徒四人乘船渡过女儿国城外那条‘子母河’时,是这样描写那位撑渡船的‘艄子’:‘手腕皮粗筋骨硬,眼花眉皱面容衰,声音娇细如莺啭,近观乃是老裙钗’。
也就是说,这个撑船的‘艄子’虽然是‘女儿身’,但却是一副类似男装的打扮,以至于唐僧几个一开始都认错了。
直到走到近前与‘艄公’攀谈时,才发现对方操着一口娇细的女儿音,这才惊呼‘近观乃是老裙钗’。
这时第一个古怪之处来了,孙行者随口一句:“这艄公如何不在,却着艄婆撑船?”谁知那‘艄婆’微笑不答,用手拖过一只跳板,请唐僧四个上了船?
这不奇怪吗?既然女儿国里没有男子,自然也就没有艄公,那艄婆直接说明不就好了,为啥要微笑不答呢?
也许有人会说这是人家艄婆腼腆,但女儿国的女儿真的腼腆么?
‘那里人都是长裙短袄粉面油头,不分老少尽是女子,忽见他四众来时,一起放下事物,围上来拍手笑道:“人种来了,人种来了!”慌得八戒口里乱嚷道:“我是销猪!”
销猪,又叫臊猪,是指那种没经阉割,留着做种的公猪。
要只是一般的围观拍手,至于把惯爱男女之事的八戒吓成这种样子吗?
可见那些当街围拢上来的女子,腼腆一些的拍手娇笑,性子泼辣一些的可能就开始搔首弄姿,甚至还有当街就上前扯住衣襟求欢的。
这才慌的八戒嘴里乱嚷:“我不是人种,我是种猪!你们放过我吧,要欢好找旁边那个白胖和尚去!”
这才是‘娇娥满路呼人种,幼妇盈街招粉郎,不是悟能施丑相,烟花围困苦难当’。
要知道,这‘烟花’二字若是用来形容女子,那可不是什么好词;吴承恩既然在这里用到‘烟花’二字,就一定有一些不可明写,只能意会的用意在里边。
好吧,现在惊世骇俗的东西要来了。
那就是大家通常想象中,这遍地女子的女儿国里其实有男人,而且男人的数量还相当不少,甚至这些男人还可以和女儿国里的女人婚配生子,这才会有‘满街娇娥呼人种’的场面出现。
套用今天的情形,唐僧师徒四人的境地差不多就和狂热女粉在机场撞见蹲守已久的男明星,于是群起拥上,狂呼‘我要和你生猴子’,吓得人家明星夺路逃窜的场面一般。
如果不是这些女子亲眼见到自家左邻右舍的女人与男人睡了,还因此生下孩子,那女儿国中绝对不会有这么疯狂的局面!
就连女儿国的宰相在得知唐僧师徒四人前来的消息后,也欢天喜地得向女儿国国王报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今可将那唐朝和尚招为驸马,若生下儿女,代代永为国主。”
这不奇了怪了么?
那城外‘子母河’的河水,平民百姓喝得,那国王自然也喝得,喝了河水就会怀胎分娩,照样有后代来继承王位;怎么就非得婚配了唐僧,才能‘子孙后代世世永为国主’呢?
不妨大胆假设一下,女儿国中确实有男人,但由于某种尚不清楚的特殊因素影响,这些男人的后代身上会发生一种十分恐怖的现象:其男性的第二性征快速退化,使其变得不男不女起来!!
现在你明白那个艄子为啥对孙行者的询问笑而不答么?他就是艄公!
在性征退化之后,这位艄公不但外貌中性化了,连声音都尖细婉转了,这才被孙行者误认为艄婆!
他不笑又能怎么办?难道要脱下裤子,自证身份吗?
说得更深一点,女儿国的全体男性后代的遗传y染色体发生变异了,这是一种只显性遗传给男性的遗传疾病(女性后代虽然也可能患病,却不会有明显外在患病特征)!!
简单讲就是一种拥有女性第二性征的男性,他们面庞圆润没有喉结,**极度发育甚至还有可能会分泌**,同时还拥有男性生殖器系统的男性!
由于这种男性身上的雄性激素分泌严重不足,虽然他们也有一定的生育能力,但这种生育能力却变得十分不稳定,十分有可能在成长过程中,再度退化成完全没有生育能力的天阉!
一旦某个女王的成年后代全是这种再度退化的男性,那就十分可能因不能继续繁衍而绝后,到时不改朝换代又能如何呢?
想想雍正皇帝后代子女的成年率吧,以过去的医疗卫生水平,这种情况绝对不罕见!
这就是女儿国真正的秘密……世上的某些东西有时并不会像其外表看上去的那样美好!
也许有人会说,这些都是你的‘大胆想象’,那么‘小心求证’又在哪里?
别急,我既然敢这么说,那当然得有证据,而这证据就是女儿国城外那条喝下河水就能帮助女人生育的‘子母河’!
如果‘子母河’的河水真得喝了就能生孩子,那么女儿国所有成年女子们一定都得一年接一年的怀胎分娩!
因为在地层渗滤作用下,‘子母河’的河水会昼夜不停得往其流域中所有地下水体中渗透。
这‘子母河’的河水可不是你想不喝就能不喝的!
就算女儿国百姓平日里掘井汲水,但那井水实际上就是经过土壤渗滤的子母河水!
一家化工厂偷偷往小河里排放污水,过不了多久,附近村民汲水的水井里就会泛出化学品的异味,像这样的例子,你们应该在新闻上见过不少吧?
子母河的河水并非喝下就能生孩子,这其实是历代《西游记》作者的误读,真实的情形应该是子母河的河水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比如通过配制药汤的方式,来帮助女儿国的成年女子怀孕。
如果女儿国里的男子真的是第二性征基本都退化的男性,那他们让女性正常受孕的机会一定很渺茫。
在雄性激素分泌严重不足的情形下,‘死精’和‘弱精’一定是女儿国男性的常见病。
而女儿国的河水或许可以通过配制药汤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刺激那些尚未彻底丧失生育能力的男性短时间内再度大规模分泌雄性激素,进而暂时提高女性受孕几率,起到帮助怀孕的作用。
这才是子母河河水的真正秘密,这也是女儿国百姓会当街对着唐僧师徒欢呼‘人种’的原因所在……因为她们亲眼见过这种在喝下药汤之后再度长出胡须,同时可以和自己婚配受孕的男人!!
(沙僧有一嘴连鬓大胡子,猴猴和猪猪都是毛脸,而唐僧是一个生理正常的男子,如果因日夜赶路疏于清洗打理的话,这嘴角唇边也会长出一点胡须)。
然而通过子母河河水调制药汤只是没有办法才用的权宜之计,在不具备遗传染色体筛查技术的古代,人们没法知道哪些男子喝了药汤后可以暂时恢复生育能力,哪些不行。
如果不厚起脸皮像那些生了孩子的人家借男人,就只能赌一赌运气,给自家男人灌上一碗药汤……大郎,该吃药了。
哇……吓到你没?别急,这才哪到哪儿?
可以试着往更深层猜测一下,那子母河河水中能帮助怀孕的特殊成份……有很大可能是溶于水的铅!!!
一定吓你一跳吧?
现在这铅绝对是孕产妇谈之色变的禁物,会有很大几率导致流产死胎或胎儿先天智力低下。
但你知道吗?在历史上,铅曾经作为助兴或促精剂大量应用在药品行业!
西汉时期,赵飞燕姐妹俩就通过炼丹方士之手,搞到一种被称为‘红铅’的药物进献给汉和帝,以求固宠椒房。
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汉和帝年纪轻轻就死在赵飞燕姐妹的床上!
说起来真是讽刺,汉和帝活了26年,竟然连个继承人都没有生下来,这在三宫六院妃嫔环绕的帝胄之家可真算得上异数!
无独有偶,在古罗马时期,贵族们会用铅管来铺设饮用水系统,通过饮用这种因含有微量铅离子而能够促性的水,古罗马贵族可以继续享受其骄奢淫逸的生活。
这一点直接导致西罗马帝国后期,上层贵族男丁数量急速减少,甚至再也找不到足够的军事人才来管理军队,只能把军事大权转交给外族雇佣军。
于是原本不可一世的帝国就这样在一次又一次的外族入侵和雇佣军叛乱当中灰飞烟灭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可以推测,女儿国那种极其可怕的遗传疾病,很有可能就是一种慢性铅中毒的表现!
要知道,古人的寿命都很短,而铅又是积累性中毒,有可能这人没等铅中毒剧烈发作就因为别的疾病死去了,所以他们很大几率上没有意识到铅的危害到底有多大!
证据就是在《西游记》中,唐僧和八戒两人在渡河之后因一时口渴而直接饮用河水,稍后腹内就剧痛不已,以手触之,似有血团肉块搅动……等孙大圣提来落胎泉水饮下,才将成形的血胎化去,继而大泻一通。
唐僧和八戒并没有子宫!这胎儿难不成是长在肠子里的?
所以这根本不是子母河水形成的胎气,而是大量误服重金属铅离子后,因急性铅中毒而引发的肠痉挛!!
之后孙行者取来的落胎泉也不是真能打散什么胎气,而是这种泉水中富含大量硫酸根离子……引发急性中毒的铅离子在硫酸根的作用下沉淀了,自然就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急性铅中毒时引发的肠痉挛。
知道医院里有一种口服造影的钡餐么?这钡离子也是一种剧毒的重金属离子,但其与硫酸根结合后形成的却是一种不溶于水的固态化合物(硫酸根使金属钡无法在水中电离),所以直接口服钡餐是没有中毒危险的。
由此可见,子母河的上游一定流经一处裸露在地表的铅锌矿,。
正是在河水的日夜冲刷下,矿石中的铅才会慢慢混入河水之中(铅锌矿的主要成份为碱式碳酸铅pb(oh)2,可与水中少量氢离子缓慢反应,形成正2价的铅离子),进而一步步转移到女儿国国民的身体内,最终引发那种特殊的遗传疾病。
这条子母河就是女儿国一定真实存在过的最有利证据!
如果女儿国是彻底虚构出来的东西,那就意味着女儿国的诸般要素可以进行同质交换,比如可将‘子母河’换成‘子母泉’或‘子母井’,这样并不会影响行文逻辑,唐僧师徒大可下船后走到一口井边时,因感到口渴而喝水感孕。
然而真实的情况却是西凉女国中并没有‘子母泉’和‘子母井’,只有一条‘子母河’;因为河水流经区域大,这样可以在流淌过程中不断向地下水中渗滤铅离子,从而保证河水的含铅量在一个相对较低的水平,这样才有可能配合其它药材调配助兴剂。
如果换成‘子母泉’或‘子母井’这样水域相对小的死水,要不了多久,泉水当中的含铅量就会远远超过临界危险值,从而引发剧烈铅中毒,那时就不会有人用水来合药了。
就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国科学家针对湘西一口据传被蛊婆下蛊而无法饮用的小湖泊进行科学调研后发现,这个湖泊实际上是一个因地震滑坡堵塞出水口而形成的堰塞湖,而且湖水当中的铜铅离子含量严重超标!
在一番寻根溯源之后,地质学家在这个湖泊的上游找到一个品位较低的铜铅锡矿,从而解开湖水有毒的秘密。
耐人寻味的是,当地村社中的巫师会给那些不幸误饮湖水中毒的山民们口服生蛋清和香灰粉来‘解蛊’。
这生蛋清中的蛋白质会和重金属离子发生络合反应,形成不溶于水的沉淀排出体外,是仅次于去医院洗胃的高效解毒手段。
(参考文献《湘西巫蛊》,陆群著,民族出版社,2006)
有些时候,神怪故事并非全都空穴来风,这迷信的背后也不见得就没有科学道理来解读。
对此,我欣然表示自己终于把一本灵异小说写成考据科幻,括弧这句话可不能让子良看见。
咳嗯……该说重点了。
想知道‘格格坳’又是怎样一个女儿国吗?
那就去我的书里寻找答案吧!
要不我辛辛苦苦得写这些番外干啥?汝等今番总算入吾彀中矣,咩哈哈哈!
第一百四十四章 贵邸阴差(10)
“哎呀,这柄短制刑刀莫不就是当年在菜市口发送了吕氏十族的刑刀青璘?……不会错,不会错!这柄刑刀之上的煞气凝若实质,非得饮过上百人的鲜血方才能成,国朝最近这百十年,也就只有七十年前那场大红差才能有此等规模了……如此凶物,贤侄你又是从何处得来?”
当听杨从循将自己是如何在吉黑将军府内获得这柄凶刀的经过一五一十得讲述明白后,马老客先是闭目捻须,沉吟许久之后才幽幽叹了口气:“原来竟是这样?居然将这等凶厉不详之物供奉自家堂屋的梁柱之内,难怪吉黑将军一家后来会有如此不堪的下场……唉,真是造孽啊!”
说完,马老客转身定定得凝视着杨从循与胡三两人,终于缓缓得点了点头:“不出三日就能破了将军府数十年闹鬼不宁的悬案,贤侄这手功夫可真是俊呐!好,既然贤侄与上仙两人有此等本事,想必那关外的‘格格坳’,两位也是可以去闯上一闯……
大丈夫言而有信,老夫这就安排人手替你们两位准备行装。不出五日,两位就可以放心大胆得跟着老夫的手下前往关外了。”
说完,马老客十分爽朗得冲着杨从循两人哈哈一笑:“请贤侄和上仙宽心在老夫家中盘桓几日,这笔降妖除魔的酬劳不日就会交到两位的手上……但不知两位想要足色的银锭还是散碎银子?且恕老夫饶舌,这行长路之人倘若在身边多带银两总欠妥当,不但花用不便,也更容易招来宵小之人的窥伺;莫若将银两换成青盐胭脂绸缎等关外紧俏的行货,寻几辆结实大车装了,贤侄两人就扮成押车赶路的客商,沿着老夫等人早就趟熟的商路一路赶将过去,准保万无一失。”
待杨从循抱拳称谢后,马老客满意得点了点头:“扮做客商这个点子既然是马某出的,那一应的差遣挑费都是马某人的,这赶大车的车夫伙计也都一一着落在老夫身上。”
只见马老客猛然间举起右手冲着刚想出言婉拒的杨从循摆了摆:“贤侄莫要急着推辞,这忙老夫也不会白帮,自然还有一件小事需要麻烦贤侄。”
说完,马老客用手一指案桌上那柄正在烛火下闪着幽幽寒光的短匕:“还请贤侄出手妥善处置这柄青璘……老夫可不想让自己种花养老的的宅子变成下一个吉黑将军府,哈哈。”
待杨从循躬身上前,用油布将短匕细细的缠了起来,一旁原本正不停往自己那张嘴里一颗接着一颗得塞炸花生米的胡三突然挥爪一抹油汪汪的嘴巴,扭头盯着马老客发问道:“马老爷子的眼力咱是打心眼里钦服的,老爷子既然能一口叫出这柄凶刀的名字,想必对其来龙去脉也是门儿清吧?不知老爷子可否见告在下,这柄凶刀之上为何会有如此浓重的煞气盘踞?”
只见马老客不卑不亢得冲着小狐仙一抱拳:“回上仙的话,这柄短刀并非寻常人家防身使用的家伙事,而是本朝刑部为了震慑宵小冥顽,特地寻巧手匠人打制的刑场法刀。这柄青璘自打离开炉灶,就是要去餐血肉出红差的……上仙,你可知什么是浙江吕儒大案么?”
小狐狸瞪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刚想摇头说不知,身旁正收拾凶刀青璘的杨从循的动作却猛地一僵,接着抬起头来,像是不敢置信般开口询问道:“马老您适才所说的吕儒,可是晚村山人吕留良吕老先生么?”
无怪杨从循他会有这么大反应,这位吕留良吕老先生在乡野山村中的名气之大,可称的上是如雷贯耳……当然,老先生他还有一个更加有名气的孙女,那位据传拜在一代奇人甘凤池门下,后来孤身潜入皇宫刺王杀驾,致使雍正皇帝离奇暴毙的一代女侠吕四娘!
“原来杨贤侄也知晓吕四娘的故事……却也难怪,此女生平经历之离奇,可称得上是咱大清朝的红拂侠女了”
马老客先是不错口得将吕四娘夸奖一番,接着就展颜哈哈大笑:“贤侄不要惊怪,老夫虽说是老姓旗人,生平却最喜结交此等桀骜生死的江湖豪客,因此对吕四娘这等巾帼英雄也是神往不已。何况吕老先生的案子,当年也着实办得差了……那晚村山人是前朝取得秀才,我朝立鼎开国之后就一直隐居在家,并未食过我大清的俸禄,这在书本当中发发牢骚,说几句坏话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大不了**申饬就是,怎么能办成谋逆夷族的大案呢?”
听老马客讲,当年雍正皇帝恼恨吕老先生在自己独著的《东庄诗抄》中心怀故明,对清廷语气欠恭,因而下令将已经下葬四十余载的吕老夫子开棺戮尸,又以谋逆大罪将吕老先生遗下的眷族后人尽皆捕掳上京处刑,仅有吕四娘一人在安徽乳娘家中幸免于难。
“而这柄青璘就是行刑剐肉剔骨时用的刑刀。传说此刀的刀刃中空,其上更设有无数针孔大小的血槽小孔与外界相连,可以在行刑之时,将犯人的鲜血源源不绝得导出,避免血花四溅,迷了手持刑刀剐肉的刽子手的眼睛。”
据马老客讲,当年刑部拢共铸造了五柄大刑法刀,这批刑刀服役后没多久就赶上了吕家的案子。
随着时光流逝,当中四柄刑刀都因锈蚀崩缺等缘故先后损坏,唯独一柄周身闪着幽幽清光的刑刀不但没有因为久出红差而腐蚀生锈,反而越用越是锋利,就连刀刃血槽都因久饮鲜血的缘故,生生被犯人的鲜血沁出一道三寸来长的血线……
要知道,这可是一柄八十年前铸成,总共发送了一百一十二个大刑罪囚的老刑刀!
那刑部大牢惯出红差,一应牢头衙差连同刽子手都是个顶个的迷信。
那些人觉得是吕家人含冤受刑以至怨气不散,这才附在凶刀之上作祟,现出此等古怪灵异之事。
因此刑部之人非但不敢将这柄青璘损毁丢弃,反而将其堂而皇之得供奉在刑部大牢中的香堂之内,每隔数日还要割伤鸡鸭等生禽于刀刃尖上淋血供奉,以求用血食暂时压住凶刀之上的冤魂,令其不要现行作祟。
“前些年曾听人说这柄供在刑部香堂的青璘突然在一夜之间不翼而飞,老夫还当是这柄凶刀在出红差之时被人不慎损折了,那些刑部小吏为了推卸责任才假称遗失,不想这柄刑刀却在此间再度现世!”
番外 大有来头的镇国将军
前文讲了,杨从循生父杨新笃当年在马老客的鼎力相助下,走通的门路就是京城贵胄镇国将军。
那么今天的番外又有东西可以水了……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这种番外既不算当日更新,也不收费,还不许咱水上一水么?
众所周知,清代皇室爵位从上到下一共分十二等:‘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多罗贝勒、固山贝子、镇国公(入八分)、辅国公(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不入八分)、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奉恩将军’。
其实这些爵位只是个彰显主人身份和朝廷颁发俸禄的名目,并无实际权利。以王爵之下的贝勒爷为例,岁给俸银2500两,禄米3000斛(一斛米合16两老秤130斤,约104公斤)。
这些收入全部都折成人民币(银子3.3元一克,大米4.9元一公斤),不太到170万……好在贝勒爷的宅邸是朝廷赐给的,不然就靠这点钱在京城可住不起四合院,想全款买房得去六环外。
咳嗯……言归正传。
除了世袭罔替的‘礼、睿、豫、肃、郑、庄、怡、恭、醇、庆’十位亲王以及‘顺承、克勤’两位郡王每一代嫡子爵位不变之外,剩下的皇室宗亲是要逐代降爵的。
什么,你和当朝皇帝是亲兄弟?
那恭喜你成为亲王了(堂兄弟就是郡王),你的嫡长子是贝勒,嫡次子是贝子;之后嫡长孙是贝子,嫡次孙是镇国公,剩下的以此类推,一直降到奉恩将军为止。
现在有人问了,嫡子们有爵位可以继承,那王爷的庶子们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过去这庶子不当人子,莫得人权。
亲爹一死,立马就得和亲妈一起从家里分出去单过,而且家产尤其是土地宅院这种固定资产还么得分。
说起来真是伤感情,过去社会上的主流观点认为庶母不是自家人,只是给老爷打工的代孕妈妈。
所以庶母每月都要和家里的下人仆妇一般领一份比她们高得多的月银(正房是管后宅度支的,她不领月银),此外老爷平日里赠送给庶妻的首饰钗环衣服绸缎也是她的私人财产。
等老爷一死,庶母的工作也就结束了,可以去找继承家业的嫡长子领一笔遣散费,然后带着庶子一起走人(老爷嫡子很多,用不着庶子一起管理家业)。
如果某家的嫡子数量比较少,甚至只有一个嫡子的时候,这时的庶子就算时来运转了,可以留下来不用分家。
(万一分家后嫡长子再没留下后人就死了,那这一家可就死绝户了,为防万一,庶子得留下……以当年的医疗水平,这种死绝户的例子可真是一抓一大把!)
行吧,闲话说不少了,接着说正事。
乍一看,镇国将军的爵位真不算什么显贵,在十二世爵中排倒数第四。
可你要想想故事的时代背景,这胡三和杨从循的故事发生在嘉庆初年!
这不奇了怪了吗?
人家上一代是乾隆皇帝的亲兄弟,怎么只隔了一代,这亲王爵就变成镇国将军了呢?减爵也减得太快了一点吧?
也许你看出来了,书中这位镇国将军的父亲,他就是雍正皇帝的五阿哥爱新觉罗.弘昼,乾隆爷的异母弟弟,乾隆朝被封为‘和恭亲王’,历史上有名的‘荒唐’王爷。
记得《宰相刘罗锅》里刘墉他老丈人么?那个天天喝得醉醺醺的恭王爷?
他的原型就是这位和恭亲王,其有一首《金樽吟》传世,诗曰:‘世事无常耽金樽,杯杯台郎醉红尘;人生难得一知己,推杯换盏话古今’。
不用说了,这位王爷一定是酒中仙来着。
这位王爷平生干的最nb的一件事,就是当着文武百官和乾隆爷的面儿,把与他口角争执的军机大臣讷亲给打了。
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儿,冲上去给同僚脸上一巴掌,这种场面在整个中国历史上能有几回不好说,反正有清一季应该算是独一份了。
这位‘和恭王爷’之所以会如此举止‘荒唐’,和他的生母是纯懿皇贵妃耿氏有关。
这位耿氏和乾隆爷生母孝圣宪皇后钮祜禄氏一同嫁给雍正爷,但耿氏的家庭出身可要比出身满洲八大姓的孝圣宪皇后低多了,她家只是一个王府管领(管事)的女儿,而且还是汉军旗。
在三阿哥弘时因为喜好女色,行为放纵而被雍正皇帝开除宗籍之后,四阿哥弘历(乾隆)、五阿哥弘昼(和恭王)一同成为储位的竞争者(乾隆只比和恭王爷大三个月)。
你们觉得生母并非出身满族贵胄大姓,而且还是汉军旗的‘和恭王’有和乾隆爷竞争大位的资本么?
所以这位‘和恭王爷’从这一刻起,就主动表演一些好酒‘荒唐’的举动,以此来表明自己对大位并无争夺之心。
而这一举动极大的博得了乾隆爷的好感,从此一直对其回护有加……什么叫宫斗?这就叫宫斗,如何与强势一方结盟,替自己捞到最大的好处,这真是门学问。
前面曾提到,这位‘和恭王爷’在朝堂之上当着皇帝和众大臣的面儿,揍了军机大臣讷亲一巴掌,那么你们知道乾隆爷是怎么处置这件事情的吗?
没处置。
龙椅上的乾隆爷直接装没看见,然后底下各位大臣包括那个挨了打的讷亲谁都不敢吱声,于是这件事就这样稀里糊涂得过去了。
现在问题来了,这位‘和恭王爷’既然如此蒙受乾隆爷恩宠,那他的后人为啥变成镇国将军了呢?
首先,这位镇国将军不是‘和恭王爷’的嫡长子,本身就该再降等承袭爵位。
其次是他爹‘和恭王爷’实在太能生,只有一位嫡福晋和两位侧福晋的‘和恭王爷’居然一连生了八子一女,而且就只夭亡了二子!这成绩差一点就赶上有二十人后宫团队力挺的雍正皇帝!
有这么多人同时去领工资,朝廷实在发不过来,就只能额外再降那些嫡次子的爵位,以此往下压工资了。
第三就是这位‘荒唐王爷’晚年干了一件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因此乾隆爷必须要处罚他一下,再往下降一降后人的爵位,好做个样子堵外人的嘴。
那么‘荒唐王爷’他又干啥荒唐事了呢?
他居然在自己家里,预先操练自己薨后的丧事!!
甚至他还现场坐镇指挥妻妾后人该如何站队问礼与哭丧……别人跪在地上哭得哇哇的,王爷他坐在棺材里边笑得哈哈的。
这件事后来让御史言官给捅到乾隆爷那里去了,最后乾隆爷给下了一个‘仪式僭妄,罚俸三年’的处罚。
意思就是这世上哪有人还活着就给自己办丧事取乐的?看来是你家钱多烧的,先扣你三年工资,看你还敢不敢了。
可你想啊,这位‘和恭王爷’和乾隆爷的关系如此之好,能没有给他送钱,以求王爷能在私下面圣之时替自己多说两句好话的么?
所以‘和恭王爷’根本不把‘罚俸三年’当回事,照样我行我素得干他那些荒唐事,而乾隆爷此后也没有再去限制他,最后还特别降旨,让其嫡子永璧承袭了‘和恭王爷’的亲王爵(没降等)。
这嫡子既然没降等承袭了亲爹的亲王爵,他那几个被额外降等袭爵(否则内务府给的工资不够发)的弟弟就得多分点家产,不然就显得太不平衡,对不起一母同胞的情意。
这里多说一句,虽然‘和恭王爷’一共就仨福晋,结果老王爷这九个孩子中,有七子一女都是嫡福晋乌扎库氏所生;另外一个侧福晋章佳氏只生了一子,还夭亡了;最惨的是另外一个侧福晋崔佳氏,她居然一个孩子也没生过?!
看出一家之中,这正房夫人对其她妾氏的绝对压制了吗?还敢穿越回去找正房夫人宅斗?知道死字咋写么?
闲话就不多说了,前面有行事如此之荒唐的‘和恭王爷’当表率,那些和恭王府后裔们过日子时,是一个赛一个的豪奢。
所以当时的人们一提镇国将军就特指他们家,因为别的镇国将军都是降等袭爵好几代之后的人家。
就算当初祖上再如何阔绰,这时日子也开始过得有些紧张了,只有‘和恭王爷’传下来的镇国将军们,正值大把往外撒银子的阔绰时光。
什么?你们想知道这些贵胄之后平时的日子过得有多阔绰?当年那些史料并没有太详细的记述,但我可以给你们举一个靠近现代的例子,并且人家也是货真价实的王府后人。
那时都已经是民国四年了(1914),朕的大清……肯定是亡了,而王府后人们也失去了往日富贵荣光,这日子也一天天变得紧迫起来。
话说有一天,一辆福特小轿车在大街上抛锚了,司机车上车下得折腾了好半天,但怎么都不能将汽车点火发动。
这时打边上围上来一个身穿破旧棉袄的中年汉子:“咋地了咧兄弟?打不着火了?”
那年月能开上汽车的都不是一般人,一个个身穿洋夹克,头戴鸭舌帽,打扮得洋气的很!
因此那司机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这么一主儿围着自己发问,登时就有些急了:“去去去!上一边要饭去,我这儿正忙着呢!”
然而对面那主儿居然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用手摸了摸外面的车壳:“我说兄弟,你这车不错啊,这得花了不少钱吧?”
这下那司机开始跳脚了:“别动!知道这玩意儿值多少钱不?碰坏了你赔的起吗?”
这时就见对面那个破衣汉子冷哼一声:“我咋不知道,十年前我就玩这种车,洋行里一辆车价值两万零五百个鹰洋,还不讲价!”
说完,那汉子“噗嗤”一笑:“像你这样坐在驾驶室里折腾,一辈子都别想修好。还是我来帮帮你吧!”
说罢,那汉子抬手一扣车前面的引擎盖,一下子就给翻开支起来了!
我就问一句啊,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汽车,可又有几个敢说自己能上去一把就将一辆从没开过的汽车引擎盖子翻起来的?这样的人不多吧?
然而当时那个王爷就做到了,人家不但做到了,还无比熟练的拧下发动机上的火花塞放到自己衣襟上擦了起来:“看见没?这车的火花塞已经积灰了,肯定打不着火了。”
这时,那司机才知道自己碰上了高人,赶紧下车不停拱手陪小心请教。
就见那王爷哈哈大笑说:“你啊,肯定是在城东崔瞎子那里加油了。他这人做事不地道,往这洋油(汽油)里掺灯油(煤油)。所以他家的油就好积灰,你今后要加洋油,还得去德和洋行,那儿的油虽然贵,但品质绝对没得说!”
说完,这位王爷三把两把得拧上了火花塞,接着拉开车门,上去一扭钥匙,这车‘轰’得一下就发动了……
要知道,1903年花旗国才刚刚上线了这款福特t300,结果第二年京城里的王爷家就开上大洋彼岸最新款洋车了。
这种烧钱法儿,就问你服不服?
番外 死人压口、花钱与吕氏冤案大杂烩
番外两连更,放假过节就得看个爽!
(其实是咱上传完忘了点定时发送……嘘,你们什么都没看见。)
这次的番外其实更像一期答读者问,因为之前有很多人发私信问我这方面的问题,要一一回复的工作量有点大,那就不如开一篇单章集中说明一下。
先说说小说中杨从循得到那枚给死人压口的压口钱。
压口这个习俗起源于古代丧仪‘饭含’,《周礼·地官·舍人》中载:天子含实以珠,诸侯以玉,大夫以玑,士以贝,庶人以谷实。
随时代变化,饭含所用之物也有所变化,如司马光《书仪》所说:“钱多既不足贵,又口所不容,珠玉则更为盗贼之招,故但用三钱而已。
现在问题来了,无论宝珠美玉,还是谷物钱贝,古人为啥这么热衷往逝者嘴里塞东西呢?
这主要是古代有死后停灵的习俗,也就是人死之后一般不会立即下葬(传染病人除外),而是要在棺木中停置一段时间再入土安葬。
对解剖学或生理学有一些了解的同学应该知道,人死后肌肉失去神经系统的约束控制,会逐渐松弛下来。
这时,逝者的下巴会在自然重力的作用下不断下垂,使逝者大张其口,并通过腮帮的拉拽作用使其双目圆睁。
张口吐舌,死不闭眼,这可是饿死鬼的标准形象,所以人们要通过在逝者嘴里塞‘饭含’的形式,压住舌骨,阻止其张嘴瞪眼……这才是压口钱真正用意所在,与贿赂鬼差什么的根本就不沾边。
又有同学问了,既然逝者死后会张嘴瞪眼,那么为啥不趁其还没有出现张嘴瞪眼的样貌就将其赶紧下葬呢?干嘛要非要在棺木中停灵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替逝者停灵的习俗主要是为了查清死者是否有被人下手暗害的情况。
这点还得从解剖学上寻找答案,在人死后10分钟至7小时,会开始出现‘肌肉逐渐强硬僵直,各关节相对固定’的现象,这种现象就被称为‘尸僵’。
出现‘尸僵’的死者口鼻不能开阖,头颈不能弯转,四肢不能伸屈,24-48小时后‘尸僵’现象会逐渐解除。
‘尸僵’现象会严重干扰仵作对死者死因的判断:这人到底是自缢身亡还是先被人从背后用绳索勒死,再伪装成上吊的呢?
要知道上吊自杀者的颈骨关节会在死者体重的拉拽作用下出现关节上下异位或脱开的现象,而被人勒死的死者是没有这种特征的,这点可以作为自杀与否的证据。
可‘尸僵’现象出现后,僵硬的颈部肌肉会阻碍仵作检查死者的颈骨关节,出于替死者昭雪沉冤的考虑,仵作会主动要求将死者停灵数日,待‘尸僵’现象彻底消失后,再度开棺验尸。
写到这里,就举一个《水浒传》中的例子吧。
话说那用砒霜害死武大郎的潘金莲与王婆一早起来,用温水将武大的尸首擦拭一番,而后就出门去寻专管烧化尸首的何团头来收敛武大郎的尸首。
像这俩货就完全不懂解剖学的知识:此时距离武大郎毒发身亡仅仅只有几个小时,‘尸僵’现象根本没有蔓延到全身,因此武大郎在中毒发作后拼命挣扎时弄破的皮下微小创口仍在不停得往外渗血,光擦拭一遍咋可能擦得干净?
于是,当何团头赶到武大郎家时,看见的就是死者耳鼻五官都在外渗黑血的惨烈场面……正常人哪有这种死法的?分明就是被那抹泪假哭的毒妇鸩杀!
所以何团头就在烧化武大郎尸首时,偷偷藏起几块骨头留做证据,再后面发生的故事,我相信大家都很清楚了。
说完了压口钱,再说下与这压口钱同属私铸钱范畴的花钱。
有些同学在看了小说之后,把花钱简单得理解成现在商家搞活动时派送的抵金券。
怎么说呢,这种看法还是不够全面。
实际上,花钱的出现,主要是鸨母为了强化其对手下妓女的人身控制,而逐渐演化出的一种工具。
‘武陵少年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不论何时,在行院中争风吃醋,进而为争意气而挥洒千金的富家公子都不在少数。
一方面,鸨母恨不得全城的凯子天天都来自己行院寻欢作乐;但另一方面,鸨母又对这些凯子心有一丝抵触:这些富家公子挥洒出来的钱财绝大部分都进了那些强颜欢笑伺候他们的头牌花魁手里。
一旦这些花魁寻到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家,随时都会效仿杜十娘那样,用手中的钱财赎了自己的乐籍,那她们手里那白花花的银子可就平白便宜那些小白脸了。
拦着富家公子,不许他们再打赏自己手下姑娘是绝对不行……哪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可要搜检那些姑娘的绣房,下手强抢金银更是不能,那样手底下的姑娘就会卷起包袱,出走投奔其她的鸨母了……该怎么办呢?
正是在这种特殊需求的推动下,花钱应运而生。
如此一来,来行院寻欢的富家公子再也不必怀揣着沉甸甸的金银上楼去和花魁饮酒作乐,只要把银子换成几文花钱就可。
而得了花钱赏赐的花魁们,则可按照事先讲定的兑换比率,用花钱跟老鸨直接购买头面首饰衣服绸缎等物。
这鸨母除了能借花钱一来一去,里外占人家姑娘两回便宜,更从最大限度上杜绝手下花魁积攒下体己钱,使得这些苦命人不得不继续依附鸨母过活。(公子五两银子买一枚花钱,但鸨母却只肯给手下姑娘算三两一枚,而鸨母手中的绸缎胭脂价格又要比外面店铺里贵一倍)
花钱的出现,使行院女子手里大量积累现金财物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富家公子打赏的财物全都变成几枚除了在鸨母这里略有点价值,离开这家院子就一文不值的花钱,一旦鸨母事后翻脸不认账,那这些苦命的女子可就叫苦连天了。
不知你注意过没有,在《三言二拍》等描写明代市井生活的小说中,书里面的花魁动不动就能拿出几千两银子替自己赎身。
甚至明末秦淮八艳当中(顾横波、董小宛、卞玉京、李香君、寇白门、马湘兰、柳如是、陈圆圆),董小宛、李香君、马湘兰、柳如是四位都是自赎脱籍,而卞玉京、寇白门则是一直未能碰上值得托付终身之人,只能四处飘零终老,实际上她俩也有自赎脱籍的资本……顾横波、陈圆圆早早就被达官贵人赎走,但相信她们应该也不少这笔赎身银子。
然而到了清代,自赎这种事情就成了一件十分罕见的事情,究其来由,这花钱真是为祸匪浅。
现在终于到了吕四娘这段公案。
其实这段我原本是拒绝写的,因为这段公案真是有够烂大街的,光是香港的邵氏电影公司就前后拍了两部《吕四娘》,不过鉴于大家的强烈呼声,那我就稍微写一点大家都不太在意的八卦。
你知道么?在当时京城百姓,甚至是旗人中间,大都对吕家持同情态度,不少人都觉得雍正皇帝对吕家的处置其实是有失公允的。
那么吕家冤在哪里呢?这得从一个叫曾静的读书人说起。
据民间传说,曾静这人曾跟着吕留良老先生读过几年书,但根据史书,这俩人几乎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吕留良1629~1683,曾静1679-1735)
在曾静四岁的时候,吕留良就已经过世了,因此通常认为是曾静这人觉得吕留良老先生的名气大,有意在外人面前冒充自己是老先生的学生。
在今人看来,曾静这人的脑回路略有些惊奇,因为此公为了践行反清复明的大业,竟然亲自游说时任川陕总督的岳钟琪(按族谱是岳飞的族玄玄孙)起兵反清。
这都什么逻辑啊?就凭人家祖上是抗金的岳飞,这岳钟琪就得起兵反清,不然就是悖逆祖宗?
再说,清廷既然敢把岳钟琪放在总督的位置上,自然就对这人的忠诚心中有数……毕竟清代的总督一职,对于汉臣来言已是位极人臣。这岳钟琪致仕后按例都可以封爵恩荫子孙的,你曾静就凭轻飘飘的一张嘴,拿什么说动人家造反?
果不其然,岳钟琪在听了曾静的来意之后,当即就拍手大笑:“说得好,说得好……来人啊,抓起来送到京城问罪!”
于是乎,一直苦于找不到由头搞场大动静的雍正皇帝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借口,当即就吩咐有司严查‘曾逆谋反’一案,一定要把乱党一网打尽!
然而一查才知道,这个曾静压根就没有几个同党。
不过这样也正常,就凭这人能干出鼓动现任川陕总督造反的‘壮举’,大家都知道这个狂生一准得败事杀头,谁敢和他常相往来?
可问题是,这‘曾逆谋反’一案是雍正皇帝钦命严办的要案,抓不到同党怎么和皇帝交差啊?
这时,有个刑部小吏灵机一动,不都说‘教不严,师之惰’么?曾静能干出如此悖逆的行径,他的老师绝对脱不了干系,不如咱们就抓他的老师如何?
就这样,当时已经下葬快四十年的吕留良终于还是被牵扯了进去,最后连带着整个吕家都被朝廷满门抄斩。
这要还不是冤案,那就没有冤案了!
有道是‘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所以马老客作为一个满洲大姓出身的旗人会在杨从循面前替无辜遭难的吕家鸣不平,也就不难理解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贵邸阴差(11)
“这么说,这柄青璘是被那个向吉黑将军进言设镇的喇嘛所盗?……可是不对啊,常言道‘瓦罐不离井边破,大将难免阵前亡’,这刑刀在行刑之时缺损断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相反,遗失了刑刀才是玩忽职守,那些刑部的官吏为啥要避轻就重呢?”
听了小狐狸的发问,马老客摇头苦笑道:“上仙您有所不知,对他们刑部来说,弄丢一把刀子不算什么大事,但这刑刀要是在行刑的时候断了,那才是影响头上顶子的大事!”
听马老客讲,朝廷为了震慑那些穷凶极恶冥顽不灵的悍匪刁徒,特地在斩首之上又单独设立一条‘剐刑’,其用意就是要让罪人在死之前吃够这零切碎割的苦头,用将死之人凄厉不绝的哀嚎警示那些别有怀抱之徒。
所以那些被判剐刑的罪徒向来都要在刑场之上挨够其所判的刀数,才能一刀了结其性命,给他一个痛快。
在刽子手割足应割的刀数之后,监斩的刑部官员要用手抄起一把咸盐粒子丢到罪犯的伤口之上,得看到罪囚因咸盐的刺激再浑身一抖,以此证明其确实活着之后,行刑的刽子手才能用刑刀割断罪犯的喉咙,发送其上路归西。
要是这罪犯没挨几刀就给活活疼死了,那么负责行刑的刽子手就算姑息罪囚,少割的那些刀数都得一一着落在行刑的刽子手身上。
“老夫曾听人讲,有些家资甚富的死囚会提前用大笔金钱疏通贿赂那个负责给其执刀行刑的刽子手,届时好替自己买一个‘天赦’,少吃这些零碎苦头。”
所谓‘天赦’,也就是在行刑的过程中,那柄刑刀突然断了!迷信的说法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见不得有人受这零割碎剐的苦头儿,故而彰显神迹。
前文说了,刑部里这些天天出红差,跟死人来回打交道的刽子手是个顶个的迷信。
一旦刑刀在行刑过程中折断,负责行刑的刽子手一准会跪下,冲着上天连连磕头,口称自己也是奉上命办差,既然此人罪不至剐,那自己绝对不敢再多割一刀。
这刽子手是跪下了,那法场上监刑的官儿可就犯了难:要继续逼这些刽子手换一把刑刀继续行刑吧,这几位都跪在那里磕头呢,谁也不肯领这差事,难道还得我亲自操刀干这活儿不可?
那些刽子手都是见天在活猪活羊身上练手的主儿,我一个读四书五经的两榜进士哪里会干这个?万一我要一不小心一刀割在犯人的大动脉上,把他一下给弄死了,那犯人欠下的几百刀不得割在我的身上?
思来想去,那个监斩的官儿也只能让手下唤过地上跪着的刽子手,悄悄嘱咐他几句,其内容不外乎‘只要不见上司给出的赦书,这上了法场的罪囚是断难活命,不然咱们有一算一,个个都得是杀头的罪过;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眼下出了天赦,那咱们也别继续难为这个死囚,赶紧给他痛快了断,回头咱们也好跟上面交差’云云。
如此一来,这死囚罪减一等,得偿所愿痛痛快快得上路;刽子手也算完成人家家人的嘱托,腰包里有大笔银子进账;至于那柄断掉的刑刀,干脆就推说是自己一不小心给弄丢了,大不了赔上几两锻造银子也就将此事揭过了。
然而世上哪里会有什么‘天赦’,这刑刀之所以会折断,其实就是刽子手用捏着刑刀的手指暗中施展巧劲,硬生生从中给掰断的!这就是刑刀为什么一定要铸成刀刃中空的形状,也算是他们刑部不肯对人明言的陋规之一。
“那一回老夫听说刑部供奉的那柄青璘不翼而飞,还当是有人把捞钱的主意打到这柄刑刀的身上。咱跑江湖的人,做事要照规矩来,凡事看破却不说破,故而哈哈一笑,就将此节抛诸脑后……现在看来,这里面有事情啊!”
说到这里,马老客抬头冲着杨从循极有深意得微微一笑:“说起来,老夫在这刑部衙门里头也算略有人缘。贤侄如想打探出当初这柄青璘是如何在刑部香堂里不翼而飞的,老夫倒也可以稍进些绵薄之力。”
说完,马老客故意大大咧咧得冲着杨从循一摆手:“贤侄也不需谢咱了,只要贤侄此去关外肯提老夫顺路寻觅一样东西就足感盛情了。”
这番话脱口之后,马老客便住口不言,只是静静得站在一旁,笑吟吟得捻须不语。
只见杨从循皱着眉头苦苦思虑了半晌,方才冲着马老客重重一点头:“既如此说,看来晚辈也只好勉力挑一挑这担子了,只是不知前辈需要小道寻觅一件什么东西呢?”
说完,杨从循又重重咳嗽一声:“有句丑话不妨说在头里,晚辈资历浅薄,这眼力见识绝难在前辈面前卖弄……要是晚辈在关外不慎被人蒙了眼睛,这寻回来的物件货不对板,前辈可莫要归罪在下。”
谁知对面的马老客一听就哈哈大笑起来:“贤侄此番真是多虑了,老夫此番托贤侄寻找的东西虽说十分罕见,却断然没有被人冒充的可能。”
说罢,马老客用手重重一拍自己左边的大腿:“老夫当年走山之时,仗着自己身强体壮血气旺盛,丝毫不把趴冰卧雪当成回事,以至于老来坐下一个老寒腿的毛病,一入冬这条腿就痛得钻心,几乎行不动路。”
说着说着,马老客猛一抬头,双目之中迸射出几丝热衷急切之意:“为今之计,也只有厚着脸皮央求贤侄替老夫去关外寻觅一张可以护膝保暖的皮子,一张从赤驹火龙身上剥下来的皮筒子!”
当听到马老客嘴里吐出‘赤驹火龙’四字时,正抱起双爪往嘴巴里送酥皮枣泥馅烧饼的胡三登时就吃了一惊,被塞进口中的点心狠狠得噎了一下,‘噗’得一下咳出无数碎皮渣:“好你个老汉,莫不是活得糊涂了?你怎敢让我们去火龙的身上剥皮子?!”
番外 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那年模样
嗨,咱今天第三度冒出来了,你们有没有想我啊?
好了,不贫了。
如你所见,这篇番外也是一则答读者问,主要是回答热心读者‘severus神锋’有关‘阋墙鱼图’一章中,杨从循和胡三出手抢了李家兄弟《海错图.集注》是否有点不够意思,不够正义的问题。
怎么说呢?胡三他和杨从循虽然都属于善良阵营,但却不是那种自诩绝对正义的圣母,而是天生自带两分蔫坏的淘气包,会出于好心帮助你,真心为你好的目的而使劲往死里折腾你。
套用奇幻上的阵营派系划分,胡三和杨从循都属于喜欢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虽心地不错,却不愿意受到世俗律法和规范的约束,也不和一般大众道德标准完全相同的混乱善良阵营。
从胡三别出心裁得安排小刘员外给大红、阿黄与白额眼儿建立衣冠冢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小狐狸坑起人来,向来都不会脸红(冥官怪事)。
现在回到之前的问题来,如果不是杨从循首先提议将书从书匣中盗走,按小狐狸的想法,多半是直接一把火给烧了。
虽然三爷毁了你家的宝贝有些不厚道,但如此若能使得你们兄弟俩重归于好,那也不是什么坏事;想必汝父李员外得知此事也会含笑九泉,多半还要称赞三爷一声手段了得!
我知道胡三这样的想法实在很难被世人所接受,但狐仙他们向来就是这样考虑问题的……别的姑且不提,光是一本《聊斋志异》,我就能举出阿秀、青姨与婴宁三个例子。
尤其是‘婴宁’,只因为狐女婴宁所嫁的王子服(人类)是个痴呆,前者就用被子把后者直接给闷死了……
然后婴宁还笑着拍手告诉闻讯赶来,正抚尸痛哭的公婆:“像这么傻的儿子留着也是浪费粮食,干脆你俩再生一个得了,到时我还给你家做媳妇。”
一听这话,王子服的爹妈差点脑溢血,扯着婴宁要她给王子服偿命;于是婴宁笑着做个鬼脸:“好啦,傻儿子还你们就是!”
等婴宁一掀被子,满身大汗的王子服“嗷”一嗓子从床上站了起来,不但人活过来了,这傻子居然还变聪明了?
他们狐仙真就这样,不但肆无忌惮地拿别人家东西,还总觉得这样是为人家好!
行了,问题到这里就算回答完了,不过咱还有一点闲话想跟诸位读者好生唠唠。
有很多读者说,《狐朋仙友》这本书的主线不够明显突出,而且头两章的人物对话与背景介绍都太多,以至于节奏拖沓。
唉……那个婴宁,麻烦给我盖下被子。
无论是第一章‘缘起’,还是第二章‘秀才离家’,我都用了一半以上的篇幅来反复强调这样一个事实:胡三他们家有不少狐仙不满意未来让胡三接班,而杨相公更是被他继母赶出家门,连个小钱边子都不舍得多给。
所以我觉得故事主线应该很清晰啊!
胡三他是出门历练,而后依靠一身本事回家去打脸众狐,顺利接班族长;而杨从循则是出门历练,而后混得功成名就,依靠显赫的身份地位回家压服继母,抢夺他那一份应得的杨家家产。
我真的很无奈啊,都已经重复强调到啰嗦累赘拖节奏的程度,可还是……唉,咱真是黔驴技穷了。
难道一定得加上个任务进度0/1的透明浮框,这样才算主线明确?那我干脆写系统文好了。
那个真对不住啊,一时没忍住就发起牢骚来了。
说点开心的事情吧。
《狐朋仙友》这本书原本的名字叫《狐仙传》,那么以此类推,肯定还有《黄仙传》《白仙传》《柳仙传》以及《灰仙传》……五联大满贯,oh yeah!
正如《狐朋仙友》所在的时间线是嘉庆初年到道光初年,其他四仙传也有各自相应的时间线。
从时间发生先后来说,最早是北宋仁宗时期(1010-1063)的柳仙传,看到这里你们能想到什么?
没错,此时法海刚刚拆散许汉文与白素贞,所以‘柳(蛇)仙传’中的柳仙,就是拜别白素贞之后的小青……嗯,我终于要下手毁名著了。
在‘柳仙传’之后,就是发生在大明崇祯年间(1611-1644)的‘白仙(刺猬)传’,在这一时间段,最为活跃的五仙家应该是后来救了努尔哈赤的胡三太爷……显然主角不是他。
据说胡三太爷之所以有这一身本领,是因为其少年时期与一只老刺猬打架时被扎了……民间有种说法是上了年岁的刺猬身上的刺是一种叫做‘赤阳针’的宝贝,有打通全身经络的奇效!
再往后,就是发生在康熙中后期(1670-1722)的‘黄(黄鼠狼)仙传’,这一历史时期内最有名的就是三藩之乱。
三藩之乱肯定和黄仙没什么关系,但战争初期清廷一度局势被动,使得不少旗人勋贵都心生退意,私下安排人手返回关外整治盛京(沈阳)府邸,准备见势不好就开溜。
这一时期关防松弛,大量关内移民得以顺利进入东北关外,之后又因关外莽莽群山上的大小金矿而大量供奉黄仙(民间传说,黄仙能找到地下埋藏的金子)。
于是,‘黄仙传’应运而生!
再往后,就是嘉庆道光年间(1804-1848)的狐仙传,以及咸丰同治年间(1855-1885)的‘灰仙(老鼠)传’。
熟悉中国近代史的朋友应该知道,狐仙传所发生的年代,恰恰是近代中国由盛转衰的开始;而之后的灰仙传,则是在不断挫折与打击中,艰难挣扎前进,同时孕育新生希望的节点!
这就是我比较自豪的地方,表面上我是在写志怪传奇,但实际上,我写的却是历史!
杨从循和胡三这两位主角的身世都极好得贴合了时代大背景,表面上杨家与赤炎洞一团和气,恰似河清海晏的嘉庆盛世。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一直暗潮涌动,很快就要有一场格外猛烈的暴风雨来打破这种宁静的假象了!
有时我也会想,如果道光年间没有爆发鸦片战争,那个时空当中的中国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果胡三最后没有接手赤炎洞族长,那么胡三和赤炎洞的未来又该是怎样?
如果杨从循从此当一个云淡风轻不图家产的道士,那时杨家和杨从循各自的命运又该是如何?
谁知上天却哈哈一笑:“你尽管去想,这未来早已注定!”
杨从循与胡三正如一对没有长大的孩子,带着几分玩世不恭与年少轻狂,就这样嘻嘻哈哈得进入到江湖之中。
然而每一个男孩都有成为男人,学会担负起肩头重任的那一天……总有一天,向来嘻嘻哈哈爱偷鸡的小狐狸会一脸严肃得咬着嘴唇,学着赤背狡狐的样子,一板一眼对着族中大小狐仙发号施令。
而一直对钱财家业云淡风轻的杨秀才,终将会“呛啷”一声抽出腰间长剑,冷眼瞪视两个异母弟弟:“别的家业杨某不争,然而这间生母留给在下的绸缎老店却不容他人染指……如不依俺,杨某眼中认得兄弟,手里这把剑却认不得!”
总有一天,时间会把我们变成自己当初最讨厌的样子,但我仍然诚心祈愿:愿你们出走半生,归来仍是那年的少年。
即便未来的结局已然注定,且让我看见你们一路不屈的抗争,哪怕只是在处理完族中大小事务之后,挥手逐开众仙,垮着脸躲在宝座背后阴影中喃喃自语:“山下还剩252只母鸡……”
第一百四十六章 贵邸阴差(完)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当马老客听了小狐狸怒气冲冲得质询之后,登时就是一阵抚掌大笑:“大仙您误会了,老夫何等样人,怎可鼓动大仙您和贤侄两位去触怒真龙呢?大仙您有所不知,咱旗人喜好管山林里那些翩若惊鸿动似脱兔速度如闪电般迅捷的动物叫龙,前一阵老夫跟两位说起格格坳时,不还提到那走山兄弟俩用网子罩住一头飞龙么?这飞龙就是咱满人对榛鸡的称呼,所以老夫适才口中的火龙驹也不是什么真龙,而是一种生活在林间热泉边上的大老鼠!”
“老……老鼠?!”
“没错,不过这火龙驹可不是寻常的老鼠,而是一种周身棕红,体长两尺有余,远远望之好似一匹刚降生马驹的大老鼠。”
听马老客讲,在关外密林深处有一片很密很密的黑松林子,因为这片林子实在太密,连经验最丰富的猎人也不敢轻易涉足其中,所以就成了各种珍禽异兽藏身的家园。
其中就有一种体长数尺的硕鼠,因其足爪便利,攀援上树如履平地,经常爬到松树树冠上啃食那一捧捧油性极大的松子。
这硕鼠正是饱食那种用手一掐就汪汪淌油的油松子,久而久之,这身上逐渐长出一层又油又厚的皮毛。
“用这种鼠皮套的筒子最是隔风保暖,就算屋外已经是滴水成冰的天气,将手光光得插在这鼠皮筒子里,不一会就会觉得掌心冒汗,如此才替那种大老鼠得了一个火龙驹的名号。那一年老夫走山入林时,曾在药泉边上,见过这么一头火龙驹!”
听马老客讲,在关外兴安岭以北的莽莽密林里有一眼很神奇的‘药泉’。
据说这眼药泉从来都不会结冰上冻,哪怕泉眼周围已是齐膝深的大雪,泉眼当中的泉水仍会汩汩不停得向外流淌。
更加神奇的是,这药泉的泉水还有一种神乎其神的疗效,尤其是面颊上那些被凛冬寒风割出来小口。
就算已经流脓生疮,只要用皮囊从药泉中打一袋泉水回来涂抹疮口,不出旬日就可退疮平创。
“咱族里的老人常讲这眼泉是悲天悯人的药王菩萨见不得这些成天钻山沟子的走山人受冻皴之苦,故而在泉水上显示神迹,以此来保佑咱这些苦哈哈。所以关外的走山人都特别敬重这眼药泉,绝不敢在药泉附近设阱捕猎,免得让猎物的鲜血污损了菩萨的道场。”
常在大山里行走的走山人,那是一个赛一个的迷信,规矩大。
尽管知道面前这只火龙驹的价值不菲,可马老客依旧不敢坏了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只好眼睁睁得瞧着那只火龙驹在泉水中来回翻滚嬉戏。
那一日,马老客就这样趴在药泉边上,眼巴巴得等那只火龙驹洗够药浴离开。
然而他一直等到日头偏西,那只在药泉里嬉闹的大老鼠也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耳听得远处隐隐传来豺狼嚎吠之声,马老客心知再继续等下去,就有葬身狼吻的危险,这才跌足长叹得起身离开。
“那片位于莽莽群山之中的黑松林子,就算是老夫年盛之时也没有把握去走上一遭,又如何敢让贤侄你去冒这个险?老夫只是偶然间省起,这个曾经碰见火龙驹的药泉,距离贤侄你要去的格格坳只有五六日的山路……兴许备不住八成,那只火龙驹到头来是被格格坳里的格格们猎去了也未可知?”
说着说着,马老客猛地一拍大腿:“不怕贤侄笑话,老夫这条腿如今是越来越不听使唤,眼等这火龙驹的皮救急。只要贤侄肯点头替老夫向那些格格们打听一下这火龙驹的下落,甭管事情最后办成什么样子,老夫都承贤侄你的情,这青璘的来龙去脉就包在老夫的身上如何?”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杨从循也就没有继续推脱的可能,不过就是替马老客给格格们捎句话而已,反正那格格坳自己是非去不可,干脆点答应下来便是。
见杨从循终于松口,马老客顿时就是喜上眉梢:“贤侄如此古道热肠,真有当年杨贤弟之风……来人啊,速去月盛斋定一桌上好的席面,老夫今日要为贤侄置酒壮行。”
之后,就没有什么太值得叙述的地方了,无非就是觥筹交错宾主尽欢而已。
待第二天酒醒之后,杨从循也只记得昨夜酒酣耳热之际,已经有七八分酒意的马老客忽然一把拖着自己的手,颇有些语重心长得交待道:“这些年关外的地面不甚太平,年年都有新架灶起锅的溜子。贤侄此去虽有马某的伙计随行,也绝不可轻忽大意,凡事切记多长几个心眼儿,还有……”
三日后。
京城以北一百五十里的官道上突然传来一阵繁杂起伏的銮铃声。
听得动静,附近几个正倚靠在自己饭铺案桌前的不停聊天打诨的小厮杂役们顿时就面露喜色,个个忙不迭得站起身来掸袖拂尘,满脸堆笑得冲着远处官路上行过来的车马队热情殷勤得招呼起来。
“喝,看这老些高头大马,一看赶车的哥哥就是惯走商路的老把式!咱家有刚出锅热乎乎的杂粮面贴饼子,还有新卤出来的肥牛肉,都是上月才销的牛籍,吃一口长十斤的力气啊客官!”
“这厮真不晓事,你瞧客官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可知就是走路上了心火,须得喝口汤水才消得下去,如何吃得下你家的干面饼子?客官,不如就在我家驻车打尖如何?疙瘩汤给您搁面搁到能竖起筷子,准保错不了!”
“客官,俺家女主人使得好一口泼风快刀,惯会整治水陆各式菜肴,咱家里还有好大馒头!”
……
真不怪这些招待小厮如此卖力的招呼,脚下这处名唤赵家集的小村坊就是附近几十里内最大一处镇店,镇上一般人家都要靠这过往的行商客队养活。
因此沿着官路向北,一条线排开大小七八家饭铺……郭老板不是讲过么,这同行都是冤家,所以这些小厮们就你争我抢得招呼起过路的车马队来了。
也许是福至心灵,小厮们还没喊几声,就听得打头那辆马车上传来长长得一声‘吁’。
这车刚停稳,就有一个手脚利落的车把式打车辕上翻身跳下,转身冲着车篷内一拱手:“东家,咱今儿个在赵家集上打个尖儿吧?”
只见车篷门帘一挑,一个梳着发髻,做道士打扮的年轻人从车里钻了出来,令人暗暗惊叹的是,在这人的左肩膀上还扛着一头毛色火红的半大狐狸!
第一百四十七章 骨陶虻蛊(1)
上回书说到,这京城北去的赵家集上,有一日忽然来了一行六辆双驾运货打马车,听得官道旁招待伙计得吆喝声之后,头车的车把式一抖缰绳,喝止了全部车马,接着便打为首的这辆车子里钻出一个肩扛火狐的年轻道士。
周遭那些饭铺的招待伙计一见马车队果真止步,当时就乱纷纷喝一声“彩”,‘呼啦’一下就把那个肩扛火狐的年轻道士连同赶车的中年把式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得将方才那套吆喝又原封不动的奉送了一遍,一边还满脸堆笑得不住躬身打稽。
却说那道士听了那些伙计口中的吆喝,登时就是一呆,满脸不敢置信得向着身旁的车把式发问:“王管事,这,这却是怎么说道?还有什么‘好大馒头’?莫不是到了那卖人肉馒头的十字坡?”
那个被唤作王管事的车把式听了年轻道士的发问,登时就‘哈’得一声笑了出来,连忙用右手将嘴一掩,同时扬起左手四下挥了挥,将那些围拢上来的伙计稍微赶开了些。
“都起开,起开。一个个的也不长个眼力见儿,这眉毛底下的俩窟窿眼儿是出气使的?没见着俺们东家是头回出远门?尽拿些不着四六的话儿来吓俺东家,活该你们坐蜡!”
说完,这王把式又拱手冲着四下团团一拱手:“列位,列位,你们也瞧见了,俺们东家是个持斋人,所以俺们这些做伙计的也得跟着忌忌口。那几位做不得素净斋饭的,真对不住了您咧!”
王把式这一副久跑商路的做派,登时就在人群当中引起阵阵喝彩,那些心知自家实在达不到要求的伙计也只好摸摸鼻子,陪笑着拱手还礼,接着就纷纷转身离开,只剩下那家吆喝‘好大馒头’的伙计笑得见牙不见眼,不住地躬身打稽,伸手将杨从循一行往屋里让。
“王,王把式,这,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咱真去他家吃……吃馒头啊?”
见杨从循分明是误会了,王把式连忙凑到他耳边小声解释道:“东家,您误会了。咱这样跑商路的马车队有人不离货的讲究,向来都是一半人吃饭另一半看车,待前人吃完再换后人,若有人在饭菜里下迷药,药效一发作就会被人察觉,所以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家不会主动上来招呼咱的。”
说完,王把式稍顿了顿,待杨从循略略点头后才继续说道:“临行前,马爷特别有交待,说东家您是头回走关外,这脾胃虚弱,吃不得咱们惯常吃的那些饭菜,因此让小的在路上格外留心招顾些。”
说完,王把式用手悄悄一点左手前边那家饭铺:“做饭铺这行最忌讳说谎骗客,因此伙计揽客招呼时的说辞往往就是这家最擅长整治的菜肴。比方说,这家招呼的卤牛肉,若是东家你不在队里,那咱多半就要在此打尖儿。东家方才也听那伙计讲了,他们家的牛肉是用上个月死的老牛卤出来的……眼下已经过了月中,这牛肉怕是卤之前就有些味道了,所以才要用咸盐重重得腌了……咱走商路的人就好这口,盐重了走路才有精神气儿,不过东家您的脾胃怕是遭受不住,若在这家吃了,夜间多半要去茅厕跑肚。”
接着,王把式又用手一点右边那家饭铺:“其实左边这家的饭菜还算可以,右边这家才真是要命。东家您仔细想想,寻常人家的面片汤咋能做到粘筷子的程度?这又不是熬浆糊!所以这家的面汤中放了专门粘面的板油!这等店家专门去集市上收拾那些没人要的鸡肠鸭肚儿,拿回来用支柴架锅炼成大油!若说先前那卤牛肉吃了最多是跑肚,那这家……唉,反正这种铺子咱是决计不去吃的,肯光顾的也只有那些腰里无钱乏钞的脚夫苦力了。”
也许是王把式最后这声叹息使得声大了些,王把式的话音刚落,先前那个声称自家有好大馒头的伙计带着一脸奉承之色上前拱手赔笑道:“老把式真不愧是常在路上跑的,饭铺行当里这些讲究内情知道得这般清楚。道长,咱贱名唤作丘二小。自家的事情就不劳把式多费口水了。咱家的馒头可没有人肉馅料,都是整个的暄面疙瘩,早先话本里管这叫炊饼来着。这水陆菜肴确也不曾撒谎,虽无渔获山珍,厨下这烧鸡卤鸭总是有的……不敢说让您吃得顺口,总之绝对不闹肚子就是了。”
听了伙计的一番说辞,王把式微笑着点了点头:“店家,咱行路人路上走得焦渴了,先给上几碗茶水啊。”
忽听王把式开口要水,杨从循先是一愣,接着就意味深长得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么个好大馒头……行,那就烦劳伙计你多费心了,让你家老板娘整治菜肴时多用些心,稍后少不了有小账赏你。”
一听有赏,那伙计脸上的笑意更盛三分:“得唻,客官您里边请儿!”
两刻钟后。
“啊呜啊呜啊呜……呸!哎,这烧鸡个儿小倒也罢了,咋还这么多碎骨头咧?真叫人吃不爽利……对了杨兄,那天晚上马老客都跟你咬着耳朵说什么了?”
“嗨,有的吃就不错了,胡三你没听人家说行路难啊?这出门在外的,就得将就一些……也没说啥太新鲜的东西,无非就是这关外各处大小村镇烧锅里的乡老里长大多都和附近山上的溜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乡老为溜子提供粮食烧酒递送情报,溜子负责保护地方,同时和乡老一道销赃分肥……所以马老客叮嘱咱们出关之后,千万不能怕麻烦,只要村镇里有什么草鬼蛇神之类的闹事作妖,能顺手给除了就帮了这个忙,只要能和乡老们拉上关系,绝对没咱的亏吃,得人家一张条子就能有百十里的太平路走。”
“嗯,这话说的在理,有生意咱干嘛不做啊?……对了,王管事,咱晚上歇宿的镇店找好了么,那镇上可有什么大馆子?”
见胡三把他那张油汪汪的大嘴转向自己这边,王把式赶紧把手中的碗筷一搁,双手抱拳行礼道:“回大仙的话,这……怕是不好办呢,咱晚上歇宿的地晌儿叫‘两间房’,拢共就百十来口子人,不是什么热闹去处……要不,等咱再行个百十里进了承德,咱在城里最好的馆子给大仙您摆一桌如何?”
“‘两间房’?这都什么名儿啊,一听就不是什么大去处,想必也没有什么能做硬菜的饭铺。”
想到这里,小狐狸冲着对面杨从循一使眼色,后者顿时就点头会意,转身冲着刚掀开门帘,进来端送汤水的饭铺伙计嘱咐道:“再让老板娘切上五只烧鸡三只卤鸭,用荷叶包好了,等晚上我们到了‘两间房’,也好热一热垫补垫补。”
谁知那饭铺伙计一听之下,这双眼就瞪的铜铃也似,连手中托盘里的汤水也撒了不少出来:“客官,如今这‘两间房’可千万去不得了,那里,那里闹鬼啊!”
番外 并没有天地天地银行的幽冥地府
正巧有热心读者(林依凡)提到小说中写到那个黑白无常不收凡间纸钱冥金的章节,那么本着看热闹不嫌乱子大的基本原则,今天将继续往深处八卦一下幽冥地府的家长里短。
顺便也摆事实讲道理,解释一下这个地府为啥不收纸钱。
说起这地府,第一个想吐槽的就是人员编制问题。
众所周知,地府里面有十殿阎君,分别是:第一殿,秦广王蒋;第二殿,楚江王历;第三殿,宋帝王余;第四殿,五官王吕;第五殿,阎罗天子包;第六殿,卞城王毕;第七殿,泰山王董;第八殿,都市王黄;第九殿,平等王陆;第十殿,转轮王薛。
阎王之下,是掌管赏善罚恶,对那些前往地府等候处置的幽魂握有生杀大权的阴阳判官,记点有四,乃赏善司魏征、罚恶司钟馗、察查司陆之道、阴律司崔钰。
魏征和钟馗大家应该比较熟悉,其实崔钰也算是熟人,他是魏征的好基友,《西游记》中唐太宗魂游地府,就是崔钰给保驾护航兼引路。
这里面比较陌生的是陆之道,据传他就是《封神榜》中以钉头书暗算赵公明的陆压,在封神之后转任地府判官,总之也是大有来头的主儿。
判官之下为勾魂鬼差,也就是谢必安和范无咎兄弟俩,传言这两位原来是一对衙役,后来在押解一名罪犯到堂应审之时不慎被犯人走脱,于是哥俩就商量各寻一个方向去缉捕人犯,待抓到犯人后,再回到小桥上汇合。
然而十分不幸的是,等千方百计才抓到犯人的谢必安赶回小桥时却发现因山洪爆发,那座约定好的小桥已被洪水冲毁,而在桥上一直苦等的范无咎也已经落水身亡时,谢必安因自己误时失信,一时间悲愤难抑,就在河边一棵柳树上自缢了。
谢范二人生死重信的做法极大的感动了那个犯人,后来此人主动前往官府投案,并极力恳求官府出面褒奖谢范二人。
而官老爷也感念谢范二人的兄弟情意,因而将此二人的牌位送入地府下辖的城隍庙享受祭祀烟火;再往后谢范二人正式加入地府,干上抓人缉捕的老差事。
值得一提的是,范无咎因为是溺水身亡,所以满脸泥黑之色,而谢必安死于自缢,因而胸口前常耷拉一条鲜红的口条。
除了以上人员,地府里还有一些无名无姓的阴兵鬼卒,譬如牛头马面之类,因其出处繁杂不考,故而一概从略。
不知你看出问题没有,对,地府的人员机构设置极端不合理!十个阎王一共才给配四个判官外搭俩衙役头儿,哪有官比兵还多一倍的道理?
除此之外,地府判官的权利还大得吓死人……就比如唐太宗魂游地府那回吧,实际上太宗魂魄出窍后,本该由黑白无常哥俩来接送,谁知阴律司崔钰却直接越俎代庖,直接跑到长安城里来迎接太宗的魂魄了。(却说太宗渺渺茫茫,魂灵径出五凤楼前……只见一人跪拜道旁,口称“陛下,赦臣失误远迎之罪。”)
待接上太宗皇帝,崔钰又悄悄私改生死簿,将‘亡于贞观一十三年的一字上下各添一笔,改成贞观三十三年’,一下就白送给太宗皇帝二十年阳寿,于是在地府宫殿里迎接太宗皇帝的十殿阎王急命手下送太宗还阳。
不出意外的,这次又是崔钰抢了这个送太宗还阳的差使,甚至还买一送一得搭上一个游览项目,请太宗皇帝顺道参观一下地府。
谁知这一游,可就游出事了。
等太宗皇帝兴致勃勃得走到枉死城时,一大帮缺头少足的鬼魂上前拦住去路,个个拍掌欢喜道:“世民来了,世民来了!”(都没头了还能说话,看来上辈子一定是刑天来着。)
原来这些都是死于太宗之手的烟尘草寇,以及建成元吉等太宗兄弟,个个都摩拳擦掌得叫嚷着要报仇。
这下连崔钰都奈何群鬼不得,最后只能让太宗皇帝签名立约,借了一个叫相良的一库阴财买路,等太宗皇帝还阳之后,再用阳间的富贵酬谢相良……堂堂地府崔判官居然干起借放贷吃利息拉皮条的活计来了,你敢信?
等等等等,崔钰你不是阴司查察善恶的判官么?这帮枉死之鬼当街拦路,如此不给你崔判官面子,那还等什么啊?赶紧叫小鬼热一锅沸油,将这些枉死鬼囫囵着挨个下锅炸啊!
这就是症结所在,连二十年阳寿都能随便加给别人的判官居然奈何不得一群在枉死城里服刑的孤魂野鬼……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诡异。
说完了崔钰,再说说魏征。
这位也是能人,‘梦斩泾河老龙’一节都是本上有的,人家不但能斩鬼,连罪龙也杀得,居然还能‘梦斩’成真,就问你怕不怕?
其实吧,与最后这位陆判官比起来,上面那两位判官的本事都还在可以强行理解的范畴之内,了不起就是人家崔魏哥俩格外能打,但陆判官手中的技能可真心不像是地府系统里的神仙能点出来的天赋。
《聊斋志异》里边有这样一个故事,说是陵阳(今山东省日照市莒县)有一个叫朱尔旦的读书人,此人平时以读书愚钝出名,一连考了快十年的秀才都没有考中。
有一回,朱尔旦与同窗聚会饮酒。几杯浑酒下肚之后,那些同窗就开始揶揄朱尔旦,甚至有人强要与朱尔旦赌胆,问他敢不敢把十王殿供奉的判官像背来……“敢去的话,这桌酒菜我们就替你会东了”。
有道是酒壮怂人胆,朱尔旦一赌气,真个借着酒意跑去十王殿,把泥塑的判官像给背了回来。
只见朱尔旦将判官像放在桌案前,端起酒杯来对着泥像一连敬了三杯,末了又放下酒杯对着判官像说:“桌上的白酒太劣了不好喝,我家地窖里还藏着一坛好酒,尊神如不嫌弃,就去我家喝上一杯如何?”,说罢就哈哈大笑着将判官像背回十王殿里去了。
第二天晚上,朱尔旦正一个人在家里饮酒,突然间外厢屋门帘一挑,一个判官打扮的人抱着簿子毛笔走了进来。
这下可把朱尔旦吓得不轻,赶紧咕噔一下跪倒,连连磕头求饶道:“小生昨夜一时鲁莽,误犯尊神虎威,今日您是来取我性命的吧?”
谁知那判官却哈哈一笑说:“取毛性命啊,昨夜你说的那坛好酒究竟在哪里?今天我是专程过来喝酒的。”
一听对方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朱尔旦立时心花怒放,赶紧打开地窖,把好酒搬出来与判官一道痛饮。
在饮宴过程中,这位夜半赴宴判官介绍说自己姓陆,而且酒量极大,一连喝了十大杯都不显酒色,最后朱尔旦先不胜酒力,就此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等到其一觉醒来,只见残烛昏黄,而陆判官站在书案前皱着眉头看朱生白日里刚刚写就的一篇文章,不时还掏出红笔在上面圈画批改。
末了,陆判官怒气冲冲得将手中红笔一丢:“我说老朱你的文才也太逊色点吧?照你这样子,哪辈子能考上举人。”
只见陆判官冲朱尔旦一拱手:“地府里还有公务要忙,我得走了,明天晚上我再来帮你想想办法。”
说罢,陆判官一拂袖子,身影一晃就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晚上,陆判官又来找朱尔旦喝酒了,待酒过三巡之后,朱尔旦渐觉酒意上头,咕咚一下就倒在酒桌上睡着了。
朱尔旦在睡梦中,忽觉脏腑有点疼痛,睁眼一看,只见陆判官端坐床前,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已经将他剖胸挖肚,此刻正举着一块血肉模糊的肉疙瘩仔细端详。
吓得朱尔旦痛哭失声说:“我们并无仇怨,你为什么要杀我呢?”
谁知陆判官却笑着说:“你别害怕,你的文辞不好完全是你的心窍被恶物给塞住了,现在我要为你换颗聪明的心。”
说完,陆判官不紧不慢地把朱尔旦腹中的脏器整理好,再用缝衣针将肚皮上的伤口缝了起来,最后举起那块血淋淋的肉块对朱尔旦示意:“这就是你原来的那颗文才匮乏的心。方才我已经从地府仓库里给你选了一颗文思敏捷的心换上了,这一颗我得带回去充数交账。”说完,陆判官便起身掩上房门走了。
天明后,朱尔旦起身一看,发现伤口已好了,只在肚子上留下了一条红线,拿起书案上以前写的文章一看,简直写得狗屁不通,恨不得一把扯了烧火。
从此后,朱尔旦文思大进,读文章也过目不忘,不出俩月就以头名考中县案首,待秋天乡试时又中了头名举人。
朱尔旦自此摇身一变成了朱举人,一时间全乡的乡绅富户都排着队给他下帖子送礼物。朱举人认为他能有今天全是陆判官的功劳,于是便在家中大摆酒席,又去十王殿判官像前焚香祷告,请陆判官当夜赴宴。
是夜一更时分,陆判官果真应邀前来,于是大喜过望的朱尔旦马上提起酒壶,在席上殷勤劝饮。
待二人喝得醉醺醺的时候,朱尔旦对说陆判官:“尊神替我洗肠换心,真是莫大的恩惠。不过小人我还有件事想麻烦尊神,不知您可以帮人改头换面么?”
原来这个朱尔旦发达之后,居然嫌弃自己结发妻子的相貌不够靓女,于是想请陆判官帮忙。
只见陆判官手托酒杯,闭目沉吟了一会,最后点了点说:“好吧,这几天我想办法帮你物色一个好看的”。
又过了几天,陆判官突然夤夜提着一个血淋漓的包袱来敲朱尔旦的门,告诉他这里面就是帮其物色到的美人头。
见陆判官依约前来,朱尔旦连忙点灯引路,将其带到自己妻子熟睡的卧房之外。
这次陆判官让朱尔旦在门口等着,自己抱着包袱踮脚蹑足得走了进去,接着就听到房内传来一阵刀劈斧剁的声响。
过不多时,陆判官再度提着一个血包袱出来,吩咐朱尔旦赶紧找地方刨坑埋掉,说完冲着朱尔旦一拱手,就匆匆离开了。
等第二天朱尔旦的妻子醒来,朱尔旦拿眼一打量,发现其秀眉弯弯,腮两边一对酒窝,真像是画上的美人,再解开衣领一看,发现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完全长好,只留下了一圈浅浅的红线。
这下可把朱尔旦美得鼻涕冒泡,对换了一副尊容的妻子喜爱到不行。
然而天不遂人愿,原来附近有一个退休致仕的吴御史。他有个女儿长得非常漂亮,只因其女上元节进寺烧香时被采花歹人撞见,最后被人尾随到家。
却说那歹人夤夜翻墙入室意图奸淫,孰料吴女惊醒后,奋力抗拒大声呼救,最后惹得歹人性起,一刀将首级割下了。
等到天明,吴夫人发现女儿在卧室里身首异处,一家人号啕大哭,连忙指使下人去衙门报官。
等仵作上门验过伤口之后,吴家人买来一口棺材将吴女的尸身并首级一块盛殓,同时又找人去寻高僧来家做法事超度亡魂。
谁知这庙里的和尚是请来了,结果人家打开棺材一看,所有人一起傻了眼:小姐尸体还在,可头没了……
也是合当有事,就在朱尔旦给妻子换头后不久,他带着妻子上附近庙里烧香还愿,在路上正好碰见一个曾在吴家后宅当差的老妈子。
那人一见朱夫人的模样,立刻就失魂落魄得跑去禀报吴御史。那吴御史一听自己女儿的首级居然出现在一个陌生书生的妻子身上,顿时就气得咬碎一嘴钢牙,一口咬定是朱尔旦用邪术杀了自己女儿,于是亲自去知府衙门首告。
却说那知府正为吴家凶案无从侦破而发愁,一听说发现邪术害命的真凶,当下就点起两班衙役,将朱尔旦抓去审讯。
然而知府虽将朱尔旦严刑拷打数次,但此人一直招作不知,只推说某夜妻子起身之后,就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自己实在不知是何缘故。
之后,知府又将朱家下人拷问一遍,发现供词和朱尔旦说的完全一样;这下郡守也无计可施,只得将朱尔旦暂时押在大牢之中。
当天晚上,朱尔旦梦到陆判官溜进大牢里安慰自己,还告诉他已经安排吴御史女儿的魂魄去给吴御史托梦,让朱尔旦只管安心,等到天亮郡守就会放他回家。
果不其然,第二天刚蒙蒙亮,吴御史就带着家人来大牢里替朱尔旦具保,不但将其保出大牢,还和朱尔旦结成了翁婿,向其赠送了一大笔钱财。
从此,朱家就和吴御史家攀上了亲戚,日子过得越发红火起来,只不过朱尔旦曾经被牵扯进吴侍御之女的凶案,这终归是个抹不去的污点,不得不说对朱尔旦的科举之路有了很大妨害。
不过朱尔旦也因与吴侍御家攀亲的缘故,成了当地首屈一指的大乡绅,一辈子都衣食无忧,渐渐地也就把科举做官的事情抛在脑后了。
听说后来朱家的几个儿子都做了大官,所以蒲松龄老爷子在文中不无艳羡的说,陆判官真是一个貌丑却好心的鬼判啊,不知现在陆老还来人间作客么?就算为他执鞭赶车,或者当一仆役,那也是心甘情愿啊!
我这人,向来不惮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别人。
如果仅凭与判官喝过两场酒的情分就可以换回娇妻美眷良田豪宅,那间十王殿八成就可以改成咸亨酒肆了。
不妨就拿崔判官来举例子吧。
其实太宗皇帝完全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去冥府阴间逛荡。
他是因为在阳间被那条让魏征在梦中斩杀得泾河老龙骚扰的寝食难安,这才在魏征的建议下离魂出窍,去地府找老龙魂魄当堂对质。
然而从始至终,太宗始终没能在地府见到那条老龙,他只是跟在崔判官的背后,晕头转向得在地府里转了一圈,临了还在枉死城里吃了一吓,稀里糊涂得借了一个叫相良的一窖金银。
如果……自始至终都没有那条因犯天条而向太宗托梦求救的泾河老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魏征和崔钰这对好基友依靠催眠托梦之术来给太宗挖坑设陷,为得就是从太宗手中得到他酬谢相良的几窖金银,这有没有可能?
如果……朱尔旦一家从始至终都没有被陆判换心换头,只不过找人用两张相貌相似的人皮面具将朱尔旦两口子彻底替换,以此谋夺了朱家和吴家的家业,那一切是不是就有了合理得多的解释?
地府收集文思泉涌的才子心脏还说的过去,要朱尔旦那颗狗屁不通的心来做什么?谁会想换这种心?
再说陆判既然有手段能从棺木中盗取吴家小姐的首级,为何不干脆把朱尔旦妻子那颗血肉模糊的首级再扔回棺木里去?
毕竟发现吴家小姐首级不见的是前来做超度法事的和尚,要不是和尚发现棺木当中没有死者的头颅,因而声张惊怪起来,吴老爷两口子很可能就这样将小姐稀里糊涂地下葬了。
只要做法事时棺木里有颗首级就行,谁会捧起来这颗血肉模糊的首级仔细检查看是不是吴小姐的头颅呢?
这样就算后来吴府老妈子在路上偶然间碰见朱妻,也不会疑心是朱尔旦用‘邪术’盗首,最多在心里念叨两句‘天底下竟然会有与小姐生得一模一样的人,真是稀奇’。
这样看来,陆判不帮朱尔旦处理首级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想让此时的‘朱尔旦’吃上人命官司,背个老大的污点在身上,而后再通过‘吴小姐托梦’这件事把身陷囹圄的‘朱尔旦’捞出来!
这样一来,朱尔旦就可以名正言顺得不再赴科应举,从此专心以举人老爷的身份,在家乡买田置地做一富家翁,甚至连吴御史家的家产也能参合上一份。
他‘朱尔旦’只从今往后,用不慎卷入人命官司导致案卷有污来搪塞省城的学政大人不去京城应会试就行了。
要知道,这京城会试可是聚集天下举子的地方,想必也会有人对所有赴考举子的身份严加查验,届时万一有多事之人伸手往朱举人脸上一抹,那可就全露馅了!
好吧,现在问题来了,那就是地府中人好像特别喜欢钱财,尤其是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一个个简直宝贝到不行,有些时候甚至还会用些手段来搞钱……可判官阎王他们要这些人间的钱财干什么用呢?
我认为地府判官他们对赚钱的事情如此热衷,最根本的原因……他们想在人间花用这笔钱!
你一定很震惊吧?
因为民间传说地府里面流通的是阳间烧化的冥纸金箔,照理地府中应该视金银如粪土才对,怎么会对阳间的钱财如此孜孜以求呢?
然而你知道吗?
给阴人烧化纸钱这个风俗并不是自古流传下来的习惯,而是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才由佛家做七斋祭时,向前来领受经文的亡魂烧化纸制佛灯超度的仪轨逐渐演变而来。
在魏晋之前,汉地的百姓尤其是士大夫家里是根本不烧纸钱的;甚至到了唐朝初年,社会上仍然有很多人旗帜鲜明得反对在祭祀过程中烧化纸钱祭品。
比如唐人李翱就曾撰文《去佛斋说》对做七烧纸的习俗予以驳斥,并认为此举劳民伤财,也不符合儒家关于人情哀戚的要求。
要知道过去可不像现在,虽然先人们早早就发明了造纸术,但受造纸技术并不发达的限制,当时纸张的成本高的吓人,尤其是那种上好的字纸,每一刀都价值不菲。
唐朝时期长安产的洁白方纸,三刀纸就可以换上一斗白米,‘洛阳纸贵’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
就比如书圣王羲之年少练字时专门制备一块沙盘,用树枝划沙练字;等在沙盘练得有把握了,再用纸张誊写……这‘旧时王谢堂前燕’的王家尚且如此珍惜字纸,更何况是普通人家了。
以此可推出,地府中人肯定是不收冥纸的,因为魏晋之前没有人会在祭祖的时候烧纸,阳间连烧的都没,自然也就不可能在阴间流行开来了。
那么地府里面流通什么‘货币’呢?请接着往下看。
既然说到魏晋,有一位名人肯定躲不过去,他就是陶渊明!那篇《桃花源记》你肯定不陌生吧?这可是要全文背诵并默写的哟!
按照一般观点,这篇《桃花源记》是陶渊明政治理想与抱负的写照,表达了作者对‘鸡犬相闻,幼叟同乐’生活的向往。
然而事情果真如此吗?我看未必。
如果《桃花源记》真的是陶渊明政治抱负的写照,那他未免也写得太过含蓄了,以至于通篇都不见陶先生本人一星半点的评述。
很难想象,那个敢于面对前来索贿的督邮拍案而起,大喊出‘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邪!’,愤而挂印而去的陶渊明竟然会在自己的文章中接连隐晦其词,再三闪烁其语……这不可能啊!
因此,真实的情况很可能是……《桃花源记》并非是陶渊明原创,而是陶先生无意间从旁人那里听到这个‘渔夫误闯桃花源’的故事。
陶先生无非是觉得这个故事新奇有趣,于是就顺手把故事给抄下来了,仅此而已。
在没有普及放录设备的年代,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随手抄写下来,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信你就去问问身边那些上了年纪的七零后八零后们,看他们年轻时抄没抄过歌词。
如此一来,事情就合理多了。
陶先生并非是《桃花源记》的原创作者,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评议夹在文章中,正如同你抄歌词时不会把自己对歌词的评论写上去一样。
不妨假设一下,如果《桃花源记》真的是陶渊明听来的故事而非其随意虚构,那么这篇短文之中的桃花源是不是真的有可能存在呢?
如果《桃花源记》真的存在,那么为啥曾经到过桃花源的渔夫再也找不到这里呢?
石破天惊的终于要来了,我推测这个神龙不见首尾的桃花源,很有可能就是地府!!
原因有三。
第一、这个藏在山谷里的小山村之所以被称为桃花源,就是在山谷外面有一大片十分诡异的桃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
这片桃花林诡异就诡异在‘中无杂树’上,如果不是人工选育栽培而是靠自然形成,怎么会出现几百米范围清一色的桃树呢?
而且这桃树也不是永生不死的东西,时间一长总会有自然枯死的桃树,想要分辨一株已经枯死的树木到底是什么树种,可不是从远处撑船一望就能一目了然的事情。
那渔夫既然可以一眼望去,得出一个‘中无杂树’的结论,这就说明这片数百米范围的桃花林不但有人专门栽种,而且还定期过来清理补种,这才会出现一片生机旺盛,中间连杂树枯树都没有的桃树林。
那么,是谁在一直栽培养护这片桃花林呢?最有可能的人,就是山谷之中桃源村的村民!
因为那个发现桃源村的渔夫正是顺着桃林间的溪流划船,这才发现了桃源村的入口。
(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
如果真是桃源村之外的人在栽种这片桃花林,那么桃源村早就被人发现了。
现在问题又来了,桃源村的村民为啥要在家门口种上一大片桃树呢?
要知道,桃树这种树是比较与众不同的,其树脂补气益血,桃仁有杀虫定惊之能,而桃木据传更有辟邪诛鬼的功效,因此降妖伏魔的道士们手中多半要拿一把桃木剑。
可想而知,桃树林一定是幽魂野鬼们最不喜欢待的地方之一。
如果桃源村的村民费心劳力得种桃树真是为了辟邪驱鬼,那么显然桃源村口这片桃树林的防御功能是对内的。
单纯想对外防御,就不如在自家住宅旁边种上两棵桃树,不但工程量小易养护,而且防御能力一点都不比村外的桃林差。
既然桃源村口那片密密麻麻的桃树林的功能是对内防御,那就是说桃源村的村民正在时刻保持戒备,以免村内的鬼魂跑出来。
一个村里满是鬼魂,而且村里人还时刻小心不令村内鬼魂跑出来,天底下还有比这里更像地府的地方么?
第二、那个误闯桃源村的渔夫惊异得发现,桃源村村民的打扮居然和外边的人一样(男女衣着,悉如外人)。
这不奇了怪了么?按照桃源村村长的说法,村人是为了躲避先秦时期的战乱而躲藏在此处,因此‘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然而在数百年的隔离生活下,桃源村村民的衣着居然还和外边的人一样,这就和你一觉醒来穿越去古代了,结果那边的人全都一身现代人的打扮,请问你会认为这正常么?
而地府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因为阳间每天都会死人,所以判官和阎王天天都得升堂审魂,待审理完毕,再顺口问一嘴最近阳间的衣着流行趋势,就可以让自己的穿着不显得那么违和。
无论是崔钰还是陆判,那都是在当事人咽气之前几十年就已经去地府报道挂职的人,然而无论是李世民还是朱尔旦都没觉得面前这位判官的衣着有什么违和的地方……看来阎王判官他们还是挺赶潮流的么?
第三、被桃源村村长盛情款待的渔夫,虽然嘴上答应绝不泄露桃源村的秘密,然而他一离开桃源村就立马翻脸变卦,在桃花林里一路留记号做标记,回到城里就去太守那里告发了桃源村,堪称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典型。
这不禁让人好奇:你在桃源村刚吃了人家几日的酒席,出门一抹嘴功夫就翻脸,这改主意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不足为外人道也。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
然而更奇怪的还在后面,郡守在听取了渔人的汇报之后,居然当真派人前来寻找这个桃源村……这不闲的蛋疼么?
就算发现这个桃源村又能有什么好处?难道是丈量土地,每年好多收点租税?郡守他为啥要这么猴急得找桃源村?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渔人在造访桃源村的时候一定看见了一件十分不寻常的事情,而且渔人还确信郡守他一定会为了得到这个消息而重重得奖赏自己,这才一出门就立马出卖了桃源村。
一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小村子,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渔夫和郡守呢?
只有一个可能,人!
渔夫他一定在桃源村里见到一个按理说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此间的人……或者说的更直白些,一个在外间早就已经死了的死人!一个早就被渔夫认为已经发丧入土的死人!
问题是,渔夫究竟为什么如此肯定那个在桃源村里碰见的人一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呢?
答,这个人一定欠着渔夫一‘大笔’钱没有还就死了,有道是人死债消,平白损失一笔钱财的渔夫纵然恼恨非常也只能自认倒霉……有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好哇,你小子欠着我的钱,居然隐姓埋名得跑到这里逍遥自在,居然还假装不认识我?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所以渔夫其实不是有意和桃源村过不去,他只是想去找郡守伸冤,求他替自己主持公道;
而郡守之所以会在接到渔夫报告后,火速安排人手去探访这个‘桃花源’,其用意也不仅仅是替渔夫主持公道这么简单。
因此,在郡守看来,如果渔夫在桃源村没有认错人的话,那么这个欠渔夫钱的人的确是真死了,只不过这人不知道走了什么运道,又得以在桃源村‘复活’了!
要知道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人们疯狂得迷信各种方术,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世上一定存在一种能让人在服食后飞升成仙,至不济也能令人死而复生的仙药。
在郡守眼中,这个桃源村的村民手中一定有一种能让人死而复生的神药……如果让一个人得知,这人死后当真有死而复生的法子,试问谁可以拒绝这样的诱惑?
找到桃花源,就意味着可以得到死而复生的保证,郡守他又如何不动心呢?
正是在这种诱惑的推动下,郡守他派出大量手下,跟着这个渔夫去寻找桃源村……然后一伙人全都白跑了一趟。
你是否会有一点点好奇,这个神秘的桃源村是如何在数日之间消失不见的呢?
答案其实很简单,桃源村一直都在那里,只不过有人在通往桃源村的路上做了手脚!
翻过头来重新再看一遍这篇《桃花源记》,你会发现桃源村的村民一开始见到渔夫时的态度十分诡异。
(见渔人,乃大惊)
见到一个渔夫有什么可大惊的呢?桃源村里阡陌交通,既然开垦出这么多土地,要是没有充足水源来灌溉,那就全瞎了。
所以桃源村里一定有水量十分充沛的活水水源……有活水就会有鱼,没道理桃源村的村民从来不吃鱼。
而想下水逮鱼就得有村民扮演渔夫的角色,很难想象桃源村的村民会对一身蓑衣的渔夫感到吃惊。
可桃源村的村民依然一见到渔夫就大惊失色,所以让他们吃惊的根本不是渔夫的打扮,而是这个渔夫过来的方向!
因为渔夫他是从一个根本不可能有人过来的方向过来的!
在桃源村村民的眼中,渔夫他过来的方向应该是高岭绝壁!!
为什么这么说呢?假设桃源村的村民当年真是逃难过来的,可这些随身带着各种家什器具牲口的逃难村民根本不可能走渔夫过来的山洞(‘初极狭,才通人’)……人可以匍匐前进,可牛羊马匹车辆咋办?难道全部扔掉?
因此桃花源一定有一个十分宽阔,足可以通行大队车马,且被桃源村民仔细掩饰过的正门;而渔夫钻过来的那个山洞应该是一个流水溶蚀山岩时偶然形成山隙!
根据原文记述,《桃花源记》发生在武陵,也就是今天湖南省常德市北部,这里左邻洞庭,右扼五溪,南靠沅水,河网交错,水系发达,主要发育灰岩质丘陵地貌。
这种地貌的坚固程度不高,十分容易在流水的冲刷下形成空洞。
在武陵当地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传说当年关圣公曾引兵屯驻武陵,因兵卒日常汲水不便,关公便举起青龙偃月刀凿击营地旁边的山壁,后果真石破泉出。
此泉因此得名‘卓刀泉’,其迹至今犹在。
实际上,‘卓刀泉’根本不是泉水,而是一条流淌在山体内部的暗河!
关老爷是听到了山壁后传来流水的声响才指挥兵卒顺着声响开凿山壁的!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从这两句可以看出,渔夫撑船过来的小河正是从山壁中流淌出来的(水源!)。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渔夫决定舍舟登陆,探一探这个有活水淌出的洞穴……有活水就证明没有野兽在内居住,要是看见山洞就往里面钻,那真是嫌自个儿小命太长。
因此,在桃源村村长从渔夫口中得知他是如何进入桃花源后,就不动声色得示意其他村民继续邀请渔夫做客……大家非亲非故的,村长请你吃一顿就得了,一连吃了人家好几日酒席,你个渔夫咋这么大脸呢?
事实的真相是村长安排几个村民趁着渔夫做客吃酒的机会,顺着他钻过来的山隙出去探清楚了渔夫的来路。
等渔夫离开以后,村长带着全体村民将那条冲出山隙的暗河强行截留改道!
渔夫是顺着冲破山壁的暗河才找到同往桃花源的山隙,没有河流的指引,无论渔夫沿途做多少标记都是白搭,因为渔夫只会带着郡守的手下溯流来回寻找,根本不会去没有河水流淌的地方查看的!
而他原先做记号的地方,现在已经因为溪流改道而成了一片难以通行的沼泽,自然就找不到先前所留的记号了。
前面说了,桃源村和外界的往来应该比较紧密,其中还有一些在外界已经死去的人徘徊期间,但桃源村却又十分排斥那些偶然误闯此处的外人。
这种不欢迎外人前来,却和外界时刻保持紧密联系的村子,偶尔还有熟面孔亡魂出现的地方像不像是传说中那个每晚都要向阳间派遣勾魂使者的地府?
像不像对金钱有一种奇怪嗜好的崔钰魏征等人供职的那个地府?
至于地府那帮人到底要金钱干什么……到我的书里去寻找答案吧!咩哈哈哈。
第一百四十八章 骨陶虻蛊(2)
在赵家集三娘饭铺的打杂伙计丘二小的心里,嘉庆六年九月十二这一天一定是个不吉利的日子,因为这一天中午他在给客官端送酒菜时,碰上了一个‘疯子’。
那是一个一听前面‘两间房’村闹鬼的传闻,不但没有吓面容变色,反而双眼直冒金光,一把就扯住自己袖子,接连问出好几个诸如:这‘两间房’村到底闹的是什么鬼,有没有请过捉妖法师之类荒诞不经问题的疯道士。
更加诡异的是这个道士打扮的客官居然还养着一条比他更诡异三分的狐狸。
丘二小看在那道士搁在桌上的两钱碎银(这可是丘二小十天的工钱)的份上,壮起胆子告诉那道士‘两间房’村的厉鬼十分凶恶,已经坏了两个前去降妖法师的性命。
谁知那条被道士豢养的火红狐狸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居然一下子就蹿到饭桌上又蹦又跳。
这一边跳还一边裂开大嘴,冲着天呜呜嗷嗷得狂笑,瞧脸上的神情就像一个刚刚捡到糖果的孩童一般……
“我的老天爷,最近这赵家集是怎么了?怎么老是碰见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情?简直就和上个月三老板娘背着一背包铜钱来店里吆喝着要拆招牌盘店的事情一样诡异。”
一想到‘三老板娘’四个字,丘二小的心里顿时一紧,连忙做贼心虚得扭头看向里厢那间正不停传出‘嘁哩喀喳’砍切剁劈之声的伙房……还好,还好,貌似里面的人正一心忙着做饭。
差点忘了介绍,一个月前,这家三娘饭铺还被人称做李家饭铺。
这李家饭铺的店东自然姓李,有个诨名叫李大脖子。
此人原本是一个替人拉煤套大车出身的苦哈哈,后来因为与人厮打搏命时豁得出命去,在替山西一个煤矿矿主争抢矿洞的械斗中,双手同时挥舞两把开凿矿石铁钎,以此接连打伤对方两条大汉,这才一举震慑住对面,使得己方矿主得以保全矿洞。
这一仗打完,李大脖子一下子得到矿主的赏识。
那煤车自然不用拉了,此人摇身一变成了矿主的心腹保镖,手下聚拢了十来号和他一般的亡命汉子,从此只管帮矿主看场吃红。
如此一来,但凡想在矿场挖煤挣食的矿工都得出钱打点他李大脖子一伙,不然就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靠着吮吸挖煤矿工的血汗,李大脖子终于混得阔绰起来。
只可惜这好景不长,丘二小曾听相熟的人讲,这李大脖子原本在矿上混得顺风顺水,结果后来在镇上喝花酒时,因为一个赶场的姐儿与另一桌的客人起了意气。
这李大脖子一时酒劲冲头,上去一脚踢得对面那个为首的年轻人连翻了两个跟头。
祸事就是这样做下的。
李大脖子做梦也没有想到,对面那个颐指气使的小个子居然是附近镇上里正家小公子乳娘的内侄兄弟……
话说那里正早就瞧着附近山里这座大煤矿眼红,正愁无从下手,这下真是‘想打瞌睡来了枕头’,总算找到了可以生事的借口。
那里正当下就带人找到煤矿上,威胁要断矿上的水粮,就这样不依不饶得闹将起来。
为了息事宁人,矿主先是花了大笔钱财,四处找人上下疏通关系,又叫人将李大脖子捆起来,亲自送到里正家门前,用皮鞭没头没脸得抽了一气,这才算是有了交代。
就这么着,李大脖子的饭碗算是砸了个底儿掉,连带着自己这些年依靠压榨矿工积攒下来的私房也被翻脸不认人的矿主带人搜走。
好在这李大脖子并非是全无心机的憨汉……早在李大脖子未曾发迹之时,就听一起拉车人的讲过,这山西大同的煤里出产一种的色泽黝黑光滑,质地坚硬如玉的煤精石。
这是一种雕花刻印的好石料,在金石市场上有些紧俏。
在当上煤矿把头之后,李大脖子假借矿主的名头,强令每个下洞挖煤的矿工将挖上来的大块煤炭都一一敲成碎块……之后他就趁着夜深人静之时,一个人拿着筛子悄悄得筛煤,将筛出来的煤精石据为己有。
据说在山西当地有这么一个民谚,叫‘千煤一精’,也就是每采出上千斤的煤炭,才可能出一块煤精石。
李大脖子在矿上前后当了快两年的把头,就只找到一块勉强能用来篆刻印章的鸭蛋大小的煤精石……这块石头让他悄悄埋在半山腰一棵歪脖松树之下,连煤矿的矿主都没有惊动。
后来,李大脖子就是靠着这块黑石头,才得以在官道上开了一家专门替过往拉煤苦力提供饭食的李家饭铺。
话说那一天,李家饭铺门前来了三个背着青布小包袱,身穿鹅黄旗袍,上罩藏青小褂,一头乌黑秀发披散着,既不戴帽也不插钗的年轻女子。
前文讲了,这拉煤车的苦力活重薪薄,因此在日常饮食上都没什么讲究,只要面汤里带点荤油就吃得分外开心……至于东西臭还是馊,那是另外一个次元的问题。
正因为这个原因,像李家饭铺这样专做苦力吃食的饭铺子,一向绝少有女眷涉足……就算人家真的进来了,一闻见屋子里飘荡着的那股味道,一准也扭头出去了。
然而那天,这三个年轻女子不但走进来了,还挑拣了一张稍微干净些桌子坐了下来。
一见那三个小娘子围坐在桌边窃窃私语,一副正在商量待会儿该吃些什么的样子,李大脖子顿时就眯缝起眼睛,色迷迷得冲着人家吹了一声口哨。
在李大脖子看来,这三个小娘子一定是学人家离家出走私会情郎,结果半路却不慎迷失了路途,最后将身上的盘缠都花用一空……你没见她们头上的钗环都拔下来当了么?
“现如今,这三个小娘一点都不嫌弃店里的味道,可见是给饿得紧了,咱李大爷只要上去慷慨解囊这么一下,晚间说不得就要在炕上左拥右抱了……待日后玩得腻了,隔壁镇上春花院那个半老徐娘的老鸨子总还卖咱有几分面子;要是将这几个丫头带去,说不得又有几十两银子入账。”
就在李大脖子正想入非非之际,突然从方桌那边传来一个带有五分怒意的年轻女子的斥喝:“呔,那边那个抱着膀子晃悠的呆汉,一双眼贼也似得觑人,定非什么好鸟!若不仔细点伺候奶奶,且小心那一对狗腿……我且问你,你家主人在什么地方?叫他赶紧滚出来见奶奶!”
见对方竟然生得一副小辣椒一般的脾气,李大脖子不怒反笑:“这妮子真是泼辣够劲儿,希望待会儿你到了李爷的炕上也能如此……那边的嫚儿,你李爷就是此间的主人!你找爷甚事啊?”
说完,李大脖子探出一只满是油光的黑手就要去勾那个小娘子的肩膀:“别整这整那的了,你们仨爽爽快快得都跟爷回家,只要在床上伺候好了爷,这好酒好肉总管你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