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深山女村(1)
“那一年,为父刚刚从你祖父那里接受杨家的绸缎生意……”
都说这天下万事开头最难,就在刚接手生意的杨新笃为铺子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之时,又传来一个惊天噩耗,杨家雇来给人送货货车在路上被歹人劫了,整整一百匹上好丝绢是一片不剩!
这货车被人劫走的消息一传开,前来杨家讨要订货催收欠款的人几乎踩平了杨家的门槛。
最后杨新笃他费尽唇舌,又当众立下字据,把自家名下所有的田产地契统统押在中人处作保,这才使得债主们暂时松口,给杨家宽限了一年还债的期限。
然而是个人都明白,这土匪们拦路抢劫又不是过家家,不可能过上几天就登门将自己抢去的丝绢还给你。
因此那心善些的债主不免就为此摇头叹息,心道杨家这关怕是难过了。
却说杨新笃再将登门讨债的债主们打发走以后,就换上素服,跪在祖宗神位前,“咚咚“得磕起了响头。
待焚香叩首之后,杨新笃走上前去请走了祖宗神位,接着又小心翼翼得移开了供奉神位的神案,最后启开神案下那一块略微活动的地砖,从中掏出一个两尺来长,尺许宽窄,用蜡油封得死死的柏木匣子出来。
这里稍微解释一下,过去人们习惯把家里最贵重的东西藏在祖宗神位之下,并非真是祖宗有灵,可以在危急关头显灵保护匣中之物不被贼人所盗。
而是过去人们每天要早中晚三次给祖先上香,供完香后还要用细布将祖宗神位挨个擦拭一遍。
一旦有外人潜入,偷偷得移动神案来寻找神桌下的机关,那案桌上牌位摆放顺序或位置一变,一下就能被每日前来上香的人看出来问题来。
这神位被外人动了,自然就是有贼人惦记上了自家的东西,因此主人会不动神色得安排家丁在祠堂四周悄悄埋伏,等贼人再来时,将其抓住送官。
这大户人家藏物之处肯定设有巧妙机关,哪有一次探查就被人破解的道理?
因此当贼人携带趁手工具想要二次前来破解机关之时,就会被早就埋伏在四周的家丁一举擒获。
天天都能给祖宗敬香的子孙,先人自会有福泽传下,以荫子孙;至于那些一年到头都不去看望祖先的不肖儿孙,祖宗自然也懒得管你,说得就是这么个道理。
言归正传。
一见那个匣子,杨新笃眼眶中顿时就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杨家列祖列宗在上,今日孩儿为保全杨家的家业,不得不请出此物,还请列位祖宗保佑孩儿此去能够功成。”
这位看官问了:“既然杨家这么重视这个柏木匣子,为此不惜将其藏在供奉祖先牌位的神桌之下,那么这个匣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那是一匹云锦,织金绣羽花纱云霞团染的云锦!
那位看官又问了:“这云锦不就是一种绸缎么?至于动用这么大的阵势藏一匹绸缎?”
这云锦织造工艺起于东晋时期,义熙十三年(公元417年),在建康(今江苏南京)便设有主管织造云锦的锦署。
在其后1400年的发展过程中,云锦的织造工艺渐渐变得越来越复杂,要依靠织锦女工操持着提花木机,六人一组,互相配合着,将记忆当中的图样一丝一线编织而成的。
云锦的整个织锦过程是繁复无比,要是哪个女工不小心织错了一针,那整块料子就废了,必须全部拆掉从头再来,因此民间又有‘一寸锦,一寸金’的说法。
在清朝立国之初,这金陵云锦即被选为供奉皇室享用的贡品,康熙爷时更设‘江宁织造府’总管云锦织造一事……不知你读过《红楼梦》没有?作者曹雪芹他父亲就曾是江宁织造!
这时又有看官问了:“既然云锦这东西如此值钱,那杨家祖上直接将这匹云锦卖了,换成金银做大生意多好?”
这位看官,云锦它好是真好,但它也挺不好卖,有点犯忌讳!
为啥这么说呢?就是因为这云锦实在是太珍贵了,就算是皇宫大内,也只有在特殊场合才会使用云锦,比如皇帝登基时穿的龙袍,出席朝会时穿的朝服,皇帝大婚时夫妻俩穿的吉服等等。
这用来做龙袍朝服的云锦料子,肯定没人敢买,不然他就是想造反。
而专门用来做吉服的云锦料子,虽然买卖并不犯法,可真敢要的也不多,因为这是皇后娘娘结婚时穿的‘婚纱’,外人穿了有想抢人家老公的嫌疑,宫里的娘娘会不高兴。
正所谓‘你怎么穿着品如的衣服?’,说得大概齐就这个意思。
说起来,杨家这一匹云锦的来历真是颇为传奇。
据说,杨家祖上出过一位绣女,因其刺绣手艺相当出众而被当时的江宁织造选去给宫中的阿哥格格们刺绣大婚时穿的吉服。
也不知是不是倒霉催的,这位绣女在往云锦上刺绣吉祥花样时,一不小心使得力气大了些,一下子将针尖刺在按压布料的左手食指之上,顿时一颗豆粒大的血珠就从指尖上滚出,滴落在尚未完工的吉服之上。
前面说了,这吉服是给宫中的阿哥格格们大婚时穿的。吉服沾染上血污是一种很不吉利的兆头,这一整块云锦料子都不能再用了,因此监督织造吉服的江宁织造就要将这个绣女斩首谢罪。
那个绣女自知犯了大罪,连忙双膝跪倒,冲着江宁织造苦苦哀求到:“民女自知罪孽深重,不求大人您能饶我一命,但求您看在我这几年为织造局鞍前马后辛勤劳碌的份上,能不能赏我一个体面些的死法,赐我一根白绫,让我自己了断成不成?”
(过去死刑犯斩首时,要先解开外袍再押赴刑场,这样可以方便操着刑刀站在一旁的刽子手提前端详死刑犯的脖子,研究行刑时下刀的角度和力度,待下刀时能顺利得刀起首落。
虽说这时的死刑犯不是完全光着身子,但平时被厚厚衣领裹住的脖子和脖根处那一小片肌肤却是露在外面的,讲究一些的人就认为这样子很不体面。
有一些人甚至会为此特地给皇帝上书,恳求其加恩准许自己穿着官服砍头……)
说起来真是巧了,那一年正巧赶上康熙爷巡幸江南。
于是乎,这江宁织造就将这件事情上奏给了康熙爷,请圣躬亲裁。
这人么,凡是出来游玩的时候,这心情都不坏,因此康熙爷闻奏就一点头说:“且不要行刑,等我先见见这人。”
后面发生的事情,杨家人没在族谱里记录,所以我也无从知晓。
只知道康熙爷最后开恩赦免了这个绣女的死罪,还把那匹被血染污的云锦赏赐给了她。
再后来,这个绣女嫁给了杨家祖上,因此这匹云锦就在杨家之中世代相传。
“那一年,为父带着这匹祖传的云锦在山东河北等地苦苦寻求买家,然而却并没有找到一个肯看货问价的。然而就在为父万念俱灰得走进一间小酒肆,想要借酒浇愁之时,却在那里碰上了这么一个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深山女村(2)
书接上文,却说那杨新笃因为一直找不到可以脱手云锦的地方,万般苦闷之下,走进官道旁的一家小酒店,胡乱点了些豆干萝卜之类的下酒菜,又要了三两白干,准备借酒浇愁。
常言道,这酒入愁肠愁更愁。人这心里只要装着事儿,就算给他摆上山珍海味,他也喝不痛快。
仰头刚灌了两杯白酒下肚,杨新笃他就双眼发直,愣愣得盯着窗外景物发呆。
就在这时,突然从隔壁雅间中传来酒店主人的怒不可遏得喝骂声:“你这天杀的穷鬼,兜里没钱还敢学人家大爷进雅座点酒要菜?你们今天给我使劲打,一直打到他把吃进肚子里的那只肥鸡给我吐出来为止!”
当时,杨新笃的心中来来回回转的就是一个念头:“自己这些天也转了不下七八个县镇府城,依旧没有找到愿意购买这匹云锦的买家,自家欠下的这笔债务怕是没有指望能还上了。
一想到自己异日八成也是这种被讨债不成的债主当众肆意折辱下场,杨新笃顿时就起了同病相怜之念,当下便起身过去推门喝止道:“不过就是一只鸡几杯酒的小事,店主人你为何却这般不依不饶,当真是想要闹出人的命吗?”
谁知那店主人见到前来阻止的杨新笃后丝毫都没有罢手的意思:“客人你休要管我家的闲事。如今我要打他并非是为了那只被他吃下肚的肥鸡,而是恼恨此人一进门就摆出一副有钱大爷的模样来挑这挑那,将我阖店上下的伙计师傅好一阵折腾。咱做小伏低得好容易算是哄着他吃了点东西,这人末了却告诉咱他的钱包在路上掉了,这却不是他故意跑上门来欺负咱?”
杨新笃闻言点了点头:“原来竟是这样一回事,那倒不能怪店主人你生气。”
说罢杨新笃就返身回自己桌上取来包袱,解开系扣后,从中摸出一大块碎银子递给酒肆掌柜:“这里有三两碎银,总该够主人家你的酒菜钱了吧?多余的钱也不用你找了,再给弄两个好菜来,我请这位兄弟喝酒!”
俗话讲,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店主人一见杨新笃将银子递上,这态度立马来了个大转弯:“您说这事闹得,原来这位爷是客官您的相识啊?小人眼拙,小人该掌嘴。小的这就给您去预备酒菜,您二位还请在这儿稍候。”
说罢,这店主人伸手冲身旁那两个小二一挥:“你们都杵在这里干甚?两个没有眼力见的东西!看不出人家客官要好生聊会子天么?还不给我快滚?
眼见那酒肆主人竟如此势利眼,杨新笃也只能陪着苦笑一声。
就在这时,忽然从杨新笃身后传来一声豪爽的大笑:“先前马某不慎在道上遗失了自家的钱囊,这才深陷一场麻烦之中。方才若不是兄台,马某人多半要挨店主人好一顿拳脚……这位兄台,兄弟单姓一个跑马上山的马,但不知兄台你高姓大名啊?”
见那人主动开口问讯,杨新笃顿时就大笑转身:“承蒙兄台齿及,小姓木易之杨,眼下在直隶地界和人做些布帛生意。”
闲言少叙,却说那一日,杨新笃与这位姓马的粗豪汉子在那间小酒肆中把酒言欢,相互之间各说了些罕见的风土人情之事。
待酒过三巡之后,杨新笃略带醉意得冲对面那汉子一点头:“闻君适才所言,便知马兄你是胸中大有丘壑之人,窃以为兄台不必将眼下这一时困顿放在心上。不知马兄你到底仙乡何处,可须小弟援你些盘缠回乡?”
谁知那汉子闻言却哈哈大笑道:“有感杨兄弟挂念,这份情意马某先记下了。只是马某人一惯四海为家,但凡是进了深山老林,便当是回家了。”
那杨新笃一听,顿时就暗暗撇嘴,心想此人八成是喝多了在说醉话,这世上哪有人把深山老林当成家的道理?
不过杨新笃转念一想,觉得对方兴许是有什么不可与人明言的**,因此才用这种醉话来搪塞推托……那行吧,是你自家不要这盘缠,却不是杨某不肯帮忙;反正这话都已经点到了,自己还是赶紧告辞离开吧。
然而就在杨新笃准备起身冲对面那汉子告辞之时,那人却抢先一步,眯缝着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笑呵呵得冲杨新笃举杯道:“杨兄莫怪马某多事……依我看,现在碰上麻烦的不光是马某,兄弟你的家里肯定也碰上难事了吧?这云锦虽说是‘寸锦寸金’的好东西,但依着马某浅见,兄台你家这件宝贝搁在这直隶地界,怕是没人敢收!”
当时,杨新笃他乍听马姓豪客那一番话,这心里顿时就“咯噔”一声,连带着方才饮下的酒水都化成冷汗,从脊背之后“汩汩”得淌了下来。
不为别的,这位马姓豪客的眼睛也太毒了!自己不过就是方才掏银付账时,顺手一解包袱,将里面装裹严实的云锦露出一个小角,而此人居然就凭这一闪而过的印象,认出包袱里这匹缎子竟然是匹云锦!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莫不是附近山上行劫为生的匪徒?
眼见对面的杨新笃僵在那里,这额头上还直冒冷汗,对面那个马姓豪客顿时就哈哈大笑起来:“看来竟是马某吓着杨兄了,实不相瞒,马某是一个在旗的旗人,咱本家老姓唤作马佳,只是兄弟眼下用老姓在外行走多有不便,所以才给自己起了一个汉姓做掩饰。”
只见那豪客一抬手灌下杯中的白酒,然后冲着对面的杨新笃一亮杯底儿:“咱平时依靠给京里的贵人采猎山珍维生,这云锦也是去贵人府邸上献新时,从一旁见过几回,所以马某才能一眼看出杨兄你这包袱里装的缎子是正宗的江宁云锦。适才马某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杨兄你多多担待。”
试问杨新笃此行离家外出是干什么来了?如今眼前这马姓豪客手中分明就有可以出售云锦门路,杨新笃他脑子抽了才会出言拒绝。
于是杨新笃‘蹭’的一下就从座位上蹦起,无比激动得冲着马姓豪客开口道:“不瞒马兄,前些日子兄弟家里出了点事情,眼下实在仰赖这匹祖传的云锦救急,还请马兄你不吝指点。待事成之后,杨某可以分给马兄你三成的份子当做酬劳!”
谁知那马姓豪客闻言只是轻轻一笑:“想马某不过一届采山为生的山野之人,哪里用得了这许多银子?想要马某人帮杨兄你出手这匹云锦倒也不难,那三成份子也不必分了,只求杨兄你能帮马某一个忙!”
第一百二十八章 深山女村(3)
“敢问爹爹,这马姓豪客为何就有如此底气,可保爹爹你能将祖传的云锦顺利脱手?这人若真有此等门路本事,还有什么问题是他解决不了,还需要爹爹你出手帮助的?”
只见杨新笃笑着冲杨从循摆摆手道:“儿啊,你不懂的。别看马兄他一副寻常山客的打扮,他可是出身满族八大贵姓之一的马佳氏。这种人在旗人当中身份相当尊贵,莫说是寻常的知县道台,就算是出身差一些旗人勋贵,那也是要卖马兄他几分面子的。”
(另外七个是:钮祜禄氏、佟佳氏、那拉氏、瓜尔佳氏、索绰罗氏、赫舍里氏、富察氏)
杨新笃告诉杨从循,自己后来去京城经商之时,曾在一处饭庄里见过另一个出身八大姓的旗人勋贵。
当时这位爷家道已经中落了,就吃得起小饭铺子里作价六个铜板一碗的烂肉面。
结果等吃完面以后,这位爷出门结账时偏偏不肯好好得给钱,非得临出店门时,先大喊一声“有赏”,接着再把六个铜板往天上一扔,让饭铺掌柜和伙计蹲下来满地捡钱,最好还要你碰我我撞你的碰一个满怀,这时他才哈哈大笑得扬长而去。
也许有人听到这里,会“乓”得一下拍案而起:“为啥掌柜的不用棍子将其打出去?就为这六个小钱还给他脸了?”
可不敢!
这位爷的能量大着呢,他只是懒得去托人关说,不然有的是人排队等着给他送钱。
举个例子,把守京城各处城门的门丁都是由一些旗人勋贵的后人充任。
这些人虽然已经落魄到要看城门维生的地步,却依旧大爷架势十足,不先用钱把他们喂饱了,真能把你的马车扣在城门口不放,哪怕你这车上的东西是要送到王爷府上的也不行。
要是真惹急了他们,都敢把你的马车连同车上那些被王爷指名索要的货物一起砸了!
而前面那位爷的面子居然就大到这种程度,只要他肯出面去跟那些门丁打个招呼,你家被扣住的马车不花一文就能抬手放行,这点就问你服不服?
“虽然这马兄他在旗人之中相当有面子,但这个世界上却也有些事情是金钱人力难以抗衡的。”
杨新笃告诉杨从循,这位姓马佳的老客除了出身大姓身份尊贵以外,他还是个世代肩负着替朝廷勋贵们采猎稀奇山珍重任的走山人。
“聿儿你知道那种专供后宫贵妃娘娘们调理身子的鹿胎么?这些走山人居然能通过地上那几行浅浅的蹄印,辨认出一群花鹿之间有没有已经怀胎数月的母鹿,然后再循着足迹追上去将其活生生得捕获,待将那头母鹿破腹之后,把母鹿腹中已经成形的幼胎整个切下,最后风干熏制成药。”
杨新笃告诉杨从循,这位姓马佳氏的采山老客,之所以会在旗人勋贵当中很有几分面子,靠的就是他们这一派采山人代代相传的观山辨物之术;经他们的手采回来的鹿胎,件件都是足月成形的上品,据说用来治疗妇人‘宫寒不孕’以及‘月事不调’等症,甚有奇效。
什么对宫中女官来说最为重要?自然是替皇帝生育子嗣了。能在这上面替娘娘们效上力,日后的前程还用问么?
按理说,这位马姓老客和杨新笃是两个圈子里的人,他不该有需要杨新笃帮忙的地方,可这位马姓老客眼下还真就有一件非得杨新笃帮忙不可的事情。
据杨新笃后来的转述,数年前那位马姓老客的师傅应行内一位前辈的邀约,与其一同去关外猎捕一种十分珍奇罕见的野兽。
谁知这位老师傅竟然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这马姓老客动身去关外探听师傅下落时才惊悉,原来当初那群人上山猎捕山兽时出了意外,在山上折损了一大半的人手,而他师傅就是那些没能活着下山的人之一。
要知道,关外那些莽莽群山中有着数不清的危险,敢去这里采山的采山客们个个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主儿,心里十分清楚干这一行的危险性,没准将来哪一天自己这百十来斤就得扔在那山上。
因此在得知师傅不幸亡故的消息之后,这位马姓老客从山下集市上胡乱买了些酒水祭品,在冲着师傅上的那一座山的方向痛哭祭祀一番后,就将一切都抛之脑后了。
现在,这个马姓老客必须抓紧时间赶回京城去给师傅家人报丧,同时也要拿到他师傅留给他的东西。
按道理说,马老客他师傅做了这么些采山人,一定留下了不少东西,但问题是绝大多数东西,这马姓老客他都不能碰。
因为师傅家里的东西那是留给师傅家人的……总不能师傅死了,你这个做徒弟的就把师娘娶了,要了师傅家的财产吧?这不像话啊!
那么这个马姓老客他到底想要拿到师傅留下来的什么东西呢?
答,这些年他师傅经营出来的人脉和路子;有这些人脉路子在手,马姓老客从山上采下来的那些山珍可就不愁找不到买主了!
可是为啥马姓老客要这么急急忙忙得赶回去抢师傅留下来的人脉路子呢?因为他还有俩师弟,而且这俩人还和他这个师兄……不太对付。
然而后来的事情偏偏就像马老客最担心的方向发展了,他那俩师弟为了和自己抢夺师傅留下的人脉,到处造谣说自己学艺不精,没能学到师傅的真正本事。
这下事情可就大条了。
毕竟马老客这样的采山人干得是‘信’行。
这采回来的东西真不真,全凭你一张嘴说;你说它是成形的花鹿胎,那它就是成形的花鹿胎;就算你用小号的麂子风干冒充,不是经验丰富的老采山客也分辨不出来。
一旦有什么关于你的风言风语传出,那些老主顾第一时间就会对你心生疑虑,之后便不肯再照顾你生意了。
最后这位马老客找到京城地界上最大一家山货庄的掌柜,求他出面,在业内给自己说一句公道话。
然而那家山货庄的掌柜在听了老客的请求之后却没有说话,等略微沉吟片刻之后,就丢给老客一个难题:“看在你师傅当年是咱熟识的份上,想让咱出来说这句场面话也不是不行。不过最近这镇国将军府的老福晋一直寒咳不愈,府里请出京城松鹤堂的乐老夫子来给号脉之后,开了一张需要用到一颗百岁以上老山参的方子。”
只见那山货庄掌柜捋着山羊胡子冲马老客微微一笑:“如果马兄弟你能去关外为咱淘换回一颗百年山参,让咱也能跟着过趟手混点汤水,这个忙咱就帮定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深山女村(4)
“所以令尊最后让杨兄你先去京城拜会那个老客?”
“没错,那天家父的确是这么跟在下交代的。其实我爹他说的很对,想知道我娘当年到底是与何人结仇就必须先查清娘她的身世来源,光是去爹当年碰上娘的铁刹山寻找是没有用的。咋说这件事情也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娘的那些仇人不可能还等在那里。”
说到这里,杨从循突然停下来叹了口气:“听爹说,当年他救下娘之后,那个马姓老客曾趁着左右无人在旁的时候悄悄提醒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爱上我娘,就算真的爱上了,也千万不能跟着娘回她们那个藏在关外莽莽群山中的部落。然而无论爹爹再如何追问,那老客都不肯继续往下说了,只是再三警告爹爹,如果还想要自己的小命就千万记得他的忠告。”
“哇,不是吧?你娘她出生的那个部落这么邪性?一旦去了就会没命,难不成哪里的人吃活人吗?”
“这怎么可能?我娘她人可好了,而且你没听我爹说吗?我娘以前在关外是个非常有名的出马神婆,她们那个部落要是吃人,谁还敢请我娘去做法事?”
“说得也对啊,那咱们到底去不去京城见这个马老客呢?”
“去是肯定得去,毕竟京城是走陆路去关外的必经之路,只不过顺道去老客家里一趟罢了。咱们此去关外路途遥远,也不在乎这一天半晌的。听我爹说,那老客在关外旗军那里的面子不小,若是他肯借给咱们一个信物,将来出关验看时能少很多麻烦,谁让这个老客当年欠我爹一个大人情呢?”
杨从循得意洋洋的告诉小狐狸,当年那位老客一听山货庄主人居然冲他索要一颗百年山参作为帮他出头证明的条件,这脸马上就苦得和吃了黄莲一般。
倒并非是马老客他本领不济,在大山之上寻不得这百年山参,而是进山找参这种事情……真的全靠碰运气。
原来这山参在地下长成形之后,第一年只长三片小叶,称作‘三花子’;到第二年时,长出一个叶柄五片小叶,称作‘马掌子’。
之后每过一年,山参就多长一个叶柄五片小叶,这一个劈叉叶柄就称作一品,算是对对劈叉中‘劈’字的雅称。
等到十年之后,这株山参会长全五个‘品’叶,称为‘五品叶’;再往后山参就不再继续长叶,而是每过十年,这地下的根茎上就多生出一圈腕结。
所以一颗人参到底是不是已经在地下生长了百年,只有把它整个从地下起出来,数一数根茎上的腕结才知道,光靠用眼在地面上看是没有用的。
要知道,这起山参可真是一件极其耗费功夫的技术活儿,要提前用八根拴上红绳的木桩,钉住人参周围五尺方圆的地面;然后再用特制的硬木铲子小心翼翼得从周围一点一点得向中间清理泥土。
“传说这人参乃林木精华所化育,所以绝不能用铁铲挖掘,以免金木相克,伤了人参体内的木之精华。其实爹爹他说采山人之所以会有这样一个讲究。更多是因为这铁铲太过锋利,一不小心就会在挖掘过程中伤了人参那庞大的根须。如此一来,这株山参的价值就得大打折扣。”
杨从循告诉胡三,想要在山上起获一株品相完好的大参,不在山上前后忙活上个十天半个月是绝难成功的。
可人都是血肉长成的身子,就算是走山经验极为老道的采山人,那精力和体力也是有限的。
关外那些莽莽群山可不是自家后院,绝非想去就能去的地方,不提前把身体修养到最佳状态就上山行走,有多少条命都不够这样糟践的。
此外,关外的天气冷得也早,‘胡天八月即飞雪’,这雪一落下来,大山也就封了,没法进去采人参。
马老客心里很清楚,那个山货庄主人既然能冲自己开出这样的条件,那肯定也能向自己那两个师弟开出这个条件。
因此他不能把时间花在进山寻找‘五品叶’山参来赌自己的运气上面,想要这场竞速争夺中快人一步,他就想办法直接去关外收一株被别人找到的百年人参回来交差。
反正山货庄主人认参不认人,只要这株人参是货真价实的百年山参就行,没人关心它是不是你亲自挖出土的。
说来也是巧了,这个马老客先前去关外祭奠师傅时,曾无意间从关外的走山人那里得知新近出土了一枚百年山参,最后这株山参被人献给掌握当地军政大权的吉黑将军。
更加巧合的是,前一阵正巧有一帮操着关外口音的人前来京城大肆采购各种稀奇玩物。
听认识的人说,这些人正是吉黑将军府的下人,这趟来京城是专程购买一些高档丝绸水粉之类的耍货回去哄吉黑将军二公子新纳小妾开心的。
“所以这个老客就把主意打到你家祖传的那匹云锦之上,想要用这块丝缎去换吉黑将军府的百年人参?”
“却不是怎地?听我爹说,那天这位马老客给他画好大一张饼,说自己图得就是这个换参博名的机会,只求能顺利得把人参从东北带回来,再通过山货庄主人的渠道送进镇国将军府,之后镇国将军赏下的银两全归家父,他一文都不要。”
“所以令尊大人他就答应这位老客,一起带着祖传云锦去换人参了?”
只听杨从循一声长叹:“事到如今,家父想不答应也不行啊。胡三你且仔细想想,世上哪有这般巧的事情?前脚有人来京城求购上好丝绸,后脚老客就在一间偏僻的酒肆里撞见背着一匹罕见云锦的家父?定然家父当年在直隶地界上四处向人甩卖云锦的消息被人通传给了这个老客,所以此人才会一路尾随家父进了这家酒店,然后再买通店主人,伙同店小二一起在家父面前演了一出……此人的谋划如此之大,若不依从他,怕是凶多吉少了。”
“喝,原来这马老客也是个狡猾多谋之人。不过这样才说得过去,那些常在关外行走的老客,就得比旁人多长几个心眼儿才不会死的不明不白。”
“可说呢,听我爹说,当年他和老客顺顺利利得用那株百年人参从镇国将军手里换得了两万三千两的赏银。待扣掉店主人一成的抽水后,剩下的银子家父硬塞给那老客一半。”
见自己的一番谋划早就被对方识破,那老客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用手将杨新笃拉到一边,和他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马老客坦言自己这一趟从关外回来后,就不想再出关了谋生了。
今后他将定居在京城之中,靠自己多年走山积累下的经验给人家掌眼辨货,从此凭眼力吃饭,免得将来像他师傅那样,一大把年纪却落了个山林埋骨的下场。
“那马老客告诉我爹,若想定居京城,少了本钱是寸步难行。因此他十分赶感激我爹的慷慨解囊,还郑重许诺说如果我杨家将来有用得到他马武的地方,他必鼎力相助!”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看来这京城马武爷家咱是非去一趟不可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深山女村(5)
“不行,说什么也不行!并非我马武言而无信,正是因为令尊他当年对马某有恩,我才不能眼睁睁得看着你去送死。那帮、那帮山里的娘们……她们是吃人的妖精啊!”
杨从循怎么也没有想到,当他和胡三一路风尘仆仆得赶到马老客位于京城南边的大宅,向其提出自己是故人杨新笃之子,本次前来是想出关寻访自己母亲的出身来路时,本来满脸笑模样的马武居然在那一瞬间神色大变,之后就将头摇得如同波浪鼓一般。
见那马老客对自己亲娘出言不逊,杨从循登时就火冒三丈:“马前辈,小道敬你是家父故交,先前施礼问讯时并不敢有丝毫怠慢,你却为何要出言污我娘亲的清白,她怎的就是吃人的妖精了?”
见杨从循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马武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说错了话,赶紧一脸尴尬得冲杨从循拱手赔礼道:“贤侄见谅,方才是马某一时言语失察,这才不慎唐突了令高堂。令高堂之贤良淑德,马某人自然是钦佩的。只是贤侄你也要体谅马某的良苦用心,那个位于大山深处的‘格格坳’绝对是处生人勿近的龙潭虎穴,马某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得看着贤侄你去送死!”
当听到马老客无意间提到‘格格坳’这三个字,杨从循顿时就一呆:“格格坳?难不成那山坳里住了一群格格?武爷您在开什么玩笑?这格格不都住在宫里头么?”
“格格都……都住在宫里头?”
谁知对面的马武爷听了杨从循的问话直接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接着就用手锤着胸膛哈哈大笑起来:“误会了,误会了!哎呀,马某这才想起贤侄是不咱旗人,难怪会有这此疑问。贤侄,咱旗人管那些年轻女孩都叫格格;至于宫里那些天家贵胄,咱在称呼前要加上‘和硕、固山’之类的封号……单独一个格格,那就是年轻女娃的意思。”
(话说咱那年头一回查阅清朝皇帝的起居注时,冷不丁就在上面看见一条‘雍正皇帝某月某日招幸了苏格格’的记载!
当时吓得咱赶紧合上书去查资料,这才发现‘格格’是满语年轻女孩的意思,只要是年轻的小姐姐,那谁都可以格格。
就比如皇帝后宫那些低级女官,因为人数比较多,很容易就会重姓,因此会引入‘格格’这一称呼来相互区别,一个叫苏答应,而另一个叫苏格格。
重申,满语中的‘格格’是年轻女孩的意思,并非只有公主才是格格。)
“贤侄有所不知,这处‘格格坳’在咱关外那是龙潭虎穴般的去处,听那些在上山期间不经意闯进‘格格坳’的走山客讲,这个‘格格坳’里最古怪的地方,便是那里只有‘格格’!”
马老客告诉一脸懵懂的杨从循,这个深处大山之中的‘格格坳’就像《西游记》中的西凉女国一般,整个寨子里只有女人!
听马老客讲,他之前跟着师傅在关外走山时,曾在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结伴走山的兄弟俩,当时因为钦佩对方的身手,还相互之间通了姓名。
然而等下一年,马老客重返东北狩猎鹿胎时,在和关外山货庄主人盘道时,无意间得知先前那对手艺出众的兄弟俩居然金盆洗手,从此不走山了。
(采山人狩猎鹿胎是皇差,每年都得向宫里上缴一定数量的鹿胎。
这是应份的差事,宫里给的赏银也比较薄,但采山人狩猎鹿胎时,如果能顺道获得别的珍奇山货就可以将其据为己有。
因此采山人在上山之前都会找专收山货的山货庄主人盘盘道,打听最近那种山货的行市比较紧俏。)
当时那对走山兄弟俩正值壮年,不但手艺把式不俗,这名头也叫得响亮,眼下正该是抓紧时间走山寻货,好给自己积攒一个养老的棺材本,怎么突然间就急流勇退金盆洗手了呢?
因此那一年在猎到足够交数的鹿胎之后,马老客他们几个就四处去打听这走山两兄弟的下落,一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一处十分偏僻的小山村里找到了这走山两兄弟的……一半。
为啥说是一半呢?因为马老客他们只找到两兄弟中的兄长,而且人还疯疯癫癫的,有时明白有时犯糊涂。
为了能弄清楚这人发疯的原因,老客他们委托一个同行把鹿胎带回京城之后,他们几个索性就在山村里住了下来,天天候在那个傅英(走山兄长)的身边,终于等到其不犯疯癫的那一天。
根据傅英回忆,先前他在和自己兄弟上山狩猎鹿茸时,一不小心惊动了一头外出寻食的饿熊。
为了躲避这头饿熊追击的过程中,这两兄弟只能咬牙钻入一处从来没有去过的山坳。
最后那头饿熊是成功被他们甩掉了,可他俩也因此迷了路,一连在山里兜兜转转得走了四五天都没能走出那片老树林子。
等六天一早,这俩人进山时随身携带的干粮饮水都已经消耗一空。
然而就在两人以为自己这一回要饿死在山林中,因此垂头丧气得躺在一棵参天大树下闭目等死时,突然就听见不远处的大树后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女子娇笑声。
这下两兄弟更是骇得魂不附体,心想自打甩开那头疯熊之后,一连四五日就没看见林子里有人活动过的迹象,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大山之中,怎么会有年轻女孩?
不用说,这些女人笑声一定是那种能制造幻觉幻听来迷惑走山人的精怪发出来的。
一旦这些精怪迷惑了对方的心智,就要把人活生生得引进陷阱里杀害,以饱餐那人的血肉。
虽然这兄弟俩自知眼下粮尽水绝,怕真是时日无多,然而这渴死饿死和被精怪撕扯啃食绝不是同一个下场。
于是两兄弟赶忙使出最后一分力气,将双手和什,哆哆嗦嗦得念起佛号。
谁知他俩刚念了没两句,就听见大树之后突然有人“咦”了一声,那阵娇笑嬉闹之声也随之一停。
接着就听见树旁的灌木丛“哗啦啦”一响,从中钻出几个身裹鱼皮袄头戴花羽冠,足下蹬一对鹿皮短靴,手中还抱着些陶盆编蓝的年轻女孩。
为首那个女孩一见躺倒在大树底下的傅英傅雄兄弟俩顿时就一愣,皱起眉头思索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得用鄂伦春语询问道:“山外人?你们怎么跑到我们寨子里来了?”
(鄂伦春族是比满族更加喜爱山林游猎生活的少数民族,这鄂伦春的意思就是游荡在山林中的猎户。)
原来这兄弟俩在山下来回转悠了几天,最后竟然误打误撞得闯进了大山深处的那个‘格格坳’!
第一百三十章 深山女村(6)
上回书说到,一起结伴进山采猎却在疯熊的追击下不幸迷路的走山兄弟俩在行将瘐毙之时,被‘格格坳’一群外出采摘山果野菜的年轻女孩们救了。
再把身上的干粮与水袋送给两兄弟稍作解渴充饥之后,这些女孩将两兄弟带到‘格格坳’的族长婆婆面前。
当看见这俩兄弟正像两只饿狼一般疯狂撕扯手中的粗面饼子时,那位年逾五旬的族长老婆婆轻轻的叹了口气:“罢了,本来我们这村子里有规定,但凡有外人造访村子,一律都得远远地赶走。现在看你们兄弟俩的样子实在怪可怜,又是因躲避‘阿玛哈’(鄂伦春语,公熊)才无意间误闯我们村子,作为本村的族长,我这回就破例允许你们兄弟俩暂时留在我们村子里休养。不过我也有言在先,正如你们路上所见,我们这个村子里全都是女人,因此你们两个大男人只许待在那间分配给你们的茅屋里面休息,这一日三餐我会派人给你们送去,绝对不允许你们随意外出走动,这点你们可记得了?”
见两兄弟全都点头答应之后,那位女族长满意得点了点头:“能这样最好,现在你俩可以回房去休息了,晚饭会在天黑以后送到你们房间里。”
说完,这个女族长就冲兄弟俩挥了挥手,派人将他俩带回小茅屋去了。
当时这俩兄弟已经在山林之中不眠不休得转悠了四五天,早就熬得双眼通红,这下总算是找到一处可以放心大胆休息的地方,当下连衣服都来不及拖,闭眼往床上一倒就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天色黑沉,才打着长长的哈欠,爬起来吃晚饭。
等吃喝完毕,这俩兄弟总算恢复了一点精神,又借外出小解放茅的机会,两对眼睛四下里左右窥探一番,最后发现小茅屋附近并无一个盯梢窃听的外人。
于是,兄弟俩立即转身返回茅屋。待阖上房门之后,他俩也不掌灯,就这么着坐在一团漆黑之中窃窃私议起来。
这男人么,凡是在闭着灯摸黑闲扯的时候,那基本都是在谈论女人,要不然大学男生宿舍的卧谈会为啥会这么流行呢?……好吧,又有奇奇怪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不过也真是奇了怪了,为啥这两兄弟才离险境,色心即起,有啥事就不能忍到下山么?
个中原因其实出在采山人这个职业上面。
这采山人本来就是一帮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人,一进山,他们精神就分外紧张,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合一下眼睛,但只要这一趟进山没有把小命儿送在山上,这些人就一定会有所收获得下山。
别的姑且不论,就算这人的运气背到极点,什么值钱的山货也没弄到,只在山道边上挖了点黄芪山蘑背下山到集市上卖了,也抵得过旁人种一个月田的收入。
其实,所有的采山人都是一帮在和老天赌自己运道的人,一旦某个采山人成功从大山里带回一样能卖出钱来的大货,那他一定会金盆洗手,将赚回来的钱买田置地,而后娶上一房妻室,从此过上安稳日子。
马老客师徒几人先前之所以会对这走山兄弟俩那么上心,最初也是以为人家在山上撞了大运,所以想找上门去盘盘道,看能不能从中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走山人这个职业特殊性,造成他们这些根本没有存钱储蓄的观念,只要钱一到手,那便转眼就花用出去了。
该着自己发财,那一趟便赚得盆满钵溢,并不碍着自己金盆洗手。
可要是自己命中容不下这桩大富贵,那还是抢在下次上山之前,把手中的钱财全都花用一空来得干净,免得留在山下再便宜了旁人。
当年关外苦寒,娱乐业相当之不发达,就算想听评戏也找不到茶馆,因为这走山兄弟俩会在脱离生死险境之后立即色心大起,也就不奇怪了。
“哥,你说这山里面‘格格坳’会不会就是戏里面唱的那个什么‘女儿国’啊?要不咋能全村都是女人咧?当年唐和尚他不就被女儿国王给挑成驸马了吗?哥,你说咱兄弟俩有没有这命啊?当然了,这村的族长就算了,年纪也太大了,但今天给咱送饭的这妞子可瞅着真不赖啊……唉哟,哥,你拧我干啥?”
对面那个弟弟说得正上劲,冷不丁这胳膊上就被人狠狠拧了一下,登时就有些愠怒的揉着胳膊冲着他哥的方向埋怨。
这时就听见对面他哥哥幽幽得开口道:“兄弟,你听哥哥一句,若还想要自家的小命,那便离这村子里的女人远一些……那西凉女国城外尚且有条饮下河水就能怀胎分娩的子母河,这‘格格坳’附近除了一望无际的老松林还有什么?难不成这松针松果的还能帮着女人生孩子?”
当时,那个年长一些的傅英告诫他兄弟,这‘格格坳’中有老有少,可偏就看不见一个男人,本身就是极不合常理之事,要么是这些人定期去周围村子里掠夺那些未成年的女婴,要么就是她们用索子把村子里的男人全都向牲畜一样锁起来了。
听了兄长的分析,傅雄半天都没则声,末了才点了点头道:“哥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打明天起,我就去村子四周打探一下,甭管是把男人给锁在屋里,还是出去掠夺女婴,总得有人端着篮子送饭,这种事绝对瞒不过有心人的。”
傅英起初并不赞同弟弟前去村中打探消息,觉得别人家的事情能别管就尽量别管,抓紧时间修整下山才是正理,然而他却架不住兄弟三番五次铁了心得要去,后来转念一想,觉得弟弟的想法也有道理,总不能真的将这村里的古怪之处放着不管,万一这‘格格坳’的女人真的想要对自己哥俩动手,有人提前打探到消息,到时也能有个防备。
然而,傅英压根就没有想到,他兄弟傅雄主动请缨去村里打探只是一个幌子,正是这一点,最终送掉了这人的一条‘性命’。
第一百三十一章 深山女村(7)
上回书说到,关外走山人比较出名的走山兄弟俩因为躲避饿熊的追击而误闯了深山之中的‘格格坳’。
然而在被女族长告知‘可以暂时留在村子里休养,可以在村子周围自由采猎但不可擅进其他女孩的茅屋’后,傅英傅雄兄弟俩越来越觉得村里处处透着古怪。
一番计议之后,隔天兄弟俩起了一个大早;待匆匆吃罢人家送来的早饭,俩人上下收拾停当,在‘格格坳’附近的树林里转悠了小半天,用绳套和碎干粮饼子,在灌木丛中下设下了不少陷阱,终于在傍晚时分猎到一只活的‘飞龙’。
飞龙,又名双足飞龙,兽族二级科技兵种,是该族最主要的空军力量,可在猎手大厅之中升级‘浸毒武器’来进一步提升伤害输出能力……打住打住,这都是什么鬼?作者你百度资料时粘串行了吧!
关外森林里栖息的飞龙,实际上是一种野山鸡,学名‘花尾榛鸡’,因雄鸡有一条特别漂亮的短羽花尾而得名。
一言概之,这一种因羽毛花色而广受关外女子喜爱的野山鸡,其羽毛可用来妆饰女子罩帽,其肉质紧致细嫩,也是相当不错的野味菜肴。
再猎到飞龙之后,兄弟俩小心翼翼得用绳子将这条飞龙的爪子捆上,接着让年龄较小的弟弟将其活生生得拎到‘格格坳’村的大伙房中,交给那个时常来给自己兄弟送饭的年轻女孩,声言这是他俩兄弟感谢族长救命收留的一番心意。
一见那兄弟手里拎的飞龙居然是好端端的活物,那个正在伙房里忙活的女孩顿时就眼睛一亮,一脸惊喜得将这只飞龙抱起来仔细抚摸检查了一番。
待确认其确实没有丝毫伤损之后,这女孩先是好生夸赞一番傅氏兄弟俩的手艺,接着就赔起笑脸跟这个弟弟小声商量,问能不能先把这只飞龙养上两天,待其秋后褪了尾羽再宰杀享用。
见那女孩果如先前预料的那般上钩中套,傅雄顿时哈哈一笑:“姑娘这是说哪里话来?咱山里人既然出门在外,就要客随主便。赶明儿,我再进林子里多下几个套,这飞龙向来都是雌雄一对出没,待将那只雌的也抓来,开春正好在村里抱窝孵小鸡。”
这个走山弟弟明摆着就是欺负人家女孩不知道野生飞龙的驯化难度,毕竟想活捉这东西的难度极大,因此故意用一只活的雄飞龙来逗她:一旦这飞龙啄开笼子,飞了、跑了或者是不吃食死了,那姑娘可就欠下他好大一个人情,届时就可以大大方方得从姑娘嘴里套话了。
果不其然,不出三天,那只雄飞龙就因思念爱侣,不饮不食得气绝身亡了。
那天晚上,哭得双眼如同一对小桃子一般的姑娘悄悄跑来敲兄弟俩的房门,说自己一不小心把飞龙给养死了,先是‘哇哇’得大哭一场,接着就开口询问自己该怎么补偿这个过错。
见小姑娘果然上钩,兄弟俩得意洋洋得对视一眼,接着便装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苦着脸假意安慰姑娘:“她妹子你也别难过了,凡是活物,今天生明天死,那都是论不定的事情。大不了我俩今后走山的时候再给你抓一对飞龙也就是了。”
见小姑娘一脸感激的连连点头,那个傅英连忙满脸堆笑的趁热打铁道:“妹子,眼下哥哥的身体也将养的差不多了。按照当初与族长的约定,怕是再过两天,我们兄弟俩就得离开‘格格坳’回家了……我俩这一去,今后还能再回村来看望妹妹你么?”
其实这兄弟俩的本意是想借此试探村子里的人到底是不是起了杀人灭口的歹心,一旦这个女孩见自己兄弟露出要走的意思,主动开口挽留,那就说什么也不能在村子里多呆,赶紧收拾一下干粮水袋,趁夜逃出村子。
万万没想到,那个女孩一听兄弟俩要走,只是稍稍露出些失望的神色开口道:“哥哥你们俩这就要走了?那真是怪可惜的,族长一向不允许外边人擅自进我们村子,怕是……”
然而小姑娘说着说着,突然就眉飞色舞起来:“哎呀,我想起来了,哥哥你们可以托人给我捎口信啊,我们村子里有很多大姐姐到你们山外的村子里请仙出马的。”
“你……妹子你说啥?”
傅氏兄弟俩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藏在大山腹地之中,看似封闭壅塞的‘格格坳’竟然比他们之前想像得开明开放的多。
这些在外请仙出马的多尼女弟马们不但可以和山外的男子自由婚配,时常还会主动收养照顾山外村子里那些意外丧失双亲的孤女寡母们,甚至还可以将这些女人们送到‘格格坳’里面抚养照顾。
就连‘格格坳’的老族长也只是以村子里全是女人,不便招待外客为由,禁止男人进村罢了;只要是女人,甭管是不是和村里人有血缘关系,‘格格坳’永远都对其敞开大门。
兄弟俩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这格格坳里居然还有这样一条稀奇古怪的规定,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道:“这……这多尼女弟马们一旦要是生下男孩还不能带着孩子回村了?族长她这不是逼着人家母子分离吗?这男女之防竟然都防到亲人骨肉上去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孰料那姑娘一听兄弟俩的疑问,便‘咯咯’娇笑起来:“哥哥你们想的差了,这出嫁在外的姑奶奶还不兴回门走个亲戚么?待回门探亲之后,你可以接着回山外去照顾家人孩子啊,村里还等你接着在村外出马挣钱呢……再说了,其实你人回不回来都不要紧,只要你赚的钱能回来就行!”
有道是‘怪事年年有,今朝特别多’。
与小姑娘一番攀谈之后,走山兄弟俩觉得自己听到一个天方夜谭般的古怪故事:在这个伙房帮炊的小姑娘眼中,‘格格坳’的老族长简直就是几辈子财迷投胎转世。
一旦那些在外出马的女弟马们或亲自、或托人将自己出马期间赚回的金银财物捎回村子,这‘格格坳’的老族长就会喜笑颜开得在村中的大祠堂里召开大会,当着全族女女老少的面,将这些金银财物逐一清点,再分类供奉到祠堂神像之前。
“说来真是怪了,我们村子一年到头也没有什么外人前来,哥哥你说族长她要这么多钱来干啥?”
等送走小姑娘之后,那傅雄便一脸激动得望着自家哥哥:“哥!咱兄弟发财的机会到了,不如趁着夜色去那祠堂里搜检一包金银带走如何?”
第一百三十二章 深山女村(8)
“听那哥哥讲,那一晚他好说歹说才算劝住他兄弟不要轻举妄动,毕竟兄弟俩离开时,还需要村里人指明出山的路径。一旦在祠堂里搜检金银时被人察觉就会极大得触怒‘格格坳’的财迷老族长,那样一来兄弟俩就很难走出村子附近那片老树林子,到时就算拿到金银也无用了。谁知,就在第二天……”
听马老客讲,就在兄弟俩因为得知‘格格坳’祠堂里存放有大量金银而激动得一夜未眠的第二天,已经四五日未曾见面的老族长却主动寻到他们兄弟俩居住的茅屋。
当看见傅氏兄弟俩面色红润气息平稳,再也不复当日那般颜色蜡黄气息奄奄的样子,老族长满意得点了点头:“既然你们兄弟俩这两天休息的不错,那我也就放心了。待会吃过早饭,你们俩就可以自己离开了,若是不清楚出山的路径,可以找村口看管寨门的王二丫询问。今天我要带着村里人进山采摘过冬时需要储备的山板栗,届时就不去送行了。”
说到这里,老族长稍稍一顿,接着就换上先前那副冷冰冰的语气开口道:“丑话就不妨说在前头,等傍晚我们下山回村时,我不想看到你们兄弟俩还留在村子里!”
说罢,老族长就转身离开了。
眼瞅人家已经对自己下了逐客令,这对兄弟心知这村子是真的呆不下去了,于是抓紧时间收拾了一下进山所需的东西,背上伙房女孩给准备的干粮和水袋就动身离开了村子。
然而这兄弟俩却并未真的走远,只走出去一里多路,就悄悄折返回来,在树林里找了一处可以监视‘格格坳’村口的僻静地躲藏了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的光景,‘格格坳’村口那两扇在兄弟俩离开之后就紧紧闭合的大门忽然“吱吱呀呀”得分向两边,接着就看见那个上了年纪的老族长穿着一身杏黄色的麂皮袍子,身后还领着一大帮提篮背袋的女子。
见那族长果真带着人进山采摘板栗备冬,这兄弟俩顿时就喜上眉梢。
一番窃窃耳语之后,由傅英留在此处继续监视,以防那老族长突然领人杀个回马枪,并和弟弟约定以‘三声鸹鸣’作为暗号:令其一旦听到有白天难得一闻的老鸹鸣叫,不管届时这金银是否已经得手,应立刻想办法逃出村子来和自己汇合。
然而,傅雄这一去就两个多时辰不见踪影,这下在村外盯梢的哥哥是真的急了。
眼瞅日头已过正午,傅英心想这时辰已经不早,那些出去采摘板栗的女人随时都有可能返回村子(山坳里黑天早,4点多天就擦黑)。
于是这人将心一横,从藏身处起身出来,绕着村子转了小半圈,最后攀住北边一堵稍微低矮些的寨墙翻了进去。
得亏这几日兄弟俩一有空就四处打探‘格格坳’中的建筑布置,因此这人没费多少功夫就悄悄摸到村中祠堂的外面。
却说这人站在祠堂门口,屏气凝神听了好一会儿,却发现里面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于是他咬了咬牙,从自己袖筒里掏出一只小插子,将尖头插入门缝里上下一划,待碰到硬物后,用插子尖头上的倒刺挂住那硬物来回使劲晃荡了几下,登时就挑开了门后的门闩。
(小插子是一种中空的斜尖头铁管,铁管尖头上还割出几个用来撕裂创口的倒刺,其末尾是可供人把握的木把。这是走山人对付山林小型食肉野兽【比如山猫】的武器,其作用就是在对方身上留下一个难以愈合的创口,令其因快速流失大量血液而毙命,对皮糙肉厚的狗熊与野猪没有用)
拨开门栓之后,傅英又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好一会,直到确信房内确实一点声音都没有,才用手倒提着小插子,另一只手在门板上用劲一推,将两扇厚木门板推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小缝,蹑手蹑脚得走了进去。
听马老客讲,这个傅英在清醒过来后跟其回忆说那间祠堂里十分反常的没有一点灯火,不但黑咕隆咚,而且还隐隐有一丝萦绕不散的寒气紧紧包裹着自己,令人一阵接着一阵得起鸡皮疙瘩,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置身在坟窟窿里一般。
却说那个傅英摸着黑朝前走了四五步,这眼睛才算适应了祠堂里的黑暗,这时他发现自己右前方十来步远的地方有一根一人粗从地下直顶房顶的大柱子,只见那上面枝枝叉叉的有很多形状不规则的小凸起,好像是用一种古朴粗犷的手法雕刻了什么图形。
于是这人连忙揉揉眼睛,定睛仔细察看,这才发现那根大柱子上雕刻的似乎是一个长发剑眉高鼻深目的男子正在与一条张着血盆大口,不停吞吐毒信的大蛇扭打。
令人迷惑不解的是,这条被长发男子紧紧掐住三寸而拼命挣扎的大蛇竟然在扑打一对长满羽毛,仿佛是鸟翅一般的翅膀?
“这天地底下竟然还有长着羽毛翅膀的蛇么?”
那个傅英正在心里面嘀咕,冷不丁就看见那条长翅大蛇的一只翅膀上,居然挂着一条三尺来长,上面满是鲜红血迹的白布条。
一见这根布条,那走山哥哥顿时就鼻子一酸:“阿弟,你死得好惨啊……”
“等等,马爷,您让我先捋一捋啊……您的意思是说,这根沾血的布条是那个消失不见的走山弟弟傅雄之物,而他哥哥傅英仅凭这一条带子就断定自己弟弟已经死于非命?这,这是何道理?”
“自然是因为这条布带是一根绑腿啊。”
“绑腿?”
见杨从循一脸迷惑不解的神情,马老客哈哈一笑:“贤侄是大户人家子弟,不知道这种东西也不奇怪。这绑腿就是走远路或山路的人家为了缓解赶路的疲劳,亦或是防止虫蝎钻进裤腿里蜇人而扎在裤脚小腿的带子。”
“不错,走远路的客人时常会打绑腿这件事小侄确实也从家里那些赶长路的家丁下人那里听到过,但小侄依旧不明白,这沾满鲜血的绑腿又和走山弟弟之死有什么联系?以及与那‘格格坳’里的女人会吃人又是什么关联?”
“贤侄这话问得好,只是贤侄有所不知,这走山人家的绑腿是和其他人不同的!别人家的绑腿就算沾上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走山人的绑腿如果沾上了血……那他可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深山女村(9)
“杨贤侄莫要心焦,且容马某把话说完,像老夫这般的走山人,这绑腿是要倒着打的。”
马老客告诉杨从循,寻常人家走长路时打绑腿,是从足踝之上打起,用布带将裤子绑在腿上,一直要缠到腿肚以上才算打完。
然而走山人打绑腿的方式却是正好反过来,他们是从膝盖以上扎起,一路向下缠到脚踝,末了还要抽出一个套在大脚趾之上;因此明眼人可以从露在靴筒之外的绑腿上一眼看出此人是不是一个依靠采猎珍稀山货维生的走山人。
走山人之所以要这样打绑腿,是因为他们要进的山林是绝少人迹的老树林子,只有这种地方才藏得住珍奇山货。
像这样的深山老林,碰见豺狼虎豹狗熊野猪之类的大家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势必要求走山人时刻全神贯注,以期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连休息都只能躺在树杈之上聊以应付。
“普通人家的绑腿朝上打,就是为了走累歇息时方便随手调整绑腿的松紧,而咱们走山人却没有这等闲情逸致,早一刻追猎到山货下山离开这片危机四伏的老树林子比什么都强。万一要是在奔跑躲避野兽之时松脱了绑腿,以至于让树林里那些虫蛇顺着松开的裤脚爬了进去;这人没死在野兽嘴下,却因吸人血的山蚂蝗丢掉一条命,那实在也太冤枉了。”
马老客告诉杨从循,走山客这样打绑腿的好处就是可以在迈步抬腿的过程中,每动一下就抽紧一下绑腿,从而令其时刻保持紧绷状态……当然了,这样的确是比较难受,但走山人能够为了起获一株大山参而趴在地上不眠不休得干上两三天,像这样的困难,那也不算什么了。
“咱走山人进山就是要去跟豺狼虎豹周旋的,所以衣物绑腿上绝对不可以沾血,以免这血气引来更多的猛兽。而今这走山弟弟的绑腿上满是鲜血,那就肯定是其进入祠堂之后才粘上去的。这腿肚子被绑腿扎住了,要是真受伤了也不容易出血,就算这小腿挨上一箭,顶多也就是创口处流那么一小片罢了,如何能流的满腿都是?只怕……只怕是这人的一双腿都被人砍下来了!!”
(其实血渍这种东西只要彻底洗干净就没有味道,也不会吸引野兽了,可问题是当年关外严重缺乏可以彻底清洗血污的胰子皂角!
一般人家在洗衣时都是在污渍上洒一把香灰,再使劲揉搓或用木棒捶打,这种原始清洗方式的效果很差,容易在衣物上残留大量污渍。)
只见马老客心有余悸得告诉杨从循,自打下定决心要盗取这‘格格坳’祠堂里存放的金银,这傅氏兄弟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毕竟你是去偷人家的钱,真为此把命给丢了,那也只能埋怨自己时运不济。
“可这杀人不过头点地,就算那个傅雄在取金银时失手被擒,一刀将其砍死也就完了,干嘛要在人还活着的时候,砍掉人家的两条腿?贤侄你且说,这些女人的做派像不像咱们过年杀猪时的做派,先是一刀将猪放倒,接着就赶紧卸下其头蹄四肢,以免这猪死了之后血流不通,将死血存在肉里发酸不好吃?那戏里面的女儿国不也写,那些娘们威胁唐僧师徒几个要顺从她们的意思,不然就把几人分割了做人肉香包么?贤侄你且听老夫一句劝,那‘格格坳’真不是男人可以去的地方,老夫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得看着故人之子前去送死!”
听了老客的一番解释,杨从循顿时是哭笑不得,原来所谓的‘格格坳’里的女人会吃活人的传言源头居然只是一根沾满鲜血的绑腿,还连‘西游记女儿国’之类戏文也混进来掺和了一脚,作者你想水字数也不能水得这么丧心病狂吧……嘘,你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然而这位马老客竟然就这样认起了死理,还告诉杨从循说,当年他们师徒几人去关外寻这走山人傅英的时候,曾趁他稍微清醒明白的时候问清了如何去‘格格坳’的路径。
谁知就在此人吐露秘辛后的第二天晚上,他竟然毫无来由得发起了疯疾,连干粮水袋都未曾携带,就只身跑进了大山之中,从此不见了踪影。
常在关外大山之中行走的走山人就没有不迷信的,因此老客直到现在都笃信是这走山兄弟俩因为见财忘义恩将仇报,所以才被‘格格坳’的女人们诅咒,一旦向外人吐露‘格格坳’的秘密,就会立即死于非命。
就连他师傅当年在关外走山时遭遇意外而身亡一事也被马老客套到了诅咒上面,以此坚称那个位于深山之中的‘格格坳’是处生人勿近的禁地,再三告诫杨从循不要以身犯险。
“贤侄你有所不知,‘格格坳’既然想从附近山民哪里出马赚钱,就不能传出任何风言风语。因此她们派出来出马请仙的弟马们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要不然老夫当年说什么也要拦住令尊,让他离令堂越远越好。令高堂的声名人品老夫绝对不敢有丝毫非议,只是令堂她之前生活在大山之中那处‘格格坳’里边,有一些‘格格’肯定不是活人!”
说罢,马老客再度苦口婆心得劝道:“贤侄,老夫与令尊患难结交,就把你看得如同自家子侄一般。贤侄如是想去关外上香访友,老夫这里总还有一些门路,总能保证贤侄你平平安安得从关外回来。至于那‘格格坳’,贤侄你还是莫要指望了,世上知道具体路径的除了那傅氏兄弟,就只有我师徒四人,现如今除了老夫,这些人都已不在人世了。”
说到这里,老客扭头看了看身旁的杨从循,见其一直低头沉默不语,便微微得点了点头:“总之,马某绝对不能放任故人之子前去险地送命,贤侄你还是莫要再逼老夫了。”
谁知马老客的话音刚落,厅堂一角突然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嗓音:“马老爷子,请恕在下多嘴。那‘格格坳’既然要靠请仙出马赚钱,想必应该不会加害那些所请仙家的眷族吧?所以我猜那些‘格格’们应该不吃咱……要不您把具体地方告诉我,让我替杨兄他跑这一趟?”
第一百三十四章 深山女村(完)
上回书说到杨从循和胡三两人前往京城马姓老客的府上,跟其打听前往关外‘格格坳’的具体路径。
不料想,马老客一听杨从循的来意立马就把脑袋摇晃得如同拨浪鼓一般,一口一个‘这关外格格坳可去不得,那些娘们会吃人’。
谁知马老客话音刚落,这间堂屋东北角上突然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嗓音,开腔询问马老客,这格格坳中的女人对其所请的仙家态度究竟如何?“
当发觉这间空荡荡的堂屋里居然还有第三个人的时候,马老客的脸上立时大变,“噌”得一下从雕花靠背椅上站了起来,一挽袖子,冲四下里施了一个‘团稽’(维持哈腰拱手的姿势四下一转)。
只听马老客轻轻咳嗦一声,接着便吐气成音,用一种半是歌谣半像念白的腔调急急开口道:“日傍西山擦着天,山客下山把门关;前后三进是咱家院,东西二里是我家田。有屋有田享安乐,不敢怠慢您大仙;点火起灶开了宴,七碗八碟您尝尝鲜……小的这就吩咐下人准备酒宴,还望大仙您恕小的年纪大了眼花瞧不真着,请问是哪家的仙儿来了我家啊?”
就在杨从循他听了老客一番半文半白的唱词两眼发直的时候,屋里墙角处(这次换成东南角)又传来先前那种犹如枯木摩擦一般的沙哑嗓音:“行路匆匆一整天,怕惊主家不开言;腿前脚后跟进院,贪鲜爱奇听侃山。有屋有田人安乐,结得善缘做神仙,大碗小碟不敢受,冷饭干饼也开颜……叫声主人家您听真着,咱是那云来峰上一散仙儿,育女贤良学阿绣,偃子高义教子孙,但好明月不爱风,玉盘一轮照古今!”
(偃子,即春秋晋国开国贤大夫狐偃;阿绣是《聊斋志异》当中最有名的狐女;这‘古月’二字合起来既为胡……报山词就是这样,前后几句都是一个意思变着花样去说,对方能听懂哪句算哪句。)
那阵沙哑嗓音刚停,这马老客顿时就“哎呦”一声:“原来是胡爷来了我家……快请上座拜茶。”
这时就见厅堂门口一个火红的影子一闪,原来是胡三他像个二岁幼童一般人立起来,甩着大红尾巴,将两只前爪叠放在一起,冲着马老客嘻嘻哈哈得拱手道:“主人家真是客气,小胡远来为客,怎好如此惊动主人?”
“大仙这是说哪里话,贵趾亲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请来上座。”
“好说,好说,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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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差不多就是这样一回事,小胡我此次离家外出,正是要与杨兄结伴游历江湖,顺便也开些眼界长点见识。这‘格格坳’既如此神秘,想必能从中长不少见识,不妨就让小胡我替杨兄去关外跑一趟如何?
胡三他话音刚落,杨从循顿时就开腔反对:“怎可如此?替母正名尽孝乃是人子的本分,就算那‘格格坳’是龙潭虎穴,杨聿也要亲自去走上一遭……兄弟你的情意哥哥我记下了,但这关外‘格格坳’我是非去不可!”
话说杨从循正声情并茂得往下诉说,突然那坐在主位上的老客扬声开口打断他的话头道:“贤侄且慢,如果这位胡三爷肯与贤侄结伴前往关外,那去这‘格格坳’到没有什么太大妨害了。没有正当理由就贸然攻击一个仙家和其伴仙是仙家的大忌,‘格格坳’那些替仙家出马的女弟马们如果还想吃出马仙家这碗饭,就不敢把贤侄你怎么样。不过……”
马老客说着说着,突然将话音一转:“贤侄如想要在‘格格坳’中有所收获,就必须扮成替这位胡仙家出马的弟子,以上山寻同行拜山盘道的名义去‘格格坳’下帖求见。然而这样一来,难免会有女弟马邀请贤侄下场比试,以考校贤侄的身手。届时贤侄若是技高一筹倒也罢了,只怕……”
只见马老客他牙咬下唇沉吟片刻:“贤侄莫怪马某多心,只是这事情做稳妥些总不是错处……这样吧,老夫正巧知道这京城左近有一户人家的家宅不靖,若是贤侄能和这位胡三爷一起出手将那宅子里的邪祟除了,届时老夫不但将通往‘格格坳’路径据实相告,更知会那家主人为贤侄你奉上一大笔财货以壮行色,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杨从循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上门找当年陪同亲爹杨新笃前往关外马老客打听生母的来源故里,谁知这件事绕来绕去居然还牵扯出一件替人清宅净家的买卖出来。
不过事情到如今也由不得他杨从循拒绝了,须知方才口口声声说为寻生母出身故里不避斧钺刀俎的是你,等人家老客真给亮了盘子却不接着,那就不合适了……这吐出去的口水哪有舔回来的道理?
想到这里,杨从循一抬头,准备开口应下老客口中的除妖差事。
然而那马老客因见杨从循低头沉吟,还以为这人心生退意,连忙又开口给他找了一个台阶:“贤侄你慢慢考虑,千万不要太勉强自己。咋说这也是笔两千两纹银的买卖,真要是一般的小魔小祟,人家主家舍不得出这笔钱啊。”
杨从循还没来得及答话,一旁的胡三早就眼冒小星星得跳了起来:“两千两白银?马老夫子可是在诳我?请问那家离得远么?咱现在过去可成么?”
那马老客闻言顿时是一阵哈哈大笑:“启禀上仙,就算再借两个胆子,马某也绝不敢欺瞒上仙。再说人家吉黑将军可是远近有名的贵胄,平时花用几万两银子连眼都不待眨一下的人家,怎会在几千两银子的小事上混赖?胡大仙您请放一万个心,只要那宅院中的邪祟能彻底除了,马某亲自替您登门去讨要这笔赏银。”
说罢,马老客又伸手四下一指:“非是小人夸口,就算僻陋如同寒舍一般的宅子,在京城也绝非两千两银子就能拿下的,不如就以此物做为抵押如何?总之,大仙您这笔赏钱就算是着落在马某人身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贵邸阴差(1)
“啊呜啊呜啊呜……吧唧吧唧,这京什么坊的八味点心,好吃是好吃,就是这青梅豆沙之类的馅料未免也太素些个,还是不如杨兄你舅舅家的包子好吃啊?”
只见一只两尺来长的红毛火狐狸,岔开两条后腿,翘着一条大红毛尾巴,大马金刀得蹲坐在一张刚刚擦出来的小方桌上,一边还用两只前爪捧着一块酥皮点心,‘啊呜啊呜’得往大嘴巴里送:“而且这外面裹的酥皮也太碎了,啃一口能掉一地的渣子,这要是沾到毛上,还真不容易甩脱呢。”
见小胡三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杨从循顿时就给气得笑了起来:“行了,兄弟你就知足吧?这座吉黑将军府只是吉黑将军上京奏对时,临时下脚的外邸,之前又因为闹鬼的原因荒废了这么多年,如今只靠一个留守看榜的外宅管事怎么照应的过来?人家临机能给提上一盒八件点心算是有心了……反正咱又不是来他家吃点心的,早点把这宅邸中的邪祟除了,你我快些去关外寻亲才是正经。”
“行吧行吧,只要能顺顺利利的拿到这笔二千两的花红,先吃点苦三爷我也认了。说起来真是奇了怪了,三爷我怎么不觉的这座宅邸闹鬼呢?要真是有能现形作祟的妖鬼,这房间里咋不得有些诸如‘悲风阵阵、阴气肆虐、亡魂哭号’之类异状发生?现在这房子也……也太正常了一点吧?”
说完,小狐狸抬爪将剩下的小半块点心塞进嘴里,抬爪冲着耳房那扇敞开的窄窗一指。
只见几缕阳光斜斜得透过庭院中那株粗粗如伞盖一般的大杨树,在小窗对面的白墙上投下些斑斑驳驳的影子。
虽然庭院当中十分静寂,一点鸟语虫鸣也没有,但也绝对和阴森恐怖什么的不沾边……看来主人家最先起宅院时一定找过有名的先生指点过。
总体来说,这座宅邸的风水真算得上可以,就算主人家住在其中不能子孙满堂,也该安享清福才是,怎会变成一座远近闻名的鬼宅呢?
想到这里,胡三捋着胡子扭头向杨从循问道:“杨兄,却才那徐管事介绍宅邸时,是不是说这房子里闹妖鬼,以至于这人只要在里面住一段时间就会怪病连连?”
没错,这座吉黑将军‘京留邸’中的鬼怪到底长什么样……从来都没有人见过,但只要是在这座宅邸中住上一年半载的家丁下人,无论男女老幼,几乎人人都会罹患上各种各样的诡异怪疾。
有明眼的小厮突然之间就瞽一目,走起路来跌跌撞撞,最后在门槛上绊了个嘴啃泥;也有唱昆曲的亮嗓女姬转过天来就哑了声,清晨起来吊嗓时,一脸惊恐得揉着嗓子嘶嘶噎噎的呜咽;还有厨下帮忙打杂的仆妇一下子失了味觉,往当晚菜汤里一连加了四五勺咸盐都不自知,最后那锅菜汤一碰豆汁,直接都凝出了豆花……
就连那个不得不留在京城,一边照管宅院,一边开下赏格寻求四方的能人异士上门净宅降妖的徐管事也招惹上了邪祸:那徐管事平时都不敢住在这座宅院之中,可依旧为此倒了大霉;他的一只耳朵已经完全失聪,而另一只的情况也十分不好,得马老客趴到他耳边扯着嗓子大喊,他这才搞明白,原来杨从循和胡三是来揭榜降妖的。
客观上讲,这吉黑将军府‘京留邸’中作祟的到底是不是鬼怪……没有人知道,因为根本没人在宅邸中见过什么鬼怪,除了家丁下人会不停得发生各种怪病之外,别的都很正常。
可问题是,如果这宅邸之中并没有什么古怪,那全家人生的这些怪病怎么会全赶到一起发生呢?这生病又不是赶集!
“如果这个宅院里真有什么青面獠牙吃肉饮血的妖怪,那个吉黑将军一定早就舍弃院子远远逃遁了,只有碰上这种莫名奇妙的怪事,才会因为舍不得偌大一幢前后十几进的府邸而张榜悬红……我倒觉得这宅院里不像有什么鬼怪,八成是一个‘诅咒’!”
“诅咒?什么诅咒?对了杨兄,自从马老客提起这桩替人净宅驱邪的买卖,你就老是低头沉吟……杨兄,你莫不是知道些秘辛?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危险不成?杨兄你切不可瞒我,还请据实相告。”
见小狐狸一脸郑重其事的神情,杨从循顿时就乐了起来:“胡三你想到哪里去了?你我二人同来驱邪降妖,真要是有危险,杨某岂会如此不知轻重?我只不过是想起前些日子家父对在下偶然提及的一番闲话罢了。”
杨从循告诉小狐狸,那一日在小酒店中,杨新笃虽然答应和马老客同去关外交易这枚罕见的百年人参,但他却以‘两人仅带一匹云锦出关太惹人耳目,万一再引来宵小窥刺反而不美;不若自己先回家稍作准备,多预备些便宜绸缎,装上一辆大车赶着出关就顺眼多了。
那马老客闻言仔细寻思了片刻,便点点头,说‘这样最好,正巧我也要为咱俩的关外之行提前做些布置’;之后马老客与杨新笃约了一个在京城会面的日子,两人就分道扬镳,各自回家去准备了。
这位看官问了:“这马老客真是好粗,若是杨新笃他借回家收拾的机会扭头跑了,你上哪里寻他去?”
您放心,他杨新笃跑不了,因为马老客早就将杨家的底细摸得门清了。
你想啊,杨新笃此趟离家外出是干啥来了?他是来给杨家祖传云锦寻买家来了!像这种动辄价值千金的宝贝,有几家能眼都不带眨一下就拍板付钱拿货的?人家主家不得提前找好转手出货的门路,以免这匹云锦再砸在自己手里?
万一某户主家寻到出货的门路,因此有心来跟你交易这匹云锦,他总得知道去哪里寻你不是?
所以杨新笃给每一位有意验看这匹云锦成色的主顾(不想要云锦的压根就不会通知你上门验货)都留了杨家祖宅的地址,这主家大可派人去杨家祖宅寻他。
就算那时杨新笃不在家中也不要紧,家里人知道该去哪里找他;毕竟杨新笃他随身带着一匹价值千金的云锦,不隔三差五得托人给家里捎口信报平安,这家里早乱成一锅粥了。
那马老客既然能知道杨新笃手里有云锦,自然也就知道杨家祖宅的位置;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些事情,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就好。
“当年家父返家之后,除了准备装车出关的丝绸,还找了几个心腹家人骑上快马连夜去京城的酒肆茶馆中,打探这位吉黑将军家的风闻。”
第一百三十六章 贵邸阴差(2)
上回书说到杨新笃在与马老客定下两月之约后,就急急忙忙得背着云锦回家了。
待回到家之后,杨新笃一面紧锣密鼓得四下筹措丝绸缎匹装车,一面安排心腹家丁骑快马上京城打探所有与吉黑将军有关的风闻琐事。
这老话说得好,人不可有害人之心,但不可无防人之意,出门在外,多留个防人的心眼儿总不是错处。
那一日杨新笃语重心长得告诉杨从循,凭自己从商多年来养成的直觉,他并不觉得马老客在说谎骗他,要不然人家大可随便挑一个满洲将军名号,谎称这人府邸上有百年人参,设计将自己诳去关外,趁机夺下这匹云锦。
前文说到,那吉黑将军府下人曾在京城大肆采买珍奇玩物……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大动静,根本瞒不住大家的眼睛,只要有心人去茶馆酒肆里花上点小钱请客,有的是争相卖弄小道消息的市井闲人。
可你就不觉的奇怪么?这吉黑将军是总揽关外两省一司军政大事的要员,这二公子既出身如此显贵的世家,什么样小妾不得上赶着巴结,居然还敢让二公子反过来讨好于她?难不成……会是那种方面的事情?自己需不需要为此提前做些准备?
后面的事情果真就像杨新笃猜测的那样,这下人派出去还不到一个月的光景,就有十分确实的消息传了回来:那位吉黑将军二公子的……‘那个’不行了。
听那下人讲,这个吉黑将军二公子简直就是恶霸凶少的职业代言人……嗯,差不多就这个意思吧,总之就是纵犬架鹰,踏田伤人,硬取豪夺,欺男霸女,各种坏事就没有他不敢干的,到头来终于遭了报应。
据说前些年,这个二公子上跑马放鹰的时候,瞅上一个镖行走镖的女镖头,为了强娶这女子做妾,不惜勾结松原知府将镖行一行人全都罗织罪名,掐监下狱。
最后这女镖头为了救全镖行上下老小的性命,这才点头答应了婚事,然而这人嫁入将军府还不到一个月就不堪折辱,上吊自缢了。
如此一来,吉黑将军的二公子与松原知府就算和关外黑白两道都结下了梁子,再后来就有位不知名的好汉暗携利刃,在松原知府外出饮宴途中将其斩首。
据说此人后来还一路杀入了吉黑将军府,虽然在阖府护院武师的拼死阻击下没能一刀取了二公子的狗命,但那位好汉也当真豁得出性命,拼着以身负重伤的代价,甩手冲二公子打出了一枚袖箭!
不过可惜的是,这枚袖箭并没有扎进二公子的胸膛,只擦着这人的大腿根,恶狠狠得钉进了裤裆。
感觉到一件冰凉锋利的铁器在自家裤裆中擦着肌肤,与那话儿来了次亲密接触,这二公子登时就连屙带尿的拉了一裤裆,从此就算落下了病根儿,那话儿……总之就是再也不能尽享人事了。
于是乎,这个吉黑将军二公子可算是倒足了血霉,不得不低三下四的跟自己那几个妻妾赔笑脸送珍玩,好话说了几箩筐,这才求得人家同意陪自己在房里行一行那周公之礼。
什么,你说刚才车速太快,有点搞不明白状况?
其实道理很简单,吉黑将军可是把持关外两省军政要务的地方要员,本身又是旗人大姓出身,一向深得宫中贵人的信任。
只要吉黑将军在仕途上不犯什么大错误,待其岁高致仕之后,朝廷绝对少不了恩荫其子孙做官。
恩荫这种东西肯定是僧多粥少,绝不可能吉黑将军每个后人都能落一个。
有你的,那就没我的。
因此吉黑将军府传下的几支后人一早就互相较上了劲,个个恨不得往对方脸上狠狠踩一脚……从二公子这个‘二’字就可以看出,这人上面还有兄长。
话说这真是悲了催的,以前二公子仗着自己是正福晋生的嫡子,平时在将军府里飞扬跋扈惯了,从来都没拿睁眼觑过自己那个庶出哥哥。
然而自打那些被吉黑将军重金礼聘回来的名医,一位接一位的冲着二公子那萎靡不振的下半身大摇其头后,这哥俩的境遇一下就翻过来了。
现在在吉黑将军府里炙手可热的是大公子,甚至还有传言说,宫里边的某位贵人已经给大公子挑了一个‘顺意伯’的封号;至于这二公子么,除了专门指派去伺候他的那几个家生奴才,鬼才来搭理丫咧。
甭管嫡子还是庶子,身上流的都是吉黑将军的血;可要是爵位传错人再绝了后,那屁都没得一个,届时供桌上的列祖列宗是要断香火的!
因此这吉黑将军的恩荫封爵,说什么也不能荫给一个无法生育的废人!
有些时候,这人生大起大落的,那真是太刺激了……至少二公子他绝对是这么想的。
所以人家后来才加倍得大手大脚起来:亲爹要是活着,有亲妈在后宅宠着自己,这将军府里的银子还可以由着自己胡花。
可等亲爹一闭眼,换成那个跟自己一向不对付的大哥袭爵掌家,就算不把自己轰出家门,每个月发到手的月银绝对也是砍了再砍……与其生受这种窝囊气,真不如自我了断来的干净。
就连将军府正福晋也几次把二公子叫到跟前,先将其劈头盖脸得数落一阵,接着就哭哭啼啼得逼他回房去寻自家那几个妻妾行‘周公之礼’……不管是谁,先把肚皮鼓起来再说,不然咱娘俩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那二公子之前四处拈花惹草欺男霸女,这床榻虽夜夜不空,但年过二十也没留下个子息。
“如今他又做下这么个毛病,想要香火自然更是难上加难……因此家父在得知事情的根源之后,就在打点好的行囊里放了这么一样东西。”
说完,杨从循先是‘嘿嘿’奸笑着冲小胡三挤了挤眼睛,接着就把嘴巴伏在胡三的耳朵上低声说了两句。
只见杨从循刚掀动嘴唇说了几字,胡三那一双眼睛登时就贱贱的眯缝了起来:“哎……哎,竟然会是那种东西?!杨兄你们家可真是什么都有啊!”
“惭愧,惭愧,毕竟咱家是开绸缎庄赚女人钱的,自然有需求就有买卖啊……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买卖谁会往外推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贵邸阴差(3)
上回书说到杨从循和小胡三两人去给据传闹鬼的吉黑将军偏邸驱邪,然而大半天过去了,空荡荡的将军府依旧一片沉寂,连个鬼影都没。
于是吃饱了点心没事干的俩人就凑到一起嘻嘻哈哈的扯起了段子,末了居然还互相贼兮兮得挤眉弄眼起来。
从俩人脸上这副贱样就不难看出,方才他俩一定没聊啥正经东西,指定是在偷偷开车!
那么杨从循他嘴里这件神神秘秘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这种东西叫‘某先生’,其材质有铜有瓷,更贵一些的还有象牙犀角质地的,不过其中最上等的一种却是于硝水中浸泡过七七四十九日,捞出后再经熟油彻底烹透的山间粗藤。
再往下就不能明说了,这车速太快容易翻车,总之搜索引擎真是个好东西……好像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可为啥绸缎铺子里会有这种不大见得人的东西卖呢?
主要还是因为过去的女人家脸皮薄,有需求归有需求,可那些话是真心说不出口,只能借着去绸缎庄调换衣料的机会,将碎银包裹在自己带来的衣料缎匹之中递给布庄掌柜:“掌柜的,这身衣料我不太中意,还请店里的先生帮着给看看。”
你想啊,这身衣裳料子又不是看病号脉相坟地,哪有请先生看上一眼就瞧好了的道理?就算是请裁缝量体裁衣,光给掌柜衣裳料子,不把具体尺码给人家也不像句话啊。
所以,这其实就是一句托词,话中的‘此先生’非‘彼先生’,而是那位‘先生’……谁让过去这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
除了衣裳布料胭脂水粉这种专供女人挑选使用的东西,后宅其它得用之物都由使唤仆人代为采购,不找点借口当幌子,这女子想出家里的大门可是真是难了。
可你想啊,光靠胭脂水粉这样的小件货物可挡不住那位‘先生’的身量,因此那些有一点特殊需求的女子就只能求到专营衣裳布料的裁缝铺绸缎庄上来了。
简而言之,能听懂来客暗号的掌柜就会伸手接过那人递过来的衣料并冲其点头说:“这件事先生知道了,不过这会儿先生有事出去了不在铺子里,你下午再过来取料子吧。”
等那位女子欢天喜地得离开后,掌柜的会找一个没人的房间打开衣料包裹,取出藏在里面的碎银,同时再按照银两数目,往里面放一件价格相近‘角先生’进去,最后将衣料照原样给包好。
只要下午那女子前来取走这包衣料,那桩买卖就算做完了……当然了,过去可没有七天不满意就包退换货一说,就算对到手的货物不中意,抑或被那黑心的商贩趁机狠狠宰上一刀,这买家也只能吃个哑巴亏,叹口气自认倒霉作罢。
所以贩丝绸这一行真可谓是暴利,过去只要是有点实力的商人都会开上一间丝绸庄子。
至于那些听不懂暗号或者店里一时没货可卖的掌柜,他们上手一掂那布料就知道份量不对(夹藏着碎银的衣料肯定比纯布料沉许多),这时他就会将布料原样递回,婉言请客人赶紧另寻别家。
“当年马老客正值盛年,像他这种时常行走山林的人血气方刚,一身筋骨也打熬的坚硬,丝毫不怯那男女之事,因此马老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吉黑将军二公子的内眷可能会在那方面有一些不太好说出口的需求;而我爹当时执掌铺子已有一段时间了,自然就对铺子里面这些有讲究的说道门儿清。因此,当手下伙计把吉黑将军府的内情全都和盘托出后,我爹他就壮起胆子,悄悄在那匹献上去的云锦当中藏了一件上品的……那种东西。”
至于杨新笃当年为啥要壮着胆子,冒着一旦云锦内包裹的东西泄露,就会被暴跳如雷的吉黑将军指使手下活活打死的风险来赌这一把……道理其实很简单。
因为吉黑将军二公子的内宅妻妾恰恰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能掏钱去和绸缎庄裁缝铺买角先生的人!
一来这是在打生性贪花风流的二公子的脸,二来正好可以坐实二公子从此再也不能生育的事实,届时那位早就对吉黑将军爵位虎视眈眈的大公子会据此发力,彻底将亲爹留下的恩荫爵位从这个嫡出的弟弟手上抢过来!
说起来,二公子的妻妾真的很可怜,不但老公在外面拈花惹草,四处惹事生非,到头来自己还得在房内守一份活寡。
这话有点扯远了,不过有些时候,事情的是是非非真的很难说。
如果当年没有杨新笃这灵机一动式的临门一脚,八成他和马老客就不能顺顺利利得从吉黑将军府换回那株百年人参。
毕竟这人参号称是草木精华,而百年山参又是等闲难见的珍奇。
更别说民间一向有传说,说那些上年头成了人形的老参是固本培元的宝物,一个走道都歪歪斜斜的病秧子给灌一碗参汤下去都能生龙活虎得走上几步。
谁敢说那颗百年人参不是吉黑将军正福晋想方设法弄来煎汤给二公子调理身体的?
也只有那些有‘亲身体会’的人才能知道,这二公子胯下的家伙事儿真是废了,再吃啥灵丹妙药都是白瞎。
还不如趁着现在行市好,赶紧用那人参换一匹等闲难觅的云锦,咋说也能穿在身上显摆几日……
要是没有吉黑将军府的贵人在背后给推动使力,杨新笃和老客两人当时想要如愿以偿怕是难了。
“当年那个替家父上京打探的家人还带回这样一个消息,据说在刺客夜闯将军府行刺不果之后,这吉黑将军特地安排管事带着二公子前往京城偏邸,一来是暂避风头,二来也好遍请京城的名医来为二公子诊治。然而就在二公子抵达京城之后不久,这处宅院便开始传出下人因鬼害病的风声。甚至市井中还有传言说,这是那个含冤屈死的女镖头余恨未消,因此化作怨魂前来追讨二公子的性命,而那些遭了池鱼之殃的下人就是因为亡魂的诅咒而患病不愈。”
“哈哈哈哈哈,原来竟是这么个诅咒,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哎哟,不好!!”
闻听得杨从循解释清楚原委,小狐狸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然而就在胡三他抱着肚子满地打滚之时,小狐狸突然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张嘴大叫一声不好,一副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就这样僵在他那张狭长的脸上。
见小狐狸神色有异,杨从循慌忙顺着他的方向抬头一看,顿时也是面色一沉,只见两个飘飘忽忽的人影静悄悄得浮在原本空荡荡的庭院之中,这俩人一者全身漆黑,而另一人浑如雪盖!
第一百三十八章 贵邸阴差(4)
上回书说到,这杨从循与小狐狸胡三在替吉黑将军京城别府降鬼驱邪之时,冷不丁得在将军府空荡荡的庭院之中看见俩造型特别致的幽魂。
一见这闹鬼的本主儿出场,杨从循忍不住就在心头暗暗嘀咕:“难怪这将军府的下人一个个都怪病缠身,敢情是闹这么个鬼啊?”
严格意义上讲,这俩定定飘在庭院之中的幽魂不能算做是鬼。
穿白袍那个叫谢必安,脸上揩一脸白面,手里拿一条哭丧棒,这嘴里吐着条血红色长舌头,据说还有个绰号叫一见发财。
而带黑帽涂黑脸的那个叫范无咎,这厮手里面提溜一条生铁链子,逢人就一抖铁链,喊一声‘你也来了’。
这哥俩是地府专司勾魂的鬼差,民间俗称‘黑白无常’,但实际上应该叫‘黑白无长’,意思是人一旦见到他俩就小命不长,这魂儿多半得被勾到地府里点卯销号!
杨从循起初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吉黑将军府里根本不是闹鬼,而是在闹鬼差!
这就是为啥将军府下人明明因府内闹鬼而身染重病,却几乎没人肯逃离此处避祸,甚至连闹什么鬼怪都支吾不言的原因所在!
这鬼差就是来勾魂夺命的,只要地府的阎王认为你阳寿已尽,就算跑到天边,那也会被鬼差追上,你逃又有什么用呢?
甚至连那些仆人所患的‘怪疾’也都因此有了解释:这活人哪有不怕死的?
见天让俩鬼差在背后静静得缀着,莫说是放重盐了,那掌灶的仆妇没把整罐咸盐都掉进烧汤的锅里就是格外胆大之人了。
想到这里,杨从循不禁就在心中暗暗叫苦:“杨某真是时运不济,这回咋就摊上这么一遭事情呢?这下可好,人家将军府里闹的是鬼差!这却让杨某如何下手措置?回头在马老客那里又得碰钉子了!”
真怨不得他杨从循暗自心焦,一来是这黑白无常专司勾人魂魄,天生就压这世间所有活人一头:这世间保养有术、鹤发童颜的老头海了去了,其中可有一个长生不死的么?
二来就是世间这些吃阴阳两路饭的先生道士或多或少都要和地府打交道,大家和谢范哥俩那算是半个同僚,彼此间咋说也有些情分在……这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
然而就在杨从循心头天人交战之时,他身旁的小狐狸胡三却将眼珠骨碌碌一转,而后撅起屁股,一掀尾巴……不是放屁!你在想什么呢?……一伸爪子从尾巴里面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皮纸。
只见小胡三用爪子将那两张皮纸一一展开抹平后小心翼翼得用双爪托起,而后一脸谄笑得冲着庭院当中那俩飘飘忽忽的幽魂迎了上去:“哎呦,这不是谢大哥和范二哥么?什么风把老哥俩给吹来了?兄弟我最近有些手头紧,不得已在此混口饭吃。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姑且算是个头期,只能请两位对付着吃杯粗茶……还请老哥几个千万高抬贵手,笑纳了小弟我敬献的茶钱如何?”
话音刚落,就见小狐狸贼兮兮得一抬爪子,一个拳头大小的火团一闪而过,将小狐狸手中的两张皮纸银票彻底吞没,须臾便化成一大捧黑灰,洋洋洒洒得四下飘散了。
就在这时,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在漫天飘洒的纸灰当中,那俩原本面无表情,一直静默飘浮在庭院当中的黑白无常,居然冲慢慢转身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不见了。
杨从循:“……”
三刻钟后。
“哎呀,三弟今天真是劳苦功高!来,先啃一只鸡腿解解馋!”
只见小狐狸涎着脸伸爪接过杨从循递过来的鸡腿,先是贪婪得将鼻子凑到鸡腿前狠狠一抽,接着便猛吞一口馋涎,将宽宽的嘴巴埋在鸡腿上,啊呜啊呜得啃了起来。
小狐狸一边埋头大啃一边在喉咙里含含糊糊的咕哝道:“杨兄你真是太客气了,胡三我也没出什么力,无非就是给阴差递上两个小钱而已。”
“兄弟不提为兄都差点忘了,兄弟适才用仙火化去的那两张银票究竟面值几何啊?此番真是有劳兄弟破费,请兄弟放心,为兄家里还略有一些田产。只要兄弟你说一个数儿,回头为兄一定将田地逐一变卖,给兄弟你补上这个钱。”
谁知那个一向财迷的胡三听了杨从循这番拍着胸脯的保证之后,却是哈哈一笑道:“哥哥你跟兄弟我说这话可就见外,再说咱确实也没花几个钱啊,能扰哥哥你这一锅烧鸡就足感盛情了。”
“三弟你莫要与为兄谦让,适才为兄亲眼所见,兄弟你将出两张银票……”
杨从循话刚说到一半,就见胡三他嘻嘻哈哈得一撅屁股,伸手从大粗尾巴里摸出一样东西递了过来:“哥哥你是说这个?嗨,这玩意儿胡三我在别家门口捡了老些,总之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这下可把杨从循给搞懵了,他晕乎乎得接过小狐狸递上的‘银票’,定睛仔细一看,顿时就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冥纸!?”
“对啊,自然是冥纸啊,真的银票哪个舍得烧?莫不是脑袋秀逗了?”
“可我下午明明看见是两张盖着朱砂大印的银票……”
“嗨,哥哥你难道忘了我们家传家的功夫是什么了吗?”
经胡三这么一提醒,杨从循猛然想起,这赤烟洞有一招独门的障眼幻术,能使人把一张冥纸生生看做银票!
当年胡三亲爹赤背蛟狐就曾用这一手儿,臂助一心募粮给军的老刘员外,用假银票将那些趁着年荒趸粮居奇的不法商贩们狠狠得涮了一通。
想到这里,杨从循顿时就有些紧张得询问胡三:“如此说来三弟是用了两张冥纸去糊弄那两个勾魂鬼差?万一被他俩识破内情,岂不……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这地府鬼差不就该花冥纸吗?”
谁知小狐狸闻言却嘻嘻哈哈得冲着杨从循一摆油汪汪的爪子:“哥哥差矣,地府那班鬼差岂是好糊弄的?若无真金白银将出断难成事;那招用冥纸当银票的障眼法主要还是用来从你们人类手中套取银子出来花差使用。”
第一百三十九章 贵邸阴差(5)
“从……从人类手里套银子?”
“可不是怎的?哥哥且细想,我们狐狸从不养鸡却顿顿都想有鸡肉吃,要是再不想点主意去坑你们人类,家里面的汤釡可就要断顿了。”
虽然小狐狸这番颇为直率的回答听上去让身为人类的杨从循略微有些不舒服,但不得不说他这番话十分有道理。
毕竟冥纸也好银票也罢,那都是攥在人家狐仙手里的东西,这人若是不先心生贪念,妄图诓骗欺诈狐仙手里的‘银票’,是绝难落入对方彀中的……想要用铜钱银锭兑换银票难道不能去银号钱庄么?
既然心中有鬼,就莫要埋怨旁人以此来做文章。
想到这里,杨从循哈哈一笑:“三弟这话算是说着了,有道是‘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哎,不对啊,方才我听贤弟你意思是说地府的阴差居然也和阳间那些不贤官吏一般,也是要亲眼见到贿赂才肯出力办事?”
“却不是怎地,地府得鬼差们吃贿赂回扣是板上钉钉的真事,只要你肯花钱,就没有办不了的事情!”
说完,小狐狸还意犹未尽得砸巴了两下嘴:“就是这些冥府鬼差收取贿赂时,只要真金白银,想少给他们一文都不行呢!”
这下可着实有些颠覆杨从循的世界观了:“收,收金银?这地府里面不是收世人烧化去的金箔纸灰么?”
这厢话音刚落,对面的小狐狸顿时就乐得抱着肚子在青砖地面上左右打起滚来:“哎呀呀,可真笑死我了……兄弟且问哥哥一句,若是主家将讲定的做法事酬劳都给折成冥纸,哥哥你可愿意?就算哥哥你愿意,这老些草纸哥哥你背着不沉么?”
听了小狐狸的一番话,杨从循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接着就了然得点了点头:“兄弟你见得不差,这些世人都不肯收取花用的东西,自然连鬼差也不肯收了。”
其实鬼差不收冥纸这件事,也就乍一听有些惊世骇俗,待仔细一想就不难发现其中的纰漏:即便有鬼差愿收冥纸,拢共几文钱就能换回一大捧的东西,得烧化多少才够从鬼差那里买回一个人情?
再者说,这世间金银充栋的巨室富户多如牛毛,如果真花些小钱就能让鬼差在勾魂之时放自己一马,那这世间永生不死之人也未免太多!
所以真实的情况就是,那些鬼差的确可能会收钱办事,但他们索贿的胃口可一点都不小;想让他们在勾魂时对你睁一眼闭一眼,非得给搬出几座金山不可!
“小时候,胡三我曾听家里的老仙讲书,据说唐太宗他当年就曾花钱向地府买过阳寿……”
在《西游记》第十回‘唐太宗地府还魂’中曾经提到这么一个故事,说得是唐太宗为了化解与泾河老龙之间的宿怨,不得不在地府判官崔钰的引导下前往地府,与孽龙当庭对质。
然而当崔判官打开生死簿查验事情经过原委时,却发现太宗的阳寿已然到今天尽了;于是崔判官赶紧提笔,在生死簿‘(太宗)亡于贞观一十三年的一字上下各添一笔,改成贞观三十三年’,一下就白送给太宗皇帝二十年阳寿。
可想而知,地府这二十年阳寿绝对不是白拿的。
果不其然,就在太宗行将回魂还阳之际,崔判官硬拉着太宗游览地府,最后在枉死城中,撞见了缺头少足的李元吉李建成一行(这俩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兄弟,在玄武门之变中被李世民亲手所杀)。
见太宗来了,这行枉死鬼接连拍手叫道:“世民来了,世民来了”,不由分说,抢上来就扯太宗的衣袖。
这下可把太宗唬得面如土色,此时一旁的崔判官就给出‘主意’了:“陛下,此等枉死之鬼苦无世人祭奠供奉,故而凶厉如斯。陛下今欲平安而过,需得布施钱财买路,而后方得通过。”
“我胡三当年听到这里,就觉得太宗他听了崔判官的主意后,一定是‘脸上笑嘻嘻,心中娘希匹’,可‘人在矮椽下,不得不低头’,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借了一个叫相良的一窖阴财来买路,并许诺等自己还阳后,用阳世的金银加倍偿还给这个相良。那相良的一窖阴财究竟是何数目书上并没有写明,但就算我家赤烟洞存放菘菜(大白菜)备冬的那个小菜窖,也是几十万两银子都填不满的。”
“百万两白银换二十年阳寿?这地府真是好大胃口!”
“却不是怎地?”
只见小胡三冲着杨从循略微不好意思的一笑:“这就是我们胡家‘点纸成金术’最大的用处……先用兜里几张用幻术点化过的冥纸将场面遮过,与那谢范两兄弟合伙演一出鬼差收钱走人的好戏来给请仙的主家做交待。而后再假惺惺得告诉这家人病人天数已尽,只能依靠贿赂鬼差的形式,请他们稍迟些再来勾魂。现在病人还有什么后事心愿就抓紧时间交待,再拖延就来不及了。等收到主家给出的谢礼后,我再与老哥俩平分……老范这人略有些死板,但谢老哥他还是很好说话的。”
闻听小狐狸主动提及方才其用冥纸贿赂黑白无常的一事,杨从循深以为然得点点头:“看来这吉黑将军府上下人等患上得都是心病,依我看,不如今晚就将老管事唤来此间,当其面将贿赂鬼差的情景重新演过便了。
在杨从循看来,这吉黑将军府的二公子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有主人如此做派在先,其府上各色人等的道德操守显然就高不到哪里去了。
常言道,‘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夜半鬼叫门’,这夜里登门叫名的鬼就是地府当中专管勾魂销号的鬼差。
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公子佳人,甭管被勾的那人有多少割舍不下阳世的理由,一旦碰见勾魂鬼差,终究还是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这是命中注定的,没得争。
所以绝大多数被勾魂的人在见到黑白无常这对勾魂使者后,心态都比较平静释然:既然早死那就早托生,趁早开始下一辈子也未尝不是条出路。
可要是这被勾魂的主儿平日里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再碰上黑白无常后,这心态可就大大的不同了。
……地府判官手里那本生死簿上可不徇私,自己这辈子干得那些缺德事儿,届时都得当着阎王判官的面一一对质明白,万一要是下辈子被罚**狗还债咋办?
……这一回黑白无常只不过就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就走了,那他们到底是来勾我的,还是来勾别人的?弥陀佛,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什么时候算是个头啊?
天天如此煎熬着,时间久了还能有个好儿?这心病自然就得心药来医……在杨从循看来,当着将军府老管事的面儿来上一出‘贿赂鬼差’的大戏就是最好不过的良药了。
然而就在杨从循自以为找到吉黑将军府下人罹患诡异怪疾的缘由,自以为得计而洋洋自得时,身旁那个原本嘻嘻哈哈没有正形的小狐狸,却突然褪去脸上的戏谑之色,冲着杨从循心事重重得摇头道:“杨兄且住,依小弟浅见,这吉黑将军府里必定有一处绝大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