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影子
我稍一迟疑,还是推开了楼门。
猴子打亮了手机电筒,借着电光,看清屋里的状况,三人同时倒吸冷气。
屋里头,当门桌上,摆着一张黑白照片,墙上挂着黑色的布幔,正中间一个“奠”字……
这居然是灵堂!
“进不进去?”猴子看向我。
“来都来了,还是给逝者鞠个躬吧。”
进了屋,猴子找到电灯开关,按了两下没反应。
我走到供桌前,见桌上有打火机,犹豫了一下,拿起来点燃了烧了半截的蜡烛。
橘黄色的火光摇曳升腾,我竟突然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
照片里,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样貌算是很周正,可不知为什么,让人看着就觉得有些不舒服。
猴子双手合十,朝着照片拜了拜,后退一步,小声说:
“我怎么觉得照片里的人有点别扭啊?”
皮蛋也道:“我看着也别扭,就感觉……感觉这人的脸跟假的一样。”
听她一说,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我想告诉皮蛋和猴子我的猜测,可看看照片,又觉得不合适在这里说。
“还是鞠个躬吧。”
我对着照片象征性的鞠了一躬,低眼间,目光落在地面,猛地打了个激灵。
我们是三个人,地上却有四个人的影子!
我眼珠快速的转动了一下,判断清方位,直起身的同时,拉着皮蛋快速的走到一旁,抬脚挑起一个小板凳接在手里。
猴子看着我,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个情况啊?”
“你过来!”
我说了一句,可是看到他脚下的地面,不禁又愣了。
那就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皮蛋忽然拉了拉我,斜眼示意我往一边看。
这一看不要紧,我魂儿差点没吓出来。
我和皮蛋并排站在一块儿,烛光照映的影子拉长到了墙上。
两个人,墙上却有三个影子。
而多出来的那个影子,居然就贴在我影子的后方!
我强迫自己迅速冷静,心念急转间,转脸看向门口:“臭蛋!”
话一出口,手里的板凳就反手向背后抡去。
“砰!”
这招声东击西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板凳在墙上砸出个坑,身后却并没有人。
再看墙上的影子,又只有两个了。
“刚才你也看到了?那该不会是……”
皮蛋胆子再大,到底是个女的,说话开始有点打颤。
“嘶!嘶嘶……”
我看向发出怪声的猴子,见他眼珠斜向下,顺着他目光一看,浑身的汗毛顿时全都立了起来。
那多出来的影子,竟然又回到了他的影子旁边。
最初发现第四个影子的时候,我根据影子判断,该是有个人贴在他身背后站着。
这时,那多出来的影子再次出现,却不在他的影子后边,而是在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在缓慢的移动。
看上去,就像是有个人,在围着猴子慢慢的绕圈儿!
我第一反应是揽着皮蛋,直接退到了墙边,同时对猴子说:“蹲下!”
闫冯伟那件事过后,猴子总时不时吹嘘,说自己是见过‘世面’的。
眼下他明显也看到了这奇诡的一幕,吓得耳边的头发都支棱起来,听我说蹲下,居然“噗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多出来的影子,却是蹲了下来,还在围着他不紧不慢的绕圈,只不过姿态更加怪异的难以言喻。
猴子坐在地上,那周边就不可能藏人。
不存在第四个人,那这第四个影子又是哪里来的?
猴子眼珠跟着那影子转了几个圈,终于崩溃的喊了一声:“有……有鬼啊!”
皮蛋是真吓着了,一手抓着我外套后襟,挨着我颤声说:
“是个男的……它该不会是照片里的那个人吧?”
我也是一哆嗦。
看看桌上的黑白相片,在转回目光的刹那间,脑子里骤然一道闪电划过。
我吐了口气,直接把手里的板凳扔到了猴子叉开的两腿间。
猴子已经是惊弓之鸟,“嗷”一嗓子,手挪脚蹬,连着退后了两米多。
见他吓成这样,我也不敢再雪上加霜,吐了口气道:
“没事儿了,赶紧起来,别丢人了。”
猴子手脚并用爬起来,却又一脸惊恐,抬手朝着皮蛋点了点。
我和皮蛋同时扭脸看向一旁,那被板凳‘砸中’,消失了的人影,居然又出现在我和她身边。
只是,上次影子是在我身后,这次却是围着皮蛋不停绕圈儿。
而且,这时的影子,已经由男人的姿态,明显转变成为了一个古代女子的身影!
我丢出板凳的时候,皮蛋就拉住了我的手。
这时看出我表情古怪,不自觉也跟着松弛下来,“这人影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看了看桌上的照片,嗤一声笑:“不是什么鬼,就是本主跟咱们开了个小玩笑。”
话说出口,我的笑容却已迅速冻结在了脸上。
古代女人的影子还在围着皮蛋绕圈。
猴子虽然害怕,可还是战战兢兢的来到我俩身边,“丧主明明是男的,怎么就变成女人了?”
皮蛋一直盯着影子,忽地转过头,凑到我耳边说:
“我猜这家伙是臭蛋变得!那只猫真就成了精了!”
“你想多了!”
我上前几步,再次挑起板凳抓在手里,四下看了看,目光最终落在一侧的楼梯上。
“朋友,西洋镜透了,出来见个面吧!”
“朋友,能这么快看透……敢问一句,是公门还是行里的?”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回应道。
然而,这声音并非来自楼上,而是来自门外。
“他什么意思?”猴子眯着眼看着门口的人影,但因为光线落差,实在看不清那人的样貌。
我倒是听懂了来人的话,但一时间还真不好回答,想了想,干脆实话实说:“就是一般人。是臭蛋带我们来的。”
“哦?”
对方似乎有些诧异,“猫呢?”
说话间,迈步进门。
来人才一进来,猴子和皮蛋异口同声道:“怎么又是光头?”
进来这人,看上去年纪最多不过二十一二,一身穿着却和我最初见到的陈祖道一样,大裤衩、白色汗布背心。
唯一不同,就是这人脚上套了一双三道杠跑鞋。
对于这人的长相,一个字就能形容,那就是——丑!
他的个头和猴子差不多,骨瘦如柴,却手大脚大。
两边的颧骨都快支棱到脸外边了,挡得耳朵都不怎么能看见,偏偏没有头发的光啷头还在中间竖成个尖锥。
两只眼不一般大就不说了,居然还酒糟鼻蛤蟆大嘴……
皮蛋看清他模样,立时就模仿他的口气道:
“朋友,你是火星来的et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地老鼠
一见到这光头,我立时明白,为什么先前看照片上的人不舒服了。
那是因为,他和光头一样,都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两者的脸,并非是假脸,而是根本就不像是活人的脸!
光头面无表情的盯着我看了一阵,再次问道:“猫呢?”
猴子和皮蛋同时看向我,那是因为光头没现身的时候,还能正常跟他说话,人一出来,面对他自身特殊的气场,人就觉得十分压抑,难以开口。
我想了想,问:“你不觉得,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吗?”
光头冷冷道:“你倒是提醒我了。你们,是什么人?和寇云什么关系?”
“我说过,是本家的猫带我们来的。”我也沉下了脸,“我不认识寇云,但是我知道,你也不是本家的亲戚朋友。”
“你错了,寇云是我的一个长辈,我在这里,是因为我师父要我替他守灵一年。”
“你替死者守灵?本家同意吗?”
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就留意到,楼门的锁虽然是暗锁,但也是老锁。南方潮湿,经过一个夏天,院门的锁锈成那样,楼门锁却顺畅的很。
关键,锁眼周围锈迹明显,证明近期没有用钥匙开过,但靠近锁头的门框缝隙,却有刮擦的痕迹。
那应该是用卡片插进门缝,开锁时造成的。
我们是真正拿钥匙进来的,而这阴不呲咧的光头,多半是不请自来。
见光头脸色越发阴沉却不再说话,我对猴子说:“打电话给高队长吧。”
“想报警?”光头冷哼一声,“我和寇云的关系,衙门轻易就能确认。你们一伙就好像有点说不清楚了。”
我笑笑:“先不说衙门口有人好办事,就说警察怀疑我们什么,也只会追查我们的钥匙是哪儿来的。更加会‘优先对待’,没得到本家允许,翻墙而入,登堂入室的人吧。”
见光头眼中透露不屑,我再次沉下了脸,沉声说:
“你如果认可警察的刑侦能力,那就该知道,即便你和本家认识,进到局子里,他们也会问你身上的土星子味儿是怎么来的!”
光头脸色一变:“真要呛火?”
“看你了,反正我很讨厌贼,而且最讨厌挖人祖坟那种。”
“挖人祖坟?“猴子一愣,反应过来道,“他是盗墓贼?”
“没跑了。”我点点头。
早先在老家,有一天,爷回到家,把所有不值钱的草药都找了出来,还从柴垛下归拢了一些树枝草叶掺在里头,完事告诉我说,村里来了几个收山货药材的,让我把他归置的那一大包,拿去卖给对方。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说实话,爷在某方面,不能算是个好老头。多数时候,他也爱贪小便宜,但他给人看病下药,却从不掺假。
这回是怎么了?不光转了性,要去坑别人,还捎带着坑自己孙子?
弄虚作假的这么明显,我拿去卖给人,卖不出去是小事,要是对方脾气不怎么地,那还不得当场把我揍一顿?
爷坏笑着对我说:“知道你小子在想什么,我跟你说,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尽管拿去卖给那几个人,而且尽管往高了开价,出了渣子我负责!”
听他这么说,我也只能是硬着头皮,提了那一包跟垃圾差不多的玩意去卖。
老家挨着山,时常有来村里收药材山货的。
可是,这次的几个客商却特别的很。
那是三男两女,年纪在二十五六到四十多岁不等。可是才一看到他们,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几个人给我的感觉,就跟现在面对的光头一样。
那些人只看了两眼我带去的东西,就让我开价。
我按爷说的,把萝卜开出了人参价,对方居然半点没犹豫,直接给了我两张老人头。
回到家,我把钱给了爷,跟他说,‘破烂儿’是卖了,可我怎么觉得那些家伙不像好人呢?
爷说:“你这么觉得就对了!那帮兔崽子哪是正经贩货的,就是打着贩货的名义,捡舌漏,踩盘口的。到处打听哪儿有老坟大墓,找到了,趁夜里把坟刨开了,拿里头的死人东西去换大价钱!那就是一帮地老鼠、盗墓贼!”
我对这件事的印象很深,看到灵堂里的照片,就想到了那三男两女。但当着逝者照片,也不能乱说话。
对着这光头,却是没有顾忌的。
光头和我对视了一阵,说:“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想拿什么东西,我也不管。师父只让我守在这里,没让我干别的。”
我说:“行,那就各管各的。不过,你总得有个称呼吧?”
“卢泽林。”
光头只说了一句,就走到墙边的花台前,一只脚踩在上面不再理我们。
猴子拿着手机小声问我:“还报不报警?”
“没证据报警也没用,先别管他了。”
三人回到屋里,再看地上的影子,竟然变成了五个。
猴子斜眼往外看了看,“这是他搞的鬼?他这是怎么弄的啊?”
“是蜡烛造成的。”
我走到桌边,指着燃烧的蜡烛说:“你们仔细看,这蜡里多半是加了别的东西,中间往下烧的时候,打圈总有那么丁点儿烧的特别慢。”
皮蛋盯着蜡烛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烧的慢的这两块,就跟两个小人似的!敢情多出来的影子就是它们造成的啊!”
“对,再加上开着门,有风进来,火苗不规则晃动,照出的影子就会动了。”
猴子又问我,是怎么看出光头是盗墓贼的。
我大概说了一下当年的经历,又指了指那蜡烛,“你们是没留意,这蜡烛点起来的,有一股子怪味儿。这就和上回咱在闫冯伟家,点那两盏灯笼是一个味儿。闫冯伟说过,灯笼里的蜡头,是一个地老鼠给他的。气味儿一样,这蜡烛的来路,也就不用多说了。”
猴子叨咕道:“死人灵前摆这样的蜡烛,真搞不懂是图什么,要是胆小的人看到多出的影子,还不得给吓死?”
我说:“这蜡烛多半是外头那光头换的。你们想想他是干什么的,就该想到这蜡烛的来历用途。”
皮蛋斜睨我:“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是想不出来。”
我说:“坟墓被打了盗洞,空气流通进去,本来在墓室里的蜡烛被磷之类的东西引燃。盗墓贼一门心思找陪葬,猛不丁看到多出几个人影。呵呵,你就品吧,仔细品品。”
“靠,要是那样的话,真就能吓死人。”猴子咧咧嘴,“敢情这蜡烛就是给死人用的,是防盗墓的机关。”
第一百二十三章 那不是我
猴子向院里看了看,低声问我:“臭蛋到了这儿就不见了,那咱们该干什么啊?”
“先上楼看看吧。”
三人各自打亮了手机电筒,沿着木质的楼梯上到二楼。
这时我才压着嗓子对猴子和皮蛋说:
“那个卢泽林,到这儿来,绝对不是守灵。肯定有别的目的。我想,臭蛋不肯露面,就是为了防备他。咱这回就先把这楼里的情况大致看一遍,出去以后,就立马给高和打电话。完事儿等他把光头弄走,咱再来。”
“你可真够滑头的。”猴子咧咧嘴,“不过你是怎么认定,他有别的目的?“
我不禁冷笑:“什么盗亦有道,都是给自己脸上贴金,贼就是贼,从来就只有利益关系。特别是盗墓这一行,更是这样。我爷跟我说过,两人搭伙盗墓,那必须得是父子爷俩,而且得是当爹的在上面守着,儿子下去拿陪葬。为的是防墓里的人把冥器摸出来后,上头的人见利忘义,把盗洞给封死,把同伴灭口!”
皮蛋问:“为什么是父子呢?”
“要不说是贼呢?当爹的下去,真要是得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儿子都有可能把亲爹给弄死。爷儿两个都靠不住,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我打量着二楼的陈设,继续说道:“那个姓卢的光头,到底不是老江湖。不光报出名字,还把自己和本家的关系说的那么清楚。本家丧主……那个寇云,我感觉十有**和他是同行。
我相信卢泽林真跟本家认识,而且还很熟,不然不可能一听我说臭蛋,就知道那是只猫。可是同行死了,本家亲戚不在,却让一个同行的晚辈守灵。你们觉得,这说得过去吗?”
话音未落,我眼前忽然一花。
视力很快恢复,身边的皮蛋和猴子竟然都不见了。
我没有第一时间找两人,那是因为,除了人不见了,我手里的手机也没了。
我心里明白,这又是相语造成的。同时也觉奇怪,怎么刚才面对卢泽林的时候,没有发生异样,到了这会儿反倒有了反应呢?
眼睛刚刚适应昏暗,一个房间里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那人的声音很低,但我还是立马听出,对方就是卢泽林。
“师父,我在这里半个月了,整个院子,屋里屋外,就连屋顶都找过了,也没发现那样东西。我听说他老婆进了医院,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他家里又没其他人,我还有必要留在这儿吗?”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我听不见,楼下却是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响动。
屋里的人显然也听到了动静,挂断电话,快速却悄无声息的走了出来。
黑暗中,卢泽林显得更加丑陋狰狞,只有一双眼珠子出奇的亮,乍一看,简直活脱脱就是阴曹地府,阎王爷跟前的小鬼!
他走到楼梯口,突然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将一侧的耳朵贴着地板。
这时,我就听楼下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进不进去?”
“来都来了,还是先给逝者鞠个躬吧!”
听到两人的对话,我心里顿时有种怪异到极点感觉。
我所听到的,正是楼门打开后,我和猴子的对话。
原来那时,卢泽林已经第一时间发现了我们,暗中躲在楼上偷听动静。
我不禁想,如果这个时候我下楼,会不会看到另一个自己?
才一冒出这个想法,突然就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头疼欲裂,站都站不稳,在极短的时间内,一下子就完全丧失了意识。
“你别过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猴子说道。
我仍然在地上,上身被皮蛋抱在怀里,顺着她的目光,就见卢泽林站在门口,看样子正想往屋里走。
看着门外,我只觉得哪里不对劲。
直到坐起身,才反应过来,天已经大亮了。
“猴哥,是你把我背下来的?”
我记得失去意识的时候是在二楼,现在却是在一楼,所以才能看到院子里的情景。
我只是随口一问,猴子的反应却十分奇怪。
他先是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扒着我一边的眼皮看了看我的眼睛。
然后,神色怪异的看向皮蛋。
我感觉没哪里不舒服,站起身,把皮蛋拉了起来,看看她和猴子,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猴子反问我:“你不记得刚才发生过什么?”
我向门外看了一眼,卢泽林又已经走回到了花台边。
“刚才在楼上,应该是又进到‘五度空间’了。”
我又回想了一下之前的情形,“可能是因为触犯了某个禁忌,才昏迷过去。”
这次不光猴子,皮蛋的神色竟也变得古怪起来。
“猴哥,他这到底是怎么了?不会是刚刚昏倒的时候,碰到头,摔坏了吧?”
猴子说:“不能够,我一发现不对,就先扶住他了。他根本就没撞到头。”
“那他怎么会这样?”皮蛋更显担忧。
“我到底怎么了?”
我越发觉得不对。
猴子像是迟疑了一下,说:“你是昏倒了,但只昏迷了最多两分钟。不是我们背你下来的,是你带着我们从楼上下来的。”
“什么意思?”我是真没听明白。
猴子掏出手机,在屏幕上划了两下,让我自己看。
原来他之前不光打亮了电筒,同时还开了摄录。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我们上到二楼时的画面。
“诶,你们说,这屋子的主人生前是盗墓的,那他是不是特有钱啊?”
扬声器里传来猴子的问话,手机画面同时转向了我和皮蛋。
“小三……三七?”皮蛋喊了我两声。
“别碰他!”猴子道,“他这又是‘神游’了。”
猴子和皮蛋应该是看出我当时变得异样,猴子示意皮蛋跟他到一边,低声对她说:
“上次在大光头家,你们就像他现在一样,忽然一下就莫名其妙定格了。他现在又这样,多半是又进入那什么……异度空间了。”
他说话的时候,手机一直对着我的背影。
画面上,我就真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这种情形并没有持续太久,然后我整个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虽然仍在原地,却是缓缓转动脖子,像是在打量屋子里的情形,最终目光落在了手中的手机上。
看到这里,我已然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按时间计算,这时差不多就该是我失去意识的时候。
然而,视频中显示的,却不是那样。
猴子和皮蛋重又走回到我身边,猴子问我:“你是不是又看到什么了?说说呗?”
他这么说的时候,手机闪光灯不可能正对着我,我看不到自己的脸。
他问出问题后,至少有一分钟是没有声音的。
实际这之后,我就没再听到自己说话。
视频里显示,我又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就一言不发的走进了卢泽林出来的那个房间。
三人并没有在那屋里停留太久,看猴子录的视频,就只大致看了看房间里的陈设,之后就进了另一间屋子。
这说是一间书房,但很有点不伦不类。
没有书桌,只有茶桌,上面除了紫砂茶具,却又堆了一些新旧不同的书册。
只听猴子说:“看来这屋子的主人,生前真是盗墓的,你就看他这些书,全都是玉器古玩相关的。诶,这屋里这么多零碎儿,你们猜这当中会不会有从墓里挖出来的古董?”
接下来,猴子的嘴就没怎么有闭上的时候。
这会儿我感受到的恐惧,已经不是一星半点了,寻思不定发生了什么,就只能是强迫自己专注看视频。
然而,视频中的三人,就只是以我为中心,将楼上的两间屋子,乃至半间储藏室都看了看,跟着就又回到了楼下。
这时,我居然从供桌上拈起三炷香,就着蜡烛的火苗引燃,竟又朝着照片鞠躬,然后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我上香的时候,猴子就在我身后。
所以,当拍到我转身的时候,我看到自己做了一个动作。
那动作幅度很小,旁人多数不会留意。
可是,看到这一细节的瞬间,我浑身的汗毛根都竖起来了。
“是他!”我脱口道。
“什么?”
“谁?”
猴子和皮蛋同时问。
我摇摇头,一时间受到的惊吓,竟是让我再也说不出其它。
视频中,我转身时做的动作,乍一看毫无意义,可是只要换一身衣服,那就完全不同了。
把现代的衣服换成中式长衫,那一下就该是抖楞整理前襟下摆。
我如果真换成长衫,作为一个现代人,也只有在装模作样的时候,才会做这样的动作。
但是画面中,那明显就是出于习惯,左手向下一撩,没碰到原本意想的,跟着就单手背到了身后。
我再也不能专注往下看了,直接冲进院里,冲到卢泽林身旁的水池边,拧开水龙头,把头伸到下方冲淋。
这时节,天已经凉了。
清晨冰冷的水流顺着头发灌进领子,也不能让我恢复冷静。
那是因为,猴子拍摄视频的那段时间,我只有最初的五六分钟是清醒的。
后续,直到从皮蛋怀中醒来,才恢复了意识。
然而,在这近两个钟头内,我并没有想象的那样陷入昏迷,而是一直在行动。
那绝对不是梦游,因为下楼后,猴子好几次拍到我的脸,我和他之间还有过短暂的眼神交流。
但正因为如此,我竟从自己的脸上看到了陌生。
那绝对不是我本人,而是另一个人在主宰着我的身体行动。
那个习惯了穿长衫的人,就只能是——吕信!
第一百二十四章 画像
“别冲了!”
皮蛋将我从水龙头下拉开,“走走走,什么猫、盗墓贼,都不管了,咱走。”
我看着她因为关切而焦急,只能是苦笑。
她和猴子都不知道,我所感受到的恐惧,和猫、盗墓贼,和这屋子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因为一个人,不……是因为一缕来自近百年前的人的意识。
“看来你是遇到麻烦了,冷水,并不能让你冷静。”
卢泽林一直就在旁边看着我,这时,从兜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递给我,“你可以试试这个。”
猴子拦在我面前,“不用,我有烟。”
卢泽林冷笑一声:“你觉得我想害你们?我图你们什么?”
我拢了两把头发,和他对视了一眼,从他烟盒里抽出烟。
点上以后,抽了一口,却发现并没有烟草的味道,而是另一种不算太刺激,但也不怎么好闻的酸味。
我又狠抽了两口。
卢泽林说:“差不多就行了,这烟抽多了,你就真晕过去了。”
他这烟居然真有宁神的效果,第一口没感觉,再多抽两口,感觉一股冰凉通过鼻腔直透大脑。那就像是直接把风油精抹在了脑壳里面,不光安神,而且让人大脑也变得清醒许多。
以至于我很快就想到,这烟是他在某种特殊的环境下,才会拿来抽的。
“谢谢。”
我掐了烟,顺手放进兜里。
卢泽林双手抱怀,眼睛斜向屋里,“你们待的够久了,还要继续?”
“只要不是房子的主人下逐客令,我们想待多久都行。”我半点也没跟他客气。
卢泽林面无表情道:“哦,你们不走,那我走。”
说完,居然也不再回屋,拉开院门,真的直接走了出去。
猴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说道:“这丑八怪,还真是说走就走,他就穿那么点,不冷啊?”
我说:“你觉得呢?他该留下来等警察上门?”
猴子一愣:“你什么时候报的警?我怎么不知道?”
“咱上楼的时候,他也已经到了楼上,就在窗户外边藏着呢。他都听到我说要报警了,那还不走?”
我这么认定,是因为在二楼,最初通过相语看到卢泽林的行动。
我们进屋的时候,他人在二楼,现身的时候却在院里。
干偏门的人,多数身手利落,能从外墙下来,多半爬上去也不费劲。
关键一点,天亮以后,他不但主动跟我搭话,还给了我烟。
我唯一想到的理由,就只能是他在偷听到我们的谈话后,想借助我们,找到他在电话里提到的那样东西。
皮蛋说:“现在别管他了,你手才受了伤,无缘无故晕倒,还拿冷水冲头……我看你还是去医院踏实待两天吧。”
“那倒不用,普通的医生帮不了我。既然他走了,那咱来这一趟,就尽量把该办的都办了,省得麻烦第二回了。”
重又回到屋里,老猫还是没有现身。
再次上到二楼,同样是把两间半屋子看了一遍,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皮蛋是再没心思想别的了,只时不时催我去医院。
猴子照旧话唠,说的尽是些不中用的。
走出储藏室,我站到之前丧失意识的地方,想了想,问猴子:
“之前我站在这儿的时候……你后来跟我说话,我什么反应?”
实际我已经知道,从那一刻起,身体已经被吕信主宰。
我毫无意识,视频又没拍到,就只能通过询问找线索。
猴子说:“你解除‘定格’后,一直就没再说话,就领着我们在所有屋子里转了一遍,然后就下到楼下,先是又给本家上香鞠躬……”
“不用说了。”
我认定他说的没有切实意义,又转向皮蛋。
皮蛋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足足一分钟,才开口说:
“当时猴哥问你话,你先是看他,然后就和我这么对眼。我那时候忽然觉得你很陌生,而且还……”
“还怎么样?”
“觉得你的眼神很下流、很讨厌!”
见她说的时候透着反感,我笑了:“觉得讨厌就对了,因为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
“什么意思?”猴子问。
我摆摆手,又再问皮蛋,“我就只跟你对眼?对眼以后呢?”
皮蛋想了想,说:“你也不是一直跟我对眼,我记得当时你张了张嘴,像是想跟我说什么,结果一转眼,看别的地方,就没说话,再之后就跟没我这个人似的,都没主动看我一眼。”
我心里一动:“那个色鬼,居然会对女人没兴趣?”
我看看猴子,再看看皮蛋,现在三人的站位,和视频里显示的一样。
我对着皮蛋眨眨眼:“比美女更让人心动的,会是什么呢?”
说话的同时,微微侧过头,目光顿时落到了正对的墙上。
那就只是正对楼梯的一面墙,唯一的装饰物,就只有一个画框。
仔细看这幅画,很快就看出了蹊跷。
猴子说:“这幅画明显是新的,画工也有点糙,应该不值什么钱。可钟馗圣君一般都挂在中堂镇宅,怎么会挂在二楼楼梯口?而且这钟馗画的……也太慈眉善目了吧?”
“这不是钟馗。”
画里的人,红袍高冠,胡须茂盛,乍看是有点像钟馗。
我对画是没什么研究,可家里有个喜欢搜集画像的老爷子。
更巧的是,在爷收集的画片里,就有一幅和眼前的画像相似的。
我小时候,爷最喜欢给我看他的收藏(其实是一堆破烂儿),跟我说画里的人是谁。
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他给我看相似的画片时,我也说是钟馗。
爷却告诉我说,画中人并非鬼王钟馗,而是和钟馗、陆之道(即陆判)、崔钰并称四大鬼王、又称四大判官的魏征!
画里的魏判官和我爷收藏的画片,容貌、动作,就连表情都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爷那张画里的判官,右手中的铁扇是打开的。
而眼前这幅画里,铁扇合拢,被判官倒提在手里。
皮蛋终于忍不住问我:“魏征不是唐朝的宰相吗?怎么成判官了?”
“阎王、判官是什么人,都只在人口中传言,说法不一样,但生前全都是大清官。魏大人为官刚正不阿,传说死后被酆都帝君,封做赏罚司判官。”
“判官不是该一手拿判官笔、一手生死簿吗?这画里怎么是一把扇子?”猴子不解道。
“那只是画里的形象,其实判官笔和生死簿,分别由陆判和崔判官执掌。钟馗的法器是鬼王剑和五宝伞。魏判官负责世人和阴魂的赏罚,所用的法器,叫做阴阳扇。”
猴子咽了口唾沫,说:“那就更不该挂这儿了,照你说的,本家就是盗墓贼,真要是赏罚判官显灵,那肯定得罚吧?他不亏心啊?”
我笑笑:“你觉得顾云死的时候多大年纪?”
“呃……那还真是判官显灵了。”
我说:“我不知道神明是不是灵验,但这幅画就绝对是不对头。这类画像,正常的,都是要把法器亮出来的。就比如平常看到的判官画像,生死簿是打开的,笔也蘸饱了墨。鬼王钟馗,要么宝剑出鞘,宝剑为出鞘,手中必有酒壶,五宝伞却一定是张开的,扇中五鬼尽出,围着钟馗摆出各种造型。”
皮蛋点点头:“这种画像都是拿来镇宅的,法器亮出来更会让人觉得有震慑力。”
“没错。我家里也有类似的画片,我还记得,扇子打开,上面写的是‘赏罚阴阳’四个字。我之前通过相语,听到卢泽林在楼上打电话,就像我之前猜的,他来这里就是想找一样东西。这画里的扇子指着下边……走,咱回楼下。”
“为什么是楼下?就不能是地板下头?”猴子用脚尖在画框下方点了点。
我边往下走边说:“贼最擅长的就是偷东西,卢泽林在这里待了半个月都没找到,那就不能顺着贼偷的思路去想,而是该反过来,把自己当成是藏东西的人,想想看咱要是屋主,会把东西藏哪儿。”
猴子说:“要我的话,值钱的东西肯定得藏在睡觉的屋。”
我说:“我要是小偷,本来也会先搜卧室。可认识另一个光头以后,就不会那么想了。”
皮蛋和猴子同时道:“在厨房!”
我手机虽然屏幕碎了,但还能用,下楼以后,立刻就点开微信,点下了和某人的视频通话。
很快,视频接通,一个胖大的光头出现在屏幕上:“弟弟哎,咱哥俩可真是心有灵犀,我正寻思着,天冷了,我这牙也镶上了,什么时候找你出来,咱哥俩加上你嫂子,去乡下吃现杀的羊肉去呢。”
“咱先别说吃肉的事。”
我知道闫冯伟也是个话唠,赶紧打断他,“找你有正事。”
我把手机调成后置摄像,在堂屋里照了一圈。
还没等我开口,闫冯伟就道:“扣子怎么死了?”
我看了看供桌上的照片:“你认识他?”
“他叫寇云,外号扣子,早年我刚来这边的时候,跟他打过交道。这孙子……呸呸,死者为大。我就这么说吧,他就是个‘搞绿化’的,就是从土里刨食的。刚认识那会儿,我觉得他人还不错,跟他走的挺近。
可这小子有个臭毛病,他特么忒好色,而且在这方面特不厚道。我他妈就带着你嫂子跟他吃了顿饭,下回去外地铲地皮,他明知道我不在家,居然夜里给家里打电话。跟你嫂子说些个不上台面的话。回来你嫂子跟我一学,我就不再搭理他了。”
闫冯伟问我:“你怎么跑他家去了?”
我说:“先不扯闲白,你就帮我看看,这家要是你的,你要藏东西,会藏在哪儿?”
第一百二十五章 买凶
闫冯伟貌似迟疑了一下,说:“你先把摄像头调过去,让我看看你。”
画面一转,他一脸似笑非笑,隔着屏幕和我对眼。
“藏东西我自认还算过得去,不过东西藏哪儿,得看是什么物件,值钱不值钱了。”
见他小眼睛微微打转,我立时明白过来:“别误会,我可不是惦记别人的东西。”
闫冯伟嘿嘿一笑:“这点我绝对相信,就上回那事,事后我说给你两万,你就只让我替你出医药费,这就能看出你人品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奇怪,你想找什么啊?”
“这我还真不知道。”
我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实话,可要说是一只猫带我们来的,他信不信单说,那又得白话好一阵子。
闫冯伟又再笑道:“行了,甭寻思该怎么说了,哥哥我长你几岁,单看眼神就知道你说的是真话。你急着找东西,我就先帮你找。”
他把电话换了只手,习惯的指了指我:“你现在按我说的办哈,这么着,你先到外头,看门右边的墙上,是不是挂着什么破烂儿。”
我依言走到门外,果然见墙上挂着两个南方常见的破鱼篓子。
闫冯伟隔着屏幕看了看:“你别管那鱼篓子,踩个板凳上去,再找个硬家伙,把那钉子往里敲。记住,不是往外拔,是往里敲,你也拔不出来,就给它砸平了。”
我越听越觉得奇怪,为了不耽搁时间,还是让猴子按他说的做了。
钉子砸进墙里,闫冯伟又说:“还搬着那凳儿,回屋里去,把对应的墙上的画摘下来。”
我按他说的,回屋摘下一个普通画框,露出的却是被遮挡的电源总开关。
“现在你该知道东西在哪儿了,不过你要是不知道保险箱的密码,还是拿不着东西!嘿嘿嘿……哈哈哈哈……”
闫冯伟一句话说完,已经笑得不行了。
看看开关盒一边被顶住个缝,我再也按捺不住,问他:“你怎么对这里这么门儿清啊?”
闫冯伟笑得更厉害,好半天才勉强止住笑说:“那特么以前就是你嫂子家的老房子!我跟你嫂子结婚以后,在那里住了溜溜四年,这特么保险柜就是我以前弄的!本来住得还挺滋润,可后来那条路不是变成风化街了嘛。
那时候还不兴小粉灯呢,就是站门口拉客。你嫂子怕防不住我,愣是让我把那房卖了,这才搬到的市里!那会儿我跟扣子正好着呢,他出的起钱,我就干脆把房倒给他了。
那保险箱就是我跟他说的,不过密码肯定改了。我跟你说,你就是有密码,弄那玩意的时候,千万得悠着点。那开关盒是真的,我早先在里头单拉了一根火线,你一挪开开关盒,电线就搭在保险箱上头了。不先挪开就得被电着!”
“真服了你了……”
闫冯伟乐不可支道:“我这会儿还真希望你是个佛爷(小偷),当年那孙子办那下三滥的事,要不是你嫂子拦着,我非得拿菜刀砍他个王八蛋。这么多年我都憋着火呢,他现在是死了,可夺妻之恨不共戴天,真要有个佛爷把他老本儿端走,我给丫烧香供着!”
我也是忍不住笑,“不好意思,我可不能替你报仇。行了,我先看看怎么回事,回头咱吃肉去,我请你!”
挂了视频,我仔细看了看那顶出的一块,越来越觉得,这大光头除了是个宝货,还真就是个人才。单就藏东西这块儿,在我看来绝对是大师级别的。
那开关盒里头多加了一层铁皮,铁皮后头又是一层石灰色的硬壳。边沿正和墙洞贴合,就是拆下开关盒,想弄出铁皮都够费劲了,可等把铁皮拿出来,不仔细看,就是个墙洞!
非得从外头,把那钉砸进来,把三层防护全顶出来,才能看到砌在墙里的保险箱呢!
“你小心点,别电着。要不你下来,让猴哥来吧。”皮蛋在下方说道。
猴子调侃她道:“你就怕你男朋友电着,我就是绝缘体?”
“得了吧,里头是个老式的保险箱,没密码根本打不开。”
我使劲用拳头把开关盒又敲了进去,让猴子递过画框,重新挂上。
才从板凳上下来,就听楼梯口传来‘喵呜’一声。
臭蛋终于现身出来,却是从楼梯上下来的。
这老猫站在最下边一节台阶上,盯着这边看了一会儿,微微一低头,慢悠悠走了过来。
到了跟前,张开嘴,把一样东西吐在了地上。
我捡起那东西一看,不由吃了一惊,那居然是一个变了形的戒指。
虽然戒指中间合在一块成个‘8’字,但还是能看出,是纯白金的!
老猫抬头看了我一会儿,又慢慢走回到楼梯口,从栏杆后叼了一样东西过来。
这次,不用捡起来,就能看出,那是一张两寸的彩色证件照。
老猫又再看看我,像是确定我已经看清照片上的人物,猛然间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叫,抬起猫爪,在那照片中人的脸上狠狠挠了一道子!
之前皮蛋通过黑鱼玉佩,感应到猫是要我们停车。
这时,不需要借助任何感应,我、皮蛋、猴子,三人无不看懂了它想表达的意思,全都因为震撼,僵立当场。
凝固的气氛足足持续了一分钟,猴子才一字一顿,说出四个字:
“买~凶~杀~人!”
皮蛋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我身子不自控的微微发抖,捏着白金戒指,低头看着老猫,也不知道是对它说,还是对皮蛋和猴子说:
“这戒指……是定金……”
“喵呜!”
老猫又叫了一声,像是在对我说‘是’!
之后,抬起一只前爪,连着做了几下常人看似毫无意义的动作。
“我的个老天爷!”
我觉得自己快疯了。
猴子和皮蛋或许不知道它这动作的含义,我却一看就明白了。
藏在墙里的老式保险箱,用的是最古老的转盘式密码锁。
而这老猫连着把爪子在空中划了六个圈,且正反不一,长短不同……
“它这是什么意思?”猴子问我。
“它在告诉我,它知道保险箱的密码!”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姓刘
楼上楼下转这么两圈,我们都已经通过悬挂摆放的照片,认清了这房子的主人。
灵堂上的那位叫寇云,外号扣子,生前干的是盗墓的勾当。
老猫叼来的照片上,是一个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的女人。因为是证件照,只戴了一副没有镜片的金属眼镜框。
她很年轻,而且十分的美艳。
通过楼上的婚纱照,可以确定,他是寇云的妻子,是这里的女主人。
一只老猫。
居然告诉人:它想杀死自己的主人!
而且,竟还拿一枚价值至少在五千元以上的,白金戒指作为定金。
我和皮蛋、猴子,之所以这么快理解老猫的意思,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就是,在婚纱照里,这戒指是戴在寇云手上的。
老猫交给我们的,是男主人的婚戒!
“你想怎么办?答不答应它?”
猴子看着我,不自禁的喘着粗气。
皮蛋立刻道:“当然不行!这可不是别的小事,它是让我们杀人啊!”
我想了想,蹲下身,捡起老猫面前的照片,连同戒指在眼前晃了晃,一起放进了口袋。
“你疯了!”
皮蛋和猴子同时惊呼。
我挥挥手,示意两人稍安勿躁。
我盯着猫眼看了一会儿,沉声说:
“你活了这么久,应该知道人是不能轻易做某件事的。照片和戒指,我先替你保管。但具体怎么做,我来决定。你,配合我。”
老猫没再发出叫声,顺着我的衣服,缓慢的爬到了我肩膀上,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离开寇云家,回到猴子的诊所,我拨通了高和的电话。
“什么事儿?”电话那头,高和显得有些疲惫。
“我想再见见童向南。”
“不行。”高和立时拒绝道,“他现在监狱服刑,就算是直系亲属,也不可能轻易和他会面。”
“我知道,可如果,是有别的案子想要向他咨询呢?”
“什么案子?”
“我是局外人,不想惹麻烦,我只跟童向南说。”
“你这算什么?要挟我?”高和明显带着怒意。
我叹了口气:“我没资格要挟谁,见童向南,是因为现在只有他能帮我。我所说的案子,目前就只是我个人的怀疑,没有和我信任的人分析确认过,说出来毫无意义。”
“有没有意义不是你来判断的!”
高和抬高了声音,严厉道:“如果掌握了情况,你就应该第一时间向警方提供线索!假使因为你的自作主张,造成财物侵害,甚至是人命损伤。你可能不会负法律责任,但良心的谴责,比任何实质的惩戒都要让人觉得痛苦。”
“白晶曾当着你的面,给我一条链子,现在,链子断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我就觉得,这个时候,我更应该为自己做点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高和的声音再度传来,语气缓和了许多:
“你相信你的判断能力,就你说的那件案子,是现在进行时吗?”
我说:“是,但我可以保证,短时间内,结果不会更糟。”
“那行吧。我现在外地出差,和童向南见面的事,两天后回去替你安排。现在我让林丹他们过去,你把你说的案子,跟他们说清楚。”
“别让她来了。”我看向门外,“你应该清楚,无论是我的怀疑,还是我所提供的证据,对常人来说,都是不存在的。”
“你现在哪儿?跟谁在一起?”高和问。
“猴哥的诊所,身边还有一只二十岁的老猫。”
高和又再默然,片刻后说:“明白了,那就只能是等我回去了。”
挂了电话,猴子问我:“到底出什么状况了?”
“有点严重。”
“看出来了,不然你不会把皮蛋支开再打电话。还那么硬怼高和。”
我吐了口气:“猴哥,再耽误你一天,能拉我去一个地方吗?在那之前,我先去换身衣服。”
……
面包车沿着乡间土路,才开到半截,依稀就见独栋院落门口,站着一个人。
猴子问我:“你要找的就是这个人?”
“是,一会儿别乱说话。”
我是这么叮嘱猴子的,但只又往前开了一截,他就不住的‘卧槽卧槽……’起来。
这真不能怪他。
离远了看,门口那人是站着的。
到了跟前才看清,对方其实是坐在轮椅上,然而这人坐着,就和多数中等身高的人站着差不多高。
虽然来的路上,我向猴子介绍了陈祖道的身份年纪,但故意没说这老头子的身高外貌。
猴子见了这天神般的人物,自然惊为天人。
车才一停下,就听陈祖道哈哈大笑道:
“三七兄弟,果然是你!知道你饿了,赶紧进屋,先吃饭!”
我本来没觉得怎样,可听他后半截话,不禁怔了怔。
听口气,他居然像是知道我会来,特意在门口迎接我一样。
关键,他还知道我饿了……
进到院里,正碰上焦桐端了一个热腾腾的砂锅出来。
双方彼此点了点头。
等进到屋里,才发现一旁还站着个人,正面朝着墙,抬头看着一幅水墨画。
陈祖道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来我这儿没憋好屁,这才一转眼,就又看上这幅画了?”
那人也是哈哈一笑,转过身,先是冲我和猴子点了点头,然后对陈祖道说:
“您老这儿但凡一件物事,都价值不菲,我就是一俗人,买不起,多看两眼总不为过吧?”
“看吧看吧,别看到眼里拔不出来就行!”
陈祖道显得心情大好,回头道:“兄弟,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他后头说了什么,我完全没听进去。
因为,看到这人的样貌,我已经惊呆了。
“三七!噗嘶噗嘶!”猴子拉了我一把,“人家跟你说话呢。”
我醒过神来,却仍是有些呆愣的看着对方。
那人被我看的有点不自在,试着问:“咱见过面?”
我下意识点点头,反应过来,又赶紧摇了摇头,同样是试着问:“你姓刘?”
对方怔了怔,目光转向陈祖道。
猴子又拉了我一把,小声说:“你想什么呢?刚才陈老爷子不是都给介绍了嘛。”
陈祖道也有点奇怪,却是对那人说:
“三七可是我兄弟,你和他之前要是有什么过节,那看在我这张老脸上,能不能过得去?”
听他这一说,我彻底回过味来了。
他已经介绍过这人的身份,我是真没听进去,可不论对方姓什么,就是真姓刘,我这么问,也有点找茬的嫌疑。也就难怪陈祖道误会了。
我忙说:“别误会,我刚才有点走神,没听见……我就是觉得,这位大哥有点眼熟,所以才这么问。”
那人朗笑一声,重又冲我抱了抱拳:
“既然是误会,那就再自我介绍一下,在下还真就姓刘,刘洪!”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刘不住(上)
“你好,我叫三七。”
我也忙着说了一句。
“哈,刚才陈老已经介绍过了。”
刘洪指了指桌上超大号的砂锅,“新炖的羊肉,得趁热吃。我是真饿了,要不咱边吃边聊?”
折腾了一夜,我心里又存着事,连累猴子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他这一说,我和猴子的肚子同时咕噜噜响应起来。
坐下后,我第一眼看向砂锅,一时有些犯难。
刘洪显然比陈祖道要心细,说道:
“你伤了手,用筷子不方便,我去替你拿个勺子吧。”
“不用。”
头回见面,我哪敢劳烦别人,站起身走出屋,本想奔厨房,却一眼看到房檐下吊着的一挂东西。
我也不知道哪里抽风,直接把那东西摘下来,回到桌上,抽出一片卷了,直接用它捏起锅里的一条小羊腿,狠劲的咬了一口。
我是真饿狠了,呼哧呼哧把肉嚼了咽下去,才发现其余三人神色各不相同的都在看我。
猴子挨近我小声说:“你端着点儿成不成?就不说这是别人家,那老爷子都多大年纪了……”
话音未落,陈祖道忽然大笑起来:“咱兄弟俩多年不见,你居然还记得呢!”
他这话明显是针对我说的。
笑说间,居然也和我一样,从那挂东西上摘了一片,却是胡乱卷在手指上,竟也直接从砂锅里捞出一块骨棒。
“陈老,恕我孤陋寡闻,这是什么吃法啊?”刘洪和猴子都十分好奇。
陈祖道又是哈哈一笑,指着那挂东西问两人:“这是什么?”
“包粽子的粽子叶啊!”猴子嘴快。
陈祖道问他:“吃粽子的正日子是什么时候?”
“端午节!”猴子答道。
陈祖道笑道:“五月节,又叫端阳节、正阳节!苍龙七宿飞升正南中天,这就是仲夏日,阳气最盛的一天!”
他反手指向门外:“时正当午,艳阳高照;这羊肉,又是大补元阳……”
“啧!又长学问了!”
刘洪也卷了片粽叶,抓起根羊骨肉,笑着说:“晌午头,用端午粽叶抓羊肉吃……这叫做三阳开泰!”
我和猴子面面相觑,猴子可能还没觉得怎样,我是已经感觉到,一百只羊驼“咚咚咚”的从我心尖上路过了。
大炖羊肉,每一块儿连着骨头的羊肉都比巴掌大。
不方便用筷子,用勺子也不合适。
我就正好看见外头有这么一串粽子叶,本能的想到了下手抓。
这可不是突发奇想,小时候皮,和小伙伴刨地瓜土豆,在野地里生火烤熟了。怕烫手,又怕抢不着,火候差不离的时候,谁不是先摘几片阔叶当餐具备着啊?
到了陈祖道嘴里,怎么就成三阳开泰了?那能是一个意思吗?
关键,他解释的很认真,而且解说前先垫了一句——你居然还记得。
那个‘你’,肯定不是我啊……
我忍不住问陈祖道:“你知道我要来?”
陈祖道已然啃净了棒骨,随手丢在桌上,另一只手抹了抹眼角,朝刘洪一指:
“是这小子告诉我的。他也才刚来,说了没两句,他就说,有别的客人来了,来的是两个年轻人,开的是破车,肚子还咕咕叫。
嘿嘿,你说我这把年纪了,还能认识几个小年轻的?就我认识那几个,谁又会开破车来?所以啊,我只一想,就知道是你来找我了!”
我本来还集中精神在羊肉上,闻言心中一凛,再次看向刘洪。
刘洪多少有些尴尬的样子,说道:“能和陈老称兄道弟的,我是头一回见到。他老人家跟人说我的耳朵,也是破天荒。三七……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就只直呼其名吧。看来你和陈老的关系真是不一般啊。”
我心里再次猛然一动,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刘~一~耳!”
刘洪脸上本来还带着微笑,闻言笑容一敛,放下手中的羊骨和我对视,眼里再没有之前的和善:
“你居然知道我爷的诨号?那就是有世仇了。”
我蓦地靠进椅子:“你不是刘一耳,是他的后人?”
刘洪面色越发不好看,却也流露狐疑:“我肯定之前没见过你。今天当着陈老的面,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你……以你的年纪,是怎么知道我爷的诨号的?”
我这时也醒悟了一些事,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闫冯伟家那次,我不光见证了一男两女的宿世情缘,还通过相语,见过一个颇为传奇的人物。
林勤恩称呼那人为——刘一耳。
因为此人的作风特别合我心意,我对他印象很深。
当我看到刘洪的时候,立刻就发现,他的样貌和刘一耳竟然有九分相像!
见刘洪脸色不善,我想了想说:
“听你说,我就能确认,这之前,我没见过你。我刚才那种反应,是因为……因为……我见过刘一耳本人……”
“之后呢?”刘洪眼神更冷。
“你们……你们爷孙长得真是太像了……”
“哈哈哈……”
大笑声中,刘洪猛然站了起来,眼睛瞪似铜铃,声音却是低沉,而且十分缓慢:
“当着陈老爷子,咱们还是敞亮点说话吧。你就只说一句:你祖上是谁?”
“吃饭呢!”陈祖道脸色转冷,单手一按桌子,移动轮椅到了我身边,冷眼看了刘洪一会儿,陡然嗓门炸雷似的厉声道:“你吃了豹子胆了?敢在我面前撒筏子?!”
“不敢……”
刘洪才说两个字,就被他大声截断:“老子不管你们和他有什么仇怨!要是你爷不在了,你替他出头,那行!你爷既然在,你小子敢在老子家里放肆?谁给你的胆?!现在你就给我老哥打电话,我只问他一句,这件事是不是要你全权处理!”
我被他的大嗓门震得一阵阵发懵,好在还没昏头。
见他还要发飙,再一细拼刘洪的话,急忙起身,单手在陈祖道肩上一按:“你先听我说!”
“我听着呢。”刘洪偏着头看着我。
我赶忙道:“我和你们没仇,而且我不知道你爷还活着。这样,如果老人家还……还健朗,他要是还没糊涂,你就打个电话,只问他一句:记不记得林勤恩和小珍珠!”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刘不住(中)
“林勤恩?小珍珠?那是谁?”刘洪狐疑道。
我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敏感,这件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现在可以打个电话给老人家,他只要听到这两个名字,就知道我不是你们的仇人了。”
“好。”
刘洪看我的眼神仍旧带着敌意,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他当着我的面,直接在电话里问道:
“爷,您听没听说过林勤恩和小珍珠这两个人?”
对方说了什么,我听不清楚。
刘洪挂了电话,对我说:“我爷说他马上过来。”
“他居然还活着!”
我下意识看向陈祖道。
我了解的林勤恩,当年看着约莫三十出头,刘一耳比他还要大一些。
林勤恩是吕信杀的,而当时的吕信和陈祖道都是二十几岁。
现在陈祖道已经是百岁开外的老人,那刘一耳得是多大年纪了?
刘洪问:“能不能告诉我,你说的这两个是什么人?”
我说:“林勤恩和刘老爷子是朋友,小珍珠……如果老人家还记得这个花名,至少就能证明,我和你们家没仇。”
大约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外面传来汽车声,然后就见一个打扮十分古怪的人走了进来。
这人和我现如今一样,穿得是中式的裤褂,头上戴着顶不怎么搭的帽子,不光戴着一副夸张的墨镜,竟还戴了口罩,让人完全看不出他的长相。
来人进到屋里,也不跟其他人招呼,直接转向我和猴子问:“你们哪个是勤恩的后人?”
我赶紧冲对方行礼说:“您好老人家,我只是知道有林勤恩这么个人。”
这人又问:“你又是怎么知道小珍珠的?”
我想了想,直接说道:“当年在码头上,老人家折割惩戒了那两个人拐子,实在大快人心。”
“咦?”
这人奇道:“你竟然知道这件事?那你即便不是勤恩的后人,也和他是认得了?不对啊,就算你祖上和勤恩相识,也不应该知道小珍珠这个花名啊?”
我说:“如果换了别人,我肯定会图省事,编个瞎话敷衍了事。可如果您真是当年的刘一耳,现在已经一百多……”
对方道:“我今年一百二十五岁。”
我不禁吐了吐舌头,赶忙说:“那我就更不能对您说谎了,我亲眼看到当年您和林勤恩在码头边发生的事,听过你们之间的对话。您对朋友仗义,既然当时林勤恩已经决定娶小珍珠过门。在那之后,凤城就再没了小珍珠这个花名,只剩戚珍了。”
我本来以为接下来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对方居然点了点头,“你倒是聪明,知道我不会再跟旁人提小珍珠这个名字。”
“爷……”
刘洪才一开口,这人就摆了摆手:“沏茶去。”
然后才又很随意的跟陈祖道打了声招呼,径自坐进了一把太师椅里。
他对我和猴子说:“我虽然年纪大些,但这幅打扮也是失礼。这么捂着,我也不自在。不过事先跟你们说好,我的样貌有些特别,你们有个心理准备,可别吓到了。”
“咦?”陈祖道奇道:“老哥哥,从咱们再见面开始,任凭我怎么说,你可从不让我看你的样子。要不是你把当年的事说那么清楚,我都怀疑你是有心人假冒的了。怎么今天破天荒愿意露脸了呢?”
这人呵呵一笑:“以前给你看我现在的模样,完全没有意义。今天不同了,遇高人岂可交臂失之?”
说着,抬手把帽子摘了下来。
看到他露出的头皮,我心里猛一咯噔,赶紧拉着猴子后退了几步。
那是因为,我已经预感到,这人的样貌绝不是普通的丑陋。
即便有了准备,可当对方才一摘掉墨镜,猴子就“嗷”一声叫,我也不自禁的连打了两个寒颤。
等他把口罩也摘下来,我和猴子都已经有种虚脱了的感觉。
我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五分的熟悉。
由此认定,他就是当年的刘一耳。
说是五分,那是因为,以眉心鼻尖为分界,他就只有半张脸,是我见过的刘一耳的样子。
另外半边脸,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活人的脸。黑漆漆的皱皮紧贴着骨头不说,左眼还没有眼皮。
而且,同样是左边,半边的嘴竟也没有嘴唇,半口白牙就那么**裸的露在外边……这左半边脸,完全就是骷髅的样子!
“老哥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陈祖道惊得连连倒吸冷气。
刘一耳干笑两声,却不回话,只是看着我,就像是等着我对他的样貌做出评论。
我同样是好一阵无法发出声音,稍许平静了些,才说:“原来世上真有活鬼。”
“啪!”
刘一耳猛一拍桌子:“成了,我果然没有想错。既如此,你如果不嫌弃我丑怪,那咱就暂且以朋友论交吧。”
“爷,茶沏好了。”
刘洪提了茶壶进来,看我的眼神由原来的警惕变得诧异之极。
刘一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向我问道:
“三七,勤恩后来是不是娶了戚珍?”
我摇头:“没有,他根本就没再回凤城。”
“噢?那不应该啊?勤恩虽然表面粗犷,但为人极重感情,而且一言九鼎。他没再回凤城,难道是路上出了意外?”
“您说对了。”我看了一眼陈祖道,说:“你们分手后不久,他在回广州的火车上被人杀了。八月十五,戚珍没等到她,以为他忘情负义,上吊了。还有,那个被你们从人拐子手上救下来的女孩儿,当时被林勤恩的家人误解,撞死在了他棺材上,这辈子,他俩人成了夫妻了。”
刘洪连同陈祖道都听得直发愣。
刘一耳虽然也有些讶然,却是呵呵一笑:“勤恩这一世是干什么的?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我说:“以前不记得,现在肯定认识您。”
我说的是真话。
林勤恩和戚珍不同,附在烛台上的,就只是被害时一缕残存的意识。
当年的误解解开后,戚珍最终去了她该去的地方,而那缕残识,附着在了转世的闫冯伟身上。
可以说,现在的闫冯伟,有着相当一部分前世的记忆,更加继承了林勤恩对古董的鉴定能力。
这也就是为什么事后,他硬撵着我,要给我一大笔钱的真正原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刘不住(下)
刘一耳微微点头:“也就是说,我又多了一个老朋友。”
他指了指陈祖道,仍是对我说:
“我耳朵比一般人灵,还在外边的时候,听到你来找祖道,是为了向他打听关于吕信这人的事。眼下我要问的话,暂时问完了,你们继续说吧,不用管我。”
我叹了口气:“我也问的差不多了。”
这趟来找陈祖道,的确是想通过他,对吕信了解更多一些。
因为,只有了解敌人,才能更好的针对敌人。
白晶最初带我来,也是因为如此。
可惜,陈祖道虽然号称生神仙,但那是指他盗门贼偷的本事高,除去行当里的精细,他本人仍是个粗人。
关键他一直认为,我是吕信转世,很多事都下意识想要勾起我和他之间的‘共同回忆’,我是真怕他把吕信的意识勾出来,也就不敢问的太直白。
刘一耳说:“既然你问完了,我就捎带着,跟祖道说几句。”
“祖道,你以前是干哪行的,就不用我多说了。你见多识广,我这里新得了一样东西,碰巧带在身上,你替我长长眼呗?”
陈祖道忙道:“能入老哥法眼的,那必定不是凡物。您赶紧拿出来,让兄弟我开开眼吧。”
刘一耳点点头,右手伸进兜里,掏出来,攥着拳头伸到陈祖道面前。
我的注意力自然而然集中在他这只手上,可没想到,这时刘洪走到我身后,小声说了一句:“你留意陈老。”
我一愣,回头看他,他冲我微微一点头。
等我再把脸转回来,就听刘一耳沉声道:“看好了!”
他手掌一翻,缓缓展开。
我只看了一眼,心中立时怦然一动,这才明白刘洪为什么要我留意陈祖道了。
刘一耳托在掌心的,是一枚有些发黑的黄金戒指。
戒指虽然尺码大的有些过头,但本身价值也不能算高的离谱,而且是相当老的那种款式。
然而,这枚戒指我却是见过的。
戒指的主人,就是当年携新婚妻子同行的赵铁钟、赵伯清!
陈祖道看到戒指,明显身子一震,眼珠子微微转动间,抬眼看向刘一耳:
“老哥哥,就这么个金镏子,撑死了能值几个钱?你这是拿兄弟我逗闷子呢吧?”
接下来,刘一耳跟他说了什么,我完全没听见。
因为,在戒指亮出的一刻,我通过陈祖道的表情,又看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
画面消失的那一刻,我对这个百岁老人的厌恶,实在已经到了极致。
或许是看出我神色不善,刘一耳又平淡的问道:“都看好了吗?”
“看好了。我对古董是门外汉,就说这要是千足金,最多也就值个几千块钱吧。”我敷衍着说了一句。
刘一耳仰天打了个哈哈,随手将戒指摆在桌上:
“祖道啊,我的确是跟你开个玩笑。这不,我记得下个月初就是你的生日了。你现在看了我的样子,也知道我不方便在人前露面。金子再老也不嫌俗,就算是我给你的寿礼了。”
说罢,立时起身,重新把墨镜口罩戴上,接过刘洪递上前的帽子,走到我面前说:
“算起来,我和勤恩上次一别,到今儿个,得有八十四年了。知道他的下落,我是真的一分钟也等不了了。三七,你要没别的事,带我去见见他?”
我早就不想再待下去,立刻说:“可以,我现在就带你去。”
“你就不能多待会儿?”陈祖道定定的看着我,表情很有些失落。
我不敢把门堵死,只好说:“刘前辈比你岁数大,我先带他去见老朋友。回头有时间再来吧。”
陈祖道又问:“我还没问,你的手怎么伤了?要不要我找小李四给你看看?”
“不用了。”
我没再多说,只跟猴子,连同刘一耳、刘洪出了陈家。
见刘一耳跟着上了我们的面包车,我问:“林勤恩这一世叫闫冯伟,在东台门一带做买卖,真要去找他吗?”
“既然知道他的下落,什么时候去见他都行。这么着,我知道有家茶楼不错,咱们直接过去喝茶吧。”
到了茶楼,进了包间,点了茶水,服务员才一出门,刘一耳就把帽子口罩摘了下来。
猴子忍不住说:“老人家,等会服务员还要进来……”
“哈哈,放心吧,这茶楼是我们家开的。整天戴着这一套行头,我都腻歪了。”
刘一耳朗笑道,竟冲我抱拳拱手道:“想不到今天竟有幸见到传说中的鬼谷相师,这算不算刘某修来的福分?”
“您知道?”
“嗯,早年间行走四方,曾结交过一个布袋神算,我本来以为他是江湖骗子,后来知道,他是有真本事的。我跟他成了至交,还跟他学了一些观人之术。是他告诉我,相术里,有一门顶尖奇术,名为相语。懂得此术的人,乃是鬼谷先圣亲传弟子。他把相语说的那样玄妙,我自然好奇,世间是否真有人懂得这门奇术。没想到今时今日,还真就被我遇到了。”
茶水送进屋,那服务员果然对他的样貌没有反应。
茶水刚刚倒好,刘洪也走了进来,直接把一个没拆封的手机盒子交给我说:
“我看你手机坏了,用着不方便,就随便给你买了一个,你看合不合用,不行我再拿去换。”
我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只能是说,这爷俩都是言行周到的很,关键直来直去,不做作。
和陈祖道相比起来,我更愿意和这类人结交。
刘一耳冲刘洪满意的点点头,说:“你们年龄相差不大,以后就以朋友相赁吧。”
我敬他二人一杯茶,直接向刘一耳问道:“您认识吕信?”
刘一耳点点头:“那小子不是东西的很,我不光认识他,现如今我这副模样,还是拜他所赐呢。”
说着,又指了指刘洪:“我这孩子总算值得交往,只是因为家仇,他很少在一处停留,所以熟悉他的,都叫他留(刘)不住。今天能见到鬼谷传人,也是他的福分。小洪,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四处奔波了。还有,以后要做什么大事,就尽量先听听三七的意见。”
我心说,这话可有点直接的过头了。
“老爷子,我想知道吕信是什么样的人。”我干脆也直接问出了想问的。
刘一耳面色平静,缓缓说道:“那就是个骗子,是个拆白党。”
第一百三十章 宝物(上)
“拆白党?”
猴子看向我,“那不就是专骗女人的小白脸子吗?”
的确,所谓的拆白党,其实就是骗子,而且是骗子当中最为人不齿的那种,即是骗财骗色、吃软饭的男人。
我对吕信已经有一定了解,听刘一耳这么说,并没有太过意外。
刘一耳冲我笑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刚才太过倚老卖老、自说自话?其实不然,我看出,你自己也有麻烦。你和刘洪多相处,应该是能够互相帮衬的。”
我点点头。
他又问道:“在陈祖道家,我亮出戒指的时候,你看到什么了?”
我脸色不由一沉:“我本来还敬他年长,现在知道,他不光是贼,而且是个出卖朋友,满手鲜血的老混蛋。”
“和戒指的主人有关对不对?”刘一耳问。
我点头:“当年吕信拐带了赵伯清的老婆,从那个女人口中,知道赵伯清家藏了一件宝物。两人本来已经私奔了,居然又去而复返。
吕信又找到陈祖道,连同那女的,夜里偷偷溜进赵伯清家里,给赵家所有人下了迷香,把他们全都捆了起来。
赵伯清等一干练武的男丁,更是直接被挑了手筋脚筋。翻箱倒柜,没找到想找的东西,就以老弱妇孺的性命威胁,要赵伯清把宝物交出来。”
“混账,混账,混账!”
刘一耳怒意盎然,一张鬼也似的脸,都能把没见过他的人吓死。
刘洪脸色阴沉的像是要下雨一样,低声对刘一耳说:
“爷,这样说来,陈祖道实锤是害你的人之一,我这就去解决了他吧。”
刘一耳皱眉:“什么叫解决他?你想怎么解决他?眼下是什么年代,杀人不犯法吗?”
刘洪急道:“是他和那姓吕的把你害成这样,也是他们灭赵爷爷满门的,他们难道不该死?”
“都过去这些年了,什么仇恨,我早放下了。我让你寻找线索,本意是为了什么,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刘一耳叹了口气,“再者,我总算是欠陈祖道一份人情。他只是被一个‘情’字冲昏了头脑,才会助纣为虐,本身却是不算坏的。”
“为了情?”猴子已经听我说过火车上的事,这时又忍不住八卦的问道:“难道陈祖道也看上了赵伯清的老婆?那他和吕信,不就真成了穿一条裤子了?”
刘一耳摇摇头:“他喜欢的不是赵伯清的妻子,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猴子一愣,“不喜欢女人?那他喜欢……”
“男人。”刘一耳这么说的时候,和刘洪不约而同的看向我。
刘洪的眼神中更是透着古怪的暧~昧。
我只能苦笑。
两次和陈祖道打交道,我早就感觉出,他对吕信并不是惧怕,而是有着一种十分另类的感情。
他以为我是吕信转世,所以我再怎么对他恶言相向,他也只会迁就,甚至是讨好我。
“人在某方面的取向,有些的确是天生的,可是……”
猴子表情怪异之极。
不用他说出来,我也明白,同性之间发展,古代就曾几度盛行,到了现在,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是,陈祖道的外形,以及他现如今的年纪,任谁也难以想象他和吕信会是那样一种关系。
刘一耳说:“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我和陈祖道最初相识的时候,他曾救过我的命。那时候我是真想用性命报答他的,可后来慢慢发现了这一点。虽然我也知道,他的这种取向,仅仅只是出于感情上的。但见他看我的眼神开始有点不对,只能是赶紧离他远远的了。”
“得亏是心理偏向。”猴子看着我,眼神很有点替我庆幸的意味。
我越发觉得像是吃了只死苍蝇,赶忙岔开话题:“刘老爷子,您年轻的时候模样还和刘洪大哥一样是正常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活鬼的相貌?”
刘一耳叹了口气:“你懂得相语,可以说是能知过去未来,但你看到的,应该还是有局限啊。你刚才也说过,吕信去而复返,是为了赵铁钟家里的宝物。”
我点点头,他继续说道:“你并不知道那宝物是什么,我却亲眼见过那宝贝。不光见过,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也是因为那宝物的缘故。”
“把人变得跟鬼一样……那还叫什么宝贝?”猴子一脸不可思议,“我是没见过那东西,可是能把正常人变成这样,那应该是和生化相关的。”
刘一耳摇摇头:“那的确是一件宝物,而且是人间至宝。在这之前,我听说过有这么一件东西,前半生走南闯北,也有寻找此宝物的意图。可我并不知道,宝物在赵铁钟手里。
现在听三七说出当年的事,贯连起来,才想到,吕信所得的宝物,居然是从赵伯清那里强取豪夺来的。唉,只可惜赵伯清一方豪杰,最后竟死在一个哄骗女子的下流角色手上。”
猴子好奇道:“说来说去,那宝贝是什么啊?”
“那是一把铁扇。”
刘一耳迟疑了一下,看向刘洪:“给他们看看吧。”
刘洪犹豫了一下,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木头盒子。
他把盒子放在茶桌上,刚一打开,我看到盒子里的东西,立时有种遭受强烈电击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非是心理震撼,而是如真实体验。
因为太过猛烈,段瞬间,我周身竟变得麻木不能自控。
“你怎么了?”
三人同时发现了我的异常。
我歪在椅子里,像发羊癫疯一样,僵直着抽搐了好一阵子,这种情形才稍稍缓和了些。
刘一耳亲自走到我身边,却是偏过脸,用他完好的半边脸对着我,耳廓不时的抖动一下。
半晌,又换过一边,用骷髅似的半边脸对着我。
这次只不到一根烟的工夫,露在外边大半的眼珠子,竟然变得血红。
我终于缓了过来,却不敢打扰他。
他忽然一把将木盒里的东西拿在手中,照着我头顶连着拍了三下。
他力道拿捏的极有分寸,不然我就算不被那东西砸死,也得被开瓢。
我恢复行动能力的同时,脑海中瞬时闪过一帧画面,心中不由得猛一激灵。
刘一耳留意到我的反应,面露喜色道:“看来这仿制的物件,对阴灵邪魅还是有些震慑作用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宝物(中)
木盒里的,是一把黑黝黝的铁制折扇。
扇骨生有铁锈,却是老锈。
因为包浆,拿在手中,绝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
刘一耳用铁扇在我头顶轻敲了三下,我非但感觉不到疼痛,反倒大大驱减了身体的不适,同时感觉大脑竟也有种久违了的清醒。
“管用?”刘一耳又向我问了一句。
“管用。”我使劲抹了一把脸,“能让我看看这扇子吗?”
“既然管用,那就送给你傍身了。”
刘一耳直接将铁扇递给我。
因为整体铁铸,分量感十足。
我拿在手中摩挲了一会儿,单手打开扇子,四个鲜红的大字赫然入目——赏罚阴阳!
“阴阳扇!”猴子脱口惊呼。
刘一耳和刘洪双双脸色一变:“你见过这扇子?”
猴子说:“没见过真的,可是昨天夜里,不,是今天早上才看过一幅画。上面画的魏判官,手里拿的就是这样的扇子。是三七跟我说,那是赏罚阴阳的阴阳扇。”
我留意到‘二刘’都明显露出失望的神色,合上铁扇问:
“赵伯清收藏的宝物,就是这扇子?”
刘一耳重新入座,凝眉点头:“就是阴阳扇,不过这把扇子只是我为了方便寻求真宝,找巧手的工匠模仿打造的。”
我想了想,默默的把铁扇扣好,放回了盒子里。
比起陈祖道,刘一耳更是人老成精,叹息一声道:
“你想必也猜到了,刘洪这些年走南闯北,真正要找的,就是这阴阳扇。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真正的宝扇,要不然,那实在是……唉……”
刘洪接口道:“找不到阴阳扇,刘家人活不过四十岁。”
猴子问道:“我没听明白,什么叫找不到扇子,刘家人活不过四十?”
刘一耳道:“的确如此。这样,我先告诉你们,阴阳扇为什么会被当做至宝吧。首先,单就说说,我变成如今这模样的原因。
当初我寻求宝扇,大多还只是因为好奇,世间是否真有这样的宝物。后来赵伯清一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赵铁钟交友众多,朋友都想替他报仇,我是其中之一。
当时没有丝毫线索,我只能是去了趟济南府,找到王布袋,就是我刚才说过的布袋神算。我向他求了签,但他只看了一眼,就张口把那签纸给吞了。
他当时说了四个字——报仇无望!
我见他分明有所隐瞒,哪肯罢休。他执意不说,我就日夜跟他寸步不离,软磨硬缠,就连他上厕所,我也在他旁边蹲着。
他知我决意难改,无奈之下,就对我说:‘按照签中显示,你能够找到凶手,可你不但不能替赵铁钟报仇,还会遭其毒手,你会因此长命,但那绝对比死还难受。眼下我跟你说了实话,你还坚持这样做吗?’
我听得奇怪,就问他:‘遭毒手还能长命?’他叹气:‘生不如死’。
我还是不明白他的话,可没等再问,他就自己从布袋里抽出一枚签纸,展开看过以后,仍然是吞了。
然后,他对我说:‘你既然心意已决,我也拦不住你。但在那之前,你要先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今年你哪儿也别去,就留在济南,寻个妻室。等十月怀胎,看着孩子降生,你再去为友报仇。第二,见到仇人,绝不能和他直面翻脸,只能是暗下杀手。更加不能在子夜过后,鸡鸣五鼓前和其正面冲突。’
我当时已经烦了,心想,这老家伙有本事不假,说到底还不是真的想让我去追凶。一年的时间,娶妻生子,眼看孩子呱呱落地,那还有什么心性去为友报仇?
我本想表面假装应承他,等套了他的话,就揭穿他的鬼把戏。可没想到,这王布袋,居然就此打住,第二天就给我找来一名女子,硬是逼着我俩成亲。那女子虽然是丧偶之身,但我看得上眼,那就干脆跟她成了亲。”
听他说到这里,我和猴子都忍不住皱眉。
他留意到这点,立时说:“我早年间订过一门亲,但对方没过门就因病离世了。我和她青梅竹马,虽未圆房,但感情极深,所以立誓终身不再娶。可是老父亲故去前,定要我延续香火。
时过境迁,转眼到了不惑之年,也改了想法,一是害怕孤独终老,再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还有,王布袋领来那女子,和我亡故的未婚妻,竟有七分相似,而且计算年龄,居然和我未婚妻死的时候相吻合。
所以,两位小朋友,切莫以为我丧德败行,为达目的,牺牲他人一生。实际上,我那老伴一直陪伴我,直到三十六年前才去了奈何桥。”
刘洪翻了个白眼:“您可是头一回说起这件事啊。”
刘一耳并不搭理他,接着对我说道:
“成亲以后,有大半年的时光,我都留在济南,和新妻如胶似漆。可时日消磨,其他人都已经放弃了缉拿灭赵家满门的凶手。我听闻此事,哪还能再待得住?
恰好这天,王布袋来到我家,哭丧着脸说,他做了一件错事,怕是大限将至,活不久了。既然答应过我,要告知我凶手下落,那就不得不提前说出来。”
说到这里,刘一耳面露悲戚,住口不言。
我拦住猴子,不让他多嘴,过了好一会儿,倒是刘洪说道:“爷,想想就成了,别一个劲儿想了哈。”
刘一耳干笑两声,这才接着说道:
“王布袋当时给了我一封信,告诉我,凶手的去向都写在信中。又叮嘱我,必须等到孩子降生,摆完了满月酒我才能前去报仇。
过后他是黄鹤一去不复返,我哪里又能待得住?其实,人最怕的就是手贱啊。有一回,我仗着多喝了两杯,趁醉把那信拆了。
三天以后,我便撇下怀胎四个月的妻子,日夜兼程,一路来到了现下咱们的这个城市。
王布袋的信里,只有两句话:循南去,住北城。得遇仇人当自知。
我来到这里后,本打算住一晚便继续往南行,可是,却在一间饭铺里,意外发生了一件事。
那时我正在吃夜宵,突然闯进来一个肮脏的疯女人。她抢到我桌上,抓起食物就往嘴里塞。随即又来了一个婆子和两个壮丁,要抓她走。
我是真看不过眼,眼看着三人将疯女人带走,一路尾随,到了暗处,将那婆子和两个男人折割了。
见疯女人无处可去,就把她带到了旅馆,单替她开了房间。我原本打算,多耽搁一天,第二日将她交托给此地的朋友安置。
可是没想到,睡到半夜,外边有人敲门。门一开,一个穿着肮脏,但容貌干净的美丽女子直接就进到了我屋里。
女子一进来就告诉我说,她姓童名佳雯。她居然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来的。她告诉我,我要找的人,现如今就住在北城,就在旅馆附近置了产业。
如果她不是自报姓名,我断然会不解其意。可听到她的名字,我立时就明白她的意思、知道她是谁了。
伯清新娶之时,给我下过喜帖,只是我常年在外,拿到帖子的时候,赵家已经被灭门。那帖子里有新妻的名字,就叫——童佳雯。
从那女子身上的穿着,我认出她就是那个疯女人,没想到她洗漱干净,竟如此艳丽。
她那时肯定是清醒的,但也只是说了那番常人听来不解其意的话,然后就再次变得疯疯癫癫的。她甚至是抱着我说,她错了,她错信了一个禽兽的欺骗,她把我当成赵伯清,乞求我的谅解。
我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也就大致想到了一些细节。于是乎,直接给她灌下半壶黄酒,把她哄睡了,连夜去了她说的那处宅院。
我说过,陈祖道曾经救过我一命。因为他,我见过吕信。我走南闯北久了,一见到此人,很快就判定了他的身份职业。
那一晚我到了那处宅院,翻墙入户,见到床上正搂着女人睡觉的男人,立时就认出了——这人就是吕信。
那时候我只想到,有可能是这登徒子见色起意,谋害了赵铁钟一家,虽然不明真相,也不管那么多,只想一枪打死他,就只借此慰藉赵铁钟一家的亡灵。
可是,偏偏那个时候,他身边的女人睁开了眼!她一声尖叫,吕信立时就醒了……”
说到这里,刘一耳像是回想起极可怕的场景,就像我前不久一样,整个人歪在椅子里,仰面看天,胸口不断的剧烈起伏着。
我和猴子都没敢出声。
刘洪脸色阴沉,只对着我们,把食指挡在唇前,示意我们先别说话。
足足过了有五分钟,刘一耳才缓慢的坐直了身子。
他和我四目相对,又僵持了一会儿,缓缓说道:
“我那时完全忘了王布袋的叮嘱,见他醒来,立时就按照我心中揣测,问了他一句话:‘赵伯清一家,是你给害了的?’
他看着我,就如同你现在一样,就这么看着我,眼神闪动了一下,然后,说了声‘是!’再然后,他笑着从枕边拿起一把扇子,慢慢展开,冲我扇了一下……”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宝物(下)
刘一耳再一次歪进椅子里。
这一次,足足有十分钟,他连眼睛都没眨动一下。
以至于,猴子最后都忍不住问刘洪:“他不会是……”
“我死不了的。”
回答猴子的是刘一耳本人。
他依旧仰躺着,没有起身的意思,口中涩声道:“他那一扇子下来,并没有真正碰到我,可是,我当时就觉得浑身像是冰冻一样,只感觉寒风刺骨,跟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我醒过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边躺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
我当时整个人都傻了。我有夜眼,当时虽然没点灯,可我还是看清楚枕边人是哪个了——那妇人,竟然是我的妻子!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了济南府。可我真真实实看到,我离开家之前,本来还年轻的妻子,居然已经变老了……”
见他闭口不语,猴子忍不住问:“你能说清楚点吗?我真没听明白。”
刘一耳惨然一笑:“我以为自己只是短暂昏迷,哪想到,这一‘觉’,竟然整整睡了二十四年。”
我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猴子却是点头道:“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那你应该是受了重伤,造成深度昏迷,也就相当于植物人,直到二十四年后才醒过来。这也真算是奇迹了。”
“先就只当是植物人吧。”刘一耳摇了摇头,“孩子,我上年纪了,说这么久,有些累了。你先喝口茶,等我把话说完吧。”
猴子脸一红,连忙捧起紫砂壶,给他倒了杯茶:“对不起,老先生,是我没管住这破嘴。”
刘一耳笑着点点头:“没事儿,你也是个好孩子。”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而喝干,半边苍白的脸稍稍恢复了一点血色。
他忽然向我问道:“整整二十四年,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古代将周天等分十二,十二支配属生肖,十二年是一周天。对人而言,可以说十二年算是一个小轮回。”我庆幸没白看杨武刀的那些书。
刘一耳点点头:“于活人而言,的确如此,可是对于阴魂来说,十二年算是另外一种大的轮回吧。算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暂且不说,还只说我当时的状况吧。
我刚醒来那会儿,我的妻子似乎立刻有所感应,跟着就睁开了眼。她就那么愣愣的看着我,足有一盏茶的工夫,然后,就抱着我,哭了整整半宿。
等到天亮,她才告诉我,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四年了。二十四年前,有路人在街上发现了我,报官后,我的两个朋友听到消息,前去衙门认出了我。
足足一个月,我一直没有醒,他们想要给我喂参汤吊命,喂下去立时就又吐了出来。他们认定我不行了,只好把我送回了济南的家里。
旁人要替我准备后事,我妻子一直不许,只日日夜夜守护我。这一来,便是二十四年。
醒来后的第三天,我妻子说有件事要告诉我,让我先做好心理准备。我让她不必说了,我已经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
不光知道我半边头脸连同身体如同干尸,还记起那二十四年间,我去过哪里,遭遇了什么。”
我拿起茶壶,替他斟上茶。
见他目光转向猴子,眼中微微透着笑意,我忙捅了猴子一下,“等你问呢。”
“呃……”猴子反应过来,抓耳挠腮道:“您不是昏迷了二十四年嘛,怎么又去别的地方了?”
刘一耳干笑两声,“刚醒那会儿,我是什么都不记得,但在那三天当中,不断有一些画面,循序渐进似的进入我的脑子里。
我终于明白,我经历了什么。
二十四年当中,我躺在家里,魂魄却去了阴间。
我认定有阴间的存在,而且确定地狱有十八层。
因为,我在每一层,都待了一年!
终于经历完地狱的刑罚,又到枉死城待了六年。
忽然有一天,一个声音对我说:‘时间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然后,呵呵,然后我就真的回来了。”
他再次向我问道:“三七,你相不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认为这一切,都是阴阳扇造成的?”我反问。
并不是说,我不相信他的话,但是实在无从想象,那究竟是怎样一种经历。
刘一耳点点头:“对,阴阳扇确是至宝,能够赏罚阴阳。吕信用阴阳扇,给了我最深重的惩罚;然而,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那以后,阴阳扇又给予了我奖赏。”
“这种奖赏……”我忍不住摇头:“如果你指的是长寿,我不认为这是奖赏。”
刘一耳微微一笑:“你早看出来了?”
我点点头。
猴子小声问我:“你看出什么了?”
我把肩膀侧了个位置,看着刘一耳说:“单看您的右脸,和当年与林勤恩分别时,几乎没有变化。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的身体状态,还停留在四十来岁?”
见刘一耳点头,猴子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什么意思?什么情况?”
刘一耳冲他挥了挥手,说:“刚醒来的时候,我左半边身子,就和我的头脸一样,那样的身体状况,我根本就什么也做不了。
可我还活着,活着,我就得吃喝。
就这么,又过了十二年,我半边身子居然恢复了正常。可是无论再怎么调养用药,这幅面孔都变不回来了。”
我不顾身份,插口说道:“您当年没有听王布袋的话,最终应了卦言。我想知道,您当初离开家的时候,您妻子所怀的孩子呢?”
刘一耳笑了,“你很聪明,这么问,是怕我回想的多了,心痛难熬,所以用我关心的亲人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点头承认,指指刘洪:“如果说您当初那个孩子留住了,而又活不过四十岁,那和刘大哥的年纪好像对不上。”
刘一耳说:“我没听王布袋的话,不但害了自己,还害了孩子。那孩子,一降生便是死胎。
你看出我的身体状况了,我活了一百二十五年,虽然成了丑八怪,现在身体就和四十一岁时一样。
我还记得我父亲临终遗愿,既然身子骨还行,那就……就……”
刘洪怕他尴尬,接口说:“我父亲排行老五,上面还有一个姐姐,三个哥哥。”
猴子一拍巴掌,指着刘一耳说:“我现在绝对相信你身体倍儿棒了。”
“哈哈哈哈……”
刘一耳被他的口不择言逗的大笑,刘洪也是忍俊不禁。
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想了想,拉过猴子,小声对他说:“差不多了,咱还有别的事要办呢。”
猴子还没反应过来,刘洪就对刘一耳说道:
“爷,知道您老身体好,可人家两位不能只陪着你想当年不是?”
刘一耳点点头,起身道:“行了,我这少了半边嘴,说话也是吃劲。今天就到这儿吧。”
说着,拿起装铁扇的木盒,交到我手上:“我现在变得半人不鬼,但也得了一样好处,我左边的耳朵,能听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我听出,你身上有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这把阴阳扇,虽然是仿制的,但也已经成器了一个甲子,又是极地寒铁打造,还是有些辟邪作用的。
你放心,咱们虽然认识不久,可彼此都应该了解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性了。这把铁扇,权当是我送给晚辈的见面礼,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至于后续你和刘洪能相交到什么程度,那就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了。”
“好,谢谢。”
上了面包车,我立刻捂住了猴子的嘴,“回去睡觉,顺便喂猫。”
车开出市区,猴子才又问我:“你最后说有事,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吧?我觉得这爷俩不错啊,你怎么就不想跟他们多聊了呢?”
“我不是不想多聊,你不觉得,单单老爷子说的那些,我们已经消化不了了?”
我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
猴子嗤笑:“想什么呢?我承认他们是奇人异士,可到底不是顺风耳啊,你还怕他们追上来偷听咱说话啊?”
“我急着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我忍不住把我的想法说出来。”
“什么想法?”
我低声说:“我不知道地狱什么样,可我相信刘一耳说的话。你有没有想过,刘家人为什么活不过四十岁?”
猴子很认真的想了想,朝我放在驾驶台上的盒子努了努嘴:
“我也觉得刘老爷子和刘洪都是实在人,我相信他们说的。这扇子……真正的阴阳扇,的确有着特殊能力。我怀疑,吕信不光害刘老爷子下地狱受罚,还给刘家的人下了诅咒,所以他们没人能活得过四十岁。只有找到真正的阴阳扇,才能解除诅咒。”
“我就是想到了,不用阴阳扇也能解除诅咒的办法,怕我忍不住说出来,才让你赶紧走的。”
猴子一愣:“你有什么法子?”
我让他先把车停好,然后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才问道:
“刘一耳不光长寿,而且不会老。因为什么?”
“那……那会不会是判官知道他是被人陷害,想补偿他才……”
“别扯蛋!”
我狠吸了口气:“我就说真有神明鬼差,让一个人不老不死,那就是违背自然法则。这么说吧,刘一耳不老不死,他的后代活不过四十岁;如果……如果他死了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客户登门
猴子愣了半天,猛然瞪大了眼睛:
“你是说,刘家的诅咒,根本就和奖惩没关系?你是想说……”
我捂住他的嘴:“这只是咱们的猜测。任何人都无权教唆其他人杀人,也不能怂恿一个一百二十多岁的老人去自杀。所以,有些话,还是烂在肚子里吧。”
……
接下来的几天,我除了上班,就是和臭蛋交流。
和一只猫说话,还说那么深入的话题,就是爱猫协会主~席见到了,也只会当我是神经病。
然而,我却不得不做我认为该做的,如果不安抚好这只老猫的情绪……我是真怕它再做出什么极端的行动啊。
“嗡……嗡……嗡……”
我接过方玲递来的手机,看了一眼,点了接听:
“喂,平哥,想我啦?”
黎平问:“你在哪儿呢?”
“上班呢。”
我看了一眼柜台后的方玲,觉得说这话是真亏心。一百年不开张,开张净是麻烦,我上个屁的班儿。有时候我都觉得,我的职业不是兽医,而是专业陪聊。
黎平说:“你看看你能提前下班一会儿不,我和蒙牛现在都在猴子这儿呢。”
“行。我尽快。”
恰好诚叔在店里,我向他和方玲打了招呼,匆匆往回赶。
才走进猴子的诊所,就听猴子扯着嗓门喊:
“废话王来了哈!都赶紧把耳朵捂上!谁也别搭理他!”
他这种反应,实在是因为,这几天我除了跟猫说话,还逮谁跟谁说个不停。现在就连以话唠著称的猴子,看到我都喊头疼。
我是没敢告诉谁,我这么做,是想增加自己的存在感,那样或许能够将吕信对我侵占的机会,减到最低限度。
我和黎平、蒙超也是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只寒暄了几句,猴子就关了门,四人直奔路口的饭馆。
点完菜,蒙超一边开啤酒,一边冲我挤眉弄眼:“我弟媳妇在家吗?在家就喊她出来见个面呗。”
猴子抢着说道:“皮蛋没在,这两天她跟她妈去市医院检查去了。那妹子的病,一检查就得住院,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能回来。”
蒙超嘿嘿一笑:“那也成,反正这两天都不用上课,既然有地方住,我和平哥就待这儿了。”
猴子又抢着说:“待吧待吧,只要不怕被烂嘴叉子唐僧烦死,你们想待多久待多久。不过丑话先说头里,我家地方小,我习惯一个人睡,谁要半夜受不了,跑来说要跟我挤,门儿也没有。”
黎平憋不住笑:“你能不能闭上嘴,让我们哥俩见识见识这唐三藏到底有多烦人啊?”
几个人又笑闹了一会儿,菜上来,正式开喝。
垫底的啤酒干完,才换上白的,黎平就端起杯说:
“我单敬三七一个,其他人别掺和。”
“怎么个意思?单挑啊?”我笑道。
黎平说:“我是不敢跟你单挑,你手伤了,也不能喝太多。得,先走一个。”
等放下酒杯,黎平呲了呲牙,又对我说:“都是兄弟,我就不跟你拐弯儿了哈。就你现在住那房,已经找到买主了。”
我赶忙正色道:“那行吧,反正我现在也找到工作了,明儿我就租房去。”
“还租这片儿?好找房吗?”
不知道怎么,黎平看我的眼神很有点奇怪。
我也没放心上,说:“早看好了,就挨着你那院儿,行李都不用打包,隔着墙头扔过去就成。”
猴子哈哈大笑:“你小子早惦记着跟皮蛋住一屋了吧,那得先看看你把你未来丈母娘巴结到什么份上了。”
我收起笑容,端起酒杯对着黎平道:“平哥,这杯我敬你,这段时间,哥几个对我的好,我都记心里了。我这人不会说话,就都在酒里了……”
“去你大爷的吧。”猴子笑骂,“我半年说的话都没你这几天多!”
黎平看着我,忽然放下酒杯,说:“你没跟我开玩笑?”
“怎么了?”
黎平挠头:“诶,你要是没跟我玩笑,那这事还真邪门儿了。”
“什么情况啊?”猴子问。
黎平说:“就后头那院儿,我不是找中介往外倒嘛。今天上午,中介给我打电话,说有人要买那房,而且都不带还价的。”
我立刻听出了不对:“除了中介来那回,这几天也没人来看房啊?”
黎平又再看着我发愣。
“你今天怎么了这是?”蒙牛推了他一把,“有什么话,痛痛快快说啊!”
黎平说:“上午我跟买家见面了,他说房子不用看了,因为,要过户的新房主,现在就在院儿里住着呢。”
猴子和蒙超都是一愣:“住着?”
两人同时看向我:“你?你要买房?”
我想了想,问黎平:“对方长什么样啊?”
“好像是个会计师,对了,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哑巴。”
“原来是他。”我反应过来,脸不由的垮了下来。
“哑巴……”
猴子一拍大腿,“我说呢,哪有平白无故掏钱给别人买房的。”
黎平问:“是朋友?我记得三七这儿没亲戚啊。”
猴子说:“不是朋友,是……是个老头。”
“又一个老头?”蒙超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体质招老头啊?这是又有什么奇遇了?”
猴子摆摆手:“得了吧,那不是个好老头,咱那房不卖给他。”
“猴哥,卖房的事,得是人家本家决定。”我夹了口菜,含糊的说:“不过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
黎平眼珠转了转,点点头:“行,我明白了。改天我再跟对方谈吧。”
“哟,谁这么牛掰啊,别人上赶着送房子都不要?”一个声音笑道。
我不禁翻了个白眼,转脸一看,高和已经到了跟前,跟着他的还有一个人,正是把猫送到诊所的江半夏。
“啧,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啊?还不给美女腾个座儿?”高和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猴子旁边。
他掏出烟盒,先散了一圈,说:“我脸盲,在座的甭管认识不认识了,我高和来晚了,先自罚一个!”
说着,也不管是谁的杯子,端起来一口给闷了。
然后,又呲牙咧嘴的指指我旁边的空座,对江半夏说:“你不是也没吃饭呢嘛,来都来了,坐啊。”
他大咧咧对我们说:“这美女姓江,江半夏。先跟哥几个介绍一下她的职业,她可是咱市里技术最拔尖儿的法医官。我不知道你们谁忌讳这个啊,谁要忌讳,先连干三杯,那眼里就只剩美女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刮目相看
见高和一番插科打诨,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是往旁边让了让,示意江半夏坐下。
猴子狠白了高和一眼,“您这大队长,可是比那啥还那啥呢。”
高和嘿嘿一笑:“啥啊?说出来呗。”
我想起他的外号,笑道:“猴哥说的是和尚,高哥你以为呢?”
高和赶紧一把捂住我的嘴:“别瞎说啊,当心我请你到我办公室喝茉莉花!”
江半夏问我:“你手怎么回事儿啊?”
“和你的伤一样。”
江半夏脸色一变:“臭蛋对你也……”
我说:“刚开始互相不了解,闹了点误会。现在已经没事了。”
高和比我们几个都大,一白话起来,很快就把我‘废话王’的头衔给抢过去了。
酒过三巡,高和红头胀脸的对我说:“哥几个都不错,我觉得不用避讳了吧?”
我端起酒杯,“都是朋友,没什么话不能说的。”
“对,就是朋友聊天儿。”
高和跟我碰了杯,一口喝干杯中酒。
刚放下杯子,猴子就又给他倒了满满一杯。
“别跟我憋坏了,我潜伏到敌人内部那阵,连着两瓶白的,半瓶洋的,就那还陪着人老大打了一整晚麻将呢。”
高和笑着对猴子说了一句,揉了揉鼻子,冲我一抬下巴:“我今天回来的路上,已经替你张罗童向南的事了。咱现在就单说那猫吧?”
我点点头,从兜里掏出戒指和照片放到他面前,转而向江半夏问:
“臭蛋的女主人好像比你小挺多吧,你们怎么就成闺蜜了?“
不等她开口,高和就叼着牙签含糊道:“你不是不知道她干什么职业,难得有个贴己的朋友,那还不跟人交心啊?你先说,这两样东西谁给你的吧,挺好一张照片,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我说:“戒指是定金,照片上的人,是对方要我杀的目标。丰华巷的老屋子里,有个保险柜。我只要把目标干掉,保险箱里的东西就全是我的。”
除了猴子,连同高和在内,一桌人全都用同一种目光看着我。
好一会儿,高和才“呀”的一声:“诶哟,照你这么说,这事儿可大了啊。”
“我作证,他没开玩笑。”猴子举手道。
“我信!”高和问我,“东西是谁给你的?丰华巷又是怎么回事?”
江半夏插口道:“哦,张璇他们家以前就在丰华巷那边。她老公寇云年中走了以后,她就从那儿搬到新房子去了。”
高和转向我:“说说吧。”
我点了根烟,抽了一口,指指猴子:“猴哥,我酒喝多了,嘴上的旧伤又有点疼,你替我说吧。”
猴子问我:“都说啊?”
“都说呗,咱没义务替那二光头打掩护。”
猴子也知道这是说正事了,不再像平常那么夸张,只一板一眼的把那晚的经历说了出来。
蒙超和黎平面面相觑,蒙超捂着自己的脑门子问:
“是我喝多了?还是说聊斋的那猴儿喝多了?”
我又从兜里掏出那串钥匙,放在高和面前。
“这钥匙就是臭蛋给你那串儿?”高和问。
我点头,“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我不让其他人来找我了吧?”
高和捂着脑门子道:“诶哟,我这是年纪大了,酒量不行了。我说哥们儿,要按你这么说,我现在是不是该通知人,去丰华巷堵那二光头去啊?”
我摇头:“只要保险柜没打开,他最多算没经主人允许进到别人家里。保险箱要是打开了,我和猴哥跟你回去做拼图。就他那长相,通缉令一发,除非他躲到深山旮旯里去,不然不出三天就得让人民群众给揪出来。”
“我说呢,你怎么敢在电话里跟我叫板儿呢,这是一早都想好了啊。”
高和斜眼看着我,忽地拿起烟盒,抽出一根,趁我不注意塞进我嘴里,双手捧着打着的打火机,满脸堆笑的凑到跟前:
“元芳,这事儿你怎么看?”
“别闹了,我哪能让你给我点烟?”
我接过打火机,重又打着,点着烟抽了一口,说:“白晶借我的链子断了,所以上回电话里我有点急。过后我就等着你回来呢。”
我转对江半夏说:“你说好寄养三天,超时了两天,回头跟玲姐那儿得补差价啊。”
江半夏点点头,却是说:“我现在也觉得,我有点喝多了。”
高和自己也点了根烟,透过烟雾看着我说:“这才多长时间没见面儿,我怎么就觉得看不透你了呢?你就说,这事你是怎么想的吧。”
“戒指和保险柜里的东西我肯定不能要,可定金是我从臭蛋那里收的。我坑谁都行,但不能跟一只猫说话不算数。反正……反正就是这样了,这事儿我不会不管。可具体怎么管,应该是你出主意吧?”
高和叼着烟点点头:“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你是不坑猫,改坑我了啊。”
他看向江半夏:“张璇出icu了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他又向江半夏问了几个问题。
突然,他蓦地直起腰,用下命令的口吻对江半夏说:
“你个人立个案,咱立刻,不,明儿一早开始,再度展开警民合作行动!”
江半夏和他商量过后,最终决定还是不带走臭蛋。
高和跟我约定,明天一早过来接我跟猴子。
蒙牛鬼使神差的插口道:“能开辆大点的车吗?我现在除了臭蛋,还特想看看二十一的皮蛋。”
出了饭馆,蒙牛从旁边的小卖部抱了箱啤酒,回到我的住所,就围绕着房子、猫、女朋友三个话题,溜溜儿侃了半夜。
转过天一早,我被高和的电话吵醒的时候,其余三人还窝在一楼的各个角落酣睡。
蒙超最先听到动静,从躺椅里坐起来,看着我愣了会儿神,跟着站起来走到我跟前,小声说:
“那俩酒量不行,也没必要去那么多人。我看就别喊他们了,就我跟你去。要赶差不多,咱还能用高哥他们的车,把弟妹和阿姨捎回来。”
“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冲他使个眼色。
“那我先去洗脸刷牙。”蒙超转过身,边蹑手蹑脚往后走,边夸张的小声念叨:“悄悄的进村,开枪滴不要……”
看着他走出后门,我渐渐敛起了笑容:
“是啊,悄悄的进村,开枪滴不要。”
第一百三十五章 新房有人
上了车,高和问:“怎么就你们俩?”
“猴哥他们还没醒呢,再说也没必要去那么多人。”
“小江已经到医院了。”高和开动大吉普,“不过现在有个问题,昨天夜里,张璇的伤情突然恶化,又被送进特护了。咱今天未必能见着她。”
我说:“那就先不去医院。方便去她城里的家看看吗?”
高和打了个电话,挂断后说:“小江现在赶过去。”
路上,听他详细一说,我才算是知道了整件事的始末。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那个叫张璇的女人,居然是美术专业。
蒙超说:“年轻貌美的女画家,嫁给比自己大十九岁的富商,这也算郎‘财’女貌吧?可惜那姓寇的无福消受,要不怎么结婚不到两年,就翘辫子了呢。”
高和嗤一声笑:“我昨天晚上回办公室查了一下,才知道这个寇云,也是个奇葩。他本来只是个铲地皮的二道贩子,不知道是不是捡了大漏,一夜暴富,就开始投资商铺。
他没有什么亲戚,但他有四个前妻,都比他岁数小很多,还一个比一个漂亮。现在一个去了美利坚,一个在日本,还有两个也早结婚了。
他跟张璇是今年五月,买的市里的这套精装修房。六月上旬入住,不到一个星期,寇云就心脏病发,死在了新家里。”
蒙超说:“乖乖,娶五个老婆,绝对牛掰啊。哎,照你这么说,他这一死,所有财产不就都是新媳妇的了吗?”
“可说是呢!”高和打了把方向,把车开进了一个颇显高档的小区。
他停好车,转脸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他今年四十七,这个年纪不可能会留遗嘱。他又是突发性死亡。名下所有财产,自然而然归张璇所有。有一点很有意思——寇云没有心脏病史!”
三人下了车,已经先一步到达的江半夏迎了过来。
她看了蒙超一眼,迟疑了一下,说:“这到底是私人住宅,太多人上去不合适。”
蒙超忙说:“明白,我不上去。我跟着来,就是想瞅瞅二十一的女朋友长啥样。”
搭乘电梯,到了22层,期间我问高和:“寇云算是有钱人,他怎么会买顶楼的房子?”
高和笑笑:“有个事忘了跟你说了,寇云是有钱,但却是出了名的守财奴,要不怎么一直住丰华巷呢?他前四个老婆,就是因为他太抠门,才跟他离婚的。这套房八成也是张璇软磨硬缠才买的,那能买好楼层嘛。”
“这你可就想错了啊。”
江半夏走出电梯,回过身说:“寇云本来选的是9楼,是张璇说顶楼便宜,还加送阁楼露台,才又改的顶层。”
高和冲我挑了挑眉毛:“这么说,俩人是真爱?”
我撇撇嘴,刚要开口,看到江半夏掏出的钥匙,不禁一怔。
高和也留意到同一个细节,问她道:“这钥匙是张璇给你的?”
“是啊。寇云去世后,她就给了我这把钥匙,她知道我不会私自进她家,就权当是备用了。”
江半夏的口气有点不大好,这倒是情有可原,我们这趟来,说是调查,实际就是擅入民宅。
“你给我看看。”
高和接过钥匙,又拿出我昨晚给他的那串钥匙对比了一下,抬眼间说道:
“看钥匙扣,三七给我的这串钥匙,本来应该是属于寇云的。既然已经入住新房了,男主人为什么没有新房大门的钥匙?”
江半夏蹙眉道:“寇云死了都快半年了,老房子做了灵堂,张璇只能是住在这儿,把新房钥匙摘下来有什么好奇怪的?”
高和看向我:“新房钥匙摘下来不奇怪,可这串钥匙怎么会在老房子那儿?”
江半夏眉头皱的更紧:“她隔段时间都会去给寇云上香,把钥匙落那儿不可以吗?”
高和沉下了脸:“小江,既然觉得一件事可疑,那在调查过程中,就不能掺杂个人感情。”
江半夏摇头:“高队,我一开始是觉得这事有点奇怪。可是从昨天晚上起,我忽然觉得整件事很荒诞。
猫会买凶杀人?呵,就算我相信三七说的话,那你们现在在怀疑什么?想要调查的是猫,还是张璇?如果是调查张璇,你们怀疑她什么?”
“因为她伤的太蹊跷!还因为她是寇云遗产的唯一继承人!”
高和严厉的说了一句,转身打开了防盗门。
看清客厅的陈设,我不禁有种莫名奇怪的感觉。
高和侧脸向江半夏问道:“寇云去世以后,张璇一直是一个人住?”
江半夏这时也是一脸狐疑:“她出事前,我还过来找过她,她的确是一个人住啊。”
高和走回到门口,低头看了看,转过身问:“那为什么有双男人的拖鞋?还是寇云原先的?”
“不是。寇云个子比张璇矮一点,这双拖鞋这么大,肯定不是他的。”江半夏单手掩住鼻子,“这屋子里有股烟味儿,最近肯定住过别人!”
“你是法医,不抽烟,能闻见烟味那就是真的有了。”
高和随手关上大门,边背着手四下打量着往回走,边自言自语道:
“看拖鞋的尺码,它的主人身高应该至少在175以上;寇云的身高只有168;张璇住院到现在已经是第八天了,就算她抽烟,烟味也不会留存这么久……”
“那就是近几天,有个身高在175公分以上,抽烟的男人在这套房子里住过。”江半夏道。
高和抬手将刚才开门的钥匙晃了晃,“这个大门锁的牌子型号,原配的是三把钥匙;你这把几乎全新,没有明显的使用痕迹,应该原来就是备用钥匙。
张璇一直在医院……也就是说,假设没配过第四把钥匙,那另外两把钥匙,一把在张璇本人那儿,还有一把就在这拖鞋的主人那里。
要说老公去世五个月,女的又找了新男朋友,是有点说不过去,但那也不是不可能。小江,你和张璇是朋友,听她说过有男朋友吗?”
江半夏摇了摇头:“高队,你都说这说不过去了,她就是有新男朋友,又怎么会跟我说?到不了这份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