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梦游
看到闫冯伟的表情,我也跟着一怔,本能的扭过头往身后看。
他忽然一拍我肩膀,笑道:“哈,吓着你了吧?跟你闹着玩呢!”
我回过脸,打开他的手:“有溜没溜?”
闫冯伟拍了拍手,“别那么小家子气,不逗哪来的乐啊。我算看出来了,你真没说瞎话,你真有能耐,但给人平事不是你的专业。成了,别生气,来,我给你看点好东西!”
他边说边走到正对楼梯的墙角,把一个脏兮兮,还塌了半边的纸箱子抱到了小桌上,“嘿嘿,不跟你瞎说,就这箱子里的玩意儿,随便拿出一件,就比我这宅子还值钱呢!”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就堆在这儿?”
“嘿,外行了吧?这他妈叫灯下黑,就是门子里的贼王来了,准保也得当这是破烂儿。”
他嘴里说着,从纸箱里拿出一个报纸包着的小东西,层层揭开了,递向我:“上眼看看吧。别看东西小,这可是明朝的玩意儿。”
我刚一伸手,他就把手缩了回去,“嘿嘿,你还真是个外行。我教给你哈,古董这行,玩意儿过手,你不能从对方手里接。万一东西掉地上摔了,坏了品相,算谁的?”
他把那东西放在桌上,往后退了一步:“这么着,你再拿起来,要是摔了,我说两百万、一千万都得算你的!”
“成了,长见识了,谢谢你哈。”
我嘴上说着,目光已经被那东西吸引住了,小心的拿起来,仔细观瞧。
这是一块圆形的玉佩,乍一看,像是太极图。仔细瞧,竟是两条首尾相反的鲤鱼。
奇的是,同一块玉,两条鱼是两种颜色。
其中一条在灯下看来,是黑色,眼睛却是白的。
另一条是白色,眼睛是黑的。
“阴阳鱼?”
我就是再不懂‘玩意儿’,也看出这是什么了,两条不同颜色的鲤鱼环绕在一起,真就是寓意着太极阴阳。
我问:“这东西……真是明朝的?我怎么觉得,这像是人造的呢?”
“那可不就是人造的嘛!”
我抬起头,孟珍往下探着脑袋,朝我手里指了指:“你别听他瞎说八道,他就是忽悠你不懂。那一箱子里头,就没一件真东西!什么灯下黑,灯下黑就是贼行发明的。你以为贼那么笨呢,我要是贼,下去第一个就翻那纸箱子!”
“我去……我说嫂子,你们俩这是闲的无聊,拿我当礼拜天过呢?”
我刚说了一句,托着玉佩的手心,突然像是被马蜂蛰了一下。
我没敢撒手,也是没来得及撒手,低头一看,不禁一呆。
玉佩当中的黑鱼,没有任何变化;白鱼的眼睛本来是黑的,这时竟然发出了幽幽的绿光!
我以为看花眼了,使劲揉了揉眼睛。
还没等再仔细看,忽然就听孟珍在上面大声喊了一句。
她用的是当地话,可我还是听懂了,她喊的是:“闫冯伟,你干啥?”
“蹲下!”另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叫道。
孟珍的喊话已经让我提起了警觉,听到这个声音,我更是想都来不及想,直接一蹲身,钻到了桌子底下。
脑袋才被桌面遮住,就听头顶传来“哗啦”一下破碎声。
感觉碎片砸落在脊背上,我又惊又怒,眼角的余光看到身后有人,猛地弓身向后一顶。
地下室总共就两个人,袭击我的只有闫冯伟。
按我的想法,我这么全力一顶,他就是块儿再大,被顶着膝关节,也得失去平衡,扑倒在桌子上。
可事实并没有达到我想要的效果,这一下顶过去,我就觉得后背像是撞上了两根并在一起的水泥柱子。
对方纹丝不动,我说不上疼,却被反弹了一下,整个人趴到了桌子下头。
我刚要钻出来,就听孟珍喊道:“你别出来!他又梦游了!你千万别出来,别惊醒他!”
孟珍的声音很怪,明明是在喊,但又刻意压着嗓子。
听到‘梦游’两个字,我倒是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了。
梦游是一种神经性睡眠障碍,梦游的人本身处于睡眠状态,但是能够行动。
梦游的人,会做出一些常人看来觉得古怪的行为,但本人在睡醒之后,是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的。
关键这个病最操蛋的一点,就是发病的时候绝对不能惊醒病人。
不然病人就会受到惊吓,严重的会被自己活活吓死。
我想不通闫冯伟有什么理由会袭击我,但我听得很清楚,孟珍说他梦游的时候,说的是‘他又梦游了’。
闫冯伟以前就有梦游症?
这个时候发病,该不会是刚才冲盹了吧?
事实是,我很快就认定,闫冯伟本身好像并不是针对我。
之前我给孟珍打电话,孟珍曾告诉我:‘别一个人去捉奸,你打不过那王八蛋’。
闫冯伟个头和我差不多,却比我胖大的多。一般人看来,我俩就不是一个级别,我的确是打不过他的。
闫冯伟如果清醒,多半也会这么认为。他要真想要我的命,弯下腰把我从桌子底下拽出来,把我活活掐死好像是最简单的办法。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孟珍压着嗓子喊话的时候,他已经转过了身,用一种怪异的步伐,僵硬的走到对面,一只手拿起一个花瓶,转身又走了回来。
“啪!啪!”
“哗啦!”
两个花瓶先后在我头顶的桌面上爆裂,碎片落在面前的地面上,我一阵后怕。
从碎片看来,他刚才拿的也是花瓶,瓷的。
如果不是我及时躲开,那一下砸在我后脑勺上,最幸运也得把我砸成植物人!
这他妈是想要我的命啊!
砸碎两个花瓶,闫冯伟又转身走向对面。
我借这个机会,把头探出去,朝着上面喊道:“给我筷子!三根竹筷子!用煤气点着,扔下来!”
我并没有看到孟珍,只听她仍是压着嗓子,哭道:“我不能走……”
“呜……呜……”
听到这低吠声,我猛然醒悟,刚要再开口,闫冯伟已经又走了回来,将两个花瓶狠狠砸在桌面上。
我缩在桌子底下大喊:“柱子!坐下!坐!”
狗吠声一停下来,孟珍接着就问:“它不会冲下去吧?”
“不会!去找筷子,烧着了给我扔下来!”
第九十二章 时空错乱
第九十二章时空错乱
我让孟珍去拿筷子,却半晌都没听到动静,我喊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
随着闫冯伟的动作,面前花瓶的碎片都堆成小山了。
为了不被碎片溅到,我只能护住头脸,尽量往里缩。
当闫冯伟再一次拿起花瓶,转过身的时候,我开始觉得不对劲。
透过缝隙,我看到他露在外头的小腿,已经被飞溅的碎片划破好几处伤口。
有一处上面还插着碎片,看上去伤得十分严重。
就算是梦游,身体的感觉也还在,他伤得这么厉害,怎么就醒不过来呢?
我透过手指缝隙,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他的脸。
我发现他头顶的黑气,居然不在了。
他的眼睛是睁着的,但没有丝毫的灵动,表情僵硬,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花瓶砸落,我赶紧向后缩。
就在这一瞬间,我眼前突然一黑!
我以为眼睛受了伤,赶忙闭上眼,却感觉不到眼睛里有异物,也不觉得疼痛。
缓慢的脚步声再度响起。
我心想再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我还是先抽空逃出去,再想法子弄醒闫冯伟。
我睁开眼,仍然看不到东西。
打定主意,我也没犹豫,凭借印象,从桌子的一侧钻出,摸索到楼梯,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
等到了上面,我错愕的发现,我并没有失明。之所以在下面看不到东西,多半是灯灭了,而此时,透过厨房的窗户,就见外面天居然黑了!
我来的时候还不到中午,在地下室这段时间,最多也不会超过半个钟头,天怎么就黑了呢?
雨还在下,那就不可能是乌云遮蔽天日。
我想掏出手机看时间,翻遍全身,空无一物,不光手机不见了,钱包也没了!
掉在下面了?
不对!
怎么从我上来以后,下边就没动静了?
我疑惑的转过身,单是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天光,根本无法看清地下室的情形。
我对这宅子不熟,孟珍不在,我不知道哪里能找到手电之类的照明工具。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厨房的灯打开,再不济,打开煤气,随便引燃点什么,好歹先脱离黑暗再说。
我走到厨房门口,正想摸索寻找开关,忽然发现,外面竟似有着些许光亮。
发出亮光的位置,应该是客厅,但为什么是绿色的光,而且显得摇曳不定?
找到电灯开关,按了两下,没反应。
眼见外面光影恍惚,我只觉得奇怪,暂时放弃了点煤气的念头,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没走出几步,我就透过起隔断作用的橱柜空隙,看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客厅靠墙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八仙桌。
桌上摆着两个铜制的烛台,和一个香炉。
香炉里的香,散发着袅袅青烟。蜡烛燃烧,发出的光,竟然是惨绿色的!
蜡烛怎么会发绿光呢?
乍一看,那就是一张供桌。
可是,桌上并没有牌位照片,而是在香炉后方,摆放着一个花瓶。
花瓶约莫一尺来高,因为距离远,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就觉得瓶身很纤细,线条十分的优雅,给人一种像是古代淑女的感觉。只不过,在绿色烛光的映照下,花瓶的颜色显得有些古怪。
闫冯伟还在地下室,摆桌子点蜡的,就只能是孟珍。
我让她拿筷子,她为什么要做这些?
最要紧的是——她人呢?
我正惊疑不定,忽然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顺着声音一看,就见一男一女,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这两人的穿着都很古怪,都不是现代人的装扮,而像是从民国题材的电影里走出来的一样。
两人走到供桌边,男的拿起一个烛台;女的则将那花瓶抱在了怀里。
借着烛光,我看到男人的侧脸,心中疑惑到了极点。
这人居然是闫冯伟!
他不是在地下室吗?什么时候上来的?
我看不清女人的样貌,但是从背影看来,那应该就是孟珍。
这两口子,究竟唱的哪一出?
我忽然冒出一个有些恐怖的念头——这俩人该不会是邪门歪道,合起伙给我下套子吧?
闫冯伟或许根本就没有梦游症,而地下室还暗藏着其它通道,所以他才能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不经过厨房回到客厅。
可真要是那样,他们图什么?
就因为我早上在电话里说谎?
闫冯伟低声对那女人说了句什么,然后两人手牵着手,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我再没有思考的余地,只想弄清是怎么回事,于是等两人上到楼梯拐角,立刻就跟了上去。
我缩在拐角处,见两人到了二楼没再继续向上,而是沿着走廊朝一个方向走去。
等我摒着气跟上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人进了一个房间。
之前我由闫冯伟和孟珍带着,已经把整栋房子看了一遍,知道二楼的这个房间,是两口子的卧室。
我急于想一看究竟,两人前脚进房间,我就掂着脚尖快步到了门口。
我承认,我不是做贼的材料,更不是什么私家侦探。
我还是太心急了,以至于,才一走到门口,就和门内的一个人打了个照面!
闫冯伟正好转过身,看样子是想关门。
虽然已经很熟悉他这张脸,可看到他这身怪异的打扮,以及眉梢嘴角的微笑,我还是不自禁的一哆嗦。
奇怪的是,我和他之间并没有任何阻隔,他却像是看不见我一样,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想到地下室里的情形,我不禁怀疑,面前的闫冯伟和那女人,根本就不是真人,而是匿藏在这宅子里的幽灵!
揣测并没有让我退缩。
我来这里,不就是想弄清楚,这屋子里究竟有什么古怪吗?
闫冯伟既然看不见我……
心念电转间,我抢先一个箭步,迈进了门内。
这时,我忽然看到一个细节,瞬间不由的呆了呆。
这卧房我白天也看过,必须再次说明,闫冯伟两口子,真就是爆发户,品味绝上不了台面。
卧室是由两间屋子打通的,足有五十几个平方,家具多是欧式的,却又在中间,用中式的屏风隔成两个活动空间。
一进门,正对屏风的墙上,挂着个十分显眼的电子钟。
我发呆,就是因为看见了这电子钟。
上面显示的时间,竟是19点15分。
而显示的日期,居然是11月16号!
可我记得清清楚楚,今天明明是13号啊!
第九十三章 灶王香
疑惑间,闫冯伟已经关上门,转过了身。
我反应过来,让开一步的同时,快速的将两根手指插向他的双眼。
手指在距离他眼睛不到一厘米的位置刹住,他竟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现在可以肯定,他是真看不见我了。
再看看墙上的挂钟,我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闫冯伟对我视而不见,走到墙边,将烛台放在柜子上,继而走到了屏风后。
这时我已经确认,无论我发出再大的动静,甚至大喊大叫,也不会被两人发觉。
所以,也就放开手脚,从屏风的另一侧走了过去。
闫冯伟已经和女人并排侧坐在床边。
这时,借着摇曳的烛光和窗外透入的天光,我终于看到了女人的样子。
女人就是孟珍!
可是,她虽然有着孟珍的样貌,但眉梢眼角所透出的神色,让我明显感觉,她是另一个人。
花瓶被摆放在床头柜上。
两人偎依在一起窃窃私语。
我听不清两人说什么,可是越发认定——这个女人虽然和孟珍长得一样,但绝不是孟珍本人!
所有正常男人,无论平常是优雅还是粗鄙,在某个时刻的表现,都大同小异。
现在的闫冯伟,终于‘原形毕露’,才脱下自己的马褂,就迫不及待的去解女人的衣服。
我感觉口干舌燥,但到底没昏了头。
我发现一个在当事人看来很平常,在我看来却非常怪异,甚至是细思极恐的细节。
我在陈祖道家里,换过一套不属于我的衣服。
当时我就觉得,那褂子的盘扣,系起来很麻烦。
面前的两人,穿的服装看起来十分隆重,而且相当繁琐,特别是女人上衣的盘扣、暗扣,我看着都觉头疼。
但最多只有半分钟,女人的上身就只剩一个绣着鸳鸯的肚兜了。
而闫冯伟自己,就只剩一个棉布的大裤衩了。
我知道再接下来,就是绝对的少儿不宜。
可是,偏偏眼睛却挪不开。
正当我随着闫冯伟的动作,越发冲动的时候。
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喊道:“你没事吧?筷子拿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头顶传来的又一下爆裂。
我蓦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还缩在桌子底下。
地下室的灯并没有灭,刚砸碎花瓶的闫冯伟,又再往那堆花瓶走去。
我赶忙探出头,“筷子点着没?扔下来!”
“点着了!”
孟珍并没有直接往下扔,而是拿着点燃的筷子快步走了下来。
我急忙钻出桌底,一把抢过三根筷子,把其中一根横咬在嘴上,冲到尚未转身的闫冯伟身后,两手分别攥着一根筷子,将带着火星的那头同时插到了他两个胳肢窝里。
闫冯伟猛地抽搐起来,两个刚拿起的花瓶脱手落地,他却只从嗓子眼里发出“呃”的一声。
我来不及多想,拿下口中最后一根筷子,将他拨的转过身,直接将筷子杵在了他前额眉心。
“尼玛……”
闫冯伟狠推了我一把,姿势怪异的捂着脑门,一屁股跌坐在地,呲牙咧嘴道:“什么玩意儿,疼死老子了!”
我过去拨开他的手,见他表情不再麻木,眼睛也恢复了神采,忙说:“能走吗?先上去再说!”
“我去,我这腿上怎么回事?娘哎,我的花瓶怎么都摔了……”
我搀着闫冯伟上去,他还在问发生了什么,摔碎的花瓶是怎么回事。
等看清孟珍狼狈的模样,刹那间就不吭声了。
我把他扶到客厅的沙发坐了,回头问孟珍:“要你拿筷子,怎么那么久?”
“我们家筷子都是合金的,点不着,我去邻居家借的……”
孟珍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裤裙一边的裤腿,竟还撕裂了半截。
看看跟过来的栓柱,我一时语窒。
护主是狗的本性,听到我在下面叫喊,栓柱自然是要冲下来。
但孟珍认定闫冯伟是梦游,怕他被惊到,就只竭尽全力拦着栓柱。
好在栓柱不会轻易咬人,不然这两口子都要进医院了。
闫冯伟的腿伤,有一处十分严重。
我让孟珍换了衣服,开车带着两口子来到猴子的诊所。
一进诊所的门,皮蛋居然也在。
她也不说话,就只是斜眼看着我,一副很不怀好意的样子。
“猴哥,这是闫……闫大哥,他腿受了伤,右腿得缝针。”
猴子过来察看了一下:“怎么回事,这俩腿割的跟花瓜似的。还有脑门上这点,这是被火烫的吧?”
“那是我用筷子烫的。”我挥挥手,“你先帮他缝腿伤吧。”
“你们俩打架了?怎么连火筷子都用上了?”
“哎呀,你别废话了,赶紧吧!”我想掏烟,手伸进口袋,却摸到一样冰凉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之前闫冯伟给我看的那块阴阳鱼玉佩。
我把玉佩递给孟珍:“出事的时候,我随手就揣兜里了。”
孟珍说:“又不是值钱的东西,你拿着玩儿吧。”
来的路上,闫冯伟已经听她说了事情的经过,拨楞着脑袋说道:“兄弟,你这回可是帮了我大忙了。别说这玩意儿不值钱了,你就是要我的命……反正你要有事,我绝对能豁得出去!你就收着吧!”
想到事发前一刻,阴阳鱼的奇异反应,我不得不说:“这东西的价值我不敢说,可我感觉,这不像是一般的东西……”
“哎呀,让你收着你就收着,我都这样了,你还墨迹个什么劲啊?嘶……我这胳肢窝怎么也别扭着疼啊?”
我迟疑了一下,收起玉佩,说:“也是我用筷子给你烫的。我乡下的爷是卖野药的,他管梦游症叫失魂症。我见过他用筷子替人治病。”
闫冯伟拃着胳膊,呲牙咧嘴道:“那还真是……真是野路子,我是头一回听说,用筷子烫胳肢窝能治病的。”
一个声音忽然道:“筷子是灶王爷的香,人吃喝离不开灶火,要是中了邪,用祭过灶王爷的筷子,真就能驱邪啊。”
猴子看向我:“我阿婆,你头回来不就见过她老人家了?”
的确,黎平刚带我来的时候,就见过这三阿婆在街口烧纸。
三阿婆把大小两只碗放在桌上。猴子偏过头看了一眼,“哟,阿婆,今天什么日子,怎么想起包饺子来了?什么馅儿的啊?”
“韭菜虾米的。”三阿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看到一旁的皮蛋,老太眉笑颜开道:“皮丫头也在啊,正好,我再去捏几个饺子,你带回去跟你妈尝尝。”
皮蛋上前抱住她一条胳膊,笑嘻嘻道:“阿婆,我记得,你上回包韭菜虾米馅儿的饺子,还是在去年吧?今天我是不是赶上了?”
三阿婆笑道:“你就是不在这儿,我等会儿也得给你们送去。再过三天,就是阴日,是今年阴气最重的一天。你个小短命鬼儿哟,阿婆可不舍得你死啊。”
第九十四章 花瓶
三阿婆是来给猴子送午饭的。
听她对皮蛋说最后一句,我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
三天后,那不就是十六号?
跟着那邪异的新郎新娘进到二楼卧房以后,我就想到,两人不是什么鬼魅邪祟。
杨武刀留下的字迹有限,可以说是精简到极致,那某些在他看来不那么重要的,必然是很含糊的。
他在留给我的讯息中说,相语达到一定程度,是可以通过一个人的样子,很直观的看到即将发生在这人身上的事。
这一点,无疑是最吸引我的。
能预知未来发生的事,那不就是预见未来?
然而,直到我进到那间卧室,才开始明白,他所说的‘直观’,究竟是怎样一种概念。
那段时间,我其实一直都没离开过地下室。恍惚间所见到的,一如我最初看到林丹跟高和会出车祸一样。
只不过,车祸是恍惚显现的静态画面;这一次,就宛如亲身经历。
电子钟上的日期,是11月16。
这也就意味着,我通过相语,看到了三天后,闫冯伟和孟珍的经历。
“嘘~嘘!”闫冯伟忽然冲我挤眉弄眼。
我还没会过意,他就急着对正往后走的三阿婆说:“老太太,听你说话,你好像很懂点门道啊。我这几天时运不大好,你给我看看呗?”
三阿婆头也没回,边往后走,边自言自语般说道:
“老了,管不了闲事了。要说现在的年轻人,懂得用灶王香驱邪招魂的,可是不多了。但这么一来,就是跟那勾魂儿的东西结了仇了。唉,这种事,不是门子里的人,就不该管。可既然管了,就只能管到底,不然是会遭报应的。”
孟珍也是人精,听出她话里有话,忙道:“阿婆,你就帮我老公看看呗,就看看……”
说着想去拉住三阿婆,却被猴子横下拦住。
“我阿婆年纪大了,你们别烦她老人家了。”
他说的直接,孟珍和闫冯伟脸皮再厚,也不能再追着老太太了。
闫冯伟叹了口气,问我:“兄弟,你之前说让我请的高人,就是她吧?”
“不是。”
我算看出来了,这两口子都是精明人,经历了这么一档子事,终于肯相信,我之前说的都是实话了,所以才急着另请高明。
不过,俩人也很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我也是直嘬牙花子,三阿婆最后说的话,像是刻意说给我听的。管到底……我也得有那本事啊。
天底下没有后悔药,我只能对闫冯伟和孟珍说,我说的那人,本职是律师。如果需要,我可以替他们联络对方,但包括酬劳在内的细节,要他们双方直接谈。
两人连说没问题。
我拨通了白晶的号码。
电话刚一接通,白晶就问道:“是不是他来了?”
我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吕信,说道:“他的确开始行动了,但还没到不能控制的地步。我找你,是因为别的事。我现在工作的宠物店里,有两个客户,新家有点不干净……”
我刚大致说了情况,白晶就急了:“你好好上你的班,干嘛还去招惹麻烦?你知不知道,这种事不能随便管的!”
我把手机拿远了些:“这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有没有时间,见面再说?”
“没有!我现在外地,短时间内回不去!”白晶声音更大:“你现在已经插手了,无论那屋子里作祟的是什么,肯定不会放过你!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那就什么都别说。”我直接把电话挂了。
我是真想骂街,不是针对白晶,至少不是单纯的针对她。
我就只想混个文凭,然后找份工作。我没想惹是生非,可特么倒霉事一拨接一拨的找我!
我连拒绝的余地也没有,更加无处逃避!
孟珍小心的问:“这事很麻烦?人家不敢管?”
我摇头:“她去外地出差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闫冯伟哭丧着脸说:“媳妇儿,要不然……咱还是把这房出手了吧。”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问题不一定是出在房子上。”
我问两人:“你们是不是有一个特别细长的花瓶?”
我比划了两下,瞥见桌上的纸笔,干脆画了下来。
我绘画功底也就幼儿园水平,只是画出个囫囵个的形状。
没想到闫冯伟夫妇只看了一眼,就同时“啊”一声低呼。
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闫冯伟才对我说:“我年初倒是收过一个类似的,可我找专人鉴定过,那是假的。”
见他眼神闪闪缩缩,我沉声问:“东西现在在哪儿?”
闫冯伟仰脸望着我说:“嗨,虽然说是假玩意儿,也好几千收的,总不能打水漂不是?我把它放在店里,五一劳动节那会儿就给卖了。”
他转向孟珍一抬下巴:“我记得特别清楚,买家是个白头发的老洋鬼子。我还跟你嫂子争了好一阵,我说那是法国人,你嫂子非说是德国人……”
我随手把画撕下来,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对猴子说:
“猴哥,伤口处理好了就让他们结账走人。”
孟珍问:“那我们的事该怎么办啊?”
我笑笑:“什么事?你们不就是来看伤的吗?伤看好了,就走人啊?”
孟珍还想开口,闫冯伟把她拉到身后,苦笑道:“西洋镜都被人拆穿了,你就别再多说了。”
我冷下脸道:“我说过,我就是个兽医。是你们硬要我替你们看宅子的。我命都差点交代了,你们现在还跟我撒谎?这么着,我也不说废话。在我看,问题不在宅子,而是在那个瓶子上。我也帮不了你们什么,一句话,想要命的话,回去把那花瓶砸了,能扔多远扔多远。”
“砸了?”闫冯伟一怔,斜眼瞅着我,明显试探着问:“真砸了?那东西就算是仿的,就我那宅子,也至少能置办三处呢。”
皮蛋忽然插口道:“哎,小三,你还跟人说什么啊。我都看出来了,人家俩人,是把你当成惦记人家宝贝的贼了!”
我没再说话,坐到桌子后头,抄起筷子吃起了饺子。
猴子边洗手,边对闫冯伟和孟珍说:“缝好了,其它小伤,我给你开点紫药水,回去擦擦就行了。烫伤膏是从我这儿拿还是去药房买?要的话总共九十二,不要就八十。哎哎,你拿我饺子撒什么气啊,你给我留几个啊!”
闫冯伟站起身,拉着孟珍一瘸一拐的走到我面前,哭丧着脸说:
“兄弟,你真别怪我多心。你就回想一下,从早上你给我媳妇儿打电话,再到我家……你说的红脚印我是没看见,可你是直接就把我藏家底的地下室找出来了。这会儿你又说起这瓶子……我能不多想吗?我哪儿知道,我得这瓶子的时候,你是不是在边上看见了,回过头出老千计,想要我那瓶子啊?”
我把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嘴里,抬起头含糊的说:“旁的我不管,我就一个法子,回去把那花瓶砸了。”
闫冯伟兀自怀疑道:“你真不是为那瓶子?”
见我沉下脸,他忙道:“别来气,别来气!我是说……那瓶子真值大价钱呢。要不……要不我找下家,把它出手了行不行?”
我说:“东西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理都行。最后给你一句忠告:三天,你最多只有三天的时间。瓶子还在的话,你们夫妻俩会怎么样,我就不敢说了。”
闫冯伟咬了咬牙:“是不是我把瓶子摔了,我们就没事了?”
我呆了呆。
黄米量门是吕信教的;米上如血般殷红的脚印,让我不得不相信一些另类事物的存在。
我通过相语,看到一个花瓶。
现在印证,闫冯伟的确收藏着这么个花瓶。
可作祟的邪灵,真就能因为花瓶被打碎,灰飞烟灭,不再纠缠面前的两口子吗?
还有,三阿婆貌似提醒过我,我已经和那邪祟结了仇了。对方会放过我吗?
闫冯伟叹了口气:“你心里也没底吧?”
我只能是点了点头,说:“你等一下,我再找个专业的问问。”
我掏出手机,拨出一串号码,逐一删除后,把手机贴在了耳朵上:“喂!”
“喂!”听筒中很快传来吕信的声音,“之前怎么忽然挂电话?”
“没信号。”我随口道,“还是那户人家,我跟着黄米上的脚印,找到了暗室,到了下头,本家忽然出了状况……”
我将电话中断以后所发生的情形,详细的对着电话说了一遍。
片刻,就听吕信说道:“三七对吧,原来你对这方面根本就不了解。照你说的,本家的男主人并不是得了什么梦游症,而是在暗室里,被勾了魂了。
三魂七魄,各有其用,失了主魂的人,就如同行尸走肉,会做一些让人难以想象的行为。还好你懂的用灶王香追魂,要不然,再多拖延一阵,本家可能当时就要命丧黄泉。”
“怎么才能确定,是不是那花瓶的问题?”
我是没跟他提起通过相语看到的情形,只说怀疑邪祟附在一个花瓶上。
吕信忽然笑了:“哈,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事主才对。我只能告诉你,如果真是花瓶有问题,你把花瓶打碎,不光没用,还会更糟。古玩冥器的确是很容易寄附一些脏东西的。可是你要知道,对于人来说,那就只是物件;对于鬼魂,那等同是它们的家。把别人家给砸了,人家能不找你算账?”
第九十五章 双鱼玉佩
我被吕信一言惊醒,抬头问闫冯伟:“花瓶是什么时候得的?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倒霉的?”
闫冯伟反问道:“你真不是为了那瓶子?”
“你们可以滚了!”
我一直窝着火,这会儿更客气不起来了。
“别动气!别动气!”
闫冯伟抹了把脑门上的细汗,一咬牙说道:“那瓶子是白得的,根本就没花钱。我那宅子的前房主,是个包工头,压根不懂古玩。我头一次去看房的时候,一眼就看出那瓶子是好东西。他居然真的拿那瓶子来插花,随随便便摆在那儿。
他跟我说,该搬的都已经搬走了。剩余的家具摆设,包括那瓶子,我要是看得上眼就留下,看不上他就找人处理了。一听这话,我哪还犹豫,假装杀了杀价,当场就拍板把房买了下来。我专门跟他签了协议,只要他签了字,房子里所有的东西,就都属于我了。
其实为了买这房,我们两口子的老本都花差不多了,哪还有多余的钱装修。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家里好些家具都不搭调,那就是原先房主留下的,后头我又添置了些。我就只找人挖了个地下储藏间。”
我问:“这期间花瓶在哪儿?”
“房子一交接,我就把东西藏在三楼卫生间的马桶水箱里了。就是本家想找,也想不到我会把宝贝藏在茅房里。”闫冯伟有些得意的说道。
然后,他又腆着脸对我说:“你现在总该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留一手了吧?你一提那瓶子,我立马就想到,可能是原房主回过味来,知道明着要不回去,就派你来使阴招玩手段的。兄弟,这事真不能怪我不实在。你想啊,就早上,你莫名其妙给我媳妇儿打那个电话。当时我真以为你是世外高人,可事后越琢磨,就越觉得不大对头。你再是牛掰,也不能愣算出别人新换的手机号吧?”
我问:“你是上星期搬进新家以后,才开始倒霉的?”
闫冯伟想了想,使劲点了点头。
我再次把手机贴近耳朵,还没开口,就听吕信笑道:“我都听见了,你这个朋友,也是个人才啊。”
他道:“现在可以确定,出问题的不是宅子,而是瓶子。黄米量门,脚印完整且为血色,那就是有只至少百年以上的老鬼附在瓶子里。我记得你刚才好像说过,你那朋友,已经不是第一次……‘梦游’了。如果我猜得不错,他现在多半煞气遮蔽灵台,阳火羸弱不堪。如果不把瓶子的事解决,他应该撑不了太久了。”
“该怎么处理那花瓶?”
我嘴上问着,心里却想:这吕信果然心机深的很,听口气,明明就知道解决的办法,却非要等我问。我真要虚心请教,就得先欠他一个人情。
“问的真直接。”吕信哈哈一笑:“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我可不是聪明人。”
他一提到‘聪明人’,我立时就想起了陈祖道和赵伯清。
吕信笑道:“你我虽未谋面,却似深交。如果我在跟前,自然可以替你解决此事。时下我不在……这样,我教你一个法子,虽然不能将瓶中恶鬼诛除,但是应该能够将它暂时封印在瓶中,不能出来作恶。首先,你要准备一些东西……”
我拿起笔,将他所说的记录下来。
“大致就是如此。不过,对人对事,都需随机应变。你是聪明人,具体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谢谢。”
“不客气。”
吕信忽然道:“对了,你在什么地方?反正我近来无事,要不,我去找你?也好顺便帮你彻底了结此事。”
我猛地打了个激灵,“可别!我们现在在外国的唐人街。光是坐船,就要半个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件事还是我自己解决吧。”
“那好吧。反正这……这电话方便的很,有什么问题,随时打给我吧。”
“古大白!哦,再会。”
“哈哈,洋文而已,我能听得懂。”他跟着用英语说了声再见。
放下电话,我脸还在发烫。这家伙,英语发音居然这么标准。
如果还在学校,我不是能利用他帮我过四六级?
突发奇想的同时,我还有种古怪之极的感觉。
我就在这儿,我还是我。
可是,吕信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形式存在?
按童向南的说法,他是一种‘具有侵略性的意识’,那他现在的意识形态到底是怎么样的?
“哎,电话打完了?琢磨什么呢?”
皮蛋看我的眼神很有些怪异。
我回过神,撕下记录的清单交给闫冯伟,让他去准备罗列的事物。一天筹备不全,就不要再回新家。
夫妇俩前脚走,猴子后脚就问我:“你还会替人看事驱邪?”
“我会的多了,我还会隔着孕妇的肚皮,看怀的是男娃女娃呢!”我苦中作乐道。
猴子正色道:“我刚才听你说的有模有样,可别真是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这种事,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
说话间,三阿婆端来饺子给皮蛋。
猴子忙对她道:“阿婆,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三七,你见过的。他好像遇到点邪乎事,你帮他看看吧。”
三阿婆一言不发的端详了我一阵,摇摇头道:“我老眼昏花,哪能看出什么,但这孩子应该不是短命鬼。”
她直接对我说道:“孩子,你这次应该是不小心惹上那脏东西的吧?”
我忙点头,却一时无语。
她叹了口气:“只能怪我老太婆没能耐,帮不了你。唉,要是那混球在,这都不叫事。可惜,他不在。都这么些年了,那老混蛋也应该烧成灰咯。孩子,我真是帮不上忙,你只能是自己小心点了。”
她这段话有点让人莫名其妙,我不知道她说的‘混球’、‘老混蛋’是谁,但能感受到她的歉然,不禁有些感动道:“阿婆,您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我命硬,什么都扛得住!”
她点点头:“老话说‘只有见过鬼才怕黑’,年轻人吃点亏是好事,但要懂得吃一堑长一智。祸既然已经闯下了,肯定要有个结果。你是阿强的朋友,我本该帮你做些什么。可再过三天,就是极阴日,是妖魔邪祟最猖狂的日子。我现在去城隍庙替你上香求符箓,那至少也要到十七号五更鸡鸣才可以。来不及啦。”
听到她说‘求符箓’,我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阿婆,您是懂门道的。您能不能帮我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你给我看一眼。”
我把手插进裤兜,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我将那块玉佩拿了出来,却见玉佩竟然裂开成两半。
我多少有些懊恼。
这阴阳鱼或许是现代机器雕琢,看似精美,两条鲤鱼中间的空隙却极薄。
在地下室上蹿下蹲折腾那一阵,恐怕已经挤压折出了裂痕,这会儿居然一分为二,一块玉佩成了两条单独的鱼了。
“快给我看看!”
三阿婆一把将裂开的玉佩抢了过去。
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忽然面露喜色,“等着,都在这里等着,谁都不许走!皮丫头,你也不能走!”
她这次去后边,过了小半个钟头才回来。
“皮丫头,这个你拿着,一定要随身携带,睡觉也不准摘!”
她把一样东西交给皮蛋,却是裂开的那条黑色鲤鱼。
只是,鱼尾的部位系了红绳,上面还穿了一枚方孔的铜钱。
皮蛋愣愣的说道:“阿婆,这是人家的东西……”
“让你戴着你就戴着!”
三阿婆转向我,把一样东西塞到我手中。
同样是半块鲤鱼玉佩,却是用白色线绳绑的白鱼,不同的是,上面并没有穿铜钱。
没等我开口,三阿婆就先向我问道:“你拿这玉佩给我看,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异样?”
“是……是啊。”我不敢隐瞒,把在地下室看到鱼眼发光的事说了出来。
三阿婆先是面露疑惑,继而对我说:“你既然得到这玉佩,便是和它有缘;阴阳鱼一分为二,实属天意。白鱼乃是阳鱼,鱼眼发绿光,说明是有阴魂想要侵犯活人。你把它戴在身上,时刻留意它有否异样,见机行事,就能逢凶化吉。”
她说的虽然急,但却浅显易懂。
我忍不住问:“阿婆,这玉佩是不是很值钱?”
我虽然是穷光蛋,但实在没有白占人便宜的习惯。
不知道为什么,三阿婆从回到前面后就显得有些心浮气躁,摆着手对我说道:“就是一块石头,能值什么钱。行了,行了!我有话要单独跟皮丫头说,你没别的事,就赶紧回去吧。”
说着,竟然直接拉着皮蛋去了后院。
我和猴子大眼瞪小眼一会儿,猴子忽然起身道:“走,关门。”
“去哪儿?”
“去你家!”猴子脱下白大褂,边往光脊梁上套背心边说:“阿婆是年纪大了,但从来不会瞎说。她说你遇到事了,就真是有事。弟兄有事,我不能不管。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脾性,那两口子真要再找你,你铁定不会告诉我。从现在开始,我就二十四小时跟着你。真有什么,咱哥俩一起顶着!”
第九十六章 诡秘视频
第三天傍晚,闫冯伟打来电话,说东西准备齐了,问我什么时候能过去。
我看看时间,说这种事最好还是白天进行。
他沉默片刻,闷声闷气的说:“我觉得我撑不到明天了。能不能先碰个头?”
我听他语气不对,问他在哪儿。
闫冯伟说:“我们现在正打车过去,马上就到诊所那条路的路口了。”
“那行,不用去诊所,直接走到底,我在门口等你。”
挂了电话,约莫不到五分钟,门铃就响了。
“这么快?”
我和猴子对视一眼,去院里开门。
来的,却是皮蛋。
她背着手,一脸顽劣不化的斜瞅着我说:“三阿婆让我跟你说一声,要是没把握应付这件事呢,今天晚上就去城隍庙躲一躲,等到后天早上,再想办法解决。”
“今天晚上?”
“就是今天晚上,你可别忘了,过了今晚十二点,就是十六号极阴日了。”
我一拍脑袋:“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皮蛋忽然冲我摊开一只手掌:“赔钱!”
我一愣:“赔什么钱?”
“你家的狗把我的‘白狐大仙’咬破了,不用赔啊?”
“你还好意思说呢,我搬来头一晚,你就用那破气球吓我,我还没找你算账,还赔钱?”
皮蛋眼睛一瞪:“我那就是跟你闹着玩!不怕告诉你,我的‘白狐大仙’可是限量版。别啰嗦,一口价,两千!”
“你去抢吧!”我哭笑不得。
皮蛋哼了一声,抠着下巴说:“想不赔也行。你什么时候再去那光头家里,我跟你一起去。”
“扯淡!这不是闹着玩的,你别没事找事!”
我是真后悔,当初在诊所里说那些事。
现在好了,猴子寸步不离的跟着我也就罢了,这又多出来个凑热闹不嫌事大的。
皮蛋两眼望天,含糊的说:“你要不带我去,我就揭穿你的秘密。”
“我没秘密。”
我已经打算跟她翻脸了,这似乎是对付‘倒霉孩子’最好的方法。
皮蛋忽然往前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说:“上次在诊所,别人没看见,我可看的清清楚楚。你那电话压根就没打出去,对着个没拨号的手机装神弄鬼,你是存心骗人,还是得了精神分裂啊?”
我怔了怔,想起一件事,猛一拍脑瓜子:“真是让那光头佬给带沟里去了。”
“光头佬怎么了?”皮蛋八卦的问。
我正想说话,抬眼间,就见闫冯伟和孟珍正往这边走。
我只得先招呼两人进屋,皮蛋见缝插针,也跟了进来。
闫冯伟阴沉着脸,把一个提包交给我:“东西都在这儿,你看合不合用。”
我大致看了看,有些诧异,问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齐这一大包的。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闫冯伟干笑两声:“东台门是没几样真东西,可能在那儿开买卖的,哪个不是行家?哪个手里还没几样真玩意儿?我在东台门混这么些年,旁的不说,人缘总还过得去。我说有急用,哥几个还不都得帮衬一把?你放心,这包里绝对没假货。就连这灶王爷的画像,都是清道光年间的。”
“是正经东西就行。”
我点点头,见孟珍两眼红肿,问:“又出状况了?”
“嗯,冯伟他……他昨晚又梦游了!“
孟珍哇的哭了出来,“不不,那肯定不是梦游,他那是中了邪了!”
想到那天地下室里的情形,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闫冯伟绝不是单纯的梦游,我一个大男人,当天看到他那副模样,也还吓得不轻。很难想象孟珍一个人面对他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惊恐。
“行了,别哭了!哭要是管用,我把所有兄弟哥们都喊来,陪着你一起哭!”
闫冯伟烦躁的挥着手,走到我面前,小声说:“咱单独聊几句吧。”
见他冲我递眼色,我点点头,将他带到隔壁。
猴子不光为人仗义,而且有股说一不二的劲头,说跟我寸步不离,那就说到做到,跟着走了进来。
闫冯伟朝门外瞥了一眼,低声对我说:“昨天夜里是出事了,不过不只是我,这傻老娘们儿比我还严重!”
“怎么回事?”猴子问。
闫冯伟看了猴子一眼,掏出手机点了几下,递给我:“你自己看吧。”
我朝屏幕上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皱眉。
我倒不是针对闫冯伟,只要是精神正常的男人,都不会给其他男人看手机上现在显示的东西。他特意给我看,只能说明,昨天晚上真的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我迟疑着问他:“这合适吗?”
他横了我一眼:“有什么比命更要紧?我们是老夫老妻了……不怕给人看!”
我这么问,实在是因为,手机上显示的内容,太过少儿不宜。
那是一段视频,从静止的画面看来,应该是宾馆的客房,看设施,宾馆的档次还不低。
豪华的大床上,一男一女都没穿衣服,男的在下,女的在上,做什么就不必说了。
我和猴子对望了一眼,再看看一脸阴鹜的闫冯伟,最终还是点了播放……
“你们是不是忒王八蛋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突兀的在身后响起。
我和猴子同时条件反射的一哆嗦,我本能的点了暂停。
转过头,就见皮蛋在我俩肩膀头上探出脑袋,斜咧着嘴,两眼却是直勾勾的盯着手机屏幕。
“别他妈闹腾!我不想你们再看第二次!”闫冯伟暴躁道。
我和猴子再次四目相对,虽然没有语言交流,但我敢保证,看视频的时候,他绝对和我一样,不会有生理冲动。
猴子冲我点点头,“接着往下看。”
随着我手指的触碰,视频继续播放。
画面刚开始进入动态,皮蛋就‘切’的一声。
但是,下一秒钟,她就和我、和猴子,同时大叫起来。
我更是被视频中显示的内容,吓得抖手间将手机甩了出去!
闫冯伟一声不吭的过去捡起手机,回过头闷声问:“你们都看到了?”
我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猴子嘴唇哆嗦了好一阵,才颤声道:“怎么……怎么会这样?她居然有两张脸?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鬼?”……
视频总长不到五分钟。
最初,一男一女并排睡在床上,看起来还很正常。
但是,随着男人的一个动作,整个画风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男人只是翻了个身,由平躺,改为侧卧。
当他面朝女人的时候,女人忽然像是深吸了一口气。
画面中,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这一下动作在常人看来,可以说是古怪之极。
她闭着眼,不光提着鼻子,还张着嘴。因为动作幅度大,被子上半截都隆起的十分明显。
然而,她只是吸了口气,接下来,竟然就没再有延续的动作。
就是……她口鼻同时用力吸了一下后,整个人就不动了。就那么闭着眼,张着嘴挺在那儿。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和猴子对视了一眼。虽然都没开口,但从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出了对方的想法——她死了?
女人这时的样子,实在很像是刚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种情况,持续了得有将近一分钟。
突然,她猛地睁开了眼。同时,像是身下装了弹簧,手脚没动,人却一下坐了起来。
这时,她虽然张开了眼睛,但神情还很麻木。
昏暗中,女人略显僵硬的转动脖子看着左右,模样就像从沉睡中猛然惊醒,一时间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一样。
看到身旁躺着的男人,她像是受到了惊吓,身体明显一颤。
但很快,她的表情就起了变化。
她应该是看清了男人的模样,嘴角渐渐扬起,露出一抹浓重的笑意。
(看到这里,我不自禁打了个哆嗦。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念头——这女人绝不是孟珍,而是和我在地下室时,通过相语看到的那新嫁娘是同一个人!)
接下来,女人主动攀附到男人身上,像是蛇一样扭动着身体。
男人受到撩拨,很快进入了状态。
需要说明的是,男人虽然配合,但从头到尾都没有睁开眼。
可以肯定,视频没有静音。
但是,扬声器里只间或发出一些杂乱的声响,视频中的一男一女,即使在动作最激烈的时候,也没有发出声音。
这时,女人是背对着摄像头的。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却在她身体下落的瞬间,看到了最为恐怖的一幕。
因为动作,女人披散的波浪长发一直上下飞扬。
当她的头发再次向上扬起的时候,我看到她的后脑勺上,竟然露出了另一张人的脸!
第九十七章 分裂初始
“你真的看清楚了?”
闫冯伟向我确认。
我再次接过手机,视频播放结束,正定格在他最初交给我时显现的画面。
“这视频是你拍的?”
闫冯伟点点头:“新家不能住,老房子才租出去,我们只能住宾馆。你们不说我梦游嘛,这次我留了个心眼,把店里的摄像头拆了一个,装在了宾馆里。”
“其它的呢?”我当然不会以为,他就只保留了这几分钟的录像。
闫冯伟苦笑:“我这就够丢人的了,还需要看完整的吗?”
猴子抹着冷汗说:“这是我看过的最另类的‘片子’,我真不想再看第二遍了。”
我问:“就只这一段有问题?”
“就这段最明显。不过,这还不是最吓人的。”闫冯伟用力拍了两下光头,呲牙咧嘴的说:“就整个这一截视频……就这个过程,得有大半个钟头。我发誓,从过了四十岁,吃什么药我也没这么猛过。关键一点,要不是看了视频,我都不知道前头做过什么!
我就只知道,我一睁开眼,就那么靠着床头,坐在被窝里。小珍就靠在我身上,就那么仰着脸看着我!不怕你笑话,我们俩平常私底下还是挺起腻的。可是夜里头我一睁眼,一低头,正看见她仰着头、瞪着俩大眼珠子、对着我笑!我当时吓得都喊出声了!”
“然后呢?”
“然后小珍像是被我吓到了,浑身一打颤,也跟着喊了起来。再然后……再然后我们俩就谁也没敢再睡,就那么搂在一块儿,哆嗦到天亮。”
他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转过身对着门口。
门外传来“嘤嘤”的哭声,孟珍从一旁踉跄出来,“你怎么不跟我说啊……老天爷,我们没造孽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显然是听到了闫冯伟的话,扑到闫冯伟怀里放声大哭。
闫冯伟紧紧搂着她,咬牙切齿,两眼却也是通红。
我看了看时间,拎起提包说:“别磨蹭了,时间有限,我们现在就过去!”
猴子是铁定要跟去的,见皮蛋摩拳擦掌,我一阵头大。
“你能不能别跟着胡闹?”我向猴子使了个眼色。
我以为猴子会替我搞定她,不料猴子迟疑了一下,却说:“让她跟着吧。”
我诧异的看着猴子,他冲我微微摇头,接过提包,拉着我就往外走。
五个人,一条狗,才上了面包车,天就下起了雨。
等到达闫冯伟的新家,天已经黑透了。
闫冯伟咳了一声,问我:“要不要再给你那位高人朋友打个电话?”
我一听就有点来气,上回他跟我说,厨房里没信号,我就中断了和吕信的通话,结果差点把小命搭进去。
今天皮蛋倒是提醒了我,我跟吕信,只不过是借手机为媒介,我更加是利用手机,给吕信造成一种相隔甚远的感觉。吕信的意识就在我脑子里,我给他‘打电话’根本就不用信号!
我问闫冯伟花瓶在哪儿。
“就在地下室,我带你去。”
“你别去了!你就告诉我花瓶在哪儿,我自己下去找。”
我这么说,实在是因为,自打他和孟珍再进入这栋房子,已经变得很不对劲了。
见面时,我明明看到两人头顶的黑气又浓重了许多,可是一进客厅,不光黑气消失了,夫妇俩竟都还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的样子。
我不认为这是好兆头,倒是不自禁的想起一个词——回光返照。
“行吧!”
闫冯伟是真豁出去了,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藏宝库’的真正所在说了出来。
我半开玩笑的说:“保险箱里应该不只一个花瓶吧。要不要先列个清单,免得少了东西说不清楚。”
闫冯伟干笑道:“以前玩了命赚钱为什么?还不是想把日子过舒坦?现在,呵,兄弟,我把话撂这儿,只要能迈过这个坎儿,你要什么,只要我有,全给你都行!只要我媳妇儿好好活着,我什么都可以从头再来!”
“真没看出来,你这光头佬还挺爷们儿的。”皮蛋赞道。
我说:“事不宜迟,去顶层的阁楼。”
闫冯伟又再问我:“真不用给你那朋友打个电话?”
“不用。”
我是有苦自己知。
皮蛋不光提醒了我,和吕信通话不需要信号。更让我有种细思极恐的感觉。
吕信死了几十年了,换句话说,现在根本就没这个人。
白晶说是他残留的意识侵入到我体内,我却怎都无法想象,那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形式。
童向南让我人格分裂,虽然没完全按他教的方法做,但我应该算是成功的隔绝了这份不属于我的意识。
可是听皮蛋说的时候,我猛然想到,我的确是‘成功’了,可我在和吕信通话的时候,完全沉浸其中。
假设世界上真的有鬼,意识和鬼魅同样是无形的,我却是生活在现实当中。
相比起来,我更着重于担心——我要真是分裂出两种人格,那不就等同是神经病吗?
童向南现在已经移交到了监狱,我不可能随意见到他。
我能做的,貌似就只能是步步为营,能不招惹某人,就别去招他。
……
阁楼里,皮蛋见我从包里往外掏东西,忍不住问:“这些破烂玩意儿,都是从哪儿淘换来的?怎么还有瓦片儿啊?”
闫冯伟说:“妹子,这可不是破烂儿哈。就这些瓦片,年代最近的也是清代光绪年间的。就这十片瓦,碰上识货的主,最少得卖两万!”
“行了,别吹了,人要是没了,就是有两亿身家,那也是别人的!”
我边说边从包里找出卷尺,贴着地面测量,并用粉笔做下标记。
半晌,我站起身,指了指地上标画出的框架,对闫冯伟和孟珍说:
“你们最好先上趟厕所,把该解决的都解决了。等进了这个圈子,就算顺利,也要过了五更天才能出来。如果不顺利……”
“呸呸呸!一定顺!”闫冯伟使劲搓了搓光头,“我今天起来,到现在都没吃没喝,净抽烟了,不用去厕所。”
孟珍带着哭音说:“我得去一趟,我憋不住尿了都……”
第九十八章 老瓦片
闫冯伟陪着孟珍去了三楼的厕所。
我趁这个机会,按照吕信教的方法,将闫冯伟准备的十片老瓦,沿着标记摆放。
摆下七片,猴子问我,剩下的三片该放哪儿?
我随口说:“等他们进去以后,一片封门,另外两片,让他们顶在头上。”
皮蛋说:“你这法子可够稀罕的啊。整整一个晚上,就让人家两口子,坐在圈儿里,头上顶着瓦?那还不累死啊。要我说,你不如让他们躺下,把瓦片盖在脸上还能舒服点。”
我心里没来由的一动,“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啊?算我多嘴呗。”皮蛋含糊道。
闫冯伟和孟珍回到阁楼,孟珍眼睛红肿,显然是又哭过。
“我等下要是还想方便怎么办啊?”
“能憋就憋,憋不住就在圈儿里解决!这都什么节骨眼了,哪还有那么多顾忌!”闫冯伟指指瓦片围成的圈,问我:“我们待在这里头就行?别的不用干什么?”
猴子看看我,说:“你们先进去吧,然后一人顶一片瓦,再要怎么做,三七会跟你们说的。”
闫冯伟点点头,拉着孟珍就要往里迈。
“等等!”
我一把拉住他。
“怎么了?”闫冯伟又盯着摆放的瓦片看了看,陡地恍然大悟:“哦,明白了,房子搭好了,那就不能‘穿墙过去’,得走门儿!”
我本来还只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听他说到‘房子’,瞬时猛一激灵:“不对!你们不能进去!”
“你不是说要他们在圈儿里待到天亮吗?怎么又变卦了?”皮蛋问。
“绝对不能进去。”我摇摇头,“等我先打个电话。”
这次我没有打给吕信,而是老着脸皮,拨出了白晶的号码。
听筒里静默半晌,传来急促的“嘟嘟”声。
“没信号。”猴子把他的手机给我看。
皮蛋也掏出手机,同样无法拨出。
闫冯伟挠头道:“这儿最不方便的就是这点,平常信号就不好,这一下雷雨就更差了。那什么,要不你到外边去打?”
我快速的想了想,摇摇头,咬着下唇,又拨出一串号码,然后逐个删除。
“喂。”
“喂。”
听到吕信的声音,我加快了语速:“我在那栋宅子里,已经按你说的布置好了。”
“哦,那两人进去了没?头上盖没盖瓦片?”
“盖了。”我冲所有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着话筒说:“一切都是按你说的办的,接下来该怎么做?”
吕信立刻说:“点香!从现在开始,香火不能断!子时一过,把香炉里的香灰连同黄米全倒掉,换新的,重新点香,立刻烧纸!”
“好!”
我夹住手机,拿起一盒火柴,抽出一根,凑在话筒边“嚓”一声划着。
停顿了一会儿,将火柴甩灭。
没等我再开口,听筒里就又传来吕信的声音。
他很是郑重的说道:“记住,子时以前,香火一定不能灭。时辰一到,立刻换新的!”
“明白!”
挂了电话,我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猴子问:“你手机能打通?”
“出岔子了?”闫冯伟到底要圆滑世故的多,从我的表情和动作间已经看出了苗头。
我使劲闭了闭眼,睁开眼道:“我这个朋友居心不良,不能再听他的了。”
刚才皮蛋说把瓦片‘盖在’身上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大对头。
闫冯伟提到‘房子’,我才蓦地反应过来。
吕信让我准备十片老瓦片,把闫冯伟和孟珍围起来,还得是在正对着门的位置。
用来盛殓死人的棺材,又叫寿枋、老房,更有别名叫十大块!
按照吕信教我的方法,在门里摆放瓦片,摆成一个长方形……那不就是棺材的模样?
十片瓦八片底,一人头上顶一片,就等同是棺材盖!
按我老家的习俗,一棚丧事办下来,只有到了棺材下葬的时候,才会把棺材盖上。
屋中停棺,再在门口摆香炉点香,那就是设灵堂。
盖棺定论,要按吕信说的去办,这是要把闫冯伟和孟珍直接给发送了啊!
我以前见老白爷替人主事过,所以知道这些。
这些祖辈传下的规矩,各地大同小异,某些细节却都是不能违背的。
吕信懂得术法,那就更不应该反其道而行!
我刻意打电话给他,并且假装按照他说的去做,就是想试探他一下。
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用意何在,但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在说谎。
因为,虽然通话的过程中,他的反应听起来很正常,但我还是听出,他语气中不自觉露出的一丝得意。
闫冯伟急着问我:“你那朋友都靠不住……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虽然也开始六神无主,可是在我看来,他和吕珍此刻的神采,就好像新出生的婴儿一样熠熠生辉。
我望着两人,喃喃道:“人不可能一辈子一帆风顺,这俩人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忽然莫名其妙转运……”
心念转动间,我渐渐捋顺了思路。
我让他们等在阁楼,不要擅自行动。匆匆下楼来到车库,从开来的面包车上拿了一件老款的雨衣。
刚关上车门,就见猴子表情严肃的来到跟前。
我问:“你有话跟我说?”
猴子低声说:“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让皮蛋跟来。那是因为,我阿婆说,她就快要死了。”
“鬼扯!”我连连摇头,“她活蹦乱跳的,怎么可能就要死了?”
猴子盯着我说:“阿婆是神神叨叨的,但她不会骗我。她很疼皮蛋,绝不会拿这个装神弄鬼。我本来也不相信的,可是如果光头佬的那段视频,不是人为假造的,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我愣怔了片刻,缓醒过来,一把揪住他:“你既然相信,那就应该送皮蛋去医院!你让她来这儿干什么?万一真有什么,耽搁了的话……”
猴子说:“是阿婆说的。去医院没用,她只有跟你在一起,才有可能没事。阿婆说的很清楚,只要她能过得了这个极阴日,她就有继续活着的可能。”
第九十九章 密码
“你还不相信我说的?”
“这个时候,我信不信管什么用?”
我一把推开猴子,拿着雨衣回到阁楼。
我把雨衣丢给闫冯伟,从包里拿出两盏巴掌大小的红灯笼,点着以后,分别交给他和孟珍。
“披上雨衣,拿着灯笼去外面的露台。”
我眼珠转了转,继续道:“凌晨四点前,待在东南角,灯笼绝不能灭!”
孟珍朝灯笼里看了看,“这蜡烛头就这么丁点,能撑那么久吗?”
闫冯伟笃定道:“一定能!”
他转对我解释道:“这两截蜡头是我找一个盗墓贼要的,别看短,加了料的,至少能烧一天一夜。那姓臧的地老鼠早年欠我一个人情,他肯定不会坑我。”
“那就行,你们就按我说的做,看着灯笼,其它什么都不用管。还有,过了十二点,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就算是我喊你们,也不要出声。”
我让两人现在就去露台。
闫冯伟点点头,却又犹豫了一下,对我说:“兄弟,我实话实说你别生气。我知道你是真心帮我们,可我也看出来了,这方面你好像连半吊子都算不上。一句话,你尽力而为。如果不行……你……你们就走!咱们本来就不熟,你犯不着替我拼命!”
“你哪那么多废话!”
我把两人轰出门,回到屋子中间,将之前的瓦片一一捡起,走到桌旁,在桌子上重新搭建布置。
皮蛋凑到我身后,捅了捅我后背:“哎,我说你这人怎么有点狗脸儿啊?说变就变?我可还记得,在医院的时候,你可是想泡我的,结果出了院,就连个微信都不给我发了。这回也是,刚才你还跟个二瓜蛋子似的,这会儿怎么又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压低了声音问:“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真的精神分裂?”
我抬眼看向猴子,猴子冲我微微摇头,意思很明显——她本人并不知道所谓的极阴日,也是她的生死劫。
皮蛋是真闲不住,见我不说话,又指着堆起的瓦片问:“你这又是摆的什么龙门阵?用瓦片盖房?”
“不是盖房,是龛位。”
我对着尖顶的‘瓦片房’审视一阵,从包里拿出一块灵牌。
灵牌没有刻字,漆明显也是新上的,虽然不大,但入手很有分量。
我忍不住抬高声音问:“这灵牌确定是我要的?”
闫冯伟在露台上回答道:“绝对是正经的小叶紫檀!东台门西头刻章的赵瘸子给我弄的木料,东头棺材李的手艺,没实行火葬那会儿,老李真就是给人打棺材弄这个的!”
“看来你人缘是不错。”
我把灵牌放到‘瓦片房’里,又从包里拿出一串铜钱交给皮蛋。
“把这个收好。”
“这玩意儿是干嘛使得?”
我说:“这是五帝钱,可以辟邪挡煞。”
皮蛋扒拉着包看了看:“就一串儿?给我了,你怎么办?我可记得三阿婆说过,你才是对方的目标之一。”
我贴近她耳边低声说道:“你戴着五帝钱,我带着你,不就都安全了?”
不等她反应过来,我就把闫冯伟准备的香炉放在通往露台的门槛内,倒入黄米,点了三炷香插在里面。
猴子终于忍不住问:“还有没有别的家伙事?好歹给我一样,我这心里边直发虚。”
我掏出一把尺许长,像是工艺品似的木剑,抬高声音问:“这剑真是桃木的?”
闫冯伟在露台上回应道:“必须是!这可是隔壁老王家镇宅用的!”
跟着又声音抬高了八度:“不是我家隔壁,是在我隔壁开店的那个老王!”
“那不还是隔壁老王!”猴子看着桃木剑直搓手。
我随手把木剑插进后腰,从包里掏出个陶土盆递给他:“猴哥,你就待在楼上。看着香炉,千万不能让香火断了。这盆儿你也看好了。一会儿甭管我上没上来,你只要听到我喊‘烧’,你就把包里的纸钱点着了往盆里续。”
“我给烧纸?”猴子斜眼瞅着我,“用不用我给摔盆儿啊?”
“别闹!你要真想摔……”
“我摔你大爷!”
……
我招呼皮蛋一起下楼,来到一楼的厨房。
下到地下室,里面还是一片狼藉。
皮蛋看着满地的碎瓷片,问我:“光头佬以前是在景德镇开买卖的?不然哪来这么多瓷器?”
“没,他老婆最早是开花店的……”
我一边给她讲述房主两口子的恋爱史,一边蹲到第二个货架前,把最下一层的一排纸箱逐一搬开。
掀开铺垫的五夹板,再撬开下边的地板砖,立时就看到一个暗藏在地下的保险箱。
“光头佬是属老鼠的吧?这么会藏东西?”皮蛋拨楞着脑袋感慨,“他长得是砢碜了点,不过要听你说,他其实还挺重情义的。就刚才,他让你别管他那会儿,我都有点感动了。”
我扭脸说:“你别管我,你走吧!”
皮蛋瞪着眼,干张嘴不出声:‘滚!’
咫尺间看着她如画般精致的面容,我忍不住往她脸前凑了凑:“知道武则天吗?慈禧太后知道吗?”
“你们兽医可能历史差点,但应该不全是白痴吧?”皮蛋偏着头和我对视。
我又朝她靠了靠:“别扯闲白。有句话叫做——女人不狠,江山不稳。你就老实说,你爱江山吗?”
她不说话,只是斜眼睨着我。
我退了少许,比了个兰花指点着自己的腮帮子:“我美吗?”
“噗……”
皮蛋终于再也绷不住,笑着搡了我一把:“你有溜没溜?赶紧干活吧!别忘了上头还有俩正在外面淋雨喝风呢!”
我也忍不住笑了:“那秃头也真是够可以的。不光会藏东西,还设这种密码,也不嫌肉麻……”
我边说,边在保险箱的数字键上点了一串号码,跟着嘴里念叨着“爱江山,更爱美人……”依次按下每个字开头的拼音。
“砰”一声轻响,保险箱弹开了一条缝。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打开,看看里头都有什么宝贝?”皮蛋边说边把头挨了过来。
我深吸了口气……
片刻,皮蛋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你干嘛呢?干嘛不出气儿?你吓唬我呢?”
“呼……”
我长出气道:“我憋的不是气,我憋坏呢。你要是再靠近一点点,我肯定就亲你脸上了。”
“我看你是没鼻子没脸啊!”
皮蛋照我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别墨迹了,赶紧拿那花瓶吧!”
我是想开了。
我对这个女孩儿,见头一面,就有种一眼万年的感觉。
起先我担心的是,我现在诸事不顺,还随时可能丧失自我,所以强忍着尽量不跟她多接触。
是猴子提醒了我。
这个我一见钟情的女人,已然病入膏肓。
这并不是说,给了我什么偏面的自信,也绝不是以同病相怜为基础,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我现在之所以变得主动,甚至有‘轻佻’的嫌疑。
只是因为,我忽然觉得,综合所有因素,全部现实加起来的残酷,都无法和时间的流逝竞争……
“我……我喜欢你……”
我匆忙说了一句,同时手忙脚乱的拉开了保险柜。
我不知道皮蛋有没有听清我的告白,也来不及看她的反应。
因为,保险柜打开的瞬间,一股阴风席卷而出,直扑上了我的面门……
第一百章 五度空间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阴风吹的睁不开眼,慌乱间避无可避,只能是大喊一声:“躲开!”
一只手拉住了我的手,我还没站起来,被这只手一拽,向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只觉一阵眩晕,使劲甩了甩头,睁开眼看清状况,浑身猛一激灵。
我所在的竟已不再是先前的地下室,而是明显到了另一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不大,但所有家具摆设,都不是现代的。
我就坐在屋子中间的地板上,所看到的一切,都让我有种置身在旧时代的奇异感觉。
“哎,咱们怎么一下跑这儿来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才发现手里还握着一只小手。
一扭脸,就见皮蛋正满脸诧异的瞪着大眼睛盯着我。
我蓦地反应过来,我们不可能一下子转换到别的房间。
眼前所见,十有**又是因为相语导致的!
可皮蛋怎么也跟来了?
杨武刀留下的记载中,可没说还能带其他人进入相语啊?!
皮蛋想要松开手,我赶忙用力握紧她,“别撒手!”
“为什么?你占我便宜啊?”
我摇摇头,拉着她站起身,仔细打量这房间。
皮蛋到底是女孩儿,挨近我小声问:“咱们刚刚不还在地下室吗?怎么一下子跑到这儿来了?这屋子……好像不是现代的,难不成咱穿越了?”
“别瞎琢磨了,不是穿越,是……”
我想说这种场地的转变是相语造成的幻像,并非真实,可话到嘴边,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
之前同样是在地下室,我头一次通过相语,看到了三天后,也就是十六号可能会发生的情形。
可那到底还是在闫冯伟的家里。
但是眼下——我可以肯定,他家绝没有这么一个房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皮蛋越发胆怯,声音也有点发颤。
我感觉到她小手的温润,心里的疑问瞬间都抛诸脑后,“这肯定不是穿越,如果非要有个解释……”
我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书,问她:“你有没有听说过第五度空间?“
“什么意思?你当拍科幻片呢?”
“按照传统物理学概念,我们所在的是三维立体空间。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认为,空间和时间是可以相互转化的。三维空间加上两个时间维度,就是五度空间。”
我对皮蛋说:“你只要知道,五度空间和现实中的三维空间是相互交叉的就行了。我们现在人还在地下室,但是意识却到达了第五度空间。在这里见到的一切,之后都会在现实中发生……”
“咳咳!”
话说一半,拉着的床幔内突然传出两声男人的咳嗽。
皮蛋吓得向后一缩,我忙对她说:“别怕,在这个空间里的人,看不到咱们,也听不到咱们说话。”
我说这话其实都有点亏心,所以下意识把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程度,并且拉着皮蛋躲到了一面屏风后头。
皮蛋抬眼斜视着我,小声说:“我看出来了,你不光是精神分裂,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嘘……”
我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听到有动静,把眼睛凑到屏风相连的缝隙处往外看。
床幔的一边拨开,一个穿着棉布内里衣裤的男人坐到床边,两手撑着膝盖,朝着痰盂里啐了一口。
“这不是光头佬吗?”皮蛋在我下方,同样看到了这男人的模样。
我缩回眼睛,拉了她一把。
她一脸诧异的和我对视,小声道:“光头佬怎么长头发了?”
从床上坐起的男人,看模样,的确很像闫冯伟。不过闫冯伟是光头,而这人却有着浓密的头发。
我无法回答皮蛋的问题,心里更是狐疑到了极点。
男人的这身打扮,我倒是不觉得太奇怪,可真要是他,一个光头长出这么长的头发,那至少得小半年的时间。
即便相语再神奇,又怎么会看的那么久远?
还有,我怎么觉得这房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里怪气?
“你这就要走了?”外面传来女人的声音。
我示意皮蛋先别多问,看看情况再说。
透过屏风,只见床上又坐起一个女人。
她同样穿着贴身的小衣,小鸟依人的伏在男人背上。
从这个角度,我能够看到她的侧脸。
这女人并不是孟珍,不光长相比孟珍好看,而且年纪也比孟珍小,看上去最多不到三十岁。
不对!
我突然意识到刚才被忽略的一点。
那就是——不光女人年轻,男人的样子虽然像极了闫冯伟,但年纪绝对比闫冯伟要小很多!
男人仍是双手撑着膝盖,像是愣了愣神,才开口道:“走了,早点走,跟家里知会一声,好早点过来接你。”
女人把脸贴在他肩上,轻笑两声,笑容很有些凄然:“我权当你说的是真的吧。”
男人猛一皱眉,回身间一把捏住她的下颚:“什么叫权当是真的?你拿我说的话当放屁呢?”
女人眼中透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你真要娶我?”
男人越发气恼,却是一下将她横揽到了腿上,“我姓林的从来说一不二,更不会对自己的女人撒谎!这趟回去,我会把你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我爹。”
“别!”女人急道:“你让他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就行了,千万别跟他说我是干什么的。不然他一定不会让我进门的!”
男人哈哈一笑:“你想多了,我家老爷子没你想的那么古板。而且,我也不可能瞒骗他老人家。再说了,你到这门子里营生,是为人拐骗,和那些个只认钱的小妖精不一样。要不然,我也不能看上你。”
见女人眼中似蒙上一层雾水,他捧起女人的脸庞,在女人唇上轻吻了一下,温柔却不失坚定道:
“乖乖在这里等着,最迟不过八月中秋,我就来接你回去。”
女人一怔:“要那么久?”
男人在她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干笑道:“我他娘的把钱都撂在你们这儿了,回老家的路费还得现打兑。你放心,就算不坐车,用走的,来回这一趟,一个月也够了。我可还急着领你过门呢,你在这儿多待一天,我他娘的心里就不舒服一天。”
我顿时醒悟过来,怪不得房间里脂粉气这么重呢,听男人的话音,敢情这里是勾栏院,是做皮肉生意的所在。
女人没再说话,垂眼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男人推开她,迈步到一旁,取过一个皮箱,打开后,拿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的解开后,将包裹的事物放在桌上。
女人也整理好衣服走了过来,问:“这是什么?”
“是宋朝的听风瓶!”男人冲她一笑:“不过是假的。”
女人白了他一眼:“你说你家世代做古董生意,怎么还会让假货打了眼?”
男人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说:“傻婆娘,谁告诉你假的就不值钱了?真正的听风瓶,现今是否存世,都难说的很,若是真的,都可以买下半个奉天府了!这瓶子虽然是仿的,却是明朝天启年间汝窑所出,不说价值连城,换你们这半条街的买卖还有富裕呢。”
他重新将瓶子包好,珍而重之的交给女人:“现如今我该当的都当了,唯独这样东西,那是绝对不能轻易折现的。我现在把它交给你保管,既是定情信物,也是要你安心等我来。”
第一百零一章 回到过去
女人急道:“这东西这么贵重,我可不能要!你赶紧收回去,带回家吧。”
男人板起脸道:“我这趟回去,势必有些艰难,把它带在身边,反倒会招来祸患。我说过,你是我的女人,这东西由你保管,会更稳妥。”
女人迟疑了一下,把包裹放到桌上,急匆匆走回床边,从床下拿出一个匣子。回到桌旁,把匣子往男人怀里一塞:
“这是我所有私攒的积蓄,你拿去做路费,瓶子你带走,我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男人打开匣子看了看,长叹了口气。
女人泫然欲泣道:“我才来这里两年,就只有这么多了,不够的话……你等等……”
她匆忙摘下耳环,男人未接,忽然放下匣子,一把将她紧紧的搂进怀里。
“砰砰!”
敲门声突兀的传来。
我瞬间一阵恍惚,眼前一花,再看外面的天已然黑了。
没等我再凑眼向屏风外观瞧,就听皮蛋一声低呼。
感觉到她指甲掐进我手背里,我赶紧拉了她一把。
昏暗中,就见皮蛋满脸惊恐,一只手朝着屏风指点。
我透过屏风向外看,也是心头剧震。
房梁上竟吊着一个人!
惊魂稍定,见屋里没有旁人,我拉着皮蛋走了出去。
借着窗外透入的月光,仰头观望,吊死的这人,赫然就是之前跟男人定下终身的女子!
女人一身素服,再没了之前那股风尘气息,却也没了生命的迹象。
桌上摆着一物,正是男人交给她的听风瓶……
“她怎么死了?”皮蛋声音发颤。
我看向窗外,明月当空。
我喃喃道:“如果今天是八月十五,她就有寻死的理由。”
皮蛋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那个渣男没来接她!”
我默然不语。
我和皮蛋都听到了男人对女人的承诺。
女人把所有的积蓄都交给了男人,更是把心给了他。
然而,男人并没有遵守承诺。
女人一无所有,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欺骗更能伤害一个人的……
皮蛋眼睛都瞪红了:“王八蛋!我还以为光头佬就是长得丑,没想到他人这么渣!活该他被鬼迷,他就该死!”
“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他就是个背信弃义的王八蛋!是个骗子!用一个破瓶子,骗光了女人的钱!他骗财骗色!”
皮蛋是气糊涂了,我还没失去理智。
不过,诸多的疑问纠缠在一起,也令我的大脑无法正常思考。
皮蛋越说越气,抓起桌上的瓶子,狠狠摔向地面。
我并没有听到瓶子碎裂的声音,只在她瓶子脱手的瞬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等到清醒过来,两人已经双双回到了地下室里。
“怎么一下又回来了?”皮蛋发懵的问。
“那得问你自己干了什么!”
杨武刀留下的记载中,并没有详述一些细节。
但我已然想到,通过相语进入所谓的‘异度空间’,并不能真正和那个空间里的人和物体产生交集。
一旦试图改变什么,结果就会导致我们回到现实当中。
想明白这一点,我又去看保险箱,却发现里头除了几个大小不同的纸包,并没有那个瓶子。
皮蛋也看清了保险柜里的情形,“花瓶呢?”
她蓦地打了个哆嗦,贴近我小声道:“瓶子里附着的,该不会就是那个女人的鬼吧?”
“就算是,东西也不会自己长脚跑掉。”
我仔细看了看刚才搬开的纸箱,伸手摸了摸,看看手指,拉着皮蛋起身。
回到阁楼,猴子问我:“不是去拿花瓶了嘛,东西呢?”
我径直冲上露台,“闫冯伟!你还想作死到什么时候?!”
闫冯伟和孟珍缩在雨衣下,双双看着我。
半晌,闫冯伟才开口:“兄弟,真是那瓶子的问题啊?”
“拿来啊!”我大声道。
两口子对望一眼,孟珍才战战兢兢的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正是那个瓶子!
“你们想死别害我!”
我一把抢过瓶子,回到阁楼中,挪开灵牌,小心的将瓶子摆到‘瓦片屋’里,再将灵牌摆在前头。
皮蛋后知后觉的问:“瓶子是王八蛋光头佬拿走的?”
我阴沉着脸道:“不是他还有谁?就算东西长了腿,什么鬼能从里头把保险柜打开?”
露台上传来孟珍的哭声:“不是他,是我……我们买完这房,就不剩什么钱了,我们就指着这听风瓶翻身呢。我刚才说上厕所,就是下去拿这瓶子去了,这都是我的主意……”
皮蛋恼怒的大声道:“你们会没钱?你问问你男人,他骗了那女人多少钱?他又知不知道,被他骗财骗色的那个女人,已经上吊死了!”
孟珍似乎愣了一下,紧跟着竟也大声道:“不可能!你要说他外边有女人,我信!是男人就没有不好色的!可你要说他骗女人钱,我一万个不信,他就不是那样的人!”
“都别闹了,外边的,看好灯笼!灯笼灭了,你们谁都别想活!”
我拉住想冲出去的皮蛋,“你也消停点!你就不动动脑子,想想有什么不对劲?”
“还不对劲呢……你不也都看见了?就是这死光头骗了那个……”
“那个什么?技术工作者?”我瞪了她一眼,“你好好想想,那屋子的布置、两个人的穿戴、说的话……全部都不像是这个年代的。最重要的一点,你确定那个男的就是光头佬本人?”
皮蛋一怔:“那不是他?听你这么说,那个人不光有头发,而且年纪好像也比他小一点。”
“不是小一点,是小太多了!”
猴子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怎么又跑出个‘技工’来?这屋子里还有别人?”
我把和皮蛋一起见到的情形,简短的对他说了说,同时也不断整理着思路。
猴子听完,连连摇头:“你说的我听着都邪性,现在哪还有逼良为娼的啊?还把积蓄给男人做路费,你以为那是现代杜十娘呢?”
皮蛋说:“我可以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按他的说法,我们通过第五度空间看到的情形,就算还没发生,将来也一定会发生!可是……光头佬长头发可以理解,他怎么还越活越年轻了呢?”
我想了想,沉声说:“人不可能越活越年轻,唯一的可能,就是我们看到的不是将来,而是过去。”
第一百零二章 替我活着
我话才出口,闫冯伟就在露台喊道:
“兄弟!没证据的话不能乱说!不怕告诉你,我外头是有女人!不光现在有,以前也有过,他妈老爷们儿就离不开娘们儿!可我从来都没有花女人钱的习惯,更不会骗财骗色!现在不会,过去也不会!那种下三滥的事,我就干不出来!还有!我是遗传的秃顶!小时候头发就稀,不到二十岁就‘平顶山’了,我从那会儿就理了光头!”
“外头那女的是谁啊?我认识不?”孟珍冷不丁问。
闫冯伟随口道:“你也认识,就他妈跟咱斜对门脸的那谁……”
孟珍的嗓门一下抬高了八度:“好啊!你个王八蛋,居然真在外头养女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他妈居然跟对门邻居勾搭上了!”
“这一对儿活宝……”我气笑了。
先前闫冯伟还想拿钱堵我的嘴,让我‘看破别说破’,别提女人的事。现在好了,他自己招供了。
我想了想,再次提醒夫妻俩,别只顾着吵架,看好手里的灯笼。
见我盯着门口的香炉,猴子忙说:“放心,我一直看着呢,不等烧完就点新的了。”
再看看瓦片屋下的瓶子,我向外问道:“这瓶子真值钱吗?”
闫冯伟似乎是忍着痛,从嗓子眼里回答道:“这是明代天启年间仿制的宋代听风瓶,嘶……你个煞笔娘们儿,别掐了……东西是仿的,可也值老鼻子钱了!要不然我媳妇儿也不能这个节骨眼上,还顾着它呢!”
我问:“这东西要是放在以前……在民国的时候,能值多少钱?”
闫冯伟答道:“那得看买主识货不识货,要是碰到识货的主,最少也得换两千个银元!”
“两千个银元?”皮蛋愣愣的问我:“那合现代得多少钱?”
猴子说:“那应该能把咱们家附近的两条街全买下来了。”
皮蛋更加发懵:“那在民国,替一个……一个‘技术工作者’赎身要多少个银元?”
猴子也被她问愣了,掰了一阵手指头,干脆说:“就你们家,或者我们家那一栋屋子怎么都足够了。”
“这瓶子真要这么值钱,那就不是骗财骗色!”皮蛋看着我说。
“我说兄弟,这都怎么个事啊?你能说点我能听明白的不?”闫冯伟在外头问道。
“我也想弄明白……”我喃喃道。
皮蛋忽然抓住我一只手,挨近我,有点鬼头鬼脑的小声说:“要不,咱再去一趟五度空间?”
我心中苦笑。
杨武刀说是给我留了‘秘籍’,但除了那份遗书还算叙说的清楚,留在书中夹缝的内容,对于常人而言就如同天书。
我算是由他开蒙,也反复看过‘秘籍’,到现在还是只能算管中窥豹,只得皮毛。
与其说每次是我利用相语窥探未来,倒不如说是被相语主导。
所谓的相语之术,在我现在看来,就像个臭流氓,不分场合、不分什么事,想调戏我一下就忽然蹦跶出来。
这让我越发怀疑,杨武刀在写下秘法的时候,已经受了老年痴呆的影响,没能将最关键的部分记录下来。
连半吊子都不算,我又怎么能主动通过相语去观测一些事?
我心里这么想着,却一脸正色的冲皮蛋用力点点头:“开启去到第五度空间的通道,需要一定时间的间隔。我感觉就快差不多了。”
皮蛋火气上头的时候是真冲,可一旦消了火,脑子却灵光的很。
只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就甩掉我的手,悻然的说:“蒙谁呢?我怎么就觉得,你比光头佬还不是东西呢?”
“光头佬,看好灯笼!”我赶紧岔开话题,又点了三炷香,插进香炉。
看着门外漆黑的夜空和珠帘般的雨幕,忽然回想起很早以前发生的一件事。
“不对……不对……肯定缺了,肯定是缺了!”
“缺什么了?”闫冯伟和猴子同时问道。
闫冯伟道:“我都是按你列的单子准备的,连灵牌都是双份的!你现在跟我说缺物件?”
猴子倒是冷静,问我:“缺什么?现在去准备还来不来得及?”
我摇摇头,反问他:“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邵憨子那件事?”
猴子说记得,问我:“你想到什么了?”
我说:“那次我吃了两回大席,吃第二回的时候,老白爷找到我爷,说前一天晚上出那样的事,除了因为厌胜,十有**也是正赶上邵憨子的头七。”
猴子的记性极好,点头道:“我记得你说过,邵憨子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六七天了。”
我说:“第二天我和我爷还是留在邵憨子家里。因为老白爷说,人死以后,头七夜里,是要回家的。”
皮蛋忽然呵呵一笑:“我们这儿也有这样的说法,我确诊那天,还跟妈开玩笑说……说我死以后,头七回来,不能看到她哭,不然下辈子我就不做她闺女了……”
我横了她一眼:“别瞎说,快往地上啐唾沫!”
皮蛋揉了揉眼睛,不以为然道:“才不呢!”
“胡闹!”
“噗!”我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双手合十,念叨道:“小孩子胡说八道,有怪莫怪……”
皮蛋怔怔的看着我,忽然一把揪住我衣服前襟,斜视我问:
“在地下室,打开保险柜前,你跟我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我脸猛一热。
和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对视片刻,一咬牙道:“我说……我喜欢你!”
皮蛋的脸明显一红,就像是抹了过厚的胭脂,却仍是揪着我不放:“然后呢?”
我也是脸发胀,“看着你我不敢说,你闭上眼,我偷偷说给你听。”
见她真的闭上眼,长长的睫毛不安分的颤动,我迅速的低下头,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说完了。”我感觉浑身都在发抖。
皮蛋缓缓睁开眼,又盯着我看了良久,忽地悻然道:“我死之前,你不准像光头佬一样找别的女人!”
“呸!”
我又狠劲往地上啐了一口,直视她大声道:“你要非得瞎说八道,那咱就公平点!我要是死在你前头,那你还好好活着、替我活着!”
第一百零三章 送行
猴子叹了口气:“我说,你们俩能不能先别肉麻了?怎么不得先把眼皮子底下的事办完,再说旁的?”
我脸一热,忙说:“那次邵家开二道席,老白爷又再私下找到我爷,说前一晚发生那样的事,基本证实,那晚应该就是邵憨子的头七。邵憨子当晚回魂,因为厌胜的缘故,带了邪祟回家。我爷和老白爷联手,把邪祟赶走了,也破了厌胜,但邵憨子的魂,却没能去它该去的地方。所以,要想彻底解决邵家的事,就得想办法,把邵憨子送走,把他给超度了。”
“超度?”猴子挥了挥手,“你先前不是说,要把瓶子里的脏东西封印了吗?怎么改主意了?”
我说:“之前说要封印瓶子的不是我。我以为那人真想帮我,后来发现,他好像是在骗我。直觉告诉我,如果按照他说的去做,结果一定不会是我们想要的。”
“骗你?他为什么要骗你?”皮蛋看我的眼神很是古怪。
那自然是因为,在场的人当中,只有她留意到,我并没有真的拨通手机。
我说:“这件事回头再跟你解释,现在也来不及再想别的办法,只能是放屁装竹筒——全靠蒙了。”
我告诉猴子和皮蛋,老白爷超度邵憨子当晚,我也在场,眼下咱就彻底摒弃某人教的法子,照搬老白爷的办法。
猴子担忧道:“这种事咱们都不懂,光是照葫芦画瓢,那能行吗?”
“我看行。”皮蛋瞥了我一眼,小声叨咕:“反正神也是他,鬼也是他。”
闫冯伟倒没吹牛,除了灵牌和五帝钱、桃木短剑,其余东西他都准备了双份。
我先是将原本放在门口的香炉,移到了灵牌正前方。
然后拿出一捆蜡烛,点燃四根,分别安放在房间的四个角落;将剩余的蜡烛,从桌上的瓦片房开始,用卷尺测量距离,分两列直延续安放到门口。
猴子终于忍不住问道:“我很早以前见过阿婆这么点蜡,可蜡烛不是应该摆在门外面吗?”
“头七当晚,蜡烛摆在门外,是给死去的亲人照亮,接他们回家。现在我们不是迎接,是送行。”
我边解释,边拿出黄米,撒在两排蜡烛中间。
闫冯伟在外边喊道:“兄弟,事到如今,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不过……你现在能不能去楼下,拿两件厚衣服给我?这一到晚上,天变凉了,我还没什么,你嫂子身子单薄,我怕她撑不住!”
“不行!”
我拿了陶土盆,走上露台,将土盆摆在正门口的房檐下。走到闫冯伟和孟珍面前,将两人的灯笼接了过来。
闫冯伟拉着孟珍起身,问我:“计划改变了?我们不用在外头喝风了?”
“灯笼不用拿了,你们俩还得在外头。”
我看看孟珍,稍一犹豫,冲闫冯伟努努嘴:“把雨衣给她,你站到雨里,把全身淋透。”
闫冯伟愣愣的看了我一会儿,咬牙点点头:“成,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我媳妇儿没事就成!”
说着把雨衣整个裹在孟珍身上,替她拉好拉锁,攥着双拳走到了房檐外头。
“淋湿以后,还回原来的地方,缩在那儿别动。”
回到屋里,皮蛋和猴子同时凑到跟前,皮蛋小声问我:“你是不是故意整光头佬?”
我说:“超度邵憨子那晚,我爷让邵家的所有近人把棉袄脱了,去到院子里,拿雪往头顶上拍。我当时问过他类似的问题。他把我训了一顿,他说:什么都可以拿来玩笑,唯独这种事不能乱来。”
猴子点头道:“我阿婆也是这么说的。我记得她说过,亲人替死者守灵,之所以披麻戴孝,一方面是对死者的尊重;但最主要的,还是素服孝衣能在一定程度上遮挡活人的阳火。”
“嗯,如果说真有鬼,那也是人死后变成鬼。头七回家,是因为放不下,要再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家和亲人。我爷当时对我说:死者头七回魂,本是为了了却执念。可一旦执念过于深重,就有可能试图接触生前亲近的人。阴阳相隔,人鬼殊途,或许死者只是惦念亲人,但活人多数是承受不住的。活人一旦接触过多的阴气,轻则大病一场,严重的话会因此丧命。”
后半截是爷的原话,当时我似懂非懂,等年龄大些,就只当那是迷信的说法。
然而,眼下为了保命,却是不敢不信了。
爷当时给我解释说,头七回魂的亡灵,还处于一种半清醒半混沌的状态,有辨识亲疏的本能,但更容易被亲人的阳气吸引。
爷让邵憨子的家人穿着单衣,用雪拍头,就是要削弱他们的阳火,避免阴魂靠近。
皮蛋听我说完,神色有些黯然。
我咳了一声,说:“我记得那天晚上,老白爷特意找人画了两张画,贴在两扇院门上。画里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两人都是一手提着红灯笼,一手挑着鞭炮。”
猴子不禁问:“这又有什么说法?总归还是办丧事,怎么能贴这样的画呢?”
我迟疑了一下,说:“当时我没问为什么,可是我记得,画才贴上去没多久,就有人发现,画里两个孩子的脸,都被撕破了。但是很多人都能证明,一直就没人去碰过那两幅画。”
“后来呢?”皮蛋仰脸看着我。
“后来我爷就直接现糊了两盏红灯笼,又从本家亲戚里挑了个小女孩儿,给了我俩一人一盏灯笼,让我们代替画里的小孩儿,站在门口。”
我把一盏灯笼交给皮蛋,冲她眨眨眼,缓步走到门后,转过身面朝着她。
皮蛋眼珠转了转,走到右边,却眯起眼睛盯着我,一副‘我看你能耍什么花样’的架势。
猴子反应过来,有点无措道:“就这样?没旁的了?那我干什么啊?”
“你的任务是看着香炉。”我挑着灯笼指了指门外的陶土盆:“还有烧纸钱。”
猴子一脸窘态,抖手道:“干嘛非让我干这个?要不咱俩换换?”
“你还是男孩儿?”我眼睛低垂,斜向他两腿间。
猴子一愣之下,反应过来“噗”的笑出了声:“你还是那什么……”
随着时间的流逝,屋里屋外所有人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猴子时不时看表,更多的时间是盯着香炉里的香。
皮蛋一直背靠着墙,低垂着眼帘,像是在想心事。
良久,外面的闫冯伟终于忍不住问道:“三七!真要这么耗到天亮?”
我抬眼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再次回想当年那晚,保守道:“你就照着天亮等吧。”
感受到门外透入的凉意,我问皮蛋:“冷不冷?”
皮蛋恍然看向我,微微摇头。
我转向猴子:“猴哥,差不多了,烧纸吧。”
第一百零四章 病发
猴子提着烧纸走到外面,把袋子放在一边,掏出打火机,点了几次,却怎么也点不着:“这纸钱是不是受潮了?”
“用这个。”
我递给他一盒火柴。
只划了一根,立马就点着了。
猴子问我:“要不要喊本主收钱?”
“你知道本主叫什么?”
我让他别多说,只管往盆里续纸钱。
猴子加快了速度,火焰升腾,很快在火盆上方形成一个气流的漩涡,将燃烧的纸灰打着旋的卷到空中。
我看向瓦片房,低声说道:“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我知道你死前受了委屈。可既然已经离开了人世,无论有什么怨恨执念,都应该放下了……你收了钱,就上路吧。”
我看看电子钟显示的时间,心说:只要能挨过子时,局面就基本定了。希望顺顺利利,千万不要出岔子。
皮蛋好像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眼盯着瓦片房,让她再说一遍。
她抬高了声音:“我说,为什么用打火机点不着烧纸?”
我听她说话莫名的含糊,扭脸看清她的模样,心猛然一沉。
“你流鼻血了!”
“又流血了?”
皮蛋像是才发觉,立马仰起头,“快给我拿纸……”
一句话没说完,后背往墙上一靠,向地上滑去。
我急忙过去扶住她,她眼皮向下耷拉着,长长的睫毛不断颤动,像是想要努力睁大眼睛却怎么都无法办到。鼻子里更是止不住的汩汩往外冒血。
我再也顾不上旁的,把灯笼一扔,紧紧抱住她,“猴子!叫救护车!”
猴子已然看到了这一幕,把烧纸丢在一旁,慌乱的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没信号!”
“我xx妈!去下边、去外头打!”
我肠子都悔青了。
上次在医院,我已经更深入的了解到皮蛋的病情。医生护士私下里都说,她能活这么久,实在是个奇迹。
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永恒的奇迹!
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
我恨不得掐死猴子,更加怨恨自己。
三阿婆都说皮蛋快死了,我为什么要同意她跟来?为什么不坚持送她去医院?
猴子着急忙慌的跑下楼。
闫冯伟浑身湿漉漉的跑到门口,见状也是大惊失色:“这小妹子怎么了?”
我哪顾得上跟他说话,伸手从门外抓了把烧纸,小心翼翼的替皮蛋擦鼻血,魔障似的反复念叨:
“你没事的,一定没事,你才答应做我女朋友……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闫冯伟愣了愣,忽地跳脚道:“你他妈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送她去医院啊!”
我被他一言惊醒,抱起皮蛋跌跌撞撞想往外走。
“小珍,别窝着了!出事了,赶紧的,一块儿跟着去医院!”闫冯伟在身后喊了一声。
我抱着皮蛋下到车库,刚把她放到车上,闫冯伟忽然把一个手机伸到我面前,“你刚才掉的,有人打电话找你!”
“还接什么电话……”
“他一定让你听,他说他知道怎么才能救皮蛋!”
我猛一怔,接过手机贴到耳畔,听筒里立时传出一个男人快速且不失沉稳的声音:
“我知道你那边发生了什么,如果你现在坚持送裴小凡去医院,到不了医院她就会死!想救她,就听我的,立刻带她回阁楼!”
“胡闹……”
“听我说!”对方猛地打断我道:“我是孙景!”
我浑身一震。
对方紧跟着说道:“我现在离你所在的城市,相隔一千四百八十公里,但是今晚你们所做的每一件事,我都和亲身经历一样!你应该能想到这是因为什么!”
“你用相语跟踪我?”
“不是你,是裴小凡!”
孙景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明显放缓了语速:“在医院的时候,我看过裴小凡的病历。你应该也很清楚她的状况——医生救不了她。如果你想她活着,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她或许还能再多活一阵子。”
“你想我怎么做?”我终于完全回想起孙景的身份,也意识到他说的是事实。
孙景立刻道:“带她回阁楼!然后我会教你接下来怎么做。”
我快速点了免提,把手机塞给闫冯伟,把皮蛋从后座抱了下来,走出两步,蓦地想到一件事:“这里信号不好……”
孙景再次打断我道:“我会用我的方法帮你,不需要手机。”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想改变命运!”
……
回到阁楼,我把皮蛋放进小沙发,拿回手机,已经断线了。
闫冯伟瞪眼看着我说:“我是信邪,但不是迷信。这女孩儿病成这样,你还不送医院……你是不是疯了?”
“我以前不信邪,现在——信!”
我一遍遍拨打着刚才那个没有标注的号码,却始终无法接通。
孙景,是一个罪犯。
在我眼里,他算是十恶不赦。
但是,我没有忘记,他上次在电话里说过,他和我是同门,而且入门比我早了整整三年!
现在我虽然还不能把持利用相语,但是他或许已经能够通过相语,看到我所看不到的东西。
或许,这个我所不齿的混蛋,才真的具有逆转未来的能力。
关键两点:他提醒了我,皮蛋早已病入膏肓,突发病状,除非医护就在旁边,还有可能抢救过来,否则,在送医过程中,有太多因素会令病患的状况更糟糕……乃至中途死亡。
另外,如果孙景的功力真达到了,能够对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施加相语的程度,那他就应该知道,皮蛋现在只在生死一线间。
明知道人快死了,他何必还要多此一举?
他如果这个时候还要撒谎,那就真是脑子有问题,最终招致的结果,就只能是多了我一个死敌!
“二十一……”皮蛋忽然抬了抬手。
“我在!”我赶忙把她搂进怀里。
她的眼睛仍不能完全睁开,却是靠在我怀里,竭力仰着头,已然黯淡的目光和我对视良久。
她突然笑了:“对不起,我骗了你……”
“骗我什么了?”我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替她抹去鼻血。
“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皮蛋笑意更浓,嘴角却不自觉的间断抽搐:“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可是……我舍不得我妈。我……我临走之前,答应和你交往,是想……是想让你替我照顾我妈,我不……不喜欢你……”
第一百零五章 前世今生(上)
闫冯伟叹息一声,道:“傻妹子,你当他是傻子吗?我都能感觉出来,你是真喜欢我这兄弟,你这么说,无非是不想让他为你伤心。”
皮蛋笑容变得苦涩,艰难的抬起手,将手掌贴在我的脸颊上:
“我没想到会这么快。你就当……就当今天是一场梦吧。等我被抬上救护车,你不要上车,回过身,数一二三,梦就醒了。”
我握住她另一只已然失去暖气的手,涩声道:
“是梦,可是一旦开始了,除非过完这一辈子,否则永远也醒不过来。”
皮蛋还想再说什么,闫冯伟急道:
“行了妹子,少说两句吧,咱一定没事的哈!我跟三七才认识不久,但我看得出来,他重情义,是个爷们儿。你为了他,也得撑下去哈!”
他抹了把眼睛,“其实吧,男人和女人说是就那点事,可有的人,就只是对上一眼,那就是一辈子,不是谁说忘就能忘了的。就说我跟你嫂子,认识他之前,我也是风流小伙。可是第一眼看到她,我就认定,这辈子就是她了。
我有过不止一个女人,可他妈就只这一个傻娘们儿,她得个病、受点伤,我比她还难受呢!就这回这档子事,刚开始我是真害怕,可看完那录像,知道她也中了招,我忽然就不怕了。我就想着,真要是过不去这个坎儿,我就死她头里。
我死了变成鬼,就跟那听风瓶里的狗东西死磕!能保住我女人的命最好,要是万一俩人都死了……那就等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我说什么都要找到她,还跟她在一块儿!”
“你说的都是真的?”一个声音问道。
孟珍不知何时出现在阁楼外,她个子本来就小,整个人裹在阔大的雨衣里,站在已经熄灭的火盆前。
她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她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闫冯伟。
“你个傻娘们儿,都到这个份上了,还傻待在外边干什么?赶紧进来吧!”
闫冯伟说着,就想过去拉她。
我突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抬眼看向墙上的电子钟,猛一激灵:“别过去!”
闫冯伟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我:“怎么了?”
“她不是孟珍!”
“你说什么?”
“总之……你别过去!”
我也说不出所以然,因为,那仅仅只是一种感觉。
皮蛋忽然病发,我六神无主,上下折腾这一阵子,已经过了十一点。
虽然还没有到十六号,但我记得老白爷说过:
夜晚子时(十一点到凌晨一点),是一天当中阴气最重的时候,也是一些东西最爱出没的时段。
闫冯伟到底年长,经历的事多,虽然表情难看,但还是站在原地,向孟珍问道: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孟珍冷笑一声:“凤城,凤霞胡同。”
闫冯伟浑身一震:“你不是小珍!”
“呵呵,我是小珍,一直都是,只是你早已忘了。”
“我不管你他妈是谁,我们夫妻俩跟你无冤无仇,你要是单纯的想害人,尽管冲我来,别搞我老婆!”
闫冯伟双拳攥的咯咯响,脑门上的青筋都鼓出来了。
我看了看屋子四角的蜡烛,全然没有变化,再看桌前的蜡烛和黄米,竟也全无异样。
虽然看不清孟珍的脸,但从她说话的口气可以肯定,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孟珍,而是被邪祟附了体!
瓶子里的邪灵不肯走我布设的‘正路’,而是直接去搞孟珍,这事多半是不能善了了。
皮蛋扯住我的腮帮子轻轻捏了捏,“她是不是就是咱们看到的那个女人?”
我赶忙道:“应该是。其实我跟你说的第五度空间……那是我胡诌的。我们之所以能去到那个地方,看到那些,是因为我学了相术。相语……相术只是针对人,如果那个女人和这件事没有牵连,我们不可能看到她。”
皮蛋“嗯”了一声,虚弱道:“可以的话,帮帮她吧。她现在不是人,但我能感觉到,她当初为了长头发的光头佬自杀……到现在,她也还是不想伤害光头佬。”
“她为了我自杀?”
我只一门心思在皮蛋身上,闫冯伟倒是比我要冷静,问我道:“你之前说的那个事,都是真的?可是我虽然知道有凤城这么个地方,但从来没去过啊?我真是从二十岁以后,就一直是光头,也没戴过假发啊?”
他疑问的同时,我突然发现,皮蛋的眼中居然透出光彩,虽然仍显黯淡,但比之前要明显好许多。
我心里怦然一动,难道这听风瓶里寄附的邪祟,对闫冯伟夫妇来说是劫难,对皮蛋却意味着生机?
想到这一点,我竟‘意外’的冷静下来,想到一个细节,抬高声音对门外的女人说:
“我相信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没有害之前的房主,单单纠缠这两口子,是因为你真的和他们有仇怨?”
闫冯伟急道:“我他妈跟她没仇!我们没害过人!”
“你闭嘴!”
“你去……”皮蛋捏着我脸的手下滑,在我胸口轻轻推了一下,“去帮光头佬……也是帮那个可怜的女人。”
“那你等我一下。”
我咬咬牙,起身走到闫冯伟跟前。
虽然拉近了距离,仍然还是不能完全看清楚孟珍的脸。
“我们烧了纸,点了蜡,铺了路……我们做了什么,你全都看到了。你应该知道,我们这么做,只是想帮你。”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害……你。”孟珍回应道。
她这样说的时候,中间明显停顿了一下。
这让我突然有种难以形容的不祥感觉。
莫名的压迫感令我下意识加快了语速:“我知道你不想伤害闫冯伟,既然不想害人,为什么不去你该去的地方?”
‘孟珍’冷冷道:“未知就里,勿劝人善。这件事和你无关,既一无所知,就不要多说了……”
“我知道!”
我急着打断她,心念电转间,猛地一咬牙:“我不光知道你和闫冯伟有什么恩怨,还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孟珍’冷笑:“张妈妈说的不错,天底下的男人没一个靠得住,人嘴两张皮,为达目的,瞎话张口就来。”
说话间,她突然转过身,不急不缓的向前走去,同时无比的幽怨道:
“既然男人靠不住,那我就靠自己,我一定会得到我想要的,也会让某人亲身体会到我所承受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