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灭门
我接下来叙说的方式,和陈祖道很像,不过比他更简练,更像是流水账。
实际到了这个时候,阳春面已经起了我预期的作用。
陈祖道心里已经认定——我就是吕信的转世。
所以,他才会对我显得小心翼翼,甚至有几分惧怕。
我绝对是不会亲口承认的。
事实是,在通过相语看到一些场景,继而想到细节的时候,我心里就认定
——就算吕信真是被那财主拐卖的,他也比那财主还该死。
套话归套话,但我绝不会假借自己不齿的人的身份。
所以,简短的叙述中,以及后续和陈祖道的谈论,我对吕信都只直呼其名。
故事的另一个版本,仍是从那晚陈祖道带着火油翻墙而入开始。
他才一进去,就被从绣楼里出来的吕信给拿住了。
吕信和他‘惺惺相惜’,没痛下杀手,回绣楼拿了衣服给他替换,然后两人就一起去前街吃面喝酒。
吕信告诉陈祖道,认出那财主就是多年前拐带自己的人,直言要灭对方满门。
陈祖道是小恶不以为恶,大是大非上却算是嫉恶如仇。
最主要的,是之前吕信对他手下留情,他等于是欠了吕信一条命。
听吕信详述财主的罪状,陈祖道当场就气炸了肺,宣泄的方式,就是一碗接一碗的喝酒。
吕信也因为回想起悲惨往事,喝的多了。
两人越说越近乎、越喝感情越深。
然而,这个时候,吕信突然向陈祖道提出一个请求。
这个请求就是——让陈祖道仍回去财主家放火。
陈祖道自然没口子的答应。
于是,天明之际,财主家后院真的着了火。
这把火并没有烧毁财主家全部的房子,甚至只是烧了一个角落,宅子本身都算不上有太大损毁。
但是,因为这把火,就真正导致接下来几天之内,偌大一个家族,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
陈祖道脸色绝不好看,却拍着桌子说: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我就只是放了一把火,只烧了一根廊柱,那家人前后不到七天,就死得死,被收押的被收押,整个家就散了。我是后来才知道造成这结果的原因,一半是我想到的,另一半,是小弟主动给我解释的。”
我冷笑:“你知道了真相,还认为你没做错?”
陈祖道摇头:“我是有些后悔的,可转念想来,虽然是财主一人作恶,却害得小弟半生孤苦。让他全家丢人现世,用性命偿还小弟和其他被迫害的人,即便手段狠辣些,过分吗?!这样算起来,我还觉得不解恨呢!”
白晶终于忍不住道:“我大概想到了一些状况,可我还是不明白,那一把火,怎么会导致那么严重的结果?”
我说:“绣楼下的柱子,从上到下淋满火油,一着起来就直烧到了二楼。
吕信是晚饭前在水缸里下的药,天明之前,药效应该过了。
着火就要救火,救火的最大目的,还是救人!
一帮男女老少,全部跑到后院。第一时间想把财主家的小姐从绣楼里抢救出来。
结果是,抢救的人还没上楼,就看见火光当中,二楼闺房里的人冲了出来。
一个是没出阁的小姐;另一个却是绝不能擅越后院的护院保镖!两人还特么都光着屁股,被楼下十几双、甚至更多人看着跑下楼……”
焦桐忽然打起了手语:
‘说不通,如果是这样,把那护院打死就是了。本家小姐……家丑不可外扬,打死了也不为过。单是这样,不至于让这户人家破人亡。’
我一指陈祖道:“他的出现是个意外,如果他当晚不在,即便不放火,吕信也有法子把全院子的人引到后边。
没错,在旧社会,家声大过天。为了维护声誉,杀个把人,再让所有知道内情的人封口绝对可以。”
我放下手,仍是逼视陈祖道,一字一顿:“可是,如果绣楼里出来的不是两个光屁股,而是更多个,这事再想封口可特么就难比登天了!”
陈祖道低垂着眼皮,有些含混道:
“我点完火没立马走,在对角墙根蹲着呢。绣楼里总共跑出来四个人,没全光着,但也衣衫不整。一男两女跑下了楼,另一个女的,直接从二楼头冲下跳了下来。还有……还有一个女的。绣楼的主人、财主的闺女,据说是在屋里上吊了。”
我端起酒碗,看着里面深棕色的液体,“然后……你伸张完正义,就又回到前街的早点铺,继续喝酒吃面,还吃了两笼汤包?”
见陈祖道垂目不语,我冷笑一声:“一男四女,男的,是护院,你换的衣服,就是他的。”
“嗯,上吊的是小姐;跳楼的是财主的正房老婆;跑下来的……”
“去你妈的!”我一碗酒狠泼在他脸上。
焦桐猛然起身,却被陈祖道一把摁住肩膀,硬压得坐回了椅子里。
我无视焦桐对我怒目相向,转向白晶:
“你觉得,还有必要跟他聊吗?”
白晶已然起身,气淋淋道:
“陈祖道,你今天真是让我开了眼了!虽然知道你不是主谋,可……你……你也真不是个……”
她到底是没能把某两个字说出来,一把抓过皮包,扭身就往外走。
等白晶出了门,我才施施然起身,转过身,边往外走,边扬了扬手:
“我先回去养养嗓子,等白晶气消了,再和她一起来看你。”
……
“什么玩意儿!都他妈什么玩意儿!”
白晶终于还是忍不住爆发了,跳脚骂道:“怪不得那个混蛋说:‘贼就是贼,什么盗亦有道,都是放屁’!”
“哪个混蛋啊?又是你那个医生前男友?”我背着手边往前走边道,“他要这么说……我真不觉得有毛病。”
“少跟我提他!不然把你另外一边嘴也撕烂!”
我一把拉住她,“我去……”
她转过头怒目相向:“想动手?你是个儿吗?”
我摸了摸喉咙,顺手抚了下才伤愈不久的嘴角,“白律师,你刚才是不是也喝酒了?”
“是啊!怎么啦?”
“先别横,你就先跟我说,咱怎么回去?!”
第七十七章 问诊
看到车子,白晶也反应过来。
我们两人都喝了酒,没法开车。这地方又极偏僻,恐怕网约车也叫不到。
“啪!”
身后传来一下击掌声。
焦桐走了出来,冲我打手语:‘我送你们。’
“那最好。”我把车钥匙丢给他,让白晶先上车。
我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高和的声音:“歇够了?那就来局里找我。”
我说:“能麻烦你帮个忙吗?”
高和沉默了一会儿,“你让三七跟我说!”
我一愕:“我就是三七!”
“你是三七?你声音怎么这样?”
“我就是三七。”我除了觉得喉咙疼,倒真没觉出声音和平常有多大差别。
高和道:“你想干嘛?工作的事?”
“不。”我忙道:“我能不能见见童向南?”
“什么时候?”
“方便的话,越快越好。”
“我安排!”
上了车,我向焦桐报出一个地址。
白晶立刻道:“去看守所干什么?”
我说:“去看心理医生。”
“童向南?”白晶点了点头,“虽然说,他是存粹的唯物主义者,但他的分析能力实在很强。你能想到找他帮忙,倒是没跑偏。”
“我找他,是因为向他咨询不用付咨询费!”
……
到了南城看守所,高和已经等在那里了。
焦桐停下车,向我打手语:‘我在外面等你。’
转上了高和的车。
高和上下扫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脖子里:
“怪不得嗓音变了呢,脖子怎么回事?让人给掐的?”
“出了点小意外。高哥,这次真麻烦你了。”
“得亏你是今天打来的,换了明个再想见童向南,那就真是费事了。”
高和把车开进大门,告诉我说:
童向南被判了两年七个月,明天一早就要转去监狱了。我今天打给他,倒真是巧了,他本来也正想着再向童向南了解一些情况的。
另外,付安生到案后,倒是什么都招了。但那老家伙,大字不识一箩筐,却要求替自己做精神鉴定。
我嗤之以鼻,说付安生根本不是精神有问题,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老不修、老下三滥,而且是那种自私到极点,奸猾到极致的人。
一间单独的会面室里,我终于再次见到了童向南。
他的眼伤已经好了,精神倒是比之前还要好些。
他先是跟高和、白晶分别打了个招呼,然后微笑着对我说:
“我刚才还在想,高队应该会把你带来。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觉得,我们一定会再见面。我的直觉一向都很准。”
我开门见山:“童医生,我最近遇到点事,有些问题,想向您咨询一下。”
童向南目光在我颈间停留了一阵,抬起眼和我对视:“说三句话。不需要说你想要问的,就随便说三句。”
说完,他转向白晶问:“这小朋友学校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白晶刚要回答,他就用手点了点我:“你不用管我,说,现在就开始说。”
他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我有点不知所措,想了想,说:
“一趟民国时期从湖北开往广州的火车。”
“第一句!”童向南伸出一根手指。
我继续道:“一个贼的卧室里,挂着一幅仕女图。”
童向南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苏州的一栋老宅失火,当晚就死了两个人,甚至更多。过后,七日内,家散人亡。”
童向南收起手指,看向一旁的高和:“你应该有问题要问,你先。”
高和冲我一挑眉毛:“你是扫把星附身了?怎么又碰上死人的事了?”
我摇头:“是死了人,但那至少是八十年前的事。”
高和“哦”了一声:“那就不归我管了。”
童向南盯着我看了足足有一分钟,忽然沉声问我:“你是谁?”
我不禁皱眉:“你什么意思?”
童向南摇了摇头,看向白晶:“他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白晶和他熟识,但似乎也不怎么习惯他现在的说话方式,迟疑了一下,说:
“他经历了很多,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童向南点点头,才又转向我,口气缓和了些:
“坦白说,从你进来后开口说第一句话,我就觉得你不怎么对劲。我刚才要你随便说三句话,是想测试一下你的精神状况。在那之前,我向白晶问了一个问题,是刻意引导你、给你提示。结果是,你所说的三句话,给我的感觉就像——你是另一个人。”
“诶诶,我插一句!”
高和叩了叩桌子,“童大夫,你这么测试,会不会有误导的嫌疑?假设一个人正处于彷徨的中心点,你这么下结论,很可能会导致患者的精神更加偏离吧?”
“看来高队也对精神学有一定认知,但说句大言不惭的话——你是业余,我才是专业人士。”
童向南一只手捋着右边的耳垂,向高和问道:“你认为他最关心的是什么?”
不等高和开口,他就蓦地转向我,再次冲我比出三根手指:“你最应该关心的三件事,一是学业;二是经济状况……”
他忽然笑了:“上次我们见面,我的一只眼睛是受了伤,可如果我没看错,你应该是喜欢那个叫裴小凡的女孩儿吧?学业、生活、感情,你一点都没提到。这也就说明,你的精神意识已经偏离了正常。所以,我对你做的测试,虽然不能拨乱反正,也不会让你更混乱。”
我点点头:“看来我找对人了。”
童向南似乎有些得意,摸着下巴笑道:
“你不是想向我咨询吗?开始吧。放心,我妹妹童丽茹是杀了人,但是你帮她洗刷了不属于她的罪责,在某种程度上还了她清白。所以,你是我的恩人。即便是在我办公室,我也不会向你收费的。”
我片刻没有迟疑,问道:“一个人的脑子里,会不会有两个人的意识?”
童向南眼珠似乎停顿了一下:“只有外行人才会问的这么不专业。我们业内人士,通常是将你所说的‘意识’,替换成‘思维’。”
见他慢条斯理,还一口一个‘专业’、‘业内’,我不禁有些烦躁。
刚要开口,他忽然道:“现在我就当你是我的病人,医生只需要问你哪里不舒服,而不是由你来判断病状。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配合我,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
第七十八章 催眠(上)
这次见面,我才发现,童向南貌似有很多习惯性的小动作。
就在他强势的向我声明:‘这次的会面自这时起由他来主导’的时候,他也没忘了摩挲自己的鼻子。
在来时的路上,我本来已经想好要问一些问题,这时发觉,我的思维已经被他打乱了。
思维不能整合,我只能同意他的提议。
我相信他是专业的,但我怎么都没想到,他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
“我要是没记错,裴小凡应该有个外号叫皮蛋。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咱们上次见面过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我看向高和。
高和耸耸肩:“我问过童大夫,问他:‘你当时是怎么在有人守护的情况下,把裴小凡从病房里‘偷’出去的?’他说他想到了,但我想知道答案的话,就得用一些案情的进展和他做交换。
那肯定不合规矩,我怎么会答应呢?反正你现在工作还没着落,等我替你安排下来,再问你本人,你肯定不好意思再卖关子了对不对?”
童向南直咧嘴:“高队,我们的会面时间应该是有限定的吧?所以,我们尽量别浪费时间了。”
高和一拍额头:“对对对,我不掺和了,你们赶紧说正事吧。”
我已经收到了他的暗示,当即对童向南说:“从医院回去后,皮蛋和她母亲仍旧受警方保护。我们还没再见过面。”
“看高队的反应,也就是说,她应该还算健康。”
童向南点点头,抬眼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像是有些疲惫,打了个哈欠,抬起双手使劲搓着脸。
同时,却又含糊的向我问道:“你真喜欢上皮蛋了?一见钟情?想没想过,爱上一个得了绝症的女人,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见他一副懒散的样子,我不禁又暴躁起来,“别拿皮蛋说事!能不能说正经的?!”
“那就说正经的!”
童向南冷下声音的同时,放下了双手。
这时再看他的脸色,像是罩了一层寒霜,五官严肃,眼神深邃中透着犀利,给人的感觉,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他眼望着我,冷冷道:
“民国,从湖北开往广州的列车,那就是粤汉铁路。最早通车,是在1936年9月1号。是从武昌的徐家棚到达广州黄沙。现在,你告诉我,当年在那列火车上,发生了什么?”
听他提出的问题,终于和我来时路上的思路并线,我稍稍缓了口气,把之前白晶告诉我的,那列民国列车上发生的事复述了出来……
期间童向南一直没有发问,直到我复述完,他忽然问道:
“火车故障、停电,天亮后少了四个人。那四个人去哪儿了?”
这时,我已经不知不觉中又重新融入到白晶所讲述的‘故事’当中,随口道:
“听完整件事的经过,那四个人的下落,你多半也想到了。先不说这个,其实白晶跟我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有一个问题。”
童向南本来面无表情,这时突然又开始做起了小动作:
“在赵伯清的老婆被洋鬼子调戏的时候,吕信为什么会那么巧经过那里?”
我点点头:“他当然也可能是去上厕所,但直到整件事告一段落,回到车厢内,他也没再去……再去方便。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
童向南接口道:“他好像是专门掐准时间,赶去英雄救美一样。”
“对,时机把握的太准了。”我点着头道,“关键一点,不光时间太巧。我的感觉就是——他好像是掐准了人的心思点。我说的那个人,是赵伯清的老婆。就算是一个放荡的女人,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被人撞破,还是洋鬼子……也会觉得尴尬、恐慌。何况是一个新媳妇儿?”
童向南点头:“彷徨、无助,脑子稍微有一点清醒,存在的,也都是绝望。那个节骨眼上,一个相识的、并且具有好感、可以信赖的男人出现,简直是救命稻草!”
我摇头:“我同意你的说法,但结果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童向南道:“我不是当事人,单是听人口述,肯定想象不到当时的具体场景。我只能是——把自己代入进去,就当我是吕信,尽量去想象,当时的情形。”
我点头:“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如果我是吕信,先不说为什么会那么巧赶到。就说看到女人被调戏,我首先会做两件事。”
童向南接口:“先后顺序至关重要。”
我立时道:“先给那洋鬼子一个下马威!”
童向南一拍桌子:“对!给他一巴掌!然后赶紧替女人遮羞!”
“先替新媳妇遮羞!”我几乎是和他同步说出口。
“然后……”童向南眼望着一边,一下一下刮着自己的鼻子。
我笑了:“给洋鬼子那一巴掌肯定得掌握好力度,不能下死手,不然一巴掌把他抽死了,那不就是把自己给送上刑场了?堵着厕所门,吼着让那女的穿好裤子。那些洋鬼子,横行霸道,被跪舔惯了,哪会甘心吃亏?回过神立马就得还手!”
童向南又一拍桌子:“别跟他打!让他打!”
“对!就让那女的看着!让她急、让她心疼!”
“对!擎等着她丈夫来!”童向南猛然起身,双手撑在桌上,看着我的双眼灼灼放光,“一个细致入微!”
“一个大大咧咧!”
“一个顾全大局!”
“一个鲁莽耍混!”
“一个遍体鳞伤!”
“两个威风凛凛!”
童向南猛然笑了出来:“那个时候,恐怕至少有一个人觉得他们不威风;另有一个,觉得他俩就是蠢蛋吧!”
我也站了起来,和童向南动作相同,同样是双手按着桌子,和他四目相对:
“这俩人是蠢是精,我不在乎。我只知道,这会儿,新媳妇儿的恐惧已经有了转变。因为丢了人……或者说‘失了节’,她想死。可没有人不恐惧死亡。关键这个时候,她更担心事情继续闹大。如果说任由赵伯清和陈祖道开杀戒,这两人不被当场击毙,也得下大狱。那时候,新媳妇儿就成了‘害人精’,就不得不死了!”
童向南点点头:“所以,你无论如何都要拦着两人。因为,你搞这么多事出来,目的还是在于那个女人!”
第七十九章 催眠(中)
“当然!”我得意道,“所以我说,我同意你‘救命稻草’的说法,但结果和你想象的有出入。”
童向南脸色略微变了变,“你已经向我证明了。整件事不是单纯的英雄救美,更不存在巧合。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要用最短的时间,让赵伯清的老婆移情别恋。你,做到了。”
“的确!”我笑道:“那女人是所谓的大家闺秀、书香门第,被人看到她上厕所,即便当场替她掩饰,过后她多半还是要寻死觅活。换一种说法,过后她已经没脸再面对自己的丈夫和家人。”
“就像你说的,临事方知一死难。她想活下去,但无颜再面对原来身边的人,那就只能是换一种生活方式。要她做出选择,本来是很艰难的。可是,如果另一种人生当中,有她真正钟情的男人陪伴和爱护。那么,要做出决定,也就不那么难了。”童向南说着,也露出自得的笑意:“结果就是——我们,成功了!”
“我们?”我心里猛地生出一种暴戾之气,双手撑着桌子,逼视他一字一顿:“是我成功了!”
童向南也冷下了面孔:“是你,你成功了。不过我还是很好奇,赵伯清的老婆上厕所的时候,那个洋鬼子怎么会那么巧撞进去?他真的喝醉了?”
“他喝了酒,但那不是意外。”我再次露出笑容。
“噢?我能想象,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但我还是想不出,你是用什么方法把洋鬼子引过去的。还是,你和那洋人本来就认识?”
我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如果想让一个女人对你死心塌地,要借助别的男人的力量,那也太不中用了。”
童向南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一副费解的表情。
我冷哼一声:“洋鬼子也不过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想利用他们,只需要用一句话就够了。”
童向南一摆手,示意我打住。
他凝视我片刻,再开口,竟快速的说了一句英文。
“聪明!”我哈哈大笑。
童向南把那句话又说了一遍,这次用的是中文:
“厕所里那个女人真火辣。”
他这次没有随着我笑,而是显得有些沮丧:
“两个洋鬼子本来就喝多了,而且,那时他们在咱们国家横行惯了。那种情况下,有人在附近,用他们的母语说这么一句。那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是打了一针强效催q剂。”
我正色道:“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童向南反倒笑了:“聪明人更喜欢和蠢人做朋友。就比如——陈祖道和赵伯清。”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
童向南道:“从你忍着被洋人打开始,你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后来即便赵伯清的老婆不再上厕所,你只要给她点示意,她多半也会找借口跟着你离开。
火车出故障,或许是意外,又或许是人为。可无论怎样,包括两个洋鬼子在内的四个人——都必须死!因为,只有那样,赵伯清的老婆,才会对你彻底的死心塌地。”
我说:“那真是一场意外。我可没那么大能耐,让火车中途停下来。我的确想让赵伯清的老婆对我死心塌地,但比得到她的心更吸引我的,还是她的人。大家都是男人,你懂的。”
童向南点点头:“做人是要随机应变的。”
我点头:“我也没想到火车会突然故障,但既然天赐良机,我为什么不抓住机会?”
“嗯,彻底征服一个女人的心,那她的身体还不是任你摆布。”
“对,两个洋人必须死;那个黑皮狗等同摆明说——我不给好处,就要打残我;另外,那个借机朝厕所里偷窥的家伙,实在更遭人厌。”
“火车供电一停,只能靠油灯或蜡烛代替照明,整个过程需要一段时间。你早就定下了目标,以你的本事,解决四个人,并且把他们丢下火车,太容易了。”
我又笑了:“谁说我把他们丢下火车了?”
童向南一怔:“他们还在火车上?”
“厕所!那间厕所!”我笑得更加放肆,“两个洋鬼子早喝趴下了。那么巧,火车故障的时候,我和佳雯正好路过他们的座位。灯一灭,我立刻让佳雯别出声,直着往前走。我一手一个,拖着两个洋鬼子,就跟在她后边!直到进了厕所,借着窗外的夜色,我当着她的面捏死了两个洋人!”
童向南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的神色,但很快就说:“那个偷窥的乘客,座位就在厕所附近。火车刚故障不久,所有人都还没适应。但是,黑暗对于你来说,应该不算障碍。而且,你一早就记住了他的座位。所以,他是第三个被你揪进厕所,当着赵伯清老婆的面杀死的。”
我赞许的点点头。
童向南继续道:“黑皮狗再不是东西,本职工作还是要做的。要找到第四个目标,只需要借助黑皮狗们打算分发的应急照明装置。所以,第四个目标,很快也被你干掉了。”
我摇头:“错了,再猜。”
“错了?”
“给你点提示,那个黑皮狗不算是我一个人杀的。”
童向南神色一凛。
“你没想错。”我再次点头:“当时要找到‘黑皮老大’很容易,但我没有第一时间找他。我让佳雯躲在厕所里,我先偷偷去了乘务室。目的是找一个——‘禁止使用’的牌子。
找到牌子回来,挂在厕所外面,接下来,我只需要等在原地。等到‘黑皮老大’过来,我再用和佳雯约定好的暗号敲开厕所门就行了。”
童向南一瞬不瞬的看着我:“你当时,肯定对着黑皮老大一直笑、一脸的谄媚讨好。”
“就是要让他以为我服了软,想要百般讨好他。只有这样,厕所门打开的时候,别人还没来得及看到里边的情形,他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到厕所里去了。”
“是啊,赵伯清的老婆是美女,有机会,哪个男人不想揩油?”童向南的脸色阴沉下来,“他以为你是在用女人贿赂讨好他,没想到那是个局、是陷阱。
赵伯清的老婆敢留在堆了三具死尸的厕所里,你一定给了她防身的武器。她没想到,开门以后,见到的会是黑皮老大。黑皮老大一进去,就被她惊慌下利用你给的利器反杀了。”
我皱着眉,望着童向南,好一阵才说: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乱呢?你想什么呢?我都给你提示的那么清楚了,你居然还会猜错?”
第八十章 催眠(下)
童向南愣怔了一下,摇摇头,“我甘拜下风。我真想不到第三种情形是怎么样的。”
“啧!光线啊!”我又再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那么大、那么长的火车,一节车厢里只分给一盏灯。那能看见什么啊?换了你是‘黑皮老大’,眼神再好,最多也只能看见,厕所里是个女人吧?你说,他看到厕所里有个女人,下一个动作会是什么?”
童向南像是放弃了的摊摊手:“真猜不到。”
“他肯定是把头凑到跟前,往里看啊!”
我很有些不耐烦,索性边说边比划:“他弓着身,头往前一凑。我就一手抓住他手提的煤油灯,同时一手推他的后脑勺。
佳雯看到他把脑袋探进去,肯定不是想用刀子攮他,而是第一反应想把门关上。她在里头拉,我在外面用脚一蹬——‘咔嚓!’黑皮老大的脖子立马就被夹断了!”
童向南好一阵没再说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和我对视。
他忽然把脸转向一旁,大声问道:“你们现在还在保护皮蛋吗?”
我瞬时感觉无比暴躁,猛一拍桌子:“我说了,别再拿皮蛋说事!别拿我在意的人说事!”
……
房间里宁静的可怕。
唯一的声音,是一个人粗重的喘息。
童向南瘫在椅子里,满脸虚汗,像是水洗似的。
我有一种介于半梦半醒之间的感觉。
转脸看向一边,白晶跟高和并排站在一起,神色间竟都显得惊惧,连大气都不敢出。
三人的反应都不对头,但回想起来,我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状况发生。
最终我还是转向童向南:“你怎么了?”
童向南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露出一丝苦笑。
但渐渐的,笑容逐渐畅快,最后竟有几分癫狂的大笑起来。
高和走了过来,反手在桌上叩了叩,向他问道:“你刚才是对三七进行了催眠?”
童向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过了好一阵,才点点头:
“呵呵,没错,是催眠。可是……哈……好像并不算成功。”
高和皱眉:“你疯了?没成功你笑什么啊?”
童向南笑道:“我笑是因为,我本来已经觉得生无可恋。说实话,我在这里待这些日子,早就受够了。跟那些犯人关在一起,我感受到的,就只是灰暗。我说过,学心理学的,心更窄。我真受不了了,我打算今天晚上就结束自己的生命,连牙刷都磨好了。”
高和脸上变色:“你这是对自己不负责!”
童向南挥挥手:“你现在不用担心我会自杀了,不然我也不会说出来对不对?”
高和松了口气:“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
“能让绝望的医生打消寻死念头的,就只有病人。”
童向南指向我:“是他,我没见过比他更特殊的病患了。我打算治好他,这对我来说,绝对是一种挑战。在亲眼看到他痊愈前,我绝不会再想死。”
我终于反应过来,“你刚才催眠我?”
“对。我对你用的,是一种循序渐进的,诱导式催眠方法。”
童向南坐直了身子,“上次我就发现,你十分留意人的面部表情。所以,我就不断的围绕五官,做出各种小动作。直至你的精力被完全分散,然后由一个点切入进去,令你的意识进入被催眠状态。”
“你的切入点,就是皮蛋。”我有些愤怒。
童向南笑笑:“你不应该生气,我虽然暂时没有帮到你。但至少确认了皮蛋在你心目中的位置。看来你是头一次喜欢一个女孩儿,而且很投入。否则的话,我从一开始就失败了。”
他忽然叹息一声:“最后还是失败了。”
“我觉得很成功啊。”高和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刚才他给人的感觉,像是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有着强烈占有欲、冷血、高智商的混蛋!”
“如果他真是你形容的那种罪犯,你认为他会对别人说出作案手段?你难道不觉得,他刚才更像是把自己代入到罪犯的角色,在竭力还原事发经过?”
童向南转向白晶:“你别告诉我,他刚才说的那些,全都是你告诉他的。”
白晶摇头:“我只是对他说了大概,而且只说到火车故障,第二天少了四个人。”
“那不就是了。”
童向南坐正了身子,“首先,需要说明的是,要证实一个人是否被催眠过,只要问他本人就行了。”
他向我问道:“你记不记得刚才发生过什么?”
“我们一直在探讨那列火车上发生过什么。”
童向南摊摊手:“看吧,他能记得住,说明他本人并没有被催眠。”
白晶说:“不对!就算他刚才说的,都是他推理出来的。可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当中提到了赵伯清妻子的名字——佳雯。老祖好像一直都很忌讳提起这个女人,都没对我说过女人的名字,他怎么可能知道?”
童向南笑了,笑容中竟透着一股邪异:“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带来见我的那个小男孩儿?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经测试,智力竟比一般的成年人还要高。他言谈举止透出的老练,完全像是一个活了几十岁的人。更离奇的是,他所说的方言、所用词句、描述的事物,都不是这个年代的。”
高和一挑眉毛:“还有这样的怪事?”
白晶眼神微微闪动:“那小孩儿之前一直是个傻子。”
童向南道:“有件事,我一直都没告诉你。当时你离开过一段时间,在那期间,我曾催眠过那孩子,而且,成功了。
他应该有着极其严重的人格分裂。其中一个人格,就像你说的,是个智力缺陷的孩子。而另一个,居然是一百多年前,延边小镇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
当然,这是从科学角度去认定的。但事实是,我自己都觉得这种说法很牵强。因为一个生活在现代的孩子,是不可能说出那么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事物的。
而且,我在催眠他的时候,得到一个很恐怖的讯息——他竟然杀过人!”
“等等,等等!”高和索性坐了下来,“照你说的,这也太邪性了。真要这么着,那就不是人格分裂,而是……”
“鬼附身!”童向南接口道,同时朝着我微微点着头。
第八十一章 分裂
我问童向南:“你相信有鬼附身这种事?”
“没经证实的事,我不会妄下结论。但是,我相信一个人在某些特殊情形下,是会接触甚至拥有另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思想意识。”
高和翻了翻眼皮:“你这不就是玩文字游戏嘛。也对,你怎么说都有理,谁让你是专业人士呢。”
童向南说:“这可不是文字游戏。截至今时今日,科学都无法证明灵魂的存在。但早在多年前,西方心理学者就证实了,人的意识是可以转嫁到另一个人身上的。”
他用力挥了挥手,“好了,这个话题没必要多说。”
高和斜了我一眼,问道:“你意思是,这小子和那小孩儿一样,被鬼附身了?”
童向南没回应他,而是对我说:“问你一个问题——你能不能分清楚,之前和我说话的时候,你是自己在跟我说,还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
我想了想,说:“我一直在看着你的脸,但同时,脑子里还有另一副画面。那是在一列很老的火车上……”
我迟疑了一下,“确切的说,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看一场超真实的立体电影。”
童向南接口道:“所以,对当时的你而言,你和我的对话,更像是电影的旁白。”
我又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童向南一拍脑袋:“这就对了!我始终没能催眠你,但却催眠了你的另一个意识。”
“不对吧。”高和敲着桌子说:“你前头可是说过,一个自诩高智商的罪犯,是不可能说出作案过程的。你这不是前后矛盾?”
童向南摆手:“绝不矛盾。罪犯会说出作案经过,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三七的另一种思维,或者干脆说是三七分裂出的另一个人格,也就是——吕信。
吕信绝对算是犯罪天才,我肯定这样的人,就算被催眠,也未必会详细说出作案手法。但是,他和三七在同一个身体里,目前为止,占主导地位的,是三七!
吕信本身不会说什么,但目前他的意识还狠薄弱,不足以对抗三七。所以,他算是受三七压迫,丧失了某些个防线后,才肯和我进行对话的。”
我说:“一句话——你认为我精神出了问题。”
童向南居然点头承认:“不光出了问题,而且非常严重。”
我问:“我是你的病人,你建议我怎么做?”
童向南想都没想,“具体该怎么做,要看下一个测试的结果。对了,现在你眼前还有没有另一副画面?”
我摇头。
他问:“那你还能不能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和我讨论?”
我点点头,直接说道:“吕信最后用那种方法杀黑皮老大,是想让赵伯清的老婆认定,是她自己杀了人。那样一来,她就真正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了。”
童向南道:“没错,一个女人,再是弱者,在短时间内经历那样的变故,心理也会发生巨大的转变。在她自己看来,当时就只有两条路,一是死,二是跟着吕信亡命天涯。”
我说:“厕所傍晚刚发生过那样的事,再加上挂了‘禁止使用’的牌子,其他人肯定不会再用。吕信把尸体放在厕所里,最大的目的,还是给女人施加压力。”
童向南点头:“以吕信的性格,没有十足把握的事,他肯定不会做。压力会增加人的负面情绪,但到了一定程度,会起到反作用。女人肯定是害怕的,可是杀人,以及厕所藏尸带给她的恐惧,足以让强烈的恐惧转变成一种病态的冷静状态。”
“赵伯清是粗人,陈祖道虽然还算精明,但他在吕信面前,智力严重不在线。所以,直到火车到达目的地,两人都不会看出破绽。”我缓了口气,“吕信已经打定主意要和女人私奔,对他而言,繁华的大城市才是他应该的所在。”
“所以,火车到站后没多久,吕信就找借口,带着赵伯清的妻子离开了。”
白晶长出口气:“老祖说过,他们真的私奔了。”
我说:“但没过多久,吕信又回去了。”
“回去?”
“回去?”
高和、白晶,就连童向南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我使劲揉着发疼的太阳穴。
童向南直到我放下手,才问:“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回去?”
“因为,赵伯清的老婆跟他说了一件事——赵伯清收藏了一件宝物。”
我再次抬手揉着太阳穴。
童向南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忽然道:“这件事先说到这里,你不要再继续想了。”
“为什么啊?”高和斜睨着他。
“我刚才是不是说过,他是病人?”
童向南有些不快,“实际上,他的情况,比我说的那个孩子还要复杂,而且更加危险。你要知道,他的另一个人格,是一个罪犯!
现在,他的大脑里存在两种思维,他没有做出格的事,是因为他本人还占主导地位。但这种主导绝不稳定。
试想一下,由他主导,他还是三七。可如果占主导地位的是吕信呢?那他就会丧失地位,变成吕信,到时候就很可能会做出一些,足以把他送进大牢、甚至死刑台的事!”
高和眉毛一挑:“有这么严重?”
童向南用力一挥手:“你别插嘴了。”
他转向我沉声说:“我现在还想不到具体能治好你的方案,但以你目前的状况,不可能再拖延太久了。我只能先教给你一个应急的法子,或许能够减缓吕信对你的侵占。”
“什么法子?”白晶和高和同时问。
“反其道行之!”童向南停顿了一下,然后加重语气,一字一顿道:“我要你——人~格~分~裂!”
……
会面结束。
上了车,高和说:“你弄成现在这样,短时间内也别想着工作了。先回家好好调理一阵子。”
“不上班你养我啊?”
“啧,这叫什么话,说得我好像跟你有不正当关系似的。”高和有点含糊道:“我的小金库不还在你那儿呢嘛。够你顶一阵的吧?”
我掏出钱包,抽出他的卡放在驾驶台上:“我不习惯花别人的钱。真要当我是朋友,想帮我的话,替我做两件事。”
高和叹了口气:“抱歉,第一件我帮不了你。胡汉林,就是医院偷尸案的主谋,原来已经是绝症末期。他一直不肯承认曾经贩卖人口。
可就在他被送入急救室前,他忽然笑着对我说:‘我至少买卖过十九个孩子,你想问我的,是哪一个?’”
高和使劲抹了把脸,“他没能从急救台上下来。不过,他说出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叫季建军,一个叫丁秀娥……”
“啊……”
不等他说完,我就大吼一声,两手重重的砸在驾驶台上,“为什么会是她?!”
第八十二章 恶作剧
高和踩下刹车,问我怎么了?
我两眼发直,控制不住的喘着粗气。
高和眼睛斜向后方,明显是在和白晶交换眼色。
察觉到这点,我重重的靠进椅子,摇了摇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和吕信没关系。”
我看着高和苦笑:“不知道我认识的丁秀娥,和胡汉林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高和诧异道:“你认识丁秀娥?”
我点点头:“我老家,同村有一个神婆,就叫丁秀娥。”
高和嘴角牵动了两下,“她和你关系怎么样?”
我说:“她早年是接生婆,后来做了神婆,替人打鬼胎。我和我爷都不待见她。她……六年前就死了。”
“唉……”
高和长叹一声,把脸转向了窗外。
我明白他叹息的原因。
胡汉林临死前说出的两个人名,多半是他做人拐子时的同伙。
我是爷从后山捡回来的,同村居然也有一个丁秀娥。
回想起来,我和丁秀娥、丁神婆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她每每看我的眼神,总显得很怪异。
现在,我大概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行了!别想了!”
高和拍了怕我的肩膀,“这二十一年,是你爷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生恩不比养育。男子汉大丈夫,别再钻牛角尖了!”
他再次开动了车子,语调忽然变得郑重起来:
“你说的第二件事,是工作的事吧。放心,我帮你找的工作,绝对和你的专业对口。但是,有一点,我必须得提醒你;说严重点,是对你提出警告!”
“高哥,我知道你是真心帮我。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我努力不再去想胡汉林、丁秀娥,还有季建军。主要是怕,我控制不住,买张火车票回去挖坟鞭尸。
高和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掏出一张卡片递给我,“这家店的老板娘,是我爱人的朋友。她……她的智力稍微有一点点缺陷。”
我扫了一眼卡片:“宠物店?”
“嗯,这家店离你现在住的地方不算远。”
高和用一根手指使劲戳了戳我的胳膊:“听着!我可是用我身上这身衣服担保——你靠得住!你要是敢给老子整歪门邪道,老子这身皮不要了,也得崩了你!”
我只当他是为了开导我,故意玩笑,也没细问。
出了大门,白晶搭他的顺风车。我换了捷达,让焦桐送我回住所。
车停放在街口,焦桐熄了火,打手势告诉我,他自己打车回去。
在这之后,他还抬了抬手。看样子,是还想跟我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颇具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下车离开了。
我一进街口,就加快了脚步,连猴子的诊所都没进去。
一路小跑回家,刚打开院门,一颗毛绒绒的大脑袋就探了出来。
“柱子!饿着了吧?”
这家伙,就是我从医院天台带回来的那条狼狗。
它在我简单粗暴的照料下,伤口已经痊愈。
虽然不是十成纯种黑背,但头大耳尖,四肢粗壮,洗过一次澡后,更显威风凛凛。
我给它起了一个十分响亮的名字——栓柱!
这趟出门,就给栓柱留了两天的口粮。
虽然对猫狗来说,饿两三天也不叫事,可是我和这家伙投缘的很,是真打心里怕它遭罪。
我刚一进门,栓柱就挨着我的腿使劲蹭了几下,接着飞也似的沿着屋子一侧,蹿向后院。
“知道饿着你了,可好歹也矜持点嘛!”
我摇着头,刚关了门,栓柱居然又跑了回来,嘴里头还叼着一团东西。
我愣了愣,蹲下身,大致看清那团东西的外表,狠狠翻了个大白眼。
“我刚才倒是误会你了,没想到你个狗东西心还挺宽,饿这么久了,还有心思跟我献宝?”
我索性领着栓柱走到房檐下,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一个破气球,指不定是哪个倒霉孩子撒手没的,没气儿了不就落下来了?你至于这么兴奋吗?喜欢玩球?改天帮你买一个。你也不照照镜子,瞅瞅你那一嘴大牙,这东西能硌住你一口嘛!不小心吞下去,你就死球了!”
我边叨咕边把气球从它嘴里扯出来,可是等这一团塑胶的东西完全拿在手上,我呆愣了片刻,反应过来,鼻子差点没气歪。
我噌的跳起来,拔脚来到后院。
看了看墙角,再看看手上的物件,哭笑不得。
记得刚搬进这里的头一晚,大半夜,这院里就闹起了狐狸。
眼下我手里拿着的这团东西,虽然因为被咬破变了形,可仍能看出,这是一个动物造型的塑胶气球。
通体白色,因为撒了气,两个尖耳朵软趴趴的耷拉着;两只绿色的眼睛,居然还是荧光的……
这不就是那只白狐狸吗?
难怪会变大,敢情是充气儿的!
栓柱跑到墙角,连着原地转了两圈,跑回来冲我“呼哧呼哧”的吐舌头。
但凡不是缺心眼,哪还能想不到,闹狐狸是怎么回事?
摆明是有人,大半夜的把个连着吹气管的破气球丢进院儿里,存心捉弄人!
隔着一堵院墙,后头的邻居家就只娘俩。
皮蛋妈绝不会这么恶作剧,那还能有谁这么二百五?
某人多半是闲极无聊,又想故技重施作弄人,哪曾想这次被栓柱这新晋的看家护院‘破了功’。
想到在医院里和皮蛋相处的那几天,我忍不住笑了,走到院墙下,咳嗽了一声:“裴……”
只喊了一个字,我就闭了嘴。
因为,不经意间,我看到了右手上缠着的几圈银链。
那是一条拆了吊坠的银质项链。
是白晶借给我的。
在看守所,童向南利用他自身的学识和经验,最终教给我一个应急的方法,可以暂缓某人……不,是某个不属于我的意识对我的侵入和控制。
他说的很急切,就好像,我不立刻按他说的去做,转瞬就会死一样。
白晶很信任他,为了配合他,当时就把自己的项链解下来,摘掉玉坠,缠在了我的右手腕上。
这时看到这条链子,我猛然醒悟。
我到底是被从哪里拐卖的、亲生父母是谁还在其次。
炭窑的经历、白晶所说的一切……
我可以记恨白晶,但骗不了自己。
我能感觉出——我,真的中招了。
我抬头看看院墙后透出的小二楼,缓缓低下头,转身招呼栓柱往屋里走:
“都自身难保了,那就别招惹人家了。”
第八十三章 宠物诊所
连着两天,我都待在二楼的书房。
白天研究杨武刀留下的关于相语的法门,间隙也翻看一些有关相术,以及风水杂志之类。
虽然还不能沉浸其中,但已经对玄学产生了相当的兴趣。
兴趣不能当饭吃,所以第三天一早,我先给高和打了个电话,然后穿戴整齐出了门。
我没有开车,而是选择搭乘公交,因为这更符合我‘应届毕业生’的身份。
到站下车,看看周围,环境倒还不错。
可是沿着路边往前走了一段,看到一块标识牌,我心里就打了个突。
难怪这一带显得冷冷清清的,原来双山陵园就在这附近。
貌似黎平受他姨夫所托,把杨武刀的骨灰就安放在这个陵园里。
前段时间一直抽不出身,有机会,真该去祭奠一下这位师兄。
双山路一边是筑了挡土墙的山,只有一侧是门面房。
在陵园附近,商户自然多以卖鲜花烧纸为主。
总共也就十来间门面,走到末尾终于看到了‘方家宠物医院’的招牌。
我心说,高和这是逗我呢?
这周围居民区没见着几处,站在宠物店门口,一抬眼,倒是能看到矮山上成片的墓碑。
在这个地方开宠物医院,能有客人吗?
我正想隔着玻璃门往里瞅,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拍了下肩膀。
“干什么的?!”
我被这大嗓门吓一跳。
扭过脸,就见一个身量不高的老头,正虎着脸瞪眼看着我。
见他满脸怒容,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这是哪儿得罪他了?
“爸,你回……来了。”店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老头应道:“昂,回来了。”
我有点弄清了老头的身份,见他还瞪着我,忙说:“您好,我叫三七,是高队长介绍我来的。”
老头神色缓和了些,却是说:“什么高队长,你说小和尚让你来的不就行了!跟我进来吧!”
我心里直乐,敢情高和还有这么个外号呢。
小和尚?他要真是和尚,也是个碎嘴子和尚!
进到店里,立刻和一个女人打了个照面。
女人怀里抱着一只小猫,只和我对视了一眼,就低下头,坐回柜台后头撸猫去了。
虽然只一眼,我还是看出,这女的大约三十五六的样子,样貌真是很不错。
不过,看她的反应,怎么有点奇怪呢?
带我进来的老头,又在我肩上拍了一下,对那女人说:“这小孩儿就是小和尚介绍来的。”
然后虎着脸对我说:“这是我闺女,也是这里的老板,方玲。”
方玲也不抬头,只轻轻的“嗯”了一声。
老头指着诊疗室的牌子,让我进去说话。
进去以后,他先是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言简意赅的大致说了店里的情况。
原来他叫方诚,早先是镇上农技站的兽医。
后来城市扩建,农技站取消,他就替方玲开了这么一家宠物诊所。
方玲喜欢小动物,但本身不会瞧病,所以,方诚算是诊所的坐诊大夫。
兽医不像给人看病的医生那样注重保养,他不光年纪大了,还因为早先在农技站的时候,卫生条件不好,身体状况日渐不佳,最要命的是眼睛也花的厉害。所以,不得不找人到诊所帮忙。
我忍不住说:“诚叔,在这附近开宠物诊所,生意应该不会太好吧?既然干不动了,干嘛不干点别的呢?”
诚叔有些诧异:“小和尚没跟你说?”
我早怀疑高和没说实话,他这一问,我倒回想起高和说过的一句话,但当着本家的面,可不合适由我说出来。
诚叔叹了口气,说:“小玲小时候得过脑炎,脑子不好。她干别的不行,就只喜欢小猫小狗。我给她开这个店,就是想给她找个事由,人要是闲着,那不更得闲出病来?”
我叹息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诚叔说:“你在这儿干,第一不用担心工资的事。不怕跟你说,这一排十二间门面,全是我们家的,我刚才出门,就是收房租去了。”
我松了口气,原来是个‘资本家’。
我刚才还真因为工资的事,想打退堂鼓了,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
诚叔忽然一瞪眼:“你在这儿干行,可丑话先说头里,你可不能使脏心眼子,打我们家小玲的主意!”
我连忙摆手又摇头:“不能够!叔,你可能还不了解我的状况……”
诚叔一摆手:“行了。小和尚两口子都是和小玲一起长起来的,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以为他敢对我不尽不实?他连你那毕业证是怎么来的,都跟我交代了!那不叫事,只要人端正就行。有什么不懂的,我教给你。”
我心说,这倒是我多想了,敢情高和说的都是实话。
估摸着他只说店主是他爱人的朋友,八成是怕泄露自己的外号。
诚叔是实在人,重点说了一下工作内容,当天就让我留了下来。
除了工资挺满意的,还有个意外之喜。
那就是,他有辆小面包车,本身是他进货和接送一些大型宠物用的。
问清我的住址,直接把车钥匙给了我一把,允许我可以开着面包上下班。
就这么着,我有了‘毕业’后第一份正式的工作——方家宠物诊所的医师!
试用期——两个月!
转过天我就把黎平的捷达还了,不忘牛皮哄哄的告诉他和蒙牛:哥们儿参加工作了!
说这话的时候,自然是在饭桌上。
黎平一听我说完,就皱起了眉头,说我这也太胡闹了,私人开的诊所,从来都不是应届生的首选,这对以后的发展绝对不利。
我和这两个兄弟再是无话不谈,可看看右手腕上的银链,也只有干笑的份。
如果说相术还能够用——巧得高人传授、继而‘开挂’来敷衍解释,那么邪灵附体、拥有两种意识……不,是拥有两种思维。
这种事说出来,估计蒙超都未必能接受的了。
那就不如不说。
特殊的遭遇(其实是倒霉到家的境遇),让我偏离了原先的人生规划,也更让我渴望回归以前的平淡。
高和给我介绍这份工作,多半也只是想让我过渡一下。
我本人却是想着,先借着这份待遇尚可的工作,一定程度的打好经济基础。
然而,现实和想象永远像是仇家,势不两立。
我怎么都没想到,短暂的平淡过后,这份平庸的工作,会带给我另一段更加匪夷所思的人生经历……
第八十四章 神秘电话
一觉醒来,我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
窗外,雨声骤密。
本来就采光不太好的房间里,仍是昏暗的很。
我坐在床边,粗喘着:
是真的做梦?
还是相语给予的提示?
想到梦中可怕的情形,我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抓过手机。
左上角的时间,显示——6点40分。
“就当是警示吧……还来得及!”
我试着连续拨了三组不同的号码,都提示——您所拨打的是空号。
我垂下捏着手机的手,艰难的吞了口唾沫。
干笑着自言自语:“你真是神经了,相语是以人为本,如果真能梦到人以外的……能梦到数字……呵,哪怕是梦到彩票二奖号码……”
“嗡……嗡……嗡……”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看清屏幕上的标注,我不由一愣。
上面显示的是四个字——双山陵园!
我和杨武刀前后总共才见过两次;
连带二楼书房的亦真亦幻…也不过三次;
黎平受委托,把他的骨灰安放在了双山陵园;
这是黎平事后才告诉我的;
黎平不可能给陵园留我的号码,陵园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我百思不得其解,见手机还在震动,点了接听键,跟着下意识的点了录音键。
“喂!”
“喂!”
“哪里?”
“哪里?”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竟好像是我的回音一样,我说什么,对方也说什么,就连语调都相同。
我不禁有些惶然起来:“你是谁?”
本来以为,对方会和前头一样鹦鹉学舌。
没想到,回应我的,会是长时间的沉默。
我不止一次看向手机屏幕,显示的都是通话中!
恍惚与无措间,再次把手机贴到耳边。
我还没开口,听筒里骤然传来一个声音:“哦,这东西,原来是这么用的。”
“你是谁?!”
我越想冷静,咆哮的声音越大。
我几乎听到电话中传来自己的回音。
良久,听筒里才再次响起那个声音:“是我。”
“你是谁?”我再一次问道。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平静的问:“你先说你是谁?”
“三……”
我突然警觉起来,“是你打给我的,你不知道我是谁?”
对方又一次沉默,这次过了足足有一分钟,听筒里才传来声音:“132……316……”
我瞬间打了个激灵!
这号码,不就是我在梦里见过的那个?
“你是不是秃头?”我记得很清楚,在梦里得见这个号码,是因为一个光脑壳,长相十分惹人憎的男人。
“我怎么会是秃头?”
对方似乎迟疑了一下,跟着朗声道:“朋友,你我虽是萍水相逢,但是既然能够说上话,也算是有缘……”
他的声音算是男人里十分悦耳的,可是听他说话,我只觉得后脊梁冷飕飕的,浑身的汗毛都戗起来了。
那是因为,我发觉说话声竟不光是从听筒里传出的,而像是打电话的人,就在我附近!
对方继续说道:“朋友相交讲的是坦诚,阁下不肯报上姓名,是出于戒备。呵,其实大可不必……”
这个声音越来越清晰,重叠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我只觉毛骨悚然,下意识的顺着外声的来源转过头一看,浑身猛一哆嗦。
就在这间屋子的角落,赫然站着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袭白色长衫,背对着我,看背影很是英挺,但是微微低着头,姿势很有些怪异。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仔细看了看,才想到,他之所以是这种姿势,应该是正对着手机说话。
整栋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住,这人怎么会在房间里?
而且,还是这种古怪的打扮……
我无声的下了床,仍然拿着手机,蹑手蹑脚的走向那人。
在离对方只有不到三步距离的时候,才停下脚步,大声问:“你是什么人?”
听筒那头和面前的男人,同时“啧”的一声。
片刻,口气略带不快道:“在下,吕信。”
我浑身剧震。
现在可以肯定,和我通话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他居然自称——吕信!
对方似乎没发觉我已经来到他身后,接着用很是疑惑的口吻说道:
“我刚才在梦里,见到了一些很不好的事发生。那或许……只是一个梦,但非常真实。我在梦里……在这种会发光的小匣子上,看到一串洋字码……就是刚才报给你的那一组。”
会发光的小匣子,那自然是手机了。
“你也梦到了?”我脱口问道。
“也?”对方一边的肩膀明显一耸,“难道你和我一样,也梦到了?”
剧烈的震撼让我一时间无法再开口。
对着男人的背影静默了片刻,对方似乎沉不住气了,“先不管旁的,我认为梦中所见,是一种警示。如果梦里的那个女人,是我认识并且在意的。就算只是梦,我也一定会想法子提醒她,让她避免惨剧的发生。”
我看了一眼右手腕上的银链,将手机交到左手,攥紧右拳,又往前迈了一步,“你真的是吕信?”
才一问出口,对方竟猛然转过了身子。
他身上的长衫,瞬时间变得无比陈旧,让人不能够分辨本来的颜色。
而他的脸不光是死灰色的,一双眼珠子更是下移到了最边缘,露出大部分的眼白,看上去就像是站在高处,诡异的俯视下方一样。
看到这张死人般的怪脸,我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这不就是我在炭窑里,看到的那具被吊着的死尸吗?
他真的是吕信!
惊恐充斥着全身每一个细胞,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抡起拳头朝着面前的死人脸上砸去……
一下猛烈的虚晃感传来,我浑身一抽搐,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在床上,而且已经坐了起来。
房间里并没有第二个人,我的手机,也正静静的躺在床边桌上。
“梦中梦?”
虽然明白了这一点,我还是惊出一头冷汗。
低头看向右手,银链还在,手腕的部位却明显勒出几道青紫色的痕迹。
勒痕应该是我在睡梦中,身体紧绷导致的。
难道说,那不只是单纯的梦,而是吕信的意识,真的开始想要侵占主导我的身体?
一阵密集的雨声将我从恍惚中惊醒。
真的下雨了,难道第一个梦里的惨剧,真的要在现实中发生……
第八十五章 一只猫引发的惨剧
我下意识的用第一和第二,将离奇的梦中梦区分开。
由于第一个梦和我贴切相关,我并没有完全记清楚那个号码。
然而,第二个更为可怖的梦里,吕信竟将那个号码报给了我。
想到梦中可怕的情形,我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7点14……
“糟了!”
我急着想要拨出那个号码,却有人先打了进来。
看到显示的标注,我一点下接听,立刻对着话筒大声道:
“玲姐,出去!快离开店里!”
听筒里传来方玲的声音:“怎……怎么了?”
“别问了,快离开店里!快!”
不等她再开口,我就挂了电话,按照梦中的提示,拨出了号码。
电话响了好一阵才接通。
一个女人焦躁的用当地话说道:“谁啊?别来烦我!”
我大声道:“你老公是不是秃头?”
“你谁啊?神经病啊?”对方骂了一句。
听尾音,像是嘴巴开始离开话筒,我忙道:“别挂电话!”
我把手机夹在耳边,胡乱套上裤子,同时急中生智道:
“你听着,你老公外边有别的女人。我就是那个女人的老公!”
我这么说,是因为根据梦里的一个细节,想到了一些事。
在这个时候,我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避免女人跟梦里的秃头通电话。那样的话,很有可能就会避免惨剧发生。
能够最快集中一个女人注意力的,貌似就只有另一个女人了。
果然,对方立刻抬高声音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叫什么名字?人在哪儿?”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只要再拖三分钟,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抓起车钥匙,边往外走边对着电话说:“我叫顾海涛,你先别问我在哪儿,先回答我,你家的猫是不是病了?你老公正开车送猫去看病?”
对方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我也顾不上找雨伞,直接冲出院门,用手挡着手机说:“猫根本没病!就只是被喂了小半袋干鱼虫!”
“吃了鱼虫?”对方抬高了声音:“你到底在哪儿?那边怎么这么乱?”
“就是喂了鱼虫,才会一个劲干呕。你的猫根本没病,带猫去看病,就只是一个借口!你爷们儿现在正赶去酒店,跟那骚娘们儿开房呢!”
“哪家酒店?”
我胡乱报了个地址,然后说:“我现在正往酒店赶呢,你先别给你老公打电话。等我给他来个捉奸在床,看他俩有什么可说的!”
“行!行!你到了也别急着上去,你肯定打不过那王八蛋!我现在也马上赶过去!你等我!”
“我……”
没等我再往下说,对方就挂了电话。
终于上了面包车,看一眼时间——7点19分。
我长出了口气:“这特么的叫什么事儿啊……”
“汪!”
刚要关车门,听到狗叫,才发现栓柱居然跟了出来。
我也来不及送它回去了,拉开中门把它弄上车,跟着给猴子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去替我把院门锁了。
这场雨实在下得太大了,原本只需一刻钟的路程,开了足足半个钟头。
终于到达双山路,看到店门口停着的一辆银色suv,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在梦里,这辆车的司机,一边把车开的飞快,一边时不时转头看向副驾驶的猫笼。
临近店门口,司机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就是在那一瞬间,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和标注下的号码。
司机本来想要接听,一不小心,手机掉了。
就在他弯腰去捡手机的时候,撞上了对面开来的一辆车,suv失控,直撞破诊所的玻璃门,冲进了店里。
貌似方玲和诚叔才进去不久,或许正在门口的柜台前聊天,父女俩猝不及防被卷入了车底……
进到店里,已经熟悉了的方玲愣愣的看了我一会儿,说:
“我打给你,是……想说,下这么大雨,你今天别来了。你……你跟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我甩了甩头,干笑道:“没……没事。早上起猛了,发癔症呢。”
诊疗室的门打开,一个胖大的光头男人,一边往外走一边粗声粗气的对着手机道:
“你他妈神经病吧?我就是带老四看病来了,怎么就跟人开房去了?”
双山路这家诊所,不还是你在网上查的吗?什么?顾海涛?你把那小子电话给我,我给他打!
靠!老四现在正打针呢!我就在双山路这边!对!你要还不信,自己过来看!
行行行,你过来!过来吧!”
光头挂了电话,兀自气淋淋的骂了一阵,脑门上的一道疤,都因为生气变得油亮油亮的。
看到他这副形象,再看看路边的suv,我一阵后怕。
不是说相语以梦境的形势发挥作用,只是最初阶段才有的表现?
我已经很用心的按照杨武刀留下的法门去学习了,怎么还会出现做梦的情况?
等等!
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忽略了什么……
“嗡……嗡……”
手机的震动声吸引了光头的注意。
他往我裤兜瞄了一眼,挂了电话,看样子又再重新拨打。
我终于想起忽略什么了。
可是,这个时候再关手机,已经来不及了。
我索性掏出手机。
屏幕一亮,我就把手机出示给光头看。
光头两道扫帚眉立马就竖了起来,“你他妈就是顾海涛?”
我摇头:“顾海涛他妈不是我,我叫三七,是这里的医生。”
“是你打给我老婆,说我跟你老婆去开房的?”光头疑惑的看着我。
“你肯定没跟顾海涛的老婆去开房,但电话确实我打的。”
不等光头开口,我就上前一步指着他说:“我肯承认,就一定会给你个解释。现在,先让我给你家的猫看病!”
光头鼻子眼出气,悻悻的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诊疗室的门。
我走进诊疗室,看到被固定在诊治台上的蓝猫,问诚叔是怎么个情况。
“没啥大毛病,不过得在咱这儿养两天。”
诚叔朝门口努了努嘴:“你跟这人认识?还有,之前在电话里是怎么回事?”
我苦笑摇头:“回头跟您说,我先换衣服。”
我猫在诊疗室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怎么给光头一个合理的解释。
当时只想着怎么拖延那女的,可是没想这屁股该怎么擦。
躲是肯定躲不过去的,横竖要解决,那特么就干脆直来直去!
第八十六章 新居(上)
我实在无计可施,一咬牙,横下心走了出去。
雨还在下。
店里多了一个烫着大波浪的中年女人。
女人一看到我,先是和光头对了个眼神,紧跟着直接冲到了我面前:“是你打电话给我的?”
或许是没化妆的缘故,女人的样子实在不敢恭维。
可是,看清女人的脸,我忽然想到该怎么应对了。
我没直接开口,盯着女人的脸又端详了一会儿,确定以后,抿着嘴微微一笑。
“你他妈还敢笑?”光头也冲了过来。
我对光头说:“我说过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继而微笑着对女人说:“你的猫咪应该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现在已经没大问题了。不过我建议让它留在这里,观察两到三天。”
女人明显松了口气,表情也缓和了些:“你早上给我打那电话是什么意思?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那可是前天新换的!”
我说:“这不是重点。我觉得现在,你应该做出一个决定,并且立刻付诸行动。否则的话,你很快就会损失一大笔钱。”
女人怔了怔,居然真的微微垂下眼帘,像是在细想。
片刻,忽然一跺脚,望着我道:“是股票?!”
我问:“你还有别的投入吗?”
女人又一跺脚:“没旁的了,肯定是股票!”
说罢急着掏出手机,走到一旁摆弄起来。
光头疑惑的往我跟前凑了凑:“哥们儿,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我反倒被他问的一愣。
怎么个意思,套才刚下好,自己个儿就往里钻?
不过,我这段时间倒是真没少看相学方面的东西。
看出女人会破财,用的可不是相语之术,一半是根据书上的描述判断,另有一大半是……蒙的。
“我去!我去!我去!”
女人忽然像踩了电门似的,抱着手机连连跳脚,“一开盘就拉到底……这特么是想要老娘的命啊!”
她风风火火冲到我面前,兴奋的满脸放光:“谢谢你啊,得亏是听你说,我直接都给抛了。要不然,这下元气可伤大了!”
光头满脸诧异,看我的眼神透着古怪:“你是有内幕消息,还是能给人看事啊?”
我总算听出苗头了。
就某些方面而言,人的划分很简单。
比如玄学,就只分信和不信两种。
很显然,光头属于前者。
我盯着光头油腻腻的脸看了一会儿,本来只是打算,想尽快把打电话的事隔过去,没想到越看越觉得他十分的不对头。
我喃喃道:“难道说,之前的车祸,并不是意外?”
“车祸?”光头往门外看了一眼,越发疑神疑鬼,“你给我媳妇儿打电话,是想救我?我会出车祸?”
我心说:得,连解释都免了。
我又再看了女人一眼,掂量了一下,试探着问两人:“才搬了新家?”
两人双双点头,光头眼睛放光:“你真会给人看事?”
我微微摇头,“先说猫的事吧,那怎么着……要不要把猫留下?”
女人忙道:“那必须的!老四就跟我儿子似的,它要有个三长两短……呸呸呸!留下,留下!多少钱我都愿意给!”
我点点头,“那就开单子,付诊治费和押金吧。”
方玲给女人开单的空,光头兀自追着我问这问那,说来说去,都离不开‘看事’这个话题。
我被问的烦了,就说:“我就是个兽医,不,是这里的大夫。不过我倒是认识个看事的,我给你个电话……”
不等我说完,光头就露出一副涎皮赖脸的样子,哼哼着说:
“哥们儿,你跟我媳妇儿说我开房的事,我可还没忘呢。我不找别人看,就找你。”
我一下心虚起来。
这特么是碰上顽主了!
光头想要揽我肩膀,被我挡了回去。
他也不恼火,笑嘻嘻的说:“先不说旁的,你不光救了我们家老四,还替我媳妇儿搂了钱,那可是大十来万呢,这要是一下子被套住……单就这,我不得谢谢你?咱们也别改天了,就今天,就中午,中午我请你吃饭!”
对着这么块滚刀肉,我是鬼迷张天师——有法也无法了。
不过,我倒是也想印证一下,相术到底准不准确,究竟又能神奇到什么程度。
打定主意,我对光头说:“吃饭就免了,带我去你家看看。”
光头立刻道:“行!什么时候去?我开车带你,回头保准给你送回来。”
我说:“店里有车。对了,你这阵子,最好别开车了。”
光头若有所悟,“行,听你的。我让我媳妇儿开!”
我让两人留了地址电话,让他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两口子前脚出门,诚叔就把我拉到一边问:“我刚才在旁边听了个七七八八,弄了半天,你不认识他们?早上那是怎么回事?你还真会替人看事儿?”
我想了想,反问:“叔,你信这些吗?”
诚叔居然果断说:“信!就昨天夜里,我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也记不清梦见什么,就知道早上起来,毛巾被都被汗溻透了。起来了,还是心烦意乱,总觉得像是要出什么事似的。
就直到小玲给你打完电话,我们爷俩待在隔壁花店躲雨,眼瞅着那光啷头停下车,从车上抱着猫下来,我那股子不自在的劲儿一下子就没了!小三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懂点什么?”
我哭笑不得:“能不能别这么叫我?都说多少遍了,就是不听……”
我跟诚叔和方玲请了假,临出门,诚叔叮嘱我说:“你答应人家了,我也没法拦着你。不过你可得记住,不管看不看得出来什么,都尽量少说话!那个光啷头,可不像是善茬。”
光头的家离诊所不算远,按照他给的地址,到了小区门口,他正站在保安站岗的大伞底下等着呢。
光头上了车,瞥了我一眼,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塞到我怀里。
我赶忙把钱塞回去,“我只是替你看一眼,不收费。”
人哪有不爱钱的,我这么说,实在是因为心里一点谱也没有。真要拿了他的钱,那是给自己找麻烦。
车开进小区,光头忽然贼兮兮的对我说:
“兄弟,都是男人,有些事咱哥们儿心照就行了。当着你嫂子的面,有些不该说的话,嘿嘿,咱还是得悠着点不是?”
第八十七章 新居(中)
没等我会过意,光头就问我:
“早上那事,是你看出什么了?故意打给我媳妇儿的?这也太邪乎了,不应该啊。你是怎么知道我媳妇儿的新手机号的啊?”
说到后来,他语调变得阴恻恻的,一只手朝着我椅背上搭了过来。
“汪汪!”
栓柱一下把大头伸到了前面。
光头吓得就差没当场跳车了,“我去!这还带着保镖呢?”
我喝退栓柱,对光头说:“别再问我打电话的事,你只要知道,如果没有那个电话,你现在很可能已经盖上白布单了。”
光头连连点头:“我懂,我懂!天机不可泄露。前头右拐!”
光头自我介绍说:“哥们儿姓闫,闫冯伟。你嫂子叫孟珍。我们两口子是在东台门开铺子的。”
对东台门我倒是有耳闻,那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古董一条街,类似北京的潘家园,说是古董街,就几乎没真玩意儿。
我问:“东台门做买卖,怎么把房买这边了?”
闫冯伟嘿嘿一笑:“这不是想改善一下居住环境嘛。市里的房子都跟鸽子笼似的,还死贵。这儿便宜去了!就这个小区,前头是小高层,后头我买那联排,两栋加起来才这个数!”
他冲我比划了三根手指头,手刚伸过来,栓柱一冒脑袋,又给他吓得缩回去了。
我心说:这阵子怎么净碰上碎嘴子了,难道这是学习相语的副作用?
不过这倒是符合闫冯伟的身份,要不是一嘴南腔北调,牙床子上跑火车的主,也不能在东台门开买卖。
闫冯伟指挥我把车直接开进车库,下了车,走到车库门口,拃着双臂,很有点自豪的说:
“这连着的两栋,我都给买了。前头改成一扇大门,比独栋别墅住着还舒服呢!”
我艳羡的同时,忍不住问:“你们家几口人?”
“就我们两口子,还有老四(那只猫),三口!”他看了看跟下车的栓柱,没敢再冲我指手画脚。
“你们总共就俩人……就算是三口吧,买这么大屋子干什么?”我是真不懂有钱人的世界。
闫冯伟摸着光头,干笑着说:“我这不是想着,跟你嫂子要孩子嘛。要俩,俩小子!将来分家的时候,从中间一隔,还是两套房,省得哥俩闹腾不是。”
他忽然又有些鬼鬼祟祟,低声说:“那什么,兄弟,等看完这屋子,还得请你帮个忙。”
我头大如斗:“还有什么事?”
他从兜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给我,自己却不抽,替我点着火后,才道:
“咱哥们儿不是外人,我也就不怕跟你说。我跟你嫂子早就想要孩子了,可怎么都怀不上。我们俩都去检查过,也没毛病啊。七十二个姿势全用了,我还自创了好几招,补药没少吃,可你嫂子的肚皮就是他妈没动静!你回头替我们俩都看看,到底问题出在哪儿……”
“继续努力!”
我使劲冲他点点头,本来想赶紧岔开话题,无意间和他正对了个脸,不禁吓了一跳。手一抖,烟都掉地上了。
“我说,又不是刚撒完尿,怎么还抖楞了呢?”闫冯伟笑着又掏出烟盒。
我挡开他的手,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又往车库外看了看,说:
“烟就不抽了,你现在走出去,让我看看。”
“出去?”闫冯伟愕然看了看外边瓢泼似的大雨。
我也觉得不合适,转过头四下里瞧着说:“找把伞,出去让我看看。”
“不用了,别费那个劲了!”
闫冯伟摆摆手,直接迈出车库,转过身来,站在雨中,把光头往前探着:“你看看,好好看看。”
“看完了,赶紧进来吧。”
“这就完事了?”闫冯伟走回来,狐疑的斜眼瞟着我,“我说兄弟,你不是拿我开涮吧?”
“我跟钱没仇,拿你开涮更没好处。”
我嘴里说得平静,心里却在不停翻腾。
之前说他不对劲,纯粹是和相书上相对比,看出他像是灾星入宫。
那就只是针对一个人的面相,以及当时的五官动向而言。
他本人,在常人看来,除了长得凶了点,绝不会有什么特别。
然而,当进到车库以后,再和他相对,我竟看到,他原本光亮的秃脑袋上,居然围绕着一团浓重的黑气。
而他正面朝向我的时候,脸色变得死灰,就像是死人一样!
我刻意让他走到外面,离开了这栋房子,他被大雨浇灌的样子虽然狼狈,但面色如常,头顶的黑气也不见了。
可是一回到车库里头,就又变成了死人的模样!
或许是看我变颜变色,闫冯伟除了狐疑,也显得有点紧张起来:“兄弟,这到底怎么个状况?能跟我透个底不?你放心,钱不是问题……”
我用力挥了挥手:“不是钱的事儿。”
包括相语在内的所有相术,都只是通过人的面相来判断一个人的运势,所谓‘乌云盖顶’云云,不过是相师们为了取信于人,惯用的词汇,并不是说,真的能看到人头上裹着一团乌云。
我学的是相语、是相术,有嘴当然也可以说,可我又怎么会真的看到‘乌云盖顶’呢?
疑惑间,想到一件事。
我弯下腰,伸手在栓柱的狗头上撸了一把,指间顿时夹杂了些许脱落的狗毛。
我把狗毛归置到一块儿,托到闫冯伟面前:“用鼻子,使劲吸一下。”
闫冯伟愣愣的看了我一会儿,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起来:“你真拿我当蛐蛐逗呢?”
我说:“我就是个宠物店的小大夫,跟你无冤无仇,我干嘛跟你过不去?”
闫冯伟眼盯着我,悻悻的点点头,“成,我信你。”
说着一探头,把鼻头凑到我手心里,使劲一吸溜。
我赶紧后退一步。
下一秒钟,就眼看着他朝着外头,连着打喷嚏。
“一、二、三……”
他每打一个喷嚏,我就数一个数。
他好容易止住,揉着鼻子回过头,“我说……啊嚏!”
“八!”
我冷汗都下来了。
有些事我肯定是不信的,但事到临头,本不信的,也有可能让人不得不信。
老白爷是老家的问事、大了,我从懂事开始,就喜欢听他说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记得他曾说过:狼是七十二路野仙之外,五路邪仙之首。因为灵性充盈,身上的狼毛,也是能够拿来判定一些事的……
第八十八章 新居(下)
“你他妈到底真懂假懂?”
闫冯伟脸红脖子粗的瞪着我。
“我没说过我懂驱邪。”不等他开口,我接着说道:“不过,我大概能看出一些东西。”
我现在可以肯定,他头顶的黑气并不是我的幻觉。
当他打喷嚏的时候,黑气一点点的散去,等打到第八个,完全可以用满面红光来形容他。
可是,正常的表现仅仅只在一瞬间。
瞬时过后,黑气重新聚拢,他的脸色虽然涨红,但底色透着死灰,竟比刚才还不如。
老白爷说过,用狼毛诱使人打喷嚏,会在短时间内,令人的阳气外泄。如果人中了邪,阳气外泄的同时,缠身的邪祟也会被驱逐出去。
我本来是不相信这说法的,可事实一一应验在闫冯伟身上,就由不得我不信了。
最奇怪的是,老白爷说,能真正看到邪祟的,除了有道行的人,就只有天生的阴阳眼。
老白爷做了半辈子问事,也只是凭经验处理一些邪门的事,本身却是看不到邪祟的存在的。
普通的相师同样看不到邪祟,我又怎么会看见闫冯伟头顶的黑气呢?
闫冯伟小心的问我:“你看出什么了?”
我再次声明:“我不懂驱邪。可我看出来,你最近时运不济。你最好还是找个专门的人,给你好好看看吧。”
一般的狗毛不能代替狼毛,但黑背本身就是狼和狗杂交的品种。闫冯伟在毛发的作用下,连着打了八个喷嚏,黑气只短暂的消散,就又重新聚拢。
要按老白爷的说法,这人就是活不长了啊。
“你还真说对了。从上星期搬到这儿,我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在家里头都能无缘无故摔个跟头。”闫冯伟像是没听到我说的后半截话,瞪着眼问我:“诶,兄弟,你说,是不是这宅子有问题?”
不等我开口,他就拉着我往里走:“来来来,你帮我好好检查检查,真要是这屋子不干净,那……那……”
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从他开的车看来,他虽然有些家底,但买房卖房毕竟不是小事。真要他把新装的宅子出手,他也舍不得。
“这么快就来了啊?快快,坐下,先喝点水,吃点水果。哟,这怎么还带了条狗啊?”
闫冯伟的老婆孟珍,显然是刚化了妆,看起来可比之前顺眼多了。
但是和她一照面,我心又凉了半截。
她的前额,居然也缭绕着黑气,只是没有闫冯伟那么严重。
我问闫冯伟:“你先搬进来的?”
“这你都能看出来?”闫冯伟诧异道,“我是上星期三搬来的,先雇人把屋子拾掇了拾掇。你嫂子为方便干买卖,先前一直住老房子,前天才过来。”
我喃喃道:“那真就是这房子有问题……”
孟珍脸一下就白了:“哎哟,我胆儿小,你可别吓我。房子有问题……这可怎么办啊?这光装修就花了快二十来万了!”
我又想打退堂鼓,但看闫冯伟的架势,就知道说了也白搭,只好硬着头皮说:“你带我好好看看这房子吧。”
这真算得上是豪宅了。
原本两套联排,中间打通,上下三层,可是比寻常的独栋别墅还要宽敞。
只是房子虽然大,这两口子的审美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中不中洋不洋的,在我这个对房子没奢求的穷光蛋看来都觉得不伦不类。
上下看了一遍,足足花了一刻钟,却没有看出丝毫异样。
不过我倒是看出,两口子本身还是懂一些门道的。
屋里的各种摆设,虽然看起来很有点爆发户,但不同物件摆放的方位,都是很符合风水理论的。
回到一楼客厅,两口子迫不及待的问我看没看出什么。
我干脆实话实说:“说真的,我只会替人看相,而且只懂点皮毛。我能看出,你们俩从进了这屋子,就……”
我脑子突然恍惚了一下,话也戛然中断。
孟珍急得都快哭了:“诶哟,兄弟,你说实话,我们也不能坑你。你就说这年头,上哪儿去找有真能耐的人?”
闫冯伟哭丧着脸接口道:“不怕你笑话,干我们这一行,都信邪。我买这房子之前,就找人来看过。钱是没少花,可谁能想到,现在还是出了状况。我他妈肯定是让那孙子给骗了啊!”
恍惚过后,我使劲咬了咬下嘴皮子。
这次的‘失常’,并非是相语有所提示,而是像在陈祖道家里时一样,脑子里莫名多出一些绝不该是属于我的东西。
我抬起右手,盯着手腕上的银链,“你也太心急了吧……”
闫冯伟没听清我的自言自语,但明显会错了意,急着把脖子里小拇指粗的金链子摘下来,往我抬着的手里一塞:“一点心意,一点心意……”
我笑笑:“你一直跟我兄弟长、兄弟短,拿这玩意儿出来,不是生分了嘛。”
我已经有了计较,把金链子抛还给他,说:“有小米吗?没有的话,马上去买。”
“有!有!我拿给你!”
孟珍急着从厨房拎出一口袋小米,“你看这些够不够,不够我再去买。”
我冲她笑了笑,说:“够了。我懒得动。劳驾你们二位,把黄米洒在地上,从门口开始,洒满整间客厅。”
孟珍望着我,竟有些愣怔。
看到她的反应,我心里猛地打了个突。
我干嘛要对她笑?
关键我发觉,当我看着她的时候,内心深处竟起了一丝邪念。
并不是说,单纯的贪图她本人什么,而像是,想要利用她,达到某种目的似的。
这绝不能够是我的作风。
刹那间的邪恶想法,也绝不可能是我所能想到的。
我忽然想起,离开竹林山庄后,白晶说的一句话。
在付安生的家里,蒙超曾亮出从炭窑里得到的天蓬尺。
过后白晶说过,那原本是属于炭窑中的死尸,也就是属于吕信的。
天蓬尺可以当做防身的兵器,但更是驱邪的法物。
黄米铺地的法子,肯定是吕信的意识传达给我的。
而我,莫名其妙的突然能够看到人身上的煞气……
吕信懂道术!
这个结论让我惊出一身冷汗。
我现在是骑虎难下,恰巧这个时候,吕信的意识传递给我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我可不认为,他是想要帮我。
童向南替人催眠,必须要找一个切入点。
吕信同样也在找切入点,目的是想通过这个点,逐步侵占我的身体。
现在,他似乎已经找到他想要的了……
第八十九章 特殊通话
不,绝不能让他得逞!
我惊觉正踏入陷阱,就想立刻抽身离开。
但是等我缓醒过来,闫冯伟夫妇,已经撒了半间屋子的黄米了。
我欲哭无泪。
这个时候说要走,就是菩萨也得跟我翻脸啊。
关键是,举目间,我已经看出了一些古怪。
“翻脸就翻脸吧,大不了让人甩两巴掌,我不还手就是了!”相较于面子,我还是选择明哲保身。
我正准备敷衍几句,让闫冯伟夫妇另寻高明,耳边突然传来两声轻笑。
“呵呵……”
“谁?”我下意识看向闫冯伟和孟珍,两人仍慌张的洒着黄米。
“你怕了,想走?”声音再度传来,满是嘲讽的意味。
我猛然意识到,这声音竟似乎是从我脑海中传出的。
察觉到这一点,我哪还能想不到说话的是什么人。
我低眼看了看右手腕,心念瞬间电转。
童向南没有判断错,他来的可真快啊。
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大白天,选择这种时机出现。
他是真会钻空子。
这个节骨眼,我就算是有所准备,当着两个外人的面,也不能按照预想的法子接招啊。
童向南说过,他还没想到该怎么治好我,只教给我临时应急的法子。
那就是反其道而行——人为的强行将另一种人格分裂出来。
他是教给我了方法,可法子是死的,人是活的!
想到之前的一个细节,我猛一拍脑袋:“你怎么这么笨啊!”
“怎么了?”闫冯伟夫妇同时抬头看了过来。
我忙摇头:“没事,我接个电话。”
我掏出手机,依次点了一组手机号,然后逐一删除,将手机贴在耳朵上。
我在心里念咒似的念叨:“你一定看见了,你能看见的,你这么聪明,知道我想干什么……”
之前脑海中的声音没再响起,又过了大约一分钟,闫冯伟和孟珍先后走到我跟前。
“都洒完了,你看看行不行。”
闫冯伟开口的同时,没有拨出的手机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喂。”
“喂。”我将手机稍稍挪开些,斜眼看了看因为动作,下移箍紧在前臂的银链,不自禁的笑了。
对方默然了一会儿,问道:“你是谁?”
我笑道:“我知道你是吕信,我,叫三七。我们通过话的。对了,你应该知道什么是电话吧?这个会发光的小匣子就是……”
“这也是电话?”吕信讶然道。
“对,你现在知道怎么用了,不是吗?”我笑得更畅快。我保证对方知道该怎么‘正确’的使用手机,因为,他刚刚看过我的示范。
我挡住话筒,冲闫冯伟递了个眼神:“抱歉,和我通电话的人,在牢里关了几十年,头一回知道有手机这东西。”
闫冯伟和孟珍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些凛然。
两人同时往旁边走了几步,我听到闫冯伟小声嘀咕:“关几十年,不就跟无期差不离。那得是犯了多大的罪啊?”
我大声对着他的背影道:“是杀人犯,死缓改无期。”
闫冯伟扭过脸,夸张的呲了呲牙。
电话里又传来吕信的声音:“你在跟身边的人说话?”
我窃喜,你到底还是上套了。
我含糊道:“嗯,在一个朋友家里。他家的屋子……好像有点邪门。”
吕信道:“邪门?怎么个邪门法?”
我往前走了几步,低头看着地上的黄米,对着话筒说:“我已经在门厅洒了黄米,现在,看到一行脚印。”
“黄米量门,有脚印出现,那这屋子里肯定有邪祟。”吕信明显提起了兴趣,问道:“脚印是什么颜色?完整吗?”
我盯着面前的脚印:“完整。红色。光着脚。”
吕信吸了口气:“新死的亡灵,都是掂着脚的。脚印完整,至少是百年老鬼。脚印在黄米上显现红色,那就是横死。”
我点点头,顺着脚印的朝向缓步往前走。
吕信又在电话里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上午,不过外面在下大雨。”我忽然想到,老白爷曾说过,无论再怎么凶的邪物,都不大可能在白天出来作祟的。
正如我之前揣测的一样,吕信果然是懂玄门异术的。
他显然是领会到了我话里的意思,说道:“下再大的雨,邪祟也还是要避天光的。除非那屋子没有窗户,或者窗户被封死了,否则邪祟一定不会在屋子里。”
“不在屋子里?那地上怎么会有脚印?”说话间,我已经走到另一间屋子门口。
迈过面前的门,不再是黄米覆盖的范围,脚印自然也就中断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笑:“你难道没听说过暗室?”
我心里一动,抬眼看清房间里的情形,忍不住大大翻了个白眼。
这根本就是一间厨房。
这个时代暗室就未必有,最多也就是乡下有地窨子。可谁又会把地下室挖在自家厨房里?
不对!
貌似前不久,我才见过有人在厨房里挖地窨子的!
我扭过脸,见闫冯伟夫妇已然跟了过来,双双胆战心惊的望着我。
孟珍就只是恐惧,闫冯伟的眼睛里却透着一丝古怪。
我留意到他的眼神,又往厨房里扫了两眼,立刻就发现有个地方似乎不怎么协调。
我走进厨房,走到中间一个小吧台旁,转过身,指着一旁的柜门问闫冯伟:“这里头藏了东西?”
夫妻俩都露出诧异的表情:“这你都能看出来?”
这个时候,吕信又说了句什么。
我没听清楚,“喂,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闫冯伟跟进来说:“这小区什么都好,就是信号差。特别是靠厨房这边,就没丁点信号。我平常都把手机放外头。”
我‘哦’了一声,收起了手机。
这时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这光头佬的诱导下,我犯了一个逻辑性的错误。
这一点差错,竟险些要了我的命……
闫冯伟回头朝客厅看了两眼,转过来小声问我:“你刚才说什么红脚印?我怎么看不见?”
“我也没看见啊。”孟珍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暂时摆脱了某人的威胁,我心里轻松不少,笑着对两人说:“你们要是能看到,那还找我来干什么?”
我这会儿已经确认,我之所以能看到一些以前看不到的,都是因为吕信。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完全没了退缩的理由,又指指吧台旁边的柜子:“厨房里摆这么个玩意儿,就算是餐边柜,也太大了吧?还被吧台挡着,门都打不开,不是摆明有猫腻嘛。”
“有小偷也不会到厨房来啊。”
闫冯伟含混的嘟囔了一句,走了过来。
我以为他要搬吧台,往旁边走了两步,却见他走到那和双门冰箱差不多大小的柜子旁,掂着脚在柜子顶上摆弄了一下,又蹲下身,在底部掰了一下。
紧接着,另一只手一推,那看似对开的柜门,居然被平推到了一边。
闫冯伟站起身,瞄了我一眼,这才按住吧台边缘。也只轻轻一推,台面就以另一端的金属轴为中心,转到了一旁,把敞开的柜子完全让了出来。
我看的目瞪口呆,他冲我嘿嘿一笑:“这是我在一本老书里看到的法子,就是有小偷摸进厨房,发现有门道,也不可能想到门是这么开的。”
第九十章 爱情的见证
我只能是佩服的点头。
这个光头佬,外表的粗俗绝对就只是伪装。
话说回来,他要真是二百五、一根筋,在东台门开买卖,那还不得赔死?
双开冰箱大的立柜,里面却空无一物。
这回不用吕信提示,我也想到了当中关窍。
“这么机关重重,地下要真藏着什么宝贝,那我还是别看了。”
“可别,就是藏了金山银山,也得让你看。”
闫冯伟说着,再次蹲到柜子旁,将底部的板子整块挪了出来。
我心说:还真是怪事扎堆了,才不到一个月,我已经见过两回在屋里挖地窖的了,而且还都是厨屋!
竹林山庄,付安生家里的地窖究竟什么样,我是没下去看。
闫冯伟家的这个,与其说是地窖,倒不如说是暗藏的一间地下室。
他这绝对是下了工夫的,估计推拉门一开,连带着底下的灯就打开了。
借着灯光,大致能看到,下面堆着不少东西。
见闫冯伟回头看着我,我反应了一下,问他:“你不下去,不怕我顺走你东西?”
闫冯伟摸了摸光头:“你这么帮我们两口子,真要是有看上眼的,只要开口,我铁定给你。可是……我要不跟着下去,是不是有点太不仗义了?”
孟珍跺脚道:“别啊,你们都下去了,那东西要是跑出来怎么办啊?”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不禁啼笑皆非:“这大白天的,你还怕真有只鬼从下头钻出来?”
我不想跟她蘑菇,直接顺着金属阶梯走了下去。
闫冯伟的新家绝对算是豪宅,单是厨房就跟我现在睡的卧室一般大。
这下面竟然和上头差不多同等面积。
底下的确放了不少东西,单是组合的金属货架,就有五个。
我大致瞅了一眼,只觉得奇怪。
见闫冯伟下来,我问他:“你有收藏的爱好?喜欢花瓶?”
我这么问,是因为除了最外边的两个货架上堆了些破烂纸箱,里面的三个架子上和地上,都放满了花瓶。
最小的不过巴掌大,墙角放着两个最大个的,都快比我高了。
关键这些花瓶怎么看都不像是古董,那两个大的就不用说了,古代人绝不会闲得蛋疼,造这么样的东西。最里头一个货架上放的,就完全都是玻璃花瓶。
最碍眼的是,挨边的地上,竟还放了一摞塑料桶。
闫冯伟忽然长叹了口气:
“这些东西,在你眼里是破烂,在我看,它们可是比这里其它的东西、再加上我店里所有的货都还贵重呢。”
“也是,千金难买心头好。”实际我是真不理解他的想法,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有钱任性?
闫冯伟笑笑:“我说你别不信,这里的东西你随便挑,但就是别动最后那个架子。还有,你要是挑那些塑料桶,就算是选最上头那个烂的,我肯定跟你急!”
“因为什么啊?”我越发好奇。在我看来,他说的这些是最不值钱的。
闫冯伟给我发了根烟,替我点着后随手打开了排气扇。
毕竟是几乎全封闭的空间,排气扇的声音也就显得有些大。
扇叶转动的嗡嗡声中,闫冯伟跟我说了那些‘破烂儿’的来历。
他最早真就是在北京潘家园练摊的,淡季的时候,就到外地乡下淘物件,按他们的行话,这叫做‘铲地皮’。
那年冬天,他到江南一带转悠了一圈,东西没淘几样,倒是想起,来我们现在待的这个城市逛逛。
在潘家园练摊儿,来了这儿,肯定得去东台门。
到那儿还没来得及逛,在路口就碰上一茬子事儿。
路过一家店面门口,里头忽然丢出一个花瓶,正砸在他脚后头。
没砸伤他,但却激起了他的火气。
可是只往门里头看了一眼,他就改变主意,不跟人计较了。
他说的很实在——里头人忒多啦。四五个大老爷们儿,块头还都不小,打不过人家啊。
“得嘞,今儿老子差点让儿子给开瓢咯。”
嘴上念叨着阿q的‘名言’,心里到底是不宣忿,还是忍不住又探头往那店里看了看。
这一看,眼珠子可就挪不开了。
那是一家花店,里头却是闹闹哄哄的。
他这第二眼看过去,正好看见一个女的,正在跟几个大男人争吵。
那女的个头也就到男人的肩膀,眼里噙着泪,却是梗着脖子,涨红着脸,带着哭音、扯着嗓子跟人吵。
按闫冯伟的话说,他对那女的是一见钟情,见她被欺负成那样,更是激起了英雄救美的心思。
当时他从隔壁门口抄了个板凳,冲进去直接就把最大个的一男的给砸趴下了。
放倒一个,他就往外跑,跑出花店,跑到当街,挥着板凳叫嚣:“麻痹的,是爷们儿咱就出来过过汗儿,欺负一娘们儿算他妈人揍的吗?”
接下来自然是一场混战。
战斗的结果就是——对方扬长而去,他被揍趴在街上,脑袋被开了瓢,血哗哗的,脖子里还套着个没了底的塑料桶,周围七零八落的洒满了花,他就那么静静的趴在花瓣当中……
我忍不住笑道:“真英雄!”
闫冯伟眼睛一斜:“那可不,那桶是用来装花的,桶把我脑袋给开了,半桶水都淋我身上了。兄弟,脑袋被开瓢是小事,那时候可是零下四度!我衣服从里到外湿透了。换你,你挺得住?”
我点点头:“是有点悲壮。那‘卖花的小女孩儿’肯定就是嫂子呗。过后怎么地了?就这么忍了?没找那帮人报仇?”
闫冯伟一拍光头:“切,还报复呢,没让人把我送局子里去就不错了。过后我才知道,那帮人是市场管理。”
他朝上指了指:“那傻老娘们儿,不光两个月没交店租,还他妈连管理费都不交,就跟人穷横。扔街上那花瓶,也是这煞笔娘们儿办的好事儿!”
“姓闫的,你他妈不干正事,跟人瞎说什么呢?”孟珍在上面骂道。
“我他妈给我兄弟介绍你当年的光荣事迹呢!老爷们儿说话,你个煞笔别插嘴!”
闫冯伟抬起头,笑着顶了一句。
我再看看那些花瓶,笑着点头:“难怪呢,这些都是嫂子当年开店的家伙事吧?”
“那可不,这些都是我们爱情的见证……”
他低下头,看向我时,笑容忽然凝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