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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妄之证全文阅读

作者:况疯子     虚妄之证txt下载     虚妄之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灭门

    我接下来叙说的方式,和陈祖道很像,不过比他更简练,更像是流水账。

    实际到了这个时候,阳春面已经起了我预期的作用。

    陈祖道心里已经认定——我就是吕信的转世。

    所以,他才会对我显得小心翼翼,甚至有几分惧怕。

    我绝对是不会亲口承认的。

    事实是,在通过相语看到一些场景,继而想到细节的时候,我心里就认定

    ——就算吕信真是被那财主拐卖的,他也比那财主还该死。

    套话归套话,但我绝不会假借自己不齿的人的身份。

    所以,简短的叙述中,以及后续和陈祖道的谈论,我对吕信都只直呼其名。

    故事的另一个版本,仍是从那晚陈祖道带着火油翻墙而入开始。

    他才一进去,就被从绣楼里出来的吕信给拿住了。

    吕信和他‘惺惺相惜’,没痛下杀手,回绣楼拿了衣服给他替换,然后两人就一起去前街吃面喝酒。

    吕信告诉陈祖道,认出那财主就是多年前拐带自己的人,直言要灭对方满门。

    陈祖道是小恶不以为恶,大是大非上却算是嫉恶如仇。

    最主要的,是之前吕信对他手下留情,他等于是欠了吕信一条命。

    听吕信详述财主的罪状,陈祖道当场就气炸了肺,宣泄的方式,就是一碗接一碗的喝酒。

    吕信也因为回想起悲惨往事,喝的多了。

    两人越说越近乎、越喝感情越深。

    然而,这个时候,吕信突然向陈祖道提出一个请求。

    这个请求就是——让陈祖道仍回去财主家放火。

    陈祖道自然没口子的答应。

    于是,天明之际,财主家后院真的着了火。

    这把火并没有烧毁财主家全部的房子,甚至只是烧了一个角落,宅子本身都算不上有太大损毁。

    但是,因为这把火,就真正导致接下来几天之内,偌大一个家族,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

    陈祖道脸色绝不好看,却拍着桌子说: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我就只是放了一把火,只烧了一根廊柱,那家人前后不到七天,就死得死,被收押的被收押,整个家就散了。我是后来才知道造成这结果的原因,一半是我想到的,另一半,是小弟主动给我解释的。”

    我冷笑:“你知道了真相,还认为你没做错?”

    陈祖道摇头:“我是有些后悔的,可转念想来,虽然是财主一人作恶,却害得小弟半生孤苦。让他全家丢人现世,用性命偿还小弟和其他被迫害的人,即便手段狠辣些,过分吗?!这样算起来,我还觉得不解恨呢!”

    白晶终于忍不住道:“我大概想到了一些状况,可我还是不明白,那一把火,怎么会导致那么严重的结果?”

    我说:“绣楼下的柱子,从上到下淋满火油,一着起来就直烧到了二楼。

    吕信是晚饭前在水缸里下的药,天明之前,药效应该过了。

    着火就要救火,救火的最大目的,还是救人!

    一帮男女老少,全部跑到后院。第一时间想把财主家的小姐从绣楼里抢救出来。

    结果是,抢救的人还没上楼,就看见火光当中,二楼闺房里的人冲了出来。

    一个是没出阁的小姐;另一个却是绝不能擅越后院的护院保镖!两人还特么都光着屁股,被楼下十几双、甚至更多人看着跑下楼……”

    焦桐忽然打起了手语:

    ‘说不通,如果是这样,把那护院打死就是了。本家小姐……家丑不可外扬,打死了也不为过。单是这样,不至于让这户人家破人亡。’

    我一指陈祖道:“他的出现是个意外,如果他当晚不在,即便不放火,吕信也有法子把全院子的人引到后边。

    没错,在旧社会,家声大过天。为了维护声誉,杀个把人,再让所有知道内情的人封口绝对可以。”

    我放下手,仍是逼视陈祖道,一字一顿:“可是,如果绣楼里出来的不是两个光屁股,而是更多个,这事再想封口可特么就难比登天了!”

    陈祖道低垂着眼皮,有些含混道:

    “我点完火没立马走,在对角墙根蹲着呢。绣楼里总共跑出来四个人,没全光着,但也衣衫不整。一男两女跑下了楼,另一个女的,直接从二楼头冲下跳了下来。还有……还有一个女的。绣楼的主人、财主的闺女,据说是在屋里上吊了。”

    我端起酒碗,看着里面深棕色的液体,“然后……你伸张完正义,就又回到前街的早点铺,继续喝酒吃面,还吃了两笼汤包?”

    见陈祖道垂目不语,我冷笑一声:“一男四女,男的,是护院,你换的衣服,就是他的。”

    “嗯,上吊的是小姐;跳楼的是财主的正房老婆;跑下来的……”

    “去你妈的!”我一碗酒狠泼在他脸上。

    焦桐猛然起身,却被陈祖道一把摁住肩膀,硬压得坐回了椅子里。

    我无视焦桐对我怒目相向,转向白晶:

    “你觉得,还有必要跟他聊吗?”

    白晶已然起身,气淋淋道:

    “陈祖道,你今天真是让我开了眼了!虽然知道你不是主谋,可……你……你也真不是个……”

    她到底是没能把某两个字说出来,一把抓过皮包,扭身就往外走。

    等白晶出了门,我才施施然起身,转过身,边往外走,边扬了扬手:

    “我先回去养养嗓子,等白晶气消了,再和她一起来看你。”

    ……

    “什么玩意儿!都他妈什么玩意儿!”

    白晶终于还是忍不住爆发了,跳脚骂道:“怪不得那个混蛋说:‘贼就是贼,什么盗亦有道,都是放屁’!”

    “哪个混蛋啊?又是你那个医生前男友?”我背着手边往前走边道,“他要这么说……我真不觉得有毛病。”

    “少跟我提他!不然把你另外一边嘴也撕烂!”

    我一把拉住她,“我去……”

    她转过头怒目相向:“想动手?你是个儿吗?”

    我摸了摸喉咙,顺手抚了下才伤愈不久的嘴角,“白律师,你刚才是不是也喝酒了?”

    “是啊!怎么啦?”

    “先别横,你就先跟我说,咱怎么回去?!”

第七十七章 问诊

    看到车子,白晶也反应过来。

    我们两人都喝了酒,没法开车。这地方又极偏僻,恐怕网约车也叫不到。

    “啪!”

    身后传来一下击掌声。

    焦桐走了出来,冲我打手语:‘我送你们。’

    “那最好。”我把车钥匙丢给他,让白晶先上车。

    我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高和的声音:“歇够了?那就来局里找我。”

    我说:“能麻烦你帮个忙吗?”

    高和沉默了一会儿,“你让三七跟我说!”

    我一愕:“我就是三七!”

    “你是三七?你声音怎么这样?”

    “我就是三七。”我除了觉得喉咙疼,倒真没觉出声音和平常有多大差别。

    高和道:“你想干嘛?工作的事?”

    “不。”我忙道:“我能不能见见童向南?”

    “什么时候?”

    “方便的话,越快越好。”

    “我安排!”

    上了车,我向焦桐报出一个地址。

    白晶立刻道:“去看守所干什么?”

    我说:“去看心理医生。”

    “童向南?”白晶点了点头,“虽然说,他是存粹的唯物主义者,但他的分析能力实在很强。你能想到找他帮忙,倒是没跑偏。”

    “我找他,是因为向他咨询不用付咨询费!”

    ……

    到了南城看守所,高和已经等在那里了。

    焦桐停下车,向我打手语:‘我在外面等你。’

    转上了高和的车。

    高和上下扫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脖子里:

    “怪不得嗓音变了呢,脖子怎么回事?让人给掐的?”

    “出了点小意外。高哥,这次真麻烦你了。”

    “得亏你是今天打来的,换了明个再想见童向南,那就真是费事了。”

    高和把车开进大门,告诉我说:

    童向南被判了两年七个月,明天一早就要转去监狱了。我今天打给他,倒真是巧了,他本来也正想着再向童向南了解一些情况的。

    另外,付安生到案后,倒是什么都招了。但那老家伙,大字不识一箩筐,却要求替自己做精神鉴定。

    我嗤之以鼻,说付安生根本不是精神有问题,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老不修、老下三滥,而且是那种自私到极点,奸猾到极致的人。

    一间单独的会面室里,我终于再次见到了童向南。

    他的眼伤已经好了,精神倒是比之前还要好些。

    他先是跟高和、白晶分别打了个招呼,然后微笑着对我说:

    “我刚才还在想,高队应该会把你带来。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觉得,我们一定会再见面。我的直觉一向都很准。”

    我开门见山:“童医生,我最近遇到点事,有些问题,想向您咨询一下。”

    童向南目光在我颈间停留了一阵,抬起眼和我对视:“说三句话。不需要说你想要问的,就随便说三句。”

    说完,他转向白晶问:“这小朋友学校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白晶刚要回答,他就用手点了点我:“你不用管我,说,现在就开始说。”

    他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我有点不知所措,想了想,说:

    “一趟民国时期从湖北开往广州的火车。”

    “第一句!”童向南伸出一根手指。

    我继续道:“一个贼的卧室里,挂着一幅仕女图。”

    童向南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苏州的一栋老宅失火,当晚就死了两个人,甚至更多。过后,七日内,家散人亡。”

    童向南收起手指,看向一旁的高和:“你应该有问题要问,你先。”

    高和冲我一挑眉毛:“你是扫把星附身了?怎么又碰上死人的事了?”

    我摇头:“是死了人,但那至少是八十年前的事。”

    高和“哦”了一声:“那就不归我管了。”

    童向南盯着我看了足足有一分钟,忽然沉声问我:“你是谁?”

    我不禁皱眉:“你什么意思?”

    童向南摇了摇头,看向白晶:“他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白晶和他熟识,但似乎也不怎么习惯他现在的说话方式,迟疑了一下,说:

    “他经历了很多,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童向南点点头,才又转向我,口气缓和了些:

    “坦白说,从你进来后开口说第一句话,我就觉得你不怎么对劲。我刚才要你随便说三句话,是想测试一下你的精神状况。在那之前,我向白晶问了一个问题,是刻意引导你、给你提示。结果是,你所说的三句话,给我的感觉就像——你是另一个人。”

    “诶诶,我插一句!”

    高和叩了叩桌子,“童大夫,你这么测试,会不会有误导的嫌疑?假设一个人正处于彷徨的中心点,你这么下结论,很可能会导致患者的精神更加偏离吧?”

    “看来高队也对精神学有一定认知,但说句大言不惭的话——你是业余,我才是专业人士。”

    童向南一只手捋着右边的耳垂,向高和问道:“你认为他最关心的是什么?”

    不等高和开口,他就蓦地转向我,再次冲我比出三根手指:“你最应该关心的三件事,一是学业;二是经济状况……”

    他忽然笑了:“上次我们见面,我的一只眼睛是受了伤,可如果我没看错,你应该是喜欢那个叫裴小凡的女孩儿吧?学业、生活、感情,你一点都没提到。这也就说明,你的精神意识已经偏离了正常。所以,我对你做的测试,虽然不能拨乱反正,也不会让你更混乱。”

    我点点头:“看来我找对人了。”

    童向南似乎有些得意,摸着下巴笑道:

    “你不是想向我咨询吗?开始吧。放心,我妹妹童丽茹是杀了人,但是你帮她洗刷了不属于她的罪责,在某种程度上还了她清白。所以,你是我的恩人。即便是在我办公室,我也不会向你收费的。”

    我片刻没有迟疑,问道:“一个人的脑子里,会不会有两个人的意识?”

    童向南眼珠似乎停顿了一下:“只有外行人才会问的这么不专业。我们业内人士,通常是将你所说的‘意识’,替换成‘思维’。”

    见他慢条斯理,还一口一个‘专业’、‘业内’,我不禁有些烦躁。

    刚要开口,他忽然道:“现在我就当你是我的病人,医生只需要问你哪里不舒服,而不是由你来判断病状。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配合我,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

第七十八章 催眠(上)

    这次见面,我才发现,童向南貌似有很多习惯性的小动作。

    就在他强势的向我声明:‘这次的会面自这时起由他来主导’的时候,他也没忘了摩挲自己的鼻子。

    在来时的路上,我本来已经想好要问一些问题,这时发觉,我的思维已经被他打乱了。

    思维不能整合,我只能同意他的提议。

    我相信他是专业的,但我怎么都没想到,他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

    “我要是没记错,裴小凡应该有个外号叫皮蛋。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咱们上次见面过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我看向高和。

    高和耸耸肩:“我问过童大夫,问他:‘你当时是怎么在有人守护的情况下,把裴小凡从病房里‘偷’出去的?’他说他想到了,但我想知道答案的话,就得用一些案情的进展和他做交换。

    那肯定不合规矩,我怎么会答应呢?反正你现在工作还没着落,等我替你安排下来,再问你本人,你肯定不好意思再卖关子了对不对?”

    童向南直咧嘴:“高队,我们的会面时间应该是有限定的吧?所以,我们尽量别浪费时间了。”

    高和一拍额头:“对对对,我不掺和了,你们赶紧说正事吧。”

    我已经收到了他的暗示,当即对童向南说:“从医院回去后,皮蛋和她母亲仍旧受警方保护。我们还没再见过面。”

    “看高队的反应,也就是说,她应该还算健康。”

    童向南点点头,抬眼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像是有些疲惫,打了个哈欠,抬起双手使劲搓着脸。

    同时,却又含糊的向我问道:“你真喜欢上皮蛋了?一见钟情?想没想过,爱上一个得了绝症的女人,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见他一副懒散的样子,我不禁又暴躁起来,“别拿皮蛋说事!能不能说正经的?!”

    “那就说正经的!”

    童向南冷下声音的同时,放下了双手。

    这时再看他的脸色,像是罩了一层寒霜,五官严肃,眼神深邃中透着犀利,给人的感觉,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他眼望着我,冷冷道:

    “民国,从湖北开往广州的列车,那就是粤汉铁路。最早通车,是在1936年9月1号。是从武昌的徐家棚到达广州黄沙。现在,你告诉我,当年在那列火车上,发生了什么?”

    听他提出的问题,终于和我来时路上的思路并线,我稍稍缓了口气,把之前白晶告诉我的,那列民国列车上发生的事复述了出来……

    期间童向南一直没有发问,直到我复述完,他忽然问道:

    “火车故障、停电,天亮后少了四个人。那四个人去哪儿了?”

    这时,我已经不知不觉中又重新融入到白晶所讲述的‘故事’当中,随口道:

    “听完整件事的经过,那四个人的下落,你多半也想到了。先不说这个,其实白晶跟我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有一个问题。”

    童向南本来面无表情,这时突然又开始做起了小动作:

    “在赵伯清的老婆被洋鬼子调戏的时候,吕信为什么会那么巧经过那里?”

    我点点头:“他当然也可能是去上厕所,但直到整件事告一段落,回到车厢内,他也没再去……再去方便。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

    童向南接口道:“他好像是专门掐准时间,赶去英雄救美一样。”

    “对,时机把握的太准了。”我点着头道,“关键一点,不光时间太巧。我的感觉就是——他好像是掐准了人的心思点。我说的那个人,是赵伯清的老婆。就算是一个放荡的女人,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被人撞破,还是洋鬼子……也会觉得尴尬、恐慌。何况是一个新媳妇儿?”

    童向南点头:“彷徨、无助,脑子稍微有一点清醒,存在的,也都是绝望。那个节骨眼上,一个相识的、并且具有好感、可以信赖的男人出现,简直是救命稻草!”

    我摇头:“我同意你的说法,但结果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童向南道:“我不是当事人,单是听人口述,肯定想象不到当时的具体场景。我只能是——把自己代入进去,就当我是吕信,尽量去想象,当时的情形。”

    我点头:“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如果我是吕信,先不说为什么会那么巧赶到。就说看到女人被调戏,我首先会做两件事。”

    童向南接口:“先后顺序至关重要。”

    我立时道:“先给那洋鬼子一个下马威!”

    童向南一拍桌子:“对!给他一巴掌!然后赶紧替女人遮羞!”

    “先替新媳妇遮羞!”我几乎是和他同步说出口。

    “然后……”童向南眼望着一边,一下一下刮着自己的鼻子。

    我笑了:“给洋鬼子那一巴掌肯定得掌握好力度,不能下死手,不然一巴掌把他抽死了,那不就是把自己给送上刑场了?堵着厕所门,吼着让那女的穿好裤子。那些洋鬼子,横行霸道,被跪舔惯了,哪会甘心吃亏?回过神立马就得还手!”

    童向南又一拍桌子:“别跟他打!让他打!”

    “对!就让那女的看着!让她急、让她心疼!”

    “对!擎等着她丈夫来!”童向南猛然起身,双手撑在桌上,看着我的双眼灼灼放光,“一个细致入微!”

    “一个大大咧咧!”

    “一个顾全大局!”

    “一个鲁莽耍混!”

    “一个遍体鳞伤!”

    “两个威风凛凛!”

    童向南猛然笑了出来:“那个时候,恐怕至少有一个人觉得他们不威风;另有一个,觉得他俩就是蠢蛋吧!”

    我也站了起来,和童向南动作相同,同样是双手按着桌子,和他四目相对:

    “这俩人是蠢是精,我不在乎。我只知道,这会儿,新媳妇儿的恐惧已经有了转变。因为丢了人……或者说‘失了节’,她想死。可没有人不恐惧死亡。关键这个时候,她更担心事情继续闹大。如果说任由赵伯清和陈祖道开杀戒,这两人不被当场击毙,也得下大狱。那时候,新媳妇儿就成了‘害人精’,就不得不死了!”

    童向南点点头:“所以,你无论如何都要拦着两人。因为,你搞这么多事出来,目的还是在于那个女人!”

第七十九章 催眠(中)

    “当然!”我得意道,“所以我说,我同意你‘救命稻草’的说法,但结果和你想象的有出入。”

    童向南脸色略微变了变,“你已经向我证明了。整件事不是单纯的英雄救美,更不存在巧合。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要用最短的时间,让赵伯清的老婆移情别恋。你,做到了。”

    “的确!”我笑道:“那女人是所谓的大家闺秀、书香门第,被人看到她上厕所,即便当场替她掩饰,过后她多半还是要寻死觅活。换一种说法,过后她已经没脸再面对自己的丈夫和家人。”

    “就像你说的,临事方知一死难。她想活下去,但无颜再面对原来身边的人,那就只能是换一种生活方式。要她做出选择,本来是很艰难的。可是,如果另一种人生当中,有她真正钟情的男人陪伴和爱护。那么,要做出决定,也就不那么难了。”童向南说着,也露出自得的笑意:“结果就是——我们,成功了!”

    “我们?”我心里猛地生出一种暴戾之气,双手撑着桌子,逼视他一字一顿:“是我成功了!”

    童向南也冷下了面孔:“是你,你成功了。不过我还是很好奇,赵伯清的老婆上厕所的时候,那个洋鬼子怎么会那么巧撞进去?他真的喝醉了?”

    “他喝了酒,但那不是意外。”我再次露出笑容。

    “噢?我能想象,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但我还是想不出,你是用什么方法把洋鬼子引过去的。还是,你和那洋人本来就认识?”

    我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如果想让一个女人对你死心塌地,要借助别的男人的力量,那也太不中用了。”

    童向南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一副费解的表情。

    我冷哼一声:“洋鬼子也不过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想利用他们,只需要用一句话就够了。”

    童向南一摆手,示意我打住。

    他凝视我片刻,再开口,竟快速的说了一句英文。

    “聪明!”我哈哈大笑。

    童向南把那句话又说了一遍,这次用的是中文:

    “厕所里那个女人真火辣。”

    他这次没有随着我笑,而是显得有些沮丧:

    “两个洋鬼子本来就喝多了,而且,那时他们在咱们国家横行惯了。那种情况下,有人在附近,用他们的母语说这么一句。那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是打了一针强效催q剂。”

    我正色道:“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童向南反倒笑了:“聪明人更喜欢和蠢人做朋友。就比如——陈祖道和赵伯清。”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

    童向南道:“从你忍着被洋人打开始,你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后来即便赵伯清的老婆不再上厕所,你只要给她点示意,她多半也会找借口跟着你离开。

    火车出故障,或许是意外,又或许是人为。可无论怎样,包括两个洋鬼子在内的四个人——都必须死!因为,只有那样,赵伯清的老婆,才会对你彻底的死心塌地。”

    我说:“那真是一场意外。我可没那么大能耐,让火车中途停下来。我的确想让赵伯清的老婆对我死心塌地,但比得到她的心更吸引我的,还是她的人。大家都是男人,你懂的。”

    童向南点点头:“做人是要随机应变的。”

    我点头:“我也没想到火车会突然故障,但既然天赐良机,我为什么不抓住机会?”

    “嗯,彻底征服一个女人的心,那她的身体还不是任你摆布。”

    “对,两个洋人必须死;那个黑皮狗等同摆明说——我不给好处,就要打残我;另外,那个借机朝厕所里偷窥的家伙,实在更遭人厌。”

    “火车供电一停,只能靠油灯或蜡烛代替照明,整个过程需要一段时间。你早就定下了目标,以你的本事,解决四个人,并且把他们丢下火车,太容易了。”

    我又笑了:“谁说我把他们丢下火车了?”

    童向南一怔:“他们还在火车上?”

    “厕所!那间厕所!”我笑得更加放肆,“两个洋鬼子早喝趴下了。那么巧,火车故障的时候,我和佳雯正好路过他们的座位。灯一灭,我立刻让佳雯别出声,直着往前走。我一手一个,拖着两个洋鬼子,就跟在她后边!直到进了厕所,借着窗外的夜色,我当着她的面捏死了两个洋人!”

    童向南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的神色,但很快就说:“那个偷窥的乘客,座位就在厕所附近。火车刚故障不久,所有人都还没适应。但是,黑暗对于你来说,应该不算障碍。而且,你一早就记住了他的座位。所以,他是第三个被你揪进厕所,当着赵伯清老婆的面杀死的。”

    我赞许的点点头。

    童向南继续道:“黑皮狗再不是东西,本职工作还是要做的。要找到第四个目标,只需要借助黑皮狗们打算分发的应急照明装置。所以,第四个目标,很快也被你干掉了。”

    我摇头:“错了,再猜。”

    “错了?”

    “给你点提示,那个黑皮狗不算是我一个人杀的。”

    童向南神色一凛。

    “你没想错。”我再次点头:“当时要找到‘黑皮老大’很容易,但我没有第一时间找他。我让佳雯躲在厕所里,我先偷偷去了乘务室。目的是找一个——‘禁止使用’的牌子。

    找到牌子回来,挂在厕所外面,接下来,我只需要等在原地。等到‘黑皮老大’过来,我再用和佳雯约定好的暗号敲开厕所门就行了。”

    童向南一瞬不瞬的看着我:“你当时,肯定对着黑皮老大一直笑、一脸的谄媚讨好。”

    “就是要让他以为我服了软,想要百般讨好他。只有这样,厕所门打开的时候,别人还没来得及看到里边的情形,他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到厕所里去了。”

    “是啊,赵伯清的老婆是美女,有机会,哪个男人不想揩油?”童向南的脸色阴沉下来,“他以为你是在用女人贿赂讨好他,没想到那是个局、是陷阱。

    赵伯清的老婆敢留在堆了三具死尸的厕所里,你一定给了她防身的武器。她没想到,开门以后,见到的会是黑皮老大。黑皮老大一进去,就被她惊慌下利用你给的利器反杀了。”

    我皱着眉,望着童向南,好一阵才说: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乱呢?你想什么呢?我都给你提示的那么清楚了,你居然还会猜错?”

第八十章 催眠(下)

    童向南愣怔了一下,摇摇头,“我甘拜下风。我真想不到第三种情形是怎么样的。”

    “啧!光线啊!”我又再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那么大、那么长的火车,一节车厢里只分给一盏灯。那能看见什么啊?换了你是‘黑皮老大’,眼神再好,最多也只能看见,厕所里是个女人吧?你说,他看到厕所里有个女人,下一个动作会是什么?”

    童向南像是放弃了的摊摊手:“真猜不到。”

    “他肯定是把头凑到跟前,往里看啊!”

    我很有些不耐烦,索性边说边比划:“他弓着身,头往前一凑。我就一手抓住他手提的煤油灯,同时一手推他的后脑勺。

    佳雯看到他把脑袋探进去,肯定不是想用刀子攮他,而是第一反应想把门关上。她在里头拉,我在外面用脚一蹬——‘咔嚓!’黑皮老大的脖子立马就被夹断了!”

    童向南好一阵没再说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和我对视。

    他忽然把脸转向一旁,大声问道:“你们现在还在保护皮蛋吗?”

    我瞬时感觉无比暴躁,猛一拍桌子:“我说了,别再拿皮蛋说事!别拿我在意的人说事!”

    ……

    房间里宁静的可怕。

    唯一的声音,是一个人粗重的喘息。

    童向南瘫在椅子里,满脸虚汗,像是水洗似的。

    我有一种介于半梦半醒之间的感觉。

    转脸看向一边,白晶跟高和并排站在一起,神色间竟都显得惊惧,连大气都不敢出。

    三人的反应都不对头,但回想起来,我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状况发生。

    最终我还是转向童向南:“你怎么了?”

    童向南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露出一丝苦笑。

    但渐渐的,笑容逐渐畅快,最后竟有几分癫狂的大笑起来。

    高和走了过来,反手在桌上叩了叩,向他问道:“你刚才是对三七进行了催眠?”

    童向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过了好一阵,才点点头:

    “呵呵,没错,是催眠。可是……哈……好像并不算成功。”

    高和皱眉:“你疯了?没成功你笑什么啊?”

    童向南笑道:“我笑是因为,我本来已经觉得生无可恋。说实话,我在这里待这些日子,早就受够了。跟那些犯人关在一起,我感受到的,就只是灰暗。我说过,学心理学的,心更窄。我真受不了了,我打算今天晚上就结束自己的生命,连牙刷都磨好了。”

    高和脸上变色:“你这是对自己不负责!”

    童向南挥挥手:“你现在不用担心我会自杀了,不然我也不会说出来对不对?”

    高和松了口气:“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

    “能让绝望的医生打消寻死念头的,就只有病人。”

    童向南指向我:“是他,我没见过比他更特殊的病患了。我打算治好他,这对我来说,绝对是一种挑战。在亲眼看到他痊愈前,我绝不会再想死。”

    我终于反应过来,“你刚才催眠我?”

    “对。我对你用的,是一种循序渐进的,诱导式催眠方法。”

    童向南坐直了身子,“上次我就发现,你十分留意人的面部表情。所以,我就不断的围绕五官,做出各种小动作。直至你的精力被完全分散,然后由一个点切入进去,令你的意识进入被催眠状态。”

    “你的切入点,就是皮蛋。”我有些愤怒。

    童向南笑笑:“你不应该生气,我虽然暂时没有帮到你。但至少确认了皮蛋在你心目中的位置。看来你是头一次喜欢一个女孩儿,而且很投入。否则的话,我从一开始就失败了。”

    他忽然叹息一声:“最后还是失败了。”

    “我觉得很成功啊。”高和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刚才他给人的感觉,像是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有着强烈占有欲、冷血、高智商的混蛋!”

    “如果他真是你形容的那种罪犯,你认为他会对别人说出作案手段?你难道不觉得,他刚才更像是把自己代入到罪犯的角色,在竭力还原事发经过?”

    童向南转向白晶:“你别告诉我,他刚才说的那些,全都是你告诉他的。”

    白晶摇头:“我只是对他说了大概,而且只说到火车故障,第二天少了四个人。”

    “那不就是了。”

    童向南坐正了身子,“首先,需要说明的是,要证实一个人是否被催眠过,只要问他本人就行了。”

    他向我问道:“你记不记得刚才发生过什么?”

    “我们一直在探讨那列火车上发生过什么。”

    童向南摊摊手:“看吧,他能记得住,说明他本人并没有被催眠。”

    白晶说:“不对!就算他刚才说的,都是他推理出来的。可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当中提到了赵伯清妻子的名字——佳雯。老祖好像一直都很忌讳提起这个女人,都没对我说过女人的名字,他怎么可能知道?”

    童向南笑了,笑容中竟透着一股邪异:“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带来见我的那个小男孩儿?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经测试,智力竟比一般的成年人还要高。他言谈举止透出的老练,完全像是一个活了几十岁的人。更离奇的是,他所说的方言、所用词句、描述的事物,都不是这个年代的。”

    高和一挑眉毛:“还有这样的怪事?”

    白晶眼神微微闪动:“那小孩儿之前一直是个傻子。”

    童向南道:“有件事,我一直都没告诉你。当时你离开过一段时间,在那期间,我曾催眠过那孩子,而且,成功了。

    他应该有着极其严重的人格分裂。其中一个人格,就像你说的,是个智力缺陷的孩子。而另一个,居然是一百多年前,延边小镇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

    当然,这是从科学角度去认定的。但事实是,我自己都觉得这种说法很牵强。因为一个生活在现代的孩子,是不可能说出那么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事物的。

    而且,我在催眠他的时候,得到一个很恐怖的讯息——他竟然杀过人!”

    “等等,等等!”高和索性坐了下来,“照你说的,这也太邪性了。真要这么着,那就不是人格分裂,而是……”

    “鬼附身!”童向南接口道,同时朝着我微微点着头。

第八十一章 分裂

    我问童向南:“你相信有鬼附身这种事?”

    “没经证实的事,我不会妄下结论。但是,我相信一个人在某些特殊情形下,是会接触甚至拥有另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思想意识。”

    高和翻了翻眼皮:“你这不就是玩文字游戏嘛。也对,你怎么说都有理,谁让你是专业人士呢。”

    童向南说:“这可不是文字游戏。截至今时今日,科学都无法证明灵魂的存在。但早在多年前,西方心理学者就证实了,人的意识是可以转嫁到另一个人身上的。”

    他用力挥了挥手,“好了,这个话题没必要多说。”

    高和斜了我一眼,问道:“你意思是,这小子和那小孩儿一样,被鬼附身了?”

    童向南没回应他,而是对我说:“问你一个问题——你能不能分清楚,之前和我说话的时候,你是自己在跟我说,还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

    我想了想,说:“我一直在看着你的脸,但同时,脑子里还有另一副画面。那是在一列很老的火车上……”

    我迟疑了一下,“确切的说,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看一场超真实的立体电影。”

    童向南接口道:“所以,对当时的你而言,你和我的对话,更像是电影的旁白。”

    我又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童向南一拍脑袋:“这就对了!我始终没能催眠你,但却催眠了你的另一个意识。”

    “不对吧。”高和敲着桌子说:“你前头可是说过,一个自诩高智商的罪犯,是不可能说出作案过程的。你这不是前后矛盾?”

    童向南摆手:“绝不矛盾。罪犯会说出作案经过,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三七的另一种思维,或者干脆说是三七分裂出的另一个人格,也就是——吕信。

    吕信绝对算是犯罪天才,我肯定这样的人,就算被催眠,也未必会详细说出作案手法。但是,他和三七在同一个身体里,目前为止,占主导地位的,是三七!

    吕信本身不会说什么,但目前他的意识还狠薄弱,不足以对抗三七。所以,他算是受三七压迫,丧失了某些个防线后,才肯和我进行对话的。”

    我说:“一句话——你认为我精神出了问题。”

    童向南居然点头承认:“不光出了问题,而且非常严重。”

    我问:“我是你的病人,你建议我怎么做?”

    童向南想都没想,“具体该怎么做,要看下一个测试的结果。对了,现在你眼前还有没有另一副画面?”

    我摇头。

    他问:“那你还能不能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和我讨论?”

    我点点头,直接说道:“吕信最后用那种方法杀黑皮老大,是想让赵伯清的老婆认定,是她自己杀了人。那样一来,她就真正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了。”

    童向南道:“没错,一个女人,再是弱者,在短时间内经历那样的变故,心理也会发生巨大的转变。在她自己看来,当时就只有两条路,一是死,二是跟着吕信亡命天涯。”

    我说:“厕所傍晚刚发生过那样的事,再加上挂了‘禁止使用’的牌子,其他人肯定不会再用。吕信把尸体放在厕所里,最大的目的,还是给女人施加压力。”

    童向南点头:“以吕信的性格,没有十足把握的事,他肯定不会做。压力会增加人的负面情绪,但到了一定程度,会起到反作用。女人肯定是害怕的,可是杀人,以及厕所藏尸带给她的恐惧,足以让强烈的恐惧转变成一种病态的冷静状态。”

    “赵伯清是粗人,陈祖道虽然还算精明,但他在吕信面前,智力严重不在线。所以,直到火车到达目的地,两人都不会看出破绽。”我缓了口气,“吕信已经打定主意要和女人私奔,对他而言,繁华的大城市才是他应该的所在。”

    “所以,火车到站后没多久,吕信就找借口,带着赵伯清的妻子离开了。”

    白晶长出口气:“老祖说过,他们真的私奔了。”

    我说:“但没过多久,吕信又回去了。”

    “回去?”

    “回去?”

    高和、白晶,就连童向南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我使劲揉着发疼的太阳穴。

    童向南直到我放下手,才问:“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回去?”

    “因为,赵伯清的老婆跟他说了一件事——赵伯清收藏了一件宝物。”

    我再次抬手揉着太阳穴。

    童向南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忽然道:“这件事先说到这里,你不要再继续想了。”

    “为什么啊?”高和斜睨着他。

    “我刚才是不是说过,他是病人?”

    童向南有些不快,“实际上,他的情况,比我说的那个孩子还要复杂,而且更加危险。你要知道,他的另一个人格,是一个罪犯!

    现在,他的大脑里存在两种思维,他没有做出格的事,是因为他本人还占主导地位。但这种主导绝不稳定。

    试想一下,由他主导,他还是三七。可如果占主导地位的是吕信呢?那他就会丧失地位,变成吕信,到时候就很可能会做出一些,足以把他送进大牢、甚至死刑台的事!”

    高和眉毛一挑:“有这么严重?”

    童向南用力一挥手:“你别插嘴了。”

    他转向我沉声说:“我现在还想不到具体能治好你的方案,但以你目前的状况,不可能再拖延太久了。我只能先教给你一个应急的法子,或许能够减缓吕信对你的侵占。”

    “什么法子?”白晶和高和同时问。

    “反其道行之!”童向南停顿了一下,然后加重语气,一字一顿道:“我要你——人~格~分~裂!”

    ……

    会面结束。

    上了车,高和说:“你弄成现在这样,短时间内也别想着工作了。先回家好好调理一阵子。”

    “不上班你养我啊?”

    “啧,这叫什么话,说得我好像跟你有不正当关系似的。”高和有点含糊道:“我的小金库不还在你那儿呢嘛。够你顶一阵的吧?”

    我掏出钱包,抽出他的卡放在驾驶台上:“我不习惯花别人的钱。真要当我是朋友,想帮我的话,替我做两件事。”

    高和叹了口气:“抱歉,第一件我帮不了你。胡汉林,就是医院偷尸案的主谋,原来已经是绝症末期。他一直不肯承认曾经贩卖人口。

    可就在他被送入急救室前,他忽然笑着对我说:‘我至少买卖过十九个孩子,你想问我的,是哪一个?’”

    高和使劲抹了把脸,“他没能从急救台上下来。不过,他说出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叫季建军,一个叫丁秀娥……”

    “啊……”

    不等他说完,我就大吼一声,两手重重的砸在驾驶台上,“为什么会是她?!”

第八十二章 恶作剧

    高和踩下刹车,问我怎么了?

    我两眼发直,控制不住的喘着粗气。

    高和眼睛斜向后方,明显是在和白晶交换眼色。

    察觉到这点,我重重的靠进椅子,摇了摇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和吕信没关系。”

    我看着高和苦笑:“不知道我认识的丁秀娥,和胡汉林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高和诧异道:“你认识丁秀娥?”

    我点点头:“我老家,同村有一个神婆,就叫丁秀娥。”

    高和嘴角牵动了两下,“她和你关系怎么样?”

    我说:“她早年是接生婆,后来做了神婆,替人打鬼胎。我和我爷都不待见她。她……六年前就死了。”

    “唉……”

    高和长叹一声,把脸转向了窗外。

    我明白他叹息的原因。

    胡汉林临死前说出的两个人名,多半是他做人拐子时的同伙。

    我是爷从后山捡回来的,同村居然也有一个丁秀娥。

    回想起来,我和丁秀娥、丁神婆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她每每看我的眼神,总显得很怪异。

    现在,我大概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行了!别想了!”

    高和拍了怕我的肩膀,“这二十一年,是你爷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生恩不比养育。男子汉大丈夫,别再钻牛角尖了!”

    他再次开动了车子,语调忽然变得郑重起来:

    “你说的第二件事,是工作的事吧。放心,我帮你找的工作,绝对和你的专业对口。但是,有一点,我必须得提醒你;说严重点,是对你提出警告!”

    “高哥,我知道你是真心帮我。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我努力不再去想胡汉林、丁秀娥,还有季建军。主要是怕,我控制不住,买张火车票回去挖坟鞭尸。

    高和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掏出一张卡片递给我,“这家店的老板娘,是我爱人的朋友。她……她的智力稍微有一点点缺陷。”

    我扫了一眼卡片:“宠物店?”

    “嗯,这家店离你现在住的地方不算远。”

    高和用一根手指使劲戳了戳我的胳膊:“听着!我可是用我身上这身衣服担保——你靠得住!你要是敢给老子整歪门邪道,老子这身皮不要了,也得崩了你!”

    我只当他是为了开导我,故意玩笑,也没细问。

    出了大门,白晶搭他的顺风车。我换了捷达,让焦桐送我回住所。

    车停放在街口,焦桐熄了火,打手势告诉我,他自己打车回去。

    在这之后,他还抬了抬手。看样子,是还想跟我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颇具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下车离开了。

    我一进街口,就加快了脚步,连猴子的诊所都没进去。

    一路小跑回家,刚打开院门,一颗毛绒绒的大脑袋就探了出来。

    “柱子!饿着了吧?”

    这家伙,就是我从医院天台带回来的那条狼狗。

    它在我简单粗暴的照料下,伤口已经痊愈。

    虽然不是十成纯种黑背,但头大耳尖,四肢粗壮,洗过一次澡后,更显威风凛凛。

    我给它起了一个十分响亮的名字——栓柱!

    这趟出门,就给栓柱留了两天的口粮。

    虽然对猫狗来说,饿两三天也不叫事,可是我和这家伙投缘的很,是真打心里怕它遭罪。

    我刚一进门,栓柱就挨着我的腿使劲蹭了几下,接着飞也似的沿着屋子一侧,蹿向后院。

    “知道饿着你了,可好歹也矜持点嘛!”

    我摇着头,刚关了门,栓柱居然又跑了回来,嘴里头还叼着一团东西。

    我愣了愣,蹲下身,大致看清那团东西的外表,狠狠翻了个大白眼。

    “我刚才倒是误会你了,没想到你个狗东西心还挺宽,饿这么久了,还有心思跟我献宝?”

    我索性领着栓柱走到房檐下,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一个破气球,指不定是哪个倒霉孩子撒手没的,没气儿了不就落下来了?你至于这么兴奋吗?喜欢玩球?改天帮你买一个。你也不照照镜子,瞅瞅你那一嘴大牙,这东西能硌住你一口嘛!不小心吞下去,你就死球了!”

    我边叨咕边把气球从它嘴里扯出来,可是等这一团塑胶的东西完全拿在手上,我呆愣了片刻,反应过来,鼻子差点没气歪。

    我噌的跳起来,拔脚来到后院。

    看了看墙角,再看看手上的物件,哭笑不得。

    记得刚搬进这里的头一晚,大半夜,这院里就闹起了狐狸。

    眼下我手里拿着的这团东西,虽然因为被咬破变了形,可仍能看出,这是一个动物造型的塑胶气球。

    通体白色,因为撒了气,两个尖耳朵软趴趴的耷拉着;两只绿色的眼睛,居然还是荧光的……

    这不就是那只白狐狸吗?

    难怪会变大,敢情是充气儿的!

    栓柱跑到墙角,连着原地转了两圈,跑回来冲我“呼哧呼哧”的吐舌头。

    但凡不是缺心眼,哪还能想不到,闹狐狸是怎么回事?

    摆明是有人,大半夜的把个连着吹气管的破气球丢进院儿里,存心捉弄人!

    隔着一堵院墙,后头的邻居家就只娘俩。

    皮蛋妈绝不会这么恶作剧,那还能有谁这么二百五?

    某人多半是闲极无聊,又想故技重施作弄人,哪曾想这次被栓柱这新晋的看家护院‘破了功’。

    想到在医院里和皮蛋相处的那几天,我忍不住笑了,走到院墙下,咳嗽了一声:“裴……”

    只喊了一个字,我就闭了嘴。

    因为,不经意间,我看到了右手上缠着的几圈银链。

    那是一条拆了吊坠的银质项链。

    是白晶借给我的。

    在看守所,童向南利用他自身的学识和经验,最终教给我一个应急的方法,可以暂缓某人……不,是某个不属于我的意识对我的侵入和控制。

    他说的很急切,就好像,我不立刻按他说的去做,转瞬就会死一样。

    白晶很信任他,为了配合他,当时就把自己的项链解下来,摘掉玉坠,缠在了我的右手腕上。

    这时看到这条链子,我猛然醒悟。

    我到底是被从哪里拐卖的、亲生父母是谁还在其次。

    炭窑的经历、白晶所说的一切……

    我可以记恨白晶,但骗不了自己。

    我能感觉出——我,真的中招了。

    我抬头看看院墙后透出的小二楼,缓缓低下头,转身招呼栓柱往屋里走:

    “都自身难保了,那就别招惹人家了。”

第八十三章 宠物诊所

    连着两天,我都待在二楼的书房。

    白天研究杨武刀留下的关于相语的法门,间隙也翻看一些有关相术,以及风水杂志之类。

    虽然还不能沉浸其中,但已经对玄学产生了相当的兴趣。

    兴趣不能当饭吃,所以第三天一早,我先给高和打了个电话,然后穿戴整齐出了门。

    我没有开车,而是选择搭乘公交,因为这更符合我‘应届毕业生’的身份。

    到站下车,看看周围,环境倒还不错。

    可是沿着路边往前走了一段,看到一块标识牌,我心里就打了个突。

    难怪这一带显得冷冷清清的,原来双山陵园就在这附近。

    貌似黎平受他姨夫所托,把杨武刀的骨灰就安放在这个陵园里。

    前段时间一直抽不出身,有机会,真该去祭奠一下这位师兄。

    双山路一边是筑了挡土墙的山,只有一侧是门面房。

    在陵园附近,商户自然多以卖鲜花烧纸为主。

    总共也就十来间门面,走到末尾终于看到了‘方家宠物医院’的招牌。

    我心说,高和这是逗我呢?

    这周围居民区没见着几处,站在宠物店门口,一抬眼,倒是能看到矮山上成片的墓碑。

    在这个地方开宠物医院,能有客人吗?

    我正想隔着玻璃门往里瞅,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拍了下肩膀。

    “干什么的?!”

    我被这大嗓门吓一跳。

    扭过脸,就见一个身量不高的老头,正虎着脸瞪眼看着我。

    见他满脸怒容,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这是哪儿得罪他了?

    “爸,你回……来了。”店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老头应道:“昂,回来了。”

    我有点弄清了老头的身份,见他还瞪着我,忙说:“您好,我叫三七,是高队长介绍我来的。”

    老头神色缓和了些,却是说:“什么高队长,你说小和尚让你来的不就行了!跟我进来吧!”

    我心里直乐,敢情高和还有这么个外号呢。

    小和尚?他要真是和尚,也是个碎嘴子和尚!

    进到店里,立刻和一个女人打了个照面。

    女人怀里抱着一只小猫,只和我对视了一眼,就低下头,坐回柜台后头撸猫去了。

    虽然只一眼,我还是看出,这女的大约三十五六的样子,样貌真是很不错。

    不过,看她的反应,怎么有点奇怪呢?

    带我进来的老头,又在我肩上拍了一下,对那女人说:“这小孩儿就是小和尚介绍来的。”

    然后虎着脸对我说:“这是我闺女,也是这里的老板,方玲。”

    方玲也不抬头,只轻轻的“嗯”了一声。

    老头指着诊疗室的牌子,让我进去说话。

    进去以后,他先是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言简意赅的大致说了店里的情况。

    原来他叫方诚,早先是镇上农技站的兽医。

    后来城市扩建,农技站取消,他就替方玲开了这么一家宠物诊所。

    方玲喜欢小动物,但本身不会瞧病,所以,方诚算是诊所的坐诊大夫。

    兽医不像给人看病的医生那样注重保养,他不光年纪大了,还因为早先在农技站的时候,卫生条件不好,身体状况日渐不佳,最要命的是眼睛也花的厉害。所以,不得不找人到诊所帮忙。

    我忍不住说:“诚叔,在这附近开宠物诊所,生意应该不会太好吧?既然干不动了,干嘛不干点别的呢?”

    诚叔有些诧异:“小和尚没跟你说?”

    我早怀疑高和没说实话,他这一问,我倒回想起高和说过的一句话,但当着本家的面,可不合适由我说出来。

    诚叔叹了口气,说:“小玲小时候得过脑炎,脑子不好。她干别的不行,就只喜欢小猫小狗。我给她开这个店,就是想给她找个事由,人要是闲着,那不更得闲出病来?”

    我叹息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诚叔说:“你在这儿干,第一不用担心工资的事。不怕跟你说,这一排十二间门面,全是我们家的,我刚才出门,就是收房租去了。”

    我松了口气,原来是个‘资本家’。

    我刚才还真因为工资的事,想打退堂鼓了,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

    诚叔忽然一瞪眼:“你在这儿干行,可丑话先说头里,你可不能使脏心眼子,打我们家小玲的主意!”

    我连忙摆手又摇头:“不能够!叔,你可能还不了解我的状况……”

    诚叔一摆手:“行了。小和尚两口子都是和小玲一起长起来的,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以为他敢对我不尽不实?他连你那毕业证是怎么来的,都跟我交代了!那不叫事,只要人端正就行。有什么不懂的,我教给你。”

    我心说,这倒是我多想了,敢情高和说的都是实话。

    估摸着他只说店主是他爱人的朋友,八成是怕泄露自己的外号。

    诚叔是实在人,重点说了一下工作内容,当天就让我留了下来。

    除了工资挺满意的,还有个意外之喜。

    那就是,他有辆小面包车,本身是他进货和接送一些大型宠物用的。

    问清我的住址,直接把车钥匙给了我一把,允许我可以开着面包上下班。

    就这么着,我有了‘毕业’后第一份正式的工作——方家宠物诊所的医师!

    试用期——两个月!

    转过天我就把黎平的捷达还了,不忘牛皮哄哄的告诉他和蒙牛:哥们儿参加工作了!

    说这话的时候,自然是在饭桌上。

    黎平一听我说完,就皱起了眉头,说我这也太胡闹了,私人开的诊所,从来都不是应届生的首选,这对以后的发展绝对不利。

    我和这两个兄弟再是无话不谈,可看看右手腕上的银链,也只有干笑的份。

    如果说相术还能够用——巧得高人传授、继而‘开挂’来敷衍解释,那么邪灵附体、拥有两种意识……不,是拥有两种思维。

    这种事说出来,估计蒙超都未必能接受的了。

    那就不如不说。

    特殊的遭遇(其实是倒霉到家的境遇),让我偏离了原先的人生规划,也更让我渴望回归以前的平淡。

    高和给我介绍这份工作,多半也只是想让我过渡一下。

    我本人却是想着,先借着这份待遇尚可的工作,一定程度的打好经济基础。

    然而,现实和想象永远像是仇家,势不两立。

    我怎么都没想到,短暂的平淡过后,这份平庸的工作,会带给我另一段更加匪夷所思的人生经历……

第八十四章 神秘电话

    一觉醒来,我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

    窗外,雨声骤密。

    本来就采光不太好的房间里,仍是昏暗的很。

    我坐在床边,粗喘着:

    是真的做梦?

    还是相语给予的提示?

    想到梦中可怕的情形,我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抓过手机。

    左上角的时间,显示——6点40分。

    “就当是警示吧……还来得及!”

    我试着连续拨了三组不同的号码,都提示——您所拨打的是空号。

    我垂下捏着手机的手,艰难的吞了口唾沫。

    干笑着自言自语:“你真是神经了,相语是以人为本,如果真能梦到人以外的……能梦到数字……呵,哪怕是梦到彩票二奖号码……”

    “嗡……嗡……嗡……”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看清屏幕上的标注,我不由一愣。

    上面显示的是四个字——双山陵园!

    我和杨武刀前后总共才见过两次;

    连带二楼书房的亦真亦幻…也不过三次;

    黎平受委托,把他的骨灰安放在了双山陵园;

    这是黎平事后才告诉我的;

    黎平不可能给陵园留我的号码,陵园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我百思不得其解,见手机还在震动,点了接听键,跟着下意识的点了录音键。

    “喂!”

    “喂!”

    “哪里?”

    “哪里?”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竟好像是我的回音一样,我说什么,对方也说什么,就连语调都相同。

    我不禁有些惶然起来:“你是谁?”

    本来以为,对方会和前头一样鹦鹉学舌。

    没想到,回应我的,会是长时间的沉默。

    我不止一次看向手机屏幕,显示的都是通话中!

    恍惚与无措间,再次把手机贴到耳边。

    我还没开口,听筒里骤然传来一个声音:“哦,这东西,原来是这么用的。”

    “你是谁?!”

    我越想冷静,咆哮的声音越大。

    我几乎听到电话中传来自己的回音。

    良久,听筒里才再次响起那个声音:“是我。”

    “你是谁?”我再一次问道。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平静的问:“你先说你是谁?”

    “三……”

    我突然警觉起来,“是你打给我的,你不知道我是谁?”

    对方又一次沉默,这次过了足足有一分钟,听筒里才传来声音:“132……316……”

    我瞬间打了个激灵!

    这号码,不就是我在梦里见过的那个?

    “你是不是秃头?”我记得很清楚,在梦里得见这个号码,是因为一个光脑壳,长相十分惹人憎的男人。

    “我怎么会是秃头?”

    对方似乎迟疑了一下,跟着朗声道:“朋友,你我虽是萍水相逢,但是既然能够说上话,也算是有缘……”

    他的声音算是男人里十分悦耳的,可是听他说话,我只觉得后脊梁冷飕飕的,浑身的汗毛都戗起来了。

    那是因为,我发觉说话声竟不光是从听筒里传出的,而像是打电话的人,就在我附近!

    对方继续说道:“朋友相交讲的是坦诚,阁下不肯报上姓名,是出于戒备。呵,其实大可不必……”

    这个声音越来越清晰,重叠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我只觉毛骨悚然,下意识的顺着外声的来源转过头一看,浑身猛一哆嗦。

    就在这间屋子的角落,赫然站着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袭白色长衫,背对着我,看背影很是英挺,但是微微低着头,姿势很有些怪异。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仔细看了看,才想到,他之所以是这种姿势,应该是正对着手机说话。

    整栋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住,这人怎么会在房间里?

    而且,还是这种古怪的打扮……

    我无声的下了床,仍然拿着手机,蹑手蹑脚的走向那人。

    在离对方只有不到三步距离的时候,才停下脚步,大声问:“你是什么人?”

    听筒那头和面前的男人,同时“啧”的一声。

    片刻,口气略带不快道:“在下,吕信。”

    我浑身剧震。

    现在可以肯定,和我通话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他居然自称——吕信!

    对方似乎没发觉我已经来到他身后,接着用很是疑惑的口吻说道:

    “我刚才在梦里,见到了一些很不好的事发生。那或许……只是一个梦,但非常真实。我在梦里……在这种会发光的小匣子上,看到一串洋字码……就是刚才报给你的那一组。”

    会发光的小匣子,那自然是手机了。

    “你也梦到了?”我脱口问道。

    “也?”对方一边的肩膀明显一耸,“难道你和我一样,也梦到了?”

    剧烈的震撼让我一时间无法再开口。

    对着男人的背影静默了片刻,对方似乎沉不住气了,“先不管旁的,我认为梦中所见,是一种警示。如果梦里的那个女人,是我认识并且在意的。就算只是梦,我也一定会想法子提醒她,让她避免惨剧的发生。”

    我看了一眼右手腕上的银链,将手机交到左手,攥紧右拳,又往前迈了一步,“你真的是吕信?”

    才一问出口,对方竟猛然转过了身子。

    他身上的长衫,瞬时间变得无比陈旧,让人不能够分辨本来的颜色。

    而他的脸不光是死灰色的,一双眼珠子更是下移到了最边缘,露出大部分的眼白,看上去就像是站在高处,诡异的俯视下方一样。

    看到这张死人般的怪脸,我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这不就是我在炭窑里,看到的那具被吊着的死尸吗?

    他真的是吕信!

    惊恐充斥着全身每一个细胞,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抡起拳头朝着面前的死人脸上砸去……

    一下猛烈的虚晃感传来,我浑身一抽搐,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在床上,而且已经坐了起来。

    房间里并没有第二个人,我的手机,也正静静的躺在床边桌上。

    “梦中梦?”

    虽然明白了这一点,我还是惊出一头冷汗。

    低头看向右手,银链还在,手腕的部位却明显勒出几道青紫色的痕迹。

    勒痕应该是我在睡梦中,身体紧绷导致的。

    难道说,那不只是单纯的梦,而是吕信的意识,真的开始想要侵占主导我的身体?

    一阵密集的雨声将我从恍惚中惊醒。

    真的下雨了,难道第一个梦里的惨剧,真的要在现实中发生……

第八十五章 一只猫引发的惨剧

    我下意识的用第一和第二,将离奇的梦中梦区分开。

    由于第一个梦和我贴切相关,我并没有完全记清楚那个号码。

    然而,第二个更为可怖的梦里,吕信竟将那个号码报给了我。

    想到梦中可怕的情形,我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7点14……

    “糟了!”

    我急着想要拨出那个号码,却有人先打了进来。

    看到显示的标注,我一点下接听,立刻对着话筒大声道:

    “玲姐,出去!快离开店里!”

    听筒里传来方玲的声音:“怎……怎么了?”

    “别问了,快离开店里!快!”

    不等她再开口,我就挂了电话,按照梦中的提示,拨出了号码。

    电话响了好一阵才接通。

    一个女人焦躁的用当地话说道:“谁啊?别来烦我!”

    我大声道:“你老公是不是秃头?”

    “你谁啊?神经病啊?”对方骂了一句。

    听尾音,像是嘴巴开始离开话筒,我忙道:“别挂电话!”

    我把手机夹在耳边,胡乱套上裤子,同时急中生智道:

    “你听着,你老公外边有别的女人。我就是那个女人的老公!”

    我这么说,是因为根据梦里的一个细节,想到了一些事。

    在这个时候,我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避免女人跟梦里的秃头通电话。那样的话,很有可能就会避免惨剧发生。

    能够最快集中一个女人注意力的,貌似就只有另一个女人了。

    果然,对方立刻抬高声音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叫什么名字?人在哪儿?”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只要再拖三分钟,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抓起车钥匙,边往外走边对着电话说:“我叫顾海涛,你先别问我在哪儿,先回答我,你家的猫是不是病了?你老公正开车送猫去看病?”

    对方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我也顾不上找雨伞,直接冲出院门,用手挡着手机说:“猫根本没病!就只是被喂了小半袋干鱼虫!”

    “吃了鱼虫?”对方抬高了声音:“你到底在哪儿?那边怎么这么乱?”

    “就是喂了鱼虫,才会一个劲干呕。你的猫根本没病,带猫去看病,就只是一个借口!你爷们儿现在正赶去酒店,跟那骚娘们儿开房呢!”

    “哪家酒店?”

    我胡乱报了个地址,然后说:“我现在正往酒店赶呢,你先别给你老公打电话。等我给他来个捉奸在床,看他俩有什么可说的!”

    “行!行!你到了也别急着上去,你肯定打不过那王八蛋!我现在也马上赶过去!你等我!”

    “我……”

    没等我再往下说,对方就挂了电话。

    终于上了面包车,看一眼时间——7点19分。

    我长出了口气:“这特么的叫什么事儿啊……”

    “汪!”

    刚要关车门,听到狗叫,才发现栓柱居然跟了出来。

    我也来不及送它回去了,拉开中门把它弄上车,跟着给猴子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去替我把院门锁了。

    这场雨实在下得太大了,原本只需一刻钟的路程,开了足足半个钟头。

    终于到达双山路,看到店门口停着的一辆银色suv,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在梦里,这辆车的司机,一边把车开的飞快,一边时不时转头看向副驾驶的猫笼。

    临近店门口,司机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就是在那一瞬间,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和标注下的号码。

    司机本来想要接听,一不小心,手机掉了。

    就在他弯腰去捡手机的时候,撞上了对面开来的一辆车,suv失控,直撞破诊所的玻璃门,冲进了店里。

    貌似方玲和诚叔才进去不久,或许正在门口的柜台前聊天,父女俩猝不及防被卷入了车底……

    进到店里,已经熟悉了的方玲愣愣的看了我一会儿,说:

    “我打给你,是……想说,下这么大雨,你今天别来了。你……你跟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我甩了甩头,干笑道:“没……没事。早上起猛了,发癔症呢。”

    诊疗室的门打开,一个胖大的光头男人,一边往外走一边粗声粗气的对着手机道:

    “你他妈神经病吧?我就是带老四看病来了,怎么就跟人开房去了?”

    双山路这家诊所,不还是你在网上查的吗?什么?顾海涛?你把那小子电话给我,我给他打!

    靠!老四现在正打针呢!我就在双山路这边!对!你要还不信,自己过来看!

    行行行,你过来!过来吧!”

    光头挂了电话,兀自气淋淋的骂了一阵,脑门上的一道疤,都因为生气变得油亮油亮的。

    看到他这副形象,再看看路边的suv,我一阵后怕。

    不是说相语以梦境的形势发挥作用,只是最初阶段才有的表现?

    我已经很用心的按照杨武刀留下的法门去学习了,怎么还会出现做梦的情况?

    等等!

    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忽略了什么……

    “嗡……嗡……”

    手机的震动声吸引了光头的注意。

    他往我裤兜瞄了一眼,挂了电话,看样子又再重新拨打。

    我终于想起忽略什么了。

    可是,这个时候再关手机,已经来不及了。

    我索性掏出手机。

    屏幕一亮,我就把手机出示给光头看。

    光头两道扫帚眉立马就竖了起来,“你他妈就是顾海涛?”

    我摇头:“顾海涛他妈不是我,我叫三七,是这里的医生。”

    “是你打给我老婆,说我跟你老婆去开房的?”光头疑惑的看着我。

    “你肯定没跟顾海涛的老婆去开房,但电话确实我打的。”

    不等光头开口,我就上前一步指着他说:“我肯承认,就一定会给你个解释。现在,先让我给你家的猫看病!”

    光头鼻子眼出气,悻悻的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诊疗室的门。

    我走进诊疗室,看到被固定在诊治台上的蓝猫,问诚叔是怎么个情况。

    “没啥大毛病,不过得在咱这儿养两天。”

    诚叔朝门口努了努嘴:“你跟这人认识?还有,之前在电话里是怎么回事?”

    我苦笑摇头:“回头跟您说,我先换衣服。”

    我猫在诊疗室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怎么给光头一个合理的解释。

    当时只想着怎么拖延那女的,可是没想这屁股该怎么擦。

    躲是肯定躲不过去的,横竖要解决,那特么就干脆直来直去!

第八十六章 新居(上)

    我实在无计可施,一咬牙,横下心走了出去。

    雨还在下。

    店里多了一个烫着大波浪的中年女人。

    女人一看到我,先是和光头对了个眼神,紧跟着直接冲到了我面前:“是你打电话给我的?”

    或许是没化妆的缘故,女人的样子实在不敢恭维。

    可是,看清女人的脸,我忽然想到该怎么应对了。

    我没直接开口,盯着女人的脸又端详了一会儿,确定以后,抿着嘴微微一笑。

    “你他妈还敢笑?”光头也冲了过来。

    我对光头说:“我说过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继而微笑着对女人说:“你的猫咪应该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现在已经没大问题了。不过我建议让它留在这里,观察两到三天。”

    女人明显松了口气,表情也缓和了些:“你早上给我打那电话是什么意思?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那可是前天新换的!”

    我说:“这不是重点。我觉得现在,你应该做出一个决定,并且立刻付诸行动。否则的话,你很快就会损失一大笔钱。”

    女人怔了怔,居然真的微微垂下眼帘,像是在细想。

    片刻,忽然一跺脚,望着我道:“是股票?!”

    我问:“你还有别的投入吗?”

    女人又一跺脚:“没旁的了,肯定是股票!”

    说罢急着掏出手机,走到一旁摆弄起来。

    光头疑惑的往我跟前凑了凑:“哥们儿,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我反倒被他问的一愣。

    怎么个意思,套才刚下好,自己个儿就往里钻?

    不过,我这段时间倒是真没少看相学方面的东西。

    看出女人会破财,用的可不是相语之术,一半是根据书上的描述判断,另有一大半是……蒙的。

    “我去!我去!我去!”

    女人忽然像踩了电门似的,抱着手机连连跳脚,“一开盘就拉到底……这特么是想要老娘的命啊!”

    她风风火火冲到我面前,兴奋的满脸放光:“谢谢你啊,得亏是听你说,我直接都给抛了。要不然,这下元气可伤大了!”

    光头满脸诧异,看我的眼神透着古怪:“你是有内幕消息,还是能给人看事啊?”

    我总算听出苗头了。

    就某些方面而言,人的划分很简单。

    比如玄学,就只分信和不信两种。

    很显然,光头属于前者。

    我盯着光头油腻腻的脸看了一会儿,本来只是打算,想尽快把打电话的事隔过去,没想到越看越觉得他十分的不对头。

    我喃喃道:“难道说,之前的车祸,并不是意外?”

    “车祸?”光头往门外看了一眼,越发疑神疑鬼,“你给我媳妇儿打电话,是想救我?我会出车祸?”

    我心说:得,连解释都免了。

    我又再看了女人一眼,掂量了一下,试探着问两人:“才搬了新家?”

    两人双双点头,光头眼睛放光:“你真会给人看事?”

    我微微摇头,“先说猫的事吧,那怎么着……要不要把猫留下?”

    女人忙道:“那必须的!老四就跟我儿子似的,它要有个三长两短……呸呸呸!留下,留下!多少钱我都愿意给!”

    我点点头,“那就开单子,付诊治费和押金吧。”

    方玲给女人开单的空,光头兀自追着我问这问那,说来说去,都离不开‘看事’这个话题。

    我被问的烦了,就说:“我就是个兽医,不,是这里的大夫。不过我倒是认识个看事的,我给你个电话……”

    不等我说完,光头就露出一副涎皮赖脸的样子,哼哼着说:

    “哥们儿,你跟我媳妇儿说我开房的事,我可还没忘呢。我不找别人看,就找你。”

    我一下心虚起来。

    这特么是碰上顽主了!

    光头想要揽我肩膀,被我挡了回去。

    他也不恼火,笑嘻嘻的说:“先不说旁的,你不光救了我们家老四,还替我媳妇儿搂了钱,那可是大十来万呢,这要是一下子被套住……单就这,我不得谢谢你?咱们也别改天了,就今天,就中午,中午我请你吃饭!”

    对着这么块滚刀肉,我是鬼迷张天师——有法也无法了。

    不过,我倒是也想印证一下,相术到底准不准确,究竟又能神奇到什么程度。

    打定主意,我对光头说:“吃饭就免了,带我去你家看看。”

    光头立刻道:“行!什么时候去?我开车带你,回头保准给你送回来。”

    我说:“店里有车。对了,你这阵子,最好别开车了。”

    光头若有所悟,“行,听你的。我让我媳妇儿开!”

    我让两人留了地址电话,让他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两口子前脚出门,诚叔就把我拉到一边问:“我刚才在旁边听了个七七八八,弄了半天,你不认识他们?早上那是怎么回事?你还真会替人看事儿?”

    我想了想,反问:“叔,你信这些吗?”

    诚叔居然果断说:“信!就昨天夜里,我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也记不清梦见什么,就知道早上起来,毛巾被都被汗溻透了。起来了,还是心烦意乱,总觉得像是要出什么事似的。

    就直到小玲给你打完电话,我们爷俩待在隔壁花店躲雨,眼瞅着那光啷头停下车,从车上抱着猫下来,我那股子不自在的劲儿一下子就没了!小三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懂点什么?”

    我哭笑不得:“能不能别这么叫我?都说多少遍了,就是不听……”

    我跟诚叔和方玲请了假,临出门,诚叔叮嘱我说:“你答应人家了,我也没法拦着你。不过你可得记住,不管看不看得出来什么,都尽量少说话!那个光啷头,可不像是善茬。”

    光头的家离诊所不算远,按照他给的地址,到了小区门口,他正站在保安站岗的大伞底下等着呢。

    光头上了车,瞥了我一眼,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塞到我怀里。

    我赶忙把钱塞回去,“我只是替你看一眼,不收费。”

    人哪有不爱钱的,我这么说,实在是因为心里一点谱也没有。真要拿了他的钱,那是给自己找麻烦。

    车开进小区,光头忽然贼兮兮的对我说:

    “兄弟,都是男人,有些事咱哥们儿心照就行了。当着你嫂子的面,有些不该说的话,嘿嘿,咱还是得悠着点不是?”

第八十七章 新居(中)

    没等我会过意,光头就问我:

    “早上那事,是你看出什么了?故意打给我媳妇儿的?这也太邪乎了,不应该啊。你是怎么知道我媳妇儿的新手机号的啊?”

    说到后来,他语调变得阴恻恻的,一只手朝着我椅背上搭了过来。

    “汪汪!”

    栓柱一下把大头伸到了前面。

    光头吓得就差没当场跳车了,“我去!这还带着保镖呢?”

    我喝退栓柱,对光头说:“别再问我打电话的事,你只要知道,如果没有那个电话,你现在很可能已经盖上白布单了。”

    光头连连点头:“我懂,我懂!天机不可泄露。前头右拐!”

    光头自我介绍说:“哥们儿姓闫,闫冯伟。你嫂子叫孟珍。我们两口子是在东台门开铺子的。”

    对东台门我倒是有耳闻,那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古董一条街,类似北京的潘家园,说是古董街,就几乎没真玩意儿。

    我问:“东台门做买卖,怎么把房买这边了?”

    闫冯伟嘿嘿一笑:“这不是想改善一下居住环境嘛。市里的房子都跟鸽子笼似的,还死贵。这儿便宜去了!就这个小区,前头是小高层,后头我买那联排,两栋加起来才这个数!”

    他冲我比划了三根手指头,手刚伸过来,栓柱一冒脑袋,又给他吓得缩回去了。

    我心说:这阵子怎么净碰上碎嘴子了,难道这是学习相语的副作用?

    不过这倒是符合闫冯伟的身份,要不是一嘴南腔北调,牙床子上跑火车的主,也不能在东台门开买卖。

    闫冯伟指挥我把车直接开进车库,下了车,走到车库门口,拃着双臂,很有点自豪的说:

    “这连着的两栋,我都给买了。前头改成一扇大门,比独栋别墅住着还舒服呢!”

    我艳羡的同时,忍不住问:“你们家几口人?”

    “就我们两口子,还有老四(那只猫),三口!”他看了看跟下车的栓柱,没敢再冲我指手画脚。

    “你们总共就俩人……就算是三口吧,买这么大屋子干什么?”我是真不懂有钱人的世界。

    闫冯伟摸着光头,干笑着说:“我这不是想着,跟你嫂子要孩子嘛。要俩,俩小子!将来分家的时候,从中间一隔,还是两套房,省得哥俩闹腾不是。”

    他忽然又有些鬼鬼祟祟,低声说:“那什么,兄弟,等看完这屋子,还得请你帮个忙。”

    我头大如斗:“还有什么事?”

    他从兜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给我,自己却不抽,替我点着火后,才道:

    “咱哥们儿不是外人,我也就不怕跟你说。我跟你嫂子早就想要孩子了,可怎么都怀不上。我们俩都去检查过,也没毛病啊。七十二个姿势全用了,我还自创了好几招,补药没少吃,可你嫂子的肚皮就是他妈没动静!你回头替我们俩都看看,到底问题出在哪儿……”

    “继续努力!”

    我使劲冲他点点头,本来想赶紧岔开话题,无意间和他正对了个脸,不禁吓了一跳。手一抖,烟都掉地上了。

    “我说,又不是刚撒完尿,怎么还抖楞了呢?”闫冯伟笑着又掏出烟盒。

    我挡开他的手,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又往车库外看了看,说:

    “烟就不抽了,你现在走出去,让我看看。”

    “出去?”闫冯伟愕然看了看外边瓢泼似的大雨。

    我也觉得不合适,转过头四下里瞧着说:“找把伞,出去让我看看。”

    “不用了,别费那个劲了!”

    闫冯伟摆摆手,直接迈出车库,转过身来,站在雨中,把光头往前探着:“你看看,好好看看。”

    “看完了,赶紧进来吧。”

    “这就完事了?”闫冯伟走回来,狐疑的斜眼瞟着我,“我说兄弟,你不是拿我开涮吧?”

    “我跟钱没仇,拿你开涮更没好处。”

    我嘴里说得平静,心里却在不停翻腾。

    之前说他不对劲,纯粹是和相书上相对比,看出他像是灾星入宫。

    那就只是针对一个人的面相,以及当时的五官动向而言。

    他本人,在常人看来,除了长得凶了点,绝不会有什么特别。

    然而,当进到车库以后,再和他相对,我竟看到,他原本光亮的秃脑袋上,居然围绕着一团浓重的黑气。

    而他正面朝向我的时候,脸色变得死灰,就像是死人一样!

    我刻意让他走到外面,离开了这栋房子,他被大雨浇灌的样子虽然狼狈,但面色如常,头顶的黑气也不见了。

    可是一回到车库里头,就又变成了死人的模样!

    或许是看我变颜变色,闫冯伟除了狐疑,也显得有点紧张起来:“兄弟,这到底怎么个状况?能跟我透个底不?你放心,钱不是问题……”

    我用力挥了挥手:“不是钱的事儿。”

    包括相语在内的所有相术,都只是通过人的面相来判断一个人的运势,所谓‘乌云盖顶’云云,不过是相师们为了取信于人,惯用的词汇,并不是说,真的能看到人头上裹着一团乌云。

    我学的是相语、是相术,有嘴当然也可以说,可我又怎么会真的看到‘乌云盖顶’呢?

    疑惑间,想到一件事。

    我弯下腰,伸手在栓柱的狗头上撸了一把,指间顿时夹杂了些许脱落的狗毛。

    我把狗毛归置到一块儿,托到闫冯伟面前:“用鼻子,使劲吸一下。”

    闫冯伟愣愣的看了我一会儿,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起来:“你真拿我当蛐蛐逗呢?”

    我说:“我就是个宠物店的小大夫,跟你无冤无仇,我干嘛跟你过不去?”

    闫冯伟眼盯着我,悻悻的点点头,“成,我信你。”

    说着一探头,把鼻头凑到我手心里,使劲一吸溜。

    我赶紧后退一步。

    下一秒钟,就眼看着他朝着外头,连着打喷嚏。

    “一、二、三……”

    他每打一个喷嚏,我就数一个数。

    他好容易止住,揉着鼻子回过头,“我说……啊嚏!”

    “八!”

    我冷汗都下来了。

    有些事我肯定是不信的,但事到临头,本不信的,也有可能让人不得不信。

    老白爷是老家的问事、大了,我从懂事开始,就喜欢听他说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记得他曾说过:狼是七十二路野仙之外,五路邪仙之首。因为灵性充盈,身上的狼毛,也是能够拿来判定一些事的……

第八十八章 新居(下)

    “你他妈到底真懂假懂?”

    闫冯伟脸红脖子粗的瞪着我。

    “我没说过我懂驱邪。”不等他开口,我接着说道:“不过,我大概能看出一些东西。”

    我现在可以肯定,他头顶的黑气并不是我的幻觉。

    当他打喷嚏的时候,黑气一点点的散去,等打到第八个,完全可以用满面红光来形容他。

    可是,正常的表现仅仅只在一瞬间。

    瞬时过后,黑气重新聚拢,他的脸色虽然涨红,但底色透着死灰,竟比刚才还不如。

    老白爷说过,用狼毛诱使人打喷嚏,会在短时间内,令人的阳气外泄。如果人中了邪,阳气外泄的同时,缠身的邪祟也会被驱逐出去。

    我本来是不相信这说法的,可事实一一应验在闫冯伟身上,就由不得我不信了。

    最奇怪的是,老白爷说,能真正看到邪祟的,除了有道行的人,就只有天生的阴阳眼。

    老白爷做了半辈子问事,也只是凭经验处理一些邪门的事,本身却是看不到邪祟的存在的。

    普通的相师同样看不到邪祟,我又怎么会看见闫冯伟头顶的黑气呢?

    闫冯伟小心的问我:“你看出什么了?”

    我再次声明:“我不懂驱邪。可我看出来,你最近时运不济。你最好还是找个专门的人,给你好好看看吧。”

    一般的狗毛不能代替狼毛,但黑背本身就是狼和狗杂交的品种。闫冯伟在毛发的作用下,连着打了八个喷嚏,黑气只短暂的消散,就又重新聚拢。

    要按老白爷的说法,这人就是活不长了啊。

    “你还真说对了。从上星期搬到这儿,我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在家里头都能无缘无故摔个跟头。”闫冯伟像是没听到我说的后半截话,瞪着眼问我:“诶,兄弟,你说,是不是这宅子有问题?”

    不等我开口,他就拉着我往里走:“来来来,你帮我好好检查检查,真要是这屋子不干净,那……那……”

    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从他开的车看来,他虽然有些家底,但买房卖房毕竟不是小事。真要他把新装的宅子出手,他也舍不得。

    “这么快就来了啊?快快,坐下,先喝点水,吃点水果。哟,这怎么还带了条狗啊?”

    闫冯伟的老婆孟珍,显然是刚化了妆,看起来可比之前顺眼多了。

    但是和她一照面,我心又凉了半截。

    她的前额,居然也缭绕着黑气,只是没有闫冯伟那么严重。

    我问闫冯伟:“你先搬进来的?”

    “这你都能看出来?”闫冯伟诧异道,“我是上星期三搬来的,先雇人把屋子拾掇了拾掇。你嫂子为方便干买卖,先前一直住老房子,前天才过来。”

    我喃喃道:“那真就是这房子有问题……”

    孟珍脸一下就白了:“哎哟,我胆儿小,你可别吓我。房子有问题……这可怎么办啊?这光装修就花了快二十来万了!”

    我又想打退堂鼓,但看闫冯伟的架势,就知道说了也白搭,只好硬着头皮说:“你带我好好看看这房子吧。”

    这真算得上是豪宅了。

    原本两套联排,中间打通,上下三层,可是比寻常的独栋别墅还要宽敞。

    只是房子虽然大,这两口子的审美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中不中洋不洋的,在我这个对房子没奢求的穷光蛋看来都觉得不伦不类。

    上下看了一遍,足足花了一刻钟,却没有看出丝毫异样。

    不过我倒是看出,两口子本身还是懂一些门道的。

    屋里的各种摆设,虽然看起来很有点爆发户,但不同物件摆放的方位,都是很符合风水理论的。

    回到一楼客厅,两口子迫不及待的问我看没看出什么。

    我干脆实话实说:“说真的,我只会替人看相,而且只懂点皮毛。我能看出,你们俩从进了这屋子,就……”

    我脑子突然恍惚了一下,话也戛然中断。

    孟珍急得都快哭了:“诶哟,兄弟,你说实话,我们也不能坑你。你就说这年头,上哪儿去找有真能耐的人?”

    闫冯伟哭丧着脸接口道:“不怕你笑话,干我们这一行,都信邪。我买这房子之前,就找人来看过。钱是没少花,可谁能想到,现在还是出了状况。我他妈肯定是让那孙子给骗了啊!”

    恍惚过后,我使劲咬了咬下嘴皮子。

    这次的‘失常’,并非是相语有所提示,而是像在陈祖道家里时一样,脑子里莫名多出一些绝不该是属于我的东西。

    我抬起右手,盯着手腕上的银链,“你也太心急了吧……”

    闫冯伟没听清我的自言自语,但明显会错了意,急着把脖子里小拇指粗的金链子摘下来,往我抬着的手里一塞:“一点心意,一点心意……”

    我笑笑:“你一直跟我兄弟长、兄弟短,拿这玩意儿出来,不是生分了嘛。”

    我已经有了计较,把金链子抛还给他,说:“有小米吗?没有的话,马上去买。”

    “有!有!我拿给你!”

    孟珍急着从厨房拎出一口袋小米,“你看这些够不够,不够我再去买。”

    我冲她笑了笑,说:“够了。我懒得动。劳驾你们二位,把黄米洒在地上,从门口开始,洒满整间客厅。”

    孟珍望着我,竟有些愣怔。

    看到她的反应,我心里猛地打了个突。

    我干嘛要对她笑?

    关键我发觉,当我看着她的时候,内心深处竟起了一丝邪念。

    并不是说,单纯的贪图她本人什么,而像是,想要利用她,达到某种目的似的。

    这绝不能够是我的作风。

    刹那间的邪恶想法,也绝不可能是我所能想到的。

    我忽然想起,离开竹林山庄后,白晶说的一句话。

    在付安生的家里,蒙超曾亮出从炭窑里得到的天蓬尺。

    过后白晶说过,那原本是属于炭窑中的死尸,也就是属于吕信的。

    天蓬尺可以当做防身的兵器,但更是驱邪的法物。

    黄米铺地的法子,肯定是吕信的意识传达给我的。

    而我,莫名其妙的突然能够看到人身上的煞气……

    吕信懂道术!

    这个结论让我惊出一身冷汗。

    我现在是骑虎难下,恰巧这个时候,吕信的意识传递给我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我可不认为,他是想要帮我。

    童向南替人催眠,必须要找一个切入点。

    吕信同样也在找切入点,目的是想通过这个点,逐步侵占我的身体。

    现在,他似乎已经找到他想要的了……

第八十九章 特殊通话

    不,绝不能让他得逞!

    我惊觉正踏入陷阱,就想立刻抽身离开。

    但是等我缓醒过来,闫冯伟夫妇,已经撒了半间屋子的黄米了。

    我欲哭无泪。

    这个时候说要走,就是菩萨也得跟我翻脸啊。

    关键是,举目间,我已经看出了一些古怪。

    “翻脸就翻脸吧,大不了让人甩两巴掌,我不还手就是了!”相较于面子,我还是选择明哲保身。

    我正准备敷衍几句,让闫冯伟夫妇另寻高明,耳边突然传来两声轻笑。

    “呵呵……”

    “谁?”我下意识看向闫冯伟和孟珍,两人仍慌张的洒着黄米。

    “你怕了,想走?”声音再度传来,满是嘲讽的意味。

    我猛然意识到,这声音竟似乎是从我脑海中传出的。

    察觉到这一点,我哪还能想不到说话的是什么人。

    我低眼看了看右手腕,心念瞬间电转。

    童向南没有判断错,他来的可真快啊。

    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大白天,选择这种时机出现。

    他是真会钻空子。

    这个节骨眼,我就算是有所准备,当着两个外人的面,也不能按照预想的法子接招啊。

    童向南说过,他还没想到该怎么治好我,只教给我临时应急的法子。

    那就是反其道而行——人为的强行将另一种人格分裂出来。

    他是教给我了方法,可法子是死的,人是活的!

    想到之前的一个细节,我猛一拍脑袋:“你怎么这么笨啊!”

    “怎么了?”闫冯伟夫妇同时抬头看了过来。

    我忙摇头:“没事,我接个电话。”

    我掏出手机,依次点了一组手机号,然后逐一删除,将手机贴在耳朵上。

    我在心里念咒似的念叨:“你一定看见了,你能看见的,你这么聪明,知道我想干什么……”

    之前脑海中的声音没再响起,又过了大约一分钟,闫冯伟和孟珍先后走到我跟前。

    “都洒完了,你看看行不行。”

    闫冯伟开口的同时,没有拨出的手机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喂。”

    “喂。”我将手机稍稍挪开些,斜眼看了看因为动作,下移箍紧在前臂的银链,不自禁的笑了。

    对方默然了一会儿,问道:“你是谁?”

    我笑道:“我知道你是吕信,我,叫三七。我们通过话的。对了,你应该知道什么是电话吧?这个会发光的小匣子就是……”

    “这也是电话?”吕信讶然道。

    “对,你现在知道怎么用了,不是吗?”我笑得更畅快。我保证对方知道该怎么‘正确’的使用手机,因为,他刚刚看过我的示范。

    我挡住话筒,冲闫冯伟递了个眼神:“抱歉,和我通电话的人,在牢里关了几十年,头一回知道有手机这东西。”

    闫冯伟和孟珍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些凛然。

    两人同时往旁边走了几步,我听到闫冯伟小声嘀咕:“关几十年,不就跟无期差不离。那得是犯了多大的罪啊?”

    我大声对着他的背影道:“是杀人犯,死缓改无期。”

    闫冯伟扭过脸,夸张的呲了呲牙。

    电话里又传来吕信的声音:“你在跟身边的人说话?”

    我窃喜,你到底还是上套了。

    我含糊道:“嗯,在一个朋友家里。他家的屋子……好像有点邪门。”

    吕信道:“邪门?怎么个邪门法?”

    我往前走了几步,低头看着地上的黄米,对着话筒说:“我已经在门厅洒了黄米,现在,看到一行脚印。”

    “黄米量门,有脚印出现,那这屋子里肯定有邪祟。”吕信明显提起了兴趣,问道:“脚印是什么颜色?完整吗?”

    我盯着面前的脚印:“完整。红色。光着脚。”

    吕信吸了口气:“新死的亡灵,都是掂着脚的。脚印完整,至少是百年老鬼。脚印在黄米上显现红色,那就是横死。”

    我点点头,顺着脚印的朝向缓步往前走。

    吕信又在电话里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上午,不过外面在下大雨。”我忽然想到,老白爷曾说过,无论再怎么凶的邪物,都不大可能在白天出来作祟的。

    正如我之前揣测的一样,吕信果然是懂玄门异术的。

    他显然是领会到了我话里的意思,说道:“下再大的雨,邪祟也还是要避天光的。除非那屋子没有窗户,或者窗户被封死了,否则邪祟一定不会在屋子里。”

    “不在屋子里?那地上怎么会有脚印?”说话间,我已经走到另一间屋子门口。

    迈过面前的门,不再是黄米覆盖的范围,脚印自然也就中断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笑:“你难道没听说过暗室?”

    我心里一动,抬眼看清房间里的情形,忍不住大大翻了个白眼。

    这根本就是一间厨房。

    这个时代暗室就未必有,最多也就是乡下有地窨子。可谁又会把地下室挖在自家厨房里?

    不对!

    貌似前不久,我才见过有人在厨房里挖地窨子的!

    我扭过脸,见闫冯伟夫妇已然跟了过来,双双胆战心惊的望着我。

    孟珍就只是恐惧,闫冯伟的眼睛里却透着一丝古怪。

    我留意到他的眼神,又往厨房里扫了两眼,立刻就发现有个地方似乎不怎么协调。

    我走进厨房,走到中间一个小吧台旁,转过身,指着一旁的柜门问闫冯伟:“这里头藏了东西?”

    夫妻俩都露出诧异的表情:“这你都能看出来?”

    这个时候,吕信又说了句什么。

    我没听清楚,“喂,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闫冯伟跟进来说:“这小区什么都好,就是信号差。特别是靠厨房这边,就没丁点信号。我平常都把手机放外头。”

    我‘哦’了一声,收起了手机。

    这时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这光头佬的诱导下,我犯了一个逻辑性的错误。

    这一点差错,竟险些要了我的命……

    闫冯伟回头朝客厅看了两眼,转过来小声问我:“你刚才说什么红脚印?我怎么看不见?”

    “我也没看见啊。”孟珍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暂时摆脱了某人的威胁,我心里轻松不少,笑着对两人说:“你们要是能看到,那还找我来干什么?”

    我这会儿已经确认,我之所以能看到一些以前看不到的,都是因为吕信。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完全没了退缩的理由,又指指吧台旁边的柜子:“厨房里摆这么个玩意儿,就算是餐边柜,也太大了吧?还被吧台挡着,门都打不开,不是摆明有猫腻嘛。”

    “有小偷也不会到厨房来啊。”

    闫冯伟含混的嘟囔了一句,走了过来。

    我以为他要搬吧台,往旁边走了两步,却见他走到那和双门冰箱差不多大小的柜子旁,掂着脚在柜子顶上摆弄了一下,又蹲下身,在底部掰了一下。

    紧接着,另一只手一推,那看似对开的柜门,居然被平推到了一边。

    闫冯伟站起身,瞄了我一眼,这才按住吧台边缘。也只轻轻一推,台面就以另一端的金属轴为中心,转到了一旁,把敞开的柜子完全让了出来。

    我看的目瞪口呆,他冲我嘿嘿一笑:“这是我在一本老书里看到的法子,就是有小偷摸进厨房,发现有门道,也不可能想到门是这么开的。”

第九十章 爱情的见证

    我只能是佩服的点头。

    这个光头佬,外表的粗俗绝对就只是伪装。

    话说回来,他要真是二百五、一根筋,在东台门开买卖,那还不得赔死?

    双开冰箱大的立柜,里面却空无一物。

    这回不用吕信提示,我也想到了当中关窍。

    “这么机关重重,地下要真藏着什么宝贝,那我还是别看了。”

    “可别,就是藏了金山银山,也得让你看。”

    闫冯伟说着,再次蹲到柜子旁,将底部的板子整块挪了出来。

    我心说:还真是怪事扎堆了,才不到一个月,我已经见过两回在屋里挖地窖的了,而且还都是厨屋!

    竹林山庄,付安生家里的地窖究竟什么样,我是没下去看。

    闫冯伟家的这个,与其说是地窖,倒不如说是暗藏的一间地下室。

    他这绝对是下了工夫的,估计推拉门一开,连带着底下的灯就打开了。

    借着灯光,大致能看到,下面堆着不少东西。

    见闫冯伟回头看着我,我反应了一下,问他:“你不下去,不怕我顺走你东西?”

    闫冯伟摸了摸光头:“你这么帮我们两口子,真要是有看上眼的,只要开口,我铁定给你。可是……我要不跟着下去,是不是有点太不仗义了?”

    孟珍跺脚道:“别啊,你们都下去了,那东西要是跑出来怎么办啊?”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不禁啼笑皆非:“这大白天的,你还怕真有只鬼从下头钻出来?”

    我不想跟她蘑菇,直接顺着金属阶梯走了下去。

    闫冯伟的新家绝对算是豪宅,单是厨房就跟我现在睡的卧室一般大。

    这下面竟然和上头差不多同等面积。

    底下的确放了不少东西,单是组合的金属货架,就有五个。

    我大致瞅了一眼,只觉得奇怪。

    见闫冯伟下来,我问他:“你有收藏的爱好?喜欢花瓶?”

    我这么问,是因为除了最外边的两个货架上堆了些破烂纸箱,里面的三个架子上和地上,都放满了花瓶。

    最小的不过巴掌大,墙角放着两个最大个的,都快比我高了。

    关键这些花瓶怎么看都不像是古董,那两个大的就不用说了,古代人绝不会闲得蛋疼,造这么样的东西。最里头一个货架上放的,就完全都是玻璃花瓶。

    最碍眼的是,挨边的地上,竟还放了一摞塑料桶。

    闫冯伟忽然长叹了口气:

    “这些东西,在你眼里是破烂,在我看,它们可是比这里其它的东西、再加上我店里所有的货都还贵重呢。”

    “也是,千金难买心头好。”实际我是真不理解他的想法,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有钱任性?

    闫冯伟笑笑:“我说你别不信,这里的东西你随便挑,但就是别动最后那个架子。还有,你要是挑那些塑料桶,就算是选最上头那个烂的,我肯定跟你急!”

    “因为什么啊?”我越发好奇。在我看来,他说的这些是最不值钱的。

    闫冯伟给我发了根烟,替我点着后随手打开了排气扇。

    毕竟是几乎全封闭的空间,排气扇的声音也就显得有些大。

    扇叶转动的嗡嗡声中,闫冯伟跟我说了那些‘破烂儿’的来历。

    他最早真就是在北京潘家园练摊的,淡季的时候,就到外地乡下淘物件,按他们的行话,这叫做‘铲地皮’。

    那年冬天,他到江南一带转悠了一圈,东西没淘几样,倒是想起,来我们现在待的这个城市逛逛。

    在潘家园练摊儿,来了这儿,肯定得去东台门。

    到那儿还没来得及逛,在路口就碰上一茬子事儿。

    路过一家店面门口,里头忽然丢出一个花瓶,正砸在他脚后头。

    没砸伤他,但却激起了他的火气。

    可是只往门里头看了一眼,他就改变主意,不跟人计较了。

    他说的很实在——里头人忒多啦。四五个大老爷们儿,块头还都不小,打不过人家啊。

    “得嘞,今儿老子差点让儿子给开瓢咯。”

    嘴上念叨着阿q的‘名言’,心里到底是不宣忿,还是忍不住又探头往那店里看了看。

    这一看,眼珠子可就挪不开了。

    那是一家花店,里头却是闹闹哄哄的。

    他这第二眼看过去,正好看见一个女的,正在跟几个大男人争吵。

    那女的个头也就到男人的肩膀,眼里噙着泪,却是梗着脖子,涨红着脸,带着哭音、扯着嗓子跟人吵。

    按闫冯伟的话说,他对那女的是一见钟情,见她被欺负成那样,更是激起了英雄救美的心思。

    当时他从隔壁门口抄了个板凳,冲进去直接就把最大个的一男的给砸趴下了。

    放倒一个,他就往外跑,跑出花店,跑到当街,挥着板凳叫嚣:“麻痹的,是爷们儿咱就出来过过汗儿,欺负一娘们儿算他妈人揍的吗?”

    接下来自然是一场混战。

    战斗的结果就是——对方扬长而去,他被揍趴在街上,脑袋被开了瓢,血哗哗的,脖子里还套着个没了底的塑料桶,周围七零八落的洒满了花,他就那么静静的趴在花瓣当中……

    我忍不住笑道:“真英雄!”

    闫冯伟眼睛一斜:“那可不,那桶是用来装花的,桶把我脑袋给开了,半桶水都淋我身上了。兄弟,脑袋被开瓢是小事,那时候可是零下四度!我衣服从里到外湿透了。换你,你挺得住?”

    我点点头:“是有点悲壮。那‘卖花的小女孩儿’肯定就是嫂子呗。过后怎么地了?就这么忍了?没找那帮人报仇?”

    闫冯伟一拍光头:“切,还报复呢,没让人把我送局子里去就不错了。过后我才知道,那帮人是市场管理。”

    他朝上指了指:“那傻老娘们儿,不光两个月没交店租,还他妈连管理费都不交,就跟人穷横。扔街上那花瓶,也是这煞笔娘们儿办的好事儿!”

    “姓闫的,你他妈不干正事,跟人瞎说什么呢?”孟珍在上面骂道。

    “我他妈给我兄弟介绍你当年的光荣事迹呢!老爷们儿说话,你个煞笔别插嘴!”

    闫冯伟抬起头,笑着顶了一句。

    我再看看那些花瓶,笑着点头:“难怪呢,这些都是嫂子当年开店的家伙事吧?”

    “那可不,这些都是我们爱情的见证……”

    他低下头,看向我时,笑容忽然凝固住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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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怪老头,一个奇巧的数字,一个诡秘的相框,令一个倒霉的人,开启了诡异的人生旅程虚妄之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虚妄之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虚妄之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