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章 原形
“你谁啊?”男人不带好气的问。
我盯着他的面孔看了一阵,微微欠身:“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对方小声骂了一句,又要关门。
高和一手扒拉我,想要上前,反被我拽到了身后。
我又再冲对方点了点头,“对不起,哥几个喝大了,认错门儿了。”
骂骂咧咧中,面前的门关闭。
竖耳倾听,门后脚步声掺杂着骂声逐渐远离。
需要说明的是,我所佩戴的白鱼玉佩,至今也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三阿婆多半是知道‘阴阳鱼’秘密的,我爷跟她‘没羞没臊’,估计也知道。
我问过爷,可老头儿都懒得敷衍我,就直接说‘滚边儿去’。
我太了解老头儿了,他只要这么说,就是不愿意跟你多说。
我是不知道‘阴阳鱼’的来历,但却逐渐晓得,我所佩戴的白鱼,能够供阴魂栖身。
之前的水鬼。
如今的王希。
但有一点,白鱼中的空间像是很有限,仅仅只能容纳一个阴魂,或者是一份阴力。
银四抓出了王希的残魂,直接塞进了白鱼内,在那同时,原本白鱼内的水鬼阴力,就被挤出来,一直附着在我身上。
结果就是,25号的大门打开的时候,对方还没开灯,浑身湿透的我,已经看清了对方三人的模样,甚至是他们身后院内的情形。
我当时就愣了一下。
随后,对方开灯,借着灯光,更加通过对方的面貌表情,得到了更多的讯息。
25号的大门会这么快打开,是意外,也……也特么不是意外。
三个中年男人,陪着一个精力过剩又任性了一辈子的老太太打麻将到半夜。三个男的之前都喝了酒,外面风大雨大,有人按门铃,一起出来查看……
貌似很正常啊!
我们也是一堆男人,大半夜扰民,对方自然不会有好的反应。
事实就是,我通过相语了解到:三个糙老爷们儿是表兄弟和朋友的关系;他们就是陪着本家大哥,也就是最先朝我们问话的秃顶的怪脾气老娘搓麻将……玩儿牌啊!孝顺啊!
眼下这种情况,我实在不能再瞎掰了,听门内声音一弱,我便说了实情。
“你的相术还真是……真是……”
曹新运挠头的同时,俩眼珠子直打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和反应过来,又再回头去找寻23号。
老k忽然靠近我身边,低声问:“你的反应不对,刚才肯定有什么不对劲,哪里有问题?”
我同样低声对他说:“那秃顶我见过。”
老k立时接口:“中巴车司机?”
我实在佩服他的反应速度,唯有点头。
打从一开门我就看出来了,当先的秃顶男,就是昨晚我乘中巴的路上、直到赖家铺子下车时,见过的那个司机!
相语的确很神奇。不知道是不是水鬼阴力的缘故,此时我通过相语看到的画面更多。
甚至我在看到动态画面的同时,还听到秃顶男在麻将桌上和其余人的谈话内容。
谈到工作,秃顶男的确是司机,但却是开货车的。
他表弟,那个差点跟曹新运干起来的矮个儿,也一样,和秃顶男同属一家运输公司。
而他们共同的朋友,那个高个子,那就是个反应慢半拍的二愣子,无业游民,但极重情义,和俩人是真朋友。
三人陪着玩儿牌的老人……那就是个‘人老作’,作死的作,反正就是老了脾气怪,不讨外人待见那种。
一句话,这个院子里的人,都没问题。
我肯定他们没问题。
因为杨武刀留下的字里行间单说明了一点:看到的,一定是真的。
当然,结合前言后续,他所说的‘看到’,是通过相语看到的。
不知道是不是淋雨的缘故,我此时脑筋超乎寻常的清晰。
秃顶男没开过客运车,也就是说,昨晚的所见,相当部分都是幻像。
他没开过中巴,我却看到他是中巴车的司机……
这是否意味着:有人利用他的形象,制造了一场针对我们几个当事人的魔幻场景?
“大爷的!”
曹新运是真有些反常,才安定没多久,居然就又骂骂咧咧的去按相邻的21号的门铃。
“次……”高和都忍不住骂脏话了。
但还没等他继续开口,21号门上的一个小门就从里头打开了。
那就是门锁旁边,二十公分见方的一个小窗口似的翻门,是老式门户替代猫眼看外头,和接牛奶、报纸一类的小格子门。
大门内外都亮着门檐灯,小格子门一开,我先是看到一片花白,接着就见一张脸出现在敞开的小格子里。
是个女的。
容貌一般,但呼吸很粗重。
最重要一点,这小格子门开的也太快了。
我看着整卡在格子门里的女人脸,听闻她口中粗重的喘息,直接问:“你们家是几号?”
女人翻着眼珠看了看我,“二十……二十一……号!”
我直视她的眼睛,点点头。
蓦地,脑海中飞速闪过一段短视频似的画面。
反应过来,我弯下腰,把脸凑到女人面前,小声说了一句话。
女人明显一窒,原本喉咙里断续发出的压抑声响也是一停。
我只说了一句,就直起了腰。
她的眼珠跟着我的行动往上翻,片刻,对着我眨了眨眼。
紧跟着,像是有人从后边猛拽了她一把。
她的脸缩了回去,格子门关闭。
“我次……”曹新运脸红脖子粗道,“真特么会玩儿。”
我扭脸看向高和、老k。
俩人表情各自不同,但都有些许尴尬。
都是男人,不光我眼神好。
门里门外都开着灯,就是第一眼看不清那雪白是什么,也都在后续,通过女人的表情和反应,猜到了门背后正上演怎样的一幕。
曹新运倒是善于总结,六个字——雨夜,家中,‘野战’。
雨声中,他肆无忌惮的将这‘六字真言’低声说了出来。
大雨磅礴的午夜,我不在乎再给这帮老少爷们儿添加一点刺激,缓缓说道:
“她身背后那男的,不是她爷们儿。小白脸儿,有所图。”
话音刚落,意念中,吕信就说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你接茬接太快了。感官刺激影响到了你?”
我淡淡道:“有话不妨直说。”
“你受刺激了?”吕信声调变得不屑,还有些愤然,“男人跟女人那点事,无外乎就是不同环境下进进出出,你至于受影响吗?”
他这番话算是很隐晦,很给我面子了。
可我并不领情,直接说道:“那女的,你见过的。还记不记得,昨夜中巴车上的那个老太婆?”
第四百八十三章 认错人
吕信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个老太婆我倒是有印象,她跟这女的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回应他,问曹新运:“你对这女的有没有印象?”
“曹家人的眼睛是尺子,但不会看相。”曹新运什么时候都改不了说话带刺的毛病,“有什么屁就放!”
我懒得跟他见识,说:“那女的老了以后,就是那老太婆的样子。”
曹新运一愣:“扯吧?她才多大年纪?”
“就是她。”我表面平静,是因为心火已经几乎强烈到想杀人的程度了。
确实,那女的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昨晚中巴车上的老太婆,我和曹新运、闫冯伟都看到了,怎么都得七十朝上的年纪。
可是,我肯定老太婆和这女的,就是同一个人。
“你是说,老太婆是她假扮的?”曹新运问,“那也太牛掰了,都赶上电影里的易容术了。”
“不是易容。”我看向老k。
老k有着和童向南一样的冷静和对人心理,以及语言的理解能力。
“司机和‘老太婆’,现实中确有其人,但不是你们昨晚见到的身份。是有高手利用他们的形象,营造出幻象。”他将手中的雨伞转着圈儿,缓缓说道。
曹新运摇头道:“我是没看见什么秃顶司机,可我和姓三的,还有闫光头,可是都看见那老太婆了。”
老k和我对视一眼,说:“先别管这些了,抓紧时间找23号吧。”
我点点头,曹新运跟高和脑子都不慢,但没有之前和老k分析的经历,很难跟他们解释清楚可能发生了什么。
我刚想说话,关着的大门后,突然传来女人异样的叫声。
几个男人虽然被雨淋得狼狈,听到这叫声,都忍不住有些身体发热。
我一下没忍住,抬脚在门上踹了一下,粗着嗓子大声喊道:“开门!老子回来了!”
下一秒钟,门后的声音猛一顿,跟着就听到一阵嘈乱。
“你还真会口技?”曹新运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阵,回头撇撇嘴,“听动静应该是从后门跑了。”
“有后门?”我眼皮一跳。
老k转身就往弄堂外走。
高和问我:“要不要分头找?”
我看着老k的背影,摇了摇头,本来想说这个时候分头行动,有可能又会旁生枝节,话到嘴边,心里忽然一动,稍一迟疑,又点了点头:“你和老k……和我舅舅一起去。”
高和去追老k,留下来的曹新运站在雨里朝弄堂两边观望,嘀咕道:“怎么就没有23号呢?房子总不能凭空消失吧?”
我说:“看过大卫科波菲尔的魔术没?飞机都能变没,房子不见了有什么稀奇。”
我同意分头行事,是因为我忽然想到,昨晚的经历十之**是遭了算计。我对去三合县的路一点也不熟,这说明我们昨晚很可能没去过三合,所见所闻,都只是一场幻象。
老k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一个好的魔术师,是可以通过道具加上心理暗示,甚至是利用催眠、致幻药物,达到那样的效果的。
老k深谙魔术的玄机所在,现在23号整栋房子不见了,由他来解谜貌似是再合适不过。
但有一点,可23号的消失,如果不单单只是魔术效果呢?或者这场“魔术”根本就不是活人变的?
那样的话,老k对魔术的了解,恐怕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反倒会起到误导的作用。
不管令23号凭空消失的‘魔术师’是人是鬼,老k这个同行在,只会让对方更加谨小慎微。
假使‘魔术师’不是人,高和身为警察的浩正罡气,有可能会影响到对方的行动。
如果对方的行动卡在一个点上不进行了,没有行动,就不会有行动带来的纰漏,就更不容易找到破绽了。
反观我和曹新运,既没影响鬼魅的浩正罡气,也不懂魔术,昨晚更是才吃了亏。跟老k、高和兵分两路,或许还能从不同的角度发现问题。
我耳根一动,抬脸看向面前的大门,才看过去,就听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回来了?”
话只说了一半,门居然就开了。
和开门的女人相对,我有点傻眼。
刚才我就是心火没地方撒,出于发泄,利用吕信的口技喊了那一嗓子。本来就只是恶作剧,没曾想效果超出了预期,这娘们儿居然也不开小格子,直接把门打开了。
“你怎么回来了呀?”女人向我问话的同时,双手不断的向后拢着头发。
按照童向南以前闲聊时所说,人只有在慌张、紧张、想要刻意隐藏秘密的时候,才会有类似的重复行为。一句话,这种重复而没有实际意义的动作,说明做动作的人心虚。
女人口气倒是淡定,看了看曹新运:“呀,你还带朋友回来了?”
她郁闷,我更纳闷。
我对她来说,就是个陌生人,听她说这话,怎么就跟自己家里人说话似的?
她把我当成谁了?难道是把我当成……看她的眼睛瞳仁,应该不是近视啊?
意念中,吕信忽然哈哈大笑。
我问他笑什么?
“这婆娘把你当成她男人了!”吕信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等下再说,先跟她进去。”
跟着说道:“房子从外头看不到,邻居屋里巷总不能容外人进去动手脚吧?”
我被他提醒,再看女人一脸无辜的神态,硬着头皮对女人说:“下大雨,一个坐车的也没有,站上说今晚不开了,明早让那边发机动车补缺开过来。”
我指指曹新运:“朋友,来喝两杯。”
女人蹙眉:“都这么晚了,还喝什么啊?”
“别废话!”怪异的感觉越发强烈,我索性粗声说了一句,迈腿就往里走。
这还真是见鬼了,不瞎不聋的,自己老公还能认错?
女人撑着把伞,闷声不吭往屋里走。
曹新运小声问我:“怎么个情况?你姘头?口味很重啊,嘿嘿,你好像还被她别的姘头给绿了。”
我低声说:“你知道这女的老公是谁?”
“是谁?”
“你见过的。”我紧走几步到房檐下,见女人自顾进了里屋,对曹新运说:“就是上午见过的,开中巴车那个姓张的司机!”
第四百八十四章 墙后有人
曹新运想了想,说:“就上午拉我们回来那个?这么巧?你姘头居然是他老婆?你之前不知道啊?”
我皱眉道:“别瞎说,我嫌脏。”
这个时候,外屋门口就我跟曹新运俩人。我看了看两侧的院墙,再看看里屋房门,正想过去瞧瞧两边的情形,意念中,吕信忽然笑着说了一句:“册那,当初我要是有这个能耐,那就真是……哈哈哈……”
“到底怎么回事?”我已经不单单是纳闷,而是心里的问号都快大到顶天了。
之前通过小格子看清女人露出脸,利用相语,我得到了很大一部分意外讯息。
上午在车站清醒过来的时候,我专门跑去找那中巴车司机,那并不是秃头,而是一个姓张的中年男人。
而这谭家桥弄21号,就是那司机的家。刚才那女的,是他老婆。
小格子门打开的时候,女人身背后有个年轻男人,当时俩人具体在干什么就心照不宣了。
好嘛,老公在外头开夜车,老婆就在家私会小白脸,也是够了。
可是现在又是怎么个情况?女人的神态、说的话,分明就是把我当成自己老公,当成那个头顶碧绿的张姓司机了。
吕信的口技的确有点神乎其神,可声音听不出来,长相还能认错?
吕信到底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没再多说废话,只笑着说:“是阴力的缘故,还有……哈,还有你学的相语。”
“什么意思?”我摸不着头绪。
“你忘了鬼最拿手的本事是什么?是迷惑人呀!阴力就是鬼的能力,你现在阴力加身,也就变得能迷惑人了。”吕信勉强止住笑意,“当然,一般人就算有阴力,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可是你学的是相术,最擅长的就是观察人的长相面容。我也说不太清楚,就大体想到,因为相语,你能够支配阴力,发挥出和鬼一样的能力,能够迷惑人。在那女的眼里,现在你就是她老公呀!”
吕信的确说得不怎么清楚,但我还是大概听明白了。
因为昨晚的古怪遭遇,我清醒过来第一时间就去找那司机,所以对那司机的印象十分深刻。
对方家在谭家桥弄,细想起来也不算意外,因为中巴线路的车主朱允文,就住在23号。刚巧邻居是开车的,替他打工很正常。
这一来,就又加深了那张姓司机在我脑海中的印象。
鬼是没有实体的,但凡不是特别暴虐的厉鬼,若想害人,最惯常的手段就是制造假象迷惑人。
现如今,因为王希在白鱼里,水鬼阴力只能是一直附着在我身上。一般人被阴力附身,最多只能是感官上有变化,并不能以活人的身份支配使用阴力。
就像吕信说的,我所学的相语就是针对人的样貌表情。我用口技模仿张姓司机喊那一嗓子,就是恶作剧。可是模仿声音的同时,不自觉、也是必然的想到了那司机的样子。
等女的一开门,脑子里仍然存留着司机的形象。
对人面貌的印象至深,居然鬼使神差的支配了阴力的迷惑作用。就像吕信说的,在这种作用的驱使下,女人被迷惑,在她眼里,我就是那姓张的司机!就是他老公!
想通这一点,我总算知道吕信为什么一直笑,而且还笑得那么促狭了。
我次!
我现在是那女的老公,老公想跟老婆干点啥,甚至是取代之前女人身背后那人,那可是合法的,过后女的十有**不会发觉异样。
那特么可就……
我不敢再往下想。
我没想过阴力结合相语,还能起到这样的作用。
利用这个技能,我完全可以用在他人眼里不同的身份,做一些不合法的勾当,即便是高和那样的老警察,也不能够把我怎么样。
这种能力……不能说一定是诱使人做犯法的事,可身为男人,想多了、想歪了,难保会控制不住,去做一些……一些不那么道德的事。
对那女的来说,本该上夜班的老公突然回来,是破坏了她的‘好事’。她不爽,指定是——不爽或者没爽够。
不爽,就不会给男人好脸色。
所以,她进到里屋就把门给摔上了。
我收敛心神,暗道正好,你回屋咬牙暗恨,倒是省得碍手碍脚。
我冲曹新运使个眼色,两人分别跑到两边,各自翻上院墙。
曹新运那边是什么情况我不清楚,反正我看到的,是隔壁堂屋透着灯光,不时传来说话声和洗牌的声音。
我这边挨着的,就是刚才曹新运敲门的25号。
确认无误,我跳回院里,直起腰抬起头,却不见了曹新运的身影。
这货,特么的也太不靠谱了!
我赶紧跑到另一边院墙下,攀上了墙头。
在我看来,曹新运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跑进屋又或跑外边去。就这么一眨眼工夫,他多半是发现了什么,翻墙头到隔壁去了。
可是我爬上墙头往下一看,当场就傻眼了。
墙下头的确有个人,但却不是曹新运。
这是个中年男人,或者说是个半大老头吧。
说是老头,不是因为他显老,而是针对他的穿戴打扮。
偏分头,大半头发都支楞八叉的,像是才睡醒。肩上扛着把折了两根伞骨的雨伞,下半身四角裤,上半身长袖秋衣,外边披了件外套。
我往下看,对方正抬头向上。一个骑墙头,一个站在院里,正好打了个对脸!
说他是半大老头,不光是他现在这副行头模样,而是因为他披着的外套,实在是很老很旧了,搭眼一看就不属于这个年代的样子。
关键一点,那明显是一件灰黑色的中山装!
这年月,哪怕半夜起夜,披着中山装的,年纪能小得了吗?
这家伙,这打扮,可不就跟个大爷似的。
起夜多数是尿憋的,没谁在自己家起夜,会跑到院墙底下撒尿。
所以,这人这个钟点站在院墙下头,还刻意打了伞,就真是有点让人摸不透他想干什么了。
关键一点,这个人,我昨晚也见过。
他就是跟我们同乘一辆中巴,半路下车的那个售票员!
我就是认错脸,也绝不会认错他那件中山装!就是他!
第四百八十五章 25号怪人
秃顶的中巴司机、鬼魅般的‘老太婆’都是现实中存在的,只不过不是我所见过的身份。
这让我更倾向认可老k的推断——有人利用他们的形象,制造了昨晚的幻象。
现在不光司机、老太婆有着落了,连半道下车的穿中山装的售票员都出现了,这特么就有点妖异过头了。
关键两点:
‘中山装’即便是隔壁这屋子的主人,这个钟点,他怎么会是这身打扮?他站在墙根底下干吗呢?
还有更邪门的……曹新运呢?
我回头从墙上下来的时候,还看见他扒在这边墙上呢,一矮身一低头的工夫,再抬头他就不见了!
他是裁缝,不是兔子它爹,大门、正屋,往哪边跑也没这么快啊!
跟‘中山装’一上一下对脸,俩人都愣了。
我反应不算慢了,可他比我动作快,没等我开口,就甩手把破伞一扔,抬手抓住我的裤腿,闷声不吭的把我从墙头半托半架的接了下来。
什么情况?
我完全懵了。
‘中山装’倒是镇定,快速的冲我打了几个手势。
我眉毛不自禁一跳,他是哑巴?
我试着跟他打手语:你是哑巴?
对方狠劲点了点头,打手语:雨太大、冷、进屋吧。
我还有些愣怔,隔壁院墙后传来女人的喊声:“人呢?干什么去了?”
想起曹新运,我冲‘中山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向上一跳,双手扒住墙头,引体向上,把脑袋探出去往隔壁张望。
屋里和屋檐下都亮着灯,院门檐下的灯也开着。女的披着外套,从堂屋出来站在门口左右张望,片刻,骂了句脏话:“这么大雨,还跟人出去喝酒。死东西,怎么就不死在外头呢!”
听话音,她是以为自己老公带着领回来的猪朋狗友,又出去外面喝酒宵夜了。
眼看那女的边拨弄手机边回了屋,灯也没关……我忽然有种特别怪异,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的感觉。
感觉有人扯我裤腿,我撒开手,落地转身。
‘中山装’后退半步,伸手抓住我胳膊就往屋里拽。
这边的院子里虽然黑,可我水鬼阴力加身,浑身湿透,五感异常敏锐。
我就瞅着他的表情很兴奋,兴奋到不行、难以控制那种,而且还相当急切。
“你听得见?”我挣脱他的手,低声问。
他点点头,又想来抓我。
我打了个禁止的手势,抬手示意:别拉,我自己走。
跟着‘中山装’进到屋里,我实在有点受不了浑身湿透的难受劲儿,脱下外套扔进椅子,拧着里边衣服。
抬眼看‘中山装’,他冲我咧嘴一笑。
就这一笑,我竟被吓得连打两个哆嗦。
阴力是能让我耳聪目明,但不等同是能夜间如白昼般将一切看得细致入微。
这时进了屋,‘中山装’开了灯,灯光下他这一咧嘴,我才看清楚,他这哪是一嘴的碎芝麻牙,根本就是满嘴碎芝麻!
这家伙的牙不知道怎么地,就没有一颗完整的,都是半拉半拉的,残缺的牙齿露在牙龈外边极少的部分,还参差不齐,乍一张嘴,看着就真跟满嘴烤糊了的芝麻粒子似的!
“诶诶诶诶……”
这声音很奇怪。
但是通过表情,我倒是知道,‘中山装’在笑,这是他发出的笑声。
也正是因为这种特异的笑声,我联想到了一件事,瞬时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记得当初经高和介绍,去到诚叔和方玲的宠物诊所,稍熟后,谈到工作,我就跟诚叔约法三章。
我是兽医,但有三件事我绝对不干。
一,给猫狗去爪。现在很多宠物主人,为了防止猫狗抓挠家具,都选择去趾。就是通过手术,将猫狗等宠物的趾甲连根去除,使其不再生长。这工作我干不了,换位思考:人特么的要是被连根拔了指甲,那得多难受?何况爪牙是多数哺乳科动物赖以生存的根本。
二,第二条现在看来有点多余、有点不专业。我当时说的是——做宠物医疗和美容,被抓伤挠伤的几率太高了。我要求,但凡出现这种情况,得算‘工伤’,打疫苗得是我所在单位、也就是诊所出钱。
三,回归原则,我不替宠物破声。
什么叫破声?就是利用药物或手术,把宠物的发声系统破坏,狗不汪汪叫,猫不再喵喵。
那对宠物来说极其痛苦。
现在想到这个,是因为,我发现‘中山装’的声带被破坏了,所以笑的时候才会从喉咙深处发出“诶诶诶”的声音。
最恐怖的一点,他张嘴的时候,我看到,他居然只有舌根。
他的舌头齐根而断,断面很整齐,像是被用剪刀剪掉了!
这哑巴中山装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正疑惑,他又再冲我打手语。他的动作很快,表情显得很兴奋。
他所表达的意思是:没事了;你不是第一个了;你,安全了。
我虽然满头雾水,但还是尽量减缓动作速度,以此来调和自己因为疑惑衍生的其他情绪:这是你家?这里是几号?
看到‘中山装’的回应,我不由一愣。
他说:是。这是我家。25号。
秃顶司机家是25号,这里也是25?
隔壁……
两个25号之间,夹着的是21号?
我隐约想到一丝怪异所在,就想往外走。‘中山装’突然拽了我一把,我一扭脸,就见他冲我狂打手势。
我懂手语,可是,他这会儿所做的动作,我几乎完全没看懂。
这是手语吗?
怎么这么乱?
转念的同时,我眼光四下瞟着,看到一旁桌上的纸笔,直接拉着‘中山装’来到桌边,冲他打手语:你会写字吗?
‘中山装’明显看懂了我的意思,脸上的表情更加兴奋不已,熏黄的白炽灯泡下,我甚至看到他整张面孔都在发光。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圆珠笔,眼睛快速的在一沓装订的纸上瞄着。
那是一沓a4纸,依稀能看到,反面是打印过的。
‘正面’也手写了字,单就看到的表面一张,写的还很满。
关键那字写的……
太工整了。
不光工整,还飘逸洒脱的很。
但是内容就……
第四百八十六章 平面图
‘中山装’胡乱翻了一页,提笔在空白处快速的写道:
她老公回来了
我就知道,下这么大的雨,肯定是出不成车
兄弟,到我这儿就跟到自己家一样,甭害怕旁的
哦,对头,你这身上都湿透了,快擦擦,换身衣服
这句话才一写完,他就把笔撂下,扭脸上下扫量我一眼,小跑进了里屋。
我拿起装订的a4纸,看着他刚写的几句话,一时间竟有种自卑感。
这一笔字,实在太漂亮了,简直可以直接做字帖了。
我往前翻了一页,看清内容,忍不住直嘬牙花子。
同样是俊秀飘逸的字体,写的却是些不堪入目的言语:
某年某月某日,夜,雨
张黑子去上班,前脚走,家里又来“客”了。我就知道会这样,闹钟一响,我就赶紧套上衣服,跑去墙根听。
这婆娘,真是太够劲了,光是叫声,都让我……
我抖手将装订的本子丢在桌上,实在不敢再看下去了。这家伙,该不会是……他应该就是个变-态吧!
隔壁院子的女人,生活极不检点。开夜班车的老公一上班,她就在家里“开门纳客”,除了每个月不方便那几天和自己男人休班,几乎夜夜都不放空。
而且,她的姘头还不止一个。
比起她,现下这屋子的主人‘中山装’,同样的‘牛掰’。
如果童向南在这儿,立即就能认定:他精神有问题,有着严重的心理疾病。
隔壁女的每次偷会情人,他都会躲在院墙底下偷听,不光听,过后还会用纸笔详细记录下来,细致入微的简直都……他居然连那女人的生理期都知道……
这哑巴中山装,到底是干什么职业的?我怎么就觉得,他是个文化人呢?
一个……精神不正常的文化人。
‘中山装’小跑出来,把一摞衣服放在椅子里,冲我打手语:赶紧把衣服换上,别感冒了。
我浑身都湿透了,实在是糊得难受,虽然觉得此情此景怪异至极,也还是三两下扒掉上衣,胡乱擦了两把,换上了干爽的衣服。
等衣服穿在身上,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套很直板的黑色中山装。
看看‘中山装’还是刚才那一身行头,我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怎么称呼?”
他做了下手势,却是摇了摇头,又再拿起笔,在纸上写道:王奔
跟着又写下几个字:我是做编程的
我哑然了好一阵子,这家伙居然是传说中的——程序员?
王奔跟着在纸上写:你不难受?把裤子也换了吧
我赶紧摇头:“不用了。谢谢。”
他倒是细心,衣服从里到外都准备了。我是糊得难受,可也不能真换上他准备的,明显和他现在穿的同款四角裤衩吧?还特么是旧的……
王奔不再勉强,提笔在纸上写道:
上回下雨,也是这样。张黑子没出车,半夜回来,也是个小年轻,翻墙跳到我家。他们家本来是有前门的,张黑子回来太急,有钥匙,直接开门。那小年轻来不及走前门,只能直接翻墙到我院里。嘿嘿,他都没穿衣服。
我忍不住扑哧乐出了声:“这女的,也是活得够精彩的啊。”
王奔咧嘴一笑,露出满嘴残牙,写道:
可不是嘛,你是第四个翻墙过来的了。兄弟,别着忙,到了我这儿,你就安全了。缓口气,跟我说说,那过程是怎么样的?刺激吗?
“服了你了。”我真想童向南或者老k在跟前,面前的这个男人,实在是病态到了极致。
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我虽然对这变-态男好奇,但到底还没忘了正事,又再向他确认:“你家是几号?”
他在纸上写下25这个数字。
跟着又写道:你好像和之前翻墙过来的那三个不一样?刚才那男的,不是你?
“你还是打手语吧,别太快就行。”我有点受不了现在的这种交流方式。
王奔却又再纸上写道:动作永远不能用文字描述,应该不能,不能。对了,我以前爱写东西,爱听评书,自己偶尔也会票一回,说书给人听。
他把笔一撂,冲我打手语:这不,说得太实在,不会拐弯儿,让人把口舌给毁了。
说书人?
我诧异得不行。这家伙不光是程序员,还会说书?他是因为得罪人,才被弄成哑巴的?
怎一句卧槽能形容我这会儿的心情……
王奔两眼放光的朝我比划:那女的带劲吗?
看着他的表情模样,我总算知道他之前那一系列我看不懂的‘手语’是什么意思了。那就是把男女之间那点儿事,用语言、文字之外的另一种方式描述出来。
这个王奔,绝对是经典的心理疾病患者,有着强烈的探寻别人**的**。
“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跟那女的……张黑子的媳妇儿没那关系。”
我随手拿起桌上的半包烟,点了一根,走到门口左右观望。
王奔跟过来,冲我比划:我听动静也不对。兄弟,你是干嘛的?怎么会大半夜到她家?
“我是兽医。”我脑子突然一跳,问道:“诶,老哥,隔壁是不是23号?”
王奔看着我,忽然笑了。
他笑得是真难看,却是冲我比划了一个令我感觉诡奇之极的手势。
“没有23号?”
他点点头,跟着却又摇了摇头,又再跑过去,拿来了纸笔,写道:你想找23号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什么意思?”我心里画了个大问号,“你,能找到23号?”
王奔咧嘴一笑,把纸翻了几页,拿给我看。
同样背面打印的a4纸,反面画的是一张草图,明显是过道的中间写着几个字:谭家桥弄
我去!这居然是谭家桥弄的平面图!
我从弄堂口的幼儿园开始数,看到标注了21号的方框,跟着的一个方框没标注,然后是……25号!
我直接问:“你知道23号在哪儿?”
这事真有点扯大了,就只看这平面图,21和25之间是有房舍的。然而,现实中,从外边看,21过后就是25号。
眼下我是从21号翻墙来到这边,王奔却说,这里是25号。之前曹新运敲开过25号的门,那家的户主明明是秃顶……
王奔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又笑了。
他笑得很有些诡异,同时在纸上21号和25号中间没有标注的方框里写了个数字——23。
第四百八十七章 五米之内
王奔随手将纸笔放在一旁,打手势道:跟我走。
他还是原先的打扮,就只把本来披着的灰色中山装套上了袖子,下半截还只是穿了条四角裤。关键他脚上穿了袜子和一双系带的大头皮鞋。
我这会儿已经不能说是懵逼了,是完全无法思考了,下意识就跟着他向外走。
等到了屋外,发现雨居然停了。不光是雨停了……看地面干爽的样子,根本就像是没下过雨一样啊!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又再怀疑起王奔的身份。
他停住了脚步,并没有转身,也没做动作,而是居然说道:“我说了,我叫王奔,是做编程的,个人兴趣是写书、说书。”
“不可能!”我失声道。他根本没舌头,喉咙还受过化学性伤害,根本不能够说话。
我紧追几步赶到王奔身旁,扳住他的肩膀。他很配合的转过头,同时对着我张开了嘴。
有舌头!
他咧嘴一笑:“这个时候,我还不是哑巴呢。”
这个时候?什么时候?
不等我问,他就直接打开院门走了出去。
我下意识跟着出了门,正好看见一个年轻女人,骑着山地车从面前经过。
“王哥!”年轻女人停了下来,一脚支地,看都不看我一眼,却是压低声音对王奔说:“你上回给我的那个网站封了,有新的不?”
王奔说话和正常人一样,却是冲她病态的咧嘴一笑:“你妈今天穿的真好看,那小裙子,短的都……”
年轻女人脸一冷,瞪了他一眼,蹬车走了。
看着女人的背影,我愣在了原地。
这女的模样,居然和21号院子里,那个司机张黑子的老婆,长得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不过,两者的年龄,看着至少相差了近二十岁。
王奔目送女人的背影消失在弄堂尽头,回过脸舔了舔嘴唇,低声说了一句:“我就说,那种环境下长大,将来她肯定得跟她妈一样。”
“什么跟什么啊?”我脑子已经乱的不行了。
王奔这会儿倒像是个正常人,淡淡地说道:“你回来就好,回来了,我也好了了这一桩心事。”
我完全听不懂他的意思,一咬牙,心道就只当你是疯子,无论你说什么疯言疯语,我就只追寻初衷的目的。
开玩笑,加上闫冯伟和曹新运,就这不到三天的工夫,竟然有六个我熟悉的人都失联了。
其他人还好说,曹新运可是在我一眨巴眼的工夫,就他娘的凭空没了影子。
这件事邪乎到了这个份上,我有脑子和没脑子也没什么区别了,绝不可能凭空想出答案。
王奔忽然冷下脸,表情有些扭曲,咬牙切齿对我说:“你说的话算数吗?”
“别跟我扯犊子了!”我愣横道,“带我去23号!”
“谭家桥弄23号!”我补充道。
脑子不能用来思考,那就付诸行动。我现在就是要找人,找栗美芝,或者说就是要找到谭家桥弄23号。
“消失”的六个人里,我起码找到其中一个,就有很多死结似的疑问能够得到解答。
我特别留意了王奔的口腔,他的舌头是真长出来了,和正常人一样。而且,他的牙齿也都勉强算是齐整了,特焦黄,烟熏火燎那种焦黄。
比起之前,他更像正常人……穿着除外,我还是受不了他上半截中山装、下半截裤衩子、长袜子黑皮鞋的打扮。
又有人经过。
这次是一个男的,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骑着一辆电瓶车。
同样在我和王奔面前停了下来,却是冷着脸瞪着王奔。
我看着他眼底渐渐泛红,看着他开口向王奔问道:“你上回在茶馆里说的,是真事?”
王奔点了点头,表情显得有些敷衍,“甭猜了,你就是那个‘绿骑士’!”
“我次你妈……”男人骂了句脏话,一扭车把走了。
“以后别这么问候我妈了!”王奔冲他的背影喊道。
王奔回过头的时候,我还在发愣。
那是因为,这个被他喊作‘绿骑士’的,我竟然也似曾相识。
不,应该说,一个钟头内,我才见过这人。
只不过,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秃了顶,变成了一中年大叔,正和自己的表兄弟、铁哥们儿一起,陪着老太太打麻将。
他就是那个秃顶的司机!
目光跟随司机看向弄堂尾,我突地感觉似乎哪里不对劲。眯着眼仔细看了看,终于发现是哪儿不对了。
之前来的时候,天虽然黑还下着雨,可还是能看见,在弄堂尾的方向,有一栋大厦。谭家桥弄是这个城市少部分保留下的老弄堂之一,挨着新城建的大厦并不稀奇。诡异的是,这时放眼望去,最高的房舍也只有两层,根本看不到周围有任何大厦!
王奔抬起左手,就着门灯看了一眼。我留意到他手腕上戴着一只造型炫酷,但明显很廉价的电子表。
“还没到时间,我饿了,我们去路口的饭店吃点东西吧。”王奔边说边带上大门,自顾颠颠儿的往路口走。
我下意识抬眼看了一眼门牌,眼皮又是一跳。门牌上写的,的确是谭家桥弄,不过却是21号。
我赶紧快步向前,去看隔壁的门牌,门牌是连贯的,但却是19号。
我又想往回走去看看另一边,王奔突然停下来,扭头对我说:“你最好不要离开我五米以外,不然你能耐再大,未必能活着离开这儿。”
我迟疑了一下,一咬牙跟上了他。弄堂两边,似乎还是之前的样子,但又好像有点不一样。
王奔把我带到弄堂口的一家夜排档,直接点了四个炒菜和两瓶啤酒。
老板把菜端上来,王奔先是喝了口啤酒,又夹起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夸张得闭起眼睛,回味无穷地说道:“对,就是这个味儿!”
他忽然睁开眼,直勾勾的盯着我说:“你知不知道,原来有舌头和没舌头,吃东西的味道是不一样的?”
我无言以对。今晚遇到的怪事,可是比昨晚还要诡异十倍。
难道说,我又是被催眠了,所以不久前看到的秃顶、放荡女人,又以年轻了近二十岁的模样进行了一次‘客串’?
王奔嘿嘿一笑,说:“你怎么不吃菜?”
“不饿。”
“呵,我还是建议你尝尝,吃了以后,你就会发现,这里的菜,应该比五星级饭店里的要强得多。”
他忽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我是说真的,因为这排档的老板,曾经是五星级酒店的总厨。”
“哦。”我还是不想,也不敢动筷子。
王奔也不管我,自顾吃喝了一阵,喝干了一瓶啤酒后,回手指了指正坐在一边抽烟的老板,压低声音对我说:“他真是五星酒店餐厅的总厨,现在之所以不干了,是因为他在以前的单位里,见到了鬼!”
第四百八十八章 排档老板
见我反应冷淡,王奔叹了口气:“看来我真的不适合写小说,这些情节你都没兴趣。”
“栗美芝在哪儿?”我直接问道。我现在已经认定,自己又是被迷惑了,但脑子不像昨天那么昏昏沉沉的,既然清醒,那就先尽量用言语的方式,套对方的话。
“栗美芝是谁?”王奔愣了一下。
我冷冷的看着他不说话。他摇摇头,又看了看表,指指桌上的菜,说:“时间差不多了,你真不想尝尝这美味?”
我仍然不吭声。
“不吃算了,是你自己没口福。”
王奔抬头看了看天,忽然站起身,跑到排档前,端起一盘熟食就往一口大锅里倒。
“你干吗?!”老板急着阻止,但怎么都拦不住他。
连着把两大盆卤菜倒进锅里,王奔推开就快要忍不住动手打人的老板,又急着去扯排档摊子卷起的挡风遮雨的塑料布。
“我次!”老板是真发火了,过去就要动手。可是拳头刚一抬起来,骤然间就下起了大雨。
这场雨来的没半点征兆,一拍下来就跟瓢泼一样。
我才换上干爽的上衣,雨水灌进脖子,本能的原地一蹦,急着跑到了排档的塑料棚下面躲避。
老板这时也反应过来,急着拉严塑料布,跟王奔一起跑了进来。
王奔大口大口的吸着气,看着外边倾盆大雨,显得有些兴奋。
他冲老板一扬下巴:“是不是得谢谢我?那些卤肉要是被雨淋了,你是不是得倒?是不是三五天都白忙活了?”
老板连连点头,看了一眼已经盖上盖子被挪到棚底下的大锅,从旁拿起烟盒,抖出两根递给王奔。
看清烟盒,我不禁一愣:飞马?又是飞马?
老板又把烟递向我,我摆手,干脆说不抽烟。
他自己点了一根,抽了一口,看看我,向王奔问道:“你知道会下雨?”
王奔咧嘴一笑,露出烟熏黄牙:“我又不是天气预报,再说了,天气预报有几回准的?不过我还真就知道什么时候下雨,我比天气预报可准多了。那是因为,我身上附着一只水鬼。还有谁能比水鬼,对雨更敏感?”
排档老板呆了一下,跟着居然笑了。
他拍了拍王奔的肩膀,点头道:“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王奔大笑:“哈哈,你还真信!你相信世上有鬼?”
“信!”排档老板眼神一闪:“因为我和你是同一类人。我的身上,也有一只鬼。”
他狠劲抽了口烟:“从你一来,我就看出来,你身上带着一只鬼,不过没想到居然是水鬼。”
见王奔‘诧异’的上下打量自己,他咧嘴一笑:“鬼和鬼之间有区别,彼此也不是一定能看到对方的,更何况附着在人身上后,和人相互克制,限制了鬼力。你说你身上的是水鬼,我不一样,附在我身上的鬼,很特殊,单有个称呼,叫做——秽鬼。”
“秽鬼!”意念中,吕信惊呼出口。
我忍不住暗中问道:“什么是秽鬼?”
吕信声音凝重:“最脏的鬼,不光自身充满了世间所有的肮脏气味,还汇集了人们最邪恶肮脏的欲-望。据说这种鬼,连阴间都不收,就只能在阳间徘徊。一百年、甚至是上千年都不会消失,只会随着集聚的肮脏邪恶越多,变得越强悍。”
我心里打了个突,看看微胖的拍档老板,暗中问:“有多强悍?”
吕信似乎愣了一下,片刻才说:“就是能‘活’,不会像其它鬼魅一样,随着执念和怨念的消磨,最终在阳间消失。对了,我知道秽鬼,是因为那个神调门的娘们儿。她说过,秽鬼有一样特别的本事,就是能看到所有的鬼魅。
那是因为,鬼不具实体,理论上是最纯净的。秽鬼在感官方面,对纯净的事物比任何人都要敏锐!小慧……就是那个娘们儿说过,很多先天不足的阴阳师,或者不走正道想投机取巧的人,都会想方设法养一只秽鬼。
有秽鬼傍身,普通人就等同是不用修行,就能开阴阳眼,能看到所有不同的鬼魅!我当时听说了这事,就想哄小慧替我弄一只秽鬼来着,可是她为人太正派,说那是邪门歪道,坚持教我修习她门中的术数。后来见我实在不肯用心学,才想了别的办法,替我开了阴眼。
不过,我现在还是有很多特别的鬼魂是看不到的。假使恶鬼附到活人身上,那就更难看得出端倪了。”
“怪不得我一见到你就觉得有种特别的感觉,原来大家是同道中人啊!”
王奔笑着对老板说道,看向我的眼神,透着一丝得意和一种形容不出的特异。
他看了看表,忽然对排档老板说:“老哥,既然是同道中人,我就不跟你藏着掖着了。我这几天碰上点邪乎事,今天晚上就要去探寻一番,你老哥有没有兴趣一起?”
排档老板眼皮一跳:“现在?”
王奔使劲点头:“对,就是现在!不远,就在这附近。”
排档老板竟也露出兴奋之色:“好!我跟你去!”
说完,他扭身跑到配菜的推车旁,弯腰打开车身中间的盖板,从里头拽出一大包东西,自顾拣出一身上下两件套的雨衣,穿在了身上。
我过去一看,好嘛,这看起来就像是一堆破烂。破雨衣、雨靴、旧摩托车头盔……这一大包,好像什么都有,就是跟开排档搭不上多大关系。
王奔也看清了这些东西,边拣出一件长款的老式雨衣披在身上,边斜眼对我说:“你不是要找23号吗?还不赶紧准备?”
我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摇摇头。我是铁了心了,就算被迷惑,我也绝不碰‘这个世界’里的任何一样特异的东西。免得深陷其中,疑惑重叠无法自拔。
雨真的很大,才换的上衣,光是被潲雨就浇湿了外层。我暗骂:我就是特么水鬼的命!
一声腹诽未绝,已经穿戴好雨衣的拍档老板,忽然隔过王奔,向我伸出右手,同时冲我点了点头。
他的表情很真挚,出于礼貌,我跟他握了握手。
他忽然笑了,笑得很有些阴森可怖,但不是针对我,而是面朝着王奔露出诡笑。
王奔明显打了个哆嗦,退后两步,露出愕然诧异的表情:“你……你笑什么?”
排档老板嘿嘿一声:“我是真看到水鬼了,不过你并没有被鬼附身。”
转而冲我一抬下巴:“这兄弟才是真正的水鬼!”
第四百八十九章 经历故事
王奔愣了愣,上下打量我几眼,扭头问:“他是水鬼?”
排档老板神色鄙夷,微微点头,松开我的手,朝着地上的一堆破烂指了指,对我说:“兄弟,我能碰到你,那就说明,我们是一类人。我预感今天晚上会有大事发生,如果你够好奇,而且不怕死,或者,你想要追寻某些‘真谛’,想寻求真正的解脱,那我劝你,最好还是选几样自己觉得合适的装备,用来防身吧。”
一句话说完,他就捡起一根加长的手电筒,摊子也不管了,头也不回的冒雨朝着弄堂里走去。
见王奔对着我露出极度疑惑的表情,我耸耸肩,边在‘垃圾堆’里翻看,边怏怏的说:“高手在民间啊。不要以为几句瞎话,就能糊弄人。”
翻来翻去,我也没看到有什么对我有用的东西,眼见雨越下越大,也没了现成的雨衣,我随手拽起一件面料看似还能够隔雨的卡其色风衣胡乱套在身上。
王奔定定的看了我一阵,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叫:“呃……”
“我不管你想搞什么,现在,我全力配合你,总行了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心说既然上了糊涂车,那就索性糊涂行。不是说不让我离开你五米之外吗?好,听你的!
我这么决定,其实很无奈。因为眼下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很虚幻。
忽然停了雨,地面是干的……出门见到了年轻了十几二十岁的秃顶和张黑子的老婆……来到街边排档,突然又骤降暴雨……夜排档老板居然还被传说中的秽鬼附身……
好吧,我承认,我绝不认为所见到的都是真实的。
既然是虚幻,而且暂时不能脱离幻境,那就死盯住幻境中我认为还算真实的——那就是从疑似现实中,带我来到这个虚幻世界的王奔!
王奔瞪着眼看了我一阵,回头看向案板上的菜刀。我心不自禁的微微一提,却见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肯定不行!都是假的!想活命,必须得用真家伙!”
“真家伙?”我随手拿起那把菜刀掂了掂,“还真是把好刀……”
话音未落,王奔突然一把将刀抢了过去。我本能后退,却见他反转刀身,将刀口狠狠地照着自己头顶砍了下去!
“咔嚓!”
沾满油脂的钢刀,在他头顶崩裂。
“嘿嘿嘿嘿……”王奔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冲我怪笑,“看到没,这就是铁头功!刀枪不入!”他的表情瞬息万变,我犹疑的同时,有点后悔和老k分开。如果老k又或童向南在跟前,肯定能第一时间发觉问题在哪儿。
这特么也太邪乎了……那刀拿在手里,分量十足,明明是一把真的菜刀,怎么就脑袋没事,刀断成两截了呢?
王奔像是完全看透了我的想法,却是苦笑一声,说道:“当初你对我的预言,貌似都应验了。那你对我的承诺……我这些年都遵从你说的,你会不会遵守承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本来不该这么回应的,因为我认定王奔精神有问题。
可是,他在面向我的时候,眼中的沉痛,不光有着绝望,更触动人心的,是还存在有一丝丝渺茫的希冀。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鬼使神差的问。
王奔像是突然被我点醒,“噢”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当时你……你好像说过,是会有这种情况的!你现在真的想不起来我是谁了?”
我观察他的面相,居然又是一个看不出前后真假的。
不过,除了相语,我还因为童向南的教授,开始学的通过一个人的眼神获得讯息。
这个王奔,表面上看就是个神经病,可他的眼神居然很透彻。那不是精神病患者应该有的眼神,而是精神出于崩溃边缘……就好像是垂死之人回光返照,刹那间透出的清亮一样。
童向南对我的影响实在很大,以至于在我和王奔对视一会儿后,忍不住问道:“你是因为绝望……所以才疯癫?”
我这一说,王奔的表情反倒在片刻后恢复如常,至少,表面是这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拢了拢雨衣,冲我一摆手,“走,先跟着走,边走边说!”
我跟在他身旁走进雨里,没再发问。直觉告诉我:眼下应该已经不需要我再问什么了,这个王奔,会告诉我一切我想要得到的答案。
王奔蹚着积水向前走,离开排档的灯光照射范围,进入弄堂,隐入昏暗,他忽然头也不回说道:
“如果我告诉你,眼下你所在的世界,是我虚构的,你相不相信?”
我脑子一转,虽然他看不见后方,也还是下意识摇了摇头。
没等我开口,他就呵呵一笑:“我知道你不信。可是由不得你不信。现实中,我是个让人割了舌头、毁了嗓子的哑巴,只有在这里,我才能说话。你能听到我说话,不是吗?”
“哦……”
“你别说话!听我说!”王奔突然回过头狠瞪了我一眼,目光中充斥仇恨,“你当初可以救我的!你可以的!可是你没有!如果你的提示能再清楚一点,哪怕只多说半句,我现在也不会是这副模样!”
见他情绪激动,我反倒冷静下来,紧抿嘴唇,冲他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王奔瞪着我看了半晌,猛一甩头,用决断的口气说道:
“以前的事,回头再说。现在我就告诉你,现在你所在的世界,是二十一年前……”
“呵……”
“你听我说完!”王奔眼神变得有些疯狂,“真就是这样!我说过,我是写书、说书的!你现在,根本就是在我写的书里!现实中没有夜排档,更没有五星级酒店因为见鬼而辞职的总厨!那家伙根本就是我虚构的!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虚构他?因为二十一年前!那太恐怖了……我被他们抓走,被他们割了舌头、强灌我喝药……那太恐怖了!我当时多么希望有人救我、帮帮我……我不光上帝观音如来佛都求了,我都特么想给奥特曼磕头了!可是没人帮我!”
“然后呢?”看着王奔的眼神,我逐渐意识到了他所说的,非但不是玩笑、不是神经病的疯话,貌似还……还透着那么一些细思极恐……
第四百九十章 蝎子
“没工夫废话了!”王奔咬了咬牙,瞪着我的眼神越发变得神经质,“先办正事!记住,一定要在我五米之内,不然我找不到你的话,你得死,我就更不好过了!”
说着加紧脚步,向排档老板追去。
进了弄堂,我又下意识去看两边的门牌,左边单号,从1开始;右边双数,头一户是2号。
走了没几步,我蓦地想起,幼儿园呢?
我是真被神经兮兮的王奔弄迷糊了,现在才想起来,栗美芝新开的幼儿园怎么不见了?
一愣神的工夫,王奔和排档老板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想起王奔的话,我顾不得细琢磨,快步跟了上去。
来到21号门口,王奔拉住排档老板,对我俩说:“你们等会儿,我回家拿点东西。”
他开门往里走,我跟在后面,他转过身说:“你就在这儿等着!”
跟着又说:“放心,只要是在我家门口,超过五米也没事儿!”说完居然把大门关上了,听动静还给闩上了。
我站在屋檐下,打量排档老板。个头不高,白胖圆脸,就是个普通人。
排档老板同时也在打量我,他先开口问我:“兄弟,怎么称呼?”
“三七,你呢?”
“你喊我老李就行了。”排档老板闷声道,神情间很有点怪异。
我问:“你住附近?”
他摇摇头:“不,我住善水路。”
我脸耷拉下来,没有回应。
谭家桥弄近郊,善水路却是正经的市中心,每天巴巴的从繁华的市里跑来这边做买卖,这能是人话?
老李忽然笑了,说:“你肯定以为我在胡说八道,住市中心,不在市区做生意,每天夜里跑这儿来通宵达旦,我自己都觉得这特么是鬼话连篇。可这是真的……”
他咧了咧嘴:“得嘞,我都混到特么的这份上了,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我就跟你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本来就住在善水路3号的祥和小区,死了以后,我就不住那儿了。我特么……”
他开始嘬牙花子,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似的。
“其实我……”
片刻,他再次开口,刚说仨字,21号的门忽然开了。
王奔探出脑袋,朝着我说:“我一个人还真不行,你进来帮我个忙!”
我皱了皱眉,推开另半扇门迈了进去。王奔却又去挡想跟进来的老李:“你别进来,你也进不来。”
话音还没落,老李一只脚已经迈进门槛了。
王奔明显愣了一下,后退两步,居然朝着老李勾手:“来来,走两步,再往前走两步。”
老李看起来就是个直脾气,真就迈进门,朝前走了两步。
王奔的表情随着他的动作瞬息万变,原地错愕了好一会儿,使劲咽了口唾沫,喃喃道:“不应该是这样啊,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老李直,脾气也不见得多好,不耐烦的说:“进来了,你想干啥赶紧的!”
王奔又吞了口唾沫,指指点点的带我们来到侧边一间屋子前头,指着墙边,转向我说:“帮个忙,搭把手,把石板搬一边去。”
他指的地方,是一摞三尺来长,近两尺宽的石板,每一块都差不多有四指厚,粗一看有七八块,旁边地上还有三块,看样子是他才从上面掀下去的。
他不光指着的手在发抖,浑身也都在微微哆嗦,说话也有点大喘气:“别耽搁了,我……我这些年见天宅在家,少吃不说,还喝得多,我身子骨不成了,真干不了体力活了。”
明白他的意思后,我也没废话,径自去搬石板。才搬了一块就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我问:“这是铺路的吧?”
王奔点头:“是,当时隔壁弄堂铺路,我正好想搭一溜花台,所以夜里去搬了这些铺路的石板过来。结果石板是偷回来了,这个厚度,根本搭不起台面,干脆,我就只堆了这一堆。”
看看被挪到一旁地上的两个盆景,我哭笑不得的同时,开始觉得这家伙不光神经兮兮的,还有点意思。
到了这会儿,我已经是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问王奔有什么目的,就径自去搬石板。
“噗嘶噗嘶!”王奔朝老李努了努嘴,“别光看啊,搭把手啊,小菊!”
我刚搬起一块石板,听到他最后喊那俩字,差点没把腰给折了。
王奔见我差点闪到的狼狈模样,哈哈大笑,指着老李说:“你姓李对不对?你叫李小菊,对不对?”
“靠!”老李啐了一口,忽然脸色一变,瞪着他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王奔笑容一敛,“别废话了,赶紧……赶紧干活。”
他是不笑了,可明显是硬憋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小菊,李小菊?
我手下是没耽搁,眼睛也没闲着,又再斜眼看老李,也是差点笑出来。一个大男人,居然叫小菊……菊花的菊……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老李突然一把揪住了王奔的衣领,表情竟变得扭曲狰狞。
王奔脸色一变,眼珠急转间说道:“现在没空说废话,先干活!过了今晚,有的是大把时间跟你们说明。如果今晚过不去,我们三个就谁也别想活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眉宇间居然也同样透着狰狞豪横。
我略微迟钝了一下,一言不发搬开了倒数第二块石板。
我还没看清石板下的情形,实际也没想去看,石板没有搬完,下面的肯定还是石板。
可是,就在倒数第二块石板被我搬开的瞬间,王奔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叫道:“走开!”
他的提醒来的太晚了,听到喊声的同时,我左手背就感觉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因为扎进来和拔出去的速度同样很快,我没感觉到太明显疼痛,却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我急着丢开石板,老李的手电随着我的动作照了过来,赫然就见,一只色彩妖异、巴掌长的大蝎子,正快速的沿着我的手背朝袖子里爬。
真正恐惧到了一定程度,是发不出声音的。我原地跳脚,右手连着狠拍左手。
万幸,拍了没几下,蝎子像是被惊到了,从袖管里掉了出来,掉落在地上。
蝎子我从小没少见过,可我没见过这么大个,还七彩斑斓的……这特么是什么……
急怒攻心,我想踩死那蝎子,可是才抬起脚,那方才掉落在地的怪蝎,居然就那么在我眼皮子底下,一下子凭空消失了。
下一刻,我反应过来,赶紧查看被叮到的手背。
我是真被蝎子的毒尾蜇到了,不光有流血的细小伤口,短瞬间,被蝎尾刺入的地方,还鼓起了一元硬币大小的一块紫黑色肿块。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下三滥
左手的麻痹瞬间蔓延到手臂,我惊怒交集,揪住王奔:“我弄死你!”
“不是我!”王奔急着摆手,神情满是惊慌,“我也不知道这底下会有蝎子啊!”
我瞪眼盯着他片刻,缓缓松开了手。他慌张的退后两步,指着地上说:“我就是想拿家伙,真不知道这下面怎么会长出这么只毒虫。”
顺着他目光低头看去,发现最下面一层并不是石板,而是条石围成的一个框,如果不掀开上面的石板看不出来当中蹊跷。
王奔看看我脸色,欲言又止,干脆蹲下身,用手去刨土,片刻,挖出一个一尺来长,长条的木头匣子。打开来,里头竟是一把匕首。
抬头间见我死盯着他,他咽了口唾沫,说:“这把匕首是当初你给我的,现在我是物归原主,还是……”
“拔出来。”我低声道。
王奔咬咬牙,站起身退后几步,将匕首拔了出来。那匕首外表看并不如何特别,拔出后,何止是不起眼,除了木头把儿,整个刀身都锈迹斑斑。
王奔也愣了一下,但随即像是平白多了几分底气,将匕首挥了挥,说:“埋在地下二十多年,是生锈了不假,可这是切切实实的真家伙。”
“你想用它来对付谁?”我问。
王奔摇摇头,突然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瞪着我说:“照我年轻时的脾气,我肯定用它捅死你,但是现在我不再年轻了,知道害我成这样的,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
跟着长舒一口气,问:“你的手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实际在被蝎子蛰到后,不过霎时间,我左胳膊整个都麻了。我不去抢匕首,一是怕匕首里另有害人的机关,再就是我现在完全可以认为,这个叫李小菊的拍档老板,和王奔是一伙的。真要动起手,一个对两个,一把匕首未必就见得比一块板儿砖杀伤力大多少。
王奔点点头:“没事就好,别耽搁了,赶紧走!”
我跟着来到外边,经过隔壁,下意识看门牌,却见隔壁门头上标的是25号。
这一次,王奔边走边对我说:“那件事过后,我躺在医院里,发誓出院后,一定要找到你,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弄死你!”
老李看了看他和我:“你们有什么仇?非得你死我活?”
王奔苦笑:“我们非但没仇,他,还算是救过我的命。”
老李诧异:“那你要弄死他?那不是混蛋车子嘛!”
王奔看了我一眼:“他不是普通人,他本来可以对我直说的,但是没有……”
我打断他,问:“现在要去哪儿?”
“你不是要找23号吗?”王奔似笑非笑看着我,道:“你说我会生不如死,说我如果残了,就按照你说的去做,二十一年后,我就能再见到你,还能有再做健全人的机会。你不是普通人,你说的全都成为了现实。可是,你当初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告诉我?你如果肯明说,我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说:“你既然有时间,为什么不从头说起?”
“从头说太长了,时间不够。”王奔摇摇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现在你所在的世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也不是当下,而是二十一年前,事发时的那个夜晚。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和真的一样,却都是我用笔写出来的。也就是说,出了我家,你看到的一切,就都是虚幻的。”
他微微一顿,向一边的老李瞥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除了你和我是真的。”
我心头微微一震,看向老李,老李也正朝我俩看,脸上满是疑惑:“你是说,我是假的?是不存在的?”
他还是听到了王奔的话,而且他的脑子貌似也不是榆木疙瘩,短瞬间听出了王奔话里的玄机。
王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咚!”
左前方一道门突然打开了。
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冒着雨,大步走出来,转过身,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
这个人我刚才见过,正是昨晚的中巴车司机、陪老太太搓麻将的秃顶。
他的样子变得年轻了至少十几二十岁,就那么对着刚才出来的门,阴沉着脸,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王奔忽然叹了口气,“我一直不知道我错在哪里,现在身临其中,我才知道,我真的错了。我害了大牛,更害了他媳妇儿。”
我现在已经想不出该怎么向他提问了,一是疑问太多太多;二是左手臂的麻木拿得我半边身子难受;再就是,王奔话音才落,就又有一个女的,从那扇门里缓缓走了出来。
“大牛……”女人红着眼,几步走到男人跟前,想要去拉他,可手还没碰到对方,男人就看似无力,却很绝决的挡开了她。
男人进到门里,拖出一个大皮箱,同时撑开一把伞,把伞和皮箱同时交到女人手上,抬手朝着我们面对的弄堂尽头指了指,半晌,终于开口,声音嘶哑道:“你跟他过的好与坏,别让我知道。”
说完这句话,便径直回到门内,关上了门。
女人同样由始至终没看过我们,在门外撑着那把可有可无的伞,呆呆矗立了足有十分钟,才有了动作。
她并没有转向刚才男人指的方向,而是转向我们走了过来。
我看清她的面孔,脑海中所呈现的画面,让我不禁暗暗长叹,同时朝着王奔狠瞪了一眼。
看着女人拖着皮箱,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我们来时的方向,老李也叹息一声,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每天都有人来,有人走,来来往往,周而复始。真想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所在。”
叹声过后,他忽然朝着四下拱手作揖:“诸位老少爷们儿,兄弟姐妹,看在她是个女人的份上,路上都多照顾她一点吧。我李……李小菊多谢各位了。”
“男的叫大牛,那是他媳妇儿。”王奔的声音有些压抑沙哑,浑不似刚才说要‘弄死我’时那么中气十足,“大牛跟人跑运输,他媳妇儿在单位,跟一个领导勾搭上了……”
“我知道!”我猛地打断他,“被你看见了嘛!你如果当大牛是朋友,哪怕只是普通邻居,你再憋不住,这个事你最多也只能跟他本人私下说!你在茶馆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人家的家事,当成故事说出来,你让他们夫妻有什么宛转余地?你这一张嘴害死人了!”
王奔低头。
和女人照面的瞬间,通过相语,我看到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就和王奔说的一样,大牛是跑运输的,媳妇儿是普通职员,并且前不久被单位某个老谋深算的所谓领导设计欺凌。大牛媳妇儿并非自愿,而是被人灌了酒、下了药。偏偏这事被王奔看见了。
王奔一直都有窥探人**的癖好,不光全程偷窥,过后还人模狗样像个说书人一样,在大庭广众将这件事大肆宣扬。
他虽然替换了名字,但细节方面细致入微。茶馆里‘听书’的都是附近邻居,那还能不对号入座?
这个大牛,外表虽然粗鲁,但人真的不错。风言风语传到耳朵里,‘不久前’又跟王奔当面对质印证,回家后,并没有大动干戈,只是平静询问。
大牛媳妇儿本来心里就惴惴不安,一问之下,立刻说出了实情。她乞求丈夫原谅,男人怎么可能容忍这等事?
大牛有爹娘要奉养,不可能去跟人拼命。他算是通情达理的,本可以原谅妻子,通过别的途径去处理这些事,可坏就坏在,因为王奔这个“说书人”的大肆宣扬,不光街坊邻居都知道这件事,就连本家老娘都说这媳妇要不得。
大牛是粗人,但是疼人,是个爷们儿。
他跟女人掰扯清了所有事,最后跟女人说离婚,没回旋余地。他不让女的净身出户,没对女人大打出手,反倒是将节衣缩食,在市区购买的新房给了女人。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无论你以后过的好坏,别让我知道。
但他还是做了一件失去理智的事。那就是,用女人的手机,打给女人的那个领导,让对方来把女人接走。
这不合逻辑,因为男方早有家室。可是任何一个男人,这种情形下,如果大脑保持完全清醒,那么,他比所有无良无耻之辈更危险。
我问王奔:“你说这个‘世界’是你写出来的,那你能亲口告诉我,大牛媳妇的结局怎么样吗?”
王奔嘴唇发抖,默然不语。
我没再继续口舌逼问。同样是通过相语,我已经看到了结果。
结果就是,女人的领导来没来接女人,我不知道,但是女人绝望之余,没有走向‘出路’,而是拖着皮箱,带着被胡乱塞进皮箱里的新房房本儿,去了排档那头。
那头,过了排档,走不远,再过一条小马路,就是一条河。
第二天上午,宿醉的大牛闻讯赶到河边,对着女人的尸体哭得昏天黑地。那之后,他老娘从别人口中听说这事,更是精神上或多或少出了些问题。
一方面照顾老太太,一方面惦念、懊悔……
种种原因加起来,大牛便没再婚,打光棍儿到老死。
“兄弟,这女的,我见过。”老李……李小菊突然对我说,“她是送上门给水鬼做替身的,现如今,她还待在那头的河底下。其实她有很多次,有机会拉替身的,可她没那么做。我听谣鬼说,她说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得守我夫家一辈子,只要大牛不结婚,我就不走’。兄弟,你也是水鬼,你们之间比较能沟通。你能不能……能不能劝劝她,这个事其实不怪他,要怪就怪……”
话音一顿,他瞥向王奔。
王奔斜眼和他对视片刻,眼珠斜向我,本来复杂的眼神中,突然露出惊恐:“我错了!”
话音未落,右侧另一扇门后,就传来一阵嘈杂争吵。
隐约听到一个,不,至少是两个女人的声音。
一个在哭,另一个也在哭,此消彼长,但对话很有点怪异。
“孩子,千万别告诉你爸,我求你了……”
“你……”
“求求你,我给你磕头了。你要跟他说了,我们这个家就完了……”
“你……你……啊!!!”
不远处,右侧的门打开,前不久才见过的、李黑子‘年轻版’的媳妇儿冲出来,红着眼朝门内瞪视一眼,跟着甩开两腿,跑向和大牛媳妇相反的弄堂一头,直至背影消失在我视线外。
我下意识紧走几步,走到门口,透过敞开的院门往里看。
院子里,跪着个中年女人,穿得……实在过于花哨了点。
四十五十的年纪,超短裙……跪在院子当中,两手撑着地,抬着头,脸上带着绝望,满脸的妆容被雨水冲刷……丑得像鬼一样。
在她身后不远,屋檐底下,还站着个大腹便便,衣衫不整的男人。
“玉仙,我有事,先走了哈……”男人提着裤子跑出来的瞬间,和我打了个照面。
瞬间,我脑海中又再呈现一幅幅画面。
我左手不能动,右手直朝他脸上扇了过去。
然而,我的手和他的脸,乃至和他的脑袋穿插而过,竟完全不能交集。
雨中,一阵大风鼓过,院门被吹得合拢。
王奔凑过去,弓着腰,扒着门缝往里看:“哎哟,这女的不一般,她……她洗脸去了!”
老李听得纳闷,看了我一眼,跟着凑上去,扒着门缝看了看,扭头冲我摇了摇头:“我这些年一直在想,这弄堂里怎么也会有水鬼?现在我知道了。”
他直起身,让出位置,示意我自己看。
我凑上前,透过门缝,就见一个体型明显是女人的人,脸埋在一个压水井旁边的水盆里,身子和腿差不多呈九十度,两条腿蹬得笔直,上半身一动不动……
老李挨近我身边,说:“本来就脑子乱,冷水激着,直接就死了。脑梗。”
我扭过头和他对视。
老李和我直面相向,眼珠缓缓转动,低声道:“这事儿我熟,因为是敞开门的嘛。我看完了。”
他朝着门内指了指,“这老娘们儿不干净,偷人让闺女撞上了。她自己后来精神出了问题。她闺女,就是刚才那女孩儿,耳濡目染,后来也成下三滥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李小菊
我问王奔:“这些都是你写出来的?”
王奔表情复杂,低头不语。
老李说:“哪儿啊,你听他瞎说。我在弄堂口做买卖十几年了,对附近的人不熟,鬼可是熟得很,自打我来这儿,俩女的就在。”
“你真是每天从善水路过来?”这话是吕信让我问的,也是我逐渐整理思绪后的疑问之一。
老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咧嘴一笑:“嘿嘿,别说你不相信了,这之前,我都莫名其妙。怎么着我就每天夜里鬼使神差跑这儿出摊呢?现在我才有点明白了。”
他眼睛斜向王奔:“具体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我来这儿,十有**和这家伙有关!”
我正等他往下说,他却戛然而止,眼珠定定地看着我。
慢慢的,我就看到他的脸起了变化,先是一双眼珠子大半从眼眶里凸了出来,脸也由正常人的肤色,变得紫青。与此同时,我还闻到一股子腥臊恶臭的味道。
我捂住鼻子,斜下避开几步,嫌恶的看着老李,这能把人熏死的臭味,分明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这个时候,老李的样子已经完全变了,雨衣包裹下的,哪还是活人,根本就是一个紫青脸,样貌丑陋可怖的死鬼!
意念中,吕信突然道:“他居然是被吓死的。”
我也看出来了,老李紫青的脸色,是从肉里透出来的,眼睛鼓凸,透着极度的恐惧。难以言明的臭味中,其中一股像是人的排泄物的气味。他根本就是被吓破了胆、屎尿齐出,被活活吓死的。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正的秽鬼,可是他真的很臭!”我不敢再面对着老李,不是害怕,实在是对他散发出的味道唯恐避之不及。
“他就是秽鬼!”吕信笃定地说,“重点是,他不是被鬼附身,而是本身就是鬼。”
“是鬼……”我想起一件事,看向王奔,老李是鬼,那他刚才做的饭菜……
王奔的脸色也是瞬息万变,从刚才的自责愧疚,变得充满不可思议。他看着老李微微摇头,喃喃道:“不该是这样啊,这和我写的不一样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后边还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他还在继续喃喃自语,忽然之间,一样东西从他嘴里掉了出来。
“我次!”老李离他近,率先看到掉出的东西,吓得向后一蹦,居然瞬间变成了之前的正常模样。
虽然事情越发古怪迷离,看到他的反应,我还是有点哭笑不得。人受到巨大惊吓,面部和身体都会做出本能的条件反射,被吓到的瞬间,模样绝对不会好看。这老李本来一副鬼气森森的模样,居然被吓得变成了‘人’……
我也看清了地上的东西,那赫然是一截血淋淋的舌头。
再看王奔,嘴里还在不断往外掉东西,却是满嘴的牙都掉了。
只霎时间,他就又变成了我刚见到他时的哑巴。
“我靠,鬼我见多了,没见过他这样的。”老李惊恐之余,小声问我:“我都迷糊了,他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我摇摇头,没说话。随着样貌的变化,老李身上的恶臭也消散了,比起现在的王奔,他反倒顺眼一些。
王奔恍惚间,眼珠忽然一定,冲上前一把拉住我,快速的张嘴说着什么,没了舌头,发不出声音。
“打手语吧。”我提醒他,最初见到他,还觉得有些可怜,现在同情已经淡了至少五分。
王奔放开我,急着打手势:你说过,只要我按你说的去做,我还能够恢复正常,能再做健全人的!
他本来就给人一种神经质的感觉,现在急切之下,更有些失控的癫狂。
吕信道:“先不管旁的,让他带我们去23号!”
我沉声对王奔说道:“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现在,带我去23号!”
吕信是拆白党出身,脑子算是够用了,可是的连着两晚,对这一连串的怪事,他也抓不着头绪。从曹新运失踪开始,他和我一样,都陷入了完全懵逼的状态。
不过吕信到底是比我多吃了那些年的干饭,即便深陷迷惑,头脑也还算清晰。之前他就认为,这王奔有古怪,告诉我既然没有别的路径,那就只能拿王奔当突破口,权且看他耍什么花样。但凡抓住一点破绽,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抽丝剥茧解开一连串的谜团。
王奔显得很痛苦,不是身体上的痛苦,更多的是心理层面。
我心一横,决定干脆忽悠到底,冷冷的对他说:“你难道觉得变成哑巴冤枉?你说你喜欢说书,你管那特么叫说书?或许你自以为改个名字称呼,把你偷窥打探到的真事说出来,可你说的都是身边的人和事,听你说的也特么是邻居街坊!你那不叫说书,是打着说书的名义蹿闲话!就因为你管不住自己的臭嘴,只想哗众取宠,满足自己的虚荣,结果一夜之间,两条人命因为你而死!你还觉得委屈?别人的对错我不评论,单就你的所作所为,就该下拔舌地狱!”
王奔脸上痛苦更甚,不住的摇头,眼中透着绝望以及乞求。
我见火候差不多了,抬高声音说:“如果我当初对你说的都应验了,那你就该知道,我有特殊的能力。现在,我说什么你做什么,或许我还能想法子让你过的舒服点。”
王奔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打手势示意:跟我走!快!
连同老李,一起从另一头跑出弄堂,王奔一扭身,招呼我往另一边走。
走出没多远,又拐了个弯,眼前是一条不怎么宽阔的小街,两边都是打着招牌的门面房。
跟着王奔走进小街没几步,看到旁边一家门店的门牌,我不由得一激灵。
门牌显示的居然也是谭家桥弄,只不过门牌号后头,多了个‘甲’。
老李问我:“你要找的23号,是23号,还是23号甲?”
我反应过来,刚想回答,王奔忽然把我拉到旁边一块阴影处,拉着我蹲了下来,同时示意老李关了手电。
三人刚藏好,就见一辆档次不低的黑色轿车拐进了小街。往前开了一段,车停下,司机下来,快步走到另一边打开后门。一个人迈了下来,继而转身让到一旁,两手在身前快速一扫,冲着车门九十度躬身。
因为有一定距离,没有路灯,我看不清那两人的模样,只看出从后面下来的那个好像对车里的人极其恭敬。
过了有半分钟,才又有一个人从车上下来。
看身形,明显是个女人,同样看不清样貌,但动作很怪异。她的所有动作都很慢,不是僵硬,而是显得很造作。
她下车后,伸出一只手,躬身那人立时单手捧住,依旧弯着腰,就那么扶着她,一步一顿的走进了旁边的铺子。
司机并没有跟进去,而是掏出根烟叼在嘴上。
这个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发现雨已经停了。
我套着的风衣并不能真正防水,这一阵下来,差不多又湿透了。水鬼阴力的作用下,我的视力比一般人要强。就在司机点烟的时候,借着打火机的光亮,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是他?!
我强忍着立时冲上前的冲动,紧咬着牙关。
打从上次见过此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样子。瘦高个,两颊如刀削。季建军,当初拐走我的人拐子之一!
比起上次,他的岁数明显年轻了至少十几二十岁的样子,可脸形五官没太大改变,他就是季建军,只是和大牛那些人一样,是年轻版的。
王奔拽了我一下,冲我小幅度的打手势:他等收钱呢,收了钱就走了,然后咱们再进去。那家店,就是你要找的23号!
我低声问他:“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王奔表情有些古怪,片刻,打手势:本来是,可现在我也不能肯定。
他指指老李:他和我写的就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直嘬牙花子。这种情形下通过手语所能表达的实在有限制,而且太慢了。
王奔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皮面的笔记本,翻开后让我看。
我接过来凑近一看,同样是俊逸的字迹密而不乱的写满了整页。
上写着:经过那一晚的诡事,李小菊大病一场,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病好后,也再不敢回去王府酒店,索性辞去工作,在自个家附近开了一家排档……
我看完整整一页,忍住了没向后翻,抬眼看了看老李,问王奔:“这是你写的小说?”
王奔点点头,指指老李:我写的是,他遇到鬼以后,被吓破了胆,不敢再回酒店上班,甚至也不敢再进任何饭店的后厨,才做起了排档营生,但是他不知道,那天晚上已经有一只鬼附在了他身上。
我咬着嘴唇点点头,这些本子上已经写的很清楚了。李小菊夜里在工作的酒店遇鬼,之后开起了排档,后来跟附在身上的鬼开始接触沟通,居然被激起了潜在的好奇……反正就是但凡见到鬼怪,都想探明死鬼背后的故事,久而久之,竟变态到白天睡大觉,夜晚营业一宿,人鬼不分的地步。
虽然本子上写的故事有些荒诞不经,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开始有些相信王奔。今晚我所经历的,看到的并不是人为制造的幻象,而是在走出王奔家的那一刻,就从现实走进了他所构思书写的‘故事’世界。
王奔又拽了我一下,继续打手势:我照你当年说的,完全还原记录了当晚所发生的一切。可你也知道,那晚的经历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那不止是一场噩梦,而是纠缠我一辈子的痛苦。你只说让我用你给的笔,记下当晚所发生的一切,可你没说不能写旁的。我实在太害怕了,所以我就虚构了一个李小菊。有这么一个虚构的人物作伴,一方面不至于我每天夜里都做恶梦吓尿,另一方面,我还能幻想吃到五星大厨的美味。
我有些无语。
他继续比划:可你也看到了,李小菊和我写的完全不一样。他不光知道自己被鬼附身,而且他本身就不是人,他就是个鬼!
“行了!”我打断他,瞥了李小菊一眼,说道:“你说除了李小菊,其余都是真实记录?”
王奔点点头:千真万确。不信你看那司机,他抽完第二根烟,刚才那个男的就该出来了。给了司机一个小包,里头应该是钱,然后司机就开车走了。
王奔刚比划完,那司机就把烟头弹了出去。下一秒钟,之前像伺候老佛爷一样把女人搀进去的那人,果真快步走了出来,把一个手包交给司机后,又回到店里,关上了店门。
王奔又来拽我,然而这个时候,那司机却做了个古怪的行动。
看样子,他原本是想打开包察看,但是忽然莫名僵住了。就那么一动不动,定格在原地足足五分钟,之后才恢复了行动,却是没再打开手包,而是走到那家店铺对面,跳起来摘下门头上的一样东西,然后步履匆匆回到车上,尾灯一闪,开车离去。
虽然离得远,但在司机摘下那东西的瞬间,通过那事物的反光,我倒是看出,那好像是一面镜子。
王奔起身,示意我过去。我刚要迈步,老李忽然阴阳怪气的说道:“我总算彻底明白了。”
“明白什么?”我瞥了他一眼。
老李道:“明白我特么为什么死了以后,为什么每天都会从善水路跑到这里来做买卖。”
他看着王奔,表情极其怪异:“原来是拜你所赐。”
王奔一脸不解。
老李干笑一声:“你说我是你虚构的,可你知不知道,老子真叫李小菊,也真的就是在五星级酒店干厨师,也真就是死在了酒店里!”
王奔摆手,脸上写满了‘那不可能’。
老李转向我笑道:“这件事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看哑巴比划太费劲,还是咱俩说吧。你相不相信,我是现实中存在的?”
“信,现在没特么我不相信的!”我说的是气话,也是实话。
连着两晚,我觉得自己都快退化成猴了。脑子都成浆糊了,这么多怪事都无从解释,也不差着一星半点。关键一点,我发觉这个老李,虽然其貌不扬,但是脑筋却转得很快。我现在真是能体会到王奔塑造这么个人物的初衷,他是需要这么一个特殊的‘人’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以此消除恐惧。我这会儿又何尝不是需要和人正常对话,以此来调理大脑,不至于疯癫?
第四百九十三章 九块金砖
“其它都可以先放一放。”老李摆了下手,似笑非笑,“你知道重点在哪儿吗?”
我看着他不说话。
他指了指还在我手上的本子,又指指王奔:“我大致听出些门道,那就是你不是一般人,好像是能够预知未来,是吧?行吧,我就当你有预知的能力。但你好像忽略了一个细节,他用来写这玩意儿的笔,是你给他的。你为什么要给他笔?给他的那支笔有什么特别?”
我摇摇头。刚才只是为了糊弄激动的王奔,才顺着他说我就是当初跟他接触的那个人。我又不真是那人,怎么可能知道当初两人间发生过什么。
老李又一摆手:“李小菊这个名字是我那酒鬼老爹喝多了去报户口,随口乱起的。我是厨师,也真在五星级酒店工作。这一切或许只是巧合中的巧合,但我觉得,问题还是出在那支笔上。”
“行了。”我打断他,转向王奔,没开口先看到了王奔眼中的恐惧。
“如果他的舌头是在‘今天’晚上被割的,那他真应该害怕。”说话的是老李,“行了,有些事稍后再说不迟,先去看看23号。不,是23号甲有什么猫腻吧。”
三人沿着路边走到刚才停车的位置旁,抬头间,有些斑驳的门牌是24号甲。再看门头中间,有一个圆形的痕迹。那里应该原先被什么东西遮挡,而且时间很久,所以才会留下痕迹。
镜子,被司机摘走的,应该就是镜子。
门头上挂镜子,这24号的主人貌似不怎么厚道啊。
穿过街道,对面的店面,也就是刚才那一男一女进去的,门牌果然是谭家桥弄23号,不过多了个‘甲’。
我下意识摇头,23号和23号甲肯定有区别,王希的残魂倒是说的清楚,是23号,而不是23号甲。
“北方小伙,你是不知道我们这里? 以前门牌有多乱吧?”说话的还是老李……也只能是老李? “不说远,就说早十年,有些小弄堂小街的门牌号? 都乱得没法没法的。这算是好的了? 有些地方? 街道名字都改了,有些家还挂着老门牌? 就比如整条弄堂都是王家桥弄某某号? 偏有一家隔路的不肯换新门牌? 还挂着王家井弄几号的老牌子。”
他说的现象其实在我老家县城有些地方也有? 但这个时候好像起不到参考作用。因为曹新运是在隔壁弄堂里失踪的,而他消失的院子,就是李黑子家,按方位? 是和对面24号甲背对背。
我想了想,问老李:“你说你在这里开了十几年夜排档……”
没等我说完,老李就摇头道:“这个你不要问我? 我对这一带是真不熟。”
他嘴角露出一丝坏笑? 摊了摊手:“别忘了? 我就算不是虚构出来的,也是‘外来户’,我是做买卖,没事钻弄堂干什么?”
王奔向我打手语。
看懂他的意思,我一阵气结。他是要我们进去23号甲查探,但正门反锁? 得绕到后边翻墙进去。
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个行动怪异的女人和男子,我还是决定先进去23号甲看看。王奔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拉住我,眼神古怪的看着我。
“有什么就赶紧说!”我觉得我快屏不住,快要爆发了。没头没脑的事太多,不说能把人憋疯,也是要让泥菩萨发火的。
王奔拿出刚才那个本子,急着翻到一页给我看。
我耐着性子看完他手指划过的一段文字,大感荒谬。
我抖了抖风衣,问王奔:“这衣服和老李一样,也是你自行发挥虚构出来的‘佐料’?”
王奔点头,比划:这些年写了太多东西,把这点给忘了。李小菊收集来的那些东西里,就只这一件风衣管大用。
“你特么就是个神经病。”我骂道,“你还真以为,写出来的东西全都能变成真的?‘从鬼物手中得到的风衣,连同着异次元,随时能够从口袋里掏出法宝’。这特么要是能从衣服兜里掏出万能钥匙,那就真成机器猫的口袋儿……”
话没说完,我就是一呆。原本插在风衣兜里的手,指尖感觉碰触到了一样冷冰冰的东西。
掏出来一看,居然真是一把模样怪里怪气的钥匙。
老李也是一怔,但随即说道:“既然这里不是现实世界,那有什么怪事不可能发生?”
我看看手中钥匙,再看看王奔,扭身把钥匙插向店铺门的锁孔。
说是钥匙,其实是一个很窄、前端和两边有着许多锯齿状的金属片。
也不知道是什么金属,很薄,但有着很好的弹性和恢复性。
金属片轻易插进锁眼,只试着来回拧了几下,就听见锁簧跳出的声音。
拔出金属片,再仔细查看,我有点明白这东西开锁的原理了。插进去的时候锯齿被压弯曲,遇到空隙就会弹开,再用力,又再被挤弯向前推进,直到所有的卡簧都被弹开的锯齿插入固定。
只要不是特别现代化的防盗锁,用这种法子差不多都能打开,何况是一把老旧的插锁。
这他娘的,还真是一把万能钥匙。
我随手将‘钥匙’揣进裤兜,边又去风衣口袋里掏摸,边朝已经开了锁的店门努努嘴,询问的看向王奔。
王奔打手语:放心进去,里边没人。
这一次,我心里想着任意门、缩小手电,最后想到能从风衣兜里掏出把铅笔刀,我都认同这是个神奇的魔幻世界。
然而事实是,除了之前的万能钥匙,口袋里再没多出任何东西。
老李也有毛躁的一面,他也懂手语,王奔才一做完动作,他就去推门。
老旧的店铺,老式的对开木门随着一声轻微的“吱呀”洞开,里面黑乎乎,一时间也看不清大致轮廓。
老李直接打开了手电,我没来得及怪他莽撞,就已经被店里的景象惊呆了。
这是一家经营烟酒杂货的小店,老式那种杂货铺。
这种小店现在也还有,不稀罕,稀罕的是——我昨晚才和闫冯伟、曹新运一起,到过这小店。
这店里的柜台、货架,所有的陈设,竟和我们昨晚去到‘三合县’,避雨的那家店一模一样!
店里果然没人,为了印证一些事,我不管不顾走进去,走到老式柜台旁,透过玻璃看里头摆的烟。我当时就是在这个柜台上吃泡面的,身为烟民,免不了多看几眼。眼下柜台里的烟,和昨晚所见的排列顺序完全不一样。而且里头还有好几个牌子的烟,貌似已经停产了,其中就包括飞马。
王奔拉了我一把,指了指通往后边的一扇门。
这时老李已经关了电门,三人打一把手电,很有点肆无忌惮的通过后门,走到了院子里。
院子的摆设,和昨晚见到的不怎么一样,后边房屋的布局却完全一样。
“难道昨晚我们没去三合,而是被迷后来到了这儿?”
我问王奔:“这23号甲现在改门牌没?”
王奔摇手:这一排屋子早些年就拆了。
“那他娘真就邪门到家了。”我小声骂了句,见王奔走向后院其中一间屋子,立即毫不犹豫跟了过去。
我记得真真的,这间屋就是昨晚我们住的三人间。
门同样锁着。
这回我连万能钥匙都懒得用,直接把一张银行卡从门缝插进去,上下一划拉,老式的插锁就开了。
之所以明目张胆,是因为我多少有些摸清了王奔的性格,也相信了他的某些说法。
我现在所在的,是不是他所书写描述的‘世界’暂且不说,但从王奔的各种表现看来,除了老李和他家院子里石板下的蝎子这两个变数,其余所发生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
姑且相信这是21年前他被割掉舌头变成哑巴的那个夜晚,不管是不是‘故事’,回想那种痛苦,他都会本能恐惧。实际他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发抖。他敢进来,并且说里头没人,那多半是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翻墙进来后,的确没看到人。
可如果是这样,那之前进来的一男一女呢?不会也像曹新运一样,凭空‘消失’了吧?
门打开的瞬间,我猛地想起一件事,抢过老李的手电,匆匆回到前面,打从进门往地上照,一看之下,眼皮就是一跳。
“还真是这儿!”
昨晚进房后,闫冯伟说过,那不起眼的小店兼营旅馆中有‘宝’。
对古董古物最敏感的闫冯伟,从进到店里,就看出铺地的地砖当中,有九块古代皇宫专用的金砖。
眼下,这小店前面的地板,真就有着几块特别的地砖。
大约超过到半米的边长,四四方方,因为蒙了灰,看上去并不太起眼。但是仔细看,就能看出其透出的古朴和厚重。除了少数几块,其余的地砖虽然表面差不多形状大小,但一看就是现代工艺所出。
我数了数,真是九块金砖,从店门口一直铺到后门的位置。
我本来还想撬起一块看看,是不是像闫冯伟说的那样,砖侧面有督造朝代的印章,以及是否有窑厂和工匠的名字。可是九块金砖和其余普通地砖铺的严丝合缝,没有合适的工具,根本无从下手。
“差点看漏了。”一个声音突兀的在我身后响起。
我心尖一颤,猛回头,却是老李悄无声息的跟了过来。
他低眼看着地面,表情十分难看。
我问他:“看漏什么?你也懂古董?”
老李摇摇头:“我不懂什么古董,但除了能看到和分辨鬼,还能闻到一些特别的味道。当然,我又不是狗,是能闻见,但要仔细闻。”
“你闻见什么了?”我问。
“死人骨头的味道。”老李低声说,“我是不懂古董,但看你看得这么认真,跟着看,也看出这一溜地砖和别的不一样。一点,这几块砖下面死气很重,是死人骨头。”
他蹲下身,伸手在金砖和旁边地砖相拼接的缝隙间抹了一把,将手指凑到鼻端闻了闻,脸色更加阴沉,甚至还透着惊恐:
“乖乖,我就觉得不止是一个人的骨头。这他妈下头应该是人骨磨成的粉吧,填缝的灰也是人骨粉,不止一两个、三四个,起码得有成百上千人的骨粉!”
我默然点了点头。
到了这个份上,我已经九成确定,就算现在是又一次被迷惑进入幻象,至少王奔和李小菊不是设局人一伙的。
逻辑太简单了,如果是局,目的应该很单纯。如果想要我的命,都能做局到这个份上,想弄死我也就是轻而易举;如果是为拖延时间迷惑我,倒是能说得过去,可吕信坚持说,眼下所经历的,和昨晚不同,绝不能够是普通的幻象。
他的依据更简单,有两点:一、直觉;二,在有所防备后,他有一种特别的法子,能够百分百准确判断自己是否清醒。他没说那是什么法子,但十分的笃定。
我和吕信意识沟通,最终结果之一——王奔和李小菊不能够是‘局’的一部分,这两者,不过是各自情形特殊。
特殊,又是特殊。
王奔和李小菊,真是特殊到极致了。
我忽然莫名想到了一个人——刘瞎子。
他是风水堪舆的大行家,大师级别。
风水……
我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风水?
老李突兀地说了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本能“啊”了一声看向他。
他微微摇头,说:“我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不,一个鬼常说的一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说的。我肯定这地砖,起码这一溜地砖下头,铺垫了成百上千,甚至更多人的骨粉。这不正应了这句话吗?”
“你说的那个人……那个鬼是什么鬼?”我自己也觉得拗口古怪,偏偏顺口就这么问了。
老李说:“是一个和尚,鬼和尚。两年前,大概两年多一点吧,他到我排档上化缘。我免费给他做了一碗素面,但在碗底加了猪油,他连汤都喝光了,最后夸我:‘尤胜御厨’。”
我心没来由的猛一跳。
老李说道:“过后我问过常到我排档吃饭的几个老鬼,他们都说没见过什么和尚,那晚过后,那鬼和尚也没再来过。不过我有种特别奇怪的感觉,和尚,不是一般得和尚。他老是把‘一将功成万骨枯’挂在嘴边,就好像……好像是特意说给我听的。我当时就觉得他神神叨叨的,一将功成万骨枯说的是将军,和尚出家前,难道做过将军?不太像,我看他文文弱弱,倒像是个书生。”
第四百九十四章 炒面
王奔也跑了过来,表情糅杂着兴奋和恐惧,急着冲我打手语:快点!就快开门了!
“什么意思?”不光我不理解,老李也是一脸懵逼。
王奔一跺脚,索性拉住我就往后跑。他好像很熟悉这里的环境,包括后边那间屋子。压根就没等老李的手电跟到,直接把我拉进后屋,昏暗中把我拽到角落里一处所在。
面前“砰”一声轻响,我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居然是把我拉进了那屋中的一个类似大衣柜的立柜里。
这好像真就是个大衣柜,我被他拉进去以后,他立即关了柜门。黑暗中,我身体碰触到不少悬吊着的衣服。可是,这些衣服和身体碰触,发出的声音,着实奇怪,而且让人心底生寒。
“你经历过一次?这是第二回?”我鬼使神差的问,同时伸手抓住近旁一件衣服。手指轻轻一搓,心底更有一种诡异莫名的感觉。
这触感,分明就是捏着一小沓纸。
“我艹!全是纸衣服?!”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躲进来的时候,近旁都是‘嚓嚓哗哗’的声响了。衣柜里挂着的衣服,貌似全都是用纸糊的!
“你们不讲义气!”老李陡地在我一侧闷声说道。
我心微微一提:“你?”刚才我被拉进来以后,王奔立刻关了柜门,老李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事到如今,我也不打机锋了。”黑暗中,老李低声快速道,“我家住善水路,本是五星酒店的总厨。有一晚下班后,没有回家,就住在酒店里,结果出了事……我死了。然后变成了鬼!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那种彷徨无依、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连带恐慌、恐惧……那就别提了。后来,不知怎么地,我一下子好像觉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我还是我自己,可就是过上了……过上了另一种原本不可能属于我的生活!”
老李的话多少有些混乱,但出奇的,我大致还是听懂了。我忍不住问:“具体就是,你做起了夜排档的买卖?而且是在离家四十多里地的城郊?”
老李在黑暗中点头:“嗯,我起先迷糊了一阵子,就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后来,我还是没琢磨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每天夜里,不同的‘人’过来我档口上点餐……我头一回就看出蹊跷,那特么就都不是活人!可我看着他们吃着我炒的菜,喝着我都不知道从哪儿进货、不用补货、却像是永远不会中断供给的酒水饮料,听他们三两成桌的互相对着畅谈‘生前死后’,和说一些‘怪话’。慢慢的,我觉得特有意思。我特么发觉我爱上这个职业了!”
“这和你写的一样?”我问了王奔一句,话一出口,就发觉自己犯了蠢。
王奔现在根本没舌头,交流全靠手语? 黑漆马糊的? 他比划我也看不见。
“我现在怀疑? 我那天晚上,是不是已经死了?”出乎意料的,王奔的声音传来,显得很迷茫,但更接近神经病的自言自语? “是这样的……那晚就是这样的!我被发现了? 我怎么可能承受那样的痛苦?我是不是当时就死了?之后发生的一切……二十多年? 都只是我的幻想?”
我一时无语,不是听不懂他的话,但是只听清字面意思? 却捉摸不透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老李,李小菊年纪要比我大,沉默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小声说了一句:“你二十多年前? 肯定还活着!我能闻出来? 其实咱们刚见面的时候? 你那会儿还活着,现在就……”
话音没落,我就听到他“唔”一声闷哼,跟着我的嘴被一只冰冷到雪霜般的手给捂住了。
“嘘……”
我心说“操蛋”,这事儿邪性到这个地步,偏偏所接触的人,一个比一个‘糊涂粥里糊涂米’。真就乱如粥锅,生米熟米互相翻滚碰触,明明很近,就是‘不熟’。而且还不能用言语一次性表达完述。
我又想起了老k,或许……是想起了童向南。魔术?这是魔术?不可能,也不能够。如果被深层次催眠到这种地步,被灌入了如此复杂的幻象,呵,我倒是真不想清醒了。因为,通过我和老舅童向南的日常接触,听他言传身教,被‘催眠’到此等地步,一旦解除催眠手段,现实和虚幻之间的巨大反差冲击,十有**会让我精神错乱,真正变成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我不能也不想变成傻子,那就索性选择另一种‘自欺欺人’——眼下,我所在的,就是王奔这个‘二流网络写手、兼业余说书人’,用纸笔和口舌创造出的虚拟世界!只不过,这‘书中世界’,好像不止一处bug……
“别出声!该来了!”王奔声音压到最低说了一句。
老李似是推开了他的手,也是压着嗓子说了一句:“怎么是火鬼?这附近着过火吗?”
我听得一头雾水,打开王奔捂我嘴的手,却忍着没出声。
这会儿我身上还是湿的,水鬼阴力的效用还很明显,不但逐渐看清了衣柜里的情形,还听到了一些声音。
真就是衣柜,挂满了衣服。但是这些衣服,全都是纸糊的,而且不是现代的,而是……我说不清是什么朝代,反正不是当代的款式,就是古代的袍服之类。
至于听到的声音,那是……那似乎是两个男人……不,应该还有一个,是三个以上的陌生对话。
对话声,是从院子里传来的,由远及近……
“老田!你也死了?!”
“啧,英子,咱俩……”
“哈哈哈哈……”两个男人的声音同时并拢大笑。
说话的人似乎在院中停下脚步,片刻,被叫做老田的男人道:“弟,咱俩现今都这样了,算不算应了当初的誓言?”
英子也是个男的,同样发笑,但笑声更涩:“哥,咱俩是高二的时候拜的把子,当时学电影里,说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
“嘿,闭嘴!”老田道,“别丧气!”
英子哈哈大笑:“哥哥哎,咱还真就一块儿死了。都死了,还有个毛的丧气啊?”
老田一窒,随之也笑了起来:“我艹,还真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接下来,这两人在院子里说了有一会儿话。我听得清楚,两人是邻居,是发小,一起读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因为看了古惑仔的电影,高二那年拜了把子,发了誓就甭说了。就只说,俩人结拜完,不到两个月就翻了脸。
原因是,俩人都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孩儿。谁也不肯相让,那还不翻脸。
拜把子成了笑谈,所谓兄弟因为女孩儿变成了反贴的门神,差不多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这一翻脸,就是整整十年。
十年互不言语,但是一条街的街坊,低头不见抬头见。
就在不久前的一天,两人还爆发了一场不怎么激烈的冲突。
“那天咱俩骑车遇上,我不是喊了让你向左?”
“是啊!我是向左了!”
“放你娘的屁。要按我说,你往左闪,我往右,咱能撞一块儿?”
“啧,我真向左了!”英子迟钝了一下,嗨了一声,“咱俩对脸儿啊!我左边,不就是你右边!”
老田也是一顿,随即嗤笑:“娘的,活该怼上!”
“活该!哈哈哈哈……”英子大笑,“哥,你还是我哥……”
“可不是嘛,那女的最后不是跟某某了嘛。我前阵子还听你嫂子说,她闺女在学校早恋了。我去,才小学……现在的孩子啊……”
“叙旧完了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插口道。
老田和英子都不是好脾气,乍一被打断,当即双双带怒道:“关你屁事!”
“作死!”
那个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两下惨烈刺耳的哀嚎。
“真他妈作死!不知道天高地厚!”仍是那个冰冷的声音骂道,也只剩他一个人的声音,“两个串火烧死的小鬼,还敢挡老子的路?”
“那你也不该把他们给灭了,魂飞魄散,至少要等十二年才有可能重新聚拢的。”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这一次发话的,是个女人。
女人声调高亢,却是语调冰冷:“你比他们强吗?要说强,呵,不过是,他们是烧死在‘贫民窟’,你是被烧死在别墅里。嘿哟,为独火烧,比之被串火焚之,哈哈,好牛啊!”
“你谁啊?”先前男人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怨毒起来,“你他妈又是怎么死的?”
“废话,也是烧死的呗。”女人的声音依旧冷淡中带着嘲讽,“老田和英子虽然穷、虽然表面不和,但人家是发小,即便死了,也还认回了兄弟。你呢?你好像就是某人的私生子,你,见不得光啊。你是不缺钱花,哈哈,可是,据我所知,你好像根本不敢承认你该姓什么吧?诶,我是应该叫你钱二少爷,还是叫你——周小蔓啊?”
“哈哈哈哈……”女人说到最后,放肆大笑。
周小蔓大惊:“你是活鬼!”
“嗯。”女人轻声道,“我被烧死的时候,没动、没吭一声。当时,我还活着。”
“放屁!”周小蔓似乎有些乱了方寸,“你我都是火鬼,何必鬼话欺人?都是被烧死的,怎不知火灼之痛?”
女人这次没有再笑,而是沉默片刻后,长吐了口气:“我忍着疼,不吭声,把火灼的疼痛,化为怨气,为的是两轮之后,我把我所受的痛楚,十倍……一百倍的还给他!或者,还给他的后人!”
听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浑身像是被火烧一般的痛楚不堪言。
这时,我已经适应了昏暗,能够看到,身侧的王奔和老李分别向旁边闪开,同在一个柜子里,但尽量远离我。
“这女的……我……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老李气息急促。
“是钟兰!”王奔道,“我记得的,她好像是跟谭家桥弄某号的一个有妇之夫有那种关系。那家伙是个隐形富豪,一直‘为人很正’。后来,钟兰把自己烧死前,好像是……不是好像,她根本就是给我写了信,还给我寄了照片!是她和那个有妇之夫相好的照片!”
“她怎么死的?”我下意识打断王奔,眼珠急转。
昏暗中,王奔呆了好一阵,喃喃开口:“她把烤箱定时,她自己钻进烤箱里……把自己烤成了碳!她是杂技团的演员,柔术很牛,她定了时,然后钻进了烤箱!”
“我艹!”老李狠骂了一句,“原来是她!”
“怎么?”我和王奔同时转向他。
“如果不是因为她,我不会死!”老李有些咬牙切齿,“那天夜里,有个大人物请客,我加班。凌晨1点才散场。我习惯收拾干净厨屋,刷锅、烤锅、洗刀、给案板抹油……我最后,先是清理蒸箱,跟着想要清洗烤箱……”
老李喉咙里像是打了个结,“咕……我才一拉开转角得烤箱门,就看见里面,蜷缩着一个人……一个烧成焦炭的人!”
话音未落,我就闻到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
昏暗中眯眼看去,老李又再变成了双眼凸出的秽鬼模样。
“我日……”王奔急了,一巴掌糊在他脸上,“你他妈跟我写的完全不一样,完全不……”
根本没说完,也不可能说完。
因为,在他动作的时候,老李把脸转过来,直面着我俩。
两个眼珠子三分之二凸出在外,脸皮看不清具体颜色,但在昏暗中看来似漆黑。
我夹在王奔和老李中间,和老李、李小菊相对最近。
看到他面容突变,变得狰狞恐怖,我本能抬手去推他的脸。
我是想把他推得离开我远一点,可是,就在我右手五指按在他脸上的瞬间,脑海中陡然闪过数幅画面。
与此同时,原本已经闭上眼的老李,陡地睁开了眼睛,盯着我道:“闻得帝王气,就只做御膳。陛下今天想吃什么?”
他的表情实在太怪了,言语更让我措手不及。
我只能转向王奔。
王奔咂了咂嘴:“御膳?御厨?我……我想吃炒面……”
第一章,桃花山谷落尘心,双鱼龙纹啸梦境
......
神赐大陆,赵境,青丘山北麓,桃花山谷中。
七月末,大暑。
戊时,夜色深沉。
古语云‘日盛三伏暑气熏,坐闲烦静在蝇蚊’,大暑之季暑气自是难耐,桃花山谷内尤为湿闷。而在这幽幽青丘山谷之中,云雾缠绕间,却有一宁静的小村庄桃花村。
每逢春季,此处便桃花漫谷争相芬芳,桃瓣随谷风飞舞,与那青山迷雾完美糅合,倒是相得益彰。在这方圆百里,更是难得的一处世外桃源。
此刻,在这桃花村内,最是幽静之处,有一湾荷塘粼粼。荷塘之侧,则有简易竹篱一围,别致清雅小筑一座。夏夜虫鸣声声,正是难得谷风徐徐,舒适之时。
再看那灯火橙亮的清雅小筑内,正有一位青衣稚嫩学子。这稚嫩学子倒也生的好看,只是其左右裸露的小手臂上,各有一蚕豆大小的胎记!说来也怪,这胎记生的是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一手为白,一手玄红,衬以白质的肤色,十分显眼。
此时,他正右手持竹扇,轻轻摇动,同时口中似还在念念有词。
稚嫩学子左近竹椅之上,正靠着一位两鬓苍苍,已入耄耋之年的麻衣长衫老者。此时老者神态自若,正闭目享受着身旁稚嫩学子手中竹扇下,传来的丝丝凉爽清风。
老者姓钱,名接引,十里八乡皆尊称其为夫子。据闻这钱夫子乃进士出身,学识渊博,贯通古今无有不知。在这青丘镇方圆数百里,更是盛名远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钱夫子如此学识德望,门下自然有弟子,常伴受教。大弟子陶德,正是本村村长,陶正之子,如今已然业成出师;二弟子便是眼前这位,正一边摇扇,一边颂课的小学子洛羽。
洛羽,年仅十岁,乃是一无父无母的孤儿,为钱夫子收养在身旁。钱夫子膝下无子无女,自十年前他隐居桃花村中,身边便只有一孙女儿,名唤钱灵儿。钱灵儿如今已年方十二,生的是眉目如画,娇小可人,正是金钗之年。
此时的钱灵儿,正于烛台之下,借那微弱摇曳的烛火,一针一线地纳着鞋底。锥头扎在厚实的鞋底上,她秀眉微蹙。此刻的她虽有护指环借力,却仍旧显得吃力万分。
洛羽抬眼瞅了瞅钱灵儿,又看了看那显得厚实无比的鞋底。随即,本就咏颂不大顺口的章句,便渐渐缓慢低沉了下来,同时脸上隐隐流露关切之色。
可就在此时,钱夫子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伸手!”
顿时,神游在外的洛羽,被惊回本尊!
他望了望此刻,仍然闭眼小憩的夫子,和那正高高举起闪烁寒芒的戒尺。他低头双手紧握,露出纠结之色。挣扎不过片刻,便耸拉下肩头,慢慢地伸出已然红肿的左手。可不等其手伸出一半,他又快速地换成,略显‘苗条’些的右手。
“啪!”
戒尺毫无偏差的落在掌心正中处,随即留下一道深深的尺印。
将手迅速撤回,感受着此刻掌心处,传来的阵阵疼痛之感,洛羽偷偷抬眼,复杂地望了望,正闭目假寐的夫子,心中腹诽‘真不明白,这得打多少次,才能打的这么准?老师明明闭眼,难不成长了第三只眼?’
洛羽心中如是想,可嘴上却不敢有半句怨言。
而这一幕,却引得烛台下,传来一阵悦耳的嬉笑声。洛羽一听心中顿时着恼,暗道‘我好心关心于你,才因此受罚,如今倒好,反倒取笑我!岂有此理.......。’
见钱灵
儿依旧望着自己嬉笑,洛羽正欲发作,可不等他有所行动,便听得夫子低沉的训斥之声传来,洛羽连忙装作一本正经的跪坐聆听。
只见此时,钱夫子睁开双目,望了眼满脸笑容的钱灵儿,看向洛羽道:“汝,心不静,何以效?罢了...时辰不早,今日到此为止,回屋休息去吧。”
钱夫子说完,便闭目小憩不再多言。
见此,洛羽自然求之不得,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于是他连忙应诺:“诺,弟子拜退。”
说完,他将青竹扇,恭敬地送入夫子早已伸出的手掌中,随即还不忘狠狠地瞪了一眼,此刻,正幸灾乐祸的钱灵儿。
转过过身来,洛羽冲着夫子恭敬一礼,而后缓缓告退离去。
回到自己的小屋中,仰面躺倒在凉爽舒适的竹榻上。他那双明亮的眼眸内,正映射着窗外星辰闪动的夜空。
每当夜晚他望向窗外之时,便能望见那占据小半个夜空的巨大残月,不断的散发出幽绵柔和的光晕。虽说这月亮,看着过于巨大了些,也残破些,但却让他有一种亲切与熟悉感。
他来到这个叫作神赐大陆的地方,已有两年多。确切的说,应该是自己的灵魂,复生在这个同样叫作洛羽的孩童身上!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夺舍吧。
前世的自己,生长在一片科技文明的大陆上。那里的夜晚,也有一颗如此明亮的圆月,可却没有这般巨大,更无这般残破不堪。相较之下,真是天壤之别。
然而世事难料,自己在一次外出旅游之时,不幸遭遇地震。最后看到的那一世画面,便是那夜空种高悬,不断晃动的一轮圆月,之后便是一片黑暗...然后......也没什么然后了。
自己就这样浑浑噩噩,如同睡了一觉,待到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居然‘返老还童’了!
本以为回到古代,凭借自己对历史的了解,先知先觉。不说能列土封侯,但至少也能混个风生水起,衣食无忧吧?可...古代月亮有这么大?这么残破吗?当发现那些沉甸甸的竹简上,书写如蝌蚪般的怪异文字之时。他才确定自己过去的文明,是绝没有出现过这种怪异的文字,至少喜爱文学历史的他肯定未曾见过。直到那时他才预感到,这哪是什么古代?分明就是一个未知的新世界!而这个叫作桃花村的小山村,则是在神赐大陆赵国的北疆边境。
望着桌案上放置的一堆堆竹简,与少量纸质孤本。洛羽烦躁地转过身去,望向窗外夜色,心中叹息道:“哎~瞧这落后的文明,居然连纸张都未完全普及,看来返回原来的世界,无望了。…也不知道父母他们现在......。”
如今的自己,只能日日跟着钱夫子读书学礼,前世今生,出世入世,不知何去何从?望着窗外陌生的夜空,此刻的他,眼中一片迷茫。
慢慢地收回心神,想到这两年来跟随夫子读书,也只得摇头苦笑自嘲:“读书读书,想我洛氏本是世代书香门第,流落至此,反倒成了大字不识的文盲...。”
其实,也并非洛羽过去不学无术,实在是他看不懂这‘蝌蚪文’。
不过两年光阴走过,洛羽也算没有虚度。在夫子那舞动如煌的戒尺下,他倒也硬着头皮,学会了那些怪异的文字。
虽说钱夫子教学礼法严明,但平时待他,也算得诸多关照。不仅耐心教他学业,还时常戒尺‘疼爱有加’!
望了望红肿不堪的一双小手,洛羽颓然叹息一声:“哎,既来之则安之,那便做出一番丰功伟绩
,也不枉我,异界游上一遭。古人常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治国平天下哈哈哈~够霸气!额...呵呵还是算了吧!难度太大,不过这修身、齐家,倒是可以勉强努力努力...。”
想到这,洛羽微微一笑,可当看到自己手臂上,那一对‘胎记’之时,他眉头微皱,郁闷喃喃道:“好不容易返老还童一回,却长出这两个胎记,真是影响美型!”
回想自己,刚拥有这副身体时,并没有这一对‘胎记’。可不知怎的,这两年竟然慢慢长了出来!要说颜色一样倒还好,可却是左右各异,叫人郁闷不已!
不过,这‘胎记’也并非一无是处!自从有了这一对‘胎记’之后,这红肿的双手,一夜醒来后,便能恢复如初!
想到此处,洛羽担忧地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
抛开‘胎记’不说,静下之后的洛羽,也会思考今后该如何?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异世,要想有所成就,眼前来看,想必只有读书,以待博取功名了。而若能取得功名,在这文风鼎盛的赵国,谋得一官半职,再传宗接代......。
带着满脸臆想的微笑,洛羽慢慢进入梦乡。
夜晚的桃花村,万籁俱静。
荷塘小筑内,灯火早已熄灭。而此时的洛羽正睡梦香甜。
忽然!他双臂之上,那一对‘胎记’竟然闪烁微微的荧光!
大约持续了数息,便有两点闪烁荧光的丝线,自手臂‘胎记’处延伸而出!犹如藤蔓生长一般,缠绕向他的一双小手!
当荧光丝线,经过那红肿的小手之时。神奇的一幕出现了!红肿的部位,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消退,恢复……!
直到荧光丝线缓缓退去,那双小手已经恢复如初!
......
“哗~哗~!”潺潺水声!
洛羽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晦暗,身边正有两条拇指大的小游鱼,围绕着自己缓缓游动!双鱼游动间,叫人心神平静。
见这一对游鱼,他却不惊讶,反倒是微笑问道:“你们又来了?”
两只小鱼缓缓游动,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洛羽一见,正要伸手去抓,可就在此时!那两只小鱼,好似受惊一样,纷纷避开,竟然停在不远处!
见此,他并不生气,反倒微笑问道:“是你们将我双手治好的吗?”
晦暗中,依旧一片沉寂,两只玄白小鱼,只是纹丝不动地望着他!
可就在洛羽感觉,四周静得让他发慌时,忽然!那玄色小鱼处,竟然传来犹如龙吟般的声响:“那老头屡屡伤您,他应该死!”
不等洛羽惊诧,这小鱼为何能说话?那白色小鱼,竟然也开口道:“对!应该死!”
洛羽顿时摆手道:“不!他是我老师,我敬他如父...!”
洛羽话未说完,玄白二只小鱼,竟然身化龙影,同声怒吼道“住口!你竟视此蝼蚁为父?吾必杀之!”
“不!!!”
噩梦醒来,洛羽满身汗水,他呼出一口浊气,心有余悸道:“又是这两只小鱼龙影,还好是场梦......”
望着自己双臂之上的一对“胎记”,他喃喃疑惑:“为何自从有了这一对胎记,就时常会有类似的怪异梦境?这神赐大陆到底是怎样的世界?”
放下衣袖,他推开窗棂,望向那残破,且巨大的幽幽银月,此刻的洛羽,已神思难眠。
第二章,神赐山海隐神宗,五行在天引祸中
朝朝东阳齐云落,幽幽残月天桥郭;
古道去来今宵卧,玄门踏剑在云中;
十万里泪孤如墨,书不尽万载如梭。
神赐大陆辽阔无垠,中有内海,名唤泪孤,其方圆数十万里,浩瀚无边!而泪孤海外,乃九州环伺,相连之地。其山峦叠嶂,奇峰峻岭如擎天耸立之柱,贯彻云霄!故神赐大陆,懿称山海。
山海九州,东南赵境土壤肥沃,文风鼎盛,水路纵横商贾云集。传说在这人间凡尘之上,有那可踏云渡海的天外飞仙。而人间,更是自古代代相传,有上古遗族残存于世,隐于山外山,寿元无穷,却无人有缘相见;亦有人言,在那群峰叠嶂之上,擎有天外天。其上仙宗玄门耸立,可修无量法门,悟,长生无极之道。
时光荏苒十万载,修真问道之人,多如过江之鲫,不可计也。虽说神赐大陆地域辽阔无边,然,修真世家宗门,却皆隐于各处灵气充沛之地,不问世事。 若要问哪个玄门道宗,底蕴深厚?那便要说一说,青丘北麓上的五行峰巅,云烟浩渺处的天下第一宗五行宗。
五行山峰,五峰相连,其形似指似剑,巍峨数千丈高耸入云。奇石怪松间,常有水榭瀑布穿云贯空,飞流垂落三千尺,直入人间。远观之,峰峦叠嶂起伏,云烟蒸腾而上,隐没林阴宫阙。仙鹤伴云,向天舞;其峰如剑,穿云过。其形其势,如此奇景天下闻名,故有五行剑峰之称。
五行宗历史悠久,至今兴衰延年,已有近十万载,亦曾为天下第一大宗,更是为数不多的剑修正宗。其开宗祖师,乃是十万年前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率领正道残众,驱除邪魔墨灵一族的天机老人,故亦有‘天下宗门出五行’之说。
话虽如此说,可也好景不长。自天机老人创立五行宗之后,不久,他便销声匿迹不知所踪。自此,五行宗内部,为宗主之位纷争不断,实力大损不说,更是一蹶不振。与此同时,山海各大小宗门,修真世家相继崛起。五行宗更是日落西山,不复往日辉煌,由盛而衰。让人闻之,惋惜之余,不禁感叹。
然而,世事难料。
直到距今一千多年前,神赐大陆修真界的格局,却因一人发生了巨变,五行宗也因此,再一次迎来了曙光。
大概是天机老人在天之灵,实在不愿意看到,自己一手创立的宗门,如此衰败下去。五行宗竟出了一位绝世无双的‘人物’萧在天。要问,为何不说萧在天是绝世无双的‘天才’呢?原来,萧在天乃一凡俗乞丐出生,虽说剑修悟性过人,却是五灵杂根,这样的废柴资质!不过长言道‘天才,胜于起步之始;人物,胜于最终之果。’
萧在天如何?暂不多说。只说,他机缘巧合之下,得遇莫大道运,自此一飞冲天!其后,更于泪孤海上,一人独战五大宗门老祖。一人一剑,化五行;五行轮转,战群英!山海为之震动,五行剑仙之名,更是冠绝天下。自此各宗门世家,皆,复尊五行宗,为天下第一大宗。
五行宗一时,风光无二。
萧在天一战成名,短短千载光阴修途,最终聚为一劫!九九八一道天雷贯顶而下,奄奄一息之际,萧在天仗剑而上,竟然硬抗天劫,飞升成仙!山海,再一次为之震动!要知这十万载岁月,修真者如那夜空繁星般,不可计数。然而,却无一人可渡这九九天劫,飞升成仙!以致最后,皆以为飞升,乃是虚妄之念。而萧在天飞升成仙,对于山海修真界,无疑是打开了一扇,通往仙界的希望之门!但,同时也带来了,居心叵测者的暗中窥伺!
说起来,老天仿佛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故意戏耍捉弄这五行宗一般。
在萧在天飞升之后不到百年,一次秘境争夺战中,五行宗数名老祖,竟然相继陨落!长老、弟子更是损失惨重,宗门骤然遭受如此重创,可想其危。
自那之后,时至今日已过千年。五行宗再一次由盛转衰,可谓跌至谷底深潭。若不是有祖师留下的护山大阵守护,更兼萧在天所创的五行剑阵,震慑宵小。估计,不知将有多少心怀叵测之人,早已找上门来,‘请教’那飞升之道。
虽说,五行宗衰败至此。可常言道‘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五行宗底蕴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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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云海缥缈,如今在这五行宗,隐末峰外,正有一灰髯老者。他面带和睦的微笑,身着青色长袍,手中一片青竹绿叶,两指轮换间,正不断微微翻转反复。那双开阖如月牙形的双眼,正隐隐流露疑惑的光芒,仰望长空那无际湛蓝。这灰髯老者,正是这五行宗当代宗主青叶子。
此时,青叶子并非一人,其身后正静静地立着,一位身着蓝色宗门长衫的英武青年。
青年双手环抱长剑于胸,狭长的双目微微闭合,状似假寐。平静的面容下,眉宇间却不时微微颤动着?
青叶子望着长空,摇头隐忧责备道:“山君,汝心已乱,强自入定,又有何用?”
叫做山君的青年骤闻青叶子所言,瞬间颓然,双目更是不甘
地睁开,望向身前树荫下,依旧背对着自己的师尊青叶子,他惆然道:“师尊,弟子又让您失望了。”
青叶子回首一笑:“失望?”
他望了眼,自己这最是得意的大弟子,伸出正夹着一片竹叶的手指,点了点后者,意味深长道:“~在一众师弟师妹中,你虽资质不是最好,但却毅力非凡,修为最高,更兼稳重干练,为师心中对你...寄予厚望啊。”
山君一听,顿时一震,随之惊喜道:“谢师尊……!”
不等山君说完,青叶子便伸手制止,话锋一转道:“然而!我辈修道最重修心,可恰恰此点,一直是你薄弱之处。”
闻听师尊指点之言,山君连忙行礼道:“师尊放心,弟子记下了。”
青叶子点了点头,随即笑道:“恩~,为师知你一直想要在青云榜上留名,...其实,老祖当年也想过哦...。”
骤然听闻老祖秘辛,山君难以置信地抬头,望了望隐末峰上,云雾飘渺遮蔽之处。
随即又看向此刻,正一脸神秘微笑点头的师尊,欲言又止道:“师尊...那...那老祖可...?”
山君显然对老祖的过往,很是好奇。
但青叶子却微微摇头,制止道:“入得青云,千载朝朝,神影、空冥又岂在话下?”
听师尊之意,显然,老祖是未入得青云榜。要知此刻,他与刚闭关结束的师尊,正是在此等候老祖出关。而老祖闭关,便是为了突破圣堂大圆满桎梏。圣堂之后便是神影,而神影期更是自己渴望,而遥不可及的境界。只是老祖闭关时短,也不知是何缘故,竟然传书师尊前来,难道......。
“咚!~~~!”就在山君沉思之时,忽然!自那隐末峰上,传来一声浑厚的钟鸣之声,幽长而深远。随即,便是石门缓缓开启之声,隐隐传来。
二人目光,顿时聚焦到隐末峰上,云雾遮蔽之处。
约莫数息之后,只见云雾缠绕处,隐隐现出一道人影,朦胧不可清。
青叶子一眼便已认出,正是自家老祖。见此一向笑容满面的青叶子,竟一改先前姿态,面露恭敬地行礼道:“恭迎老祖出关。”
“免了吧~。青叶~老夫此次突然出关,乃因师兄传书之故。此乃密令,汝依令行事,断不可违逆。”
说着,只见一道流光,瞬间飞至青叶子身前!身后山君一见,正是一枚金色玉简,想必老祖法旨尽在其中。
此刻,青叶子神情恭敬,只单手一招,那虚浮的玉简便没入手中,化为虚无。
做完这一切,青叶子连带着山君,再次恭敬行礼道:“青叶子(弟子)谨遵老祖法旨。”
待二人说完,抬头视之,却见老祖竟已腾空而起,踏云长空而去。
望着御空而去的老祖,山君疑惑地问道:“师尊,老祖不闭关突破了吗?”
青叶子若有所思道:“老祖行事自有道理,我等只需依法旨行事便可,无需多问..。”
说着,他便微笑走开,山君一见自家师尊都走了,自己还在此地做甚?于是怀抱长剑连忙跟上。
恰在此时,青叶子随意地问道:“最近宗门有何事?”
见师尊如此一问,山君眉头顿时一挑,随即一脸凝重之色:“师尊,宗内倒是无事。只是,只是最近山下,竟莫名出现一伙人,截杀附近过往行人。”
青叶子一听,先是一怔,随即笑道:“...这有何异?大惊小怪。”
显然,对于青叶子来说,凡尘匪患劫掠之事,自有世俗王国管制,与他等玄门互不相干。再者,此等寻常劫掠,也无甚怪异之处。他反倒是觉得,自己这颇为器重的大弟子,有些大惊小怪了!
山君见自己师尊有所误会,急忙道:“师尊,非是山君小题大做,而是此事诸多蹊跷。”
“哦?”见山君如此模样,青叶子面露好奇之色,示意其继续。
山君点了点头,面露凝重道:“师尊,弟子多番打探,发现死者皆年少之人,且凶器之上铭有我宗字样!而死者,大多是凡俗之人,但,但其中也有我宗一名内室弟子!”
“什么!?”青叶子骤然听闻,微笑的表情瞬间消散。
数息之后,他才慢慢缓和道:“看来...老夫闭关期间,发生了许多事,很好,很好。山君,...以你之见,此为何故?”
望着此刻面无表情的师尊,山君略一沉思道:“弟子以为,此,极有可能是其他势力,想要削弱我宗实力,乃绝户之计。更有可能是见我宗势弱,想要窥伺我宗,萧宗主飞升之术!”
见山君竟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合,青叶子露出赞许的笑容,点头肯定道:“不错,正合为师之意,那又如何应对?”
似是早就料到师尊会有此问,山君自信一笑,侃侃而谈:“弟子以为,当严令宗中子弟,不可独自下山。而已然外出的弟子,当即刻传令召回。同时,请长老带领无垢期修为以上的弟子,外出探查,寻机灭杀!”
望了望此刻正一脸狠戾
之色的山君,青叶子眉头微凝,心中一阵无奈‘我这大弟子什么都好,就是这戾气重了些,看来还需多磨砺磨砺啊’。
见师尊青叶子摇头凝眉,山君顿时面露颓然道:“师尊,是否弟子所说不妥?”
青叶子一见,瞬间舒展眉头,摆手道:“非也,为师在意的,是你这股子戾气,以后还需要多加磨砺克制啊。”
“是,弟子铭记。”
说着,这师徒二人,便一边谈论着山下之事,一边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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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云雾缠绕的五行峰,直坠数千丈飞流而下,向北百里有一松柏密林。松柏林立如峰,微风拂过齐整如一,在这炎炎夏日,倒是给人平添了几分凉爽之意。
在这密林之中,此刻,正有一行五人身着黑衣,头戴铁面,手杵利剑散坐林间。那一双双如鹰的双瞳,正不断扫视林外,似在等待着猎物到来!
就在这时,只见一人手持利剑猛然杵地,郁闷道:“少主,我等已在此守候近两个时辰,也未见得半个五行宗人影,该不会是情报有误吧?”
“是啊,少主,会否有误?...”众人议论纷纷。
前方为首一黑衣人忽然转过头来,那双冰冷入骨的狭长眸子,正透过扭曲龟裂的铁面双孔,隐隐射出仿佛如针刺一般,直插人心的冷芒!
待缓缓扫视众人一眼,见众人眼神闪烁躲避,他闷哼一声,回首望向林外,冷声呵斥道:“机密之事,岂是你等身份可以妄议?”
见少主动怒,先前说话之人立刻殷勤着,陪笑道:“少主错怪我等,只是这天气炎热,您何等身份尊贵!在此枯等,我等,我等这是为您鸣不平啊。”
显然黑衣人的话,听在黑衣少主耳中,很是受用。
只见他微微点头,笑道:“算你们还有些良心,不枉本少往日里提点你等。你们以为本少稀罕这差事?告诉尔等,若不是那贱种最近表现过于抢眼,本少会来此,取这微末之功?...不过话虽如此说,但你等也需放机灵点,听说来人可是五行宗内室弟子,修为更是无垢四层。”
被称做少主的黑衣首领这一说完,众人顿时流露慌乱之色。显然,以他们四人,不过无垢一层的实力,面对无垢四层的剑修,简直就是十死无生!
见四人如此不堪,黑衣少主闷哼一声,不屑道:“没用的东西!你等也无需惧怕,本少出发之际早有准备。林外我已布下幻阵,只待其入了幻境,行至此处。届时再四下杀出,定然防不胜防!”
“好计!”众人一听,想也不想,便是一阵低沉的呼和。
见众人显露崇拜之色,黑衣少主自得笑道:“再者,虽说他是无垢四层剑修,但那又如何?本少可是无垢六层玄修,杀之易尔。”
“少主威武!”
“少主真乃天纵......。”众黑衣人一听,心下大定的同时,当然不忘一通响亮的马屁迎上,倒是拍的黑衣首领浑身舒坦,仿佛这闷热的天气都凉爽了几分。
而就在众人马屁横飞之际,林外远处,正有一少年身高近七尺,肤色白净外罩白色长衫,手提三尺青峰踏步而来,倒是风度翩翩英气不凡。
白衣少年手提三尺剑,此刻,他正面色红润,气定神闲地向前赶路。
可走不多时,他只觉这鬼天气,越发炎热起来!
少年擦了擦额头汗渍,解开腰间水壶猛灌几口,随即抱怨声道:“这该死的天气,都快成蒸笼了!呼~~如今时辰尚早,还是暂去林中避避暑吧。”
似是天气炎热,眼下环视四周,竟然热浪翻滚,隐有恍惚。见左近松柏茂密成林,他转身便向林间走去。
“少主,他来了,否现在动手吗?”见白衣少年慢慢走来,四人顿时一阵紧张,顿时手握剑柄,更有甚者竟然长剑已拔出一尺有余。
黑衣少主一见,顿时沉声呵斥道:“蠢货啊!待其放松之时,你等四人再一起杀出,本少届时乘其不备袭之,必然可一击毙命,静声!”
见白衣少年已行至林外不远,黑衣少主立刻呵止众人,林间随之复归平静。
白衣少年见一入密林,炎热与烈阳,便双双被林荫阻隔在外,丝丝凉意顿时袭上心头,更有阵阵夏风拂面好不舒爽。
休息片刻,他背靠松柏,一边喝水,一边回想此番回宗之事。
“大师兄飞剑传书,急命我等回山,不知发生何事?难道宗内有事发生……。算了,还是快些赶路要紧......。”
想到大师兄传书甚急,白衣少年还是决定立刻赶路。
可就在他欲要起身之际,突然!他顿觉周遭四方,传来阵阵刺骨之意!
“嗖!嗖!嗖!嗖!”四声锐物裂空之声,骤然响起!
白衣少年霎时目露惊诧!
只见得四把飞剑,竟从两丈外凭空显现!刹那间,便于四方贯空而来。而自己先前竟然毫无察觉,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
“幻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