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硬怼(2)
我眯起眼睛看了看,认出从那门里出来的,是个熟人。
这门户人家本来是一街坊的,后来女主人跟男‘同事’关系太好,以至于出了岔子后,家庭破碎,房子倒手租给了某个特别的人——梁园。
实际每次见到他,我都有种怪异的感觉。
现如今的梁园,是西点房的西点师。
他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梁开元。
然而,如今的我,身体里分别有着梁园、梁开元的一份意识。
“干嘛去啊?”
我和梁园同时向对方问道。
“睡不着,出去拉活。”梁园把备用车钥匙在指间打了个转,“老习惯了,心情不好的时候,都这样。”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是应该喝大酒吗?”我半开玩笑的说。
梁园笑笑,以梁开元的口气说道:“这家伙以前除了喝大酒,还打老婆呢。我可不惯着他,两样都戒了。”
我说那正好,我们仨都喝了酒,你开车拉我们去一个地方。
上了车,梁园问我去哪儿?
“双山陵园。”顾海涛含糊的说道。
“别听他的,去人民医院。”我说。
顾海涛皱眉:“去医院干什么?”
随即道:“哦,小环在医院。我是应该去看看她的。”
见他还犯迷糊,我示意梁园开车。
可是开出没多远,就发现梁园似乎不怎么对头。
我敲了敲驾驶台,问他:“有心事?”
梁园扭脸看看我,“没啊。”
“那你这是准备去哪儿?”
梁园恍然的“哦”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开错了方向。
“不好意思。”
他赶忙调头,同时长长的叹了口气。
意识中,梁开元忽然说道:“你问他,是不是美芝出事了?”
“你和栗美芝之间出了状况?”我向梁园问道。
梁园默然摇了摇头。
梁开元明显有些焦躁:“别听他放屁!没人比我了解他!他这么神不守舍,要不是美芝出事,就是生意出了状况!”
“栗美芝出什么事了?”我又再向梁园问道。
现在的梁园,只是开元西点房分店的糕点师傅,跟管理生意搭不上边。
梁园沉默了片刻,低声说:“她好像喜欢上了别人。”
我恍然大悟,却是一时无语。
“那个男人,是新开幼儿园的房东。我见过他两次,人……还不错。”
梁园黯然说了一句,之后便只是默默的开车。
而我意识中的梁开元,也没有再说什么。
我更加无言以对。
梁开元和栗美芝纠葛了三生三世,梁开元‘死后’,栗美芝曾信誓旦旦说,今生再不会爱上任何人。
然而,现在梁开元都还没过周年,她就……
梁开元本人算是十分豁达了,可再豁达的男人,在这方面也很难看得开啊。
夜半更深,十字路口的信号灯,只有黄灯闪烁。
见梁园又再走神,我赶忙提醒他减速。
可话音刚落,横下里就冲出一辆银色的商务车。
梁园也反应了过来,急着踩刹车,但对方不但车速未减,而且还失控了似的,一路蛇行,猛然撞上了我们的车尾。
我摇摇头,刚想下车处理,商务车却骤然倒车,跟着突然加速。
“娘的,丫想跑!”二胖骂道,“撵他!”
事实是,不等他开口,梁园已经踩下了油门,猛打方向追了上去。
见他嘴唇紧闭,两眼死死盯着前方,我暗暗倒吸一口冷气。
现在的梁园就只是一副躯壳,实际是梁开元。
我和梁开元的意识相处这么久,可是知道,他骨子里的狠劲,绝对不比吕信弱。
更何况,栗美芝的移情别恋,让他心里压着一股子邪火……
眼看梁园几乎将油门踩到了底,和前车距离越来越近,我不得不提醒他别乱来。
他这破现代,和对方的车重可不是一个级别。
梁园充耳不闻。
我已经做好准备拉手刹了,他却一把打开了我的手,猛地一打方向,一侧的轮胎骑上马路牙子的同时,再次骤然加速。
行程十二万公里的破现代,在他的操控下,性能发挥到了极限。竟是直接超过了那辆商务车。
车速仍然不减,又往前开出小一百米,梁园松开油门的同时,一只手猛打方向,另一只手用力一拉手刹。
伴随着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现代车一个完美的漂移调头,硬是变得和商务车正面相对。
梁园并没有停下动作,而是又一次踩下了油门,车子走s形,朝着对方迎面开去。
这时我已经看出了他的意图,提着的心也放下了大半。
他的车技是没得说,这么拐着弯的开,并不是一时冲动。
大半夜,宽阔的马路上没有行人,对方如果存心肇事逃逸,完全可以避开我们。
而梁园七拐八拐,硬是让商务车无从突破。
对方终于被逼停。
双方车头正对,距离不超过十公分。
二胖早就抄起了家伙,丢给我一把轮胎扳手,连同梁园一起同时下车。
我快步走到驾驶座一侧,看着对方放下车窗。
跟着就见驾驶员正撅着腚往后座钻。
同时另有一个圆脸的胖子,从副驾驶挪到了驾驶座上。
胖子见我们气势汹汹,陪着笑脸,讪然说道:
“哥几个别动手,有话好说!我这哥们儿……”
他向后指了指,“他喝了点酒,有点犯混。”
见我掏出手机,胖子急忙说:
“兄弟,给个面子,别报警了。我加倍赔偿你们的车损,一万,不,两万,两万够不够?”
二胖打了个嗝:“呃,两万?都够买咱这车了吧?”
胖子从包里掏出两沓钱,脸上虽然还带着笑,眼中却透着鄙夷。
我把拨出号码的手机递给梁园,“让高哥立马带人过来。”
如果是原来的梁园,未必能懂我的意思。但梁开元的脑子可是比梁园好使。
见他接过手机凑到耳边,我猛然抡起扳手,将前挡砸裂。跟着又一脚踹掉了反光镜。
“妈的,给脸不要脸!”
胖子怒骂一声,把钱往副驾驶一扔,推门下车。
他一只脚才迈出来,我就狠狠一脚踹在车门上。
惨叫声伴随着骨裂的声响,胖子疼的五官扭曲:
“兄弟,有话好商量!别……别动手,我包里还有钱,都给你们!”
我一言不发的拉开车门,薅着他的头发,把他从车里拖了下来,拽的他转了个身。
胖子被夹断了一条腿,本能的用双手扶住车框支撑身子。
他一只手才按到车上,我已经抡扳手砸了过去。
胖子又再一声惨叫,摔倒在地,“兄弟,你们是谁派来的?”
第四百三十八章 硬怼(3)
本来钻到后座的那人,这会儿也已经下了车。
二胖虽然不清楚状况,但打架从来都不含糊。
那超过一米八的大个儿才一下车,就被他抓住头发,将后脑勺狠狠在车框上撞了一下。
“当啷!”
二胖低头一看,立时破口大骂:
“娘的,居然动刀子!”
我心中一凛,又在胖子肚子上狠踹了一脚,跟着抡起轮胎扳手,接连几下,将大个子砸的头破血流。
“把他俩手都废了!”
我把大个子踹倒,冲二胖喊了一声,急着拉开后座车门。
一个女人侧倒在两排座位中间。
见她两眼紧闭,一动不动,我更加心跳剧烈。
“叫救护车!”
我边冲梁园喊,边急着将女人抱了出来。
见她除了一边的眼眶淤青,两边脸颊红肿,别处没有明显外伤,才稍稍放心了些。
二胖从小到大,都为我马首是瞻,这当口,不光跺断了大个子的两个手腕,还踩着他一只脚踝不放。
“三子,这是咋回事啊?这俩人跟你有仇?这女的又是谁啊?”
梁园走过来说:“高和正在赶过来,救护车也叫了。”
“她叫岳蓉,是个律师。”
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交通意外,然而梁园的一时暴走,硬是将对方逼停。
商务车放下车窗,近距离看到胖子的脸,在相语的促使下,我立即看到了数幅令人愤然的画面。
这哪是特么的醉酒驾驶,根本就是绑-架!
而被绑的肉票,竟还是我认识的。
是在替方玲保卫家产那次,曾帮过我大忙的女律师——岳蓉!
高和率先单独赶到,察看状况后,拧着眉毛问我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说:“本来只是撞车,但堵住他们以后,我看出这俩人不对头。”
“相语?”高和一挑眉毛,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岳蓉,“还是熟人!她怎么样?”
“她应该是喝了很多酒。在路口的时候,清醒过来一会儿。因为她的反抗,对方才会撞上我们的车。”
我指指还歪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胖子,“这孙子够牲口的,愣是给了她正反七八个耳光,最后一拳把她打晕过去了。”
“所以你把他打人的手给废了?”
“我只知道得人恩果千年记。”我冲大个子努努嘴,“而且他有刀,我是真怕他狗急跳墙,给岳律师来一刀。”
高和点点头,“行为有点过激,但勉强符合情理。不过你们还是得跟我的回队里‘喝茉莉花’,说不准还得吃几天免费盒饭。”
“我跟你去吧。”
梁园捡起我丢下的轮胎扳手,朝着胖子肩膀上狠砸了一下,“就当人都是我打的。我正好心烦,想冷静几天。”
高和看看我,一言不发的走回到他开来的吉普车旁,拉开车门,又再碰上。
然后,又走了回来。
他拧眉瞪眼的向我问道:“这么急着叫我来,又出什么妖蛾子了?”
梁园眼皮一跳,上前道:“是这样的警官,我是兼职开网约车的。这辆车把我给撞了,想肇事逃逸。他跑,我就追,追上了就打起来了。我当时可没拉座儿,是空车,不然我也不能不顾乘客安全。”
警车和救护车先后赶来,我和二胖、顾海涛跟着救护车去了人民医院。
……
“我说你们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一个中年大夫皱着眉训斥我跟二胖,“朋友之间聚会,喝点酒没什么,可总得有点度吧?非得把人喝躺下?还一次送来俩?”
我和二胖只能是低头听他训话。
岳蓉就只是受了外伤,连脑震荡都没,昏迷主要是因为醉酒。
顾海涛还是老问题,他的小身板承受不了骆寅生的豪饮,来医院的路上,直接成了救护人员的第二个抢救对象。
结果就是,两个喝了酒的人,送来两个酒精中毒的。
因为解小环还在icu,还因为这两天家里人多,皮蛋娘俩直接在医院旁边的旅馆开了个房。
我只跟皮蛋发了几条微信,然后干脆就跟二胖找了个夜宵摊。
以前在老家,除非是冬天,不然我跟二胖每次去县里玩儿,都会找这么个排档,搬两箱啤酒,对着吹牛比到天亮。
这回算是‘重温美好时光’。
一盘卤肉拼盘,一盘凉菜,两个小炒。
两箱啤酒,径直喝到天亮。
二胖常挂嘴边的一句话是——啤酒不算酒。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前半夜忙活,后半夜宿饮,我多少有点犯迷糊。
隐隐约约的就觉得,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嗡嗡……”
医院的走廊上,才见到高和,手机就传来一条短信。
发信人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内容是:
海涛,三七,救命,他们要杀我。
我眼皮猛一跳,问高和现在有没有旁的事?
高和摊摊手:“已经替岳蓉做过笔录了。被你……被梁园见义勇为,打残的两个家伙,因为伤势不轻,还不能正式做笔录。”
“那就麻烦您,再跟我走一趟吧。”我把短信给他看。
高和一拍脑门,“我次,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先是偷骨灰勒索案,跟着是绑票,现在又……我说三七,你是扫把星转世还是怎么着?”
因为是同时入院,顾海涛和岳蓉被安排在了同一间病房。
我本想跟两人打声招呼就离开,结果这两个家伙,都说要出院。
岳蓉跟我半熟不熟,我劝了几句她不听,也只好由她。
顾海涛既然已经没事了,那他还真有必要跟着。
因为,发来求救讯息的,是他本人……的魂儿。
刚办完出院手续,我就又先后收到一条短信,和一个电话。
电话是童向南打来的,说所有人都已经到医院了,正等在大门口。
我这才想起来,之前忘记了什么。
四九之日莫放单,人瑞、蛊师、童子、先人,一个都不能离身。
从昨晚十二点以后,已经是四九了……
短信还是之前那个号码发来的
——救命!他们现在要带我回家,他们要杀我!
我神经越发紧绷,边走边问高和:
“你能不能查到,骆寅生的家在哪儿?”
高和愣了愣,边掏出手机边说:“我这就让人查。”
旁边一人忽然说:
“三七!我看你是喝糊涂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硬怼(4)
发话的是顾海涛。
高和一拍脑门,“我也是昏了头了。”
接连两条短信,虽然是陌生号码发的,但可以确认,发信人是顾海涛。
而我们眼前的顾海涛,其真实身份是骆寅生。
他能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吗?
出了医院大门,可把我吓了一跳。
童向南在电话里说所有人都赶到了医院,那还就真是所有人。
陈祖道是盗门出身,现如今财大气粗,做事更是想一出是一出。
他居然直接找了辆依维柯。
昨晚上坟的一干人,包括边耀双在内,一个不落全在车上。
更让人无语的是,家里养的狼狗栓柱,居然也跟来了。
这是陈祖道办的事。
理由是——
你虽然不是吕信,但我喜欢你这个‘小朋友’。我拿你当朋友,就不会亏待你身边的人,包括你养的狗!
我让顾海涛把地址报给充当司机的焦桐。
回过头有些为难的对岳蓉说:“本来应该送你回家的,可是现在实在有点不大方便……”
岳蓉揉了揉眉心,忽然问我:“你刚才是不是提到了骆寅生?”
“是啊。”
“那正好。”岳蓉从包里掏出化妆盒,边描眉边说:“骆寅生一年前,曾经委托我们事务所,立了一份遗嘱,交给我们保管。他当时说是一年后,让我们向他的儿子季家宝、儿媳张雪莉口头公布遗嘱内容。”
“口头公布?不书面出示?”高和说,“那有什么意义?”
“这是客户本人要求的……”
岳蓉蹙了蹙眉,把化妆盒塞进包里,“别画了,脸肿成这样,再化妆就成熊猫了。”
她对我和高和说:“其实按照骆寅生的要求,是要在四月九号才公布遗嘱的。我这几天……心情实在不怎么好。八号就八号吧,提前一天也无所谓。”
我点点头:“您心情是真不好。”
“你也看出来了?”
“嗯,不然你不会无缘无故醉酒,不会被陌生人架上车,更不会把日子都过糊涂了。”
我看看副驾驶的顾海涛,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美女啊,今天已经是四月九号了。”
“哦,那我是真迷糊了。”岳蓉显得毫不在乎,却是忽然莫名向我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一愣,“美女?”
岳蓉笑了,“我听人说过,嘴角有疤的人,不会轻易说谎。你说我是美女,我当真了。”
“呃……”
我正无语,她又再笑了笑,却是透着一丝惨淡,“既然不是我人老珠黄,那就是男人喜新厌旧。”
我听出她话中有话,但不敢追问。
“三天前,我和我的前夫办了离婚手续。”
“因为什么啊?”我还是忍不住问。
或许是异性相吸的缘故,我只记得她老公好像是叫于季林,印象并不深刻。
岳蓉白了我一眼:“都说是喜新厌旧了,还问?”
跟着又不忿的说道:“那女的才毕业没多久,是他的助手。被我逮了现行。我当时录了像作为婚内出轨的证据,他为了保全名声,只能是净身出户。资产和事务所全都给了我。次他妈,居然还赶时髦,在车里头……”
我偏过头的同时,听到好几个人小声说了同一句话:“得罪谁都别得罪女人。”
闫冯伟是土豪,他用两套联排拼成的独栋别墅,在我眼里绝对算是豪宅。
等到依维柯停在骆寅生家门口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眼界多么的窄。
三栋楼连成‘凹’字形,单是中间的空地,就有近三百平米。
喷泉绿植,水榭凉亭,简直就是个小公园。
顾海涛指挥焦桐停好车后,忽然走过来,对岳蓉说道:
“我可以理解你的感情问题,但我还是对你很失望。不过还好,误打误撞,总归是在四月九号当天来完成我当初对你们的交托。”
岳蓉一怔:“你是……”
“我是骆寅生。”
顾海涛冲她点了点头,“不过你最好先保守这个秘密。”
“想要暂时保守秘密,那你最好把这个带在身上。”边耀双把一样东西递了过来。
那是一面小孩儿巴掌大的八卦镜,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
顾海涛迟疑了一下,把八卦镜接了过来,对着一车人说:
“虽然巧梅没能回来,但我还是感谢诸位的帮忙。你们都是热心肠的好人。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但在死之前,一定对诸位有所回报。”
“先别提回报。”童向南说道:“我想,你应该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什么事?”
童向南问:“你和顾海涛互换身份,是人为。你猜,谁会这么做?”
卫兰轻声说道:“我能感觉到,这里有别的蛊师的气息。”
童向南冲顾海涛点了点头:“你觉得你能隐瞒身份吗?”
顾海涛先是皱了皱眉,随即大声道:“那就不瞒着!”
“还是得瞒着。”边耀双说道,“只要你随身带着镜子,对方就不会看破你的真实身份。”
童向南若有所思,“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用另一种方法来隐瞒他的身份!”
这里是私家住宅,这么大一辆车,停了这一阵子,早已经引起了主家的注意。
等童向南对顾海涛交代完一些事,已经有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顾海涛当先下车,不等对方开口,便大声问道:
“宪中,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没有人进过我的房间?!”
管家一愣,上下打量他一眼,“小伙子,我先不管你是谁,就问你爸妈没教你什么叫礼貌吗?”
顾海涛哈哈一笑:“你个王八蛋,还是这副臭脾气。你都不问老子是谁,那还给我看什么家?”
说完,他指着那管家,回头对我们说:“唐宪中,是我大学同学。本来是要他替我打理公司的,这家伙,太懒,非要给我看大门!另外还是老子的专属司机!”
唐宪中这回是真愣了,“你是……”
顾海涛走上前,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你猜猜看,知道你这高材生甘愿给我当管家真正原因的,都有谁?”
唐宪中眼珠缓缓转动,迷惑的同时,显然也没放松警惕,问道:
“我为什么要做管家?”
顾海涛又再大笑:“王八蛋,非得让我把你那点破事当众揭穿啊。大学恋爱三年的女朋友,毕业后跟一大款跑了。你对她念念不忘,心灰意冷到现在。对了,那女孩儿是少数民族,什么族我忘了,好像是叫什么什么丽亚!”
“我去!”唐宪中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你是小老虎!”
第四百四十章 硬怼(5)
南方雨水是真的多,只这一会儿的工夫,就又飘起了零星小雨。
唐宪中紧握着顾海涛的胳膊,拉着他往屋里走,“进屋,跟我说说,你怎么变成这副鸟样了!”
“哈哈哈!”
顾海涛反拉住他,“王八蛋,还跟老子耍心眼。老子带来的这些,可都是贵客!”
说着,拽着唐宪中往另一边的车库走去。
唐宪中显然是个很精明的人,这时眼中仍不乏惊异,但更多的是惊喜。
侧边的建筑,一层是室内车库。
顾海涛和唐宪中手挽着手,带着我们上了二楼。
到了门口,唐宪中忽然又盯着顾海涛,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顾海涛这次也是一愣,跟着又在他肩上捶了一拳,“你个王八蛋,还在怀疑我?你也看到老子现在这副模样了,我哪还有家里的钥匙?赶紧的,把你脖子里的备用钥匙拿给老子!”
唐宪中神情复杂,竟真从脖子里掏出一把棉绳穿的钥匙。
房门打开,并没有尘封气息。
但看到的情形,令我忍不住连着发出几声叹息。
这栋楼的建筑面积绝不小,一楼室内可以停四辆车。
然而,二楼陈旧的铁门后,却是一套又旧又小的套房。
陈旧的家具、不属于这个年代的陈设……
最引我注意的,还是一张桌面倾斜的折叠圆桌。
这一切的一切,都和我那晚在梦中见到的一样。
顾海涛本来神采飞扬,进到屋里,立时变得有些黯然。
他咳嗽了一声,回头问唐宪中:“宪中,还有茶叶吗?”
“有,这一年换了两回了,开水也每天都有准备。”
唐宪中声音微微发颤,说话间走到一旁,摆开杯子,搁茶叶,用老式的暖水瓶泡茶。
高和吸溜着鼻子说:“这高碎可比局里的茉莉花香多了。”
“那是当然!”顾海涛嘿嘿一笑:“你以为这真是花茶沫子?这可是上等的茉莉花,五百块一两!”
高和起身接过一杯茶,又再闻了闻,“确实是好茶,怎么就这么碎呢?”
顾海涛笑道:“什么叫高碎?不就是茶叶沫嘛。我喝酒抽烟还不怎么挑,但唯独喝茶……这东西是越喝好的,越刹不住!当年我跟巧梅最穷的时候,喝的就是高碎。现在我还是爱喝这东西,可孬茶叶喝到嘴里就真不是味儿。所以宪中就给我出了个馊主意。好茶叶买回来,搓成沫,那不就是‘高碎’嘛。哈哈!”
唐宪中笑着摇摇头,问道:“还按原来那样?”
顾海涛点头:“一成不变。”
见唐宪中出门,顾海涛告诉我们:
唐宪中上大学的时候,是绝对的优等生,却因为感情心灰意冷,丧失了大好前途。
岳蓉摇头,说人应当重情,但到了这个地步,就是愚昧了。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顾海涛叹息道:“宪中打小是福利院长大的,是孤儿。大学期间开始谈恋爱,三年,三年的时间,那女人不单是他的恋人,更是他的亲人。”
童向南说:“那就难怪了,这种同时失去爱人、亲人的感受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更何况,那时他还太年轻。”
顾海涛说:“我不止一次劝过他,甚至连激将法都用上了。我喊他王八、王八蛋,就是想提醒他,是那女的背叛了他,给他带了绿帽子。想让他恨那女的。可是这老东西就是死心眼。不过这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本来一直喊我的外号‘老虎’。后来我骂他王八,他就改叫我小老虎。”
“那也不算骂人啊。”二胖嘟囔道,“唐寅不就叫唐伯虎嘛。”
顾海涛横了他一眼,“我问你,小老虎是谁生的?”
“母老虎啊!”
“那不就截了!”顾海涛瞪眼道,“他说我老娘是母老虎!”
“哈哈……哈哈哈哈……”
我忍不住大笑。
这一笑起来,真就有点一发不可收拾。
岳蓉戳了我一下,“失态了哈,这可是在别人家。”
我止住笑声,却难耐笑意,对她说:“这趟你是没白来啊。”
“什么意思?”岳蓉不解其意。
我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见唐宪中端着个点了木炭的大铜锅子进来,我们才知道‘原来那样’是哪样了。
顾海涛说,之前他和季巧梅住的房子不宽敞,但有时候也是要请朋友到家里吃饭的。
他不忍心让患病的妻子准备饭菜,于是每次在家请客,都是涮火锅。
这豪宅里的‘贫民屋’,实在是很小。
十多个人挤在一起涮火锅,根本坐不下,干脆就让陈祖道、童向南、卫兰和岳蓉坐,其余人端着碗站着吃。
见顾海涛又要喝酒,我是真不耐烦了,“你是准备把医院当成自己家了?”
顾海涛却是说:“我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了,临走前能再年轻一回,要再不好好过几回瘾,那就说不过去了。”
唐宪中陪着他喝了一杯,放下杯子,才道:
“我不问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问你,是不是还得死球?”
顾海涛干笑两声:“你脑子让驴踢了吧?现在这身子可不是我的。我倒是想痛痛快快活着。可人家小年轻的就得死?那可不是人办的事儿啊。”
唐宪中闭了闭眼,睁开眼后说:
“你出车祸以后,我把你得病的事跟家宝两口子说了。”
顾海涛斜眼看着他:“那你又是用什么法子,让他们肯替我治病的?”
“我告诉他们,你知道自己得了肝病后,已经立了遗嘱。”唐宪中说道:“遗嘱由我保存,如果你能活一年,我就把遗嘱撕毁。活不到一年,我就按照遗嘱内容,将骆家所有财产捐献。”
“高了!”顾海涛冲他竖大拇指。
“你得了肝病?”二胖问。
“嗯。”
“那你还喝酒?”
“这身子不是我的啊。我不要别人的命,借这身子过过瘾总行吧?”
二胖无语。
我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往死了喝了。
高和小声对我说:“别只顾着吃了,别忘了咱是来干嘛的。”
话音刚落,趴在门口啃骨头的栓柱突然站了起来,发出一阵狂吠。
第四百四十一章 硬怼(6)
栓柱发出吠声的同时,陈祖道耳朵一耸:
“有车来了,三辆。”
我和焦桐同时走到窗前,果然看到一辆大奔和两辆豪华的商务车驶入了车库。
唐宪中看看众人神色,说:
“我不问你们想干什么,就问我能做些什么?”
这似乎是他的口头语。
顾海涛看向我,我看向童向南。
童向南微微一笑:“唐先生,你只要做一件事,就是再把你们刚见面时,所怀疑的问题,再问一遍。当然,得换个法子,换一种口气。而你……”
顾海涛见他转向自己,立时点头道:
“我就是骆寅生!”
童向南点点头,“其他人,就都还是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符合自己的身份就行。”
唐宪中也是聪明人,关键一点,他和骆寅生之间的友谊,已经到了可以忽略很多问题不计的程度。
“我先下去,履行我这管家的职责了。”
小沈三把一嘟噜涮好的肉片塞进嘴里,用筷子指着顾海涛,模仿着唐宪中的口气说:
“我不问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就问你,那‘王八蛋’靠不靠得住?”
“小朋友,宪中是我最好的朋友,只有我能叫他王八蛋,你不能。”顾海涛正色道,“我和他是最要好的朋友,是兄弟。这么说吧,自打我被送进疗养院,他已经半年多没有见过我了。”
陈祖道皱眉:“那他娘的还算什么朋友?”
顾海涛此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面沉似水道:
“是我不想见他,也不敢见他。我怕我见到他,会忍不住告诉他真相,那样我就是害了他。”
童向南沉声道:“这个时候不该再对我们有所隐瞒了。”
顾海涛点点头:“我出车祸,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换了我的药。巧梅离开后,我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喝得烂醉,半夜也还是会醒。我要做生意,要养儿子,必须要有充足的睡眠。所以,我不光喝酒,还有吃安眠药的习惯。
出车祸当晚,我并没有喝酒。但是开到中途,忽然头晕的厉害,眼睛发花,看所有东西都重影。我想踩刹车,但全身发麻。就是在这种状态下,我撞上了一辆大巴。
整整一个月,我才清醒过来。脑子清醒了,人就丧失了行动和说话的能力。不过我还能听得见。医生诊断我是先中了风,才导致那场车祸。说这和我烟酒过度、和长期服药有关。
我当时也以为,这都是自己作的,怨不得人。我没觉得痛苦,反而很高兴。我心想我很快就能见到巧梅了,我巴不得自己早点死。直到有一天,我通过一个碎嘴子的护工,得知了真相。
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护工的名字叫马桂花。她绝对不是好东西,不光喂饭的时候,挑走了所有的肉。没有其他人在场,她会拧我、掐我、骂我。有一天她忽然拿出个药瓶,一边抽我嘴巴子,一边对我说:
‘有钱是吧?有钱就能作死!你死不要紧,你折腾老娘干什么!医生不说你长期服用安眠药吗?就是这种!现在老娘被你折腾的心烦,也失眠,也开了同样的药。吃吗?我喂你?’
她一边骂,一边折磨我,最后居然真倒了两粒药片出来,捏碎了掺在水杯里喂给我喝。那时候我才知道,是有人等不及了,想要我的命啊。”
“那个护工,是被人收买,想害死你?”岳蓉问。
顾海涛摇摇头:“那护工就是个烂骨子的坏种,就只是在病人身上发泄对现实的不满。让我心寒的是,她喂给我的安眠药,和我平常吃的,外表几乎一样。但是,药瓶上的名字不一样!
我是作死,可我也怕死。我怕我死了以后,家宝没人照顾。所以,我吃的一直都是一种副作用比较轻的安神药。但她喂给我的药,却是一种副作用很大、尤其对饮酒的人来说,是绝对禁用的药!”
顾海涛的脸色比外边的天还要阴沉:“我家里就这么几个人。除了宪中,其他佣人是绝不能进我房间的。宪中绝不会害我,那么,能偷换药的人,就只有两个。”
他脸色虽然难看,但口气一直都还算平静。
我听在耳朵里,却是浑身上下充斥着阵阵寒意。
童向南说道:“作为家长,有时候,该放权的,就得放。”
顾海涛摇摇头:“我明白这个道理,也的确把一部分生意,交给家宝打理。
可是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
是我澳门的一个朋友打给我的,他说家宝在赌场输了钱,要找他借钱,问我借不借。
我说借,无论借多少,我付他利息。
可听他说出数字,我当场就傻了。
你们知道家宝输了多少?
两千万!
两千万啊!
他向我那个老朋友,要再借两千万!
儿子是我一个人拉扯大的,他花多少,我都得给啊。
可现在的家业是我用命做本钱,一点一点换回来的!我还怎么敢放权给他啊?”
提到儿子,顾海涛再也无法冷静,只激动的浑身都在不住颤抖。
高和沉着脸看向我:“这种事很难再求证,只能是看你怎么解决了。”
“我想杀人。”见高和面无表情,我只好改口,“起码得把某人整个半死。”
高和一直都没喝酒,这时随手端起一个酒杯,把半杯白酒倒进嘴里,放下酒杯扶着额头,含糊道:
“喝多了……难受。”
顾海涛忽然走到我面前,对我说:
“我一直没有把换药的事告诉宪中,一是他一旦知道真相,肯定会替我报仇。我不想我的朋友坐牢。还有,家宝是我儿子,是我和巧梅的儿子。”
卫兰轻声叹息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陈祖道咳嗽一声:“儿子要杀老子,老子为什么不能掐死儿子!”
岳蓉看着顾海涛说道:
“我现在完全相信,你是骆寅生骆先生了。抛开律师的身份,我建议你修改遗嘱。原本留给季家宝的那一份,也捐给慈善机构吧。”
顾海涛沉默片刻,一咧嘴,摊手道:
“我拼了半辈子,就拼下这些家业,全捐了……我心疼啊。”
第四百四十二章 硬怼(7)
“汪!汪汪!”
栓柱突然又叫了起来,一边叫,却是一边倒着朝屋里退,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
陈祖道耳朵一耸,长身而起,大踏步走到门口,用脚背把栓柱拨拉到一边,大声道:
“来者何人?!”
他本来嗓门就大,这一下子,直接吓得门外一阵嘈杂怪响。
有女人的惊叫,男人的低呼,还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像是某种动物发出的,我却是听不出那是什么。
童向南微笑道:“老寿星也是有勇有谋,先来这么个下马威,有些废话就都省了。”
卫兰从刚才就垂首不语,这时忽然操控轮椅到窗前,一扬手,像是把某样东西丢了出去。
但是我并没有看见她丢出任何实质性的物体。
她做出这一动作后,快速的操控轮椅,来到了顾海涛身旁。
与此同时,一直都没吭声、不吃也不喝的边耀双也起身到了顾海涛另一边。
焦桐是哑巴,这时更是半点声音都没发出,却像是鬼魅一般,脚尖点地,悄无声息的闪到了门后。
陈祖道是大马金刀面朝着门外。
焦桐是背贴着墙,面朝着里头。
我跟他四目相对,他无声快速的冲我打了个手势。
我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我心说:这干儿子可是比某人的亲儿子还亲呢,这个节骨眼上,还没忘了央求我尽力照顾他干爹陈祖道。
“你是谁啊?”门外,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
对方明显抬高了声音,但估摸着是被陈祖道这巨人给吓得不轻,明显缺少底气。
陈祖道的回应巧妙至极。
因为他的身体完全遮挡住了门户,我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见他微微一低头,随即又昂起头,厉声道:
“你就是小老虎的儿子,小小老虎?我怎么看着,你长得像只癞猫啊!”
“你……你谁啊?”对方又问了一句,声音已经明显打哆嗦了。
陈祖道狠狠一跺脚:“王八蛋,你爹喊我舅爷爷,你说我是谁?!我在这儿站着,你也站着,是想我大嘴巴子抽你吗?!”
他跟着还说了一句话,我听出那像是川滇一带的方言,但却没听懂意思。
“我倒是不算亏。”
顾海涛也听到了这句话,而且应该是听懂了,小声嘀咕了一句,回手从桌上拿起个酒瓶。
我吓一跳,这家伙又着什么魔障了?
难不成,他还想给陈祖道开瓢啊?
结果却是,顾海涛抄起酒瓶,居然双膝一屈,朝着陈祖道的背影跪了下来,“爷爷,孙子给你敬酒了!”
陈祖道蓦地转过身,低眼看了看他,边往回走边小声道:
“小虎崽子,倒是会见缝插针!”
陈祖道夺过顾海涛双手进献的酒瓶,一口喝了个干净。
因为他让出了门户,我也已经看到了门外的情形。
门口是一男一女,女的我见过,是骆寅生的儿媳妇张雪莉。
男的我虽然没见过面,可我见过骆寅生本人,观瞧面相,他的五官面容和骆寅生至少有五分相似,却又继承了季巧梅三分的秀气。
顾海涛依旧跪在陈祖道面前,却是偏过头,对着门口的男女厉声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你们太爷磕头!”
张雪莉肩膀明显抖了一下,但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那男的也是一哆嗦,跟着就跪了下来。
“磕头!磕响头!”
顾海涛反倒站了起来,回过头对我和童向南等人比划着说:
“这就是我儿子,他跟他妈姓,叫家宝,季家宝!”
说话间,楼梯上又再传来脚步声。
唐宪中一脸狐疑的从门外探头进来,没说话,只用眼神向着顾海涛提出疑问。
顾海涛和他一对脸,立马将陈祖道刚才说的那句方言重复了一遍。
陈祖道转身斜眼瞅着唐宪中,“王八蛋,你不喊爷爷?”
我实在听不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见唐宪中又跟顾海涛对了个眼色,陡地绕过季家宝,走进门内,双膝跪地,喊了声‘干爷’,跟着一个头结结实实磕在地板上。
二胖冲我一摊手,小声道:“完咧,认王八蛋当孙子,那不是成了老王八……哎呀!”
他还没嘀咕完,就被高和朝着后腿弯蹬了一脚。
“别乱说话!”
唐宪中直起身,看看顾海涛的脸色,又再对着陈祖道连喊了两声干爷,同时连磕了两个响头。
这时焦桐仍然后背贴着墙,躲在门背后。
我就眼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眉宇间很有些得意。
我反应过来,把脸偏向一旁。
听不懂那句方言,就不能完全搞清楚状况。
可我很清楚焦桐为什么会是这副表情。
他是陈祖道的义子干儿,顾海涛和唐宪中喊陈祖道爷,那就是比他矮了一辈儿。
这个哑巴,也有不厚道的一面儿啊。
季家宝估计是真懵圈了,见陈祖道一手捏着个空酒瓶,铜铃似的眼睛瞪向自己,赶紧磕头喊太爷。
这一幕倒不算太突兀。
一是陈祖道的年纪实在太大,又高大的如同巨人天神。
另外,我个人认为,他主要是还是怕陈祖道把酒瓶砸他脑袋上。
小沈三走到顾海涛身边,握住他一只手,抬着头,稚声稚气的说:
“这屋子太小了,我想去外边。”
“我早就觉得憋得慌了!”
陈祖道回应一声,随手将空酒瓶向后一丢,大踏步就往外走。
门又再被他堵了个严严实实,就只听见外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应该是季家宝和张雪莉两口子,急着往楼下跑发出的。
因为看陈祖道的架势,只要一迈步,根本就不会停,更不会往回退。
但凡跑慢一点,就有可能被他踩到,又或被一脚踢到楼下去。
相比陈祖道肆无忌惮的豪横,焦桐更谨慎些,等楼梯上传来陈祖道沉重的脚步声,他才又冲我做了个手势,悄无声息的跟了出去。
直听到这几个人都下了楼,一直跪着的唐宪中才站起身,一边拍着腿上的灰,一边朝着顾海涛走来:
“小老虎,你回来了!不是……不是你,是那个本来的你,被轮椅推回来的……”
“站住!”我微微抬高声音。
唐宪中一怔,但并没有停下步子,“你说谁呢……”
“汪!”
栓柱猛然扑到他身上,几乎是人立起来,两条前腿搭在他胸前,仰首冲他呲牙狂吠。
我冷眼看着唐宪中,低声道:
“听你口音,你应该是西北人。你只是在川滇上过几年学,怎么能听懂我都听不懂的当地方言?”
第四百四十三章 硬怼(8)
吕信极具语言天赋,不但会口技,更因为早年走南闯北,熟悉多个地方的方言。
他告诉我,陈祖道刚才说的那句话,不是方言,而是生活在川滇一带,少数民族的语言。具体什么意思,他也听不懂。
骆寅生在当地生活过相当一段时间,能够听懂不奇怪。
唐宪中虽然在当地读的大学,但他说话有着浓重的西北口音,这说明他并不怎么具备语言天赋。
众所周知,除非有着特殊的原因,一个在语言方面没有天赋的人,就算是曾经听过某种语言,也很难记得住是什么意思。
然而,从唐宪中刚才的反应看来,他明显一下就听懂了那句话的意思。
顾海涛反应过来,替唐宪中解释说:
“我和巧梅结婚的时候,宪中参加了我们的婚礼。当时有个少数民族的宾客,喝多了酒,说了这句话。巧梅告诉我,那句话是要认干亲的意思。宪中也听到了,所以懂得意思。”
童向南说道:“这个理由勉强说得过去,但是就算他的记忆力再好,记得二十多年前的这句话,也是需要一定的反应时间的。”
话音刚落,边耀双忽然走到唐宪中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
“被识穿了,还不走?不想回去了?”
唐宪中面色一变,跟着全身明显一震。
下一秒钟,就见他像是半梦半醒似的,恍然的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边耀双笑笑,没说话。
顾海涛又再把之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唐宪中这次就只一脸茫然:
“这是巧梅那边人的话吧?什么意思?”
我把栓柱唤到身边,问顾海涛:“你没想到点什么?”
“什么?”
“你刚才是真忘了现在的身份了。”我点了点自己的脸,“见到你儿子,你下意识的用老子的口气跟他说话。他的反应可是有点意思啊。”
顾海涛脸色一变,“我让他磕头,他就磕头……他知道我是他老子!”
“你儿媳也知道。”卫兰说道,“不光知道,她本人也懂得蛊术降头。”
小沈三边剔牙边含糊道:“真有意思,亲儿子居然把自己的老子跟别人换了。”
二胖挠头:“把瘫痪的老爹,跟一个小伙儿对调。这算是孝顺吧?”
卫兰微微摇头,转向我说道:
“利用婆涅罗换魂,是有时限的。超过一定时间,魂魄不能换回来的话,互换的两人,都会死。”
小沈三干笑两声:“原来不是孝顺,是杀人于无形啊。”
“哈……哈哈哈……”
顾海涛忽然大笑起来,眼中却满是悲愤,“这就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好儿子啊!”
我问边耀双:刚才唐宪中是怎么回事?
边耀双说:“他是被另一个人的生魂附体了,对方还算识相,不然我真就把那生魂给扣下了。”
顾海涛这时已经冷静下来,向唐宪中问道:
“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总共十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生面孔。雪莉说,那都是请来给你看病的大夫。”
唐宪中看向我脚边的栓柱,表情有些怪异,“怎么会这么巧……”
“哪里巧?”童向南问。
“你们也正好是十个。”唐宪中指指小沈三,“你们带了个孩子,对方也有个小男孩儿。你们带了条狗,对方就带了一只猫。”
“这还真有点意思了。”童向南深深看了我一眼。
小沈三跳下椅子,走过来说道:
“也别数人头了,都下去,跟对方照个面,打声招呼吧。”
顾海涛沉着脸点点头,“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童向南说:“就按之前说好的,你就说自己是骆寅生。唐先生故意试探你,你就含糊其辞。让他们分不清真假虚实。”
“我行动不方便,就不下去了。”卫兰操控轮椅到窗前,看着窗外,“我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几人跟着顾海涛下楼,来到正屋。
大厅中豪奢的陈设,跟骆寅生的房间有着天壤之别。
才一进来,就看到至少三个‘熟人’。
骆寅生的歪坐在轮椅里,本来眼中满是惊慌的样子,一看到我,立时两眼放光。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和爷同辈分的陈三向我问道。
“我是跟朋友来的。”我朝顾海涛努努嘴,心里却不免疑惑。
陈三是负责派‘出诊单’的,红帖应该是他让人送给爷的。
爷也已经对他说过,二胖是爷的接班人,现在算是枯木堂的老九。
他怎么像是真不知道我和二胖为什么会在这里?
另外一个认识的,之前在老家中医馆见过的‘庸医’罗六。
他只是向我微微点点头,像是完全忘了上次医院里,曾帮着孙景脱身一样。
其余人确是有男有女,当中尤其是一个须发全白的胖老头,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儿最显眼。
按照原定计划,顾海涛应该是一进来,就以主人的身份吆五喝六。
但这时却见他完全没有行动,就只看着对方其中一个女子发愣。
那女子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岁,清汤挂面,模样还算不错。
我干咳了一声,想要借此提醒顾海涛应当有所行动,他却突然走到那女孩儿面前,挠了挠头,说:
“你跟我睡过,可我就是想不起来,那天早上咱俩是谁先离开旅馆的了。”
女孩儿蹙眉:“你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
“那是我记错了?”顾海涛又再挠头。
高和小声对我说:“一句话眨了三次眼——这女的在说谎。”
童向南微微张了张嘴,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把嘴闭上了。
“高哥,这算不算你们刑警的职业病?看谁都觉得不对劲?”我笑道。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我现在已经知道,顾海涛为什么会特别留意那女孩儿了。
他说过,他从骆寅生‘变成’顾海涛,醒来的时候是在小旅馆。
而这女孩儿,就是跟他前晚同床共枕的那个。
只这一见面,原本一些疑问就已经有了答案。
顾海涛和骆寅生灵魂互换,是人为的阴谋。目的是要骆寅生死。制造这场阴谋的,却是骆寅生的儿子、儿媳。
而顾海涛这个色鬼,不知道怎么,被选定成为了利用的工具。
我故意点出高和的职业,是想顾海涛和骆寅生的安全多一份保障。
对方就算想下黑手,总不能当着高大队长的面肆无忌惮。
第四百四十四章 硬怼(9)
骆寅生绝不像顾海涛那样,只会耍小聪明。
他见到女孩儿意外是真,说那两句话,却是按照事先商定好的,故布疑阵,让对方难以确定他的真实身份。
见女孩儿矢口否认跟他认识,他冷冷一笑,当即以本家主人的口气说:
“我头一天回到家,就这么热闹。来了就是我的客人,宪中,还不赶紧让人倒茶?”
唐宪中眼珠转了转,“还泡您爱喝的普洱吗?”
顾海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别废话!快去!”
说这话的同时,他大咧咧的坐进了沙发里,先是招呼我们这帮人入座,然后才随意的向陈三等人一摆手,“都坐吧!”
豪华宽敞的客厅,就是再多一些人,也不觉得挤。
但是,这会儿的场面显得有点尴尬。
陈三等人像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是看了季家宝一眼,招呼众人在我们这伙人对面的沙发里坐了。
“这下真好,大家排排坐,吃果果。”
二胖小声嘀咕了一句,差点没把我逗的笑出声。
佣人给每个人面前上了茶,顾海涛端起茶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眉头不自禁的皱了皱。
不用说,唐宪中刚才说上普洱是‘试探’,骆寅生本人还是喜欢喝茉莉花。
顾海涛放下茶杯,朝着一旁的季家宝问:
“家宝,这些都是你的朋友?给介绍介绍吧!”
季家宝张了张嘴,却是看向了张雪莉。
只这一个小动作,就能看出,他不是个果断干练的人。
童向南微微摇头,低声道:“这不是个干大事的人。”
张雪莉似乎也犹豫了一下,却是走到顾海涛面前,问:“我想先请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们老子!”
顾海涛瞪眼道。
张雪莉冷下了脸:“这位先生,我是不是应该认为你精神有问题?”
说着看向轮椅里的骆寅生,意思不言自明。
顾海涛脸色比张雪莉更难看,指向季家宝,大声道:
“我说过多少次了,让你教好自己老婆!家里有客人的时候,长辈说话女人别插嘴!”
不等张雪莉再开口,就又瞪着她说:
“你问我是谁?你心里不清楚?这个时候,你跟我装什么?现在我先不跟你说,给我老老实实滚一边儿去!”
见张雪莉还想再说,顾海涛抄起茶杯摔向一边。
上好的细瓷茶盏摔得粉碎,茶水四溅。
顾海涛却是阴沉着脸,都不再正眼看张雪莉。
“这位朋友,先别这么大火气。有什么话,都可以好好说嘛。”对面一人微笑着劝道。
听这人开口,所有人都觉得意外。
因为劝解的并不是成年人,而是那个最小的孩子。
这孩子看年纪,比沈三还小点,一脸稚气未脱,却完全是一副成年人的口气。
之前我并没有太留意他,只是看到他一直怀抱着一只肥胖的花狸猫。
这时听他开口,我才仔细看他,竟发现,我居然无法从他的面相上看出他的任何境况。
然而,听他说话,再看他的神态,我却觉得,我跟他好像似曾相识。
张雪莉没想到顾海涛脾气这么大,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转眼看向了对面的其中一人。
她看的,是那个清汤挂面的女孩儿。
女孩儿冲她点了点头,她竟不再和顾海涛掰扯,退回到季家宝身边去了。
这时,童向南开口道:
“我们先各自介绍一下吧,我姓童,职业是心理医生,因为犯了法,被判了刑,现在属于保外就医。”
高和跟着说道:“我是市刑警总队的高和,今天正好来监察他的状况。”
接下来,除了我和陈祖道、岳蓉,其余人都做了自我介绍。
等小沈三最后一个报出名字,陈三的表情已经变得古怪之极。
他朝抱猫的小孩儿看了一眼,转而皱着白眉,目光缓慢的在我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陈祖道身上:
“敢问老先生高寿?”
陈祖道刚才已经听我说了陈三和罗六的身份,闻言一翻眼皮:“你不认识老子,老子却认得你。去年你们枯木堂的小李四,还从我这儿拿走一幅宋徽宗的真迹呢!”
“你是陈祖道!”
陈三吃了一惊,随即低声自语:“那是当之无愧的人瑞了。”
他目光一转,看向小沈三:“童子。”
跟着转向高和:“官差。”
目光落在焦桐身上,“残废。”
“你说你是心理医生?还是囚犯?”这话是对童向南说的。
我昂了一声:“他是我亲娘舅。”
“先人!”
边耀双笑笑:“我如果说我是僵尸,你们有没有人相信?”
陈三神色又是一凛,微微点了点头,看向岳蓉:“这位姑娘是?”
岳蓉因为宿醉加挨了打,这会儿很有点萎靡不振,懒洋洋道:“我姓岳,职业是律师。”
“状师!”
陈三这时的表情已经古怪的难以形容了,看着顾海涛说了一句,“你应该算是商贾。”
接着向外一指,“旁边二楼还有一位,那是?”
我索性道:“是我朋友的爱人,她是滇南人士。”
陈三倒抽了一口冷气,最后看了看一直趴在我脚边的栓柱。
“人瑞、蛊师、先人、童子、官差、状师、僵尸、残废、商贾、畜生……”
顾海涛“啧”了一声:“我敬你是老先生,你怎么骂人呢?”
陈三充耳不闻,又再看向那小男孩儿。
男孩儿脸上一直带着微笑,边撸着狸猫边笑道:
“巧得很,你们是十位,我们也是十个人。呵呵,我排行第十,你们叫我十爷也行,要是觉得吃亏,那就叫我东家吧。”
他这算是开了个头,接下来,他那一伙人也都做了自我介绍。
我只大概记住了这些人的名字,没有往深了想。
那是因为,这会儿我跟高和的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在了季家宝和张雪莉身上。
刚才陈三询问岳蓉身份的时候,季家宝和张雪莉同时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这引起了高和的职业警觉。
我更是通过两人的神情,看到了一些画面。
见两人现在都有些焦躁不安的模样,我暗自冷笑:
别说你们继承不了家产了,也不去管你们找了哪路妖人,对自己老爹做了什么。单单就是那一样罪过,就够送你们俩去吃牢饭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硬怼(10)
见季家宝和张雪莉几次欲言又止,我忍不住说:
“莫伸手,伸手必被捉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季家宝问。
我笑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时我心里已经有了底,也不愿再耽搁时间,索性直接冲唐宪中一扬下巴:
“作为骆家的管家、骆寅生的至交好友,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您是不是有话要说?”
唐宪中看懂了我传递的眼色,摊了摊手,对季家宝和张雪莉说:
“你们的父亲,查出得了绝症后,的确留了遗嘱。但是我并不知道遗嘱交由谁保存。我当初撒谎,是想你们好好替寅生治病。”
张雪莉蹙眉道:“唐叔叔,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做。我们怎么可能不替爸看病?”
季家宝却是急着对岳蓉说道:“遗嘱是不是在你们律师所保管?”
“你怎么知道遗嘱是由岳律师保管?”高和问道。
季家宝一愣。
张雪莉似有意无意的横向迈了一步,站到他身前,“哦,前些天我们找了个中医替爸治疗,爸的身体状况已经有所好转。那天我跟那谁……三七是吧?还有他朋友和詹叔叔不还一起打牌了嘛。爸现在虽然还不能说话,但他手已经能动,能写字了。是爸告诉我们,遗嘱在岳律师那里的。”
说着转向轮椅上的骆寅生,“爸,您说是不是?是的话,您就连着眨三下眼。”
‘骆寅生’果然连续眨眼,但却不只眨了三下,而是一直不停的眨。
我见他边眨眼,边在下头冲我快速的勾手指,不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起身走了过去。
我一只手刚搭上轮椅,突然间就感觉浑身猛地一紧。
同一时间,只听小沈三大叫:“小心!”
我只觉不妙,本能的一蹲身,同时单手用力,将轮椅推向焦桐所在的位置。
这时浑身紧绷的感觉更加明显,就只觉得几股流线般尖细的劲风,朝着我激射而来。
我根本来不及扭头看那是什么,不等起身,双手一撑地面,双腿同时发力,斜着向前蹿了出去。
那劲风竟像是活物,对我紧追不舍。
我左躲右闪,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无法摆脱追击。
意识中,吕信忽然说道:“是蛊!蛊虫只会伤人,不会伤鬼!”
我被他一句话点醒,就地一滚,再次躲开劲风追击的瞬间,抓起茶几上的茶壶,狠狠拍在头顶。
茶壶拍碎,半热不热的茶水兜头淋下。
双臂振奋间,颈间的白鱼玉佩中蕴藏的水鬼阴力,顿时充斥全身。
眼下我的模样,实在狼狈不堪,但水鬼阴力一扩散,被追击的感觉顿时消失了。
吕信长出气道:“我以前认识过一个女子,家里的老人是懂一些蛊术的。她说过,蛊虫只扑活人,果然是真的。”
“你丫到底糟践过多少妇女?”
我算看出来了,这小白脸骗子的一身杂学,貌似全都是跟女人学的!
我爬起身,第一时间看向骆寅生。
陈祖道已经长身起立,连同边耀双、焦桐,将他的轮椅护在了中间。
小沈三一下跳到茶几上,点指着对面一个女子叫骂道:
“骚娘们儿,居然敢来阴的,信不信三太爷灭了你!”
他所指的,正是跟顾海涛睡过的‘清汤挂面’。
我记得她的名字,好像是叫蓝箬(ruo)。
蓝箬外貌本就像个女学生,面对小沈三的指骂,满脸无辜,却是尖酸道:
“小朋友,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是不是没爹娘啊?没人教你礼貌?”
小沈三本来怒气冲顶,闻言突然笑了起来,“你说对了,我爹娘真还就死的早,我是没人教。不如我认你当干娘?妈,我饿了,我要吃奶!”
说话间,猛一抬脚,踢向桌上的茶杯。
蓝箬双臂交叉遮挡,近旁的罗六和另一个中年人,也双双伸手挡在她身前。
哪知小沈三就只是虚晃一招,并没有真把茶杯踢出去。
“哈哈哈,妈,我可不敢跟您动粗,不然你不让我吃奶可咋办呀?”
小沈三笑嘻嘻说了一句,扭脸对我说:“你可真行,自己给自己开瓢……”
‘瓢’字还在嘴里,他脚下的茶杯已经被他用脚尖挑了出去。
这会儿正好罗六和中年人缩手,蓝箬也放下了遮挡的手臂。
茶杯不偏不倚,正砸在蓝箬头顶。
因为小沈三用了巧劲,茶杯并没有磕碎,茶水却浇了蓝箬一头。
“麻痹的,跟三太爷玩儿,你们加起来也不是个儿!”
小沈三笑骂一句,直接从茶几上跳回了沙发。
蓝箬本来还很柔弱的样子,这时面容骤然变得狰狞起来,恶狠狠得瞪着小沈三,“你得死!”
小沈三嘿嘿一笑:“凭什么?凭你的五色天龙?还是用你胸口那两坨,挤奶射死我啊?”
他蓦地沉下脸,厉声道:“我要是没看错,你的蛊术好像只对破了身的男子有效吧?不怕告诉你,三太爷现在还是童子之身,而且我大哥本来就是蛊降高手,三太爷百毒不侵!你若不信,尽管放马过来!”
“够了!”
自称十爷的小孩儿淡淡说了一句,嘴角却带着一丝诡笑。
我直觉不妙。
眯眼间,就见隐约有几道五彩斑斓的光影流线,从蓝箬发丝间飞出,却是绕过小沈三,朝着陈祖道等人激射而去。
小沈三脸色一变,“快跑!”
陈祖道和焦桐都是高手,边耀双更是身份特殊。
三人未必就没觉出不妙,但谁也没有离开原地。
那看似有形无质的彩线,偏偏也不攻击这三人,而是绕过他们,朝着轮椅上的骆寅生飞去。
‘五色彩线’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我想要抢救,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千钧一发间,顾海涛忽然发出一下奇怪的声音。
他往前猛一探头,像是干呕一样“呃”的一声。
嘴一张,竟然吐出一团金色的事物。
我看不清那半虚影的金色是什么东西,但见金光的速度比五色彩线要快的多。
流窜之间,只一瞬息,便将全部的彩线吞噬包裹了起来。
“金蚕蛊!”
小沈三和蓝箬同时惊呼!
第四百四十六章 特殊遗嘱
金光吞噬完所有彩线后,瞬间隐匿不知所踪。
这所有的一切,就只弹指一瞬。
小沈三呆愣一会儿,忽然哈哈一笑,站在沙发上,指着蓝箬道:
“还有什么能耐,尽管放马过来!不然的话,三太爷可就真要见识一回大变活人了!”
蓝箬这时已经是面无人色,起身就想往外跑。
但是她跑的姿势很怪异,明明是竭尽全力,却像是裹了小脚的老太太一样,有些蹒跚,根本就跑不快。
小沈三跳到地上,抄起一个茶杯,刚要照着她后脑勺甩过去,就听自称十爷的小孩儿大声说道:
“她八十一岁了!禁不住你这一下子了!”
小沈三动作一窒。
这时我们也都已经看到,蓝箬跑出门的时候,背影已经变得佝偻,本来柔顺乌黑的短发,也变得花白干枯。
这哪里还是什么学生妹,根本就是个七老八十的婆子!
“砸她!”
我冲沈三喊道。
小沈三扭过脸,“不能砸,真要砸死了,我不得偿命啊?”
只这一问一答,蓝箬到底还是跑了出去。
我看向十爷,只见他一脸坏笑,也正看着我。
我使劲闭了闭眼,睁开眼问小沈三:“你今年多大?”
小沈三愣了愣,反应过来猛一跺脚:“我忘了我还未成年了!”
现在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想到,蓝箬和卫兰身份相似,都是懂得蛊降的。
要按我的意思,非得让小沈三去追蓝箬,给她也开瓢。
不然我白挨那一茶壶了。
可是就在蓝箬跑出去以后,忽然有人喊了一句:“三七,救我!”
紧跟着,十爷边撸猫边笑着对我说:“以蓝箬的功力,本来是可以利用婆涅罗换魂七日的。现在你们破了她的护体天龙蛊,就是坏了她的修行。如果我没算错,你们就只剩下一个时辰了。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钟头,顾海涛和骆寅生不能换回来,那他们两个就都要死。”
“他说的……是真的!”
刚才向我求救的那个声音,再次磕磕巴巴的说道。
我这时才看清,说话的,居然是轮椅上的骆寅生。
手机震动,是卫兰打来的。
接起电话,就听卫兰急道:“金蚕蛊是我暗藏在顾海涛身上的。我没想到对方会用本命蛊作恶,本命蛊毁了,那就必须尽快把被婆涅罗换魂的两人调换回来!不然他们都会死!”
“怎么换啊?”我意识到了严重性。
“我也不知道,我学蛊的时间还是短,只养了金蚕!”
挂了电话,我看向小沈三。
小沈三摇头道:“我只听我大哥说过降头蛊术,我不会啊。我也不会换生魂啊!”
边耀双见我看向他,同样摇头:“我能灭魂,但不能换魂。”
十爷哈哈一笑,抱着狸猫起身,边向外走边说:
“这单买卖完成了,我们该走了。擦屁股的事,就只能留给你们干了。”
跟他同来的所有人,包括陈三、罗六在内,全都一言不发的跟着走了出去。
眼见一伙人走向车库,陈祖道勃然说道:
“管他三七二十一,我先去把这帮鸟人拍死再说!”
“有用吗?”
我拦住他的同时,看向顾海涛。
顾海涛倒真是处变不惊,和我对视了一阵,起身道:
“我现在相信,很多事都是天注定的。既然不能改变,那就顺其自然。”
“是时候履行我对你们事务所的交托了。”
他对岳蓉说了一句,反手一指季家宝和张雪莉,“到我跟你们母亲的房间去,听岳律师公布遗嘱。”
“宪中,你也来。”
我走到骆寅生的轮椅前,问:“你什么时候能说话的?”
‘骆寅生’磕磕巴巴说道:“你……上次走了以后,我急……就能……能说了!”
“你发信息给我,说有人要杀你是怎么回事?”
‘骆寅生’颤颤巍巍的把手穿过裤腰,伸进裤裆,掏出个手机,“我……早上趁护理员不注意,偷的。我上次给你打电话,被季家宝发现,手机被……拿走了。他们……要杀我……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三七哥,救……救救我!”
“你可真行啊!”
我由衷的点了点头。
这孙子,就俩手能动,还特么能顺别人的手机……
再次来到骆寅生的居室客厅。
顾海涛敞开怀,坐进破旧的沙发里,冷眼盯着季家宝和张雪莉看了一阵,开口道:
“现在很多事都不用明说了,想要我的遗产?就靠你们自己争取了。”
季家宝绝对是典型的二世祖,软骨头。
闻言竟噗通跪地,“爸,我知道我错了……”
这一来,等同是承认了很多事。
顾海涛指指岳蓉:“你说吧。”
岳蓉斜了季家宝一眼,说道:“骆寅生骆先生当初在两个公证人员的监督下,立下遗嘱,交给我们保管。按照他的要求,在今年的四月九号,也就是今天,我必须要向他的儿子,季家宝季先生,求证一个问题。在得到符合骆寅生先生所需的答案后,才能将遗嘱公示。”
季家宝和张雪莉刚才都有点被吓傻了,或者说弄懵了。
这时才缓过来的张雪莉,闻言眼睛一亮,“什么问题?”
岳蓉看了顾海涛一眼,转向她和季家宝,舔了舔嘴唇,说道:
“其实也不算是问题。骆寅生先生当初对我说的是,如果你们记得四月九号是什么日子,在当天做过该做的事。第一份遗嘱即刻就能生效,你们就能继承他百分之五十五的遗产。”
“怎么是百分之五十五?”季家宝急着问道。
“你还想要多少?”顾海涛冷冷道。
张雪莉想要开口,岳蓉拍了拍手:“我嘴疼,听我说完!”
“我现在正式向季家宝先生提问:今天,四月九号,是什么日子?”
季家宝一脸茫然。
张雪莉眼珠快速转动,“今天是我婆婆的忌日!”
岳蓉点点头,“你们应该做什么?”
张雪莉怔了一下,突然拉起季家宝就想往外走。
高和横下拦住两人,“干嘛去啊?”
张雪莉急道:“今天是我婆婆的忌日,我们要去给她老人家上坟!”
高和手里一直拿着手机,后退两步,堵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两下,骤然抬眼注视两人:
“找所谓的私家侦探,查询到骆寅生遗嘱的所在,应该花了不少钱吧?找人绑架岳蓉、岳律师,是认定你们老爹不会把财产留给你们?
光雇人绑票就花了二十五万……出手挺大方的。我看……你们要真想替你们妈和婆婆上坟,估摸着得等到刑满释放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姻缘、旧姻缘(上)
季家宝听高和一说,当场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张雪莉嘴角抽搐了两下,“警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
高和猛然打断她,“你们两口子给那两个绑架犯的钱是不少,可他们现在不光是被捕,还被打成了重伤!二十五万不够安家费!他们能做的,就是坦白从宽,争取减刑!他们也有各自的家庭,已经全都招供了!
还有!在咱们国家,私家侦探本来就不批执照!你们找的那个‘侦探’,以前是我的下属!是我的弟兄!他当初被开除,是因为违规击毙了一个人贩子!他现在不在职,但警觉性还在!
他早在两天前就已经联系过我,说你们俩找过他!他觉得不对头、觉得好像要出妖蛾子,都跟我说了!”
高和扫了我一眼:“不然你以为我跟来干什么?”
我冲他竖大拇哥:“高了!”
季家宝怔怔的看了高和半晌,突然起身往外冲:“我要去给我妈上坟,别拦着我……”
高和一把将他怼在墙上,摸出手铐给他卡上,用另半边敲了敲张雪莉的手背,“你很聪明,不用我教你怎么做了吧。”
眼见张雪莉也被拷上,岳蓉清了清嗓子:
“根据骆寅生先生的交代,如果四月九日当天,季家宝先生和张雪莉女士,没有去拜祭季巧梅女士。
那么,将会由遗产的另一个继承人——唐宪中先生,将骆寅生名下百分之五十五的资产,投入成立癌症治疗基金。
而唐宪中先生本人,可以得到骆寅生先生其余百分之四十五的资产。”
“寅生……”唐宪中顿时红了双眼。
顾海涛大手一挥:“不要婆婆妈妈!你个王八蛋,为了一个女人,毁了大好前程。也是时候振作起来,做男人该做的事了!”
“凭什么?!”
季家宝失控道:“爸!我是你亲儿子!你为什么要把家产给一个外人?!为什么?!”
张雪莉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拖着他走到顾海涛面前,嘴角牵扯道:
“爸,我怀孕了,您有孙子了。我和家宝商量过,孩子姓骆。”
顾海涛神色微微一变,“报告单呢?”
“在我房间!”张雪莉急道,“我这就去拿给您!”
“不用了吧。”
我看了看季家宝,对顾海涛说:
“看你儿子的面相,他应该不可能有子嗣。当然,非要等孩子生下来,再去验dna,呵,那随你。”
这时,轮椅里的‘骆寅生’磕磕绊绊的说道:
“孩子不……不是她老公的。我听到她……她给一个姓何的打电话。说她已经拍……拍下了季家宝出轨的证据。只要……继承了财产,就……就离婚!”
季家宝目光转向张雪莉,愣愣的看着她,突然扑上前:
“你这贱人!我杀了你!”
被高和拉开后,他又眼泪飙飞的大喊:“爸!警官!一切都是这贱人主使的!当初是她换了爸的药!那个叫蓝箬的妖女人,也是她找来的!我是无辜的!”
“这两口子,真是极品。”连二胖都忍不住摇头。
“老子英雄儿好汉……哈哈……哈哈哈哈……”
顾海涛坐在破旧的沙发里,一手撑着倾斜的桌面,一手扶着前额大笑不止。
笑中有泪。
警笛声渐近。
我问高和,我们还用跟着去吗?
“先忙你的吧。忙完了去一趟,我请你们喝局里的茉莉花。”
季家宝和张雪莉被警方带走。
顾海涛回过身,擦了擦眼角,看看我,转对唐宪中说:
“去把我老丈人剩下那半坛酒拿来吧,我们再好好喝一回。”
“命都没了,还喝个屁!”
唐宪中急着问我,该怎么才能把两人的灵魂交换回来。
我无奈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顾海涛倒是豁达,说今朝有酒今朝醉。
‘骆寅生’可是真急了,居然撑着轮椅,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你是……你,我是我,把我的……身子,还给我!我还年轻……不想死!”
就在他起身的瞬间,我通过他的表情,竟看到了一段奇异的画面。
“放心吧,你死不了,不过……”
我没有继续往下说,把他推回到轮椅上,对顾海涛说:
“珍藏了超过二十年的好酒,我是一定要尝尝的。不过不是现在。走吧,去见你想见的人。”
离开骆家,来到医院。
边耀双说,此间事了,他该回去了。
小沈三相送。
两人自行离去。
陈祖道忽然向顾海涛和唐宪中问道:“你们两个是不是认我做了干爷?”
两人同时喊了声爷。
陈祖道向我一指:“我兄弟!”
随即哈哈大笑:“不是老子占你们便宜,咱们各论各的,以后他有什么事,你们多照顾一些便是!”
见他要走,我由衷的向他和焦桐道谢,并且托他们帮忙,把卫兰送回去。
‘骆寅生’见这些‘奇形怪状’的家伙先后离开,更是急红了眼,硬是扒着扶手不肯下车。
我说你爱下不下。
他不敢得罪我这‘救命稻草’,只好屈从。
我嫌他烦,一进医院大门,就让二胖和唐宪中送他去做身体检查。
“我还是让医生再帮我看看脸吧!”岳蓉跟着去了门诊。
病房门口,正碰到皮蛋。
我问解小环怎么样了?
皮蛋叹了口气:“医生说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脑子里有一块淤血,无法通过手术清除。那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唉……”
我说:“这都是命!”
顾海涛说:“她是为了帮我才受伤的,后续我会让宪中找最好的医生替她治疗。”
我暗暗摇头,说:“她应该快要醒了,去看看她吧。”
顾海涛点点头,伸手推门。
我拦了他一把,凝视他问:“你是谁?”
他一怔:“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我不想浪费属于你们的时间,所以,你最好还是以本来的身份见她比较好。”
这次他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你是怕我留恋这年轻的身体,并且和小环产生感情?你想多了,这辈子,我只有一个爱人,就是巧梅。”
我笑笑:“所以你是骆寅生。”
第四百四十八章 姻缘、旧姻缘(中)
病房内,解小环的身上还插了不少管子。
各种仪器设备,显示她的状况倒是稳定。
顾海涛……
不,骆寅生看着她的面容,叹息一声:
“她是个好女孩儿。如果不是为了帮我……”
“能够遇到你,未必不是她的福气。”
我打断他,指指解小环,“去吧,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还有你这些年来的经历。”
“有必要吗?”
“有,而且是全部。”
我将一把椅子搬到病床前,拍了拍椅背。
骆寅生和我对视一眼,坐了下来,对着昏迷中的解小环说:
“我姓骆,因为属虎,所以叫寅生,外号老虎。我妈属羊,所以我名字的意思,可不是母老虎生的。不过我爸去新疆插队的时候,倒是真的放过骆驼……”
良久,一直旁听的童向南轻轻拍了拍我,点了点手表的表盘。
我明白他的意思,从蓝箬被打回原形算起,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了。
我低声对童向南说:“别急,顺其自然吧。”
童向南若有所悟。
骆寅生娓娓诉说着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以及对亡妻的思念,此刻已经有些不能自已。
“……孩子,当一个男人,遇到一个心仪的女人,那种感觉……我到现在也无法形容。我不懂什么是浪漫,只知道,爱一个人不是花言巧语,而是一生一世的陪伴。”
他抹了抹眼角的潮润,回过头看向我:“她真的是个好女孩儿,答应我,好好照顾她。”
我朝皮蛋努努嘴:“我媳妇儿肯定不答应。”
皮蛋这会儿也是两眼通红,掐了我一把,小声说: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不住你的破嘴?”
我笑笑,对骆寅生说:
“几天前,我收到一份出诊单,诊治的对象,叫骆寅生。其实我是一个兽医,但是不管怎样,我治好了你,你就应该给我报酬。”
“宪中会安排的。”
骆寅生微微一笑,起身抻了个懒腰:“真想再痛饮一番。可是现在,呵,还是先救你那个小朋友吧。你已经想到办法了,对不对?”
我摇摇头,朝着病床努了努嘴。
不等骆寅生回头,他的一只手就被另一只苍白的手握住。
解小环睫毛颤动,缓缓张开了眼睛。
见她苏醒,骆寅生刚想说什么,和她四目相对,身子骤然一震,呼吸也不自禁变得粗重起来。
“叫医生!”
童向南和皮蛋同时道。
“暂时不用,她没事的。”
我走过去,替解小环摘掉了氧气罩。
“我是不是在做梦?”解小环虚弱的向我问道。
我笑着摇头:“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出去外面,把时间留给你们?”
解小环眨眨眼,“嗯。谢谢你,也谢谢那个小胖子开车送我回来。”
“不客气,我们收费很贵的。”
我冲皮蛋和童向南招手,示意两人也出去。
打开门的瞬间,只听解小环轻声说道:
“寅生,这些年,苦了你了。我,也很想你……”
……
走廊上,童向南把腕表凑到我眼前,“马上到点了。”
话音刚落,就见走廊的一端,唐宪中推着轮椅,连同二胖、岳蓉匆匆走了过来。
我起身敲了敲病房门。
打开门,病房内的两人,同时看向门口。
骆寅生一手握着解小环的手,一手指了指轮椅上的人:“那个才是我。”
解小环把手从他手中抽出,轻笑:“还是你看着顺眼。”
我走到病床前,替解小环重新戴上氧气罩。
见墙上的挂钟,分针移向十二点,抬手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看着顾海涛……
这次是真正的顾海涛本人,被医护人员推走。
二胖问我:“这小子没事吧?”
“你也看到那个蓝箬了,瞧背影,至少得六十岁往上了吧?他口味那么重,不在床上休养个把月,怎么补得回来?”
“王八蛋,别……别愣着了。赶紧推我过去。”
轮椅上的骆寅生急着对唐宪中说道。
“这是两人换回来了?”
唐宪中疑惑的看向我。
我接过轮椅扶手,径直推到病床前。
骆寅生和解小环,不,应该是和他思念了二十一年的妻子,再次双手相握。
是的。
骆寅生和顾海涛换回来了。
这次的交换,没有借助任何外来的力量。
骆寅生和解小环对视了足足有一分钟,蓦地转过脸,大声说道:
“都有点……有点眼力劲行不行?”
我翻了个白眼,转身往外走。
“王八蛋,你也出去!”
唐宪中被撵出来的时候,兀自满头雾水。
“这老家伙开窍了?才刚会说话,就想老牛吃嫩草?”
“咕噜噜……”
二胖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舔了舔嘴唇,欲言又止。
我对唐宪中说,在骆家的时候,那么一大堆人围在一起涮锅子,根本就吃不饱。现在尘埃落定,必须得去吃顿好的。
不等唐宪中说什么,我就拉着他向外走。
穿过门诊大厅,迎面遇上一对男女。
我看那男的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岳蓉忽然一把搂住了我的胳膊,我跟她对望,她蹙着眉摇了摇头,松开我,却又改为挽住唐宪中的胳膊,低声对他说了一句。
岳蓉的声音不大,但我还是听到她说的是:
“我前夫!帮我演场戏!”
我这才想起,那个中年男人是于季林。
跟于季林在一起的,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子,样貌妆容还算得体,但眉宇间透着一股子不耐烦。
“你好。”于季林倒还不失体面,只是向岳蓉问好的同时,表情很有点不自然。
“你好。”
岳蓉将唐宪中搂的更紧。
“这位是?”
“我男朋友。”
“哦。”
“他叫唐宪中。”
“唐宪中?”于季林愣怔了一下。
岳蓉说道:“还记不记得那份特别的遗嘱?对,就是骆氏集团那份。现在骆寅生的儿子儿媳,应该不能继承财产了。宪中已经决定,由我们,哦,是我的律师行,作为法律顾问,帮他筹备癌症慈善基金。我手机号不会换,如果将来有需要,打给我。”
说罢冲那女的微微一笑,挽着唐宪中向外走去。
我冲于季林点点头,错身而过,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童向南问我:“我记得你刚见到唐宪中的时候,有句话好像只说了半截。和这大律师有关?”
“一个是失婚才女,一个是独身老处男,你猜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
第四百四十九章 姻缘、旧姻缘(下)
“两个人居然能够互换灵魂,想起来真跟做梦一样。”唐宪中抿了口红酒。
听他说话的口气,比之不久前,有那么一丁点不自然。
童向南看看一旁的岳蓉,和我相视一笑。
岳蓉向我问道:“你不是说没办法把两人换回来吗?他们怎么又换回来了?”
“我们对蛊术和降头了解多少?”
岳蓉摇头,“我只在恐怖电影里看过。就是今天,你在骆家大厅里上蹿下跳那会儿,我也跟看耍猴似的,没看到旁的。”
“啧,你这是脸不疼了啊?”
我说:“我对蛊降同样不了解。但是我听说,蛊术降头,和其它一些巫术的发明,最初并不是害人,而是为了救人。只不过后来被居心不良的邪恶之辈利用,才演变成人们印象中害人的邪术。
时间长了,我想蛊师和降头师本身,大概都忘了这些东西的初衷。只知道害人,不懂得救人。更有学艺不精的,想当然的以为,有些害人的蛊毒降头,是无药可解的。”
童向南点点头,“我赞同这种说法。”
二胖瓮声瓮气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俩人是咋换回来的。”
我说:“我也说不清楚。只能是试想一下,用婆涅罗互换灵魂的目的是什么?”
“拥有时限,不能永久互换。那就应该是利用不同的身体,去做一些本人不能够做、或者不方便做的事。”童向南说道。
我说:“让我想的话,蛊师认定时限一到,互换的两人都会死,也只是想当然。”
童向南点头:“从一开始就居心不良,认为蛊术降头是邪恶的,施术者本身,就在内心对蛊降存在一定的恐惧。认为一旦不能利用蛊降达到原本的目的,就有可能反受其害。实际并不一定真是那样。就像你说的,蛊术和降头最初是用来救人的。”
“嗯。”我点点头,“实际一群外行讨论太多也没意义。不如就单纯的想,骆寅生并不留恋顾海涛年轻的身体,季巧梅回来了,他更不可能用陌生男人的身体,和自己的妻子接触;顾海涛就更不用说了。
既然双方都不想接受对方,时限到了,自然也就换回来了。要是反过来,其中一方不愿意换,那结果就难说了。有很多事没法用所谓的科学解释,但毕竟也不能完全违背常理。”
“等等!”
唐宪中瞪眼看着我,“你刚才说什么?巧梅回来了?”
“昂,不然你以为骆寅生为什么说你没眼力劲?”
“那个叫解小环的女孩儿,是巧梅?”唐宪中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摊摊手,“你可以认为,解小环是季巧梅的转世,也可以说她是被季巧梅附体。反正,这就是真不能用科学解释了。”
二胖把一卷烤鸭塞进嘴里,含混不清的说:
“这是不是就代表,咱们昨天夜里没白干那些事啊?”
我点头,“是,你功劳最大。”
“我干什么了?”二胖打了个嗝,“对了,等会儿我还得找医生看看,我是不是真得了梦游症了。不然我怎么就自己不知道,开车到医院了呢?”
我不置可否,反正有唐宪中和骆寅生在,用不着我们花钱。
不过,经过这件事,我倒是有点想到,爷这个枯木堂的老九,之前干的是什么差事了。
老头子以前该不会是赶大车的吧?
现在二胖接了他的班,成了司机。
只不过身为‘九爷’,接送的不是人,而是……
岳蓉忽然哼了一声:“不管是转世还是鬼附身,骆寅生都五十了,解小环才多大?老牛吃嫩草,他是占了大便宜了。”
“便宜?什么叫便宜?”我盯着她道,“或许,我应该给你讲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心书换命。”
我当即把心书换命的故事说了出来。
当然,说的是少年包公的那个版本。
岳蓉听后若有所思,“我懂你的意思,骆寅生是用了二十一年的时间,用自己的执着,或者说是心血,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爱人。唉,像他这样专情的男人,天底下又有几个?”
“你身边不就有一个。”
我指指唐宪中。
唐宪中老脸一红,赶忙道:“不开玩笑。我……我还是觉得,这事有点玄的厉害,觉得……”
“没什么好觉得的。”
我打断他道,“生而为人,就应该珍惜时光。遇到了真心所爱,更加应该珍重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所以你才把更多的时间,留给骆寅生。”
童向南端起红酒杯和我碰了碰,“不过你也有点太夸张了。”
“真的不夸张。因为,留给他们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了。”
我不惯喝红酒,抿了口白酒,缓了缓神,对唐宪中说:“我在疗养院见到骆寅生本人的时候,他的情况还很糟糕。短短几天,他不光能说话,还能下地。那是因为,顾海涛的求生**,令他的身体状况有了一定程度的好转。
但是你也别忘了,他的肝病已经到了晚期。不是说有钱就能治好的。还有解小环。我不认为她是被鬼附身,我更愿意相信,她是二十一年前去世的季巧梅转世。但无论如何,她现在的状况是……”
我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皮蛋接口道:“如果她大脑的淤血无法清除,那她也有可能随时会……”
唐宪中咬牙道:“我一定会想法子治好他们!”
我摇摇头:“别浪费时间。拜把兄弟说同年同月同日死是放屁,但作为夫妻,只要不是貌合神离那种,能够同生共死,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转过天,我跟二胖、岳蓉,连同唐宪中来到高和的办公室。
高和告诉我们,两个绑匪已经交代了全部。
季家宝是典型的软骨头,头一轮审讯,就把所有事都坦白了,并且全都推到了张雪莉身上。
警方带张雪莉去做了妇科检查,医生说她并没有怀孕。她所出示的孕检报告,是伪造的。
她的确有个姓何的情-夫,那也算是个富商。
她假怀孕的目的是——逼对方离婚。
高和点了根烟,透过烟雾,眯着眼看着我:
“我们属于不同的职业,同时经历着相同而又不同的事。你说,双方的‘故事’哪个更精彩?”
“不知道。”我摇头,“但是要我选,我还是愿意给动物看病。”
敲门声响起。
“进来。”
门一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
不等高和开口,他就冲我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兄弟,那天晚上出手够利落的。连砸车带砸人,我都还没反应过来,你就把岳律师给救下了!”
“你是……”
我仔细观察这人,但他的面相很古怪。我完全无法看出他的任何讯息。
高和指了指他,“他就是季家宝和张雪莉雇佣的‘私家侦探’。”
那人冲我笑笑,向我伸出手:“你好,赵奇。”
第四百五十章 三串钱
私家侦探——在我印象中,是一个很具有神秘感的职业。
在国内,理论上是不存在这种职业的。
但是眼前的这名男子,只一照面,就引起了我极度的好奇。
他的年纪约莫不到四十岁,五官很周正英朗。
我不能通过相语看出他的经历,对比相书,竟发现,印象中,我所看过所有关于相术的记载,和他的面相都不符合。
“听说你懂看相?”赵奇笑着问我。
我不置可否,实际是既然看不出什么,那就说不出什么。
他冲我眨眨眼,忽然凑近我耳边小声说:
“我之前被一种特殊的火烧伤了脸,‘整容’过。”
“咳咳!”高和掐了烟,将一个文件夹在桌上拍了拍,“都没事了吧?没事就都走吧,别耽误我办公。”
“你还真是狗脸儿!说变就变!”
赵奇显然和高和很熟稔,伸手道:“我要的人呢!”
高和瘪着嘴把文件夹丢到他怀里,“我再第n次跟你说一回……”
“不能踩线嘛!”
赵奇揽着我的肩膀往外走,“别管他,他本来就碎嘴子,最近还更年期!”
等他向两个办事员递交文件,我才知道,他是来这里领人的。
加固的铁门打开,一名警员将梁园带了出来。
梁园显得很是颓废,臊眉耷眼的对我说:
“这么急干什么?就不能让我在这儿多待几天?”
“别误会,是他帮你办的手续。”
我指指赵奇,有点不大敢正眼看梁园,前几天折腾的太乱,我是真把他给忘了。
赵奇做了自我介绍后,对我和梁园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我的事务所聊聊吧。”
梁园并不认识他,但身为梁开元的‘转世’,有着相当敏锐的直觉。只和我对视了一眼,便点头同意。
看着岳蓉和唐宪中上了同一辆车,二胖忍不住问我:
“那骆寅生有多少家产?唐管家得到百分之四十五,那得是多少?”
我说:“季家宝在澳门一输就是两千万……有钱人的世界,难以想象。”
二胖‘昂’了一声,“那岳律师算是事业财富‘双丰收’了。”
赵奇左右顾盼,问:“我没开车,你们的车呢?”
梁园径直走到我们开来的面包车前,回头向我伸出手:“钥匙呢?”
“你……你坐后边去,我开!”二胖搡了他一把。
那天晚上,我们都真正见识了梁园的车技。
能把一辆十几万里程的破现代,开出舒马赫的感觉,那他娘的平时谁敢坐丫的车啊。
面包车开出大门,赵奇忽然说道:
“在去我那儿之前,我先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没兴趣。”梁园无精打采道。
赵奇笑笑,“你们最好都还是听一下,不然等会儿万一被吓到了,那我可不负责。”
说完,也不再管我们,自顾讲起了故事。
说是从前有个渔夫,某天打渔的时候,看到海上漂着个人。
捞上来一看,是个美女不说,而且还没死,还有气儿。
渔夫当即二话不说,就把那美女的衣服给扒了个干净。
就在渔船上,对美女干了只可意会的事儿。
美女经他一番折腾,最后醒了过来。
眼见该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就只能一边哭,一边对渔夫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美女说自己本是一书香门第的小姐,能识文断字、书写绘画。
很早的时候,家里已经给她定了亲,她和男方也见过面,算是两情相悦。
可前不久,被一个大官的干儿子看中,硬是强行将她掠去给糟践了。
后来美女趁人不备逃了出来,自觉无颜再见父母家人,便想投河自尽,死后化为厉鬼也要找那‘官二代’报仇雪恨。
结果就是——没死成不说,还被渔夫捞起来,让她又再经历了一次男女之间那点事。
美女哭着问渔夫:此地是何处?
听渔夫一报地名,哭得更狠,敢情渔夫捞起她的地方,距离她的家乡有五百多里地。
渔夫听明她的来历,便不急着靠岸,而是再度跟她‘交流感情’过后,问她想吃‘馄饨’,还是想吃‘板刀面’。
美女估计是读过‘水浒’,知道‘吃馄饨’是被丢下河,‘板刀面’就是挨刀子。
于是,她就对渔夫说:人死过一回没死成,就不想死,也不敢死了。现如今没脸回家,定亲的未婚夫也指定不能要自己。反正已经和你有了肌肤之亲,你家里要是没老婆,我便跟你凑合过日子吧。
渔夫很‘憨直’,说家里有老婆,但要是双方达成共识,他回去就能把糟糠之妻给休了。
两人真就‘达成了共识’,回去该休妻的休妻,该迎娶的迎娶,真就结为了夫妻。
渔夫是心甘情愿的。
美女虽然非是完璧,但细皮白肉貌美如花,怎么都比‘糟糠’强啊。半生打渔半世穷,这对渔夫来说,算是天上掉馅儿饼的事。
婚后俩人过的算是和美,只不过渔夫日渐消瘦。
同村人见了,开玩笑是免不了的。
有些事,忒‘卖命’了,不行,伤身子。
多数人是艳羡他癞蛤蟆吃了天鹅肉不假,但也只是嘴上过瘾。
但也架不住有‘行动派’。
渔夫得谋生,得出海。家里就有点‘闲不住’。
结果就是,渔夫每次打渔回来,村里必定有人死,而且死状极其可怖,都是被掏去了心肝,并且扒了皮。
单说渔夫这天又再要出海,忽然来了一个披发的头陀,给了他一串钱,说是要租他的船。
一串钱在当时具体值多少数额就不说了,主要是那头陀古怪,说是租船,又不让出海。
渔夫得了钱,不用起帆摇橹,乐得清闲,也不询问。
夜幕降临,一直盘坐在船头打坐的头陀忽然睁开眼,对渔夫说了一句:
“我再给你两串钱,你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头陀说:“你现在,把我头顶悬吊的渔灯摘下来,然后回家。回去以后,莫要声张,更不要进门。只透过门缝往里看!”
“然后呢?”
渔夫虽然觉得他这话古怪,但算上之前对方给的,三串钱加起来,不光能买下他的船,更能让他再置办一处大屋了。
头陀一直都面朝着海面,这时猛然把头转了过来,压着嗓子说道:
“无论看见什么,你都不要出声。如果怕的狠了,便将我给你的,串钱的绳子,就着渔灯的火点燃便是!”
第四百五十一章 画皮(1)
听了头陀的话,渔夫满心狐疑。
可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还有另一句话,叫做: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头陀的话固然古怪,但渔夫心中却另有想法:
这长毛僧可真够阔气的,但听他掏钱时发出的响动,那破旧包袱里,还不知道有多少钱呢。
方圆三十里地,并无寺庙禅院,你不过是个游方的头陀。
一个出家人,如此阔绰,你必定也不是好来路。
此刻夜已更深,四下无人,不如你就学我佛如来,割肉喂鹰吧!
心念所致,趁头陀转头之际,抓过一柄鱼叉,猛地插入了头陀后心!
那头陀身形很是胖大,渔夫唯恐一击不中,对方会反抗,所以这一下使劲了全身力气。
哪知道鱼叉攮进头陀后心,头陀竟像是纸扎一般,全然没有分量,直接被鱼叉顶着,插入了海里!
得亏是渔夫常年生活在船上,行动算是敏捷,没被这一下虚晃落入海中。硬是借着插入浅滩的鱼叉,勉强支撑起身子,立在了船头。
等到反应过来,才发现头陀所带的那个包袱,也掉进了海里。
钱是好东西。
可渔夫也不是二傻子。
只那一叉子下去,就已经觉出,这头陀不对劲。
刚叉下去的时候,就像是插进了一层硬壳!
真是夜深了。
四下无人,渔夫越想越细思极恐,哪里还敢再待下去。
撇下插在水中的鱼叉不管,摘下船头渔灯,跳下船就往家里跑。
等到了家门口,他忽然又想起了那头陀的话。
隔着院门往家里看,屋里闭着门,但还亮着灯。
他觉出不对,便多了个心眼,没拨门栓,只提了渔灯绕到屋后。
渔灯搁在地上,垫了两块石头,踩上去,沾湿手指捅破窗户纸往里一看!
自家床上,竟然平躺着一具血淋淋的死尸。
一个浑身紫黑,像是风干了血肉的人形怪物,正趴在床上,从那死尸的腔子里掏出心肝啃噬!
“我次!”
二胖一脚刹车踩到底,我和后座的梁园、赵奇,差点没被这一下急刹车扔出去。
“不至于吧?”
我一手撑着驾驶台,一手扶着额头,斜眼看着二胖。
见二胖两手攥着方向盘浑身哆嗦,我长出了口气,回头对梁园说:
“他开不了车了,我喝了酒,还是你来吧。”
我是不觉得赵奇讲的故事有多吓人,倒是有种似曾听闻的感觉。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提到死尸,更不该把场景描述那么详细。
在经历过种种怪事后,我晕血的毛病算是被治好了。
可二胖的‘恐尸症’,绝不是我老舅童向南三两句话能够根治的。
梁园换到驾驶位上,重新打着火,从倒后镜里看了赵奇一眼:
“然后呢?”
赵奇比划着说道:“然后渔夫就眼睁睁看着,那怪物在吃完人的心肝后,把尸体的皮整张剥了下来!跟着擦干净嘴,把人皮铺到桌上,拿起笔,在人皮上描起了眉眼口鼻!”
梁园和我对视一眼,挂挡踩油门。
我回头看了二胖一眼,悻然的说:
“别哆嗦了。你就把田螺姑娘、水浒、聊斋画皮,外加咱最早看的簧色武侠小说加起来,拼一块儿就是他说这故事!”
“别啊!”赵奇在我胳膊上拍了一下,“别抖机灵,听我说完啊。”
他意犹未尽道:“渔夫真吓坏了,但没吓傻,想起头陀的话,当时就用渔灯,把头陀给的串钱的绳子点着了。结果您猜怎么着?”
梁园边开车边撇嘴说:“绳子着了,钱也着了。渔夫这会儿才发现,头陀给的,都是死人钱。”
“诶哟我的妈耶……”二胖捂着心口歪在椅子里翻白眼。
“对咯!”赵奇口沫横飞道:“那画皮的怪物怎么样,咱先不说。就说渔夫一看见铜钱变成了冥钱,吓得更狠了。当时就顺着窗户把烧着的冥钱扔进了屋,跟着拔腿就跑。”
“这后半夜,渔夫是怎么熬过来的,咱谁都不知道。就说天亮了,他家也烧没了,怪物是不是被烧死了,谁也说不清,但渔夫全部家当是真没了。”
赵奇靠进座椅,翘着二郎腿,以说书人的口吻道:
“单说渔夫失了家业,却也庆幸,总归是保全了小命啊。他想起自己还剩一条船,就赶忙跑去了海边。见船头的鱼叉还在那儿插着,他猪油蒙了心,居然又想起了跟头陀一块儿掉进海里的那个包袱!
他没敢把鱼叉拔起来。因为什么?因为他记得包袱是跟头陀绑在一块儿的。甭管那头陀是人是怪,鱼叉一拔出来,头陀要是遁走了,包袱不就没了吗?
家被烧了、媳妇儿没了,渔夫也是拼了。从船舱内找出半坛子烧酒,灌了一气,然后憋着酒劲、顺着鱼叉潜到了海底。你们猜怎么着?
鱼叉钉在海底,但根本不见头陀。包袱找着了,可里头没有铜钱,却有一副脸盆大的螃蟹壳!”
“然后呢?”二胖边擦汗边问。
赵奇笑笑,没接话茬,却是问:“知道我为什么讲这个故事吗?”
我和梁园同时摇头。
赵奇使劲一拍我胳膊:“因为我媳妇儿丑,等会儿你们看见她,她要是化妆了那就没什么。她要是没化妆,有这么个故事当提醒,你们不至于被吓得失心疯!”
梁园停下车,拿起一直车充的手机,边按下开机边扭脸说:
“我是不是应该把你刚才说的录下来,然后放给你媳妇儿听?你在背后这么‘夸’自己老婆,你觉得合适吗?”
赵奇一挑一边的眉毛:“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媳妇儿真丑!”
话音未落,梁园刚开机的手机,接连传来一阵响铃。
梁园本来已经熄了火,拧着眉头翻看了一下手机,脸色骤然剧变,伸手就想去拧钥匙。
赵奇突然探身上前,将车钥匙拔了出来。
“还给我!”
梁园扑上去争夺。
但他的身板,和健硕的赵奇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才一伸手就被赵奇拧住胳膊,把脸摁在了方向盘上。
我接住梁园手中掉落的手机,看了看。
那是一条信息,内容只有两个字——救我!
发信人的标注是——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