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关于狗
见高和顾着排兵布阵,皮蛋跳下床,凑到我跟前:“诶,不是说尸体被狗啃了吗?那狗呢?”
高和已然关了对讲机,同样问我:“狗呢?”
我说:“狗的问题可以先放一放了,高哥,我说了这么多,怎么着也该轮到你说几句了。”
高和一点头,“你说的是够多了,起码让我知道,要完成这个案子,至少要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保安员,另一个,就是负责运输尸体的工作人员,两者缺一不可。
我知道好奇心人人都有,你也不用这么急着为了满足裴小凡的好奇,逼着我说案子始末。一句话,一切以案子为重,咱们先抽丝剥茧,把这个案子理清楚再说!”
皮蛋不忿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不是!”高和指了指我,理直气壮道:“是道理!”
我和皮蛋、猴子各自对视一眼,唯有苦笑。
高和冲我一抬下巴:“先把案子办完,结案了我再说就不算违规了嘛。”
我只好说:“如果没猜错,那条狗最初的作用,就只是一个‘探测器’,目的是探查‘盲点’的所在。”
高和眉毛一挑:“我养过狗,狗很聪明,但能聪明到这个地步吗?”
我反问:“你看过昨晚的监控,你不觉得,我在门诊楼里待的时间有点太长了?”
高和直接道:“我怀疑你就一直藏在副楼和门诊楼之间的某个地点,压根就没挪过地方!”
“你信吗?”
“啧,我是不大信,可门诊是重点监控区域,即便有监控盲区,也屈指可数!”
“啊!”
高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指着我,手指上下晃动,却说不出话。
“你想到了?”
“想到了。”高和倒吸一口气,“原来那时候我们见过面。”
我点头,“是,我们见过面。不过,我也只是做实验,见面是意外,实验目的,还是验证一些行动轨迹的可行性。”
猴子一脸懵逼:“两位,说什么呢?能不打哑谜吗?”
高和情绪有些激动,用力挥着手道:
“护工!那个护工!我们从门诊楼一层,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进去的那个护工!”
猴子仍在发懵:“护工?好像是见过那么一个……”
我说:“护工休息室里,找一身护工的衣服,不是难事。”
皮蛋倒是先反应了过来,“噢,你是假扮护工,在门诊楼里溜达了一圈儿!”
猴子后知后觉:“我想起来了,那个护工,戴着老花镜……那是你?”
我对高和说:“你现在去查监控,会发现那个‘护工’更神秘,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又突然出现。”
“我信!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信!我信了你的邪!”高和兀自激动道:“说!这又是怎么个情况?”
“这就又说到狗了。”
我冲他点头,“我是人,行动到底受限制,可如果是一条受过训练的狗,那整家医院对它来说几乎没有不存在盲点的区域。你再去看看昨天下午的监控,看看那条狗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不在监控范围内,就肯定能明白了。”
高和雷厉风行,当真拉开门就往外走。
但是,没等门合拢,他就又走了回来,“哥们儿,挺下本儿啊!图什么?”
见他脸涨得通红,皮蛋扑哧一笑:“阿sir,你现在很像一个人啊。”
高和指着猴子:“别说我像他!我今天说的可都是正事!”
皮蛋笑得更灿烂:“不是,我觉得你现在像剃了头发胡子的关二爷。”
见她笑颜如花,我也被感染,冲高和道:“图一笑。”
高和不禁也笑了:“服了你了,一会儿扮护工,一会儿又跟狗似的钻到椅子底下,你要不说,我都以为是闹鬼了!”
“你得承认,走廊两边的椅子下头,的确是最大的盲点。”
“承认,承认!监控都是装在上头的,再怎么也拍不到椅子底下。”
高和到底还是摸出根烟来叼在嘴上,却没点,眼望窗外,很是含糊的说道:“狗是用来‘侦查’盲点区域的,那啃死尸又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正面看过那条狗,是黑背的种,但不纯,爪子够粗壮,耳朵差点意思。但那绝对已经很聪明了,智商至少相当于四五岁的小孩儿。那么大一条黑背,真要吃过人肉,那就是疯狗,昨天在医院横冲直撞那一阵子,有人被它咬过吗?”
高和摇摇头,“也就是说,狗吃尸体是假象?是故意给人看的?边小毛本来已经吓得半死,再看到那样恐怖的情形,就差没吓疯了。
结果就是,那条狗成功的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把他引开,好方便嫌疑人进一步处理藏在后车厢里的尸体!
而在当时,以边小毛的精神状态,很难分辨狗啃得是尸体,还是伪造的人肚肠!”
他蓦地看向我:“照你看,那条狗现在还在不在医院里?”
我心微微一沉:“不知道,如果在,那也可能已经变成死狗了。”
高和拨拉开猴子,再次坐到病床边:“你不过是个兽医,我不信这一切都是你个人的推理。当然,除非你是天才。”
我摇头,“我说过,我的确学习到一些东西,但那些对于现实中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是虚无缥缈的。只能说,在保安室的时候,除了边小毛,我肯定还见到过其中一个嫌疑人,我不确定他是谁,但思维走向开始跟从他。另外一点可以肯定的……另外一个嫌犯我也照过面。”
我很笃定,这是上次从林丹身上总结出的经验。
高和道:“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你只有见过嫌犯本人,或者与其密切相关的人员,才能按照、或者说模仿对方的思路去做事。”
“不确定。”我面向他,“我只希望这件事了事后,除非学校那头有眉目,其它事你别再找我了。”
……
刚吃完午饭没多久,高和就快步走了进来,“尸体找到了!”
猴子打着哈哈从陪护床上坐起身,“你又来干嘛?抓到人就去审啊!”
“审完了!”
高和径直走到我面前,炯炯的看着我:“开动你的大脑,想想看,嫌犯是什么身份,和受害人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煞费苦心玩这么多花样!”
皮蛋妈忍不住蹙眉,“行了,别再难为这孩子了。医生说,他要再多说话,就算伤能好,说话也得漏风!”
高和一脸尴尬,把一个文件夹递给我,“行行行,不多说了,这案子算是真结了,资料都在里头,我是想让你大致知道始末。”
我翻开文件夹,只看了一眼,浑身就猛地一震。
上午医生再次替我检查伤口,刻意嘱咐我务必不要再多说话,就算吃东西,也只能用吸管吃流食。
可是看到资料首页的一张照片,短瞬的恍惚后,我猛地合上文件夹,“我想见他!”
高和察言观色,小心的问:“这案子还有隐情?”
我摇头:“我想知道,我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第三十二章 货物
猴子问我:“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是从哪儿来的?”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
高和在我肩膀上按了按,“这次和上次不同,不管你有什么原因,在嫌犯被定罪前,你都不能见他!这是规矩!”
“有没有笔?”我低声问。
高和掏出本子和笔递给我。
我快速的写了几行字,高和看后,很有些兴致勃勃:
“你终于肯承认,你继承了杨武刀的衣钵。真是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这种玄妙的存在。”
我拿过本子,又唰唰写了几行。
高和低头看着,口中道:“可以理解,人类发明了相学,那就一定以人为本,总不能替狗看相。”
我又连着写了一气,把本子递到他手里。
高和低头察看,表情逐渐凝重起来,“跟只瘟鸡一样,卖给谁……多少给点,好歹是个带把儿的……赔血本了……”
他蓦地抬眼看着我:“听上去,是两个人的对话;彼此是买卖关系,但因为货物成色不好,最终没有成交。”
猴子走过来道:“带把儿的?不就是公的?活物?”
他看向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这货物不会是指人吧?”
高和边把本子递给我,边沉声说:“你跟我说过,你是被你爷从山里抱回来的。你怀疑自己是被人拐子拐卖,最终丢弃在山里的?你想见嫌疑人,目的是想查清楚自己的身世,对不对?”
我点头。
高和神情越发严肃,“你现在怀疑这个案子的嫌犯,是当初拐你的人,还是拒绝收买你的人?”
我写道:‘收买。人拐子应该是女人。’
高和说:“我相信你能认定这一点,有你的道理,可你要明白,你所有的指证,都不能作为实际的证据!不过你放心,他真要是还犯过拐卖人口的案子,我就一定有办法让他开口!你就好好养伤,其它事交给我。我这就去办!”
高和走后,我一直都在发怔。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追寻自己的身世。
可是,这一次,我忽然有了极度的渴望。
爷比我亲爷还亲,可他老人家常说:到了(liao)、到了,什么叫到了?人好赖都是一辈子,真正活明白了,那才算是正经活到了。
我到现在也还不敢说,完全理解这话的意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的遭遇,让我有种相当疲惫的感觉,就好像心理年龄一下子翻了一倍。
人活一世,能够完全活‘明白’的人,实在是不多。可是,我至少得知道,我从哪儿来吧?
“孩子,你没事吧?你浑身都在抖啊。”
我回过神来,看到皮蛋妈关切的目光,赶忙摇头:“没事……我没事。”
再看看同样关切注视我的猴子和皮蛋,我清醒不少。
我写给高和看的那段对话,正是我梦里出现的那段。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但是,在这些天短暂的经历后,我开始学会分辨做梦和另一些特殊事物的区别。
我认定这段对话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可是,就像高和说的,我所掌握的,在没有经过现实印证的情况下,就只是虚妄。
想明白这点,我把高和可能‘不小心遗落’的文件夹递给猴子,示意他拿去和皮蛋娘俩察看。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猴子长长吐了口气:“乖乖,这是想灭人满门啊,也太狠了!”
皮蛋还是走了过来,“嫌犯是一对父子,一个是这医院的保安,一个是护工。作案过程,就和你们先前说的差不多。
丢失的尸体是在保安h的床上发现的,死尸本人,和h原本是职高时的一对情侣。分手以后,女的嫁给了一个大款。
女的头两个月生病入院,已经做了保安的h再次见到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忘记她。
照h自己的说法,就是他觉得女人活的并不幸福。特别是在确诊女人得了绝症后,女人的大款老公,一直很少来医院看自己老婆。”
猴子接口道:“事实是,女人的丈夫,这段期间一直在奔波联络国内和国外有名的医院,在替女人寻找适合她更换的肾脏。”
猴子问我:“你说的那个人拐子,就是头一页照片上这人?他是h的爹!”
我摆手,牵扯嘴角道:“不说这个了。这父子俩,谁是边小毛看见的那个?”
猴子叹息一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
“h早了解到女人的病情,跟他爹策划了很久。当天女人死亡,在太平间走廊上,是他爹临时支走另外一个护工,由儿子假扮尸体偷梁换柱。
后来边小毛见到的‘女尸’,是当爹的化妆的。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一是转移警方的注意力;再就是,计划报复女人的老公,甚至是他一家子。”
皮蛋妈像是被吓到了,显得没着没落,逮住机会,一把将皮蛋拉到床边,抱着她一条胳膊不放。
猴子继续说道:“那女人的老公当天赶来的晚,没来得及见自己老婆最后一面。男人不会哭天抢地,他貌似就只想待在自己车里,隔着车窗,看着太平间,再多陪老婆一会儿。
他不知道,h早就恨上他,要害他。
资料应该是高和特意给咱们看的,细节没写,人名也都是用的代号。就只说h借机会,用胶带把他捆在了车上,并且放了一箩筐事先准备好的老鼠。
他没有当场杀死女人的老公,是因为知道,对方的家属早晚会找到那辆车。一打开车门……看见男人被饿了几天、脱困而出的老鼠啃成那样,那还不得吓死几个?”
“这一来,这好好的一大家子人,可是都没法活了。”皮蛋脸色发白道。
皮蛋妈搂得她更紧:“人心……真是比什么都吓人。”
猴子点头:“最怕是一厢情愿,单方面的‘感情’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那就是变`态。”
他忽然吸了口气,“普通人怎么会有这么周密的计划?”
我吐了口气:“那就是说,这父子俩,至少有一个不普通。”
“轰隆……”
闷雷响起,我心跟着一颤,翻身下床。
“你要去哪儿?”
猴子等三人同时问道。
我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再看看窗外阴云密布的天,“我想出去走走。”
第三十三章 厌胜(1)
高和好几天都没再露面。
和皮蛋住一个病房,十成十是高和这老狐狸刻意安排。好在娘俩,特别是皮蛋妈对我印象还不错,双方相处的算是融洽。
这天下午,猴子又跑来医院,一见面就问我有没有状况。
我摇头。
他忽然露出坏笑,小声对我说:“来的路上我才想明白,你把皮蛋弄到医院,明着说要引出凶手,实际是想借这个机会替她公费医疗吧?”
我‘充耳不闻’,连连冲他使眼色。
猴子一脸莫名其妙,问我想干嘛。
我说:我对你真是很失望,来探病哪有空着手的?
高和多半打过招呼,所以我和猴子出来进去,并不受阻碍。
我和猴子溜出病房,跑到医院边上一家快餐店,连蒯了三片子大肥肉、四个肉丸子,我才觉自己‘重振雄风’。
猴子连翻白眼:“要你这样的人忌口真是不容易。”
“换你试试?一天三顿粥,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我又在小卖部买了些火腿肠,准备偷带回去解馋饱肚。
这几天都是连阴天,刚回到医院里,就又下起了雨。
经过门诊楼,猴子忽然问我:“你说那条狗还在不在医院里了?”
“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我就是觉得那天白天,那狗大庭广众下亮相那一回挺邪门的。”
为了伤口早点愈合,我习惯了少说话,当即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可是,心里却有着同样的疑问。
猴子忽然拉了我一把,鬼鬼祟祟的小声说:“我敢打赌,那个女的是便衣!”
我顺着他目光看去,无语的点点头,“嗯嗯。”
猴子除了嘴碎,还有个男人的通病,就是好色。
那女的只不过裙子短了点,腿白了点,就被他怀疑是‘卧底警花’。
住院其实是很无聊的,恰好我和猴子有一样的‘病’,刚开了荤,肚满肠肥,干脆就不急着回病房,在门诊大厅里找地方坐下看‘景’。
“而今识得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骚年,天凉了,好日子没几天了。一定要珍惜当下啊。”猴子感慨道。
“我真服了你了,要不老话说,就怕流氓有文化呢。”
我靠进椅背,想舒缓一下肚子,无意间看到副楼走廊边的一部电梯打开,两个医护将一辆架子车推了进去。
我心里莫名一动,抬眼看了看窗外,一下站起身,“猴哥,跟我来。”
“去哪儿?”猴子边跟上边问。
我示意他先别问,走到那部电梯旁,按下按钮,却没反应。
猴子说:“这是专用电梯,电梯员接到通知才由内部操控的。”
两人改换了另一部电梯,上到六楼,来到楼梯间。
顺着楼梯上去,通往天台的门却上了锁。
“这锁肯定打不开,而且真要弄开了,也算是违法了。”
我试着推了推门,缠了几圈的链子锁哗哗响,两扇门之间只有不到十公分的空隙。
我喃喃道:“那狗也钻不过去啊。”
猴子这才恍然大悟:“你觉得那条狗本来藏在天台上?”
我点点头,“走,去住院楼那边。”
靠近住院楼一侧,副楼另一个楼梯间,通往天台的门也用的链子锁。
我和猴子对视一眼,伸手拨拉了两下,立刻就发现,有一圈铁链是虚缠上去的。
放开了,一推门,两扇门之间露出半尺宽的缝隙。
我再次和猴子对望,示意他帮忙顶着门,猫腰侧身从空隙间钻了出去。
猴子跟着钻出来,站在房檐下四下看看,“你想多了吧,你不是说,狗的作用就是探路嘛,任务完成了,还把狗留在医院干嘛?”
我同样四下观望,喃喃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要把狗留在医院里。”
在我的提议下,两人又来到先前没能够上来的楼梯间。
刚到跟前,就听到“呜呜”两下极低的哀鸣。
我心里一动,和猴子紧走几步绕到后方。
所见到的一幕,让我和猴子同时都惊呆了。
因为是老医院,门诊楼和副楼建造的时间不同,两栋楼等高,天台相连,这电梯间的后墙,就挨着门诊楼水电间的后墙。
两者之间有着差不多一尺的缝隙,而在这空隙之间,居然真的有一条狗!
“就是它了。”猴子当天被狗顶翻,我却清楚的记得,这就是那条德国黑背。
猴子反应过来,破口大骂:“妈的,真是变态,折腾一条狗干什么?”
他这种反应自然是有原因的,相比人类,狗的肋骨有着更强的收缩性,虽然是条成年狼狗,但一尺宽的缝隙也绝困不住它。
这狗也不是真被卡在缝隙里,而是一条前腿被一个捕兽夹夹住,而连着捕兽夹的铁链,另一端却是被锁在,两栋楼连接处的一根外露的钢筋上。
猴子说:“瞧这模样,从咱来医院那天,它就被困在这儿了。”
我点头。
这狗的确是被夹住有段时间了,虽然不至于饿死,但连着几天的雨,加上伤痛,也已经虚弱不堪。
猴子剥了根火腿肠,丢过去,狼狗却只闻了闻,没有吃。
我说:“受过训练的黑背是不会轻易吃别人给的东西的。”
见我要钻墙缝,猴子忙道:“别乱来,当心它咬你。”
我没说话,直接斜着身子进去,先是不轻不重的撸了撸湿漉漉的狗头,又再一脚踩住捕兽夹,手脚并用,捕兽夹才一打开,狼狗就呜咽着向后缩。
等我钻出墙缝,狼狗也从另一侧退了出来。
这时,我再剥了根火腿肠,它就一瘸一拐的主动凑过来,先是蹭蹭我的手背,接着才一口把整根火腿肠吞了下去。
猴子喂它,它却仍是不吃。
见狼狗只吃我喂的肠,猴子觉得稀奇:“这家伙这么聪明,难不成知道你是兽医?”
我边把火腿肠往狗嘴里送,边说:“黑背的智商很高,它知道我是救它、对它没恶意。”
我把最后一根火腿肠喂完,撸着狗头道:“你原来的主人不是好人,以后,你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呜呜……”狼狗哀鸣两声,伏在地上,竟像是能听懂人话。
“唉,好狗也得有好主人,你要是不嫌弃,以后就跟我吧。”
我刚说完这句,就听一个声音道:
“这条狗留在医院,是在等它的主人?”
抬眼间,见来的是高和,我微微摇头,没有回话。
尸体丢失案算是了结了,但孙景却是连环杀人案的重犯。
为了抓孙景,警方自然是二十四小时守在监控室的。
我和猴子的动向,高和自然了如指掌。
等高和察看完墙缝里的情形,也是一脸狐疑,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狗不是案犯养的嘛,怎么会给自己的狗下夹子?而且是下在这种地方?”
我示意他跟猴子到楼梯间檐下说话。
我问高和要了根烟,点上后浅浅抽了一口,用夹着烟的手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高和立刻道:“你和皮蛋,还有周冬冬的病房,都在住院楼另一侧。这么安排,目的就是防备案犯通过别的建筑做些什么。”
我摇摇头,“高哥,你听说过厌胜吗?”
“厌胜术?”猴子和高和同时看向我。
高和一贯干练的说:“听说过,可你不觉得那是扯淡?”
我说:“你要说别的,可以是迷信,但我倒是真相信厌胜一说。”
我打比方道:“就假设你在任何一个公众场合……就说是以病人的身份,在医院等待就诊,有人在你后边,一直盯着你的后脑勺。你可能不光会有感觉,甚至还能觉出对方的眼神是善意还是恶意。”
猴子说:“听你这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我继续道:“不光是这样,有时候,在不合适的位置摆放一件不合适的东西,就是没有强迫症的人,每次看到,都会觉得心里膈应。时间长了,就会逐渐严重,导致人做出一些本来不会去做的事。”
高和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说,厌胜其实就是,明的暗的摆放一些物品,长时间通过人的第六感给人施加压力,甚至引导人去做一些错误的事。要照你这么说,厌胜倒还真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他忽然一笑:“你一直都对这些感兴趣?要这么地,就难怪杨武刀会选你当徒弟了。”
我摇头,“不是感兴趣,我以前真见过有人用这种邪门的玩意儿。”
……
我被爷从山里捡回去后,直至考上大学前,都一直生活在一个傍山的村子里。
记得有一次,我跟爷去吃席。
到了以后我发现,吃的不是喜宴,而是丧席。
那时候我刚上初中,还是个小屁孩儿,有的吃就成,哪管这些。
自打我记事,就知道爷有个毛病,那就是,他比谁都护犊子。
那时候乡下生活还没现在这么好,也就谁家拉大桌,才有机会鸡鸭鱼肉吃那么全乎。所以别说是小孩儿了,就是有一部分老不修的大人,硬菜一上来,就跟打仗似的,用抢的。
我本来是被安排在小孩儿们一桌的,可爷见那一桌孩子大多比我年龄大,怕我抢不过人家,愣是仗着自己辈分大,没人敢明着说三道四,把我拉到他们那全都是老头子的一桌。
正因为如此,我才听老人们说起、并亲身经历了一件相当离奇恐怖的事……
第三十四章 厌胜(2)
丧席在我老家,又叫豆腐饭。
我后来在网上查过,发现所有对这个称呼的解释,都不如我爷说的通透。
当时我在席上,第一次听到‘豆腐饭’三个字,就忧心忡忡的问爷:
“这顿该不会只吃豆腐吧?”
爷嘿嘿一笑:“豆腐肯定有,烧鸡肘子也有!”
我安下心,就又问:“那为什么叫豆腐饭?为什么不叫烧鸡肘子饭?”
爷解释说:“人都不想死,死了不甘心,就会留下怨气。多吃豆,顺气。把缠身的怨气当屁放了,活人就没事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解释绝对是直观的让人佩服。
那天我算是得了且了,大菜上来,甩开腮帮子一顿造,鸡鸭鱼肉吃得都顶到嗓子眼了。
吃饱喝足,我本来想跟其他同龄的孩子去玩儿的,可是这时候,一个和爷差不多年纪的老头,像是姗姗来迟,才一坐下,开口一句话,就硬把我的屁股黏在板凳上了。
“老药罐子,这事有点不大对头啊。”
“怎么了?”爷问。
老药罐子,是和爷同辈,相熟的人惯常对爷的称呼。
‘晚来’这人,我当然也认识,我喊他老白爷。
后来等年纪再大点,我才知道,老白爷是四邻八乡为数不多的‘大了’,也就是问事的。
但凡谁家有婚丧嫁娶,都要请他主事。
老白爷咂吧了一口酒,嘬了嘬牙,低声对我爷说:
“老邵家这孩子,死得忒邪性。人被从山里找回来,这都快两天了吧?要我看,死了至少都快一个星期了。我刚才可看了,死人的脚趾甲可还在长,都快一寸了,连鞋都换不上!”
爷轻描淡写的说:“脚趾甲长,剪了不就行了。”
他是这么说,其他老头的反应可没他那么淡定。
其中一个老爷子一脸的惊悚:“死人的脚趾甲还长?莫不是要诈尸?这才刚拾掇妥当,才头一天,还得停七天呢!这憨娃子要真是变了僵尸,那可咋弄?”
另一个老头声音都打颤了:“老白,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也知道,憨娃子活着的时候就傻愣,连他爹都敢打。他要真变成僵尸,那还不把咱乡里的人全给祸祸了?”
“所以我这不是,找老哥几个商量嘛!”
老白爷双手下压,示意桌上人声音都小点,单对我爷说:
“老药罐子,这可不是小事啊。你别光顾着喝酒了,给想个辙啊!我可是能用的法子都用了,憨娃子还是不对头!”
爷眼皮一翻:“别找我,我跟他老邵家不对眼,这你不是不知道。我这趟来纯粹就是看在都是乡里乡亲的份上,份子钱交了,这酒我们爷俩喝的舒坦,旁的事别找我!”
说着,爷把自己杯里的酒,往我面前的酒杯里倒了一小点,还煞有介事的跟我碰了碰杯,跟着一仰脖,把杯里的酒吱溜喝了。
我从记事,爷就用筷子蘸白酒喂我,我那时候也能喝个半两了。为了配合爷,我也把那点酒给干了。
后果就是——辣的我又饶了一块烧水鸭子肉。
老白爷亲自给我爷把酒满上,斜了我爷一眼,举杯跟他碰了碰:
“你个老犟驴,也不看看啥情况,还斗气?不就是钱嘛,我去跟本家说,这件事弄妥了,让他把份子钱退给你,另外再给你五十。”
爷又是一口喝干,低眼看看我,抬眼冲老白爷点点头,“就这么说定了啊。”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我都在跟其他孩子满村子的疯。
直到天色擦黑,肚子又开始咕噜噜响,才又回到憨娃子他们家。
说实话,那时候我虽然年纪不大,也顶不待见这家人的。
事实村里多数人也都跟他家关系不好,要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是反过来的话,估计很多人有得吃都不来。
照我爷的话说,就是——天底下就一个便宜,让王华给买走了。
总归就是,这家人从上到下,从老到幼,都是钱虫生的,都是雁过拔毛、吃了西瓜拉完粑粑、也得回头用筷子把西瓜子挑出来嗑了的主。
爷一直就没走,下午干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就知道,晚上这顿饭,居然也有鱼有肉,和中午的大席不相上下。
我爷爱喝酒,中午就喝不少,晚上接着喝,有点上头,末了把我也给灌得晕晕乎乎的。
我有点睁不开眼,就对爷说:“啥时候回家啊?我困了。”
爷用迷瞪的眼神瞅着我说:“咱今天夜里可不能回去。”
我问:“不回去咱睡哪儿啊?”
这时老白爷拍了拍我的肩膀,“孩儿,你跟我过来。”
我对老白爷是很尊重的,只比对我爷次点儿有限,得到爷的允许,就跟着老白爷到了屋后。
老白爷手里一直拿着个外面有着‘福、寿’二字的瓷碗,一到后头就把碗递给我,“孩儿,尿一泡,尿这碗里。”
我真喝迷瞪了,心想哪有往吃饭的碗里撒尿的?
可老白爷这么说,我也就照办了。
当时的细节我记不太清了,就约莫记着,等尿完了以后,老白爷接过碗去说:
“孩儿啊孩儿,你是真让你爷养壮了,尿恁么些,早知道我换个大碗儿嘞。”
回去以后我还是迷糊着睡着了,睡哪儿都忘了。
醒过来的时候,屋里亮着灯,就我一个人在炕上。
我没认床的毛病,可是一醒过神,想起这不是我家,而是憨娃子他们家,我心里就膈应,就再睡不着了。
套了衣服,下地穿了鞋,摇摇晃晃的就往外走,想去找爷。
那时候是冬天,门一开,外头居然又下雪了。
雪应该下了有一段时间了,院儿里没人,薄薄一层雪跟刚铺好的蒸笼布一般平整。
我虽然还迷迷瞪瞪,可小孩儿心性,一时间竟不舍得在雪地里留下脚印。
堂屋也还亮着灯,除了白炽灯泡,应该还点了蜡烛。要不院儿里的光怎么飘飘忽忽的呢?
堂屋我白天没进去,但是隔着门也看见,里头当门搁着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
这会儿就听屋里头,一阵一阵的传出“呜呜”的哭声。
我之前是没经历过办白事,但不是一点都不懂事。
关键我知道,棺材是装死人的,而且那口棺材里,躺的是邵憨子。
虽然想到爷可能在堂屋里,但我怕死人,一时间还真不敢过去。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回炕上接着睡,反正爷在哪儿,哪儿就是我家,怕个球?
可是,正当我退后一步,想关门的时候,突然就听到院里头、大门口传来一阵“库嚓、库嚓”很轻很轻、却很奇怪的声音……
第三十五章 厌胜(3)
我听见动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院门紧闭着,院里头什么也没有。
可那声音还在。
“库嚓……库嚓……”
很轻,但听起来特别的清楚。
听上去,像是人的脚步声,但又有很大差别。
回想起来,我那时候胆子可真大。(实际这件事过后,爷就给了另一个结论,那就是——我那天晚上酒还没醒呢。)
我当时脑子有点抽,就对着门大声问:
“干啥呢?大半夜的不睡觉,脑瓜子让驴踢了?”
刚一喊完,那声音一下子就停了。
同一时间,堂屋里的哭声也停了。
整个院子里头,安静的吓人。
按我过后跟爷的说法,就是我感觉,当时天底下就没活人了,就那么寂静!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本来还有些惺忪的眼神,终于清楚了起来。
踮着脚尖,探着脖子,我就看见,院门里的那一片雪地上,有两道小脚印儿!
我肯定那是脚印,因为是并排的两行。
可那也太小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大人……或者干脆就不像人的脚印!
很久以后,我和几个玩的近的哥们儿总结:是人都有强迫症,只是轻重不同。
当时我脑子一抽再抽,看着院门里那两行脚印,怎么都觉得不顺眼,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想直接过去,把那印子给抚平了。
实际我就是这么干的。
可是没想到,我一只脚才迈出门槛,刚才那消失的声音,居然又‘库嚓’一下子!
下一秒钟,我就听见一个熟悉的破锣嗓子,扯着喉咙大声喊:
“回去!快回屋!关门……”
我听出这是爷的声音,可是听到声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
那诡异的‘脚步声’,突然加紧!
“库嚓库嚓库嚓……”
居然像是直接朝着我待的房子,快速的跑了过来!
“快回去……”
爷还在冲我喊。
我吓得心都到嗓子眼了,终于反应过来,急着退回屋里,想要关门。
可是就差那么一丁点,两三厘米的空,门就是关不上。
就跟外头有什么东西用力顶着似的!
我也是怕的狠了,生了凶心,就直接用头顶和俩手、外加一个膝盖硬顶着门。
我就觉得外头,肯定是有什么活的东西,而且力气特别大,正拼命的想顶开门进来。
“妈了个巴子的!想进来?我成全你?”
我脑子也不是抽一回两回了,而且,我这人从小就不服输,爱较劲。
我撑得疲累了,干脆就破口开骂。
骂归骂,我可还真没敢开门。
我的脑瓜顶,本来是顶着门扇的,一撒狠起来,就拧着脑袋横着挪,想把眼睛挪门缝那儿,看看外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一挪过去不要紧,透过门缝,就看见一个黄中透绿的大眼珠子,也正对着门缝往里瞅呢!
就隔着一扇门的空,一小一大,俩眼珠子中间几乎就隔着门板厚那么一点距离。
“啊……”
我就是再胆儿大,当时也嚎出来了。
可是,我刚一嚎出声、刚本能的一仰头,头顶门立马被一个大巴掌重重的拍了一下,同时听到一人在我身后厉声骂道:
“缺德冒烟带挨刀,四十里地没人家你个狼掏的!掉到水里的王八淹死都还吐泡呢,你吐个舌头都犯懒!”
我前头是真吓坏了,可是一听到这声音,底气又多少回来了点儿。
因为,我听出来,这个从背后拍我脑瓜顶的人,居然是老白爷!
奇的是,他骂这么一嗓子,外头顶门的力量就消失了。
老白爷可没停,把我往后一扒拉,在屋里蹦着脚的骂。
他到底年纪大了,体格不如我爷,骂了一阵就气喘吁吁。
我那时候已经缓过劲了,就‘接了他的班’。
我就学着他刚才的样,在屋里跳着脚,指着门骂:
“你奶个芭蕉叶的,哪儿揍出来的野种?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什么德性!长得没个人样,鬼头蛤蟆眼,你他奶奶个腿儿的,是活人跟王八合伙揍的吧!狗熊带花,没个人样!猪八戒啃砂锅,你就只管自己脆生,不管俺们牙碜啊……”
我这会儿是鲜少骂人了,可那时候底气多足啊。
这一开骂,居然溜溜的骂了大半夜。
我也没掐点儿,不知道具体骂了多长时间。就听着临近一声公鸡打鸣,然后就被老白爷一把捂住了嘴。
“孩儿啊,你这个嘴,是真……真欠啊!”老白爷在我身后感慨。
“唔唔……”
我想抗议,可老白爷根本没给我机会,脚上老棉鞋一蹬门扇,房门就撞上又弹开了。
“孩儿,可不能出声了哈!”
老白爷弓身附在我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我点点头,一低头顺着他大襟钻到他军大衣下头,两个手抱着他的腿,两脚也盘在上头,就这么让他‘驮着’出了屋。
这时候天还黑着呢,可稍有天光,被积雪一映,天地间就显得特白、特亮堂,就跟傍黑似的。
我抱着老白爷的腿,躲在军大衣下头,看不到外面,就只能看到地面。
模模糊糊的,放眼所见,居然遍地都是一个个,像是猫狗踩下的小脚印子!
老白爷身子骨还是可以的,(主要我那时候还是瘦)。
他就这么拖着我,在院里转了一圈儿。
然后,我隔着他军大衣前头的开襟,就看到了堂屋里的状况。
那口黑棺材,还在当门停着呢。
棺材两边或坐或跪两排人。
我认出当中除了邵憨子的爹老秃子,和他娘那个大胖老娘们儿,还有他媳妇儿、他家本乡的一个亲戚……
看到靠门边冲盹的一个人,我忍不住就想喊。
那是我爷!
说实话,单抱着老白爷的大腿,我就什么都不怕,那毕竟是我那段时间里,少有信服的人之一。
可是,看到爷,看到他身前的景象,我还是忍不住大叫起来:
“爷!起来!快起来!那家伙想咬你!他都凑你跟前了!”
爷是我最亲的人,没谁都行,没他不行。
我一嗓子喊出来,人已经钻出了棉袄,急着想往堂屋里冲。
才刚一迈腿,蓦地,就见前一秒钟还在打瞌睡的爷,猛然站起身,一把揪住面前那黑影的后脖子;另一只手,却是将什么东西狠劲扔进了那口敞开的棺材里!
“你个憨娃,死了还不消停,还想弄我孩儿?我摔死你个狼日狗揍的!”
爷像是变了个人,老脸狰狞的我都不认识了。
他一边骂,一边跳起身,几步冲到门口,将抓在手里的那个人影,狠狠的朝着院子当中掷了过来。
“老药罐子!别瞎弄……”
第三十六章 厌胜(4)
我从老白爷棉袄下头钻出来,正往屋里跑。那黑影正好被爷摔在我面前。
我能看出,它这下摔得非常厉害,但在地上打滚扑腾了两下,居然迎面冲着我就来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反倒不害怕了。居然学爷刚才的样,也去抓那影子。
“孩儿,快跑!”老白爷急得大叫。
我哪还缩得回手,就觉得我碰到那黑影,真就像摸到了什么实在的东西,但那种特殊的接触感,就算是现在,我也是形容不出的。
那黑影并没能被我抓住,而是在下一秒钟,在我眼前消失了。
这时,老白爷也已经来到跟前,嘴里大声骂着,“啪”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我的头顶。
我本来就晕乎,他这一下又是花了大力气,我居然被他一下给拍的坐在了地上。
“白爷,好没秧的,你打我干啥?”我觉得特别委屈。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最恐怖的一幕。
我是一屁股墩儿坐在了堂屋门外头,隔着门,脸前头就是棺材。
我坐在地上,本来是想抬起头看老白爷和我爷的。
可是,眼皮刚一上翻,就看到棺材里头,竟然坐着一个人!
这人两边的腮帮子,都跟一般人不是一个颜色,仔细一看,居然是一边糊了一层黄纸,黄纸上头还画着腮红。
猛不丁一看,我就想起了镇上的扎纸铺。
棺材里坐起的这人,乍一看,就和那铺子里的纸人一样。
但是,很快我就分辨出,这绝不是纸人。
因为,纸人不会眨眼,而棺材里的人,坐起来以后,本来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和我正对了个眼。
我这才认出来,这人不就是死了的邵憨子吗?
他的脸怎么成这样了?
“啪”一声碎裂的声音传来,接着就听老白爷跺着脚大叫:“你这是弄啥呢?!”
邵憨子的老娘哭喊着说:“这是我儿子,我不能给他淋尿……”
后来听大人们谈话,我才知道,按计划,他们本来是要在最后关头,把我那碗童子尿泼在邵憨子头上,甚至是给他喂下去的。
其实谁也不想那么干,但那是最终的无奈之举。
眼见邵憨子坐起来,我爷就端起了童子尿。可邵憨子的老娘冷不丁冲上来,一下就把碗给打掉了。
当时我还在发懵,突然就觉得自己‘飞’了起来。
反应过来才发现,是老白爷把我抱起来的。
这老爷子直接把我抱到棺材上,让我踩着棺材边,一把拽下我的裤子,“尿!孩儿,对准他尿!”
我也急了:“尿不出来!没有!”
开玩笑,我又不是装水填弹的呲水枪,哪能说来就来?
关键这个时候,我胆儿也是炸了,见邵憨子居然像是抬起眼皮看我,不由得恶向胆边生,低着头和他对着瞪眼。
实际上,到这个份上,除了跟他瞪眼,我也干不了旁的了。
主要是我处在这个位置,裤子还让老白爷给扒了。我要是不吓住邵憨子,他伸手拉我一把,再在我肚皮底下咬上一口……
一时间,气氛完全凝固了。
我没看见爷在干什么,耳朵里只听见老白爷屏气的轻微声响。
邵憨子他娘也不嚎了,没人说话。
回想起来,当时的情形,就跟电影画面定格住了一样。
我一直瞪着邵憨子,眼皮都不敢眨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眼睛都瞪酸了。
我就看见,邵憨子的黄纸腮帮子,忽然间越变越红。
起初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很快,就发现,他两边的脸在往外流血!
黑红色的血汩汩的往外冒,很快就把邵憨子脸上的黄纸给冲掉了。
这时我就看到,他那哪还是脸啊,两边的腮帮子,像是被什么给啃了,就剩下两个血窟窿,仔细看,连后槽牙都能看见。
看到邵憨子这吓人的模样,我两腿发软,突然就听我爷大喊了一声:
“三子!把腰杆子给我挺直咯!”
爷的话比现在的什么强心针都强,听他这一喊,我底气立马又回来了。腰杆子一挺,也不用老白爷扶了,就那么踩着棺材沿扎了个马步,‘钉’在那儿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邵憨子眼睛突然古怪的一翻,接着“砰”一声,倒了下去。
再后来,我被爷从棺材上抱了下来。
我被爷带回了之前那间屋子,后半夜,院里来了好多人,来来往往,叨叨咕咕,也不知道他们在忙活什么。
天亮以后,老白爷进来就问:“孩儿咋样了?”
爷正一边抽旱烟,一边就着花生米喝早酒,闻言撇着嘴回答说:
“甭担心,这小子命轻,可是腰杆硬。那些脏东西敢招惹他,就是自己找死。”
老白爷点点头:“没事就行。你也少喝点,正屋拾掇好了,得重新操持一回。”
爷眼睛一亮,斜眼看着我说:“那就得再吃一天。”
一听说还能再吃一回大席,我心花怒放。
但是,我可还没忘了昨天夜里的事儿。
我自己寻思了好一阵子,还是对爷和老白爷说:“正屋房梁上有什么啊?”
“什么?”
爷和老白爷都是一愣。
我说:“昨个晚上,邵憨子躺进棺材里的时候,我看见他眼瞅着房梁,还看见他的嘴动了。他身子还往上挺了挺……我就觉得,他好像是在看房梁,那上头好像有什么东西……”
“嘿哟我的个祖宗!”爷猛一拍大腿。
老白爷也像是想到了什么,跟着爷一起跑出门,跑进了堂屋。
后头有人把梯子搬到堂屋里,老白爷亲自踩着梯子上到房梁上,捣鼓了一会儿,一低头,将一卷子毛乎乎的东西递给了下面的爷……
连摆两回豆腐饭,这在乡下可是少有的‘气派’。
我虽然受了惊吓,但两块连皮的肘子肉一下肚,就什么都抛诸脑后了。
同样是老头们这桌,一个干了一辈子木匠活的老爷子说:“邵老头他们家,这是得罪了人,让人给加了厌胜了!”
另一个老头说:“当初他家翻盖这房子那会儿,我就劝他们,别那么抠,别为了俩钱,把人缘都走尽了。可一家子人,没一个肯听的。硬是为了省那俩钱,放着村里的工人不用,从镇上找来几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路子。
你说你豁出脸去找外人盖房,也就算了,你倒是好好待人家啊?这一家子倒好,给工人吃的比猪食差不离,还横挑鼻子竖挑眼,就好像个个都是‘行家里手’。又要马儿跑得快,又不给喂好料,天底下有这个理吗?”
老木匠叹了口气,“那也都罢了,人出力气干活,为的是挣钱养家,受点气就受点气吧。可他们实在是把事办的太绝了,这不才遭祸了嘛。造孽,造孽啊……”
第三十七章 无计可杀
高和问我:“从那家梁头上取下来的是什么?”
“后来我问我爷,才知道那是一张狼皮、刚下过崽子的母狼皮。狼皮被钉在大梁上面,下面……下面还包了个干了的死孩子。”
猴子呲了呲牙:“这有什么说法?”
我摇头:“我也不懂这个,爷也不会给我说。我就只知道,邵憨子是到山沟里捡柴禾的时候,被狼给咬死的。
那时候,我们那山里也很少见到狼了。奇怪的是,那狼就只咬断了他的喉咙,把他脸皮给撕了,但就是没吃他的尸体。
大冬天的,野物也短粮,这就未免有点让人想不通了。”
“有什么想不通的,人心歹,狗都不吃,何况是狼?”
高和又接了根烟,抽了一口,“我倒是有点好奇,那一家子,怎么把工人给得罪了?无非是吃的差点,让东家指手画脚也不算大事,至于用这么狠的招吗?”
我干笑两声:“我不知道南方有没有这样的习惯,反正在我老家,盖房子,上大梁是特别受重视的一件事。平常吃好点差点无所谓,但到了上梁这一天,必须得给工人好酒好肉管够。
这家人家,当时也给酒肉了,不过就是给的那种乡下自酿的地瓜干子酒。反正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天,食物变质了。工人们吃喝完,就全都拉肚子。
你想啊,壮劳力靠的就是肚皮里那点儿货支撑,一个个拉的手软脚软,还怎么干活?
可人家本家不让停工,说酒也喝了,肉也吃了,再‘耍花样多要’不合适。
工人能有什么法子?就硬顶着上。
结果,一个工人失手,被梁木顶了心口,从房栅上掉下来,直接被送医院了。
那天先是我爷被找去给那工人看的,人被拉走,我爷就说怕是多半活不成了。
梁还是上了,房还是盖起来了。用的还是原来的工人,可这祸根也就埋下了。”
高和拧了拧脖子,说:“扒母狼皮放在屋里,本家沾染了气味,到野外成为狼的攻击目标,这在道理上绝对说得过去。
你说那邵憨子死的时候是冬天,而且是死在山里。尸体被抬回来,放进棺材停进屋,化冻后伤口流血,并且因为神经反射做出一些动作,也都可以解释。
我倒是奇怪另一件事,你当时才上初一?多大?十一二?你哪来那么大胆子,敢光屁股站在棺材上,还想对着死人呲尿?”
我苦笑:“我那是被老白爷硬赶鸭子上架,你以为我想啊?”
我告诉高和跟猴子,那天夜里的事,现在想来也还是挺瘆得慌的。
照老白爷的说法,邵憨子的魂儿本该头七回来,可是被狼妖驱赶,停灵第二天就回来作怪。
我爷是卖野药的不假,但见多识广,而且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狠人。
邵憨子的魂儿刚一进屋,就让我爷给掐着脖儿扔出去了。
或许,那晚我和邵憨子的亡魂真的有过冲撞,但就像爷说的,我命轻,但腰杆硬,神明不欺,恶魂不侵。
一个人有着怎样的命运,命运究竟是什么、是谁安排的,我是不知道。
但我信奉爷的话——脊梁里没了骨气的人,趁早死球去。
高和指了指那条狼狗,对我说:“它受伤了,这不正好对你的专业嘛,去给它治治?”
“刚才已经看过了,没伤到骨头,伤口也不至于坏死。弄两管金霉素眼膏,给它挤上就成了,包不包都行。”
“果然是兽医,简单粗暴。”高和咧嘴道。
猴子说:“哎哎,咱是不是忘了什么了?光顾着听三七说陈年往事了,这狗被夹在天台上又是怎么回事?”
高和不动声色的看着我:“我相信厌胜的存在,可你相信,把一只狗困在天台、哪怕是死狗,就真能害人?”
“我只是忽然想到有这么档子事,要我相信什么厌胜阵局能够害人……”
我没接着往下说,只是摇了摇头。
高和说:“既然都不信,那就聊点别的。这可都好几天了,孙景还会不会露面?”
我说:“那我哪儿知道?”
“嘿,不是你让我引蛇出洞的吗?”
“我就那么一说,娶媳妇还不包生孩子呢!”
“你这是嘴好了?这么能吧啦?”高和为之气结,“其实头两天我就开始怀疑,你让我把裴小凡弄医院来,是不是就想让我们给她养病?顺道再公费医疗你那嘴岔子?”
我说:“有那么丁点意思,那不是顺道嘛。”
猴子笑着说:“成了高哥,别忘了,三七还帮你把那736的案子给破了呢,怎么着你都值了是不是?”
高和是真和我们混熟了,挥了挥手说:“理是这么个理,可总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啊!孙景一直不出现,咱们就一直在医院守着?他要是脑子转过弯来,放弃计划,脚底抹油了呢?
关键还有个事,我脑子里就一直没断过琢磨,如果他没放弃,我们这么严防死守,他该怎么下手?就当他真疯了,拿两把菜刀颠颠儿的直接跑过来?那倒好办了,真要那样,我就让他给公家省点资源。”
我无奈的摊了摊手:“我以为咱们已经有默契了,你也说过,我所提出的一切都是虚的,最多也就只能是你个人作为参考,现在……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高和搭住我肩膀:“知道知道,我这不也是跟你们哥俩发发牢骚嘛。成了,雨小了,赶紧下去吧。对了,等会儿我先下去,找根绳给你,这狗这么大个头,要不拴上,没等带出医院就得吓毁几个。”
手机铃声响起。
高和捏了捏我的肩膀,掏出手机贴在了耳朵上,“喂,什么事?”
看到他此刻的动作表情,我心里突然猛一激灵,“糟了!”
一句话出口,拔腿就往前跑。
“怎么回事?”高和电话也顾不上打了,追上来问。
我顾不上跟他说话,径直飞跑到副楼和住院楼的连接处。
刚跑到跟前,就见一个身影从七楼的窗户里落了出来……
第三十八章 丢失的手机
眼见身影坠落,我想都没想,直接伸出了手。
副楼和住院楼虽然相连,但那人坠出的窗口,和天台的角落还是有相当一段距离。
我只能勉强拽住了那人的衣服。
好在本能的求生欲,让对方反抓住了我的手腕。
但是,这一来,我半个身子悬在外面,被下坠的力量连带的从天台翻了出去!
万幸随后赶上的高和,一把抱住了我的双腿,“抓紧,别撒手!”
我肚皮被围栏顶的生疼,咬牙道:“猴哥,给我皮带!”
“皮带?我没系皮带啊!”猴子手足无措道。
“用高队的!”我急道。
接过猴子递来的皮带,我急着把自己的手和坠楼那人的一只手腕绑在一起,自动扣拉紧到极致,才算是松了口气。
……
病房里,医生给我肚皮和手臂的擦伤消毒。
皮蛋在旁蹙眉道:“你说你,没事干嘛出去瞎晃悠?这下好了,又挂彩了吧!”
“那可是一条人命。”我没有救人之后的自豪感,只是充满了疑问。
高和阴沉着脸走了进来,医生出去以后,他仍是撇着嘴,看着我不说话。
“扑哧……”猴子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
高和黑脸膛涨红,最后也忍不住笑了。
半晌,又板起脸说:“行了,这事翻篇儿了,谁也别再提了啊!”
猴子兀自笑个不停:“没……没法翻篇儿,哥哥哎,敢情今年是你的本命年啊?嘿嘿嘿……红裤衩,后屁股一边是狗头,一边是骨头……还挺萌……哈哈哈哈……”
我当时是没来得及看清猴子看到的,可听他这么说,单靠想象也能想到是怎样一副情景。
事实上,坠楼的人,身上穿的是病号服,我拽住对方的时候,后襟已经撕开了。
坠楼的是个女人,本能的反抓住我的手,但绝对坚持不了多久。
所以,我才问猴子要皮带,将两人绑在一起。
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和那人被拉上来的时候,高和的裤子掉在脚脖子上。
当时我是没心思看他裤衩什么样,就知道已经有不少人上了天台,这当中包括林丹。
再就是,住院楼里,也有一大堆人听见动静,纷纷探出头来张望。
正因为这么个小插曲,虽然是救人,最后却发展的很滑稽。
“咳咳!”高和像是豁出去了,往上提了提裤子,“这阵子光顾忙案子,掉膘了,裤腰松。”
我怕他真下不了台,赶紧让猴子消停点。
也得亏我有‘先见之明’,只说救了人,硬拦着猴子没让他说这段,要不然皮蛋娘俩跟着一起哄,高和的老脸可就真挂不住了。
我问高和:“那个周冬冬怎么样了?”
没错,从七楼窗口坠出的,就是和皮蛋同时被保护的周冬冬。
高和也严肃起来,“精神受了刺激,再加上之前才动过手术……已经被转送特护了。对了,你怎么知道她要跳楼?看出苗头了?眼神这么好?”
我说:“先别提这个了,她是自己跳楼?”
高和说:“她起先只说要在走廊上走走,她有这权力。可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从窗口跳下去。”
“她的手机呢?”我问。
“手机?”
“找她的手机!去啊!”
高和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问我:“已经让人去找了。怎么?你认为她跳楼和手机有关?”
“不光是手机,还有那条狗。”
猴子愕然的问:“手机?狗?这两样有什么关系吗?”
皮蛋也忍不住插口道:“难道是通过手机催眠?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我叹了口气,涩声说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年轻人,勇于自我批评是好事,但也别盲目自认错误。”高和看似轻松,实际也是心情沉重,“就算是利用手机教唆他人自杀,那也是我们没有考虑周全,和你没关系。”
猴子问道:“用手机教唆人跳楼,理论上是可行的,但那跟狗有什么关系?”
我摇了摇头:“你们不觉得,狗被困在天台上很奇怪吗?”
高和一抬下巴:“有话直说。”
我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在天台上接电话的时候,我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我是孙景,会不会直接用短信或电话的方式直接联络周冬冬,或者是联系皮蛋。”
皮蛋说道:“他可没联系我,现在都知道他是凶手,他给我发短信,我还不立马跟你们说了?”
高和看着说:“按说影楼记录了受害人的联络方式,凶手直接联络周冬冬不是不可能。可就像小裴说的,周冬冬也知道是孙景想杀她,接到电话或短信,不可能不让我们知道。”
皮蛋说:“那可不一定。”
高和看看她,眼珠缓缓转动了两下,“你是想说,孙景会用别的身份,就比如微信、qq等社交软件,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联络周冬冬?”
我点点头:“周冬冬怀了孕,不但婚结不成,还有人要杀她,心理压力已经很大了。之前是我说要把她打胎的消息散布出去的,那就又给她的精神造成了伤害。”
“等等。”高和挥了挥手,“你要是为这事自责的话就不必了。我们可不会乱来,事实上裴小凡那边,的确按你说的办了。
可周冬冬是真怀孕,要打胎,如果要把她个人的**宣扬出去,就是另一种性质了。所以,我们不但没把她打胎的讯息散播出去,给她本人和她母亲也已经做过解释。”
“阿sir,你们也太狡猾了吧?这么说,就是只牺牲我一个?”皮蛋不满道。
高和没接茬,自顾说道:“消息是没传出去,可周冬冬和某人去试婚纱的时候,自己有没有把怀孕的事说出去,那就不知道了。这个问题解决了,换下一个。三七,接着说你的看法。”
我心里的担子总算放下了些,可面对高和的询问,还是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实际上,高和在天台接电话的时候,我并不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而是通过他的行为表情,看到了一些画面。
但法律是绝对严谨的,绝不能够接受任何虚设的证供,何况我看到的,还不是虚设,而是‘虚无’。
我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对高和说:
“我不知道孙景是怎么想怎么做,可如果换了我是孙景,只要利用手机,外加一条狗,很可能就能要她的命。”
第三十九章 半条狗
高和果断说:“好,现在你就是孙景,你告诉我,你怎么能做到?”
我说:“我在替周冬冬拍照的时候,得知她怀了孕,并且听出来,她貌似不想要这孩子。那个时候,我已经想到该怎么才能弄死她了。
我会假借别的身份,通过社交软件联络上她。在虚拟的网络里,有心算无心,想要在短时间内达到一些目的,不是太难。
在那之后,我一边通过周冬冬本人得知她的一举一动,她甚至会告诉我,她现在是凶手行凶的目标,以及凶手的姓名。
而与此同时,我会向她输入另一些东西,就比如——有关于打胎的一些事。”
高和点点头:“心理杀,这也是很多电影里都有的桥段。”
我说:“就当是我想当然吧。反正我会跟周冬冬说一些,让她不是绝对反感,但又一定会耿耿于怀的事。就比方,我在天台上跟你说的那件事。”
高和再次点头:“你让我记住了厌胜,也让我对厌胜有了新的理解和认知。”
我也点了点头:“怀孕对女人而言是头等大事,打胎更是多数人羞于启齿。如果说,周冬冬在手术前,心理防线还很坚强,但是手术过后,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也都会是一个女人最脆弱的时候。
这个时候,我会把我以前说的那些,再次逐步的放大化。因为身心的虚弱,以前不能对周冬冬造成伤害的,这会儿就都成了尖针倒刺。”
高和一拍额头:“唉,到底是我们疏忽了。”
他放下手道:“实际上,自从手术以后,周冬冬的精神状态确实就不怎么好。但你也知道,她和林丹之间的关系,我们同事大多也知道。
就因为这样,我们虽然不会刻意的针对周冬冬,但也只会尽分内的事,不可能主动去关心她的私人情绪。我们也不可能去监控目标受害人的手机,所以……唉。”
高和再次长叹一声,显然是十分的懊悔。
我说:“继续吧。”
高和点点头。
“当周冬冬的心理逐渐开始崩溃,到达临界点的时候,我会再给她下一副猛药,也是足以致命的毒药。”
“同样是通过手机讯息?”高和抬眼望着我。
“嗯,我会告诉她,她打下的孩子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样的下场。”
猴子说:“医院对于这一块,有着很严格的流程。已经成型的胎儿,会通过正规的殡葬渠道处理;没有成型的,那就利用医院内部的焚化装置统一进行焚化。”
“周冬冬不知道这一点!”
“是啊,不是医疗机构的人,谁会了解这些。”高和喃喃道。
或许是这个话题牵涉到太多无辜的小生灵,我原本想好的一些说辞,一时之间再也说不下去。
片刻,我干脆对高和说:“我会最后给周冬冬发一条信息,告诉她,她的孩子,被野狗叼走了。我让她去外面,去窗口自己看。”
高和身子明显一震。
我低声道:“如果那条狗没被我们救下来,连着捕兽夹铁链的长度,恰好能让被夹住前腿的狗,后半身退到墙缝外面。”
高和的脸色阴的像是暴雨前夕:“从周冬冬跳楼的那个窗口,从那个角度看过去,恰恰就能看到那半条狗。”
“应该是吧。”我的脸色想必也绝不会好看,“前面‘我’已经给周冬冬灌输了太多负面信息,搞得她已经快崩溃了。再让她亲眼看见,自己的孩子被野狗给吃了……不管她心理本来有多强大,估计她也很难接受这样的——‘现实’。”
一时间,病房内静可听针。
高和盯着我看了半晌,才低沉的问道:“你是疯子吗?”
我把脸转向一边:“我只能想到这么多了,或者,你可以去咨询正经的心理医生,他们会给你更全面的答案。”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高和咳了一声,问我:“你还是孙景,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皮蛋忽然大声道:“阿sir,他不是孙景!这件事本来就不关他的事,可以到此为止了!”
猴子也反应过来:“高哥,这确实不关三七的事,他连着受伤,已经是被殃及池鱼了。”
高和不说话,就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我。
“一个人的猜想,根本代表不了什么。就算是柠檬,也有被榨干的时候。736尸体失踪案的案犯为什么要去做一些,看上去毫无意义的事?案犯养的狗,为什么会被另一起案件的凶手利用?我相信这些疑问,你已经开始调查了。再逼我,我也说不出什么了。”
我无力的摇着头,“高哥,我学校的事,还得你多费心了。”
高和僵硬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微微一挑眉毛道:“这事我真不敢给你打包票。不过,我倒是有个建议,不如这样,你来投考我们?我给你开介绍信!”
我立刻摇头。
高和奇道:“为什么不干?就算是临时工,也是很有前途的!我就给你保证一句,事你放手去办,黑锅我背。”
“高sir,你狼外婆的嘴脸已经暴露了。”皮蛋翻白眼道。
见高和目光炯炯的盯着我,我坚决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原因?”
“我爷说过:生不入官门。”
“扯!”高和掏出手机,“把你爷号码给我,我自己跟他说!”
“你得了吧,别说老爷子不用手机了,真要让他知道我现在搞成这样,他非得气吐血!完事还得追到学校,逼着让校方退头三年的学费,好去把他那颗老首乌再买回来!”
高和还想再说什么,外面传来了两下敲门声。
“进来!”高和兀自恼火。
门一开,林丹走了进来,“三七,有你一个快递。”
“快递?”
“快递?”
“快递?”
我、高和、猴子同时看向她。
林丹把一个快递封递到高和面前,“市内的,闪送。”
高和皱眉:“给我干什么?又不是给我的!”
可能是因为周冬冬的缘故,林丹的脸色也不大好看,直接把快递封递给我,又低声对高和说了两句就出去了。
我接过快递封,感觉沉甸甸的,用手一摸,心忽然莫名的猛一跳。
高和斜眼看着我,含糊道:“私人用品?小伙子火力这么壮吗?”
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缓缓道:“我想,你想知道的一些事,已经有人替我回答了。”
第四十章 同门
快递袋拆开翻转,一部屏幕碎裂的手机掉了出来,同时还掉出了十多封信。
高和神色一凛:“是周冬冬的手机!”
我问:“要不要先拿去检验?”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刚问了一句,手机碎了的屏幕突然亮了,并且响起了低沉不失优雅的铃声。
我和高和都看见,显示的来电人标注是——摄影师。
高和果断道:“接!免提!”
电话接通,里面立时传来一声“喂。”
“喂。”
“你叫什么名字?”对方是一名男子,听上去十分的年轻。
“三七。”我问:“你呢?”
“孙景。”
我下意识看向高和,我大致猜到快递封里是什么,但绝想不到,孙景会直接打了过来。
电话里忽然传来一阵笑声,不似想象中那般神经质,也不恶毒,反而让人觉得,这笑声是发自内心,发笑的人,本身十分的爽朗阳光。
我自然不会问对方“你笑什么”这样愚蠢的问题,就只是看着高和。
孙景渐渐止住笑声,说:“别紧张,我打给你,除了确认手机可以物归原主,还想跟你说两件事。”
我见高和并没有采取行动的意思,便道:“嗯,你说。”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和周冬冬、裴小凡她们再有接触了。”
对方竟又笑了:“我懂得分人的,裴小凡是个好女孩儿,阿姨也很不错,我本来就没打算伤害她们。”
“你觉得我会信吗?”
“噢,你是说撞车那次?”孙景淡淡道,“那次是针对你。童丽茹毕竟是我母亲,虽然——她自己不知道这点。你弄伤了她,我肯定要给你点教训。不好意思,害你破相了。”
“周冬冬还活着。”我觉得心口有些发堵。
孙景道:“我当时就在楼下,看到你救了她。我确实挺讨厌这个女人,抢了闺蜜的男朋友还到处显摆,什么玩意儿啊。
可我要说,我从来都没想杀人,你肯定还是不相信对不对?实际上,从头到尾,我真没杀人,对不对?
哦,不对,周冬冬算是个例外。不过,除了我个人十分讨厌她,针对她主要还有另一个原因。”
“你说。”
“那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了,哈哈……”孙景似乎很喜欢笑。
然而,此刻听到他的笑声,我却是一股怒意缓慢的升腾放大。
“三七是吧?”孙景笑道:“首先,我得说,很高兴认识你。然后,我也很庆幸,有你这么个同门师弟的陪伴。知道有你在,让我感觉心理平衡了不少。
呵呵,至少,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是和我一样孤独终身的命运。哦,师弟,别误会,我可不是幸灾乐祸。我是想说,有另一个人和自己的命运相同,就会不那么寂寞。我是真的很开心。”
“你什么意思?”我皱眉道,“什么同门师兄弟?”
“哦,忘了告诉你了。三年前……大概也和现在差不多天气吧。那时候我刚来到这个城市,遇到了一个奇怪的老头。他自称是算命先生,事实是,遇到他以后,我就连着经历了好几件怪异的事。”
孙景似是长吁了口气,“长话短说吧,总之,后来我拜了那老头为师,学了相术。如果你的师父,也叫杨武刀的话,那我们还不算师出同门?”
他忽然一改话锋道:“旁边的人听着,我早知道周冬冬不会那么早死,只是没想到,救了她的人,会是我师弟。呵,不过,我想经过这次的事,她活着,往后余生也不会太好了。这就够了。这次的事,结束了。”
高和怒形于色,终于忍不住想要开口,但对方说完‘结束’之后,已然把电话挂了。
猴子愕然了片刻,反应过来推了高和一把:“你傻了?怎么不行动?”
高和沉声道:“三七说要找手机的时候,我们的人就已经对周冬冬的电话做了追踪。”
他吐了口气,看着我道:“同门师兄弟?”
我又是震惊,又是疲惫,更有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
高和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有两个便衣赶来,各自戴上手套,对手机和所有信件进行检验。
最后得到的结论是,除了快递封上有几组指纹,就只有手机上有我的指纹。
病房临时改成了高和的办公室。
在两名法证的协助下,他先是将所有信笺按日期排序,然后逐一仔细阅览。
直至傍晚,高和才摘下手套,用力的捏着眼角。
他看向我道:“总共十二封信,全都是童丽茹写的。内容我刚才已经读出来了,你有什么看法?”
我摇摇头,指指嘴角,示意不能言语。
实际到了这个地步,在高和等专业人士面前,我实在是没有任何发言权了。
皮蛋忍不住说:“听上去,这好像全都是情书啊。”
“没错,童丽茹的文化水平不高,没什么华丽的措辞,可是每个字一笔一划,写的很端正,很认真。这表明,她很在意收信人。”高和转向我:“就像你之前想的……”
“是童向南猜的!”我立刻打断他。
或许在高和看来,我的这种逃避就好比掩耳盗铃。
但事实是,此刻我不光脑子乱,更有一种生活被打乱了的感觉。
而且,这种混乱似乎才只是刚刚开始。
我必须快刀斩乱麻,避免再泥足深陷下去。
高和说:“好,就像童向南所说,原来童丽茹真不知道孙景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和他发展……或者说是自以为和孙景是另一种关系。
童丽茹不但受过很重的情伤,而且精神还出过问题。这样的人,在遇到另一份感情的时候,会比任何人都珍惜。
与之相对,孙景或许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这当中的缘由可能有很多种,要么是记事以后听人说起过自己的身世,甚至是去偷偷看过童丽茹,但没有相认;
又或许……反正不管哪种原因。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和童丽茹真正的关系。
这样一来,他任凭另一种虚假关系的发展,那就有着明显的目的性了。”
第四十一章 天网恢恢
根据高和的分析,孙景未必就是精神病人。
但是,他对自己的家庭,和对童丽茹有着强烈的恨意。
或许是也曾经受过某些刺激,导致他对童丽茹的恨,已经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
红色的连衣裙、红色皮鞋、**十年代的妆容,这些都是童丽茹那个年代,新娘子的标准装扮。
也是童丽茹心目中所渴望的——最美好的时刻。
孙景就是利用这一点,给她画了张‘饼’。具体细节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影楼隐藏的布景,是其中之一。
孙景利用这张‘饼’,引诱童丽茹成为了连环凶杀案的凶手。
而他本人,在享受对童丽茹报复快感的同时,也在发泄着对某些人、或者说某些社会现象的不满。
皮蛋愤愤的说:“这人也太不是东西了,比变态还变态!”
猴子说:“最可怜的是童丽茹,到死都还渴望美好,却不知道给她‘画饼’的,是她的……”
高和说:“孙景和童丽茹的关系那么密切,也就意味着,孙景不光知道童丽茹的身份,还知道童向南的存在。”
他冲我一挑眉毛:“是不是可以这样想,孙景后来真没想要杀周冬冬和裴小凡?他和你一样具有一些特殊的能力……”
“我没有。”
“好好,换个说法,孙景拥有极高的智商,自从象鼻弄的事发生后,他就已经计算到,接下来整件事的走向。”
高和比划着说道:“我们按你提供的线索,在周冬冬家抓到的却是童向南。童丽茹亲自去给裴小凡送样片,其实是想对她母女俩下手。但是被你撞破,知道事情败露,为了保护孙景,最终选择了自杀。这两件事,其实都是孙景事先安排好的。目的是想要将整件事做一个终结。”
“高智商?也太高了点吧?你真以为拍电影啊?”猴子不以为然。
实际就连两个法证,也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皮蛋说道:“要是按你说的那样,那个孙景就不是高智商,而是有特异功能,能够预知未来!”
她这一说,高和跟猴子都同时用怪异的眼神看向我。
我无奈道:“别再异想天开了,事到如今,再说一些九不搭八的,只会添乱。”
“也是。”高和点了点头。
我想了想说:“高哥,还是得拜托你两件事。”
高和说:“行了,别再提了,学校那边我一直都没放弃。”
我和他对视:“还有,尸体失踪案的嫌疑人。”
高和说:“我会继续跟进。”
猴子忍不住说道:“我还是觉得这事邪性的厉害,一个案子的作案工具,我是说那条狗,居然会被另一起案子的案犯利用,难道孙景真有特异功能?”
我再次和高和对望,片刻,高和一言不发的拉开门,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见其余人也跟着离开,猴子问我:“这又怎么了?这就撤了?起码把我们安置一下啊。”
我苦笑:“安置个毛啊,这会儿老高指不定杀人的心都有了。”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高和再度走进来,脸胀的通红,本来就短的头发全都像刺猬一样立着,跟要扎人似的。
“你知道孙景这段时间在哪儿?”高和喘着粗气问我。
见我不吭声,他把一份报告单往床上一丢:“他一直就在这间医院!”
猴子拿起报告单看了看,“肋骨骨折?”
高和暴跳如雷:“他跟三七撞车那次,肋骨受了伤,当天就到这间医院进行住院治疗!更他妈荒诞的是,他的病房,就在六楼,在这间病房下头!“
一干人全都目瞪口呆,皮蛋娘俩更是不自禁的直打哆嗦。
我只能是苦笑,截至目前,除了那场车祸,也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实孙景是连环凶杀案的幕后主使。
高和或许对孙景可能出现的地方进行过排查,但那有相当的局限性,又怎么可能想到,凶手一直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我忽然想到,那天晚上,我模仿边小毛巡夜时的一个细节。
电梯停在六楼,外面没人,地面上却映出一个身影……
我不认为孙景能够逍遥法外,深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然而,无论如何,这件案子于我而言,已经算是落幕了。
皮蛋和周冬冬都得到了妥善的安排,我在第二天回到借住的地方,仍旧每天去猴子的诊所厮混。
嘴上的伤口终于痊愈,高和跟学校方面却仍然没有消息。
我给学校打了几次电话,校领导起先还算心平气和,后来就使出了踢皮球的‘绝招’,咬死了就要警方的证明……
眼看开学已经一个来月,我再也待不住了,决定去学校碰碰运气。
刚开车到校门口,远远的就见黎平冲我招手。
我叹了口气,这个猴子,到底还是通知黎平了。
本来还想着直接去找校领导,这下算是泡汤了。
黎平先是在车上劝了我一番,接着说哥几个有段时间不见,正好一起吃顿饭。
两人在校外的冷饮铺等到中午下课,蒙超风风火火的赶来,和他一起的,居然还有宿舍的另一个舍友——顾海涛。
顾海涛显得有些尴尬:“以前我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我跟你道歉了,对不起。”
我笑道:“你至于嘛,那有什么啊?”
顾海涛正色道:“至于。你上次救的可不只是我妹妹,是救了我全家。什么都别说了,我跟蒙牛下午没课,我做东,咱哥们儿今天喝个痛快。”
他都这么说了,谁也不好驳他面子。只不过,这小子可不像我跟蒙超那么大胆,敢在宿舍喝大酒,他生怕撞见教职工,硬是要我开车,在离学校稍远的地方找了家饭馆。
说实在的,顾海涛这人也不是坏种,可我跟蒙牛,就是和他处不来。
这不,说是不醉不归,他自己却只喝啤酒。
这家伙酒量也是真不行,一瓶半雪花下肚,就开始含含糊糊的说车轱辘话。
黎平没喝酒,到后来也是烦了,就说下午还有班,先回学校刷下存在,过会儿再开车来接我们。
“三七,以前全……全都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个屁给……给放了!”
“三……七,你这回救的可不光是婷婷……就是我妹,她……她叫顾婷,你挽救的是……一个家庭。”
我心里厌烦,却见他从兜里掏出个信封,“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给你发信息不回……发红包、转账,你全都不收。兄弟,我真没别的意思。”
他把信封硬塞到我怀里,“我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钱……不多,不是我一个人要给你,我爸妈临走的时候说了,你要不收下,我……我过年就不用回去了。所以,你一定得收下。你得知道,你救得不光是婷婷……就是我妹,你挽救的是一个家庭……”
蒙超被他逗乐了,弹了弹烟灰问:“多少啊?”
顾海涛大着舌头说:“就三千,三七,你必须收下,我爸妈临走前可说了……”
我实在懒得和他矫情,干脆就说,我这段时间手头的确不宽裕,这钱当是哥们儿救济,回头找到工作再还给他。
哪知道刚把信封揣起来,顾海涛眼睛突然就红了,鲜有的一仰脖喝掉整杯啤酒,打了个嗝,跟着竟趴在桌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第四十二章 失踪的爱人
“这怎么话说的?怎么还哭上了?”蒙超和我面面相觑。
我们都觉得奇怪,大一入学那会儿,同宿舍的四个人不是没一起喝过,顾海涛就是喝了酒爱说车轱辘话,酒量可还没这么差。
我摇了摇顾海涛的肩膀,“诶,涛哥,注意点形象,这可是在外头呢。男儿有泪不轻弹,咱先别哭,有什么伤心事,跟哥们儿说说?”
顾海涛抬起头,脸到脖子根都红透了,他抹了把眼泪,忽然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蒙超皱眉:“这可是真撒酒疯了啊!”
顾海涛摇摇头:“我没醉,就是觉得我真他妈特不是东西。”
他拉住我的手,红着眼说:“三七,我对不起你。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爸妈让我给你的,是五千,我给扣了两千……我知道我不是东西,可我也真是不得已。你们都知道,我跟你们俩还不一样,我……我有女朋友……”
我和蒙超恍然大悟,双双撇了撇嘴。
我刚一伸手掏兜,顾海涛就把我给按住了,激动道:
“别骂我了!我已经够不是人了!你要是敢把这钱退给我,我就得跳楼死去!”
我无奈,只得安慰他说:“涛哥,你想太多了。我们知道你有女朋友,这年头,干什么不得用钱,何况是这样的大事。你也别纠结了,这三千我收下了,那两千就当我跟蒙牛支援你、当是入股了!”
蒙超直翻白眼,小声对我说:“你小子还是那么损,人家女朋友,你入什么股?”
我已经没心情再吃喝,正想给黎平发微信,顾海涛忽然端起酒杯,对我和蒙超说:
“三七,蒙牛,咱是兄弟不?”
蒙超本是大开大合不会敷衍的人,可是见他一个大男人两眼通红的这么问,也只能含糊的说:“肯定是啊。”
“是就干了这杯!”
我和蒙超都把酒干了,我刚给黎平发完微信,却听顾海涛说:
“哥俩,帮我个忙行吗?”
我随口道:“你说。”
顾海涛认真起来:“小玉不见了,正好赶上周末,我想让你俩陪我去找她。”
我和蒙超双双皱眉。
小玉就是顾海涛口中的女朋友,大名叫什么我忘了,就知道她是临近职校的。
我和蒙超见过这女的一面,对她第一印象都不怎么好。不说姿色,就觉得她是那种特别能作妖的女的。
二十出头的年纪,打扮的妖里妖气,浑身衣服各种价格兑起来的,出门却硬拎着个‘驴’牌手包,打扮的花枝招展……这样的女孩儿,谁看了都不会有多好的印象。
我本来当场就想把这事推了,但实在架不住顾海涛再三央求。
我实在是后悔刚才接了他的钱,无奈之下,只好问他想怎么办。
顾海涛一听有门,立马来了精神,说他和小玉是在上周末失去联系的。
最后一次通电话,小玉说是要和同学一起去某度假村开轰趴(近几年流行的小型派对,大多是在租赁的别墅举行)。
那次以后,小玉就失去了音讯,电话打不通、微信也不回。
我和蒙超是都听出来了,这可不像是失踪,更像是‘玩失踪’。
顾海涛却是拍胸脯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只要哥俩跟我走一趟,所有费用我全包了!”
正好黎平赶到,我便敷衍着答应下来。
我只当顾海涛是没喝高也是一时气迷心窍,过后酒醒了,也就谁都不提了。
可是,没想到回到住处的第二天一早,他竟真的找上门了。
蒙超促狭的冲我眨眨眼:“赶紧的,收拾两件衣服,陪涛哥散心去。”
我没想到顾海涛真会来,还想说什么,他却一反常态,很认真的对我说:“三七,就当是陪我去玩两天。”
我暗暗摇头,最终还是一起出了门。
那个叫小玉的女孩儿,我本来就看不上眼。
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把一个同样没毕业的‘兽医’给甩了,是不需要理由的。
主要还是我接了顾海涛的三千块钱,退又没法退,又不好撕破脸,也只能随他了。
顾海涛说的度假山庄,其实是两个城市之间,山里的一处民居,更倾向农家乐。
时值秋初,车行驶在绿荫灿影的盘山道上,感受着流进车内的山风,我倒开始觉得这趟不虚此行。
我正一边开车,一边看风景,忽然间,随着一阵机械爆鸣,一辆白色的车影疾速从旁掠过。
“我靠!这趟可没白来啊!”蒙超夸张道。
我刚回过神:“怎么个情况?”
“开车的是个美女!”
“这你都能看见?”
“啧,必须的,白色牧马人,改过,开车的是个女的!”
我嗤笑:“女人开好车就是美女?”
蒙超不服:“开好车的不一定是美女,但车爆改过,开车的女的,就一定有性格。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笑道:“靠,是又怎么样?三个兽医,开个破捷达,你还想泡贵妇大小姐?”
一句话,车上三个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刚到目的地,蒙超就又兴奋起来:“哎哎,快看,刚才超咱的就是那辆车!”
我看了看他指的那辆白色越野,心思并不在上头,心里倒是挺感激顾海涛的。
刚入学那会儿还对所有事物充满新奇,后两年可就被现实全然扼制了活力,除了上课,就是打工。
得亏是顾海涛坚持,我才头一次领略到和北方截然不同的风景。
蒙超也很快被美好的景色转移了注意力,指着一处像是小瀑布般的山溪婉转处说:
“得亏是这会儿来,要是没人管,咱必须得下去玩玩水,说不定还能逮条大鱼上来呢。”
顾海涛就只是左顾右盼,好像真是来找人的样子。
看他的神态,我忽然冒出个念头——这小子,莫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度假村的消费价格倒不算贵,关键这里也多少有点偏,应该是那种本地人不会来,专靠旅游团营生的那种。
也可能是我们来的有点早,办完手续,直至到达饭厅,当中就没看见有别的客人。
进了饭厅,不光是我和蒙超,连顾海涛也是眼前一亮。
偌大个饭厅,十几张桌子,却只有一个桌上有人。
而这人,看背影,赫然是一个美女……
第四十三章 竹林山庄
那女人背对着门口,看不到脸,但近乎完美的身材比例,还是令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吃什么?”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兀的问道。
扭脸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问话的是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老头,虽然略微有点驼背,个子却仍是比我高了半头。
吓着我的,是他的脸。
五官扭曲,黑一圈、白一块、红一块,一边的眼角,三分之一黏连在一起,而且,这只眼睛一侧的额角,竟然凹下去拳头大的一块儿!
这哪还像是人脸,简直比鬼还可怕。
老头像是也发觉吓到人了,急着退后两步,有些讪然道:
“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想吃点什么。”
说着向上抬了抬手里的菜本。
看到他窘迫的样子,我有些歉然。
这老人当然不是鬼,只是受过严重的创伤,或许是被火烧过,才会导致这样可怖的外貌。
“我们……我们头一次来,先看看吧。”
蒙超的情况和我差不多,干咽了口唾沫,接过了菜本。
我也没兴致看美女了,就近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了。
蒙超用胳膊肘捅了捅我,朝着一边努了努嘴。
我这才发现,顾海涛竟还盯着那美女的背影。
我本来以为他是色心不敛,但很快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总之,男人看美女的眼神绝不是他现在这样。
我更加觉得他不对劲。
就说刚才那个毁了容的老头,蒙超算是胆子够大了,也还被吓得不轻。
顾海涛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好像没看到老头一样。
“诶,吃什么啊?”我拍了拍他。
他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转过头来,神情有点恍然。
“吃什么?”我又问了一遍。
他这才反应过来:“你们随便点,想吃什么点什么,所有费用我包了。”
我和蒙超对望一眼,彼此都皱了皱眉。
“既来之,则安之。”蒙超闷哼一声,点了几个特色菜,和一斤山里自酿的小烧。
顾海涛摆弄了一会儿手机,居然又抬头去看那女人。
我心说:你真是来找女朋友的,不过貌似不是找原先那个。
心里这么想,却也下意识的看向那女的。
“嘶……”
再次看到那女人,我的头发根都竖起来了。
那女的仍旧面对着窗户,背对着这边,上身挺得笔直,像是在自斟自饮。
然而,就在我看向她的时候,她的上半身……是整个身子都没动,头却蓦地转了过来。
我看的清清楚楚,她的脖子至少转了一百八十度,脑袋跟后背整个反过来了!
最骇人的,还是她的脸。
要单纯是背影杀手,哪怕是和毁容老头一样丑,我都不至于被吓成这样。
关键,那根本就不是人脸!
嘴和鼻子尖耸,一脸茸毛……
这哪是人,分明就是一张狐狸脸……又像是某种啮齿动物的脸。
“哎,我说,你俩有完没完了?”蒙超推了我一把。
我醒过神,再仔细看,就只看到那美女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朝着这边的就只一头瀑布般的秀发。
我暗暗摇头:绝对是看花眼了。
酒菜还是那个老头端上来的,我试着和他聊了几句,得知他是本家的亲戚,临近的人家,都喊他老付或者付叔、付伯。
这里实际就是农家乐,因为相对偏僻,主要还是做团体的营生。
店里没专门的服务员,忙活的时候,就本家的几个亲戚女眷过来帮忙。
平常没有团队生意,就只有付伯充当饭厅招待。
这顿饭充满了乡土风味,我和蒙超都大快朵颐。
顾海涛就一直心不在焉,他没再看美女,却不时的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人似的。
蒙超几次忍不住想问他,都被我给拦下了。
饭后回到房间,蒙超一进门就开始抱怨:
“我真看不惯顾海涛这小子,说是让咱来帮忙找他女朋友,到了这儿,他自己反倒不提了。你说,他是不是就单纯找个借口,请你来玩儿的啊?要是那样也还说得过去,起码知道感恩,算是条汉子。”
我摇头:“他不提,咱们就不问。来都来了,只当是散心。不是一路人,真玩不到一块儿去。回去我把那三千找辙还了,咱以后跟他少来往就是了。”
蒙超一屁股坐在床上,拍着大腿长吁短叹:“还以为他会替咱‘安排安排’呢,现在得了,咱俩一个标间!那铁定没戏了!他倒好,自己一个屋。哎,你说说,他会不会自己找‘节目’?要我说,他这会儿指不定已经去勾搭刚才那个美女了。
不是我说,我可瞧见了,那女的可够能喝的,咱俩才喝了一斤,她一个人至少喝了斤半。一般女的,哪有那么好的酒量?年纪轻轻的,一个女的,怎么能开那么贵的车呢,那要不就是上头有爹,要么就是‘上头’有人。”
“呵,你觉得开那样车的人,能看得上顾海涛吗?”
“哎,这就是你笨了。”蒙超眉飞色舞道:“我刚才说的是两种可能,实际还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那美女是专门‘做买卖的’!
现在的人,脑子可是灵活的很。这里偏是偏了点,可现在不是有好多有钱人都喜欢玩儿返璞归真嘛,保不齐隔三差五就跑这儿来体验田园生活来了。
就那女的……我是没看见脸哈,咱就说她那身材……二十一,你凭良心说,够超模级别了吧?但凡有五分姿色,绝对都能接到‘单’。摊上个又有钱又空虚寂寞冷的叔叔大爷,也就一个晚上,人家挣得都比你在川菜馆一年挣得多!”
“过分了啊。”
我瞪了他一眼,起身抻了抻胳膊,“你困不困?不困的话,出去溜达溜达。”
“困什么啊,走!”蒙超说着就想站起来。
可是才一起身,头就猛地往旁边一歪,跟着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
我“扑哧”乐了,“玩儿出火了吧?”
我看得真真的,听得切切实实。
他就像是被人猛地扇了一巴掌,硬给呼到了床上。
更要命的是,头顶撞到了床头,“砰”一声,可是撞得不轻。
第四十四章 时辰到
蒙超长得五大三粗,像个屠夫,骨子里却是小孩儿心性,喜欢玩笑。
记得有一次,走着走着,他忽然抽筋起来,倒在绿化带里口吐白沫。
我吓得赶紧打给黎平,可电话还没拨出去,他就诈尸似的,一下坐了起来,边擦口水边奚落我:
“亏你还是学医的,就不能先抢救一下?”
之后告诉我说,这在国外,叫做行为艺术,是能够测试人性的。还调侃我,说我没艺术细胞。
因为有过这档子事,这次见他‘无缘无故’栽倒,还撞了脑瓜子,我非但不担心,还有些幸灾乐祸。
“哎,差不多得了,还装,你头不疼啊?”我笑着过去推他。
他却没反应。
见他脸红通通的,还打起了鼾,我鼻子差点气歪。
“瞧你这点起子!”
我照着他屁股上狠狠抽了一巴掌,手都震疼了,他还是没反应。
“行啦,你就睡吧。”我笑着摇头。实际刚才喝的酒,后劲是挺大的。
蒙超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那种人,喝得猛了,被放倒也不稀罕。
我喝得恰到好处,便不再管他,独自出了门。
顾海涛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一个人也不愿干旁的,就只来到外面的山溪旁。
回头看了一眼度假村院门上‘竹林山庄’的招牌,再看对岸竹林摇曳,心道这名字是俗了点,但是真应景。
出来前恰巧遇到付伯,我特意问他,能不能到溪中戏水。
付伯笑着说:当然能,只要别全光着就行。
眼看山溪奔流,清澈见底,我哪还忍得住。见周围没人,三两下扒了衣服,下到了水中。
天气本就闷热,又喝了酒,心火旺盛。
下到冰凉的溪流中,浑身立时说不出的舒坦。
山溪不深,我索性把自己放平,闭上眼任凭溪水冲刷。
许是太惬意了,不多久,就有些昏昏欲睡。
但就在这个时候,我迷迷糊糊的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觉得像是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我。
我以为是路过的山民,觉得这么四仰八叉的不雅观,赶紧睁开眼,撑着坐了起来。
四下看看,四周却并没有人。
我忽然觉得天色有点暗,抬头一看,天竟黑得像是锅底一样。
我有点发懵,我们来的早,吃完中饭也不过才刚十二点多。
怎么这么快天就黑了?
难道我刚才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山风吹过,感受到风凉,我很快回过味来。
根本不是天黑了,是阴天了。
到南方求学,最让我难接受的就是这里的气候。
来的时候明明响晴薄日,说阴就阴下来了。
看样子,又要下大雨了。
这会儿我酒醒了不少,但一个人再怎么也没意思,就想上岸回去。
刚想站起来,无意间一低头,就见水面上倒映出一个人影!
我连忙抬起头,岸上根本没人。
低眼再看,水里的倒影却真真切切!
水面并不宁静,可我还是看出,那是个女人。
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貌似就是之前在饭厅见到的美女!
反复验证多次,周围确实没人,但水中的倒影却一直存在,而且,水波荡动间,好像还在直勾勾的看着我!
想起在饭厅里见到‘美女转头’时的情形,我心里有点发毛。
我到底是在乡下长大的,有些事说不上尽信,但是听人说的多了,说完全不相信也不可能。
再次看向水中的倒影,那女人的脸模糊不清,但可以肯定,她一直都在看我。
而且,眼神似乎很不怀好意。
这让我不禁想到,也不知是谁跟我讲过的,水鬼找替身的传说。
这山溪就算是大雨过后暴涨,深度也不会超过一米多,应该不能把成年人淹死。
可是……可是难保……
我越琢磨越瘆得慌,胳膊腿上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最后我一咬牙,斜眼望着那倒影低声说:“别惹我,不然没好果子吃!”
说完,我就赶紧上了岸。
刚把裤衩和鞋套上,忽然就听见一阵“呜哩哇~呜哩哇~”刺耳的声音。
这回我着实吓了一跳,捂住耳朵,顺着声音看去,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我看到溪流上游,居然飘来了一条船!
按说这山溪宽不过三米,水深更不适合行船。
但这艘船全长最多也就一米,所以行驶在水面上,竟无违和感。
这绝不是模型,更不是小孩子的玩具,虽然小,却是全然用实木打造,而且雕梁画栋,古朴中透着奢华的画舫楼船。
最让人感觉诡异森然的,是这艘迷你版楼船的甲板上,赫然站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穿着一样的黄色裤褂,最多也就二十公分高,有鼻子有眼,和真人一样。
一个手里捧着唢呐,另一个提着面铜锣。关键捧唢呐的小人儿,还正捧着唢呐鼓着腮帮子吹呢!
我一时间看傻眼了,愣在原地忘记了做任何反应。
“呜哩哇~呜哩哇~”
伴随唢呐声,楼船很快来到了跟前,居然在略显湍急的溪水中打了个旋,停了下来。
这时我看的更清楚,甲板上那两个人,就和真人一模一样。不光有动作,还有表情!
而且,近距离看起来,楼船的船舱里透着亮光,里头竟还有人影晃动。
唢呐声骤然停顿,甲板上的两个黄衣小人,同时扭脸向我看了过来。
我狠吸了口气,下意识的挺直了腰。
我倒是想脚底抹油的,可腿肚子直打哆嗦,根本就跑不动。
既然跑不了,那就跟它们硬杠呗,甭管它们是什么,反正我笃信爷说过的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我心想,就这么对峙也不是办法,有什么话不如敞开了说。
刚想开口,两个黄衣小人却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然后双双把目光转向了对岸。
我看得清清楚楚,对岸绝对没有人。
但是,水里头那个美女的倒影仍然在,而且,就映在船头下方!
黄衣小人再次对望,同时一点头。
紧跟着,提铜锣的那个,扬起锣槌,敲了一下。
他们人小,锣更小。
那铜锣最多也就跟个砸平的啤酒瓶盖差不多,可是发出的动静,就跟真的大铜锣毫无区别。
“咣……”
锣声未落,小人突然抬手,手中锣槌向着水中一指,尖着嗓子喊道:
“时辰到~跟我走吧!”
第四十五章 替身(上)
“咣~”
“咣~”
锣声连响了三下,船头的黄衣小人也连喊了三声。
下一秒钟,我彻底被惊呆了。
只见那水中的倒影,竟然从水里冒了出来,浑身湿漉漉的,迈腿就要上船。
那楼船看起来宏伟,其实很小。
女人的身量却是比一般的女性还要高一点。
我竟有点替黄衣小人担心,怕他们的船被踩翻。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那女的一只脚刚一踏上船头,身体就快速的缩小,变得跟黄衣小人一般大。
更让我瞠目结舌的是,女人登上楼船的同时,船舱里居然走出一个,身穿大红喜服,头上顶着红盖头,像是古代新娘子似的小人。
这小新娘发出一声尖利的怪笑,笑声中,和那现代美女擦肩而过,竟是朝着岸上迈去。
才一上岸,立刻消失了踪影。
与此同时,唢呐声再度响起。
那诡异的楼船竟逆流而上,很快也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看傻了眼,只觉浑身每个汗毛孔都直往外冒凉气。
刚才的一幕,分明是在进行一场替换的仪式!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对岸传来。
我心一提,顺着声音看去,就见及膝深的草丛里,站起一个女人。
白色的t恤,浅蓝色的牛仔裤,虽然背对着这边,但明显就是饭厅里见过的那个美女。
美女发出一阵怪笑,和方才的小新娘如出一辙。
笑声中,缓缓朝着山上走去。
“真是水鬼找替身!”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和那女人素不相识,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对岸,但见她被拉了替身,多少觉得有些可惜。
可我不是和尚道士,就只是个普通人,尚有自知之明,可没勇气去试图改变一些事。
所以,立时就决定,赶紧回去!
但就在我刚要往回走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件令人恼火万分的事
——我的手机不见了!
“我去!该不会是被那个妞给顺走了吧?”
她跑这儿来,原本是想顺手牵羊,偷东西的?
结果不知道怎么,许是撞邪也好,被水呛死也罢,正巧被水鬼拉了替身……
我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心说:真要是这样,你可死的不冤。
“哎哎哎!你小子不厚道,出来玩,怎么也不喊我一声?”蒙超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我心里正不忿,便道:“你来的正好,跟我去办点事!”
“干嘛去?”
“我手机让人给偷了!”
蒙超勃然大怒:“谁这么大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别废话,跟我走!”
我不是那种舍命不舍财的主,但就眼下的境况,丢了手机无异是雪上加霜。
因为刚才的情形实在太诡秘,这时再想,也分不清是真实看见,还是酒后出现幻觉。
总之,不管怎么,拿老子的东西就不行。
两人蹚到对岸,依稀还能看到,那女人的背影。
蒙超本来还晕晕乎乎的,一下就来了精神:“诶,是那个美女啊!”
他可劲一拍我肩膀:“你小子,是真丢了手机,还是居心不良啊?”
“别扯淡,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手机真没了!”
蒙超愣了愣,“你确定是她拿的?”
“这周围除了她,一直就没旁人,难道是你拿的?”
蒙超立马横眉立眼,扯着嗓子大喊:“美女!你已经暴露了!东西留下,我们就不追究!”
那女人充耳未闻,依旧不紧不慢的往山上走。
“嘿哟,不识时务啊!那就别怪咱爷们儿不客气了!”
蒙超牛脾气上来,撒丫子就撵。
我跟在后头跑了一阵,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漫山竹林经历了一夏天的雨水浸淋,地面湿滑不已,我和蒙超算是下盘扎实了,也还摔了几跤。
那女的在上坡路上行走,竟是如履平地。
她速度倒是不快,看上去像是信步闲游,可无论我和蒙超怎么奋足急追,始终和她隔着近二十米的距离。
我忍不住拉了蒙超一把,犹豫了一下,把之前看到的情形对他说了。
他听后愣了愣,指着我鼻子笑骂:“你丫肯定喝海了,手机指不定丢哪儿了,现在就是找借口图谋不轨。”
“别鬼扯,我说的是真的!”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经开始画魂儿。
对方只不过是女流之辈,山中行路,哪有两个大男人都追不上的道理?
左右是追不上,我干脆拉着蒙超放慢了脚步。
沿路追来,地上有着明显的脚印。
这说明对方就是个人。
既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是人就有停下来的时候,还怕追不上你?
蒙超大概是睡醒后酒劲过了,一慢下来,就跟我说起了,他曾‘亲身经历’过的,一件水鬼拉替身的事。
同是北方人,他小时候,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就和他姥相依为命,是典型的‘留守儿童’。
那年他初二,暑假闲得无聊,就跟他姥说,去镇上的表哥家玩两天。
到了以后才知道,表哥前两天出门去了,只剩表嫂带着刚五岁的儿子在家。
他年纪还小,也没什么好避讳,当天来不能当天回去啊?所以就打算先住一个晚上。
蒙超性子野,那个年纪的他是决计不肯好好在家待着的。
中午吃完饭,下午便直奔镇上的一家录像厅。
早些年,录像厅在二三线城市是一种很普遍的存在。
再后来没落下来,只在乡镇流行。
播放的是vcd,至于内容就不用多说了。一屋子几十个老少爷们儿——就算没去过的人,也能想象播放的是哪种类型的片子。
蒙超来镇上,就是奔这个来的。
花两块钱买了张票,一待就是一下午。
等傍黑清场,他出来的时候,就像是刚被蒸过一样,浑身都往外冒热气。
回到家,嘴碎的表嫂没少数落他。
而他,则是俩眼睛时不时往表嫂身上的某些部位瞄。
(说到这里,蒙超再三声明,他跟表哥关系不错,但不喜欢表嫂,因为那女人太是非、太市侩。他绝不至于办丧德败行的事,就存粹是少年人的本能‘好奇’。)
吃过晚饭,表嫂让他跟自己一起去赶夜市。
蒙超本就好热闹,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夜市是开在沿护城河的一条小街,虽然卖得都是些廉价货,他表嫂到了地方,还是和那些沉迷于逛商场的城里女人一样——‘放飞自我’了。
蒙超跟她不同兴趣,索性带着小外甥分开逛。
等逛的差不多了,才在一个小摊前找到了表嫂。
那时候,头一眼看见表嫂,他就觉得不对劲。
不光是表嫂不对劲,他自己更不对劲。
具体表现在——他看到表嫂当时的模样后,比从录像厅出来的时候,脸还要火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