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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况疯子     虚妄之证txt下载     虚妄之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七章 苏式面馆

    挂了电话,皮蛋急着问我:“安欣好像出事了,打给高哥吧?”

    “我觉得暂时不用。”我摇摇头。

    打给我的是安欣的号码,但通话的内容,绝对很意外。

    听上去,很像是安欣被绑架了似的。

    其实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听那陌生男人多说几句,我脑子里居然有了一个莫名的想法——他不是坏人,而像是一个才流落到陌生所在,举目无亲,急于寻求帮助的人。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很笃定。

    “我陪你一起去。”皮蛋边穿衣服边说。

    “不行,你今天必须得陪妈去医院做检查。”

    “三七!”皮蛋双手猛一拍床,“你觉不觉得,你越来越霸道,越来越自以为是了?你不是没听见电话那头……”

    “嘘!”我说,“我霸道的话,就不会女人打电话进来,就按免提给你听了。别人不知道我是什么情况,你知道的对不对?”

    见她兀自瞪着我,我叹了口气,“我坚持今天送妈去医院检查,是因为……”

    “别说了!”皮蛋捂住我的嘴,“那你带上猴哥,算了,还是带二胖,他比猴哥能打。还有,打给蒙牛,让他也过去!”

    “行,听你的。”

    下到楼下,没见到爷,就见二胖正捧着一碗豆腐脑顺着边儿吸溜。

    “呃……三子!”

    二胖放下碗,“药爷一早就跟三阿婆出去遛弯儿了。他临走给……给了我这个。”

    见他拿出一张喜帖似的红色卡纸,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随手接过来翻看一眼,还给他,说道:

    “你先收好。别喝豆腐脑了,跟我一块儿出去吃焖肉面去。”

    “焖肉面?炖肉啊?”

    “不是一个概念,有点像白肉,厚片儿的……去了就知道了。”

    ……

    学校附近的这家面馆儿,以前是我经常来打牙祭的所在。

    有段时间没来,还真有点馋得慌。

    锁了车,急不可耐的进了门,转眼间,看到一个桌上的女孩儿向我招手,再看看她对面回头往这边看的男子,我胃口瞬间骤减。

    “诶呀!你好久没来了呀!”老板娘笑着冲我招呼,“今朝吃啥?”

    “老板娘侬越来越漂亮了嘛。”我呲呲牙,“带朋友来的,两碗焖肉面,两块焖肉,再多加一块大排!”

    “侬个肉祖宗噢!”老板娘作势戳我脑壳。

    我和二胖走到安欣那一桌,男的起身,低声问道:“你们……谁是三七?”

    “老子就是!”二胖瞪着眼,一下把他推回椅子里。

    “咣啷”一声响,引来了老板娘诧异的目光。

    我忙拉住二胖,小声问他:“是不是我媳妇儿给你发信息了?”

    “昂,她说你是来跟人打架的,可能还要动刀动枪呢!我带家伙了……”二胖说着,从袖子里甩出一根擀面杖。

    “我……”

    我赶紧拉他坐下,顺手把擀面杖夺了下来。

    把擀面杖往桌上一丢,我坐在安欣旁边,一言不发的盯着对面的男子。

    在电话里,我听到的男人声音很陌生。

    可是现实中,面前这家伙,很熟悉。

    早上第一个打给我的,就是他,所以我才挂了。

    我的眼神绝对不友善,换做往常,以对方的性格,早该怂了。

    但是这次,他居然没有回避我的目光。

    和我对视半晌后,他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双手递到我面前。

    我瞟了一眼,那是一本学生证和一张身份证。

    我没再搭理他,转向安欣问道:“怎么回事?”

    安欣斜眼睨着我说:“早上没课,我想多晨跑一会儿。路边遇到他,他向我借电话……”

    我看向男人,他已经把学生证和身份证都放在了我面前。

    “是我打给你的。你不接,我就想到借别人的手机试试……”

    不等他说完,我把两张证件丢了回去,“涛哥,您今天又唱哪一出啊?你觉得咱们现在还有话说吗?”

    我看到这孙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哪用看证件,就特么这张脸,我看了三年,膈应了三年。

    他特么就是顾海涛!

    顾海涛靠进椅子里,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道:“我该从哪儿说起呢?”

    我瞪了他一眼,又问安欣:“后来怎么样?”

    “我看他居然打给你,说话还那样……我以为他是你仇家,就那什么……可是后来……”

    顾海涛蓦地抬高声音,打断她,对我说道:

    “你是三七!你认识我,而且,很讨厌我?但是我告诉你,我和你……换个说法,你或许以为你和我很熟,但是,我,是第一次见你。”

    我本来压着火,但是听到他这一大声说话,顿时就愣了。

    这声音和电话里的男声一模一样,可我对顾海涛很熟悉,虽然说有段时间没见面了,他的声音不至于变成这样啊。

    而且很明显的,他这并不是因为病变导致的变化,而是……发出的声音,和他的实际年龄压根就不符合!

    顾海涛望着我,眼神微微闪动,似乎是在观察我的面部表情。

    很快,他就又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开始我们的话题了。”

    他拿出手机,和我丢还给他的证件放在一起,“我刚才一直在用这手机打电话。现在我知道,我叫顾海涛,是农大动物医学系的学生。再有不到一个月就可以毕业了。

    我的父亲叫顾xx,母亲叫栾xx,还有个妹妹叫顾婷婷。我的银行卡里前天才新转进来两千六百块钱,是我所谓母亲打给我的生活费。卡内剩余总共是三千零八块九毛。”

    他拿起手机,侧过身,将正面对准自己的脸。

    手机屏幕一亮,他立刻把手机放到了我面前,“我的脸可以解锁这部手机!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我是顾海涛。可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不是顾海涛!”

    “真特么乱呢!”二胖看向我,“这孙子有病吧?”

    “嘴巴放干净点!”

    顾海涛脸猛地一沉,指着二胖说:“我找你们只是要你们帮忙做事,不是让你们来气我的!另外,以我的真实年纪,做你劳资都富裕!”

第四百零八章 诡变

    “你是谁老子?”二胖把擀面杖抄了起来。

    顾海涛霍然起身,反手抄起了椅子。

    “要打外边打去!”老板娘把面端了过来。

    我让二胖坐下,笑着对老板娘说抱歉。

    顾海涛也坐了下来。

    我心说这小子是真中邪了,他以前也就是嘴把式,哪敢像今天这样真拉开架势跟人干。

    我和二胖稀里呼噜吃完了面,我抹抹嘴,掏出烟盒抖出两根,递到顾海涛面前。

    他摇摇头。

    我淡淡一笑,刚把烟收回来,却见他从兜里摸出一包华子,抽出两根分别在我和二胖面前丢了一根,自己也点了一根,皱着眉头狠抽了一口。

    “现在可以说说,你是怎么回事了。”

    我是真觉出不对劲了,顾海涛从来不抽烟,而且也不会抽烟。

    顾海涛点了点头,却又猛抽了几口,把只抽了半截的烟摁灭。

    他望着我说:“今天早上起来,我发现身边多了个小姑娘。年纪比她大点有限。”

    见他指向安欣,我不禁皱眉。

    他的洞察力很敏锐,立刻道:“从头说,你更容易听明白。”

    我说:“继续。”

    他道:“我问那女孩儿是谁,她却跟我吵,说我甜言蜜语哄骗她,刚过了一晚就不认账了。我有起床气,脑子还很乱,想也没想,找到钱包,掏出钱丢给她,让她赶紧走。结果,她给了我一巴掌。”

    “噗!”

    我没忍住笑,“给你一巴掌算便宜你了。不过我现在相信,你真的出问题了。”

    顾海涛是雁过拔毛的主,我住宿舍那会儿,亲眼见过他跟女朋友约会回来,拿小本子记当天的花费。

    顾海涛又再点了根烟,边抽边皱着眉头说:“等我清醒点,才发现自己是在一家小旅馆里。同时发现,钱包不是我的。”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我说道:“我以为我精神状况出了问题,就想先冲个澡。这时我看到,镜子里的,是一个陌生人。我意识到不对劲后,找到并翻看了所有能确认身份的东西,又利用手机,联络里面标注亲密的号码。最终证实,我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个人,叫顾海涛。”

    “变成了另一个人?我看你是玄幻小说看多了吧!”

    二胖嗤之以鼻,同时招手让老板娘再下一碗面。

    我问顾海涛:“你说你不是顾海涛?那你是谁?”

    他把抽了一半的烟掐灭,紧跟着又点了一根,烟雾中,苦恼道:“问题就在这儿,我想不起来我本来是谁!”

    “继续。”我说。

    “离开旅馆,我给你打电话,你不肯接。”

    他指了指安欣,“刚好这个女孩儿路过,我就借她的手机打给你。”

    “你为什么想到给我打电话?而且,借别人的手机也要打给我?”

    顾海涛的手机里肯定有我的号码,但如果事实真像眼前的他说的一样,几十个号码中,他没有非得打给我的理由。

    顾海涛眉心拧成了疙瘩,反问我:“你相不相信我刚才说的?”

    见我不语,他叹了口气,“你肯定不信,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问我为什么打给你,说出来更离奇。离奇到,我都怀疑我是在做梦。

    我打给你,是因为,在我的记忆当中,曾经遇到过一个老先生。我当时请他吃了一顿生煎包,他就说不能白得人恩惠,一定要报答我。他当时对我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就打给这个号码……’”

    顾海涛报出个手机号,不等我开口,就拿起自己的手机:“我打给你的时候,是直接拨的号码,并不知道你跟顾海涛,还有这个小姑娘认识。你的名字和号码都是那个老先生给我的,176-xxx-37201。三七二十一,这很难让人记不住。”

    我笑笑,问道:“你不觉得,你的话前后矛盾吗?”

    顾海涛说道:“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我真忘了自己是谁,可脑子里还保留了一些过去的记忆。那个老先生,和你的名字、电话号码,就是其中一部分。还有,我肯定不是精神出了问题,我不是顾海涛!”

    “你是什么时候遇到那个老先生的?”我问。

    顾海涛说道:“去年的农历四月八号。”

    “记得这么清楚?”

    “是,那是我太太的忌日。”他身子忽然一震。

    我翻看了一下手机,“这么说,后天……”

    话说一半,顾海涛猛然站起身,绕过桌子,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你想干啥?”二胖起身瞪着他。

    “帮我……帮我!”顾海涛呼吸急促道。

    我感觉到他全身都在颤抖,扫了一眼他抓着我的手,“先松手。”

    他像是完全没听见我说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我一皱眉,打开他伸过来的手,同时在他抓着我的手腕麻骨上弹了一下。

    他低呼一声,退后两步,惶然的看了我一阵,像是反应了过来,急着说道: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对不起!”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我冷冷道。

    我已经有些相信,他的确发生了一些很不寻常的事,可我实在看不惯顾海涛的嘴脸。

    顾海涛连咽了两口唾沫,对着我说道:

    “别怪我,我现在真的很激动!一年前……那老先生说我会变成另一个人。我当时觉得很荒诞,我以为他不过是想骗点钱,我给他钱,他却不要。可是……可是他所说的,现在应验了,不是吗?既然真的有预言这回事,那我……那我真的就要再见到巧梅了!”

    他说着,又想伸手来抓我,但很快反应过来,左右看看,朝着柜台的方向叫道:

    “老板娘,给我酒!”

    老板娘早就在留意这边了,看了我一眼,见我点头,才问:“要什么酒啊?”

    顾海涛大声道:“当然是茅台!”

    老板娘翻了个大白眼,没搭理他。

    我不禁嗤笑,“拿瓶小二就行了!”

    这就是家小面馆儿,最好的酒也不过几十块,哪儿来的茅台。

    再说我很清楚顾海涛的酒量,二两高度白酒顶头了,再多就得我们把他抬出去。

    出乎意料,顾海涛竟一口气喝光了整瓶二两装的二锅头,面色不改,却是两眼发红的盯着我说:

    “我想起来了,二十一年前,我还遇到过一个老先生,那时他对我说,我和巧梅夫妻缘分未尽,我还会再见到巧梅!”

第四百零九章 有仇报仇

    顾海涛越发激动,竟又向老板娘要酒。

    我这时也已经发觉,他不光是声音和原先的顾海涛不一样,而且习惯也大不相同。

    就好比顾海涛从来不抽烟,现在却几乎是烟不离手。

    而且,我还留意到,他每根烟就只抽五口。就算是喝了酒,也还是这样。

    如果不是多年的老烟鬼,绝不会有这样的规律习惯。

    还有……

    看到床上躺着个陌生女人,第一反应是给钱;

    抽华子抽的如此浪费;

    张嘴就要喝茅台……

    别说顾海涛只是家境殷实点,就是他故意装13,那种神态气势也是装不出来的。

    老板娘把两瓶小二放在桌上,半开玩笑的对我说:

    “他要喝趴下了,你们可得负责把他抬出去啊。”

    “放心吧,喝再多我也能自己‘死’外边去!”

    顾海涛兴奋的说了一句,拿起一瓶小二,使劲摇晃了几下,拧开盖子,竟又是一气喝干。

    我心说不是常喝酒的人,哪懂得这么做。二两酒一口闷,又哪是顾海涛能做到的。

    我不得不承认——面前的这人,绝不是顾海涛!

    我不禁又再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顾海涛摇头间,已经拧开了第三瓶小二。

    一直没说话的安欣忽然问道:“巧梅是谁?”

    顾海涛立刻道:“是我太太!”

    “她全名是?”安欣又问。

    “季巧梅!”

    我趁两人一问一答,快速的想了想,问道:

    “一年前你遇到的那位老先生长什么样?”

    “他长得……”

    顾海涛的语速很快。这是兴奋到难以抑制的自然表现。

    听他开始形容那老先生的长相,我心里就直画魂儿。等到他说出‘蒜头鼻’的时候,我稍觉释然的同时,更有种怪异无比的感觉。

    他的酒量真的很好,而且表达能力也很强。只简单几句,我面前就浮现出一个老人的形象——杨武刀!

    我正想再问他,二十一年前他见到另一位‘预言者’的情形时,却见他将喝干的酒瓶重重的顿在桌上,站起身就往外走。

    我反应过来,呻吟一声:“大意了……”

    结完帐,跑出去的时候,顾海涛已经扶着树吐的不行了。

    我心说完球了!

    我相信他是另外一个人,和顾海涛有着全然不同的习惯。

    可我忘了,这身体是顾海涛的!

    一个人对酒精的反应,只有小部分是取决于情绪,身体的吸收能力那是难以改变的。

    二两的酒量,现如今喝了六两,那特么还不‘躺尸’啊?

    又再出乎意料的是,等到顾海涛吐到只剩酸水的时候,居然直起身走到了我面前。

    他的身体有些摇晃,但话却说的很清楚:

    “一年前那位老先生的预言变成了现实。这让我想起了二十一年前,另一个人曾经做出的预言。我现在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玄学高人!相信预言成真……”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有些许迷惑,不是喝多的那种迷糊,而是陷入思考时那种自然流露的深入感。

    片刻,他向我问道:“你相不相信轮回转世?”

    我点点头。

    他也跟着点了点头,随即朝我的右手指了指,“你有电话进来。”

    我这才感觉出手机的震动,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童向南的声音:

    “三七,有空吗?有空来一趟呗?我早上起来,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不是针对你的,是针对你那几个‘好朋友’。我想再跟他们聊聊。”

    “好嘞!”我看看时间,“一起吃午饭吧。你不用准备,我带过去,咱们中午吃面。”

    挂了电话,顾海涛很是小心翼翼的问我:

    “你……约了人吃饭?那我什么时候能再找你?”

    我和他对视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这让我不自禁的笑出了声。

    我说:“约了我舅舅。一起吧!你们先上车。”

    我把钥匙交给二胖,回过头看向安欣。

    “早上我可真吓一跳!”安欣夸张的在脑门上轻轻抹了一下,微笑道:“你本来就是怪人,遇到怪事不觉得稀罕。我可是少见多怪了。还以为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他要利用我引你来,然后‘咔嚓’你呢!”

    我说:“中午还吃面,要不要一起?”

    “不要,下午还有课呢!”安欣笑着摇摇头,“没我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对了,这事儿真挺稀奇的,有结果的话,别忘了跟我说说。”

    看着一身运动装的安欣,迈着轻快的步伐朝学校的方向走去,我发自内心的露出了笑容。

    我没有向皮蛋隐瞒我和安欣之间的事。

    但在送安欣入学的时候,我对皮蛋说过:生活的经历是最能改变人的。

    如今的安欣,印证了这句话。

    充实的校园生活、和诸多同龄人的接触,已经让她对当初‘某叔叔’的‘预言’不再执着了……

    “叮咚!”

    门一开,童向南就是一愣,偏着头看了看二胖背着的家伙,问:“这是……”

    “送给你的礼物!”我笑着示意二胖把人背进去,“撂沙发上就行了!”

    看着二胖把人背进屋,童向南托了托眼镜,狠劲挤了挤眼,问我:“这是谁啊?”

    “舅,新课题!有了他,短时间内,你应该不会再愿意搭理我了!”

    搭着童向南的肩膀进屋,坐下后,我把从今天早上开始,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你说……他不是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童向南看着长沙发里呼呼酣睡的家伙发怔。

    “我个人肯定是这样。可是身体还是原来的身体,改变的就只是那什么……”

    我点了点自己的脑壳,又指指沙发上的顾海涛,“还是喝多了,身体很诚实,一路清醒,到小区门口是真撑不住了,就成这样了。”

    童向南看向我:“你想让我替他催眠?弄清楚现在主导他的意识,究竟属于什么人?”

    我说:“舅,别说这么专业。就催眠他,问他姓什么叫什么,之前是干什么的。”

    童向南靠进沙发,摸了摸鼻子,斜睨我道:“是不是我三天两头让你来,你烦了,所以找个小朋友来逗我开心?”

    “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我秃噜着腮帮子使劲摇头,“我说的是不是真的,等他酒醒了,以你那能耐,几句话就问出来了。”

    童向南微微点头,“看来还真是无奇不有。对了,你刚才说,他说他故去的太太叫什么来着?”

    “巧梅,姓……姓什么来着……”

    “季!”二胖扭过脸道,“我记得真真的,季巧梅!”

    “哦。”

    童向南点了点头,随即眯起了眼睛。

    我见他反应有点奇怪,刚要问,却见他仍是眯着眼,细缝中的眸子紧盯着沙发上的人,竟是透出几分诡异的神采,同时恨恨道:

    “还真是要我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啊!”

第四百一十章 四个六(上)

    我从没见过童向南这种阴狠的神色,不禁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我问。

    童向南缓缓说道:“人们常说,当一个人临死之前,这一辈子的经历都会像放电影一样在眼前过一遍。我以前不相信,现在,呵呵……”

    他忽然转向我,狡黠的冲我眨了眨眼,“现在我也还是不信!”

    见他嘴角带笑,和刚才判若两人,我作势伸手摸他额头:“如果你不是发烧烧迷糊了,就是精神出了问题。”

    童向南笑着偏头躲过,说道:“如果你不是我外甥,我真的会以为,是那个混蛋找人演戏来耍弄我。”

    “哪个混蛋?到底怎么回事啊?”我问。

    童向南刚要开口,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我扫了一眼,见是个没有标注的号码,就想挂掉。

    “看来这件事真的有点不寻常。”童向南拍了拍我肩膀,朝着我的手机努努嘴,“四连号的号码,应该不是骚扰电话。”

    我这时也看清了那个号码的尾数居然是四个‘6’。

    见童向南向我点头,我稍稍犹豫了一下,点了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无权处置所有资产?”

    我愣了一下,紧接着就听到一个男人说:“意思就是,老头子立了遗嘱,对他名下的所有资产都已经有了安排!”

    “遗嘱?”女人问,“遗嘱在哪儿?”

    “你自己看!”男人的口气明显很烦躁。

    这时我已经听出,对方并不是在对我说话。而是在电话接通的状态下,双方进行对话。

    我立即点下了录音,本来想按免提,看了一眼正在厨房忙活的二胖,放弃了这个念头。

    过了一会儿,才又听到之前的女人问:

    “公司有自己的法务部,他为什么要找外边的律师立遗嘱?”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男人更加焦躁,“妈的,真不知道这老东西在想什么!”

    女人道:“你要干嘛?”

    “干嘛?我问问他到底想干嘛!”

    男人说话的同时,听筒里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哎呀,你现在问他有什么用!”女人说道。

    下一秒钟,电话就挂断了。

    我默然了几秒钟,对童向南说出了我最初听到的内容,跟着播放了通话录音。

    听完录音,童向南喃喃说道:“难道真是他……”

    我刚想问,二胖从厨房探出头:“炒面怎么弄?微波炉转一下?”

    童向南蓦地一抬头,“别啊!不是才打包的嘛?就这么吃就行!”

    二胖“哦”了一声,“那可以开饭了。”

    童向南拍了拍我肩膀,“开饭!边吃边说!”

    午饭很丰盛,鱼香肉丝、酱爆猪肝、响油鳝丝……粗略一数,得有十来个菜。

    不过嘛……都是从面馆儿直接打包过来的面浇头,分量都不多,但摆了一桌子,也很壮观。

    不是我偷懒,而是普通人家里真做不出饭馆子的味道。

    和童向南接触时间长了,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很嘴馋的人,且口味偏南方的很。

    我带着他的病历向专家问诊的时候,没忘记问他要不要忌口。

    答复都是——他想吃什么就让他吃什么吧。

    童向南从大碗里捞了一筷子新煮的面,用筷子指了指二胖:

    “打冷水了吧?苏式细面是不能打冷水的!稍微硬硬的,最好吃。”

    我把同样打包来的炒面挪到他面前:“细面就这些,下次我买回来给你煮。炒面油大,你少吃点。”

    “用你小子管我?”

    童向南嘴上说着,筷子可是没闲着。

    我说:“你今天胃口可是不错啊。要不,明天早上我们哥俩过来接你,再带上皮蛋,咱一块儿去面馆,吃面,喝早酒?”

    “鞥!你倒是提醒我了!”童向南指指酒柜,“早晨光吃老酒,要吃黄酒!中午和‘呀饭’吃小菜就要喝点白酒!童三七!还愣着做啥子?拿酒啊!”

    “我看你就是回光返照!”

    我拿了酒,从厨房拿酒杯回来的时候,童向南正在笑眯眯的跟二胖解释:“用这里的话,早上,叫晨光、早晨光;‘夜’叫‘呀’,‘呀饭’就是晚饭……”

    他扭脸问我:“你对当地话应该很懂了吧?”

    “明知故问。”

    我斜了他一眼,一时没忍住笑,手一偏,差点把酒倒在外边。

    “你小心点!”

    童向南伸手抬起了瓶口,同时抬高声音说了一句:“别只顾着说话,酒都洒了!这酒可是我偷出来的!我爸当宝贝的,说是要等他抱到外孙,才再给你喝的!”

    他说完这句,本来正伸筷子夹菜的二胖直接就懵了。

    那是因为,他说的既不是普通话,也不是本地话,而是西南某地的一种方言。

    二胖一直生活在北方,很少出远门,自然是听不懂的。

    我之所以能听懂,是因为,意识当中,某人的‘即时翻译’……

    童向南说这话的时候,不光声音高了八度,而且还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说的‘翻译’指的是吕信。

    别的不说,这家伙绝对是聪明、学习能力极强。

    简言之,他曾经骗过的女人当中,就有一个是那地方的人。

    他和那女的‘你侬我侬’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毫不怀疑,他去到当地,和不会说普通话的年长‘土著’交流,也不会有太大障碍。

    因为吕信的存在,我听懂了童向南的这段话,但我是真没意会他的眼色。

    实际是,不等我琢磨过来,就另有一人,对他的话做出了回应!

    “你不应该啊!真的不应该啊……”

    这人的声音十分含混不清。

    循声望去,正见沙发上的顾海涛翻了个身。

    “噗通!”

    沙发就那么宽,他动作又大,这一下子就直接滚到了地上。

    二胖‘啧’一声,想要起身过去,被我一把攥住了手腕,同时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之所以是这种反应,是因为——回应童向南的,正是顾海涛!

    顾海涛是真喝多了,这么一下子也没摔醒他。

    童向南也看到了他此刻的模样,眼珠在镜片后快速的转了转,又再用那种方言说道:

    “其实不是偷的,是他让我拿给你的。他比我们吃的米多,比我们聪明。我们不说,他也晓得自己可能看不到咱娃儿了。他让我把酒拿给你喝,是想你以后好好对我……”

第四百一十一章 四个六(中)

    童向南话音未落,顾海涛竟又再回应:

    “我一定会好好对你,可是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啊……”

    说着竟呜呜的哭了起来。

    童向南叹息一声,让我先过去把他扶起来。

    顾海涛还在醉梦中,蜷缩在地上像个大虾米,满脸泪水鼻涕,既狼狈又让人觉得可怜。

    我和二胖把他抬回沙发上,替他擦了脸。他依旧酣睡,但表情十分沉痛。

    童向南说:“除非是受过特别训练,否则很少人会在睡梦中说谎。”

    我想了想说:“顾海涛的老家,离那种方言的所在地,超过两千公里。”

    童向南点了点头,“看来这件事的确很不寻常。”

    “叔,你刚才说的那是哪里话啊?”二胖从刚才就一直是鸭子听打雷。

    “是西南某地的方言。”童向南深思片刻,“我想这件事还是从头说起比较好。”

    童向南说,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他曾为一个富商做过深度催眠。

    整个过程中,富商的潜意识一直在和另一个人对话。

    他对对方的称呼是——巧梅。

    富商本人说的是带有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巧梅说的是西南某地方言。

    童向南至少三次想要利用语言,将富商的意识带到别的关注点上,但都没有成功。

    催眠过后,童向南告诉对方,他的精神已经有病态倾向。富商也认同这点。

    然而,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

    富商忽然问了一个,听上去和心理学不相干的问题。

    ——人死之后,会否转世投胎?

    童向南对我说,如果换了其他对象,他倒是很乐意跟人讨论这个问题。因为,他曾见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拥有百年前的记忆。

    但在当时,他已经判断出,富商对亡妻已经思念成疾。为了不误导病患,就一直技巧性的回避这个话题。

    哪知富商不但对这个问题很执着,而且本人的脾气相当不好。见童向南再三的‘顾左右而言他’,竟当场拍桌子翻脸,大骂童向南是个故弄玄虚的骗子。

    童向南也不是泥捏的菩萨,光火起来,反唇相讥说对方已经病得无可救药。

    一来二去,双方竟动起了手。

    最终还是警察到场,一场风波才得以平息。

    说到这里,童向南叹了口气,“那家伙是混蛋不假,但回想起来,那时候我的心理也已经开始出现偏差,不然不会做出那样不专业的举动。”

    我默然不语。

    去年夏日,童丽茹的事还历历在目。想来那时候童向南已经对妹妹的精神状况起了怀疑,所以受到了影响。

    童向南说:“你刚刚倒酒的时候,我突然回想起当初的细节,所以才试着说出那些话。而那两段话,都是出自‘巧梅’。”

    我问:“那你现在肯定,顾海涛变成了那个富商?”

    “你这么问,就说明你对此也有很深的疑惑。”童向南笑笑,“我不能说一个人会变成另一个人,但我肯定,以那个富商的脾性和他对妻子的感情,他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拿他和妻子的事恶作剧。”

    童向南忽然指了指我的手机,“刚才那四个6的号码,就是那个富商的。”

    “你听了电话录音了。你怎么看?”我问。

    童向南立刻说道:“就一句话——子女觊觎产业,但因为‘老头子’立了遗嘱,无法达到目的。”

    想起在面馆时的情形,我问:“那个富商年纪很大了吗?”

    “今年整五十岁。”童向南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他对着电话问道:“老詹,你知道骆寅生现在的状况吗?”

    片刻,他挂了电话,对我说:“骆寅生就是那个富商,我朋友说,他去年八月份出了车祸,失去了行动和语言能力,现在还待在疗养院。”

    骆寅生……

    我肯定以前没听过这个名字。

    无法行动……

    那又是谁用他的手机打给我的?

    为什么要打给我?

    童向南轻易就猜到了我的疑问,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说道:

    “如果你有兴趣追查这件事,我可以让老詹帮忙,带你去见见骆寅生。”

    我刚想说没兴趣,二胖忽然挠头道:“骆寅生?‘yin’字怎么写的啊?”

    “唐伯虎,唐寅!”我说。

    “想起来了!”

    二胖猛一拍脑袋,从兜里掏出红帖,打开后递到我眼前。

    帖子上赫然有着一个人的名字——骆寅生!

    我没对童向南解释红帖的事,就说我和二胖可能真得见见骆寅生。

    童向南雷厉风行,当即打电话安排。

    看顾海涛的情形,天黑前未必能醒过来。于是我和二胖决定吃过饭便出发。

    老詹是一家新媒体公司的负责人,和童向南是极好的朋友,同时也因为商业往来,跟骆寅生有相当的交情。

    和老詹见面后,在去疗养院的路上,我又向这个开朗乐天的中年大叔对骆寅生做了更多了解。

    “老骆这个人其实真不错,就是脾气太大。就前年夏天,我们哥几个去夜市吃小龙虾,几个小年轻的喝多了找茬,对方才骂了一句,老骆就用酒瓶子给对方开了瓢。”

    老詹笑着摇头,“你能想象,四个公司老总、中年大叔,跟一群十几二十岁的小年轻当街大打出手,被一起带到派出所是什么样的情形吗?”

    说话间,车开进了疗养院。

    才一下车,一个二十五六,穿戴很是素净的女人便迎了过来。

    “詹叔叔!”

    老詹笑着跟她打了招呼,给我们双方做介绍。

    “这是老骆的儿媳,小张。”

    “这是我两个侄子。”

    对方礼貌的向我伸出手,“您好,我叫张雪莉。”

    “我叫三七。”我和她握了握手。

    “三七?这个名字很特别啊。”张雪莉笑道。

    二胖也向她伸出胖手,“我叫赵来福。”

    “您好。”

    张雪莉和老詹在前面走,二胖在后头小声对我说:

    “这张小姐挺有气质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书香门第出身。”

    我冷哼一声:“得了吧。”

    我已经听出,张雪莉就是电话里的那个女人。

    那时候,她的口气和现在可是判若两人。

    另有一点,让我觉得怪异的是,当我和这个女人面对面的时候,我脑子里没有浮现出关于她的任何画面,却忽然想起了,蒋宝涵下葬时,我在城门楼子里看到的其中一幅壁画……

第四百一十二章 四个六(下)

    我不可能忘记那古怪的城门楼子,更不可能忘了那些怪异的壁画。

    然而,那之后,包括吕信在内,意识中的所有人,都似乎刻意回避那次的经历。

    我观察人的样貌已经成为了习惯,就在刚才,我对着张雪莉的时候,看她的面相,知道她绝不是什么好出身。

    奇怪的是,当我看着她时,突然就想起了那些壁画,而且还觉得,她像极了壁画中的一个人物。

    套房内,一看到骆寅生本人,我心里就莫名打了个突。

    他坐在轮椅里,微微偏着头,像是在打量着进来的每一个人。

    看外貌状态,他应该受到了很好的照顾。但他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焦灼不安,甚至是恐慌。

    当他看到我时,这种情绪的传递更是变得十分强烈。

    他的样貌倒是很符合,今天顾海涛所表现出的性格,可他这种怯懦的眼神……我怎么觉得这么熟悉呢?

    看到老朋友这副样子,老詹很是伤感。

    张雪莉说:“前两天医生才替爸检查过,说他的情况有所好转,相信再过不久,应该就能开口说话了。”

    “那就好,那就好!”

    老詹握住骆寅生一只手,却是冲他挤眉弄眼,“老骆,天热起来了,小龙虾差不多快下来了,一块儿去啊?”

    张雪莉笑道:“詹叔叔,你就别逗我爸了。他要不是烟酒过度,能中风嘛!”

    路上我们已经听老詹说过,骆寅生是在驾驶过程中突然中风,才导致出了车祸。

    烟不离手,喝酒没节制——这又再符合顾海涛早上的表现。

    我扫视一周,除了张雪莉手上拿的,没看到有别的手机。

    目光转回到骆寅生身上,发现他似乎完全没有听老詹在说什么,却是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我。

    我走了过去,在轮椅前蹲了下来。

    这个时候,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居然就是那尾数四个‘6’的号码!

    我刚要点接听,忽然间,一只手猛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惊异的发现,这只手的主人竟然是骆寅生!

    见他眼珠快速的转动了两下,最后看向我的手机,我心里一激灵。

    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手机屏幕。

    难道他是想阻止我接电话?

    骆寅生眼神闪动的更厉害。

    听到身后脚步声接近,我当即挂断电话。

    “爸,你这样会吓到人家的!”张雪莉走过来说道。

    我抬起头问:“老先生的手能动?”

    “是啊,爸就只有左手还算灵活,右手就只有手指头能动。”张雪莉抱歉的说道。

    我点点头,就在我转回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看到她似乎是向着骆寅生瞪了一眼。

    我看的不怎么清楚,但还是能感受到,她眼神中透出的凶狠。

    “呃……呃呃……”

    骆寅生眼睛朝着一个方向,第一次发出声音。同时松开了我,指向一个方向。

    我还没反应过来,老詹就笑道:“哈哈,你这个家伙,这是犯牌瘾了啊!”

    见他从茶几上拿起一副扑克,再看骆寅生的眼神,我更加有种莫名的感觉。

    心念转动间,起身把骆寅生推了过去。

    张雪莉笑着摇头,“爸的三大爱好就是抽烟、喝酒、打牌。现在抽烟喝酒是不成了,平常唯一的消遣,就是扑克牌了。”

    老詹嘿嘿笑道:“打牌好,打牌锻炼脑子!来,老伙计,我陪你玩两把!”

    我越看越觉得,骆寅生的眼神熟悉。

    见他目光一直在扑克牌和我之间转动,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从老詹手里接过扑克,在手上展开了,正面对着骆寅生。

    “叔叔能认清牌面吗?”我问。

    “呃呃!”

    骆寅生颤颤嗦嗦的抬起左手,手指在牌面上扫过,停在了一处。

    看着他停顿的位置,我差点没直接叫出声。

    这怎么可能?!

    他居然是那个家伙!

    我强压着震惊,对老詹说:“要不咱仨玩几把?”

    老詹说:“那必须的。”

    张雪莉蹲身到轮椅旁,“老样子,我给爸当抓牌机器。”

    二胖也想凑热闹,被我一眼瞪开了。

    我说我洗牌。

    随即在意识中,快速的对吕信和梁开元交代了几句。

    这俩人一个是职业骗子,另一个曾做过宝局的少东家,各种出千作弊技巧层出不穷。

    这么说吧,自从有了这两个家伙,我再跟蒙牛、黎平、猴子他们玩儿牌,那就存粹是‘逗你玩儿’!

    几把玩儿下来,我都是输。

    只能说牌这种东西,有着特殊的魔力。

    张雪莉本来就只是很随意的抓牌,然后根据骆寅生的指点和口中发出的‘呃呃’声替他出牌。

    连赢几把,也不自觉的变得有些兴奋。

    “是时候了。”吕信笑道。

    梁开元道:“好在我做少东那一世,已经有纸牌了,不然我还真不一定玩得转。”

    说话间,我已经将扑克拢好。

    五十四张扑克在两手的操控下,相对穿插了几次,被放在桌上的时候,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实际这次洗牌,表面看来没有任何花哨,甚至还让人觉得我不怎么玩儿过牌。

    吕信却盛赞梁开元是高手,说赌片里的那些都是骗人的,真正跟人赌,目的是赢,那就得扮猪吃老虎,越低调越好。

    抓牌在手,我不自禁的有些激动。

    “炸弹!”

    我很是气势高昂的将最后四张扑克甩了出去。

    “嘿嘿,转运了啊!”老詹笑着把手上的牌一丢。

    张雪莉也在笑。

    “呃呃呃!”

    骆寅生突然指着桌上,不断从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声响。

    这时,我内心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了,表面上却强忍着不动声色。

    “爸,怎么了啊?”张雪莉握住骆寅生的一只手问道。

    我假装兴奋的不顾及其它,急着把牌归拢起来。

    看骆寅生的反应,我已经认定了我想要认定的。

    那就是——参与玩儿牌的四个人当中,有两个人知道,这把牌其实是某时某地的场景再现!

    那是我刚入学头一年的下学期,三个人在宿舍斗地主。

    蒙超一直输。

    他不是输不起的人,但不耐烦某人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最终,他以一个炸弹扳回了一局。

    本来就只是闲玩儿,也没赌钱,可某人就是较真,硬是不让他收牌,硬是把最后四张牌划拉开,然后就不留情面的骂道:

    “这他妈是炸弹?三个6,一个9,你他妈当我瞎啊?”

    蒙超被他拆穿,本来也只是哈哈一笑,说今晚请吃麻辣烫赔罪。

    某人却一直嘴里不干不净。

    蒙超脸皮再厚也受不得了,要不是被我硬拉出去,非得把他打的进医院不可。

    回想起来,在那之前,我们和顾海涛的关系还不像后来那么僵的。

    没错,知道那一手牌,并且记忆足够深刻的,就只有我、蒙超,还有——顾海涛!

第四百一十三章 钟声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一见到骆寅生,就觉得他的眼神熟悉了。

    我不得不面对现实。

    现在童向南家里的顾海涛,其实是骆寅生;眼前的骆寅生,居然是顾海涛!

    一个是失去行为能力的富商,一个是在读大学生,两个人居然掉了个个儿!

    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可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我不信。

    要知道我刚才亮牌让骆寅生看的时候,他指的那张,就是方片9啊……

    又玩了几把后,张雪莉向骆寅生问道:“爸,累了吧?”

    我怎会听不出她话中的婉转之意。

    “好了好了,不玩了。”

    老詹放下牌,又对骆寅生说了几句,便行告辞。

    我故意落在最后,临出门,回头看向骆寅生。

    只见他伸出左手五指,微微晃动了两下,然后蜷起了拇指和食指,同时快速的冲我眨眼睛。

    我忍不住在心里骂道:“你个狗日的,这个时候脑子是真好使啊!”

    我当然不会以为,他是在冲我说ok。

    去年我算是救了他妹妹一命,他家里让他给我五千块钱作为答谢,这王八蛋扣了两千,只给了我三千。

    他这是又再给我发讯号呢!

    离开疗养院的时候,一辆豪华大奔交错而过。

    “那是寅生的车。”老詹说道,“车里的应该是他儿子。”

    老詹并没有减速,而是直接开出疗养院,转了两个弯后,把车停在了路边。

    他转过头看向我:“你们是什么人?”

    “我真是童向南的外甥。”

    此时,老詹和之前判若两人,听了我的回答,立刻拨通了车载蓝牙电话。

    “喂,向南。这个三七真是你外甥?”

    “是啊。”喇叭里传来童向南的回应,“见到骆寅生了?”

    老詹说:“见到了,他很不对劲。我现在过来找你!”

    来到童向南家里,才进到客厅,老詹就指着我,向童向南问道:

    “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外甥?为什么要你外甥去见骆寅生?”

    童向南看了我一眼,把老詹的手压了下去,说道:

    “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你这种双重性格很不好。”

    跟着向我问道:“骆寅生现在怎样?”

    见我瞥向老詹,他若有所思,说:“看来情况比我想象的严重。你不用多想,能说给我听的,老詹都可以听。”

    老詹从疗养院出来就一直阴着脸,闻言神色稍稍缓和。

    我暗道:心理专家真不是盖的,只一句话就能有效安抚他人的情绪。

    我对老詹说:“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出骆寅生不对劲的?”

    “他打牌的牌路完全不对!”

    老詹脱下外套,随手丢进沙发,大步走到酒柜旁,拿出一瓶开过的红酒,拔下塞子,像渴极了的人喝水一样,咕嘟咕嘟灌了一气。

    童向南耸耸肩,对我说:“看到没,这就是典型的性格分裂。”

    “哎呀!你别给我拽你的专业了行不行?”

    老詹把酒瓶往桌上一顿,“你是我哥们儿,寅生也是我的朋友。他现在出事了,我心里急啊!”

    “看出来了。”童向南撇撇嘴,“你知道厕所在哪儿。”

    不等老詹开口,他就指了指酒瓶,“这酒是我入狱前开的,没密封好,坏了,我喜欢这瓶子,兑了水当摆设的。”

    “唔……”

    见老詹冲进厕所,童向南对我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老詹是我铁哥们儿。”

    我点点头,等老詹出来,却忍不住又问:“只是打扑克,你就看出一个人不对头?”

    老詹抹了抹嘴角,说:“打牌和下棋一样,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骆寅生一向大开大合中透着精明,今天这几把牌玩儿的……他那牌打的小气的啊……那绝对不是他的风格!”

    “就因为这个?”

    “还因为你!”

    老詹随手拉开茶几的一个抽屉,熟稔的拿出一副新的扑克牌,拆开包装后,直接背面朝上摊开,随手抽出四张,重重的摔在台面上。

    他用牛眼瞪着我说:“你舅是出了名的小气,但我不信他会为了报复,让自己的侄子去跟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出老千!”

    看着那四张牌,我一时无语。

    三张6,一张——方片9……

    “哦,你詹叔叔年轻的时候是个赌鬼,他的初恋情人就是因为这个跟他分手的。后来改邪归正,哦,不,是金盆洗手。不过那女人的儿子已经会打酱油了。”

    童向南扶了扶眼镜,在和老詹相对的单人沙发里坐了下来,冲我一抬下巴,“骆寅生什么情况?鞥……先说说,他脑子还清醒吗?”

    “清醒,绝对清醒!”老詹一拍大腿,“他那牌路是真精细,精细的抠搜、精细的气人!我都怀疑,是个娘们儿易容成他的样子跟我们玩儿!”

    童向南皱眉:“你能不能不打断我?”

    “行行行,你们说。”

    见他悻悻然的模样,我啼笑皆非。

    听我详述完和骆寅生见面的过程,童向南看着我不说话。

    我只好说:“他行动受限制,不能说话,但是脑子的确很清醒。只不过,他不是骆寅生本人。”

    “不是本人?”童向南微微直了直身子。

    我指了指长沙发上‘躺尸’的顾海涛。

    童向南反应极快,倏然瞪圆了眼睛,“你肯定是这样?”

    我点点头。

    “妈的!”

    童向南托了托眼镜,眼中透出异样的兴奋,“我忽然觉得,我还能多活几十年啊!”

    我闻言右手背拍左手心,“完咧,到手的遗产遥遥无期了。”

    老詹绝不是真有精神疾病,而是着重关心一件事的时候,在信任的人面前,会表现出隐藏的冲动情绪。

    他刚才一直憋着没吭声,这时终于忍不住大声问:“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嘘!”

    童向南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抬手看表。

    “叮咚!”

    门铃声一响,童向南向我一挥手。

    我这段时间跟他熟到家了,也被他指使惯了,赶忙跑去开门。

    居然是外卖。

    而且,是三个小哥,同时送货上门。

    我喊二胖帮我把东西拎进屋,童向南指指餐桌,冲我们打手势。

    二胖边按照指示拆外卖,边小声对我说:

    “我咋觉得,你舅跟电视里的心理医生比起来……更像是个魔叨(神经病)啊?”

    “他不光魔叨,还能把人变成魔叨!”

    我打开一个大纸盒,居然是一个过时款式的奶油生日蛋糕。

    “铛!”

    “铛!”

    ……

    骤然响起的钟声,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古董级别的落地钟,钟摆摇摆间,竟然连响了十二下。

    当最后一下钟声响起的时候,一直酣睡的顾海涛,忽然翻身坐了起来!

第四百一十四章 生日宴(上)

    顾海涛翻身坐起,却仍然闭着眼睛。

    我看向童向南,他示意所有人噤声的同时,冲我打了个手势。

    我急忙小声对二胖说,顾海涛现在是被催眠了,千万别说话,也别发出大动静。

    这时,顾海涛已经站起身,向着餐桌走了过来。

    二胖赶忙闪到一边。

    我正想走开,顾海涛忽然抬手做了个动作。

    看出他像是在用钥匙开门,我不自禁的想象,他的意识现在是出于一种怎样的环境下。

    顾海涛打开并不存在的门以后,像是先愣了一下,紧接着快步走了过来:

    “巧梅!你身体不舒服,怎么还烧这么多的菜!”

    我刚要避开,不料一错身,他突然抓住了我一只手,“快坐下,坐下!”

    我想要抽手,童向南急着冲我打手势。

    无奈,我只好任由顾海涛拉着,和他一起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顾海涛面朝餐桌,似乎有些发愣,“都是我爱吃的菜。还有蛋糕?”

    他转向我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一直闭着眼,但神情中透着明显的迷惑。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是求助的朝童向南看去。

    然而这个时候,就听我另一边身侧,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了?”

    我一怔之下转眼望去,只见沈芳云不知何时居然现身出来。

    沈芳云冲我微微点头之际,顾海涛一拍脑袋,“嗨,我还真给忘了!”

    他将我的手握得更紧,神色间很是感动:“傻瓜,你做这么多好吃的,就是为了给我过生日。”

    沈芳云在旁轻轻“嗯”了一声。

    顾海涛早上喝醉以后,一直睡到现在。

    近距离直面相对,我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他的口气,下意识的向后仰了仰身子。

    “你这是又喝了多少酒啊?”沈芳云问道。

    顾海涛听出了她话中的嗔意,有些尴尬的把脸转向一旁,又有点无奈的说:

    “没办法,生意刚起步,免不了要应酬。”

    我赶紧借机抽出了手,见顾海涛说话间又再把脸转了过来,我真是受不了他嘴里的气味,慌忙起身躲开。

    然而这个时候,沈芳云却挪到了我的位置上。

    我一时间有些疑惑,有点搞不清是怎么个状况。

    正不知所措,就觉一只手搭住了我的肩膀,“有些东西,只有异性之间能够忍受。”

    吕信居然也现身出来,冲我眨了眨眼,示意我在旁边坐下。

    他也跟着坐到我身旁,指了指顾海涛,毫无顾忌的对我说:

    “他被童向南催眠后,明显不再是顾海涛。如无意外,现在的他,应该是骆寅生。我想,童向南是想利用催眠,再一次印证他的身份。只是没料到,你会误打误撞被他当成他的妻子。”

    吕信露齿一笑:“这种事,还是让我们当中唯一的女人来处理比较好。因为她比我们都细心。”

    我只能是点点头。

    却见吕信身旁闪出梁开元的身影。

    梁开元一出现就黑着个脸,人坐在那儿,看着就跟参加追悼会似的。

    吕信干笑两声:“多数男人总是摆脱不了天生的占有欲,明明让人守了半辈子活寡,现在看到女的和别的男人亲密,就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听他说,我也明白梁开元为什么是这种状态了。

    我想笑,但隐隐约约的,就觉得貌似哪里有点不大对头……

    这时顾海涛忽然起身道:“巧梅,你先等会儿,我嘴巴太臭了,先去刷个牙。然后我们一起过生日。”

    沈芳云点点头。

    顾海涛起身走向一旁,没走出多远,便做出了挤牙膏、倒水、刷牙等动作。

    我说:“季巧梅是二十一年前去世的,两口子一起过生日,至少得是在二十一年前。看来那个时候,他们住的房子很小。”

    梁开元终于开口道:“但凡白手起家,最初创业的时候哪个没吃过苦?”

    吕信呵呵一笑:“侬管这样叫吃苦啊?我看侬是没真的吃过苦。”

    梁开元瞥了他一眼:“你还吃过苦?”

    “呵呵,你是没试过三九天睡大马路,跟狗抢饭。”

    说话的工夫,顾海涛已经走了回来。

    他还是原来的模样,可是当他转过身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我就觉得,他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成熟、有担当……

    吕信显然有同感:“不论他是不是骆寅生,但可以肯定——他不是那个毛头小子。”

    梁开元说道:“我也看那个小子不顺眼,那现在就当他是骆寅生。”

    当顾海涛……

    不,是骆寅生回到桌上的时候。在我看来,这顿生日宴变得很有点诡异。

    从之前的情形不难判断,这顿饭应该就只有两个人吃。

    然而事实就是——包括我在内,此刻的圆桌旁围坐着五个人。

    骆寅生搓着手说道:“这么多好吃的,要是不喝点儿……”

    早在他搓手的时候,沈芳云已经起身到一旁,拿了酒和杯子。

    “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也不用点蜡烛了,先吃点蛋糕垫垫,再喝酒。”沈芳云边倒酒边说道。

    骆寅生像个小学生似的,乖乖照做。

    见他切分蛋糕,我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

    梁开元忽然说道:“这蛋糕居然是我店里做的。”

    我这才留意到,附赠的刀叉上,都印有‘开元西饼’的标志。

    骆寅生拿了蛋糕,才一坐回去,我和吕信、梁开元就同时起身,将‘魔爪’伸向了蛋糕。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说‘诡异’了吧……

    骆寅生绝对不只是应酬时才喝酒的,而是本身就喜欢喝酒。

    他也是真饿了,三两口吃完了一角蛋糕,立马就吱溜了一口酒,跟着就伸筷子夹菜。

    我本来以为他会送进嘴里,但一大片儿回锅肉却是放在了沈芳云的碗里。

    他冲沈芳云笑道:“你最爱吃肥肉,我就不爱吃,你全都按我的口味来,好嘛,最肥的就只有这一片了。”

    沈芳云微笑着点点头,转而扫了我们三个一眼,轻声说道:

    “寅生,我也想喝一点酒。”

    骆寅生看似犹豫了一下,跟着拿过一个杯子,倒了小半杯,“那就喝点儿。”

    同样是在他的动作过后,我和吕信、梁开元也都为自己倒了酒。

    三人同时吱溜了一口,同时拿起筷子。

    这时我才真正留意到,这一桌的外卖居然大多是辣的。

    我吃辣是不成问题的,梁开元也勉强过得去。

    吕信就不成了,只吃了两筷子就辣成红脸儿的关公了。

    他使劲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呲牙咧嘴间,却是向我问道:

    “顾海涛本身能吃辣吗?”

    我说:“不能,平常的微辣对他而言就是重辣了。”

    “那可有乐子瞧了。”

    吕信这样说的时候,我并没有太听明白。

    因为,此时我眼里的骆寅生,一口酒几口菜,吃的喷儿香。

    但在不久以后,我终于明白吕信这句话的意思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生日宴(下)

    我在川菜馆打过工,深知川菜的精髓。

    只要能吃辣,那真是越辣越不嫌辣、越辣越吃得狠。

    我差不多和骆寅生一样,一口酒就好几筷子菜。

    但是,因为是‘蹭饭’,我还是有点偷偷摸摸,手口速度不慢,但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动静。

    我相信骆寅生之前已经喝多了。

    因为,他在山吃海喝了好一阵子后,抹了抹嘴,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向沈芳云问道:“家宝呢?”

    沈芳云此刻正又端起酒杯,闻言动作一滞,抬眼间疑惑的看向我。

    我同样端着酒杯,快速的反应了一下,转眼看向几乎已经被我遗忘了的童向南。

    童向南的表情很是怪异,但在我看向他的第一时间,他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比口型道:“儿子。”

    沈芳云立刻柔声对骆寅生说道:“这都几点了?孩子早就睡了。”

    骆寅生点点头,端起酒杯,先是抿了一口,停顿了一下,跟着一仰脖子,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沈芳云不是真的季巧梅,而是一个‘临时演员’。

    她本来应对的还算得体,这会儿目光频频看向我和吕信、梁开元。

    那是因为,骆寅生此刻的情绪,有着很明显的波动。

    她感受到了这一点,并且难以再用单纯的女人对男人的理解,对骆寅生的言行做出适当的反应。

    骆寅生放下酒杯,又一次握住了她的手。

    梁开元不自觉的直起了身子,表情又变得难看起来。

    “放轻松……嘶!放轻松!”吕信一直没间断的擦着被辣出的汗,呼哧带喘道:“逢场作戏不是男人的专利!”

    骆寅生转脸面向沈芳云,嘴角牵动间,神色凄然道:

    “我想爸妈了。要是他们还在,起码……起码你不用像现在这样跟着我受苦。”

    “喝多了,真喝多了!”吕信双手在脸上猛地一呼啦,“这个时候不应该说这种话的!”

    梁开元和我对视了一眼。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童向南。

    “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啊?”梁开元的语气很有些急促,“我怎么感觉……感觉要出大事啊?”

    我有着同样的感觉。

    同时相信,吕信也有着相同的感应。

    但他被辣狠了,一时半会儿脑子没原先那么利索。

    “还记不记得,你给我偷酒那回?”骆寅生突然一把将沈芳云搂进怀里。

    梁开元蓦地站了起来。

    我和吕信同时起身。吕信一只手在嘴边扇风,一只手捏住他肋下,硬是把他拽到了我俩之间。

    好在这时,骆寅生松开了沈芳云。

    他将瓶子里剩余的酒全都倒在自己的杯子里,端起杯,和神情明显变得有些惶恐的沈芳云碰了碰杯。

    其实,沈芳云这时并没有端酒杯。

    看到他的动作,沈芳云下意识伸出手,指间还没碰到杯身,猛然间,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一把攥住了沈芳云的手腕!

    攥住沈芳云手腕的,是不知何时来到跟前的童向南。

    童向南扶了扶眼镜,面对着我摆了摆手。

    意思很明显,他是示意我,这时不要做出任何举动。

    骆寅生和顾海涛一样,从开始就一直闭着眼。

    我原本以为,碰过杯后,骆寅生会一口喝干杯中酒。

    但事实是,他仅仅只是抿了一小口。

    之后,他拉着沈芳云一只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巧梅,你最后偷酒给我那回……是爸故意装醉的。他知道他不行了……所有人都知道!他都没等你怀上家宝,他就走了!

    下葬的时候,你什么都没说。可我知道,其实你怪我……怪我怎么不哭、怎么就一滴眼泪也没掉!

    巧梅啊!我不是不想哭,我是不能哭啊!我得照顾咱妈!我怕她难受,怕她跟着咱们的爸走了!那样……咱就真没爹妈了!”

    沈芳云本来一脸不知所措,这时蓦地转脸看向梁开元,竟是恨声问道:

    “你知道公公和婆婆是怎么‘走’的吗?”

    梁开元被我和吕信用力夹在中间……

    其实这会儿,我和吕信都有点多余。

    梁开元根本就没想做出任何行动,面对沈芳云的质问,他整个人都木了。

    我和吕信夹着他,倒更像是怕他因为没了骨架的支撑,瘫软到地上。

    骆寅生一手拉着沈芳云的手,一手又再拿起酒杯,却发现酒杯已然空了。

    他彷徨的、快速的看向四周。

    我们都知道,他在找什么。

    骆寅生仍在找寻。

    模样神态,像是个陷入沼泽的瞎子,在拼命的摸索救命绳索。

    同时,他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说话……

    “爸是得了绝症,他自己都说,他能挺过去的!那老头,太硬,太横……他说什么我都信!可为什么他没能挺得住啊……”

    “我就怕妈受不住!就怕妈跟他走!我尽力了,可为什么妈还是走了……”

    “老人都走了,咱没爸妈了。我就想……就想咱们也还是个家,我能撑起来!”

    “我撑起来了!现在爸……你爸妈要是还活着,我面对他们,我问心无愧!”

    “可是……”

    “可是……”

    “可是……”

    ……

    此刻,我的心绪压抑到了极点。

    我甚至想要转身逃走,直接冲出门、冲上车……也不管什么酒驾了,一脚油门下去,能跑多远跑多远。

    然而,我却忽然发现——我和梁开元调了个位置。

    现在是,梁开元和吕信两人,把我这个‘准逃兵’硬夹在中间!

    骆寅生连着说了三个‘可是’之后,突然又一次紧紧的抱住了沈芳云。

    他的这一个动作,算是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我和吕信同时看向梁开元。

    吕信急道:“逢场作戏而已,都别冲动啊!”

    梁开元这次倒没有因为自己的未婚妻’和别人过度亲密,做出过激的行为。

    他只是抬手向着我们三人共同的对面指了指。

    我和吕信同时顺着他的手势看去。

    这时就见,一直闭着眼的骆寅生,居然睁开了眼!

    然而,在骆寅生睁眼的时候,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哭嚎:

    “巧梅!巧梅!巧梅!爸妈走了,我们没长辈了!你走了……我没家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再续前缘(1)

    “啪!”

    童向南突然打了个响指。

    听到响声,我眼前猛地恍惚了一下,下一秒钟,就发现自己被人紧搂在怀里。

    搂着我的只能是顾海涛,或者说是骆寅生。

    我挣脱出来,见他满脸涕泪愣在那里,像是才从梦里哭醒,还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我看向童向南,见他微微点头,才反应过来,他是催眠了顾海涛,但貌似同时也把我给催眠了。

    沈芳云和吕信、梁开元一样,都只是意识的存在,所以整个过程中,我并没有离开顾海涛身边。

    童向南来回走了几步,故意发出沉重的脚步声。

    顾海涛总算是彻底清醒过来,抹了把脸,左右看了看,问我:“这是哪里?”

    “是我家。”童向南说道。

    顾海涛看向他,“你……你是那个混蛋心理医生!”

    童向南微微皱眉,冲老詹招了招手。

    看到老詹过来,顾海涛又再露出诧异的神色:“你怎么也在这儿?”

    老詹疑惑道:“你认识我?你是?”

    “我是寅生啊!”顾海涛又再抹了把脸,转向我说:“我想起来了,我是骆寅生!”

    老詹愣了愣,跟着就像螃蟹一样用力挥着手,横向走了好几步:“扯淡!扯淡!扯淡!”

    童向南沉声说道:“尽管这很不可思议,但我可以肯定,他真的就是骆寅生!”

    老詹又是一愣,走回来,一手扶着桌子坐了下来,瞪眼打量着顾海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他本身叫顾海涛,是我的同学。今天早上见面的时候,他就说自己不是顾海涛,是另一个人。”

    顾海涛点了点头,“现在我想起来了,完全想起来了。我是骆寅生。”

    老詹又再摆手:“这也太扯了,你才多大……”

    顾海涛立刻说道:“记不记得胖子排档?那回咱们一起吃小龙虾,跟一帮小子打架的事?我当时替你挡了一酒瓶子,这里挂了彩。”

    他指了指右耳后侧,跟着说道:“还有,那次去银尊ktv,你喝多了,说什么都要替那个露露赎身……”

    “行行行!别说了!”

    老詹满脸涨红,“你真是寅生?”

    童向南深吸了口气,也坐了下来,“我用了半下午的时间做准备,对他进行了深度催眠,就是为了要证实他的身份。现在可以肯定,他就是骆寅生。”

    老詹抓耳挠腮道:“我之前才在疗养院见过寅生,他确实不对劲。可他怎么可能会变成另一个人呢?”

    我说:“你觉得骆寅生不对劲,觉得他牌路小气,那是因为,他才是我同学顾海涛。这两个人……貌似互换了身份。”

    童向南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骆寅生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足够证明他的身份。那就是,他妻子季巧梅的忌日,正好是他的生日。”

    “你是怎么知道的?”顾海涛问。

    “是上次催眠你的时候,你自己说的。从那天起,你就没再过过生日。也没有人知道,你真正的农历生日是几号。”

    童向南扶了扶眼镜,干咳了一声,“我相信你是骆寅生,但还是想请你,把你和你妻子的事再详述一次。”

    顾海涛点了点头,“我爱人叫季巧梅,比我小四岁……”

    骆寅生是在西南某地上大学的时候,结识了季巧梅。

    对于两人相识、相知、相恋的过程,骆寅生说的十分详细。

    骆寅生毕业后不久,就和季巧梅结了婚,并且打算留在当地发展。

    哪知道婚后半年,季巧梅的父亲被查出患了绝症。

    老人家临终前的愿望,是想抱外孙,但没能实现。

    一年后,老人去世,相守半辈子的老伴儿受不了打击,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为免妻子触景生情,骆寅生决定带着季巧梅回到了自己的老家。

    骆寅生早年丧父,青年丧母,岳父母去世后,妻子等同是他唯一的亲人。

    因此,他对季巧梅呵护备至。甚至于,他们的儿子也随季巧梅的姓,起名叫家宝。

    一家三口本来和睦甜蜜,哪知道天意弄人,季家宝刚过周岁,季巧梅就被查出患了癌症。

    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医生说,季巧梅最多只剩一年的时间。

    但是,季巧梅创造了奇迹。在西医建议放弃治疗后,季巧梅倚靠中药,硬是撑到季家宝四岁。

    顾海涛定定的看着满桌吃剩的菜肴和蛋糕,涩声道:

    “那天半夜回到家,看到巧梅做了这一大桌的菜……她的精神特别的好,还破天荒的说想要喝酒。那时候,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巧梅的手艺很好,她烧的菜,比……比这菜味道好多了。我们一起吃蛋糕,一起喝酒吃菜,我一直都提心吊胆的……

    我在心里求老天爷,千万别让巧梅离开我,我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可老天爷不开眼,饭还没吃完,巧梅就走了!”

    顾海涛抹了把通红的眼睛,“我拼命挣钱,是为了有一天,能带巧梅去国外治病。可是我没能拼得过时间。如果早知道会是那样的结果,我会用所有的时间陪着她。”

    童向南咳嗽了一声,说道:“相信谁也无法解释,骆寅生和顾海涛之间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互换的现象。我认为现在首要的一点是……”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顾海涛忽然就说道:“那位老先生说过,我和巧梅还有夫妻缘分!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我现在什么都不管,就只想再见到巧梅!”

    老詹叹了口气,摇头道:“寅生,嫂子已经走了那么久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这又何必呢?”

    顾海涛猛一挥手,“我本来是什么样?现在什么样?一个人会变成另一个人,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老詹还想再劝,被童向南用眼色制止。

    我想到一个问题,向顾海涛问道:

    “一年前你见到的老先生,只说你会变成另一个人,让你到时候联系我。那你又是在什么情况下,遇到另一个告诉你,‘你和季巧梅缘分未尽’的那位先生的?”

    顾海涛说:“那是二十一年前,巧梅下葬以后,我和帮忙的朋友一起在饭店吃豆腐饭。那时候我哪有心情吃饭,就只是喂家宝。快要吃完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走了进来,直接走到我身边。

    他一开始也不说话,直接拿起酒瓶,倒了两杯酒。他拿起一杯,跟我面前的酒杯碰了碰,把酒喝干,又再倒了一杯。他见我没碰酒杯,才开口说:‘虽说死丧在地,近人不可滥饮。但如果你不喝这杯酒,便是真的失去你的妻子了。’

    我当时虽然莫名其妙,但心里本来就难受的很。听他一说,也没多想,就把那杯酒给喝了。他也又喝了一杯,然后对我说:‘喝了这杯酒,就意味着你和你的妻子缘分未尽。二十一年后,她死忌之日,就是你夫妻再续前缘之时!’”

第四百一十七章 再续前缘(2)

    顾海涛边回想边继续说道:

    “我当时已经连着两天没合眼了,一杯酒喝下去,脑子也懵了。听他这么说,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就只对着他发愣。

    那个时候,那人又说了一句怪话。

    他忽然瞪着我怀抱的小家宝说:‘我劝你今生收敛歹念,善待他人,如若不然,你我再见之日,后悔也已来不及了。’

    说完这句话,他扭头就走。等我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二十一年前的事,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老詹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

    顾海涛苦笑:“巧梅是我老婆,要是换你死了老婆,恐怕比我记得还要清楚。”

    老詹瞪了他一眼,“你真是骆寅生不假,一张嘴就没个把门的!”

    听顾海涛述说了当时的经过,我只觉得不可思议。

    相语之术算是神奇了,但也只能看出人近期将会遇到的事。

    如果真能预知二十一年后的事,那不成神仙了?

    我问顾海涛:“那人长什么样啊?”

    “他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可以说是老先生了,他的模样……”

    顾海涛忽然瞪大了眼睛,盯着我露出了极其怪异的表情,“我从看见你,就感觉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现在我想起来了,你和那位老先生长得实在很像。你要是到了他的年纪,说不定就……就更像了!”

    “昂……”

    二胖莫名其妙的发出一下响动,跟着拿起手机对准了我。

    片刻,他把手机递到顾海涛面前,“觉不觉得这张脸熟悉?”

    我凑眼一看,敢情是他利用某个手机app,给我拍了段短视频。

    因为特效的缘故,视频里的我,俨然是老头的模样。

    顾海涛一拍巴掌,“对!就是他!就是这个样!”

    二胖望向我:“这还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顾海涛一把拉住我,激动到声音发颤:“原来你真的去投胎了!”

    我更加懵圈,“什么投胎?”

    顾海涛咽了口唾沫,“是这样,当时见到那人的时候,我是懵了。可身边帮忙的朋友是清醒的。那人说别的还没什么,拿我儿子说事,我那些朋友能答应嘛。等我反应过来,和几个人一起追出去的时候,那人不见了。当时我其中一个朋友就说:‘跑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我差点一头栽到桌子底下去。

    这家伙的脑子绝对出问题了,骂人的话怎么都当真了!

    这时,童向南说道:“你的生日和你妻子的忌日都是四月八号,也就是后天。还是刚才的话,就当能够预言成真,你怎么才能见到你的妻子?”

    顾海涛居然哈哈一笑:“我就说你这心理医生是蒙事的。”

    童向南皱眉:“我怎么就蒙事了?”

    “你脑子不好使啊!”顾海涛搭住我的肩膀,笑道:“今天这事,别说你们了,我自己都觉得跟做梦一样。可我不笨啊!

    一年前,一个老头说,我会变成另一个人。我真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且,他要我找的人,竟然和二十一年前见到的怪人长得这么像!

    你一直装的很理性,装的跟个大师、专家一样。可你就不能从另一个角度想想,有些事虽然解释不了,但再怪的事,发生了,总要有结果啊!

    旁的我就不管了,我就跟着这个二十一年前的‘预言者’,寸步不离!我就看看,他说的到底准不准!预言成真,我就能再和巧梅见面;见不到巧梅,我也能打他一顿出出气啊!”

    听他这么说,童向南也一时无语。

    老詹闷声道:“这是酒劲上来了。寅生酒劲一上来,就是这个作风!”

    二胖眼珠转了两转,“所以呢?咱现在该干啥?”

    老詹拿起手机,“我觉得还是先联系家宝和雪莉比较好。”

    “不行!”

    顾海涛劈手抢过手机,“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在哪儿!”

    “为什么啊?”老詹愕然的问。

    顾海涛脸色阴晴不定,却是厉声道:“反正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

    童向南贴近我,小声说:“他在隐瞒一些事。”

    我微微点头。

    实际上,童向南这么说的时候,意识中,吕信也说了类似的话。

    顾海涛的确是酒劲上来了,言行变得有些张狂。

    他当即拉起我说:“我想先去看看巧梅,你跟我一起去吧!”

    “你知道巧梅在哪儿?”童向南问。

    顾海涛嗤之以鼻,“我就说你是笨蛋,你以为我去见巧梅本人?我说的是她的坟!她就葬在双山陵园!”

    说罢,拉着我就往外走。

    我硬是扥住他,对童向南说:“舅,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童向南气鼓鼓道:“赶紧把他带走!我看见他就烦!”

    跟着又说:“他现在是真上头了,想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有什么事电话联系。老詹,你别跟着去了,我有话跟你说。”

    车上,二胖忽然向顾海涛问道:“你家里有多少钱?”

    “问这个干什么?”顾海涛目光凌厉的看向他。

    二胖打了把方向,说:“噢,我……是一个大夫。给人看病收费很高的。我怕你没钱付治疗费。”

    顾海涛一挑眉毛:“你给谁治病?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想起那张红帖,我回头对他说:“说真的,这事儿跟我还真没多大关系。但是跟我这兄弟就真有关系。这么说吧,你是顾海涛的话,我不在意你的死活;可你要是骆寅生,现在这种状况就是不正常,就是生病了。有病就得看大夫,我们二胖,大名赵来福,就是给你看病的大夫!”

    “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顾海涛敞开外套,大气的靠进座椅,“只要能再见到巧梅,我全副身家给你们都可以!”

    今天这顿特别的晚饭,吃的真是有点早。

    四点开饭,这会儿也还不到六点。

    快到三分街的时候,我想先给小沈三打个电话。

    顾海涛说要去看季巧梅,实际是去上坟,怎么都要准备点香烛纸钱。

    可号码还没拨出去,顾海涛突然使劲拍我的椅子背:“不行了……”

    我回过头,见他一手扶着靠背,一手捂着肚子,满脸痛苦道:“我肚子疼的厉害,可能是胃出血!”

    意识中,吕信幽幽道:“我就说得出岔子吧。”

    他的确给我提过醒,但是当时我并不解其意。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顾海涛的确和骆寅生互换了身份,但身体还是各自的身体。

    以顾海涛的身板,早晚连着喝了两次大酒,又吃了那么一肚子辣,他能受得了才是见鬼了!

    车停在了三分中街,顾海涛被我和二胖架到了猴子的诊所。

    才进诊所的门,就听一声脆响。

    抬眼间,不见猴子,只看见穿着护士服装的解小环对着我们发愣。

    在她面前的地板上,是一个刚刚摔碎的水杯……

第四百一十八章 再续前缘(3)

    “猴哥呢?”我问。

    “他去买饭了。”解小环反应过来,“这人怎么了?”

    “我肚子疼!”顾海涛脑门直冒冷汗。

    “他可能是饮酒过量,胃出血。”我边说边和二胖把顾海涛架到诊疗床上。

    解小环快步走过来,隔着衣服在他肚子上按了按。

    “把衣服撩起来。”

    二胖替顾海涛撩衣服,我拿出手机想要打给猴子。

    号码还没翻出来,就听顾海涛忽然怪叫起来。

    “咦咦!哈……呃……”

    我转回脸一看,只见解小环把听诊器贴在顾海涛的肚子上。顾海涛一脸古怪,蜷着身子竭力躲闪,嘴里还在不断发出怪声。

    “你别动!”解小环忍俊不禁。

    每个人都有敏感的部位,或是怕凉,或是怕痒。而顾海涛的肚子,貌似是他的‘软肋’。

    “你还是疼的轻!”我哭笑不得,只得先收起手机,和二胖一起把顾海涛按住。

    解小环听了一阵,说:“只是胃痉挛,没有出血。”

    说着走到柜台后,拿出一板药,抠出两粒大白片儿,“先吃两粒这个,嚼碎了咽下去。”

    顾海涛忽然一翻身,把脸埋在了床上。

    二胖愣道:“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见顾海涛蜷着身子撅着屁股趴在那儿,我更加啼笑皆非。

    这家伙怎么跟小孩儿似的。

    “哎,这就是达喜,不苦!”

    “鞥鞥,我知道。”顾海涛闷声道,“我就不能吃这东西……唔,还是直接挂水吧!”

    解小环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甩手在他屁股上使劲拍了一下。

    “啪!”

    这一下可是把我给惊着了。

    从第一次见到解小环,她就不是个外向的人,我甚至一度怀疑她有轻微的自闭。

    要说撅着的真是个小孩儿,她这一举动还可以理解。

    顾海涛是个大男人,而且是头一回跟她见面。她这么做可就有点出人意料了。

    顾海涛本来还在哼哼唧唧的,似乎也被这一下给打愣了。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跟着转过脸,看向解小环。

    解小环这时似乎也意识到行为不妥,脸一红,但还是把药片塞进了他嘴里。

    说了一句“慢慢嚼!”,转过身收拾地上的水杯碎片去了。

    “你小子看什么呢?”二胖瓮声瓮气道。

    我也留意到,顾海涛这会儿嘴里含着药片,眼睛却是直直的盯着解小环的背影。

    我横跨一步,挡住他的视线。

    他抬眼看了看我,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嚼碎药片咽下去后,他才说道:“我始终是个男人,也有需求。巧梅走了这么些年,我偶尔也会……呵,但我不是没底线的种-马。”

    他翻了个身,神情也有点尴尬:“我五十岁了,被一个小姑娘打屁股的感觉……你们能体会的吧?”

    “五十?”解小环回过头,“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顾海涛笑了笑:“我说错了,我今年二十二,大四。”

    解小环“哦”了一声,“真羡慕你们这些大学生,我脑子笨,没考上,只能念卫校。”

    听两人说话,我有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解小环平时跟人说话,多数是别人问一句,她才说一句。怎么今天这么反常,主动跟人攀谈呢?”

    猴子拎着打包的盒饭回来,再次替顾海涛做了检查。

    这回我相信,顾海涛……应该说是骆寅生,是真不怎么‘待见’医生了。

    跟小孩儿怕打针不一样,他完全是从心理上排斥一切诊疗行为。甚至扎吊瓶的时候,他都把脸偏到一边,一手捂着眼的。

    早先和顾海涛关系没这么僵的时候,我也曾陪他去过校医务室,他可没现在这毛病。

    解小环给顾海涛扎上吊瓶后,就没再到前面来。

    我跟猴子闲聊的工夫,缓过来的顾海涛已经因为酒意上头,酣睡了过去。

    眼见天色已晚,我便跟猴子商量说,顾海涛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说不好只能让他在诊所里凑合一晚。

    猴子向来医者父母心,也知道顾海涛是我以前的同学,当即同意。

    回到家,问皮蛋,爷居然还没回来。

    我跟皮蛋玩笑说:“这老头该不会真跟三阿婆补过二人世界去了吧?他俩今晚要是夜不归宿,你猜他们会不会去……”

    皮蛋到底是孙媳妇儿,不像我这么没溜,不等我说完就给了我一小巴掌,跟着又抡胳膊在我屁股上狠来了一下,“别整天嘴没个把门的!”

    我也喝了酒,而且是在一种特殊的场合下喝的。

    屁股上挨这一巴掌,让我不禁想起了诊所里的情形,想到了顾海涛的离奇遭遇,继而想到了骆寅生和他亡妻的别离。

    面对同样身患重疾的皮蛋,我更加感同身受。

    我和皮蛋还是新婚,巴不得见天不出门,跟她腻味在一块儿。

    可是生活不会因为你想要怎样,就会变得怎样。各种不可逆变的因素,更加容不得人任性妄为。

    这一刻,我有种错觉,觉得,我是一个哲学家。

    结果就是,‘哲学家’像个臭流氓一样,背着同住的二胖,一手捂着‘学者夫人’的嘴,一手把她提溜上了二楼……

    “巧梅!”

    一声呼喊,将我从沉睡中惊醒。

    抬头间,看清眼前的情形,我立时呆住了。

    我所在的,并不是自己家的卧室,而是在一个十分老旧的房间里。

    我也不在床上……

    这个房间根本没有床,因为这压根就不是卧室,而是一个很小的厅。

    我原本是趴在餐桌上的。

    老式的折叠圆桌,实在是很旧了,因为支架变形,桌面都斜了。

    桌上摆着四盘菜,但几乎没怎么动过。

    迷惑间,我才一直身子,脚下就传来一声轻响。

    低眼一看,脚旁是一个摔碎了的酒瓶。

    “老虎,回来了啊。”

    一个年纪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女人,从狭窄的厨房里走出来。

    见她肩背微微佝偻,步履有些蹒跚,端着汤碗的双手明显发抖,我根本就顾不得想旁的,急着起身过去把汤接过来放在桌上,跟着几乎是半挟半抱的将女人抱到了椅子里。

    同时,不由自主的说道:“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做饭了,我……”

    然而,话说一半,我就梗住了。

    因为,我看到本来空荡的房间里,除了被我挟进椅子的女人,圆桌旁竟又多了两个人!

第四百一十九章 再续前缘(4)

    凭空多出的两人,是一男一女两个老人。

    我肯定我没见过他们,也没有见过身边的年轻女子。

    但是,我又觉得,我跟他们很熟悉,熟的,就像是一家人。

    “又发什么愣呢?快吃饭呀!”年轻女人白了我一眼。

    此时,她还是原来的样貌,但离奇的是,她的身形容貌,已经没了先前那种病歪歪的感觉。

    同时我还留意到,房间竟变得十分宽敞;原本向一边倾斜的折叠桌,也变成了实木的圆桌!

    “我还在睡觉。”我对自己说道。

    对于这点,我十分笃定。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事实是,傍晚那场特殊的生日宴,对我的触动,远比其他人要强烈。

    我当时想逃走,是因为,我不知不觉把当时的‘女主角’,想象成了皮蛋。

    我肯定,眼前所见,是因为顾海涛……不,是因为骆寅生的经历所引申的梦境。

    这一来,面前三个陌生人的身份,就不难解读了。

    年轻的女人,是骆寅生的妻子——季巧梅。

    两位老人,是她的父母,也就是骆寅生的岳父和岳母。

    一家四口,围坐一起,开始了家常的晚餐。

    我没有破坏这份和谐,但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不喜欢这个梦。”

    骆寅生说过,季巧梅的家乡,是川滇交界的一个城市。

    眼下变幻出的房间,各种陈设也都符合我印象中,那个地域自建房饭厅里的情形。

    “爸,你就不能少喝点嘛!”季巧梅嘴里说着,却是盛了一碗酸辣粉汤,放在了我面前。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原来是真滴!”老头瞪了她一眼,“你娃儿咋个从来都没得帮我夹过一筷子菜噻!”

    听他话里满是醋意,我忍俊不禁,但是没等嘴角扬起笑容,老头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你这是咋个了嘛?”老太急着替他捋顺后背,“你不要对着桌子嘛,你这样别人还咋个吃嘛……”

    “咳咳咳……噗!”

    话音未落,老头竟是满脸涨红,偏头朝着一边,喷出一蓬鲜血。

    “阿爸!”

    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了。

    但也只在短暂的忙乱后,就又恢复了‘平静’。

    “格老子的!”老头微微气喘着,“咳……我今天去医院查过咯,老子一辈子都不抽烟,结果是格老子的肺癌。”

    我确认自己是在梦境之中,因为和骆寅生的交流,大致知道当初的情形如何。

    见状,我便下意识想要回避这一场面。

    我成功了。

    但在场景变换前,还是听老爷子说了一句:“一定要对我闺女好噻!不然我做鬼也饶不了你个小王八蛋!”

    “我晓得!”

    在我不由自主的回应了一句蹩脚的当地话后,餐桌又变成了倾斜的折叠桌。

    “能不能让我醒过来!”我内心嘶喊。

    然而这时,身旁的季巧梅已经面容蜡黄憔悴,靠在椅子里,半张着嘴,眼睛半开半合的看着我,眼神中已然没有了生机。

    “啊!!!”

    “巧梅!!!”

    这一刻,我不光深切体会到了生死离别的痛苦,还知道了什么是瞬息万年。

    圆桌的桌面不斜了,四菜一汤变成了满桌盛宴,还有一个切了三分之一的老式奶油蛋糕。

    我紧搂着女人,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昏天黑地,但一直没有抹杀感觉。

    我就这么抱着她,感受着她体肤温度和肌肉触感的变化……

    “寅生!”

    “寅生!”

    听到呼喊,我没有立时反应过来。

    “老虎!你醒醒!”

    听到这一声叫唤,我猛然挺起了身子!

    我又再回到了最初的状态,孑然一人坐在餐桌旁,桌面依旧倾斜,桌上依然是那四个没怎么动过的菜。

    “老虎,你醒了!”

    女人轻柔的声音传来,可我身边……桌旁就只有我一个。

    我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角落里,一个看不清面孔的女人正在向我招手。

    我下意识的踉跄起身,摇摇晃晃走了过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但我仍然看不清她的面貌。

    我只看到,她穿着一身艳红色的套裙。

    女人一直低着头,长发掩面。

    我越是看不清她的面容,就越是想看清。

    在这种潜意识的驱使下,我直走到了她面前。

    “老虎,我回来咯。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

    女人蓦地抬起脸问道。

    我终于看到了她的面孔,头皮却是简直要炸开了。

    这会儿我跟她之间的距离,鼻息相闻,可我仍然看不清她的脸。

    我和她中间并无障碍,但她的脸……那就像是包裹了一层肉色、不透光的隔膜,就只能分辨出眉眼口鼻的位置所在,却看不到样子!

    我本能的想要退缩,可身不由己。

    不但没有后退,还张开双臂,用力的朝着对方搂抱过去。

    我感觉结结实实的搂住了一个人。

    然而,身体传导而来的触感,以及一连串的‘咔嚓’怪响,令我打从骨头缝里透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

    我平日没少跟小沈三一起厮混,那货虽然表面上是个小屁孩儿,但说话绝对有意思的很。

    他开的是丧葬铺,卖的是香烛元宝、纸人纸马。

    正因为如此,此时我才贴切的感受到——被我抱住的根本不是真人,而是一个纸人!

    那种刺激神经的‘咔嚓咔嚓’的怪声,根本是纸皮破裂和竹篾架子绷开所发出的声响!

    “行了!”我大吼。

    我知道这是一场梦,深知即便在沉睡中,也是能够主导和改变梦境的。

    这场诡异的梦,对我而言实在太可怕了。

    简直让我分不清,梦的主角究竟是骆寅生还是我本人和皮蛋!

    我拼命挣扎着想要醒来,但却无法支配行动。

    仍然是紧搂着那疑似纸人的家伙,随着肢体的颤抖,“咔嚓咔嚓咔嚓”的声响越发密集紧促。

    “完了!”

    我脑海中陡然显现出一行手写的字迹。

    那是杨武刀遗留在笔记夹缝中的最后一行

    ——形若非是人支,便是入魔;沉沦魔道,即万劫不复。

    我当初看到这段话的时候,不解其意。

    现如今,也还是不能够完全理解。

    可是,面对现今自身状态的恐惧,我本能的生出一种想法

    ——我这是着了魔道,难以自拔了!

    我已经知道,杨武刀非是一般人。

    他虽然早已过世,可如果他所记述的都是真的,那么我一入魔道,还能有回转的余地吗?

第四百二十章 再续前缘(5)

    我非但不能从梦境中醒来,而且完全不能够控制自己的行动。

    正当我惊骇之极,以为即将坠入魔道的时候,面前的墙壁中突然走出一个人,伸手向我怀里抓来。

    我只觉怀中一空,同时一种力竭的感觉瞬间涌遍了全身。

    我强撑着向替我解围的人看去,居然是曾经打过我车,自称烟头的那个鬼少年。

    他从我怀里拽走的,不是人,也不是纸人,而是一套红纸糊的女人衣服!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

    烟头说:“我是来替人带路的。”

    “替谁带路?”我倒是没忘记,他说过自己现在是什么‘引路人’。

    “季巧梅。”

    “季巧梅?”

    烟头点了点头,“我来是要告诉你,在季巧梅二十一岁阴寿当天,你要让她的亲人,替她烧一身纸衣服。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带她回来了。”

    “她真的会回来?她怎么回来?”

    我实在想象不出,那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季巧梅可是死了二十一年了。

    “我只是负责带路,我也不知道具体会怎么样。”烟头晃了晃手中的纸衣,“你记住,要她的亲人烧给她才行。而且要在正当时烧,最多不能相差一个钟点,不然她就回不来了。还有,纸衣服烧掉之后,把我上次给你的烟,拿给烧衣服的人抽。”

    说完,他就转过身,遁入墙中消失了踪影。

    “三七,快醒醒!”

    熟悉的声音传来,我蓦然惊醒。

    “做恶梦了?”皮蛋从床头抽了几张纸巾,“先擦把脸吧。”

    我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才发现满脸都是冷汗。

    “梦见什么了?”皮蛋边替我擦脸边问。

    “没什么。”我勉强笑笑。

    我没打算告诉她骆寅生的事,并且嘱咐二胖也别在她面前多说。

    因为,骆寅生和季巧梅,实在很像是我和皮蛋现在的情形。

    外边的天已经大亮,手机震动,是童向南打来的。

    “喂,三七,顾海涛现在怎么样了?”

    我说:“他昨天才到这边,就肚子疼,我只好让他在猴哥的诊所待了一宿。”

    “嗯,我后来也想到了,顾海涛的身体,应该不太容易接受骆寅生的饮食习惯。”童向南顿了顿,问道:“你没什么吧?”

    “我能有什么?”

    “傻小子,我现在已经很了解你了,你就是什么事都在心里装着。听声音,就知道你昨晚一定没睡好。”

    童向南叹了口气,“你昨天喝了酒,我没多说。现在打给你,是想提醒你,虽然骆寅生和季巧梅的经历,跟现在的你和皮蛋有些相似,但人的性格遭遇不同,也就不会有相同的结果。你不要想太多,否则很容易钻牛角尖的。”

    “谢谢舅舅。”我已经对这心理学家舅舅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又聊了几句,挂了电话,穿衣来到一楼。

    问二胖,爷居然真的一晚上都没回来。

    跟二胖一起来到诊所,远远的就见猴子正蹲在门口抽烟。

    “你可是大夫,一大早就当街抽烟,影响不大好吧。”

    猴子反手朝门内指了指。

    我隔着玻璃门一看,只见解小环和顾海涛,正在里头有说有笑。

    两人显然交谈的很愉快,都没留意到外边来了人。

    猴子说:“这小子,果然很有泡妞的天赋。小环来了这么多天,我都没见她跟谁有过笑脸。”

    我问:“顾海涛跟她说什么呢?”

    “切,都是些闲话,偏偏小环就买他的账。”

    顾海涛终于看见了我,走出来,边抻着手臂边说:“原来你就住在附近,这房子……呵呵。”

    “你是有钱人,住惯了别墅。可是看不上我们这破房子。”我还是看不惯顾海涛的模样。

    顾海涛涩声一笑:“我和巧梅以前也是住的这种老房子。后来拆迁,那时候补偿的拆迁款很少,全都用来给她治病,我们就只能带着家宝租房住。”

    听他这么说,我忽然又想起了昨晚的梦境,鬼使神差的问:

    “你们以前家里的餐桌,是不是折叠的圆桌?”

    顾海涛愣然:“你怎么知道?”

    “桌面有点斜?”

    “那桌子修不好了……”

    顾海涛喃喃说了一句,忽然上前抓住我的胳膊,“你去过我家?不然怎么知道这些?”

    “松手。”我很反感和不熟的人有身体接触。

    见他有些讪然的缩回手,我说:“一起去吃早点吧。”

    “哦,我吃过了,小环熬的小米粥。”

    见猴子朝我翻白眼,我只好丢下一句:“爱来不来。”

    顾海涛到底还是跟着来到街口的饭铺。

    二胖昨个头回吃南方面条,有点上瘾,点了一碗大排面,边往里倒辣椒酱边说:

    “你还别说,这面虽然不像咱老家的炝锅面,可吃起来还真是别具风味。就是吃多了吧,就觉得后味儿不够了。”

    “面是其次,你还是馋肉!”我笑着揭穿他。

    顾海涛使劲抹了下嘴巴,吞着口水说道:“其实喝完大酒,来碗细面是最适意的。我是喜欢吃焖肉浇头和现烧的鳝丝面。”

    “那就吃呗。”我补了一句,“大不了接着输液。”

    顾海涛摇摇头,“还是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桌子是斜的吧。”

    “你说,我听。”说完我自顾顺着碗边吸溜了一口豆腐脑。

    顾海涛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

    “你说的那张桌子,如果没被家宝两口子丢掉,应该还在我房间里。”

    “还在?”我是真觉得意外。

    昨晚的梦境虽然混乱,但如果和相语有关,那也得是二十一年前,季巧梅还活着时候的物件了。

    “当年老房子拆迁,我们本来是想把家具都搬走的,但那时巧梅已经被查出有病。租房子放不下那些老家具……那张折叠桌,就是搬家的时候现买的。”

    顾海涛边抽烟边说,“巧梅直到去世,也没住上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我实在舍不得那张桌子,舍不得所有我们共同的记忆。所以,后来搬了几次家,我也还是在用那些老家具。”

    他把抽了半截的烟掐灭,黯然道:“说什么要忘记过去,都是电影里骗人的。结发夫妻,怎么可能忘得了?我现在都还保留着一个习惯,无论在外面应酬到多晚,都会回家。回到我自己的房间,弄上几个巧梅常做的菜。

    每次我都会喝酒,喝多了,我就觉得,巧梅一直都没有离开。她就在旁边陪着我,还劝我少喝点。其实不光是巧梅,有时候,我老丈人、丈母娘也都会‘回来’。呵,其实喝多了,第二天也难受得不行……”

    我心中一动,“你丈母娘眉心是不是有块红色的胎记?”

    顾海涛眼珠一定,望着我缓缓说道:“那不是胎记,她经常会头疼,那是她用土法子,用指甲掐出来的痕迹。”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顾海涛眼神逐渐变得炙热,“你不可能见过我丈母娘,不应该知道这个。可是你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对不对?”

第四百二十一章 再续前缘(6)

    我感觉脑子又有些乱,把剩下小半根油条全塞进嘴里,边嚼边冲顾海涛摆了摆手。

    我觉得首先要做的,是理清楚一些事。

    我咽下油条,问道:“那张桌面倾斜的桌子还在?”

    顾海涛说:“一直都在,本来不斜。是我每次喝醉,都会趴在桌上睡着。慢慢的,就压坏了。桌面是刨花板的,修的次数多了,就不吃钉了。不能修了。”

    我点点头,“这么说来,我最初梦见的,是你独自一人喝醉后的情形。”

    不等他开口,我就又说出几点,我所记得的,梦里头另外三口人的样貌特征。

    “你真的见过我岳父母?见过巧梅?!”

    顾海涛激动不已,也疑惑不已,“那怎么可能?你的年纪……你难道真是二十一年前的那位‘先知’?也不能够啊,我岳父母在老家就过世了,你不应该见过他们啊?”

    随着思路的逐渐捋顺,我已经明白,昨晚的梦境,有着我个人情绪作祟的因素,但主要还是相语使然。

    我相信梦中所见,都是骆寅生曾经的经历。

    这样一来,那最后烟头的出现……

    我从包里翻出了上次烟头给我的那包烟。

    已经拆了封,而且少了一根,只剩十九根。

    顾海涛明显也在克制着情绪,看了一眼,“嚯,飞马。我早先没外人在的时候,就是抽这个。最早是一块七一盒。现在还有这烟?你在哪儿买的?”

    “你先告诉我,季巧梅具体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我问。

    顾海涛毫不犹豫道:“四月八号夜里十二点四十。我那时候就觉得巧梅是回光返照。我一直在想,只要挨过鸡鸣五更,鬼差就不会再来拿人了!所以我一直都在偷偷看着时间!”

    “那也就是农历四月九号凌晨。”

    顾海涛点头,“我生日刚过。”

    意识中,吕信忽然说道:“他生日和季巧梅的死忌不能算是同一天!我怎么记得,这种‘生死接衔’的命运,单有一个说法?是什么来着……”

    “心书换命!”

    我猛然起身。

    二胖被吓了一跳,跟着站起来,“什么情况?”

    我盯着同样站起身的顾海涛看了一会儿,缓缓点头道:

    “也许季巧梅和你真的缘分未尽。”

    意识中,吕信倍感疑惑:“心书换命?那是什么?”

    “跟我来吧!”

    我转身往外走,同时暗暗向吕信问道:“记不记得蒋宝涵下葬的时候,我们在那城门楼子里看到的壁画?”

    “你不是又想说,我前九世都是失足女性吧?”吕信有点打蔫儿。

    “我说的是第一层、第二组壁画!”

    梁开元插口道:“我记得,那一组画很杂乱。第一幅画的是市井,我那时候还以为,以前看过的清明上河图是假的。但是仔细看,画中虽然是市井,但画中人,都不像是活人的样子。过后回想起来,我就觉得那不是寻常的阳间市集,而像是……像是阴间的鬼市!”

    当时在城门楼子里,所看到的壁画,此刻又在我脑海中快速并且清晰的闪过。

    吕信和梁开元应该分享了这种‘视觉奇观’。

    很快,三人的目光定格在了壁画中的一处……

    不,准确的说,是我们三个像是同时进入了壁画中。

    而原本静态的壁画,变得立体起来,画中人,都像是活了一样,在我们身畔做出各种行为动作。

    三人并排站在一个古老的凉亭前,因为精神集中,周遭其余人一概被忽略。

    就只见凉亭里,一人敞胸露怀,正手拿一件事物,伏在石桌上奋笔疾书。

    这的确和在那诡异的城门楼子里,第二组壁画、第一幅壁画中的内容一模一样。

    但眼下看的更清楚。

    那人敞开的胸怀被剖开,手里拿着的并不是笔,而是一颗心!

    一颗刚被剖出来的人心!

    “他在……在写什么?”吕信显然也被这直观的画面所震慑,说话有点结巴。

    我抬手指着那个似古非古,正面无表情,以心书写的人,“单看他的表情,你们觉得他像谁?”

    “像是……”

    吕信和梁开元都充满疑惑,没有继续往下说……或者根本就没看出这人到底像谁。

    这时,梁园忽然现身出来,指着那人道:

    “你们看他那表情,是不是和昨晚的骆寅生一模一样?”

    “册那!”

    “还真是!”

    吕信和梁开元同时倒抽冷气。

    见梁园出现,我不禁疑惑,“你们昨天晚上也做梦了?”

    吕信把脸偏向一旁。

    梁开元叹息道:“所有人都在,但是那种由一个家庭其乐融融,变成一个人孤酒独醉……跨度实在太快。谁能受得了那样的打击?”

    “所以他们几个就都躲到一边,打扑克去了。”梁园接口道。

    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都在,就觉得看着生离死别难受,所以就都躲一边打牌去了?就我一个人,在那儿撑着?”

    梁开元和吕信同时把脸偏到两边。

    梁园直冲我点头,“我没打,我不会打牌。我就看着那几个人,观察他们的表情,我想把他们画下来。”

    “画下来?”

    我和梁开元、吕信,同时疑惑的看向他。

    梁园摆着双手道:“我也说不清楚,我平常开网约车,就爱观察乘客的模样、想象他们的生活是怎样的。我……我以前学的专业是美术。后来画家泛滥,我混不出来,就去开车了……”

    “我还是没听明白,你到底怎么个意思?”梁开元问。

    吕信眼珠转了转,“原来这小子是个画家。”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就一拍我胳膊,“那天咱们在城门楼子里,都只是匆匆看了一遍那些壁画。你说,他从专业视角,会不会看得更清楚?”

    “嘿哟!”随着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孙太监居然也现身在了这个‘特别世界’里。

    他先是斜眼看了凉亭中还在奋笔疾书的那人一会儿,随即转脸对我说道:

    “咱家是奴才,不像你们那么聪明。可是咱家怎么觉得,先解决眼巴前的事,才是最主要的?”

    “你说,怎么解决?”

    吕信和梁开元同时问道。

    孙太监拢了拢才新换不久的皮衣,摊手道:

    “其实东家想到的,咱们全都想到了。只是各自的思路不同,说不到一块儿去嘛。东家刚才说‘心书换命’。你们现在看这凉亭中的蠢汉,他像不像是那些官儿,在书写给皇上的奏章?咱家以为,他这是在以心为笔,上书请愿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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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妄之证介绍:
一个怪老头,一个奇巧的数字,一个诡秘的相框,令一个倒霉的人,开启了诡异的人生旅程虚妄之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虚妄之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虚妄之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