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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妄之证全文阅读

作者:况疯子     虚妄之证txt下载     虚妄之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不必出殡

    我留意到青年的神色变化,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谁曾想这一看,恍惚间,脑海中竟然闪现出几幅画面。

    我对高和说:“这趟咱可真没白来。”

    “怎么?”

    高和察言观色,也打量起青年。

    翟雨田同样留意到我眼中的异色,眼珠转动间,放开青年给我们介绍说:

    “不开玩笑了,他叫童金汉,是这个月初才来上班的,算是我徒弟。”

    我说:“那你只能是换个徒弟了。”

    “什么意思?”

    我向后退了一步,站到高和身后,很有点狐假虎威的盯着童金汉沉声道:

    “你师父跟我说过,做你们这一行,首要的是尊重逝者。你觉得你配吗?是你自己交代,还是让警方去把江亚珍的遗体找出来?”

    童金汉脸色大变,额头冷汗涔涔而下,结结巴巴道:

    “我交代,我交代!是我收了江大海的钱,是他让我把尸体藏起来的。他还让我替……替他女朋友化妆……化妆成江亚珍的样子。”

    “你混蛋!”

    翟雨田气得浑身发抖,终是忍不住一个耳光甩在了他脸上。

    高和上前一步,厉声问道:“你把江亚珍的尸体藏在哪儿了?”

    童金汉脸色煞白,反衬的五指印像是新起的尸斑一样紫红,哆哆嗦嗦道:

    “还在停尸房,在……在44号冷柜里。”

    跟着翟雨田来到停尸房。

    在角落里找到44号冷柜,翟雨田阴沉着脸说道:

    “被送来的遗体,多数都会在一至三天内,或是整理遗容,设灵堂接受亲朋送别;或是直接火化。所以,很多冷柜一直都是空置不用的。”

    “打开吧。”

    高和脸黑的像要下雨似的。

    冷柜被拉开,裹尸袋一打开,童金汉猛然发出一声惨叫,踉跄着后退几步,两眼翻白摔倒在地,浑身抽搐不止。

    我们当中,翟雨田应该是最不惧怕死尸的。

    但是,当她看到裹尸袋里的尸体时,也禁不住脸上变色,连打了几个寒颤。

    女尸已经经过了遗容整理,修补化妆,一张补了粉的白脸上结满了冰霜。

    然而,女尸的嘴角上翘,竟是露出了牙齿,呈现出一副诡异无比的笑容!

    “次那娘!”

    意识中,吕信倒抽了一口凉气,“宁听鬼哭,莫见鬼笑,这是还要出妖蛾子啊!”

    出了停尸房,高和又再打电话叫增援。

    我问翟雨田,秦穗红的尸体现在哪里?

    “在化妆间,正准备送去灵堂。”

    我干笑:“可以不用送过去了。”

    “为什么啊?”

    我看向高和:“江大海和他女朋友就不用说了,等工厂那头把东西挖出来,江友正也得一块儿去局里喝你们的茉莉花茶。本家都被一锅端了,谁守灵啊?”

    林丹等人赶到的同时,带来一个消息。

    “头儿,我们从工厂后头挖出一个铁皮柜,里面有一具女尸,一双胶鞋和一把雨伞。”

    高和长吐了口气,把我拉到一边,小声对我说:

    “能多说两句,替我们节省点警力吗?”

    我点点头:“铁皮柜里的女孩儿应该叫冯丽,你去市医院,查十年前的患者就诊记录,应该能查到她。如果那把透明的雨伞上还能验出指纹,那就跟江友正比对一下。还有,看看胶鞋的鞋底子上,有没有血迹,甚至是肉沫。如果有,那应该是冯丽的父亲冯谷的。”

    “我次!”

    高和小声骂了一句,回头对林丹交代了一番。

    说话间,大厅外传来一阵吵闹。

    我跟高和对视一眼,和翟雨田一起来到外面。

    只见大门口停了一辆金杯车,几个青年正把老陆和陆鸣押犯人似的从车上扯下来。

    同时有几个人,叫骂着冲上去对父子俩拳脚相加。

    “住手!”

    高和快步走了过去。

    “警官,他们陆家不光害死了我姐姐,现在还害死了我妈!”

    江大海很有点歇斯底里的指着陆鸣咆哮道。

    高和回手一指,厉声道:“你认得他吗?”

    看到正被从大厅里押出来的童金汉,江大海脸色一变,“不……不认识。”

    “还嘴硬!”

    “我没有,我真的不认识他……”

    我忍不住冷笑道:“伙同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演‘僵尸片’,对你而言,是不是还像十年前,你在工厂地下室踩死冯丽一样,只是小孩子调皮啊?”

    这次不光是江大海,江友正也变了脸色。

    我走到江友正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眼,“保养的挺好啊?居然跟十年前,冯瘸子找你要账的时候,没多大改变。哎,我问你,你现在吃包子吗?过年包肉馅儿的饺子吗?你吃馅儿的时候,是不是会想起,你是怎么把冯瘸子的尸体蓄进材料粉碎机的?”

    江友正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才四万块钱,三条人命,一万块钱一条?你对钱这么仔细,少害一条人命,那不是亏了吗?”

    “怎么又三条人命了?”高和问道。

    我盯着江友正道:“还记得烟头吗?就是帮着你一块儿把铁皮柜沉到水塘里的那个烟头。啧,他请老板你抽他两块钱一盒的飞马烟,你请他吃掺了老鼠药的火腿肠。礼尚往来,你真讲究。哦,忘了告诉你了,烟头昨晚刚送走你老婆,他说他等着送你。”

    “别说了,别说了!”

    江友正瘫软在地,喃喃道:“我交代,我全都交代……”

    江友正和江大海都被铐了起来。

    无论是江家的亲朋,还是替他们把陆家父子弄来的狐朋狗党,都在第一时间做鸟兽散。

    “我靠,又来?!”

    二胖忽然从车里跑了出来,指着上方叫道:“那小子又要跳楼!”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只见工作楼的楼顶边上,站着一个人,正是陆鸣!

    “糟了!”

    我低呼一声,拉上翟雨田,拔腿就往楼里跑。

    翟雨田带着我和二胖跑上楼顶,看到眼前的一幕,都是一愣。

    楼顶上不光只有陆鸣,还有一个人,居然是江大海的女朋友,那个叫曾玉雯的女人。

    我心里满是狐疑,我能够想象陆鸣退婚后他本人所受的委屈。

    这次父子俩像是被绑票来一样,双双被打的鼻青脸肿,很可能已经彻底击垮了他的意志。所以他才会再次轻生。

    但曾玉雯是怎么个情况?

    看面相,她应该是那种贪图享受,自私泼辣的女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想要自我了断?

第三百七十八章 心怀鬼胎

    刚才的情况很是混乱,我们谁都没有留意,陆鸣和曾玉雯会趁乱上到楼顶。

    陆鸣心理崩溃,想要轻生可以理解。

    曾玉雯又是唱的哪一出?

    关键这时她还搂着陆鸣的腰,依偎在陆鸣身后。

    她是江大海的女朋友,怎么会和陆鸣这么亲昵?

    两人靠近边缘,高和不敢贸然上前,站在原地向两人喊话:

    “陆鸣,不要冲动,这件事已经彻底过去了!”

    跟着又向曾玉雯喊道:“江亚珍的遗体已经找到了,江大海也已经承认,是他串通工作人员,把尸体藏了起来,并且找人假扮江亚珍,目的是不想归还陆家的彩礼。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姑娘,这件事和你无关!”

    “嘿嘿……嘿嘿嘿嘿……”

    曾玉雯肩膀耸动发出一阵怪笑,“没想到堂堂的大队长,也会撒谎啊?她是好姑娘?好姑娘?哈哈哈哈……明明就是她假扮我的啊!”

    “你说什么?”高和一怔。

    我也听出曾玉雯话里的蹊跷,心中顿时有种莫名诡谲的怪异感。

    连同这次,我总共才见过这个女人两次。

    回想起来,昨晚在陆鸣家时,她的表现似乎就很不寻常。

    一个人可以尖酸刻薄,可以因为一己之私不顾别人的死活。

    但是明明看到要出人命,当着警察的面还对陆鸣恶语相向,那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陆鸣如果真的死了,江家还是要归还彩礼,她更是要受法律惩治。

    关键一点,她和江大海还只是男女朋友关系,真要是坐牢,就算彩礼钱不还,同样自私自利的江大海会等她?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头。

    这时,意识中,吕信忽然说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什么情况?”

    “还记不记得陆鸣父子昨晚是怎么说的?”

    我脑子里像是划过一道闪电,却只是生出一个模糊的想法。

    吕信说道:“是江亚珍!是她冒充江亚珍,假装尸体出走。她应该是在那个时候,被江亚珍上身了!”

    “怎么可能?”我瞪大了眼睛,“江亚珍才死了几天?就算有怨气,又怎么可能没过头七,就有那样的能力?”

    吕信说道:“没过头七,阴魂的确不能附在一般的生人身上,但有一种情况是例外。那就是种鬼胎!曾玉雯应该怀孕了!江亚珍并不是直接附在了她身上,而是附在胎儿身上,成为了鬼胎!”

    “你确定是这样?”

    “你仔细想想,那个废弃的工厂,是他们行动的临时窝点。她假扮死尸离开这里后,应该会有人接应才对。她又怎么会步行去工厂?”

    的确,殡仪馆距离工厂有十几公里,事成后,曾玉雯怎么都没理由步行去工厂,而且是以那种怪异的姿态走过去。

    难怪烟头说,江亚珍到过工厂呢,敢情那个时候,她已经附到了曾玉雯的身上!

    高和还在喊话,然而曾玉雯却充耳不闻,就那么从后边搂着陆鸣的腰,一步一步挪向边缘。

    我心念急转,大声道:“江亚珍!你害他害的还不够吗?还想他怎么样?!”

    曾玉雯停下了脚步,而陆鸣则像是一个被操控的木偶一样,也停了下来,僵立在了那里。

    “我怎么害他了?”

    曾玉雯再次发声,但声音就像是破了洞的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让人听了就觉得脑仁疼。

    我咬了咬牙,试着上前一步,仍是大声说道:

    “你愿意嫁给陆鸣,是因为爱他,还是为了钱?或者说,是你的父母家人想把你卖个好价钱?”

    曾玉雯又是一阵怪笑:“卖女儿?说的好。他们的确是卖女儿。卖女儿的钱,在我和陆鸣举行婚礼之前,已经给他们儿子付了新房的首付了。”

    我说:“你本人并没有反对!”

    ‘曾玉雯’默然不语。

    “从退婚那天算起,到现在有小半年了吧?你有没有找过陆鸣?”

    问话的同时,我又再往前迈了一步,“如果你真的爱他,我不相信有人能够阻止你去找他。可是你并没有找过他。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和你父母、弟弟的想法一样,你并不是那么爱陆鸣,而且以为同一件‘商品’出售两次,更合算?”

    “我没有!”

    ‘曾玉雯’猛地转过了身。

    陆鸣也被她连带的侧过了身子。

    然而,此时看来,陆鸣没有任何表情,倒像是一具被强行架着的行尸走肉。

    ‘曾玉雯’声音沙哑道:“我不去找陆鸣,是因为我不敢,因为我怕他会像我第一个男朋友一样,被我爸害死!”

    我忽然有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那是因为,记起了昨晚的一个细节。

    我曾对烟头提起江亚珍,那时候,烟头的表情很有些不自然。

    想到黑帖上江亚珍的出生日期,我试着问道:

    “你的第一个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曾玉雯’像是陷入了回忆,恍然道:“他叫陆小龙,但他没有身份证,当时所有人,都叫他——烟头。”

    昨晚通过相语所见到的画面,再度从脑海中闪过。

    “冯丽去工厂……也就是去你家找她爸爸的时候,你在家、在地下室!你和烟头在一起!你也看到了冯丽是怎么死的!”

    ‘曾玉雯’直勾勾的看了我半晌,哑声道:

    “是!那时候…不久前我才告诉妈,我喜欢烟头。她和爸对我又打又骂……那天我偷偷的和烟头躲在他宿舍里,我们都看到……”

    “看到你弟弟跳起来,踩死了一个刚做完手术、病秧子一样的女孩儿!冯丽是去找她爸的!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回想冯瘸子和冯丽的死状,我有些难以控制情绪,厉声道:

    “我可以理解你当时不敢露面,可是在你父亲和烟头处理完冯丽的尸体后,你完全可以报警!你说烟头是你第一个男朋友,你认为他是因为帮你爸处理尸体,之后被你老爸害死的?你爱他?可你同样没有报警!你现在告诉我,你爱陆鸣?你,懂得爱一个人吗?”

    “我是被逼的,我害怕,我知道什么是爱……”

    “你不知道!八抬大轿抬的是大家闺秀;重金礼聘娶的贤惠之女!”

    我大踏步走到她和陆鸣身前,放低了声音:

    “那天在烟头的宿舍,你和他在干什么?我是不是应该补充问一句——你是否以完璧之身,拉着你所说的、现在的‘爱人’作为陪葬?!”

第三百七十九章 赶大车

    ‘曾玉雯’像是被我连珠炮般的质问给问愣了。

    不等她回过神,我已经到了近前,同时伸出双手。

    一手抓住麻木的陆鸣,拽出她的怀抱,狠狠甩向身后。

    另一只手抓着曾玉雯的胳膊,快速的向后退。

    ‘曾玉雯’没有挣扎,只是定定的看着我:“我没有爱一个人的资格?”

    “烟头是你的初恋,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是你选择了沉默。你自问有资格谈爱吗?”

    ‘曾玉雯’又再盯着我看了一阵,突然身子猛一震,接着肩膀向下一塌,以一个畸形的姿势瘫向地面。我本能的扶住她。

    “她尿裤子了!”二胖叫道。

    我往曾玉雯身下看了一眼,见到顺着裤管滴落的血水,大声道:“快叫救护车!”

    ……

    回到家,爷只是瞥了我和二胖一眼,随意的问:“完事了?”

    二胖看看我,把那张黑帖递了过去。

    爷打开看了看,点点头:

    “红色变白色,这死鬼的心病算是治好了。”

    二胖问道:“那个陈三呢?”

    爷哼了一声:“早就走了,咱家可没多余的粮食养闲人。”

    二胖问:“他走了,那咱找谁收钱去?”

    爷没回答他,而是询问整件事的始末经过。

    听二胖大致说了一遍,爷点头道:

    “陈三那老东西,还和以前一样,一肚子坏水。只不过是试试新人的深浅,居然送来这么个麻烦的客户。不过越是麻烦,得到的酬劳就越多。”

    二胖试探着问:“过后陈三会转账给咱?能有多少钱?”

    “转账个屁啊,报酬已经到位了。”

    爷横了他一眼,说道:“枯木堂接诊,有钱的给钱,没钱的,就要用福荫和寿命做诊金。这趟买卖,算是你和小三子共同接的。现在‘病’治好了,包括本主在内,牵涉其中的所有死鬼的福荫,已经作为诊金给了你小子。小三子的媳妇儿是短命鬼,他们的阴寿,就都给了小三子他们小两口。”

    “阴命?”

    我本来还有些无精打采,闻言顿时来了精神。

    爷含糊的说道:“你不想要的话可以不要,那就找有需要、并且出得起价钱的人,卖给他们就行了。”

    “哎呀老头儿,你就别犯坏了。”

    我拿过桌上的烟袋锅,填满烟丝,殷勤的递给爷。

    “哼哼,你小子也别憋坏水儿了。”

    爷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眯起眼睛说道:“陈三那老东西不傻,作为掌柜,他有分配帖子的权力。这次他给了咱们这么大一个便宜,只是为了考验小胖的能耐。以后他可不会轻易给咱好差事。”

    “呵呵,好大一个‘便宜’!”我干笑摇头,同时嘴角不自主的牵扯了两下。

    那是因为,我现在很有点矛盾。

    回来之前,如果有人告诉我,这次的经历是我占了便宜,我铁定抽丫的。

    但是,当老头说,江亚珍,以及横死的冯谷、冯丽这一世的福寿,是这趟我们的报酬时。

    我的想法瞬时间就改变了。

    我不清楚接收死鬼的福荫,具体会有怎样的好处。

    可对我、对皮蛋而言,所谓福禄寿中的‘寿’,实在无法用价值衡量。

    因此,就算我再排斥一些东西,出于自私,也还是愿意面对和接受。

    二胖说道:“按说那个陈三年纪那么大,我应该尊重他。可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个样儿!他好像跟药爷您也不对付吧?要是他给什么帖子,咱办什么差事,那咱不是让他拿捏死了?那多憋屈啊?”

    爷干笑两声:“只要有能耐,谁能拿捏得住谁?小子,你现在还太嫩。等有一天,你能赶大车了,不光陈三得求着你,你还能不经过他,自己接买卖。到那时候,你就真正知道接我的班有什么好处了。”

    二胖愕然道:“赶大车?”

    爷挥了挥手:“不到那个份上,跟你们多说了也没用。”

    我迟疑了一下,说道:“你说的赶大车,是不是拉那些死鬼?”

    爷神色一凛,疑惑的看向我:“你们还有事瞒着我?”

    我说:“不是刻意瞒你,是你一直跟我们说的不清不楚。还有,你不是不知道二胖怕死人……”

    “我知道!”爷打断我,眉宇间狐疑更加深切,“他是还魂胎,也只有还魂胎,能接我的班儿!”

    “你听我说完啊!我知道他是还魂胎,就因为他见到死鬼的时候,被吓得晕了过去,这两天还有些事他本人就不知道!”

    爷拧眉道:“什么事儿?”

    “你让他自己说吧。”

    我冲二胖抬了抬下巴,“就说你做的那个梦吧。”

    二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说道:“昂,是这样,我昨个晚上跟着三子去工厂找死尸,刚到地方,就有人敲车玻璃,有个十来岁的小孩儿给我们递烟……”

    二胖絮叨了一番,终于说到了重点。

    昨晚高和跟猴子送那老叫花子去了医院,我和二胖回到车上,乍一看见后座多了三个‘人’,二胖当场就吓得四肢抽筋,直接晕了过去。

    按他自己的说法,昏迷期间,他做了一个古怪之极的梦。

    在梦里,他成为了一名公交司机。

    对于‘梦境’,二胖描述的很详细——

    “我脑瓜子一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一辆公交车上,而且是在驾驶座上。

    我当时就懵逼了,我有驾驶本儿,还是a2,可我没开过公交啊!

    再说了,我明明是在三子的车里,怎么一下子就到了公交车上了?

    我正迷糊着呢,忽然有人敲车门。

    我吓一跳,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开门。可是没开门,敲门的人,就直接到了车里!

    那人长得特别扭,就是……就是……我也形容不上来。诶?我怎么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了?”

    听二胖说到这里的时候直挠头,我便提醒他先略过这一细节,接着往下说。

    “我实在想不起来那人长什么模样了,回想起来……我好像认识他,而且还特别熟!

    他教给我怎么开公交车。一教我就会了。那哪是汽车啊,根本就和电瓶车一样,踩油门就走,踩刹车就停。光打方向就行了呗!

    我见开公交那么简单,想了想,问那个人:‘这容易开,可是我开哪儿去啊?’

    那个人说了一句话,我听完就傻眼了。他说:‘黄泉路,只一条,现在出发,子时一刻前,无论如何都要往回开。’”

第三百八十章 交接班

    “黄泉路?”

    二胖眯眼盯着那人,“咋个意思?逗我呢?”

    对方笑笑:“子时就是夜里十一点,你最好在十一点十一分准时发车,最迟不能超过十一点十五,不然你就会倒霉。”

    这一刻,二胖迷惑到了极点,问道:

    “我说哥们儿,你谁啊?我怎么看着你这么眼熟啊?”

    对方笑道:“不眼熟怎么能叫哥们儿?行了,时间差不多了,发车吧。哦,对了,半道上如果有人拦车,千万不要停下来!”

    话音一落,这人就转身下了车。

    准确的说,是穿过车门的瞬间,消失了踪影。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二胖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突然觉得,我就是开公交的。对所有的操作,都很熟悉。包括……包括什么时候发车、去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往回开,反正一下子就都知道了!关键一点,那家伙一下车,四周本来黑漆马糊一片,突然就出现一条路!”

    二胖使劲挠着头皮,说道:“那时候唯一让我迷糊的,就是沿路见到路边有……有好几个人。他们都在冲我招手,想拦车。我就听那人的,就没停。可我心里就觉得,我该拉上他们!”

    听二胖说到这里,爷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孩儿啊,你可不能停车啊!”

    “我也觉得不合适,可为什么不能停车啊?”二胖梗着脖子问。

    爷呼吸粗重道:“现在咱们东家还没回来,你没东家的本事,拉他们就是自找麻烦!要是误了时辰,那可就要出大事了!”

    “我不知道什么东家,反正那人说不让停车,我就没停。”

    二胖接着说道:“我就空车开到一个车站,车门自动就开了。一大帮子人,排着队上车。我想着那个人说的话,一边看那些人上车,一边瞅时间,就等着十一点十一发车……”

    二胖蓦地瞪圆了眼睛,看向我道:“我好像看见你的车了……好像还看到,你车上下来两个人,是一男一女!”

    我一时无语。

    因为我的确见过九路公交,而且还看到,驾驶座上坐着的,就是二胖!

    关键一点,当冯谷和冯丽两父女上车、九路公交开走的时候,我看过时间。

    那时正是子夜十一点十一分!

    二胖没留意到爷一直变幻不定的脸色,兀自说道:

    “那一男一女上了车,我就开车了。我还跟三子打招呼来着!回去的路上,路边上又有好几个招手想搭车的。我还是没停。

    那时候,我已经顾不上想他们是干嘛地、要去哪儿了。因为……因为我发现,那辆公交车上,除了我之外,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就说最后上车的那俩,那老头看着像是女的她爹。本来模样挺正常,可当我从倒后镜里看的时候,他的脑袋,就变得像个肉馅儿攒成的大肉丸子一样!血糊糊的,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而那个女的,就跟在水里泡过的白面馍馍似的,变成了泡发的大饼脸!眼珠子都比一般人大了两倍!

    还有还有……还有一个女的,那是个老太婆,打扮的妖里妖气的,还染了黄头发。她那个表情……看着就像是被活活吓死的死人一样!

    我开着车,她居然就过来扒拉我,吵着说什么——‘我闺女是个害人精!你去拉她,你去把她拉来!不然她会害死我们家小海的!’”

    爷没再插口,只等二胖说完,沉默了片刻,转脸问我:“还有别的事吗?”

    我想了想,拿过背包,拉开拉锁,拿出那包拆了封的飞马烟,递到他面前:

    “烟头给的,他说……他要等下一个带路人替班,他才能离开。”

    爷抬起眼皮,和我对视了一阵,忽地长叹了口气,语气很有些悲哀的说道:

    “孩儿啊,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害了你。你就看在是我把你带回家的份上……你多积点德吧。”

    “到底咋回事啊?”

    我低声问:“老头儿,都到这个份上了,咱爷仨还有必要藏着掖着吗?”

    爷摇了摇头,“不是藏着掖着,是有些话真不能说明。”

    他磕了磕烟锅,起身走到门口,抬眼望着阴沉的天空,“既然天注定,那就走着瞧。”

    爷蓦地回过头,却是笑道:“孩儿啊,从现在起,封九真有接班的了。”

    他转向我,笑容变得有些苦涩,“小三子,我算是真正退休了。就可怜你个小坏蛋了。不管将来怎么样,记住,小二胖是跟你一块儿长大的,他还是我的接班人……你以后怎么着…都得照顾他一点。”

    我愣了片刻,掏出手机,边翻号码边说:

    “那什么,我认识一女的,是殡仪馆上班的。趁新鲜,我给你订个吉日火化……还有……双山陵园那块儿……”

    “滚蛋!”

    爷抬脚蹬在我大腿上。

    我配合的向后一个趔趄。

    爷满意的点点头,又再扭过脸,背负双手,看着门外的天空,自说自话般说道:

    “要是这么着,陈三那老家伙,应该很快就会送来第二张帖子了……”

    ……

    “嗡嗡……嗡嗡……”

    被震动吵醒,我抻了个懒腰,一只手摸索到手机,另一只手环住枕边人,并在她身前软绵的部位揉捏了两下。

    “喂!”

    “我,高和。”

    “昂,高哥,咋了?”

    “过来一趟吧。”高和不等我开口,就又说道:“有个人说要见你。”

    我问:“谁啊?”

    “上次在工厂里,差点被毒死的那个老叫花子。”

    我眼皮一跳:“他没事了?”

    “没事了。”高和似乎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最好来一趟。”

    “有必要吗?”

    我经历的怪事实在太多了,最初见到的老叫花子,现在对我而言,并没有足够的神秘感。

    高和吐了口气,说道:“来一趟吧。其实……他的要求很奇怪。他说……他想见另一个人。”

    “你没告诉他杨武刀已经挂了?”我能联想到的,和老叫花子有关系的人,就只有杨武刀。

    然而,高和又再沉默片刻后,沉声说道:“他说他想见童佳雯!”

第三百八十一章 白色‘出诊单’

    “他要见谁?”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说他要见童佳雯。”

    高和口气中同样透着疑惑。

    那是因为,他听我提到过童佳雯,知道童佳雯并不属于这个时代,甚至于有可能是我‘精神分裂’,虚构出来的人物。

    我迟疑了一下,说:“我现在过去。”

    我刚刚洗漱完,就听前面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走进屋,正见爷拎着早点回来。

    “爷,您这是跟谁置气呢?”皮蛋接过早点,小心的问。

    爷吹胡子瞪眼道:“还能有谁?不就是陈三那个老不死嘛!”

    “陈三又来了?”

    我和二胖同时向外张望。

    “甭看了,已经滚蛋了!”

    爷点了锅烟,瞥了我俩一眼,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卡丢在桌上。

    这纸卡外表和上次的黑帖一样,封面手绘着一截枯木,只不过是白色的。

    “白帖!”

    二胖说过,枯木堂的帖子分红、黑、白三种,红色是给活人看病,黑色是做死人的买卖,爷却没说白色的帖子代表着什么。

    我拿起帖子,才一打开,里面就漏出一张纸。

    我抄手接住,一看之下不由的一愣。

    和普通照片差不多大小的卡纸上,是一张碳笔绘制的人像。

    再看帖子本身,上面居然连一个字也没有。

    二胖向爷问道:“就一张画片,啥意思啊?”

    爷没有回答他,只是阴沉着脸,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我深知爷的脾气,知道老头这是真生气了,赶忙让皮蛋去厨房盛一碟花生米,再切两个松花蛋。

    我从柜子里拿了半瓶喝剩下的白酒和一个酒盅,替爷倒了一盅。

    老头儿吱溜一口干了,紧皱的眉头才舒展了一些。

    我这才问他,白帖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爷沉声说:“红帖救人,黑帖送魂,白帖——送人。”

    “送画片上这人?送去哪儿?”二胖问道。

    “送他去见阎王爷!”

    我听爷话音不对,问道:“不是死鬼?是活人?”

    爷点了点头。

    我不由打了个激灵,“送活人去见阎王,那不就是杀人?”

    爷抬高声音骂道:“可不就是嘛!那帮王八蛋,真是混账到家了。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派这样的差事?陈三这老不死,更不是人揍的东西。我料到他会再送帖子来,没想到他居然丢来这么一块烫手的山芋!”

    二胖瞪眼道:“药爷,犯法的事咱可不能干啊。”

    爷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派了帖子,得干活。”

    “那怎么行?”皮蛋终于忍不住道,“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是啊,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爷叹了口气,“自打有枯木堂开始,被派到白帖的人,也就等同是接到催命符了。”

    我也叹了口气,“唉,看来这次我真要给你老人家办身后事了。”

    爷又再干了一盅酒,捏了几粒花生放进嘴里,嚼了没两下,就听嘎嘣一声。

    爷张口吐出一颗带着血丝的大牙,少有的露出苦笑:

    “老了,不中用了。三子啊,看来这次,我真是大限到了。你刚在这城里站住脚,不富裕。你也不是我亲孙子,犯不着给我花费。别操办了,就直接把我的骨灰给扬了吧。”

    听老头这么说,我有点慌了,“别瞎说,我这不是跟你逗着玩呢嘛。不就是掉颗牙嘛,等会儿咱去镶个不锈钢的,铁蚕豆都嗑得动!”

    爷微微摇头,伸手去拿桌上的帖子。

    我急着将帖子和画像抢了过来,想了想,问道:

    “派了白帖就必须干活?不能退回去?”

    “退?退给谁?”

    爷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片刻,又再点了锅烟,狠抽了两口,说道:

    “之前没告诉你们白帖是什么意思,是因为上一次枯木堂收到白帖,已经是六十三年前的事了。那一次,接到白帖的,是我老子。按照规矩,接到帖子,画像上的人就必须死。他杀了画像上的人,自己也被官府抓了,吃了枪子儿……”

    我说:“我就问两句,一,画像上的人如果不死,会有什么后果?二,有没有说非得规定,画像上的人什么时间死?”

    “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但这事耍小聪明是没用的。”

    爷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从接到白帖的时候,接帖子的人,和要死的人,两者间的命已经挂上钩了。画像上的人一天不死,接到帖子的人,就会减寿一年!”

    我忍不住破口骂道:“那他娘的不是扯淡嘛!”

    爷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可是如果杀了画像中的人,就是犯了法。不杀的话,接帖子的人就会减寿。

    我本来还想着,白帖只是要人死,但如果没有限定期限,那完全可以等对方自己老死。

    可是画中人活一天,接帖子的人就得减寿一年,那特么接帖子的人能撑多久?

    就算能像彭祖一样,能活八百年,那也挨不过三年啊!

    我现在总算知道,爷为什么骂陈三不是人揍的了。

    我把帖子揣进兜里,拿过背包背上,从袋儿里捏了两根油条。

    “你干嘛去?!”皮蛋一把拽住我。

    二胖也站了起来:“你真要杀人去啊?”

    我狠劲咬了一口油条,点头道:“对!我现在就去找高和,让他帮忙找人,找到以后直接用油条把目标戳死!”

    “我跟你一起去。”皮蛋拉住我不放。

    我只好说道:“你还真相信我会杀人啊?我约了高哥在医院见面!”

    为了让皮蛋相信我说的是真话,我干脆又给高和打了个电话。

    皮蛋较真的跟高和确认过后,才肯放我出门。

    经过猴子的诊所时,却被猴子迎面截住。

    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搭住我肩膀,说:“出车啊?正好,我去市里的医院办点事,你把我捎上。”

    我翻了个白眼:“刚跟皮蛋通过电话?她让你跟着我?”

    猴子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我往他胸前指了指,“就算你真要出门,至少把白大褂换了先?”

    开车来到医院,在门诊大厅见到了高和。

    我问:“那老头子现在怎么样了?”

    “没有生命危险,但他年纪实在太大了,折腾这么一回,整个人虚的不行,现在还下不了床呢。”

    高和对我说,江友正和江大海已经各自交代了自己的罪行,江大海的女朋友曾玉雯怀了孕,在被送进医院的当天流了产。原因是身体机能严重消耗,那应该和她假扮尸体,从殡仪馆步行去到工厂有关。

    “另外,江大海和曾玉雯,都有吸食违禁药物的恶习,那个工厂,就是他们聚集一些人嗑药的‘大本营’。这帮人当中的一个,喜欢吃狗肉,刚好附近有野狗出没,所以就在厂子里投放了掺有毒药的火腿肠。老叫花子就是吃了有毒的火腿肠,才中毒的。”

第三百八十二章 老叫花子

    我问高和,陆鸣家的彩礼退了没有?

    高和咧咧嘴,说江大海和曾玉雯绝对是嗑药嗑坏了脑子,伙同童金汉演了那么一出‘僵尸片’,为的就是不想退彩礼。

    这一家子就都是法盲,从来就没想过,陆鸣和江亚珍到了现在都还没领结婚证,也没构成事实婚姻。现在江大海一家子都要面对法律制裁,彩礼理所应当要退还给陆鸣家。

    猴子点头说道:“那就好,不然我都替陆鸣一家呕得慌。”

    走进住院楼的电梯,高和忽然问我:“听说你要杀人?”

    “我靠,这傻娘们儿,能不能不这么嘴敞啊?”我哭笑不得。

    这指定是我出门后,皮蛋跟他说的啊。

    这婆娘是了解我的个性,可她就不想想,我又不是职业杀手,我就是想杀人,单凭一张画像,我上哪儿找人去?

    高和揽住我的肩膀,笑嘻嘻的说:“尽管放开了去干,你是我小兄弟,进去以后提我,里头不光没人敢惹你,但逢改善伙食,给你的绝对比给其他犯人的多。对了,我记得你喜欢吃鱼啊?”

    我怏怏说道:“你也知道我是山旮旯长大的,来上学前,几乎没怎么吃过新鲜的海鱼。”

    “诶哟,这可就让我为难了。在号子里头,可是不轻易吃鱼的。”

    高和比划着解释道:“这个鱼,它不是有刺吗?你是不知道里头的状况,那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些心理走极端的,就是给他张硬纸卡,他都能杀人。鱼刺对他们来说,那就跟钢针匕首也差不多。哎,对了,你应该没杀过人吧?要不……”

    高和冲我眨眨眼,“要不等会儿你先找个护士,在人身上摸两把,我随便给你定个猥亵,先把你送到看守所学习一下经验?你进去以后,就专找那些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的,那一个个可都是‘人才’!”

    我打了个响指:“不用了,我已经想到一个最完美的杀人方法。”

    “说来听听?”

    “我把你和猴哥给绑了,把你们和要刺杀的目标关在一个小黑屋里。对了,再加上蒙牛。三个碎嘴子凑一块儿,不出三天,目标肯定能被你们烦死。”

    出了电梯,到了病房门口,我才想起问高和:“那老头叫什么名字?多大岁数?”

    “不知道。”

    高和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姿态,“他是黑户,查不到资料。自己也不肯说姓名、年龄,醒来后就只说要见你。我就奇怪了,你们以前认识?不然他怎么知道你的名字?

    而且……他还说想见童佳雯。童佳雯不是吕信的……不是民国时期的人吗?现在还活着?还有,我记得发现老头的时候,他说什么‘一定要把他们送走’,送谁啊?”

    我心里也满是疑惑,摇了摇头,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一进病房,就看到了颇让人不愉快的一幕。

    老叫花子斜躺在半摇起的病床上,一个五十多岁的女护工,正恶形恶相的把一团沾染了污秽的成人纸尿裤,递在老人鼻子下边,看样子都快按到老人嘴上了!

    “干嘛呢?!”

    猴子冲上前一把将她拉开。

    女护工瞬间变得神色惶恐,结结巴巴道:

    “没干什么……老爷子又拉了,我替他换裤子……”

    “你当我瞎啊?”身为医生,猴子最为恼火。

    那护工见他神情愤慨,像是也豁出去了,尖声道:

    “不就是个老要饭的吗?你们闻闻,闻闻他身上的味儿!这才一上午,已经拉了两回了!我都快恶心死了!我就是个打工的,就拿那么点儿钱!我……我不伺候了!”

    高和拉开猴子,虎着脸对护工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工号多少?”

    护工涨红着脸,咬着嘴唇不说话。

    高和火道:“你不说我也能投诉你!”

    “长官,放过她吧。”

    病床上的老人忽然低声说道,“就让她临走前,泄泄心里的邪火吧,到了那边,她也能少受点罪。咳咳咳……”

    老人咳嗽了一阵,转向护工说道:“强势一辈子了吧,也自私了一辈子了?明明有儿子、儿媳,有孙子、孙女,为什么他们都不管你?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没想明白吗?

    人啊,确实是为自己活的,可也不能单个儿的活啊。你埋怨儿子、媳妇儿不管你,就不想想,你以前是怎么对他们的?

    唉,不说了,不说了,反正是债总要还的。你要是还肯听我说一句,现在就去打电话吧。打给你儿子也好,前夫也罢,跟他们说句暖心窝子的话。那好歹也能有个人给你送终啊!”

    “啪!”

    护工一个嘴巴抽在老人脸上,指着他,浑身哆嗦着对我们说:“听见了吧?听见了吧?这就是个老神经病!他咒我死,他咒我死!你们都听见了……”

    “出去!”高和厉声道。

    护工多半是知道高和的身份,知道他除了投诉,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老叫花子一番话,更是让她逮住了理,索性撒泼起来。

    好在医生闻讯赶来,了解了大致情况后,才把她‘请’了出去。

    不相干的人都离开后,我走到病床前,直接问老叫花子:“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老叫花子挣扎起上身,猛一阵咳嗽,直到猴子端着垃圾桶,连着替他接了几口黄绿老痰,和一堆呕吐物,他才重重的倒回床上。

    却是盯着我,莫名其妙的说道:“你让我等你,这一等,就是二十年。现在你终于回来了,我也可以解脱了吧?”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老叫花子咧嘴一笑,露出上下两颗黄板牙,“嘿嘿,差点忘了,你现在还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没关系,快了,就快了。我走了,东西还给你,你就算彻底回来了。到时候你就都想起来了。”

    猴子在他眼前比出两根指头:“这是几?”

    老叫花子又再一笑,没搭理他,而是向我问道:

    “你答应过我,可以让我再见她一面的,你该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

    “她是谁?”

    我已经想到这个‘她’指的是谁,但心里的疑惑也已经到了极致。

    这个老叫花子,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感觉莫名其妙,却又让我觉得一阵阵莫名的心悸?

    关键一点——看着面前这张苍白的老脸,我为什么会觉得似曾相识呢……

第三百八十三章 病毒

    老叫花并不回答问题,只是用苍老浑浊的眼神注视着我。那模样,就像是在审视一个长久未见的故人似的。

    我问高和: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在象鼻弄口,给我铁签子的老人?

    高和讶然:“是他?”

    老叫花子似乎毫不关心我们之间说什么,盯着我看了半晌,涩声说道:

    “你当初是骗我的对不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走了,是不是?”

    我刚要开口,他忽然一挺身,抓住了我的手,大声道:

    “她一定还有亲戚的!你答应过我,要帮我了却心愿,说话不能不算话!”

    “你先别激动!”

    我感觉他整个人都在剧烈的颤抖,才说了一句,就觉得手背一阵刺痛。

    再看老叫花子,两眼翻白,口吐白沫,挺在床上抽搐不止。

    “医生!”

    高和跑出去叫人的同时,猴子已经开始对老叫花子进行急救。

    医护赶来,我掰开老叫花子抓住我的手,紧抿着嘴唇走了出去。

    猴子和高和同时对我说道:“去门诊,打破伤风!”

    我看看被老叫花掐得鲜血淋漓的手背,挥了挥手,说:

    “你们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猴子愣了愣,噢了一声:“你们兽医好像每隔半年就打一次疫苗的吧。”

    我点头。

    兽医诊治的对象是动物,再温驯的动物,也会因为意外,或者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用爪牙伤害到兽医。

    所以,入学时还未开课,我们就先接种了狂犬、破伤风等各种必要的疫苗。并且被硬性要求,求学以及日后行医期间,定期打疫苗。

    我是被老叫花子抓伤的,而不是被动物抓挠,这么一说,似乎有侮辱人的嫌疑。

    可是……老叫花子实在是太脏了。

    指甲缝里的黑泥,细闻都透着一股子臭鱼味儿。

    所以猴子、高和见我被抓伤,才会如此紧张。

    猴子还是把我领到护士值班室,让人替我处理伤口。

    “有点疼,忍忍哈。”

    和猴子相熟的护士长刚把酒精棉摁在我手背上,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高和拧着眉头走了出去。

    约莫过了十分钟,一个白大褂急匆匆走进来说道:

    “快把马桂花家人的电话给我!”

    护士长正要替我包扎伤口,闻言丢下纱布,急着走到电脑前,边操作边问:

    “马桂花怎么了?”

    白大褂道:“急性心梗,张主任他们正抢救呢,尽快联系她的家人,马上手术……”

    “喂!邱某某是吧?你母亲马桂花突发心脏病,她现在一院,需要立刻进行……”

    护士长拨通了查询到的号码,快速且专业的说明了情况。

    “嘟嘟嘟嘟……”

    免提的座机里传来电话挂断的声音。

    白大褂急着上前,重播回去。

    电话才一接通,就听对方破口大骂:“去他妈的!我不认识那个女人,别再来烦我!”

    “嘟嘟嘟嘟……”

    白大褂又连着拨了两次,对方干脆直接关了机。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白大褂终于放弃,边骂边小跑了出去。

    高和跟他擦肩走了进来,脸色难看的要命。

    我问他怎么了?

    高和说:“那个护工,就是之前抽老叫花子嘴巴子的那个。估计是带着情绪,又再对另一个病患恶语相向,还掐人家老太太的腮帮子。刚好被家属撞见。两边一骂架,她直接躺下了。说是心梗,已经送急救室了。”

    我和猴子对望了一眼,都想到了那个不称职的护工,并且想起了老叫花子对她说的那番话。

    护士长专注的替我包好伤口,边洗手边说:

    “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猴子和她熟识,问道:“孟姐,咋回事啊?那马什么……”

    “马桂花!”

    护士长是个直性子,甩了甩手,说道:“又懒又馋,平常废话还多。她都被投诉多少回了,愣是还留在这儿。她是怎么能留下的,呵,小招,不用我多说了吧?”

    猴子问:“不过是个护工,怎么还有背景啊?”

    “嗨,背景谈不上,但人家‘会做人啊’!”

    护士长做了个数钱的手势,“你不是不知道,咱这一行扯淡的事多了去了!反正就是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咋地,但人家还是一直‘坚守岗位’,而且还不少赚!”

    高和摆手打断还想问话的猴子,说道:

    “马桂花现在送急救了,得赶紧联系她家人啊!”

    护士长指指电脑屏幕:“她家属的联系方式全在上头,随便打!我说句不合适的吧,谁能打通、能说动她家人来医院、哪怕就只看她一眼,我都敬那人是神仙!”

    “因为什么啊?”猴子皱眉道:“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她家里人就没一个关心她的?”

    “怎么关心?”

    护士长冷笑:“我就说我知道的哈。她儿子六岁那年,她跟她老公离婚,没要房、没要孩子,就直接带走了家里所有存款。说是就只五万二,可那时候已经不少了吧。

    两年后,她跟小情人感情破裂,跟她老公复合。可是又过了一年,又离了。说是认识了一个海派文艺青年,俩人一见钟情,于是乎二回撕了结婚证,跟人奔十里洋场了。

    这一去就是十六年啊!十六年后,啧,人又回来了。说是尝尽了人情冷暖,看遍了世间浮华,终于明白了返璞归真的道理,要和原配白头偕老。

    结果怎么着?知道原先的老公得了肝癌,硬说对方欺骗她的感情,硬是跟同一个人、离了第三次婚!这回她可是什么都没要哈,因为男方为了治病,真没钱了!

    得是说强大的灵魂百折不挠呢。这回没过多久,她就又寻觅到了‘真爱’。结果就是,打赏了一网络男主播十来万,差点连房都卖了……最后报了警,告人强叉!”

    “强她?”

    我脑海中浮现出那位‘女侠’的身姿,努力想象她年轻时的模样……

    “最后警方以——‘不道德交易未遂,双方引发债务矛盾’进行处理。”

    护士长在我刚被包好的手背上轻拍了一下,冲我眨眨眼:

    “知道什么叫‘追求’了吧?”

    我疼的急往后缩手,呲牙咧嘴道:

    “那不就是特么下三滥吗?”

    护士长笑了笑,突然嘴角向下一耷拉,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直勾勾的瞪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以为,这样的人,活着好,还是早点离去的好?”

第三百八十四章 兽医出租(上)

    听姓孟的护士长说了那护工的事迹,我不禁感叹,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她忽然问我,护工马桂花该活,还是该离去?

    我清楚这个‘离去’,是代表和‘活’相对的另一种状态。

    心说:怪不得孟护士长会和猴子熟稔呢,她跟猴子一样的嘴碎,不同的是多了一股‘八卦文青对哲学的追求’。

    对于孟护士长的问题,我微笑不语。

    我跟她可不熟,没到谈论陌生人生死的份上。

    孟护士长又再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转过身小声说了一句。

    我没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我脑海中突然快速的闪现出几幅画面。

    看着她的背影,我内心瞬时充满疑惑。

    刚想开口,意识当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对我说道:

    “赶紧走!快!”

    沈芳云!

    我才一愣,兜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冲高和做了个手势,边点下接听边走出了护士值班室。

    电话是方玲打来的——

    “喂,我在医院大门口,你赶快过来!”

    “什么事儿?”

    “见面再说,快!”

    方玲急切的说道。

    见高和跟了出来,我忙对高和说:

    我有事要先走,后续老叫花子再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这会儿高和手里也举着手机在打电话,他向我伸出一只手,看样子是想搭我肩膀,听我一说,缩回手去,冲我点点头,捂着话筒快速的对我说:

    “凡事别冲动哈!”

    跟着又冲猴子一抬下巴:“看着点这小子。”

    然后,他就捧着手机走一边去了。

    猴子转过身,刚要对我说什么。

    我尚未挂断的手机听筒里突然传出方玲的尖叫声:

    “你干……干什么?!”

    她的声音实在太尖锐、太突兀了。

    我顾不得跟猴子解释,拔腿就往下跑。

    和猴子一起穿过门诊大厅,见大门口围了一堆人。

    挤进去一看,只见一辆出租车前,一个戴着墨镜的中年司机,正指着一个女人的脸骂道:

    “你他妈神经病吧?谁稀罕摸你啊!”

    被他指着骂的女人,正是方玲。

    “干嘛呢?什么事儿?”猴子急着上前。

    墨镜司机兀自点指方玲:“次那娘……啊!”

    “你骂谁呢?”

    我抢在猴子前头,一把攥住了对方指人的手指,用力向上一撅。

    司机惨叫:“你……你谁啊?”

    “你他妈指的是我姐!”

    我用包了纱布的手把方玲揽在身后,回身冲围观的人群问道:

    “我姐姐来医院接我的,谁看到刚才是怎么回事了?!”

    “这司机耍流氓!”

    一个穿着宽松、留着男人般发型的女人,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指着墨镜司机,大声道:

    “我刚才拦他车,隔着车窗,看到这个阿姐拿车钱给他。他故意把钱丢掉,跟着就去摸这个阿姐的大腿!”

    见这‘男人婆’转而指向方玲,再看看墨镜司机抽搐的嘴角,不等对方狡辩,我甩手一个耳光就抽了过去。

    “你打人!”司机墨镜歪在脑门上。

    “打的就是你!”

    我又把他手指猛一撅,等到对方杀猪般的嚎叫过后,我往车里指了指:

    “你不是黑车吧?车内外监控都正常?你他妈的只顾跟女人耍贱了,还没来得及删视频吧?”

    猴子反应也是不慢,见对方脸上变色,第一时间钻进出租车,将双向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卡拔了下来。

    墨镜司机急了,惶然间不顾疼痛的跳脚道:

    “误会了,真的是误会啊!真是钞票掉了,我是捡钞票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的腿的呀!”

    一件事发生的再突然,看客们的视角都还是很‘独特’、很‘犀利’的。

    本来闹闹哄哄的人群里,率先传出一个大妈的声音:

    “我刚刚也看到了呀,这个司机是个流氓啊,摸人小姑娘的腿,他就是故意的!”

    “下流胚子!”另一个大妈愤愤然骂道。

    一个拄着拐棍,但打扮时尚,腿脚明显还很灵便的老爷子,用拐棍儿戳着墨镜司机的腿弯儿:

    “好好开车嘛好嘞,做啥做这不要面孔的事啦?”

    同时,也有一部分大爷大妈说道:

    “好嘞好嘞,开出租车也不容易……”

    “就是碰一下,也没占到什么便宜,算了吧。”

    “他也有老小要养的哦,给他点教训就好了,别难为他了。”

    ……

    “朋友!”

    墨镜司机贴近我,低声道:“朋友……兄弟,我错了,侬大人大量,我屋里巷真呃有老有小。我错了,我错了,你网开一面,我给侬三百块……不,五百块赔偿……啊!”

    “嘎嘣!”

    指骨折断的声响,被他的惨叫声完全掩盖。

    我松开他,示意猴子把内存卡收起来,随即贴到他耳边吐了口气,低声道:

    “滚你妈的!再让我看到你,打死你!”

    司机如逢大赦,捂着手踉跄钻进驾驶室。

    随着出租车的仓惶离去,围观的人群也在短时间内散尽。

    “玲姐,你没事吧?”

    我和猴子同时向方玲问道。

    “我……我没事!”

    方玲摇摇头,抬手指向一边,抬高声音道:“中午很难打车的,我们送你吧?我……我弟是开网约车的。”

    她招呼的对象,是最初仗义执言的‘男人婆’。

    这时我也已经看出,男人婆穿着宽松,肚皮隆起,是个孕妇。

    我脑子还是有点乱,但还没乱到不通人情世故的地步。

    “我去开车!”

    猴子问我要了车钥匙,去停车场把车开了过来。

    男人婆看了看驾驶台上的一应‘网约车必备设备’,转眼看看方玲,再抬头看看正午的日头,拉开车门,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按着副驾驶的靠背钻进了车里。

    ……

    车子才一开出医院大门,方玲就磕磕巴巴的对我说:

    “我打车来……找你。我给司机钱。他……他……”

    “我看见了!”

    男人婆貌似是个急性子,接口道,“给了张一百的,那孙子明明都拿到了,故意松手,钱掉了。他就假装一只手捡钱,另一只手按到了这姐姐腿上。”

    事实是,不用男人婆说,看状况我也大致想到了是怎么回事。

    但有一点我想不通。

    方玲为什么会来医院?

    而且……她为什么变回了——真正的方玲?

第三百八十五章 兽医出租(中)

    整件事已经很明了了,方玲打车来医院,付车钱的时候,被那个无良的司机骚扰了。

    如果换了童佳雯,绝对会让司机‘好看’,而方玲本身,因为智力问题,就只有被欺负的份。

    对此,我十分感激仗义直言的男人婆。

    男人婆性子很是爽朗,先是连珠炮似的骂了那司机一阵,然后说道:

    “我是来医院做检查的。不怕跟你们说实话哈,也就是你们俩大男人来了,不然的话这个事我还真不敢管。你们也知道,现在的人只知道上赶着看热闹,真要管事儿,一个比一个缩头乌龟。”

    我忙说:“真的太谢谢你了。你这身体……呵,反正太感谢了。”

    “嗨,客气什么啊,捎带手的事儿。前面右转,我家离这儿不远,就在小西门头。”

    猴子打了把方向,向后看了一眼,说:“怎么一个人来啊?你这得有六七个月了?怎么不去妇幼医院啊?”

    “九个月了,眼瞅着就该‘卸货了’!”

    男人婆笑眯眯的说:“我家里还有俩娃呢,我那口子得在家看娃。我现在是经验丰富,而且熟门熟路。嘿嘿,妇幼医院也就那样,这边不是离家近嘛。”

    猴子诧异道:“这都三胎了?可真看不出来啊!”

    “二胎!”

    男人婆笑道:“老大老二是一块儿的,龙凤胎。这回是单个儿的,肚子显小!”

    我扭脸看向方玲,问道:“你怎么来了?”

    方玲磕磕巴巴的说:“小……小环,她的日记上写了,让我……让我过来找你……找你去救人。”

    解小环?

    想到那本堪称诡异的日记,我心里莫名的打了个突。

    我问:“救谁?”

    方玲道:“我……我忘了。要不,你打个电话给她?”

    我拿出手机,忽然又想起面对孟护士长时看到的画面。

    还有……

    我在意识中,向难得现身的沈芳云问道: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让我走?”

    “那个护士,不是她本人。”

    “什么意思?”我莫名其妙。

    这个时候,男人婆指着前方对猴子说:

    “麻烦你帅哥,前面路口右拐。”

    拐过弯,看到路两旁的场景,我下意识直了直身子。

    心念转动,我向男人婆问道:“你家里是做买卖的?”

    男人婆说:“昂,我老公是卖熟食的。我平常在单位上班,这不是休产假嘛。诶,帅哥,就前面,靠边停吧!”

    方玲忽然说道:“我想起来了,日记上写的就是……这里,是邱家熟食店!”

    男人婆明显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你说你要救人?我们家?”

    方玲点点头,“是的……要死人的!”

    “什么要死人的?”男人婆微微蹙眉。

    我忙说:“我姐姐不怎么会说话。这么着,眼瞅着到饭点儿了。我们能在你家……”

    我本来是想说,在男人婆家吃午饭。车已经停了下来,那却只是一家经营熟食的铺面,并非是饭馆。

    我干脆向男人婆问道:“你们家是不是养狗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男人婆狐疑的眼神在我们三个身上来回打着转。

    我掏出钱包,取出一张卡片递给她。

    “方家宠物诊所?”男人婆愕然,“你是兽医?”

    “是,另外我还兼职给人看相算命。我看出来,你家的狗要生了。”

    我都觉得我说的不像人话。

    事实是,我并没有通过男人婆看出什么。却是在孟护士长转身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了这条街和邱家熟食店的招牌,以及,一件可能即将要发生在这里的惨剧。

    男人婆显然疑惑之极,眼珠转动间,朝着斜对面指了指。

    顺势看去,是一间派出所。

    “我们不是坏人。”

    我只能是说道:“如果你家的狗真的要生了……最好让我替它接生。”

    男人婆迟疑了一下,洒然一笑:“我看你们也不像坏人,不过你们是怪人。”

    她打开车门,拉住方玲的手,“走吧!去尝尝我老公做的烧肉!”

    才来到门口,隔着玻璃,就见一个男人正在用酒精棉擦手。

    “怎么回事儿啊?”

    男人婆急着走进去。

    男人牵强的笑了笑,“不小心切到手了。”

    猴子看了看他手指的伤口,边拿起酒精棉边说道:

    “还好,伤口不深。不过最好还是去打一针破伤风。”

    男人婆一挑眉毛,冲自己老公笑道:“我不说,你都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男人显然对她的俏皮很是享受,展颜一笑,说:

    “他们是你朋友?赶紧给我们介绍一下啊。”

    男人婆笑嘻嘻的把我给的卡片递给他,“他们是兽医,专门赶来搭救你这禽兽的!”

    猴子哈哈一笑:“三七是兽医,我可是正经的大夫哈。”

    见他替男人包扎好伤口,我向男人伸出手:“你好,我叫三七。”

    “你好你好,我叫邱伟池。”对方伸出右手跟我握了握。

    我脑筋儿一蹦。

    邱伟池?

    这个名字我好像前不久才听到过……

    我回想了一下,向邱伟池问道:“你母亲是不是叫马桂花?”

    对方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给他看了看右手的纱布,说:

    “我之前去医院探望病人,护士替我包伤口的时候,我听到大夫给你打电话。”

    男人婆向邱伟池问道:“医院给你打电话了?你切到手,是因为那个女人?”

    邱伟池点点头:“医生说她突发心脏病。”

    男人婆咬了咬嘴唇,说道:“那还愣着干什么啊?关门吧,一起过去!”

    邱伟池说:“老婆,我忘不了她是怎么对我和爸、忘不了你怀老大老二的时候,她是怎么对你的。”

    男人婆叹了口气,“可她到底是你妈。”

    邱伟池摇摇头:“行了,别再说了。我当她已经死了。”

    这时,两个看上去约莫四五岁的小孩儿从后门跑了进来。

    看到这两个孩子,我心尖儿狠抽了一下。

    小男孩儿嘴里喊着妈妈,扑进男人婆怀里。

    梳着两个小羊角辫的女孩儿脆生生的叫道:

    “爸爸,大黑不吃骨头啊!”

第三百八十六章 兽医出租(下)

    男人婆在问话的时候,神情中透着十分的古怪。

    事实是,我都觉得这事怪异之极。

    我问夫妻俩,认不认识孟护士长?

    听猴子报出孟护士长的名字,两人都说不认识。

    我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

    相语是通过人的面相,直观看到一个人、又或和其本人相关的人,即将发生的事。

    夫妻二人都不认识孟护士长,我为什么能够通过孟护士长,看到他们家的事呢?

    狗叫声传来。男人婆一手拉着儿子,一手向后门指了指:

    “兽医先生,麻烦您帮忙接生吧?”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空,说:“不急,还没到时候。”

    男人婆越发觉得奇怪,问我:“你还真会算命啊?连狗子什么时候生都能算出来?”

    我干笑摇头,问能不能先弄点东西吃。

    熟食店以广式烧腊为主,挂着的烧鹅、叉烧之类,色泽油亮,香气扑鼻,让人馋涎欲滴。

    夫妻俩很是热情,邱伟池当即切了半只烧鹅,和一些豉油鸡、烧肉。男人婆还去隔壁饭店叫了面条米饭。

    “这烧肉味道真不错!烧鹅也好,皮脆,不油腻!”猴子赞不绝口。

    我只是随意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

    男人婆问我是不是不合胃口?

    我摇摇头。

    这个时候,我已经通过一家四口的面相,看出了更多。

    我想了想,决定实话直说:

    “我的确是兽医,也确实会看相。在医院遇到你,算是机缘巧合吧。我来这儿,说是给狗接生,实际是为了救人。”

    夫妻俩对视一眼,男人婆问:“你是说,你看出来我们家的人会出事儿?”

    我点点头,“既然事先知道会出事,那就没关系了。”

    我对邱伟池说道:“冒昧的问一句,你和你的母亲,关系真是不能调和?”

    邱伟池叹了口气,“我六岁的时候,她就跟我爸离婚了。后来……呵呵,我爸临终前,说她到底是我妈,让我替她养老送终。我也真是让她跟我们一起住。可是豆豆,哦,就是我爱人,她叫龚豆豆。

    我爱人怀第一胎的时候,因为是双胞胎,肚子大,行动不利索。那时候她说是在店里帮忙,不光不干事、不照顾我爱人,居然还和一个邻居老头搅合在了一起。每天都把店里的烧鹅、鸡、肉,给那老头一家。

    我爱人忍不住说了她两句,她居然打我爱人,以至于我爱人早产,母子三个,差点没出得了产房!过后,她居然又说,要和那个老头结婚,还要带那老头到家里住……

    呵,我是真受不了了,再这么下去,我生意不用做了不说,全家都得让她祸祸死。于是,我就把她赶了出去,发誓和她断绝了关系。”

    猴子气得直摇头:“真是不可救药。”

    两个孩子吃饱后,双双滑下椅子:“我们去看大黑!”

    “不能去!”

    我拉住他们。

    男人婆警惕的把俩孩子揽到身边,问道:

    “为什么不能去?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说:“狗在生产的时候,因为身体痛苦,性情会很不稳定。有可能会伤到人。”

    话音未落,天空突然响起炸雷。两个孩子吓得急忙缩进母亲怀里。

    很快,一场雨就拍了下来。

    我往店外看了看,对猴子说:“你给孟护士长打个电话吧,问问马桂花怎么样了。”

    猴子刚拿出手机,我眼望一处,说道:“不用打了。”

    骤降雷雨,街上的行人都慌忙避雨。

    却见一个穿着护工衣服的半大老太太,定定的站在门口,脸色阴沉,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店里。

    我顺着老太太的目光,刚看了一眼男人婆隆起的肚子,那老太婆突然就脚不沾地的飘荡进来,直扑向了男人婆!

    我猛然起身,右手一扬,将老太婆扇了出去。

    老太婆神情越发狰狞,咬牙切齿的再次扑来。

    我摒着气,又一次将她逼退。

    反复几次,老太婆将矛头指向了我,冲我张牙舞爪的同时,似乎还在向我咆哮嘶吼。

    方玲和猴子也站了起来。

    方玲拦在男人婆和两个孩子身前,冷冷说道:

    “马桂花,你都死了,还想祸害儿孙吗?!”

    老太婆的确就是之前在医院见过的护工马桂花,只不过,现如今,她已然成为了另一种生命状态。

    她应该是听到了方玲的质问,转向方玲,咬牙切齿的说着什么。

    虽然听不到她发出声音,但是通过口型,还是看出,她说的是——别拦着我投胎!

    方玲厉声道:“你不配!”

    这时我才留意到,童佳雯似乎已经回来了。

    我小声对方玲说:“别这么咋呼,会吓到孩子的。”

    马桂花的鬼魂仍不死心,说话间又再扑了过来!

    我也动了真火,决定这次不再放过她。

    可是没想到,眼看她就要扑到跟前,突然虚晃了一下,横着飘荡开来,竟从方玲身边绕了过去,抬手抓向了男孩儿!

    我没想到她会这样狡猾,想要阻拦,却因为隔着方玲,已然来不及了。

    眼见她就要抓住男孩儿,忽然,横下里砍落下一把刀,不偏不倚,正砍在她伸出的手上,竟然将那只手连带半拉胳膊直接砍断了!

    这一次,马桂花切实发出一声惨叫,仓惶的退回到了门口。

    “我看谁敢碰我孩子!”邱伟池面朝着门口大声说道。

    见他手里拿着菜刀,我有些反应过来。

    普通的刀是不能碰触到鬼魂的,可是有些刀本身煞气深重,是能够伤鬼的。

    就比如屠宰场用的杀猪刀,单有一个名称,叫做杀生刃。可以杀鬼!

    邱伟池的这把刀十分锋利,虽然是平时用来切熟食的,但应该是用了许多年,也有了斩杀鬼魅的能力。

    只是我不明白,邱伟池是怎么能看到马桂花的鬼魂的?

    意识中,吕信解释说道:

    “都说母子连心,这老太太再混蛋,毕竟还是他母亲,多少会有感应的。另外,他应该是恨极了马桂花、疼极了自己的孩子。所以马桂花想要伤害孩子的一瞬间,他能够看到马桂花。”

    马桂花站在那里,盯着邱伟池,眼睛里只有恶毒,哪里有半分母子的情谊。

    她似乎也知道,不可能达到目的,又再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飘忽闪了出去。

    男人婆紧搂着两个孩子,战战兢兢的问道:“伟池,出什么事了?”

    邱伟池回过头,神情带着迷茫,用不确定的口气说道:

    “我刚才好像看到那个女人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人不如狗

    男人婆打了个寒噤,将孩子搂的更紧:“她不是在医院吗?”

    见邱伟池迷茫的看向我,我拿了根筷子,蹲下身,在地面的一小滩水迹里蘸了一下。凑到鼻端一闻,立刻被一股恶臭熏得差点吐出来。

    吕信说道:“她也是自私到家了,所以鬼味才会如此刺鼻。”

    我说可不嘛,投胎不成,就连自己的亲孙子都想祸害,简直不配为人。

    男人婆问我:“这是什么?”

    “没什么。”

    我把筷子丢出门外,走到邱伟池身边低声说:

    “你没看错,那个女人应该已经死了,她想投胎到你未出生的孩子身上。没能得逞,就想害你儿子。”

    邱伟池一怔之后,神情变得愤怒之极:“死了还想害人,这个女人……真是没救了!”

    他小声问我:“她现在怎么样?还在?”

    我说:“你刚才砍了她一只手,她逃走了。但是她多半还会再来。”

    “我该怎么做?”邱伟池担忧的问。

    “别担心,我会尽量帮你的。”

    我这会儿也是恶心透了那个自私的老太婆,可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有底。

    马桂花还会来是一定的,但什么时候来却说不准。我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

    后院传来狗吠。

    两个孩子想要挣出母亲的怀抱,被男人婆抱着不放。

    想到通过相语看到的画面,我心念一动,说:

    “先替狗接生,你们都跟着一起过来吧。”

    连着门脸的院子不大,但收拾的很干净。

    房檐底下,木屋式的狗窝里,一只两尺来长的黑色泰迪,正不断发出呻吟。

    这只狗的血统虽然不纯,但到底还属于小型犬,而且看起来很是温驯,怎么会伤人呢?

    邱伟池想要走过去,被我拉住。

    邱伟池说道:“大黑从来都不咬人的,它这也不是生第一窝了。”

    我说凡事都有例外,让他留在原处,照看好妻儿。

    我走到狗窝旁,蹲下身往里看,不禁笑道:

    “已经生了一只了。”

    狗下崽和人生孩子一样,也是相当痛苦的。

    见狗子浑身打颤,却竭力用舌头清理着刚出生的狗崽,我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摸狗头。

    手才伸进狗窝,猛然间,狗子抬起头,狂吠起来。同时浑身的毛竟也都戗了起来!

    我吓得赶忙缩回手,起身后退两步。

    见狗子眼盯着一处,还在不断的叫。顺势一看,顿时火冒三丈。

    马桂花的鬼魂竟然又出现了,此刻正飘荡在院子的一角,冲着这边呲牙瞪眼。

    “你可真他妈不是个东西!”我破口大骂。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会看到那样惨厉的情景了。

    狗和一般的动物不同,除了嗅觉灵敏,对人有着相当的依赖,还能够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我还寻思这么一只母狗,怎么会突然暴起伤人,而且还咬死了一个孩子。现在看来,之所以出现那种状况,多半是马桂花的鬼魂在作怪!

    邱伟池手里还拿着刀,马桂花不敢靠近,却是不断的冲着狗窝呲牙。掂着的脚尖飘忽不定,像是随时准备逃走的样子。

    心念电转间,我对男人婆说道:“你怎么流鼻血了?”

    “啊?”

    男人婆抬手去摸鼻子。

    本来被她这只手拉着的小女孩儿,立时朝着这边跑了过来,“大黑生宝宝,大黑生宝宝……”

    也就在这个时候,马桂花终于开始了行动,飞快的朝着小女孩儿身后飘去。

    那只叫大黑的泰迪,也在这时蹿出了狗窝,朝着马桂花的鬼魂扑了过去!

    眼看大黑蹿至,马桂花突然向下一蹲。

    大黑本是为了护主,扑向马桂花的,但狗子到底没有人的智商。

    马桂花蹲下身的同时,大黑已经离地蹿起,这一来,竟是直咬向了小女孩儿的喉咙!

    我早有准备,大黑前脚一离地,我就已经用左手抓住了小女孩儿。

    不等马桂花起身逃走,就紧追一步,用手掐住了她的后勃颈子。

    马桂花不断挣扎,我却哪里还肯放过她。

    “你是作到头了!”

    我愤然一甩手,哪知道用力过猛,竟脱手将她甩了出去。

    恰好大黑因为体虚,落地后站立不稳,一个翻滚倒在了地上。

    马桂花居然不偏不正的落在了隆起的狗肚子上,下一秒钟,竟消失了踪影!

    “小芝麻!”

    邱伟池急着过来,把女儿抱了起来。

    四下不见马桂花的踪影,我正懊恼郁闷,就见大黑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跑回了狗窝。

    意识中,吕信骤然大笑起来,“我的天,这老婆子,该不会投了狗胎了吧!哈哈哈哈……”

    我心念一动,急忙又走到狗窝旁,蹲身一看,只见大黑果然又生了一只小狗。

    仔细一看,这新生的狗崽身体是黑的,四只爪子却是白色。并且在狗头中间,有一点白色。看上去就像是戴了一顶白色的孝帽子一样!

    关键一点,这狗崽子只有三只爪子不断的蹬伸,一只前爪软趴趴的拖着,像是不会动似的。

    吕信的笑声戛然而止,“我去,还真是投了狗胎了!”

    大黑总共生了五只狗崽,唯独马桂花消失后,生出的这只丑陋无比,而且还残了一只爪子。

    我想要把这只狗崽抓出来,大黑却护着不让。

    我叹了口气,心道虎毒不食子,这杂交的狗子作为母亲,还知道呵护狗崽,偏偏有些人,身为人母,非但一味的自私,到死都还变本加厉。这真他娘的是人不如狗啊……

    我对邱伟池说,马桂花不会再来了。

    想了想,还是叮嘱他:“那只白爪‘白帽’的狗崽,生来不祥。现在母狗护着不让抓,但是等到满月以后,一定得把它扔的远远的。不然孝狗方主,你的家人早晚还会被它伤害的。”

    邱伟池不是那种坚信唯物的人,加上之前大黑表现异常,他已经看出了不对劲。听我一说,思索过后,连连冲我道谢。

    我笑着说不用客气,要不是你爱人肯仗义执言,我姐被人占了便宜还得自己个儿委屈。

    “你们家的烧肉是真不错,给我切点儿吧,我带回去给我家老爷子下酒。”

    这时雨已经停了,就在邱伟池切肉的时候,又有一个小身影从外面飘忽走了进来。

    同样非是人类,看到这怯生生的小女孩儿,我却是又惊又喜。

    进来的,居然是之前被我送走的小韩宁!

第三百八十八章 原来是他

    我按捺激动,走到小韩宁面前问:“你怎么来了?”

    小韩宁怯怯的朝着男人婆看了一眼,小声说:

    “我是来找新妈妈的。”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小脑瓜,由衷道:

    “孩子,这辈子你受了太多苦,现在算是苦尽甘来了。”

    的确,邱伟池和男人婆虽然不是大富之家,但邱伟池一看就是勤劳踏实的人。

    男人婆龚豆豆心直口快,心地善良且不乏正义感。

    夫妻俩都是疼儿爱女的人,小韩宁托生在他们家,真得算是有福气了。

    眼见小韩宁走到男人婆身前,回身朝我深深鞠了一躬,随即消失了踪影。我不禁再次大笑。

    “你可真是个怪人!”

    男人婆斜眼看着我道。

    我笑着问她和邱伟池:“你们喜欢女儿吗?”

    “废话!”

    男人婆将女儿拉到身边,“闺女是我们的小棉袄,偏闺女都不偏儿子!”

    邱伟池也道:“都是自己的孩子,谁也不偏向,都是我的心头肉。”

    我点点头:“那就恭喜你们,很快又要多一个小棉袄了。”

    话音刚落,男人婆忽然站了起来,“诶哟!诶哟哟!不行,兽医,你还得送我去医院!我要生了!”

    ……

    一阵响亮的婴儿哭声从产房里传出,我更加笑得合不拢嘴。

    猴子搭着我的肩膀,笑道:

    “我要是没记错,你这是第二回伺候女人生孩子了吧?赶紧的,跟皮蛋把证扯了,自己生一个,让我玩玩儿!”

    我在他肩上捶了一下:“你好像是我哥吧?还是正经八百的哥!要生孩子也是你先生啊!”

    猴子摸了摸下巴,眯起眼睛说道:

    “说真的,和小环相处久了,觉得她还真不错。哎,你说,我要真追她,别人不会说闲话吧?她不会嫌我比她大那么多吧?”

    “怎么会?‘杨先生’比‘小娇妻’的爷爷还大五岁呢!”

    我嘴上玩笑,心下却想到了一截,顿时感觉有些怪异。

    方玲似乎是感觉到了这一点,问我:“你……你又想到什么了?”

    “诶,我是在想,猴哥是我爷的亲外孙,是我哥。解小环可是‘我’的外孙女,他俩要真成事了,那该怎么论辈分啊?”

    猴子是不大能听懂这话的,只当我是玩笑。

    方玲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很认真的想了一阵,居然说:

    “这个是不好论,不过,猴……文强,他不是你亲哥哥;小环也不是你的外孙女啊?”

    “你倒是掰扯的很清楚。”

    我笑着点点头,却骤然一愣,“你……”

    之前在熟食店的时候,可以肯定童佳雯回来了。眼下的方玲说话磕磕巴巴,对一句玩笑话这么较真,明显是童佳雯又走了啊!

    眼见邱伟池拉着一对儿女,跟着推出的病床匆匆去了病房,我因为喜悦而‘放飞’的心思也彻底回归了。

    这里是医院。

    来时的路上,方玲肯定还是和童佳雯一起的,怎么到了这儿,童佳雯就不在了?

    老叫花子一被抢救过来,就说要见我,还说要见童佳雯。

    难道童佳雯的特异表现,跟那老叫花子有关?

    我拿出手机,正准备打给高和,他却先一步打了过来。

    “喂,高哥,那老头儿现在怎么样了?”

    “他死了。”

    听高和一说,我的心没来由的一沉。

    “死了?”

    “嗯,不是因为中毒。他的身体实在太差了,医生说是……唉,就是油尽灯枯了吧。”

    高和问我在哪儿?

    我说我现在还在医院。

    双方在门诊大厅碰头,高和眉宇间显得有点阴沉。

    我多少还有些沉浸在小韩宁转世投胎的喜悦中,正犹豫要不要跟他说这个消息。

    他忽然向猴子问道:“你诊所的护士是叫……解小环对吧?”

    “是啊,怎么忽然想起她了?”

    高和微微摇头,转向我道:“你走以后,没多久,老头就已经被抢救过来了。那之后……解小环来看过他。”

    “解小环来看过老叫花?”我有些愕然。

    高和眼珠微微转动,说道:“解小环走后不久,老头就突然一下子……”

    “然后呢?”

    高和抿了抿嘴唇,把我单独拉到一边,放低声音说道:

    “老叫花临死前,跟我说了两件事。一,他让我转告你:‘我没弄错,我是故意这么做的。’你先别问,问了也没用,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这是原话!

    二,他说让你替他办身后事,说是……你二十年前承诺过他的。这也是原话,我真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就只能是说,他当时的神智已经很混乱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我跟他……二十年前我还包着我爷用背心儿改的尿布呢……”

    高和冲我一挑眉毛,“禾前镇那次,我好像听你提到过一个人的名字。”

    “谁?”我越发云里雾里。

    高和声音压的更低:“老头临死前,终于肯说出自己的名字,他说他叫——蒋宝涵!”

    蒋宝涵!

    我浑身剧震。

    高和点点头:“我记得你好像说过,蒋宝涵是替人修墓的。方玲家……好像以前就是蒋宝涵的家。”

    我下意识扭脸看向不远处的方玲,隐隐约约像是明白了什么,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怎么合理。

    蒋宝涵,在土改前,是方玲家那所宅子的原主人。

    并且,他还是童佳雯最终的丈夫。

    我已经见过陈祖道、刘一耳那样的高寿之人,蒋宝涵能够活到现在,在我看来也不算太稀奇。

    但是我怎么觉得,他的出现,为什么像是包藏了阴谋似的?

    如果老叫花子真是蒋宝涵,他说要见童佳雯,那无可厚非。

    因为,童佳雯毕竟得算是他老婆。

    可如果他真是蒋宝涵,他想要见童佳雯……甚至最后说,即使童佳雯不在了,也要见童佳雯的亲人……

    他提出要求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关键一点,我不管他要求见童佳雯,是想要忏悔,还是出于变-态心理……

    解小环为什么会来见他?

    我迷糊,高和更想不通。

    “对了,他临死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高和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我。

    我接过来看了看,表面没有任何文字,封口也没粘合。

    抽出里头的瓤子,展开一看,居然是一份叠起来的——墓地购置合同。

    墓地的位置是双山陵园。

    我一页一页的翻看。

    签合同的人,署名果然是——蒋宝涵!

    最后一页,不是打印的合同,而是一张手写的a4纸。

    上面竖写了三个工整的字——蒋宝涵。

    另外还写了生辰年月。

    高和偏着头,朝着最后一页看了看,提醒我道:

    “反面还有字。”

    我将整沓纸拢起来,反过来一看,就见最后一页的背面,用同样的笔迹手写着

    ——生来困苦不堪,常叹苍天无眼;才见江山大易,便已福荫用尽;非是一时兴衰,而是世袭因果;苦不堪言,苦不堪言。

    这前半段和正面内容一样,是用毛笔书写,且字迹同样工整的犹如墓志铭。

    后面还有一段内容,却是用现代的水笔书写,并且看上去有些潦草。像是仓促间后写上去的。

    我看了高和一眼,用舌头舔了舔拇指,在其中一个字上用力抹了一下。

    抬手间,看看指头肚上沾染的油墨。

    “应该是和解小环见面后写的。”

    “孟护士长说她离开病房后,笔不见了。”

    高和只是留意到我的动作细节,应该之前没看过内容。说话间,凑眼上前观看。

    我已经看清了背面后一段的内容,不等他看清楚,便将这一页撕下来,团成一团,塞进了兜里。

    高和偏了偏头,似乎欲言又止。

    我问:“还有事?”

    高和点点头:“还有个人……想要见你。”

    “谁啊?”我头大如斗。

    高和盯着我道:“是童向南!我之前接到电话,他被确诊得了癌症。他,被获准保外就医了。他现在就在这家医院,他想见你。”

第三百八十九章 隔空对决

    我和童向南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但也算是老交情了。听说他得了绝症,我心里有点沉甸甸的。

    跟着来到病房,只见童向南靠在床头,气色明显比先前差了很多。鼻子里还插着氧气管。

    看到我进来,他眼睛一亮,直了直身子,冲我点点头:“来了。”

    “感觉怎么样?”我拿起床尾的诊疗卡。

    “没什么,就是右手使不上劲,眼神也越来越差。”

    童向南拿过枕边的一副眼镜戴上,笑了笑,指指自己的太阳穴:

    “脑肿瘤,已经化验出来了,是恶性的。对视力影响很大。”

    我放下诊疗卡,说:“什么时候手术?”

    童向南摇摇头:“我已经签了协议,只‘保守治疗’,不手术。”

    我微微皱眉:“心理学家都这么梗吗?”

    高和说道:“他的肿瘤不是完整体,而是扩散性分部的,医生说,手术治愈的成功概率……”

    “所以就不遭那个罪了。”

    童向南冲我扬了扬下巴:“你现在怎么样?跟那两位的关系还算稳定?”

    我干笑:“不止两位了。”

    “不止两个?”

    童向南狐疑的看着我,“你说清楚点,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我吐了口气,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

    “准确的说,是五个,算上我是六个。”

    “不可能!”

    童向南用力摆了摆手,“如果真是那样,你现在就算不变成疯子,也会因为精神分裂,导致具有严重的犯罪倾向!”

    高和含糊的说道:“可不嘛,早上他媳妇儿还给我打电话,说他要杀人呢。”

    “你别打岔!”童向南瞪着我道:“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实际这段时间我也时不时觉得大脑混乱,想要把一些个人的事捋顺一下。

    听童向南问,我便将之前的经历说了出来。

    童向南听后拧着眉毛沉默半晌,最后摇头道:

    “我相信你说的都是实话,可我实在无法想象,你现在的具体情形如何。这样,如果你同意,我想再对你做一次催眠。”

    我说:“求之不得。”

    童向南对高和说:“你可以在场,甚至是在我对三七催眠期间,可以提出问题。但你要保证,在此期间不能再有别人进来。”

    “你中午打过针了吧?”

    得到肯定答复,高和直接反锁了病房门,并且搬了把椅子坐在了门口。

    “三七,把窗帘拉上。”

    我走到窗前,将窗帘拉拢。

    童向南道:“再拉严实点,最好别留缝。”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同时把一边的窗帘又往中间扯了扯。

    然而,就在这时,缝隙中透入的光亮,直映照在童向南的脸上。

    看着他阴暗不定的脸孔,我脑海中陡然闪过一连串的画面。

    “唰!”

    我猛地又拉开了窗帘,打开窗户,快速的四下张望。

    很快,就在住院楼和副楼相间的一个角落里,锁定了两个身影。

    那是一男一女。

    虽然有相当的距离,我还是通过穿着,一眼认出了女人的身份。

    是解小环!

    另一个男人虽不熟悉,但我还是通过另一种方式,认定了他的身份。

    “高哥!快去抓人!”

    高和发觉不对,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我指向楼下那两人,刚要叫出那男人的名字,突然之间,对方像是发觉了我的窥探,猛地一抬手,指向了这边,同时抬头看了过来。

    高和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只几秒钟,便一声低呼:“是孙景!”跟着拔腿冲了出去。

    高和才一出门,对方就收回指向这边的手,放在耳边打了个手势。

    紧接着,我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我接起电话,依旧死盯着对方。

    “同门师弟,我们又见面了。”

    果然是孙景的声音!

    刹那间,退学初始,被卷入的第一桩连环凶杀案,如电影映画般在脑海中闪过。

    “解小环的日记是假的!她是你的人!”

    “没错。可她的身份是真的。她真的是吕信的后人。”

    孙景应该是戴了蓝牙耳机,边说边笑着冲这边招了招手,转身朝着一个方向缓步走去。

    “怂了?想走?”我向身后勾了勾手。

    童向南已经下了床,我勾手的瞬间,他已然把拨通了高和号码的手机递到了我手中。

    就在这时,电话里,孙景突然怒道:

    “别忘了开免提!”

    跟着声音越来越大:“你觉得自己很正义?觉得我很邪恶?觉得我罪大恶极、连自己的母亲都敢杀?可你知不知道,元凶不是我!

    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由始至终都没有杀人!如果说有犯罪行为,也只是在童丽茹上吊后,割断了她的脚筋!事实是,在我认识她之前,她已经开始杀人了!

    她一直都有精神病!没办法治好的那种!”

    两步手机都已经开了免提,并排放在窗台上。

    看着孙景一边走,一边大幅度的挥手咆哮,我沉声说:

    “有话跟警察说,他已经在前面等你了。”

    “哈,骗三岁小孩儿呢?不好意思,兄弟,我比你还大点儿……”

    孙景突然停下脚步,向我打了个手势。

    我心中一凛,“别伤害她!”

    此时,孙景已经走到了副楼边上一条夹缝口。

    我话音还没落,他猛然就抓住一路跟随他的解小环的头发,将解小环的头狠狠的朝着墙上撞去!

    一下、两下……

    “王八蛋!”

    吕信终于按捺不住,发出一声暴叫。

    我感觉身体变得不受控制,知道这是吕信因为情绪爆发导致,当即一把攥住窗棂,另一只手抽出皮带,想要把手绑在窗棂上。

    然而,吕信见到自己的外孙女被伤害,已经难以控制。

    我连试了几回,都被他挣扎阻挠。

    “你给我过来!”

    童向南猛地从后边把我压在窗台上,抢过了我手中的皮带。

    他虽然一直身子颤颤嗦嗦,可还是咬着牙,用皮带将我的左手绑在了窗棂上,并且背转过身,将穿过皮带扣的一头紧紧背在肩上。

    “放了解小环!”眼见孙景还在施暴,我眼睛都快瞪出血了。

    孙景居然真的停了手,松开解小环的头发,任由她瘫倒在地。

    “我一直都很奇怪,我现在几乎每天都跟着你,可为什么,我就是看不透你呢?”

    扬声器里,孙景的声音透着疑惑,“为什么你这么蠢?你就觉得,法律是公正的?是万能的?”

    “我已经这么帮你了,可你还是烂泥扶不上墙,我有什么办法?”

    孙景摸了摸耳朵,随即却是向着地上的解小环身上狠踹了一脚,又再抬手指着这边,大声道:

    “现在我跟你打个赌,就赌高队长能不能抓到我!”

第三百九十章 猫鼠游戏

    “连女人都打,你算什么男人!”我怒不可遏,“有种你站在墙根底下别动,等我下来跟你单挑!”

    “哦。”

    孙景挂了电话,左右看看,从旁边捡起一截竹竿,朝着这边指了指,紧跟着一反手,猛地将竹竿插进了解小环的脖子!

    “我次!”

    我再也忍耐不住,不得不放弃原计划,拉扯童向南,将绑着的手从皮带里抽出来,转过身拔腿就往外跑。

    一出病房,方玲立刻跟了上来:“怎……怎么了?”

    我顾不得跟她解释,直冲下楼。

    来到那个角落,正见猴子在替解小环做抢救。

    “高和呢?”我急着问。

    猴子头也不抬,指了指一个方向,气喘吁吁道:“那……那边儿!”

    我刚要追,意识中一个阴柔的声音忽然说道:“咱家肯定他没有去那里!”

    孙太监!

    孙太监尖声细气的说道:“他不是真的想杀这个女人,对她动手,只是想要趁乱逃走。换了我是他,就一定不会走大门。”

    我想了想孙太监的话,大致回想了一下医院的环境,转而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时值中午,副楼的走廊上静悄悄的,偶尔一两个饭后遛弯的病号或医护经过,也都不怎么说话。

    我左右观望,拔腿跑向一边……

    仍旧是一楼的走廊上,一个小护士,推着一辆轮椅从房间出来,和轮椅上的人低声说着什么,一路走向大门口。

    我在后方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双手按着膝盖,粗喘不止。

    轮椅上的人抬了抬手,示意护士停下来。

    “同门师弟,我倒真是小瞧你了。”

    轮椅缓缓转过来,上面身穿病号服的,正是孙景!

    孙景冲我笑笑:“你还是笨了,如果你刚才直接把我堵在房间里,那就是瓮中捉鳖。你居然用这种笨办法……去外边绕了一大圈儿……呵,现在,你认为你能抓到我吗?”

    我直起身,点了点头。抬手指向他身后的护士:“你离他远点儿,他是警方通缉的罪犯!”

    那护士一直低着头,对我的话似充耳未闻。

    我觉得不对劲,当即再不耽搁,快步走了过去。

    就在我距离对方不到五米的时候,猛然间,护士推着轮椅转了个方向,单脚一蹬,将轮椅蹬了出去。

    不等我上前,一个回旋踢,朝我胸口踹了过来。

    看到他脚上的白球鞋,我顿时反应过来。

    这哪他娘的是小护士,根本就是个男的!

    我上半身侧仰,避过直面攻击的同时,右手直抓向对方两腿之间。

    “下流!”

    对方慌忙收腿,单脚点地,纵身后跃。

    不等他落地,我已经冲到跟前,猫身跳起,一记肘击砸向他胸口。

    对方双臂交叉挡驾,我已悄无声息的弹出一腿,脚面正踢在我最初要攻击的位置。

    “我次……”

    对方被踢中要害,当场捂着裤裆歪倒在地。

    我不再管他,直追向轮椅。

    这时,孙景猛然起身,反脚把轮椅蹬向后方,边脱病号服边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大门口走。

    我跳过轮椅,奋起直追。

    眼看就要追上了,就见方玲急匆匆走了进来。

    我暗道不好,还没开口让她躲避,孙景已然猛地将她拽进怀里,转过身,一手掐着她的脖子,两眼笑眯眯的看着我。

    “放开她!”

    “好,听你的!”

    孙景笑容一敛,另一只手按住方玲的后脑,双手猛一错。

    “咔嚓”一声,我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你混蛋!”

    我抢上前抱住瘫软的方玲,孙景已经借机向外走去,“救人、抓人,你自己选。”

    我能怎么选?

    我抱起方玲,就想往外跑。

    “等一下!”

    之前那个假护士搾着两腿走了过来,只朝方玲看了一眼,就说:

    “脖子没断,就是下巴被卸掉了!”

    我仔细一看,方玲两眼含泪,表情痛苦,嘴巴半张着,嘴角时不时抽搐两下……

    我刚才真以为她是被拗断了脖子,现在看来,她还真就只是被卸掉了下巴颏。

    这会儿再想放下方玲去追,孙景却已然没了踪影。

    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一把拽住了假护士。

    “我真是这里的护工,只不过今天穿错了衣服而已。”

    假护士说着摘下了口罩。

    居然是上次在中医馆见到的庸医——罗六!

    我联络上高和,双方见面,他兀自恼火不已,“那家伙比泥鳅还滑!转个弯儿就不见了!”

    我说:“他绕了个圈儿,进了副楼,脱了本来的白大褂,换了病号服。”

    我指指罗六:“他是帮凶。”

    罗六立刻道:“诶,别乱说话。我在这里就只做临时工,看到有人行动不便,帮他推轮椅很正常。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人。”

    “你自己跟高警官解释吧。”

    我瞪了他一眼,带着方玲去了门诊楼。

    一个老中医在方玲下巴两侧轻轻搓了两下,就听“咔吧”一声,方玲的下巴颏就被接上了。

    老中医说道:“这是让人把下巴给卸了,对方手艺不错,一点没伤到‘挂钩’,不然她这会儿早该疼的嗷嗷叫了。没事儿了,不用开药,就这两天的,小口吃东西,别吃硬的。”

    出门遇到猴子,他也是一脸的阴沉郁闷。

    “假的!”

    猴子愤然道:“小环就只是脑袋擦破点皮儿。我还以为她脖子被竹竿扎穿了,结果也是特么皮外伤,根本没插进去!”

    高和走了过来,气哼哼道:“罗六真是医院的临时工,我已经让人把他带回去了。次……咱这是都让那孙子给耍了!”

    我想了想说:“你如果还想抓孙景,最好马上赶去一个地方。”

    “哪里?”

    “诚叔家!”

    高和离开后,我又向猴子问了问解小环的状况。

    事实就是,我在楼上的时候,被眼睛所看到的假象蒙蔽了。孙景并没有真的对解小环痛下杀手,只是给解小环造成了一些表面擦伤,并利用距离、血迹营造出解小环重伤的假象。

    猴子说,解小环应该是故意配合孙景,不然就伤势而言,绝不至于造成昏迷。

    我心里呕得慌,但好在方玲和解小环没大碍,这多少缓解了一些情绪。

    回到童向南的病房,他还在窗边发愣。

    听到动静,他回过头盯着我看了一阵,忽然问道:

    “三七,你家是哪儿的?你姓什么?”

第三百九十一章 药奴

    “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嘛,我是孤儿,就叫三七。”

    童向南走了过来,仔细端详着我的脸,问道:

    “你懂相术,刚才是通过我,知道孙景在附近的对不对?”

    我点点头:“他之前假扮医生,来过这间病房,你们应该见过面的。”

    “我没留意。”

    童向南扶了扶眼镜,叹了口气,“事实上,我对这个外甥没什么印象。反而是对……”

    他止住话头,捏了捏我的肩膀,“没别的事,我现在替你催眠吧。”

    “你累不累?不如改天?”

    “不用。就现在。”

    拉上窗帘,反锁了门,房间内顿时变得很昏暗。

    童向南靠在病床上,缓缓的说:

    “这次我们换一种方式,由你本人,把你那些……那些‘小伙伴’一一介绍一下吧。”

    我点点头,抽出一根烟点上,浅浅的抽了一口。

    烟雾中,吕信率先走了出来。

    他手里同样夹着烟,冲童向南洒然一笑:“脑子里生了瘤?会不会变傻?”

    跟着出来的是梁开元,“你好,童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梁园第三个现身出来,神情间显得很有点忧郁,左右观望着说:

    “我活着的时候很穷,有点小病就硬扛,真生了大病,呵……半年都白干了。”

    “诶哟,这地方真难受,到处都有股子怪味儿!”

    孙立翘着莲花指,在鼻子前扇着风,顾望之余,在靠墙的陪护椅上坐了下来。

    “嘿哟,这垫子也太硬了,就不能换张豹皮嘛。再不济,多蓄点丝绵也是好的啊。”

    童向南问道:“不是说有五个吗?”

    我指指梁园。

    梁园偏过脸,用女声说道:“您好,先生。我叫沈芳云。”

    我对童向南说:“沈芳云是梁开元上一世的未婚妻,这一世……她转世成了梁园。两人一般是不会分开的。”

    见童向南盯着我,我感觉他的眼神有些奇怪,“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会以为我真的疯了吧?”

    童向南干咳了一声,说:“我相信他们的存在,只是我还无法想象,你们六个的相处方式。这样吧,不如依次自我介绍一下吧。”

    吕信对着我笑了笑,直起身道:“我还需要介绍吗?”

    童向南道:“还是介绍一下吧。另外,介绍的同时,在房间里逆时针走一圈。”

    他像是怕吕信不知道逆时针的概念,刻意指了指墙上的挂钟。

    吕信耸耸肩,双手背在身后,漫步环走,口中慢悠悠说道:

    “在下吕信,字无心;五岁丧母,九岁被我那酒鬼老爹卖入青楼,做过大茶壶,也做过龟公,后来得人引荐,进入千门。身为火将,伤了一个大人物儿子的性命,被同门追杀。

    我连用了金蝉脱壳、假痴不癫、上屋抽梯、借刀杀人,以及美人计,将七个同门给杀了。之后便是千里走单骑,醉卧花丛间。呵呵,想起那段时光,可是快活的很呐。可惜时光一去不复返。”

    我忍不住问道:“你进千门之前是做龟公的,跟谁学的功夫?”

    吕信笑道:“现代的**我是没去过,可是想来,这种地方也还有看场子的打手吧?我自打被卖入青楼,就被一个姓雷的教头欺负。我给他端茶倒水、给他洗脚搓澡,对他比对我亲爹伺候的还周到。后来,我学了他的铁掌。再后来,他死在了我铁掌之下!”

    吕信说的很是云淡风轻,但在我听来,却有些毛骨悚然。

    梁开元站起身,沿着吕信刚才的步伐边走边说道:

    “这一世我叫梁开元,生在一个小康之家。衣食无忧,一直都顺风顺水。二十七岁那年,我辞去工作,开了第一家西点房,后续又开了五家连锁店。再后来,我遇到了此生挚爱。呵,我应该是爱了她三生三世了。”

    这样说的时候,他用抱歉的目光看向了梁园。

    随着一声叹息,沈芳云现身出来,“以前你若这么说,我定然还是要恨你的。可是现在……只能说,一切都是命运使然吧。也都是庸人自扰,执念难灭,自食苦果。”

    梁开元摇摇头:“是我对不起你。”

    沈芳云也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爱一个人,本来就没错。错在我,当初只觉自己委屈,没有喝下那碗汤。”

    “汤?”

    童向南问:“什么汤?”

    或许因为生活年代的关系,沈芳云说话多数时间都很慢,此时仍是声音柔和,慢条斯理的说道:

    “之前我忘记了许多事,但是前不久,又见到那人,才又把忘记的,都想起来了。”

    梁开元问:“你见到谁了?”

    沈芳云看向我,“你应该还记得那个护士长。”

    听了她的话,我又被勾起了疑问。

    之前我又见了那个护士长一次,但她给我的感觉,和上午判若两人。

    她知道邱伟池是马桂花的儿子,是因为医院的档案资料,并没有见过邱伟池本人。

    既然双方都不认识,我又怎么能够通过她,看到将要发生在邱伟池一家的祸事呢?

    沈芳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当时看到的,我也看到了。而且,我还认出,当时的那个护士,并非是她本人。”

    我问:“不是本人?那她是谁?”

    沈芳云幽幽道:“忘川河上奈何桥,三生石边忆过往;望乡台前别此生,饮就**孟婆汤。”

    忘川河、奈何桥、三生石、望乡台……

    “孟婆汤!”

    我震惊无比。

    沈芳云点点头:“是,当时你我所见的护士长,其实就是孟婆。上一世,我执念深重,只喝了一口汤,便把碗摔了。所以,我认得她。

    你一定觉得奇怪,她为什么会来人间?当时我也有这个疑问,可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她来人世的原因。”

    见沈芳云闭口不语,我、梁开元、猴子,甚至是童向南都忍不住同时问道:

    “孟婆来人间干什么?”

    “接一人;留一魂。”

    我问:“什么意思?”

    沈芳云轻叹一声,对我说:“蒋宝涵用过阴阳扇,他已经不是普通人了。别说牛头马面了,就连七爷八爷都带不走他。只有孟婆前来,替他喂下孟婆汤,他才能真正告别这一世。”

    吕信点了点头:“你说的接一人,就是指蒋宝涵了。那留一魂,又是什么意思?”

    沈芳云默然了片刻,仍是抬眼看着我:“黑甜之乡的配方,在你那里,对不对?”

    我突然有种诡异之极的感觉,点头间,试着向沈芳云问道:“你是谁?”

    沈芳云看了梁开元一眼,说道:“我是开元前世未过门的妻子,现在得了孟婆一魂,负责替十爷您配药。您可以仍叫我沈芳云,也可以叫我——药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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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怪老头,一个奇巧的数字,一个诡秘的相框,令一个倒霉的人,开启了诡异的人生旅程虚妄之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虚妄之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虚妄之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