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报应
我没有问王警官,林晓华临走前对他说了什么。
只等警方支援到来,支起大棚,将棺椁起了出来。
棺盖打开,所有人都惊呆了。
棺材里面,林晓华外婆的尸体,居然没有丝毫腐烂,而且还圆睁着双眼。
尸体头顶的部位,和顶头的棺材板之间,还连着一截像是枯萎的藤蔓般的事物。
最令人震惊的,是棺材里还有一具完整的骨骸,和一个帆布口袋,打开来,里面又是一堆骨骸。
法证和法医将两具尸骸取出,问王警官要不要把老太太的遗体起出来。
王警官涩声道:“得起出来,下面还有一名受害人。”
遗体搬出,掀开未腐朽的垫背,下面果然还有一具尸骸。
那是三娃子的傻媳妇儿憨丫。
我和王警官通过相语看到,秦胜明独自替老太太守灵的第三天,把憨丫的尸体从井里捞了出来,藏到了棺材里头!
面对铁证,秦胜明竟装起了无辜,之后又说伤处疼痛难忍,要求回医院。
警方无法对他进行正常审讯,只能将他送回医院,专人看守。
天亮,皮蛋和安欣被放了出来。
王警官哑着嗓子对我说:
“法医验证,被装在袋子里的骨骸曾经过酸性物质腐蚀。推断当时秦胜明把韩水灵的尸体砌在浴缸下,目的是要在短时间内,把她变成骨骸。另外……韩水灵和憨丫都怀了孕。法医已经采取了韩水灵胎儿的样本,用来和秦胜明做dna对比。”
见王警官满是血丝的眼中带着愤怒,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继续说道:“可就算dna对比成功,也只能证明韩水灵肚里的孩子是秦胜明的。老太太是死于心脏病,晓华、憨丫死了二十年,韩水灵也死了十九年。秦胜明不肯认罪,警方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起诉他!”
皮蛋愤然道:“什么意思?那个人渣害了那么多人,还要放了他?”
我沉默了片刻,对王警官说:“我想再见见秦胜明。”
病房里,秦胜明一只手被铐在床头,明明听到有人进来,却翻了个身,闭着眼装睡。
王警官恨得咬牙,但出于身份,拿他没办法。
我在另一张空病床上坐了下来,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八点五十二,还差几分钟。”
秦胜明仍未睁眼,含糊的说道:“我头疼,警官,我被人打了头,头疼。”
“相信我,再过几分钟,你的头就不疼了。”
我点了根烟,慢悠悠的抽着。
手机震动,我掐灭烟,关了定时,起身走到秦胜明身前。
“巳时到了,跟我走吧!”
我将右手按在秦胜明的头顶,另一只手伸进了腰间的皮囊。
秦胜明终于睁开了眼:“警官!救命!有人想杀我……”
叫喊声戛然而止,他眼睛瞪圆的同时,周围的环境已经改变了。
先是医馆三楼,林晓华的房间。
之后变成了林晓华姥姥的老房子。
再次回到医馆,却是到了二层的卫生间。
三起谋杀案,四条性命。
不同的是,这一次,秦胜明是以受害者的角度体会绝望和死亡。
场景再次转变,秦胜明回到了我身边。
此刻,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面部的肌肉不能自控的不断抽搐着。
“你们说我杀人,证据呢?没有证据,你能拿我怎么样?”
他兀自咬牙切齿的冲我吼道。
我笑笑,朝着对面的病床努了努嘴。
原本的空病床上多了一个人,那是个和安欣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儿。
医生正在撤去抢救设备,替她盖上白布单。
一个中年妇女扑上去,痛哭失声的同时,对着接通的手机哭喊:
“胜明!胜明!佳佳死了!佳佳死了……”
喊声未落,妇女就趴在女孩儿尸体的身上抽搐起来。
与此同时,在她身后,出现了四个女人的身影。
“啊!”
秦胜明一声惨叫,“姥!晓华!水灵!你们别害小萍!她怀了孩子了!她怀了孩子了!是我杀了你们,你们要报仇找我!别害我儿子!”
“你这样的人配有儿子吗?”
我松开手,退后几步,坐回到空病床上。
秦胜明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瞪着我身后粗喘了一阵,蓦地说道:“你催眠我?假的,都是假的!”
我说:“你害死了你姥、你表妹,和韩水灵肚里的孩子。憨丫是三娃子的老婆,比你长一辈。四辈人埋在同一个墓里不说,还是四个女人同一副棺材。这在风水上,叫做四世同阴。
同阴棺顶生松萝,四辈分家断香火。之前你全家平安无事,是因为四世同阴,还有祖宗福荫庇佑。现在棺椁起出来,尸骨分家,你不光会断子绝孙,死后更是连轮回的资格都没有。”
秦胜明嘴角抽搐了两下,忽然呲牙一笑:“你吓唬谁呢?”
转头又对王警官和另外两个警察说:“警官,我举报,有人宣扬封建迷信!”
这时,病房门打开,一个警员和两名医护走了进来。
警员对王警官低声说了两句。
王警官盯着秦胜明,说道:“我们刚刚接到电话,你女儿秦佳不久前出了车祸,抢救无效去世了。”
“呵,警察也撒谎吗?”
“还有,你爱人张红,过于激动,突发脑梗,经抢救已经脱离了危险,不过肚里的孩子没了。”
秦胜明嘴角抽搐的更加厉害,连连摇头道:“你骗我!你在撒谎!”
王警官沉声道:“我没必要骗你,也不会用你家人的生死安危对你施加压力。更何况,刚才你已经亲**代了所有罪行。我们没有必要对你撒谎。”
一名警员打开了录音笔
“你是我表妹,我怎么能要你的钱?我要的是房子!”
“如果不是你偏心,我不会杀晓华,是你害死她的!”
秦胜明愣了半晌,猛然挣扎着大声道:“这不是真的,是你们催眠我!这些都是假的!”
“我们有三名同事同时在场,除了录音,记录仪也录下了整个过程。有什么异议,自己对法官说吧。”
王警官转向医生:“换药还是打针?”
医生摇摇头,把一个文件夹交给他,说道:
“我们在对病人秦胜明检查的过程中,发现他患有肌萎缩侧索硬化,也就是通常说的渐冻症。现在还处于初期阶段,但是目前这种病症,还没有根治的方法。”
“什么渐冻症?什么是渐冻症?”秦胜明的情绪骤然激动起来。
医生说道:“是一种慢性、神经系统变性疾病,后期会肌肉萎缩,丧失语言和行动能力。”
“呵,报应来的晚了点,但总算还是来了。我现在倒是希望,你不能被定罪。不过我不想再看到你病发时的样子,因为我觉得恶心。”
第三百六十二章 苦命口袋
离开病房,王警官私下问我:秦胜明家人出事,是否和林晓华等人有关?
我摇头,被秦胜明害死的四个女人都不是坏人,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至于秦胜明为什么会下场凄惨,只能说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吧。
来到市郊一家旅馆,爷正蹲在鱼篓前往里面洒水。
我问爷:那庸医哪儿去了。
爷白了我一眼:“小子哎,别不知好歹了,如果不是遇上了小罗六,你就算能保住小命,命根子也只能是摆设了。”
“罗六?他也是枯木堂的人?”
我记得爷曾当着庸医的面说过这话。
爷有些诧异:“你也知道枯木堂?”
我说我去年见过一个自称李四的人,就说是枯木堂的。
爷大致问了一下李四的样貌年龄,叹息一声:
“那帮老不死的,该走的不该走的,都走咯。”
爷站起身,冲皮蛋勾了勾手:“闺女,你过来,我再给你号号脉。”
见爷按着皮蛋脉门,脸上变颜变色,我大气也不敢出。
半晌,爷松开手,拧着眉毛问我:“你三阴入体,就是为了找皇灵遗骨?”
我忙说是,可惜造化弄人,最终没能得手。
听我说了李妃墓中的经历,爷摇头叹息:“祸福天注定,得失不由人啊。”
随即喃喃道:“看来这趟想不跟那帮家伙见面都不行了。”
我解开外套,取下腰间的皮囊。
还没拿出里面的东西,爷眼睛就是一亮:“嘿呀,小子哎,这苦命口袋是哪里来的?”
爷接过皮囊仔细看了看,说道:“还是个老物件,是好东西。”
我看不出这皮囊有什么特别,问爷什么是苦命口袋?
爷反问:“你最爱吃什么?”
我想都没想,说:“獾八狗子呗!”
这几年在南方求学,不同家乡风味的美食尝过不少,可心心念念想的,还是老家的味道。
獾八狗子是我老家的叫法,其实就是獾子。
这种东西跟半大土狗差不多大,不过骨头细肉肥。锅里什么都不用放,直接剥洗干净在锅里头用小火焅,就能硬生生焅出半锅肥油。
说獾子肉好吃到咬自己的舌头,那绝不是盖的。用獾子熬出的肥油拿来涮锅子,那也是一绝!
爷说:“这口袋就是用獾八狗子的皮做的。”
我说那有什么稀罕的,现在獾八狗子虽然少了,可也不是掏不着啊。
爷说,这口袋不是用一般的獾八狗子皮做的,而是捡现成的血车子做的。
所谓的血车子,生前叫做土车子。
是说獾子这东西,一生只有一个伴侣,中途伴侣死了,另一只要么寻死,要么就只能去给人家做苦力苟活。
獾子是穴居,原配的獾子打洞,撂单的獾子仰面朝上,将肚皮上堆满刨开的土,再由原配的两只獾子一只叼着尾巴,一只在后边推,像车子似的把土从洞里运出来。
土车子就是以此得名。
不光是人会闹饥荒,动物也一样。土车子的另一个悲催之处,就是逢饥荒,原配的土车子就会合力将其开膛破腹,以它的血肉为食。
等掏吃的就剩一张皮,却还要拿它的皮囊来运土。
这种被同类吃空了的獾子皮,就叫血车子。
听爷解释完,皮蛋和安欣都直说残忍。
我闷哼一声,说獾八狗子吃同类是为了存活,比起秦胜明,谁更残忍?
爷说:“用血车子的皮做成的口袋,就叫苦命口袋。任何东西装在里头,鼠蚁不近,蚊虫不侵。因为都知道这东西生前实在太苦,不愿意再糟践它了。
早先寻常人家得了这血车子,也就是存放些易坏的吃食。但它对于憋宝的羊倌来说,却是必备的宝物。
就比如人常说成了精的人参会地遁。可你只要把它放进这口袋里,它不光跑不了,还能长久保持刚挖出来的样子。”
我小心的问爷:“您听说过四世松萝吗?”
爷瞪着眼看了我一阵,反应过来,急着打开口袋,只看了一眼,便惊呼连连。
我心说老头真是越活越倒退了,以前可从没这么一惊一乍过。
爷蓦地收紧口袋,急着张罗道:“二胖啊,你赶紧去打一桶井水;小三子,你也别闲着,去找店家借炭炉砂锅!”
“人老板能让在屋里涮锅子吗?”
爷一瞪眼:“那就别借,出去买了偷偷拿回来。记住了,砂锅要大,得能把整条龙头鬖(san一声)放进去!”
一说到龙头鬖,我心里就是一动,赶忙招呼闫冯伟出门。
等买了炭炉锅子回来,爷正从鱼篓里拿出那条龙头鬖。
安欣好奇的凑上前,说这鱼模样怪可爱的,把它炖了太可惜了。
爷说:“可爱管个屁用,如果不是小三子帮它度了天劫,它早变烤鱼了。现在拿来救小三子媳妇儿,算是它报恩了!”
闫冯伟见那鲤鱼一边的腮还在开合,冲爷挑起大拇指:“老爷子,您这弓鱼术是真高。”
皮蛋小声问我什么是弓鱼术。
我说弓鱼术是渔民以前惯用的法子,顾名思义,就是用绳子将鱼头鱼尾绑在一起,鱼身绷成弓状。这一来,被勒开的鱼鳃能够最大化的吸收氧气,行动被限制,也减轻了自身氧气的消耗。离开水也能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皮蛋妈嘴快道:“那干嘛不直接把鱼养在水里啊?”
“这不是一般的鱼,是龙种!天劫一过,普通的水哪能养的住啊。”
爷边说边把绳子割断,将鲤鱼放进水桶。
二胖“呃”的打了个嗝,“药爷,不是说不能放水里吗?”
爷没说话,打开我之前给他的苦命口袋,抓出一把掺杂的米粒丢进水里。
那鲤鱼经过一天两夜,多少有点打蔫,可米粒一投下去,立时变得欢腾起来。
爷满意的点点头,又抓了一把洒进去,“吃吧吃吧,多吃点,等会儿就送你早登极乐!”
他扶着腰直起身,对二胖说道:
“小三子这口袋里装的,不是普通的稻米,而是用来供奉灵物奇宝的五谷。灵性出奇,自然对这龙种的胃口。灵谷饲喂,药效加倍,再以四世松萝为药引,可医血脉绝症。”
二胖喜道:“这么说,小三子老婆的黑血症有救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三件事
爷和二胖一问一答,我听得又是神经紧绷,又是疑惑重重。
我问二胖:“你什么时候也懂看病了?”
二胖挠挠头,憨笑道:“其实有件事早想跟你说了,就是药爷不让我跟你说。前年过年你没回来,药爷喝多了,收我当徒弟了。”
见我愣怔不语,二胖小心的问:“生气啦?”
“他生个屁的气!”爷横了我一眼,“他压根就不带给人瞧病的种!”
我脑子拐了个弯儿,斜睨着二胖:“我爷大号封九……”
二胖有些诚惶诚恐道:“我是不想占你便宜啊,可是药爷说了,以后但凡是跟外人说,我就叫疯九,疯子的疯。”
“李四、罗六……封九?”
我若有所思的看向爷。
爷也正斜睨着我,含糊道:“你变了,变得废话越来越多了。”
我点点头,问:“下了这副药,你孙媳妇儿能活多久?”
“百日之期。”
爷揉了揉鼻子,坐到桌边,拿起用了几十年的烟袋。
我刚要上前,二胖已经抢先过去,替他填上碎烟叶,划着了火柴。
我看着忽明忽暗的烟袋锅,有些发呆。
爷吧嗒吧嗒抽烟,也不再言语。
“哎呀!”皮蛋忽然怪叫了一声,跳起来,转向我问:“鱼有眼皮吗?我看到这鱼居然冲我眨眼!”
爷瞥了我一眼,咳嗽一声,说道:“这不是一般的鲤鱼,是龙头鬖,乃是龙种。”
闫冯伟咽了口唾沫:“天上龙肉,地下驴肉。”
皮蛋给爷续了杯茶,站在他旁边小心的问道:“爷,世上还真有龙啊?”
爷嘿嘿一笑:“小丫头,你和小三子一样,拐弯抹角都还不让人看出来!”
他在桌上磕了磕烟锅,随手放到一边,兴致勃勃的对皮蛋说道:
“你是小三子的媳妇儿,在座的也没外人,有些话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世间是否有真龙?没见过,都不能瞎说。龙种一说,也只是基于传说的一个说法。
来,丫头,我就现摘个事跟你说哈。小三子为了你,做了土夫子,下到水中李妃墓,招致三阴入体,差点丧命,这是事实。
那小罗六是有点真本事的,但和老罗一样,为人太过狂傲自信。他用针灸的法子,让小三子元神出窍,体内只留存三阴之毒。
小三子的元神,就巴巴的跑去龙头鬖渡劫的所在,为的是勾引天雷,以雷火之力灼烧祛除水、地、人三阴。
小罗六法子用对了,但就是没想到,曾附在小三子身上的不是女人的阴魂,而是一个太监。
太监虽然身体残缺,但生前是侍奉皇家的啊,所以死后除了阴中带煞,更带有皇权张狂。不是那么容易祛除其阴毒的。
但有一点,要知道商纣之前的帝王,是和天地平齐的人王。商纣之后的帝王,就只称天子。这等于是降了一个很大的级别啊。
再说那龙头鬖,能生成现在这副异相,那绝对是活了上百年了。且不说是否真的龙种,也是天地造化,生就了龙相啊。
将龙须埋进小三子的肚里,就是给他种了龙根;龙头鬖摆在头顶,堪比真龙天子居高莅临。那鬼太监的阴煞再毒,又怎么能抵受得住龙威?”
“嗯。”
皮蛋点着头,却冲我眨了眨眼。
很明显,她和我一样,也听得懵圈。
话说这次再见到老爷子,我怎么觉得他像变了个人似的,都……都不会说人话了?
我在家的时候,跟爷说废话多,说起我以为的正事,他要么爱答不理,要么就是用‘别放屁’怼我。
我有‘阴影’,所以又向皮蛋使了个眼色。
“当我瞎啊?”
爷狠瞪了我一眼。
“啧,小两口眉来眼去,你跟着掺和什么啊?装看不见不就行了!”
爷也是啧的一声:“哎呀,臭小子,翅膀硬了啊?敢跟我犟嘴了?”
我说:“你都说没外人了,咱……咱爷俩平常不就拿逗咳嗽下饭嘛。”
“滚蛋!呸!”
爷朝我啐了一口,又再点了锅烟,“噗……小三子,还有那谁,那个光脑壳,有个事儿跟你们交代。”
闫冯伟赶忙上前一步:“您说。”
我含糊道:“我现在住的地方,前头是坟地,想立坟头两千八起步……这是内部价了哈。还有,咱遵纪守法,你得火化。不然那小坑放不下你……“
“瞎说什么呢!”
皮蛋和皮蛋妈同时戳我脑瓜子。
“别招他!这话,我爱听!”
爷直接把冒着烟的烟杆子杵到我眼巴前:“嘴没改,你还是我捡来的孙儿!你要是改了,咱俩就不熟了。”
“三个事儿!”
爷靠回椅子,“一,我要去你那儿,住哪儿,孙子哎,你给我安排;二,替我准备一份厚礼,价值万金以上!”
闫冯伟有点半懵圈,但反应还是快,赶忙说道:“那没问题,就问您老是想送谁?是金子、银子,还是玉器古董啊?”
“你听岔了,万金——是万两金子的价格。”
爷收回烟锅,指向水桶,“三子,这龙头鬖可不是凡物。我守了它二十多年,本来是要拿它去送人的,现在用到你和你媳妇儿身上了。你得赔我啊。”
我盯着老头看了片刻,把夹克的帽子翻起来套在头上,裹着衣襟,把拇指放在嘴唇边嘬了嘬:
“办不到,穷!你怎么把我抱回来的,还怎么把我扔回去吧!”
“你无耻的样子真像我年轻的时候,如果不是我老人家没有子嗣,还真以为你是我亲孙子呢!”
爷似笑非笑看着我道:“别扯淡,咱家没了,我心劲也没了。我现在说的,都是正事儿。”
我点头:“到家我就给你买墓地去。”
“不用。”
爷摆摆手,“我觉得我还成,还能多活一阵子。你就是得帮我找一份大礼,真得值这龙头鬖的价儿。还有,第三……”
他转向闫冯伟,抿了抿嘴,说道:“我听小凡她妈说,你是做古董买卖的是吧?我问你,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一本书,叫——《地负天宝云物奇志》啊?”
第三百六十四章 过寿
“地负天宝云物奇志?”
闫冯伟看向我。
我问爷:“你找那玩意儿干嘛?”
爷翻翻眼皮,说道:“还不是为了你小子。你有多少家底?让你准备万金重礼是难为你,如果能找到这本旷世奇书,大礼就免了。你媳妇儿的黑血绝症即便不能除根,活个几十年应该是没问题的。”
我闻言大喜,赶忙从包里翻出那本残书递了过去。
“你快看看,是不是这本?”
爷搭眼一看,当场愣住了。
连翻几页,他手都有些哆嗦。
“小子,这书哪儿来的?”
“从她家拿的。”
我指指安欣,“那个口袋之前就是用来装这本书的。”
听我说了得到残书的经过,爷拍着大腿说:
“我的老天爷,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我急着问爷:“是不是只要把这本书送给枯木堂,他们就能替皮蛋治病了?”
爷眼珠一骨碌,把书递还给我,有些贼兮兮的说道:
“谁都不用给,你就留着。有人问,就说这是你祖传的。嘿嘿,礼物也不用准备了。这回不是咱们求人,得是他们来求咱了。”
我看向安欣,脸多少有些发烫。
当着本家的面这么说,真有点无耻的嫌疑。
爷没再说什么,让二胖生了炭火,将那龙头鬖给炖了。
待等鱼香扑鼻,他将那松萝果整个放了进去,然后立刻盖上锅盖。
说也奇怪,那鱼虽然并未宰杀,而是活着下锅,但这会儿就算被沸水烫也烫死了。可松萝果一放进去,砂锅里就似有活物一般扑腾起来。
皮蛋小声问我:“那是什么东西?怎么长得跟小孩儿的脑瓜一样。”
我不敢说松萝果的来历,只含糊的说,那是‘人参果’,本身就能治疗普通的血液病。
爷耳朵尖,白了我一眼,说道:“屁个人参果,你不说明白,她喝了这鱼汤只会更恶心。万一吐了,那可就糟蹋了。”
见皮蛋狐疑的看着我,我只好说实话。
这松萝果是死人头顶生出的一种菌类,长出这松萝果的棺材里面埋藏了四辈人的尸骸,所以又称四世松萝。
爷和二胖说的黑血症,是中医的说法。
西医的称呼是——白血病。
《云物奇志》中说过,松萝有疏导血脉的作用,四世松萝更有奇效。
所以,林晓华指点我取了这松萝果,对我和皮蛋而言,实在是一份大礼。
砂锅内终于没了动静,揭开锅盖,龙头鬖和松萝果竟都已经煮化了。
爷又抓了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洒在锅里,原本浓郁奶白的鱼汤,竟在短时间内变得如同清水,而且不再沸腾。
爷对皮蛋说:“丫头,别觉得恶心,就只是药,吃了能活命啊。”
闫冯伟吸溜着鼻子说:“我能尝尝什么味儿吗?”
爷哼了一声:“不怕死的你就喝呗。”
闫冯伟也只是说说,不会真去尝试。
在我和爷的劝说下,皮蛋把整锅水似的汤汁喝了个精光。
过了一个钟头,爷又再替皮蛋号脉,直说妥了,百日之内,松萝龙头鬖的药效可以令鬼蝶的卵不再汲取阴命。
爷说什么都不肯做飞机,我和闫冯伟只好订了火车票。
第二天上午,一干人登上了回程的火车。
猴子听说我们回来,专程开了诊所的面包车来接我们。
回三分中街的路上,他对我们说:
“你们回来的正好,到家收拾收拾,晚上都上我那儿吃饭去。”
我说:“我们这么多人,不方便吧。”
猴子说:“就是人多才热闹呢!实话跟你们说吧,今天是我阿婆过七十岁大寿!”
皮蛋妈哎哟一声:“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你阿婆今年六十九了吧?”
皮蛋给我解释,按照当地习俗,老人但凡过整岁寿辰,都要提前一年。
我笑着对爷说:“老头,你有口福了,刚到家就有大席吃。”
爷有些失神的喃喃道:“岁月不饶人啊,那婆娘要是还活着,也差不多是这岁数了吧。农历二月二十二,她也是今天生日啊。”
回到家,我带着爷和二胖楼上楼下参观了一遍。
我有些小虚荣的对爷说:“咱这新家还成吧?”
爷一言不发的走到书房的角落,端详着百宝阁上的木雕,片刻回过头问:
“你在家里摆这些劳什子干什么?”
我说:“这是原房主留下的,要说起来,他们可都是我的师兄弟。”
爷诧异道:“你说你学看相,难道是拜了鬼谷门下?”
听我把学相语的经过说了一遍,爷又有些失神,“乖乖,怎么就这么寸呢?”
我心说两年不见,老头怎么变得神神叨叨的?
简单归置了一下,连同方玲一起来到猴子家。
三阿婆给我的印象是为人有些孤僻,说是过寿,其实除了我们这些关系不错的邻居,也没请旁人。
我们到的时候,老太太正和往常一样在厨房忙活。
才一进屋,爷身子就是一僵。连猴子过来招呼,都不闻不顾。
我拉了他一把,还没说话,他忽然就转身往外走。
一条腿迈出门,正和端菜进来的三阿婆打了个照面。
三阿婆手里的菜盘子哗啦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你……你……”
三阿婆瞪眼看着爷,浑身止不住的打颤。
爷一拍大腿:“诶呀,小幺妹儿,咋是你啊!”
这下轮到我和猴子等人发愣了。
这两老居然认识?
三阿婆就那么直么愣登的瞪着爷,咬着下唇的模样,仿佛是情窦初开,和情郎闹别扭的少女一般。
就这么僵持了一阵,三阿婆忽然冲猴子招招手,“文强,过来,磕头!”
猴子愣愣的走过去,“阿婆,还没到正式拜寿的时候呢……”
三阿婆用颤抖的手指着我爷,“磕头,给他磕头,给你阿公磕头!”
“阿公?”
猴子彻底懵了。
爷也懵了,身子也哆嗦的像是得了帕金森一样,脚步虚浮的上前两步,“幺妹儿,你说啥?”
三阿婆抹了抹眼角,“你个老混蛋,当年说走就走,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有孩子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枯木堂
一屋子人都傻眼了。
皮蛋挨着我小声说:“你爷和三阿婆是老情人?还有了孩子?猴哥是你爷的外孙?这是不是有点太狗血了?”
我咧了她一眼,“别废话了,赶紧过去扶着啊!”
我和皮蛋走过去,一左一右架住爷,同时向猴子使眼色,磕不磕头无所谓,俩老人要是因为激动,‘磕’在这儿才是大事呢!
猴子到底还是在三阿婆的强烈要求下,跪在地上给爷磕了三个头。
把二老扶进屋,我和皮蛋、皮蛋妈、方玲等人一窝蜂似的都进了厨房。
没过多久,猴子也跟了进来。
我和他面面相觑,好一会儿,还是天性诙谐的猴子向我张开双臂:
“弟弟,来,让哥哥抱抱。”
不管正屋的二老说些什么,反正厨房里是炸了锅。
任谁也没想到,我跟猴子居然沾亲带故。
皮蛋戳着我的脑瓜子说道:“你别怪我偏向三阿婆哈,把女人肚子搞大却不负责,这肯定是你爷不对!”
我狡辩说:“我是捡来的,猴哥才是老头儿的亲外孙,你戳他去啊!”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犯嘀咕。
这事儿怎么这么糟心呢?
和老头认识二十来年,他也不像是老流氓啊?
直到爷大声招呼,我们才排着队走出厨房,走进堂屋。
这老两位倒好,已经吃上喝上了。
爷眼圈也有点发红,用筷子夹了一块半肥瘦的猪肉放进我碗里,很有些反客为主的说:
“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我也做过这干菜蒸猪肉,可怎么做,就是做不出这个味儿。”
我含糊的说:“野菜干和梅干菜能是一回事儿嘛。”
猴子虽然性子洒脱,但终究是管不住嘴,忍了半天,还是向爷问道:
“阿公,你当初为什么走啊?”
回答他的是三阿婆。
“这不能怪你阿公,他要是不走,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活不到现在,更不会有你了。”
“不理解。”
三阿婆和爷对视了一眼。
爷放下筷子,长叹了口气:“我听你阿婆说,你现在也是医生。你可能没听过,民间有家特殊的医馆,叫做枯木堂。”
“我听过。”猴子看了我一眼。
关于枯木堂的事,是我向他提起的。目的是想知道这个神秘的中医馆,能不能治皮蛋的病。
猴子却也是听我说,才知道有这么个所在。
爷咂了口酒,目光深邃的盯着院中,缓缓说道:
“我叫封九,名字虽然垫底,按照堂中规矩,却是老大。当年东家弥留之际,托付我务必要找到新东家。从那以后,我走遍大江南北……唉,人海茫茫,要找一个转世的孩子,谈何容易?”
猴子说:“我还是没听懂。就说你要找人,既然找不着,你就回来呗。我听三七说,你可是在北方山沟子里窝了半辈子。”
听他明显带着怨气,皮蛋妈在他手背上轻拍了一下,示意他别莽撞。
三阿婆说:“孩子,别怪你阿公。实在是枯木堂不同于普通的医馆啊。”
爷又再叹息一声:“枯木堂中,在谱的总共有九人,陈三掌柜;李四算盘;刘五一耳;罗六人仙;谢七爷忙;范八爷烦;封九顶头,不在凡间。
这当中,我是老大,陈三却是掌柜。但在枯木堂里,最大的却不是我俩,而是我们的东家,也就是老板——十爷。
这十个人当中,除了七爷和八爷不算,其余八个人,只要缺失其一超过一定的年限。那么,堂中其余人就都会横遭果报死去。”
猴子直摇头:“你越说我越糊涂了,什么叫缺一个人,其余人就会死?这不科学。”
爷翻了翻眼皮:“你没听我提到七爷八爷?”
猴子再次摇头:“听见了。我听三七说过,你们都是以数字为名,谢七范八嘛……”
方玲鬼使神差的小声接口道:“谢必安、范无救。”
一桌人尽皆呆愣。
那是因为,她所说的这两位,实在非是凡人,而是传说中地府阴司中的鬼差,是专门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二爷!
爷除了跟我说话含糊,对旁人却一贯的直接了当。
他这次也不例外,当即点头道:
“就是他们二位。枯木堂不是普通医馆,除了黑白二爷,其余人不光懂得医术,更是各有一门绝技。但凡命不该绝,且符合堂中规矩,我们就能利用各自的绝学,向黑白二爷换取求医之人的寿元。”
“什么规矩?”我的关注点还是在皮蛋的小命上。
我没想到老头儿这个卖野药的,居然大有来历,但直觉告诉我,就算他对我再好,也不太可能改变枯木堂的规矩。
“这就问到点子上了!”
爷冲我点了点头,“堂中有三大规条、四大禁忌。三大规条是:福禄寿不能全;亲近人不能治;还有就是堂中医者缺双不缺单!”
三阿婆叹了口气:“东家不在,七八不算,那就只剩下七个了。这就等于是违背了规矩。说剩下的人会死,那也未必,但七人如果还在一起,那就真要遭厄运了。
这老混蛋实在找不到新东家,既不想枯木堂散了,又不想死……于是他就取了个巧,远遁到千里之外隐居。这一来,切断了他和枯木堂的关系,就应了缺双不缺单的说法。才能保住枯木堂直至现在。”
爷拍了拍她的手背,“唉,就是苦了你了,如果当时我考虑周全,就该带你一起走的。”
三阿婆摇头:“你当初又不是存心不找东家,再说了,男人出门做事,带女眷总归不方便。只是咱谁也没想到,这一别就是几十年,你连咱女儿都没能见着。”
我忍不住插口:“爷,你本来就在这边?你现在回来了,那是不是就坏了缺双不缺单的规矩了?”
爷翻了个白眼:“老一辈的人死的差不多了,我也不能害新一辈不是?以后二胖就接替我做老九。”
“不对啊,那不还是缺东家嘛。”
爷白眼翻得更狠:“规矩从来都是人定的,死脑筋可不行。按照堂中的说法,三、四、五、六、九,是传承,东家十爷就从来只有一个。要是按规矩来,就必须得找到老东家的转世。我上哪儿找去?我还记得,他当时在学洋鬼子的话,他万一要是投生到外国呢?我还找个洋鬼子回来当老板?”
“你还是酒喝得少。要不然说话不会这么絮叨。”
我替他倒满了酒。
爷点了烟锅,吧嗒吧嗒抽着,却是眯着眼盯着我:“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能无主。既然找不到老板,我干脆就给他们重新造一个!也是合该着天意如此,这不就让我捡着你小子了嘛。”
第三百六十六章 黑色出诊单
三阿婆吃惊道:“你想让三七冒充东家?”
爷摇头:“这哪是能冒充的,只是让他暂代东家,打理枯木堂而已。说不定能抛砖引玉,把真正的东家引出来呢?”
我说:“爷,你把枯木堂说的那么玄,那东家能是随便替代的吗?再说了,我只是兽医,不会替人看病啊。”
“东家什么都会,那还要掌柜的干什么?”
爷挥了挥手,“行了,这件事我自有安排,先不提了。”
敲门声响起。
爷眉头一皱:“陈三这老小子,还是这么性急啊。”
我察言观色,连忙起身过去开门。
来的是一名老者,和一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正是我当初在陈祖道家里见过的李涛。
“我们又见面了。”
李涛微笑着冲我点点头,“请问封九爷在吗?”
“你跟他多说个什么劲!”
老者看上去比爷和三阿婆年纪还要大,脾气却是暴躁,一条腿迈进来,抬手便按向我的胸口。
我心有不快,但看他年纪这么大,还是顺势让到了一边。
见老者径直进屋,李涛抱歉的对我说:
“老人家脾气不大好,别见怪。”
回到屋里,老者已经挨着爷旁边坐了下来。
爷瞥了我一眼,指着他对二胖说:“你看他这么威风,就知道他是陈三掌柜了。”
二胖赶忙起身,给陈三面前斟了杯茶。
陈三只冷哼一声,斜眼看着爷说:“这小子就是接你班的?”
“是啊。他还年轻,还得请三爷你多照顾。”
陈三道:“行啊,我刚接了单买卖,正好让他去试试身手。”
说着取出一份黑色的纸卡,随手递向二胖。
二胖刚要接,陈三手指却是一松。
见纸卡落向地面,二胖慌忙去接。他自身胖大,动作本就不灵便,这一来手忙脚乱显得好不狼狈。最终也还是没能接到。
见二胖面红耳赤,爷嘿嘿一笑:“小子哎,陈三爷这是怪你不懂礼数,见了前辈不知道见礼呢!”
二胖捡起纸卡,悻悻然朝着陈三鞠了半躬,“三爷好。”
陈三又再一声闷哼,对李涛抬了抬手:“他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李四,你跟着他走一趟吧。”
“知道了,三爷。”
“小三子!”
爷猛地拔高着调门叫了一声。
陈三刚刚端起的茶杯停顿在半空,转眼看向他。
爷指指我,笑呵呵的说道:“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这是我孙儿小三子,三七!”
“三七?”
陈三白眉一耸,眼神变得有些狐疑。
爷自顾对我说:“小三子啊,你和二胖也好久没见面了,他初来乍到,你就带他到处逛逛吧。小李四,你就不用去了,来,陪我喝两杯,跟我说说这些年都有哪些稀罕事。”
见爷向我递眼色,我忙拉着二胖出门。
猴子跟了出来,拨楞着脑袋说:
“忽然多了个外公不说,还和你成了亲戚,我需要冷静思考一下人生。”
上了车,我才想起问二胖去哪儿。
二胖边打开纸卡边告诉我,爷跟他说过,枯木堂的‘出诊单’有红、黑、白三种。红色是给活人瞧病,黑色接的是死人的买卖,白色代表什么,爷却没说明。
纸卡展开,就见一面写着地址——西郊殡仪馆。
相对的一边却是用红笔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和生卒年月。
猴子呲牙道:“头一回听说还能给死人看病。这上面既没有联络人,也没有电话,咱到了地方找谁去?”
二胖也是挠头,“真该让李四跟着的。”
我说:“爷不让李四跟着,肯定有他的用意。我在殡仪馆倒是认识一个人,如果她还在那儿上班,应该能帮上忙。”
来到殡仪馆,远远的就见翟雨田站在大门口。
三人下了车,我给双方简单做了介绍。
翟雨田问我:“你说你要找人,找谁啊?”
“你们这儿有没有送来一个叫江亚珍的?”
江亚珍,就是黑帖上的名字。
翟雨田愣了一下,“你们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摊摊手,“跟你说不清楚,你就当她跟你当初一样,是约了我的车吧。”
“你跟我说不清没关系,可你要真是找江亚珍,那还真得跟另一个人说明找她的原因。”
翟雨田说着,朝着工作楼前指了指。
看到那里停着的一辆大吉普,我和猴子面面相觑。
“不会这么巧吧?”
我问翟雨田这是怎么回事?高和的车为什么会在这儿?
翟雨田两手揣兜,耸了耸肩:“跟你说不清楚,你还是直接联络高队长比较好。”
我头疼不已,我跟高和私下关系好不假,可是又该怎么跟他说呢?
难道直说——我们是来出诊的,江亚珍是我们的客户?
“三七!”
说巧不巧,高和倒是先从楼里走了出来。
看样子他是出来抽烟的,看到我们也有些诧异。
“怎么哪哪儿都有你啊?”
我无奈的摊摊手:“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
高和先是问我皮蛋状况怎么样,跟着问我来殡仪馆干嘛。
我指指猴子,硬着头皮说:
“猴哥的一个老同学去世了,我跟着他来看看。”
猴子横了我一眼,假模假式的向翟雨田问道:
“翟小姐,您知道江亚珍在几号厅吗?”
“你和江亚珍是同学?”高和一挑眉毛。
“是啊,小学同学。”猴子有些心虚。
我忙敲边鼓,“别愣着了,你不有她家人的电话嘛,赶紧再打一个。”
“不用了。我们接到报警,江亚珍……今天凌晨失踪了。”
高和看着我,眼神微微闪动,忽然一招手,“你们跟我来。”
他把我们带到监控室,除了林丹,还有两个有些面熟的警员。
高和走到监控前,示意林丹把画面倒回去。
因为我曾跟着翟雨田去过化妆间,所以很快分辨出,屏幕上显示的是工作区域的一段走廊。
左上角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二十四分。
走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我看向高和。
他指了指屏幕,“快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就见走廊的一端,走过一个人影。
人影走近,看清模样,我头发根有些发麻。
画面中走过的,是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子。
因为殡仪馆的监控是黑白的,不能分辨衣服的具体颜色,但见这女的长发披散,脸上明显化了妆。
我下意识看向翟雨田。
那是因为,我对这夸张的妆容实在有些熟悉。
这分明是面部经过修补后,不得不用重彩遮掩的死人妆!
第三百六十七章 彩礼
屏幕里,女人以一种诡异的步伐,沿着走廊走到离摄像头最近的位置时,林丹敲了下键盘。
画面定格,女子的脸孔被单独放大。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绝不能够是活人。
能被摄像头拍到,自然也不会是幽灵。
这根本是一具死尸!
死尸怎么能走路呢?
高和说:“她就是江亚珍。”
话音刚落,身背后传来“妈耶”一声。
回过头,就见二胖两眼翻白,正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我赶紧扶住他,和猴子一起把他架进椅子里。
“他怕死人!”
我也是才想起来,二胖这小子,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死人。
就因为这个,村里有谁家办白事,即便难得吃一回大席,他也从来没去过。
我和猴子又是替他掐人中,又是擦风油精。二胖总算是缓醒过来,被我和猴子搀着,像踩着棉花套子似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了车上。
高和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怕死人跟来送殡?还是这个钟点?有点说不过去吧?”
我岔开话题,说死人不可能会自己走路,江亚珍会不会只是假死,凌晨时分自己缓过来了?
按照黑帖上的日期,江亚珍是前天死的,如果没有被放进冷柜,倒是有这种可能。
“不可能!”
翟雨田笃定的说:“人是跳楼死的,十二楼跳下来,头顶骨都塌了,怎么可能是假死!”
见高和饶有意味的看着我,我意识到又犯了个错误。巴巴的赶来送殡,却连本主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就真说不过去了。
好在高和这时接了个电话,说了几句后,挂断电话就匆匆招呼林丹等人上车离去。
我问翟雨田,知不知道江亚珍为什么跳楼?
实际直到这会儿,我脑子里还是一堆浆糊。
一张所谓的出诊单,一个地址、一个死人的名字和生卒。
说是做死人的买卖,现在死尸都不见了,谁又知道该如何着手?
我本来是随口一问,翟雨田只是个化妆师,未必就知道太多,没想到她的回复很让我出乎意料。
翟雨田两手抄兜道:“具体因为什么不敢说,可要我想,十有**还是因为被退婚的事。”
“退婚?”
翟雨田点点头,却是左右张望了一眼,夸张的说:
“哎呀,班车都开走了!”
见她眼中透着狡黠,我笑笑:“去哪儿,我送你。”
“回我阿婆那儿。你等会儿,我去拿包!”
车上,听翟雨田说我们才知道,她不认识江亚珍,但江亚珍的未婚夫,却和她阿婆是同一个村的。
说是未婚夫有些不恰当,实际俩人在年前已经准备举行婚礼了。
可是就在迎娶当天,女方临时加价,不光要再加六万彩礼,还咬死牙口要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开门红包。
双方就隔着一扇门,磨磨唧唧了两个多小时,最后男方一来气,直接说婚不结了!
“这些都是听我阿婆说的。男方特别梗,也是真被逼急了,当时就没接新娘子,直接开到了预定的酒店,待客不收礼,请到场的宾客海吃了一顿。我估计吧,男方刚开始也是以退为进,可女方家也是够豪横的,饭吃完了都没露面。这事儿不就这么着黄了嘛。”
翟雨田掠了下头发,转向我道:“江亚珍家是城里的不假,但好像家庭条件也就一般。彩礼可没少要,好像事先就拿了二十来万吧。哎,你跟你女朋友谈过彩礼的事儿没?要是因为这个掰了,我将就将就,把你给收了。放心,我不要你彩礼,还倒贴梅岭路一套房,不过那里现在算凶宅。”
二胖扭过头说:“美女,他跟他媳妇儿好着呢。就我还单着呢。”
翟雨田柳眉一挑,“你胖是胖了点,模样还算周正。可是感情的事,得需要培养。这么着吧,我们单位现在正招人呢,灵车司机、烧尸工,哦对了,你要觉得合适,到我们部门来吧,咱俩一边给逝者化妆,一边交流。”
一番话说完,二胖已经快缩到椅子底下去了。
我说:“美女,干你们这一行的都这么贫吗?”
“废话,我不能对着死人吧啦吧啦吧?平常接触最多的人也就单位那些个,好容易逮住几个活的,我要不锻炼锻炼,那还不得成磕巴啊?”
翟雨田忽然抬手斜指前方:“右拐,两百米停车。”
猴子照做,可是拐过弯,没开出多远就堵了。
这会儿已经是夜里七点来钟,村里不会堵车,堵路的,是成堆的人群。
“呵呵,我就知道得是这样。”
翟雨田冷笑一声,对我说:“前面沿街的那家饭馆,就是江亚珍的未婚夫家开的。打从前天江亚珍一死,她家的人就一直跑来闹。现在江亚珍的遗体不见了,还不得闹翻天?”
看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二胖使劲搓了搓脑门,“三子,你还是给你媳妇儿打个电话吧,让她帮忙问问药爷,好歹说清楚到底让咱干啥啊?”
“出门前爷不是说了嘛,让我带你出来到处逛逛。”
老天爷是真给面子,话音才落,就下起了雨。
看热闹的人群短瞬间散去,翟雨田遥指的饭馆门口,单停了一排车。
我让猴子开过去,几人下车,走到跟前,扎人缝来到饭馆屋檐下,正见高和横鼻子瞪眼的跟一对青年男女大声说话。
翟雨佳一手抄兜,一手打着把透明的折叠伞,挨在我身旁说:
“那俩一个是江亚珍的弟弟,一个是她准弟媳妇儿。”
“你不是说,你不认识江亚珍吗?”
“诶哟喂,从江亚珍一送到我们那儿,他的家人就一直在我们单位哭天抢地。就今天上午,听说江亚珍的遗体不见了,就这两位‘沙雕侠侣’,带着这伙人差点没把我们那儿给拆了!”
高和虽然是大队长,说的话也句句在理,无奈对方仗着人多,众口咋咋呼呼,一时间场面有些难以控制。
饭馆子的招牌和灯箱早被砸烂了,更有甚者,开始砸门框门头。
见高和有些应付不了,我抽冷子快步走进店里,从玻璃门后端了一塑料箱啤酒瓶出来,狠狠的摔在门口的地面上。
恰逢雷声响起,在场所有人一时都肃静下来。
“你特么谁啊……”
一个二十郎当岁的黄毛青年最先醒过神,刚上前一步,就被二胖粗暴的薅住头发甩进了围观人群。
我走到高和身边,眯着眼看着面前男女。
男的个头不能算高,最多不过一米七,年龄也就二十出头,模样却十分豪横,指向我骂道:
“你特么……”
“你他妈!”
恰逢二胖退到跟前,甩手就给了他一个大耳掴子,“你跟谁俩呢?!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二胖本就身高体壮,慑于他的声势,围拢的十几个人竟瞬间鸦雀无声。
我见机不可失,不等高和开口,就抢上前一步,对着刚挨了耳光的青年大声道:“你就是江亚珍的弟弟?”
对方捂着脸怔了怔,随即咆哮道:“打人!警察打人……”
“啪!”
又再一个耳光抽到他脸上,动手的却是翟雨田。
一巴掌甩过去,她紧跟着大声道:“我就问一句!婚结不成了,你们家收的彩礼现在退了没?!”
第三百六十八章 目击者
一提到彩礼,对方的气焰顿时消减了七分。
江亚珍的弟媳,那个打扮的妖里妖气的年轻女人兀自叫嚣:
“现在不是钱的事,是他们陆家逼死人了!”
“那我就把命赔给你们!”
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抬头一看,就见楼顶的边缘站着一个男人。
“糟了!”
高和是真急了,推开面前的几个人,仰面朝上喊话:“陆鸣,别冲动!有什么事,我们会帮你解决。”
江亚珍的弟媳竟然在这个时候尖着嗓子叫道:“姓陆的,你吓唬谁呢,真有种你就跳,不然你就不是娘养的!”
“混账!”
高和一声喝叱,“谁再闹事,直接拷上!”
他这话已经很重了,本来还跟着起哄的人都不敢再出声。可是那女人却仍是呼喊着,鼓动楼上的男人跳下来。
林丹拿出手铐过来,她竟一边叫骂,一边伸手向林丹脸上抓去,就连江亚珍的弟弟都拉不住她。
我真想给她两脚,但出于本能,还是选择先救人。
我让二胖在下面帮忙照应,和猴子跑进屋里,沿着楼梯跑上楼顶。
一个腰里围着围裙的半大老头,正站在雨中,跺着脚的央求男人别做傻事。
然而,男人的情绪显然已经崩溃了。
下方再次传来女人的尖声叫骂,男人大叫一声,张开双臂向楼外扑去。
我猛然飞扑向前,堪堪抱住了他的两条腿。
在猴子和老头的帮助下,终于将男人拉了上来。
男人瘫坐在地,失态的大哭。
我看向楼下,不禁有些后怕。
自建的楼房虽然只有三层,可一个人存心求死,大头冲下栽下去,幸存的机会也是不高。
我和猴子,连同随后赶上来的两名警员,把男人抬下了楼。
这时,除了那对叫嚣最凶的男女被押上了警车,其余聚集的人见差点出人命,纷纷作鸟兽散。
高和阴沉着脸走进来,让林丹带人把那对男女押回警局。
翟雨田告诉我,跳楼未遂的男人,就是退了婚的陆鸣。
围围裙的老头,是陆鸣的父亲。
老陆擦了擦眼角,哀声叹道:
“我们家到底造了什么孽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陆鸣虽然被救了下来,可精神仍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闻言喃喃道:
“我把命陪给她家,我死了,就消停了……”
老陆狠狠在他肩上捶了一拳,又再落下眼泪:
“你可别瞎说了,你这是要我和你妈的命啊!”
人就是这样,再大的委屈,没人倾诉的时候,咽了也就咽了。一旦有人诉说,就止不住的往外吐苦水。
这事就跟翟雨田之前说的差不多。
当初商谈婚事的时候,女方家长直接提出要二十万的彩礼,除了‘五金’,还要另外购置一辆价值不低于十万的新车。
老陆夫妇都是本分人,为了儿子的终身幸福,咬着牙同意了。
哪知道迎亲当天,女方又忽然提出加价,不然就不让女儿出门子。
为了筹备婚礼,老陆夫妇花光了积蓄,就是现借也没处借去。
陆鸣算是老实的,但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最终爆发了脾气。
这门婚事算是黄了,可女方说什么都不肯退礼金,还硬是带着一伙人上门,把落户在江亚珍名下的新车给开走了。
为这事,陆鸣报了警。最终的结果是,警方建议走司法程序处理。
官司还没打呢,江家人就又闹开了。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还三番五次闹到陆鸣的单位去,硬生生把他在市里的工作给搅黄了。
说起来也是巧了,年后陆鸣找律师打官司,竟意外的发现,那律师的助理是自己大学时的初恋情人。
两人不能说是旧情复燃,但言谈间也都或多或少有那么点复合的意思。
就在上个星期,法院传唤双方当事人,进行初步的协商调解。
陆鸣到底是年轻,也是憋了一口恶气,调解未果,便当着江亚珍的面,说自己有了新女朋友。
虽然是赌气,但也不算不尽不实。
但是没想到,几天后竟传来江亚珍跳楼的消息。
老陆哽咽着说,江家的人找上门兴师问罪的当天,他老伴就急火攻心,进了医院。陆鸣也变得精神恍惚。无奈只能是让读高三的女儿请了假,在医院照顾老太婆。
“这他妈不是讹人嘛!”
猴子连连摇头,“二十万礼钱,外加一辆车还不够,他们这是嫁闺女还是卖闺女呢?”
二胖也是气道:“要我说,他们闹得这么狠,就是想昧礼钱和车。”
翟雨田点头:“你这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高和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摇头。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说道:
“今天凌晨,江亚珍的遗体在殡仪馆失踪了。”
他本来只是例行程序想要询问线索,不料话一出口,老陆和陆鸣同时身子一震,双双变了脸色。
高和目光何等的锐利,立时直了直身子,沉声问道:
“你们知道尸体的下落?”
老陆急忙摆手:“不知道不知道!”
陆鸣却是喃喃道:“那个真的是亚珍……”
高和问:“你见过江亚珍?什么时候的事?”
陆鸣这会儿情绪已经平复了些,在高和的目光逼视下,缓缓说出了一件事。
闻听江亚珍跳楼死了,陆鸣这两天都睡不着觉,总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江亚珍。
昨晚一夜未眠,凌晨时分,突然就想去看看江亚珍。
白天江家的人在,肯定是不能去的。要见江亚珍最后一面,只能是等天一亮,殡仪馆刚开门的时候。
老陆知道儿子的脾性,怕他想不开,一直留意他的动静。
得知陆鸣的想法,老陆就说:“亚珍这孩子还是不错的,去见她一面,求个心安也好。”
于是父子俩当即开着家里的小货车,去了殡仪馆。
殡仪馆自然不会那么早开门。
爷俩窝在车里,只等天亮进去看一眼。
哪知道待了没多会儿,就见殡仪馆外,左边的竹林子里走出来一个女人!
这个季节,一早一晚天还很凉。
那女人却只穿了一条单薄的连衣裙。
陆鸣当时就惊呆了,因为那女的像极了江亚珍。
而且,他记得很清楚,这条粉红色的连衣裙,是去年夏天,他送给江亚珍的!
第三百六十九章 烟头
实际陆鸣和江亚珍的关系一直都还不错,老陆夫妻对这准儿媳的评价也很高。
正因为这样,老陆也依稀看出,这个从竹林子里走出来的女人,似乎就是江亚珍!
父子俩都纳闷,不是说江亚珍死了吗?怎么又活了?
而且会在这个钟点,出现在殡仪馆外头?
父子俩虽然老实,但也不是没心眼,相视间都想到:该不会是江家为了不退彩礼,捏造江亚珍的死讯吧?
天还没亮,又隔着一段距离,按说父子俩应该上前看个清楚,确认一下这人的身份。
陆鸣本来也是打算这么做的。
可就在他想要下车的时候,那女人走路的姿势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她本来走路和正常人一样,但是突然之间,上半边身子猛地一斜,脚下也像是绊了一下。
看样子,她貌似是要摔倒。
但怪就怪在,她并没有摔倒,而是就这么斜着半边肩膀,拖着一条腿,一步一步的向前挪!
车上的爷俩看的同时倒吸冷气。
因为,女人的姿态绝不像是活人能够刻意做出来的,那就像是——
一个人,半边身子的骨架都塌了,别楞着脚在走路!
这一来,可把爷俩吓得够呛。
两人也都想起,昨天警察曾来过家里问询情况,也说江亚珍死了啊!
父子俩所在的村子,离殡仪馆最近。
平常总有两个在殡仪馆上班的村民,到饭馆里吃饭。
老陆没少听这俩人喝多了以后,说殡仪馆发生的一些邪门的事。
老陆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女的就是江亚珍,她诈尸了!
看着女人以诡异的步伐渐行渐远,陆鸣的心理也几近崩溃。
他想下车,冲上去对江亚珍说声对不起。
老陆迷信,拉着他不放。
父子俩争执了一阵子,最后不得已做出个决定。
老陆说,诈尸总是有缘由的。要么是有心愿未了,要么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她要真是回来报仇,那肯定得是找陆鸣,甚至是祸及整个陆家。
人死了,变成鬼,就有了活人没有的能力。
眼下爷俩就在车里,离她那么近,她却没有径直找过来,而是一直就那么往远处走。
说不定……她是有别的未了的心愿。
老陆咬牙说:“咱下车,但是别过去,就跟着她,看她去哪儿。她要真是怨咱家,回来找咱报仇,让她冲我来!如果她要是有其它未了的心愿……咱就跟着看看,能帮她把事办了,咱家也就真是问心无愧了。”
于是乎,两人下了车,就那么远远的跟在女人后边……
陆鸣述说到这里,又再激动起来,大声道:
“那就是亚珍,就是她!”
高和沉声问:“你看清楚她的脸了?”
老陆说:“最后我们也没看清楚她的脸,但我肯定,那不是活人!”
“凭什么肯定?”
“警察同志,能那么走出二十多里地的,能是活人吗?”
老陆站了起来,肩膀向一边倾斜,一瘸一拐的向前走了几步。
我和二胖、猴子等人,都看愣了。
一个正常人,可以模仿残疾人,但想要长时间模仿一个别扭的动作,那是需要花费很大体力的。
我在刚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曾有过一段在影视城做群演的经历。
就一天的戏份,却又分出青年、中年、垂暮之年三个阶段的镜头。
我那会儿演的就是个瘸子。
那个导演的要求很高,除去换妆不算,他精益求精,也不怕在小人物身上浪费时间。
一天下来,我拐着一条腿,来来回回的走了差不多得有四五公里的路。
当天夜里坐地铁回学校,真有人把我当瘸子,给我让座。
第二天腿更是疼的走路都困难。
这绝不是夸张,人长时间做自己不习惯的动作,肯定会不适应。
关键在我看来,老陆模仿的已经很到位了,但他却说,他根本就学不像!
而那个女人,用常人看着都觉得筋骨肌肉发酸的姿势,走了足有十来公里!
翟雨田插口说道:“逝者的确是右半边身子多处骨折,右腿骨也断成了三截。”
听她这一说,结合老陆的演示,我更脑补出当时的画面。
高和问道:“后来呢?你们一直跟着那个女的,她最终去了哪儿?”
“邪门就邪门在这儿……她回去了她自己家!”老陆手心拍手背的说道,“去了工厂!”
高和蹙眉:“我没听明白,到底是家,还是工厂?”
陆鸣说道:“是她家的工厂。亚珍的爸,早先在自己家的地里盖了个小厂房,加工塑料原材料颗粒的。亚珍她们一家,也住在那儿。后来土地使用管理严格,行业也不景气,工厂关了,亚珍她们搬到了市郊的新房,那小工厂到现在也没拆,还在那儿荒着呢。”
“然后呢?”高和的眉心拧成了疙瘩。
老陆和陆鸣同时露出了悚然的神色。
老陆说道:“我们一路跟到那儿,亚珍走路突然变得正常了……也不能说正常,多少还有点一瘸一拐……见她进去,我越想越觉得这事邪性……
我让陆鸣在外头等,他不肯,干脆我们俩就都跟了进去……那会儿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可是,我们俩找了个遍,也没见着亚珍……那厂子根本是空的,根本就没人!”
高和问:“工厂在哪儿?”
陆鸣说出地址,我立马起身招呼二胖和猴子往外走。
高和急着和陆家父子说了几句,匆匆跟了出来。
“怎么着?准备直接过去?”
高和看我的眼神很有点不善,“又有事是不能跟我说的?”
我问:“找到江亚珍的尸体,是不是最要紧?”
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废弃的工厂前。
我关了车灯,正要熄火,突然有人敲驾驶座的窗户。
我被突如其来的敲击声吓的激灵了一下。
放下车窗,外面是个看年纪不过十六七的少年。
少年讪笑着冲我点头哈腰,从烟盒里捏出一根递了过来,“大哥,您抽烟。”
我看了看他手里的烟,没接,“这大半夜的,不回家,在这儿干嘛?”
少年笑得更是牵强,“大哥,我们是想回家来着,可这附近没车啊。您行个好,拉我们一程行不?哥,我给你钱!你就把我们拉到9路车车站就行!”
说着伸进手,硬是把一张皱巴巴的钞票放在了驾驶台上。
“诶呀,听口音是老乡啊!”
坐在副驾驶的二胖伸过手,接下了少年拈着的烟卷。
我下意识皱眉。
不等开口,副驾驶又有人敲窗。
车窗放下来,高和探进脑袋:“还不下车,磨蹭什么呢?”
二胖直了直腰,“昂,高哥啊,这不是有个小兄弟……”
他边说边指向我这边,却在霎时间像是定格般僵在了座位里。
车子前排两边的窗户都开着,右边是高和,左边望出去,却只是大片的田地。
想要搭车的少年,不见了!
“人呢?”
二胖回过神,扭脸张望。
“什么人?”
高和问了一句,随即皱了皱眉头,向我问道:“没烟了?”
我、二胖、后排的猴子、车外的高和。
四个人的目光,有三个集中在一点。
高和是向我发问,我和猴子、二胖,都看着二胖抬着的手。
他的两根手指之间,夹着的,并不是完整的香烟,而是半截皱巴巴的、明显抽了半截的烟头!
第三百七十章 似是故人
二胖向外四下张望着说:“这小子不厚道啊,哪有拿烟头让人的?”
高和疑惑道:“我一直在后边看着,哪有人?”
猴子也说:“我正奇怪呢,你俩刚才跟谁说话呢?”
猴子虽然平常好开玩笑,但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恶作剧。
“没有人,难道还是鬼啊?”
二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因为周围的确没看到那个少年的身影。
我心说这回算让你蒙对了,那还真就不是人。
二胖想把烟头丢掉,我拦了他一把,把烟头接了过来察看。
看上去还不是新近抽过的,而是在地上丢了很久的那种,过滤嘴都有些褪色了。
“飞马?”我问高和:“现在还有这个牌子的烟吗?”
高和说:“这烟以前是农民工兄弟的标配,两块钱一盒,不过那至少得是十年前的事了,现在市面上早见不着了。”
“十年前的……烟头。”
二胖说话都有点哆嗦了,“该不会真是见鬼了吧?”
“别胡说八道,赶紧下车!”
我很清楚,有些话真不能当着高和的面说。
二胖初来乍到,倒不能怪他。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手欠。
别说阴阳之间有着特定的规矩了,但凡动脑子想想,大晚上的,荒郊野外,陌生人给的东西能随便接吗?
我打开烟灰缸,把烟头放了进去,催促二胖下车。
二胖想打退堂鼓,说留在车上接应。
我知道他是怕死人,但是这趟我和猴子可是跟着他‘出诊’的。正主缩在车上,我和猴子算哪一路?
我吓唬二胖说:“你要留下也行,等会儿那小伙儿再来,你把他送到公交站去!”
二胖打了个寒颤,当即麻溜的下了车。
我和高和分别拿了手电筒,为防万一,猴子找了把轮胎扳手,给了二胖一把大号的螺丝刀。
就像老陆说的,工厂已经废弃很久了,院里的野草荒新交错,最高的都没过膝盖了。
厂房内部,主要的生产设备早搬空了,但是还留下一些不能拆解的残旧机械。
高和让我们尽量别碰这里的东西,以免破坏线索。
我说:“你真相信死尸会走路?”
“当然不信,但正是因为有人搞鬼,保留现场才更重要。”
高和说着,打着电筒走向一边。
我示意猴子跟过去,我则和二胖一组搜索另一侧。
一听说是有人搞鬼,二胖的胆气顿时壮了,边走边说道:
“甭管是什么人,拿死人搞事,那真就是混蛋车子。对了三七,我也是才想起来,真要找到江亚珍,我怎么给她看病啊?你是知道的,我别的什么都不怕,就怕死人。”
我啼笑皆非:“我们家老头儿没教给你该怎么办?”
“没有啊!这不就是这回,咱家遭灾以后,药爷才说收我当徒弟的嘛。这几天我就只帮他跑腿来着,他除了跟我说了一些枯木堂狗皮倒灶的规矩,别的什么也没教我呢!”
听他这么说,我暗暗摇头。爷不是坏人,但也不是所谓的好老头。二胖却是个正经的憨货。爷说收他当徒弟,很有点临时抓壮丁,坑害老实人的嫌疑。
这时,我忽然觉得,身后像是有人跟着。
回过头,就只见到远处的高和跟猴子,没有旁人。
“哎哟!”
听到二胖怪叫,我赶忙扭脸一看,却正见他摔了个大马趴。
“唉呀,你就不能小心点儿!”
我想去拉他,哪知脚下踩到一滩滑腻的东西,也是一个踉跄。得亏是及时稳住了身子,不然非得砸在他身上。
二胖自己爬了起来,反倒是扶了我一把,同时螺丝刀横在身前,低声对我说:“有人!”
我神经一紧,顺着他眼神所指,用手电照过去。
就见两个水泥台当中的缝隙之间,赫然露出一只眼睛!
“高哥!”
我喊了一声,翻过近一米高的水泥台,居高临下,就见后方果然趴着一个人。
看身形,那并不是女人,而像是一个破衣啰嗦的叫花子。
我跳下水泥台,蹲身在那人旁边,伸手想去摸他颈间脉搏。
手指还没碰到他的皮肤,他突然猛地转过了脸,瞪着双眼哑着嗓子凄厉的叫道:
“送他们走!快送他们走啊!”
他脸色青绿,脸皮皱的像干瘪的橘子皮,一张嘴,嘴里头就只有两颗上下交错的黄板牙。
我被这突如其来场面吓得浑身一激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高和跟猴子赶了过来。
高和看了我一眼,蹲身扳起老叫花子的上半身。
猴子见叫花子浑身抽搐的厉害,掰着他眼皮看了看,又在他下颚和腹部摸了两把,说道:
“他应该是中毒了,得赶紧送去医院!”
高和将老叫花子抱了起来,急着往外走。
猴子说:“我跟着一块儿去,路上能先做些急救措施。”
二胖帮着把老叫花子送出去,回来的时候,我还提着手电,站在原地发愣。
“你怎么了?”二胖问我。
我又愣怔了一会儿,才吐了口气,说道: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人生……就像是一场梦。”
“哎,我记得你上回不会说人话,还是初中那会儿看了琼瑶的书。”
我干笑两声,摇了摇头。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不说胆子磨长毛了,也不至于被吓成现在这样。
之所以失态,是因为我发现,在这废弃工厂里偶然得见的老叫花子,不光曾和我有一面之缘,而且……还是改变我命运的因素之一。
川菜馆,对杨武刀的一饭之恩;
那之后,无比巧合的三百五十二块六毛钱存于……
鬼使神差到了象鼻弄,莫名其妙替杨武刀交了房租;
我用胖女人房东‘良心发现’退还的钱买了包子,往回走的时候,却在弄堂口遇上一个老要饭的;
我把仅剩的几块钱都给了他,他就给了我一根自行车的辐条!
自从那天起,我的人生彻底转入了不同于期望的轨道。
事后警察都说,象鼻弄附近从来没有那么一个两颗牙的老要饭。
这导致我时至今日,回想当初,还觉亦真亦幻。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在这么一个荒僻的厂房里,我居然又见到了当初的老要饭!
第三百七十一章 送一程
没错。
厂房里发现的老叫花子,就是当初在象鼻弄口的那个老要饭的。
这些对常人而言匪夷所思的怪事初始,细算起来,也不过才大半年的时光。
可是,每一个细节,似乎都是造就我现如今人生的关键。
再见‘故人’,即便再是洒脱的人,经历过翻天覆地的改变,也很难不有所感慨。
“三子,这回见面,我怎么觉得……觉得你好像变了,变得比我年纪大很多似的?”
二胖毫无顾忌的提出疑问。
“这个世界本来就一直在变。”
我不是故意不说‘人话’,而是不由自主,有感而发。
见二胖不屑的呲牙,我忍不住好奇,问道:
“你刚才表现的挺英勇啊,怎么,不怕死人了?”
二胖挠了挠头:“怕呀,可他不是死人!”
“你就那么肯定?”
我看了看面前的水泥台。
这应该是当初工厂为架高设备砌的,两个水泥台之间的缝隙也就只有两只眼睛横着的宽度。
我乍一看到缝隙中露出的眼睛,都以为那是失踪了的江亚珍的尸体。
我太清楚二胖的软肋了,听说认识的人亡故,他腿肚子都能哆嗦半天,刚才那也太……太反常了。
面对我的疑问,二胖很认真的想了想,才笃定的对我说:
“我就怕死人,别的什么都不怕!我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是……就是听不得,更受不了那种死气!人没死,那我就不怕!”
意识中,吕信突然轻笑道:“呵呵,原来是个还魂胎啊!“
“什么还魂胎?”我愕然的问。
“人在出生的前一刻,等待投胎的人才会投生进去。这个时候如果发生意外,对于要托生的魂魄来说,就是生死大劫。”
吕信索性现身出来,冲我比了比两根手指。
我摸出烟盒,给二胖发了一根,自己也点了一根。
吕信浅浅的抽了一口,用夹着烟的手点了点二胖:
“他出生的时候,应该已经死了,但是后来又救活了!才一投胎,立即就经历了死而复生,这就叫做还魂胎。这类人平常和一般人没区别,但是最惧怕死亡,对于死气也最敏感!”
吕信解释的简单粗暴,我却已经听懂了大概。
那实在是因为,从小到大,二胖时不时就跟我吹嘘一件事。
当初二胖出生的时候,一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按接生大夫的说法,就得直接‘处理掉’。
巧合的是,那天我们村的丁神婆,正好在医院。
据二胖说,他爹妈给了丁神婆在当时看来相当不菲的一笔钱,让她帮忙,恳求阎王判官开恩,放过自己的儿子。
丁神婆收了钱,果然不负所望,又是嘴对嘴的吸、又是倒提着婴儿的脚丫拍后背,硬是把个被判定死亡的二胖给救活了!
往事历历浮上心头,我也才记起,那以后,二胖的爹妈做主,让二胖认了丁神婆做干娘。
丁神婆死的时候,还是二胖给戴孝送终的……
“妈的,啥玩意儿差点摔死老子?”
见二胖打着手机照看地面,我和吕信对了个眼色,掐灭烟头,翻过水泥台来到二胖跟前。
打着手电一照,原来我和二胖之前踩到的,竟是一滩呕吐物。
“哎呀,真特么恶心人!”
二胖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道:“他都吃什么了?怎么这么臭啊!”
我拿过他手里的螺丝刀,蹲下身拨拉了两下。
“火腿肠,里面还有些没化的粉末……”
我不自禁皱起了眉头,“火腿肠里头塞药,这是毒狗的法子啊!”
二胖一拍巴掌:“那就且了!就是有人下药毒狗呗!结果那老爷子把掺了毒药的火腿肠给吃了。”
我下意识摇头,直觉这事不像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咱现在咋办?还找不找江亚珍了?”
这么说的时候,二胖声音又有些打颤。
我说来都来了,那就看清楚。
一楼是正经的厂房,二楼就只是半边。逐个房间看过去,通过留存的杂物,再加上陆鸣父子的说法,得出的结论就是
——这里以前就是半厂半住,楼下搞加工,楼上除了办公,还是江亚珍家里人的住所。
“是时候给老头儿打个电话了!”
我招呼二胖下楼。
就只是一张所谓的‘出诊单’,仅仅只是地址、名字、生辰……
要说追查江亚珍,名字倒是能对上,地址却已经偏差太多了。
关键是,我到现在也不明白,黑色的出诊单到底意味着什么?
给死人看病?
就是找到了江亚珍的尸体又怎么样?
我是兽医,二胖连给猫狗看病的经验都没有。
别说看病了,就只说‘看鬼’,我们俩好像都只有用目光加大脑yy女鬼的嫌疑!
爷从来不用手机,我现在要找他,就只能是打给皮蛋或者方玲。
结果号码拨出去,都不接。
我和二胖、猴子出门的时候,饭只吃了一半,这会儿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
下了楼,肚囊宽敞的二胖终于忍不住抱怨:“三子,你饿不饿?我是真有点撑不住了。咱要不……要不先找地方吃点东西?回头再过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抬眼的瞬间,看到一侧的墙角,竟似乎并排站着好几个人影!
我本能的想翻转手腕用手电照看,一直跟在身侧的吕信却突然一拍我手腕:
“别瞎照!出了门再说!”
听他话音急促,我下意识一把攥住二胖手腕,疾步往外走。
刚回到车上,屁股还没坐稳,就听外面有人敲窗户。
后座的吕信长叹一声:“唉……到底还是惹上这麻烦了。”
随即又道:“也罢,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烦是烦了些,可谁又敢说,这不是天意使然?”
“你怎么也不会说人话了?”
我郁闷的转头道。
但见这瞬时间,在吕信的身边,竟然多了两个人!
一侧是吕信。
另一边靠窗的,赫然就是前不久敲车窗递烟的少年。
两人之间,夹着一个年纪约莫五六十岁,却是打扮妖艳的老太婆。
这老太婆的面相实在不怎么良善,先是隔空瞪了我一阵,跟着竟挥拳砸向我后脑勺。
我慌忙闪开。
老太婆一下没打着,瞪着眼冲我恶言相向道:
“就你们这些当官的,不把我们当人!我跟你说,你这么干就不得好死!你就是死了,你全家人也不得善终!”
“你特么骂谁呢!”
我休养并不那么好,更何况对方言语间触碰到了我的底线。
虽然对方年纪不小,可我还是忍不住愤怒,挥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
“她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跟她发火还有什么用?”吕信抽了口烟,一手攥着老太婆的一只手腕,脸转向窗外。
另一边,之前那个敲窗递烟的少年。同样是抓着老太婆的另一只手腕,冲我微微点头道:
“江氏秦穗红,应该上路了。劳烦您,老板,送她一程。”
第三百七十二章 屋里打伞的女人
我看了看仪表盘上的时间,已经是夜里十点半了。
9路车站地处偏僻,天还下着雨,站台上却影影绰绰站了二三十号人。
少年喊声一落,车里又再卷起一股阴风。
再看那一男一女,已经下了车,轻飘飘的向聚集的人群走了过去。
我暗暗嘬牙花子,不知道是二胖倒霉还是我走背运,怎么今晚会见到这么多的‘好朋友’。
我不敢再逗留,想赶紧离开,透过倒后镜却见那少年还在车上。
“你怎么不下车?”
“还有两个,现在他们还不能走。”
少年说着,把一支烟递了过来。
还来?
我哪里肯接,刚想说你别得寸进尺,他已经把烟递到了我面前。
我恼怒的转过头,一时间所有汗毛根都炸了起来。
少年的脑袋居然少了半拉,满脸是血,手里还举着烟,讪笑着冲我点头。
“我次!”
我胆子再大,乍看到这一幕,也吓得差点喊出声。
就在这时,鼻端闻到一股清新的香味。
霎时间一阵头晕眼花,紧跟着整个人猛一激灵。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睡梦中坠入悬崖,惊得我狠狠一哆嗦,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向外仔细一看,车居然还停在工厂门口。
二胖窝在副驾驶上,居然打起了呼噜。
回过头,后座上并没有人。
难道刚才是在做梦?根本就没去什么9路车站?
我拿过手机,打开导航软件,居然真的没有导航记录!
“嗡……嗡……”
手机忽然震动,我一哆嗦,差点没直接扔出去。
“次!”
电话是高和打来的。
我深吸了口气,点了接听。
“喂,我们已经到医院了。你还在那儿呢?”
我说是。
高和问我有没有发现?
“没,楼上楼下都找遍了,什么都没找到。”
“那你就赶紧回家吧,明天一早我会带人过去彻底搜查。”
挂了电话,回想方才的经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左思右想,打开拍照,对着里程表按下了快门。
“二胖!胖子!”
我推了推二胖。
他脖子猛地向下一耷拉,脑袋顶在车门上,张开了眼睛。
他虽然睁开了眼,但仍然打着呼噜。
我哭笑不得,这小子怎么又添新毛病了,睁眼睡?
我拿过手电筒,想晃他一下。
没想到灯光一打亮,就见他的眼珠子像是蒙上了一层角质,灰蒙蒙的没有一点生气!
我是真惊到了,又用力推了他几下,却怎么都推不醒。
难道还在做梦?
我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生疼。
“他应该是离魂了!”吕信在意识中说道。
“离魂?”
我心念急转,想要问吕信,之前到底有没有真的去过9路公交站。
话还没问出口,不经意间,透过车窗,就见工厂的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人身影!
我脑子里的神经蓦地绷紧,稍一迟疑,拔掉钥匙下了车。
我将二胖锁在车里,一手拿着电筒,一手倒提着用来防身的铁扇,快步走过去。
那的确是一个女人。
她是面朝着门里,背对着外边,我看不见她的模样,只看到她打着一把透明的雨伞,而身上的连衣裙,正是粉红色!
江亚珍!
这个名字一冒出在脑海中,我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虽然说见过鬼未必就一定会怕黑,我也不止一次接触死尸,可是一想到殡仪馆的监控画面,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不会动的死人,和会走路的尸体能是一回事嘛。
“江亚珍?”
我试着喊了一声,对方没回应。
我本能的握紧了铁扇,屏住呼吸走上前。
在距离对方不到两米的时候,对方忽然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走进了工厂。
我是真想打退堂鼓,可是二胖怎么办?
直觉告诉我,他出现异状,应该是和这个工厂、和江亚珍有着直接的关系。
我暗暗咬牙,加紧脚步跟了上去。
刚一进门,就觉得脚底下有些打滑。
低头一看,却是一只脚正踩在一个脚印上。
脚印湿乎乎的,明显是女人的脚留下的,而且没穿鞋。
然而,打着手电往前方的地面照看,却不见再有别的脚印。
女人是从外面进来的,能留下清晰的脚印,说明她具有实体。
可不管她是活人还是死尸,又怎么会只留下一个脚印呢?
抬眼看时,那女子已经在打着伞,沿着楼梯向二楼走去。
我咽了口唾沫,蹑手蹑脚的走到楼梯口,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踏上了阶梯。
虽然我尽量放轻了脚步,但运动鞋踩在铁板焊制的楼梯上,还是发出橡胶摩擦金属的轻微声响。
我已经很小心了,也不能完全不发出声音。
上方的女人步伐那么沉重,怎么会半点声响也没有呢?
走到楼梯的拐角处,突然听到,二楼似乎有人在说话。
我本能的停顿了一下,竖起耳朵仔细听,声音却又不见了。
这时再抬起头,蓦地发现,那个女人竟然不见了踪影!
我暗道邪了门了。
能够突然消失,那就不是人,也不会是死尸。
可是现如今,随着鬼手的显露,我对某些事物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感应能力。
要不然,刚到这里的时候,也不能一眼认出,递烟给我的少年不是人。
如果那女的是江亚珍的鬼魂,我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刚才的说话声……
听上去像是男人……
“二胖!”
我几步上了二楼。
说话声再次传来。
那人说话的声音很低,但的确是个男人。
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我生怕惊到了二胖的生魂,更加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电光照射,头一个房间门口,竟赫然又有一个湿脚印。
和大门口见到的一样,光着脚,是个女人的脚印!
我再次屏住呼吸,亦步亦趋的走到那扇门外。
往里一看,里面果然有人。
然而,屋里的明显不是二胖,而且不止一个人。
里面是一男一女,男的后背侧对着门口,坐在一把椅子里,看不清模样。
而女人正是之前看到的那个,虽然是在房间里,她还是撑着那把透明的伞。却是站在墙角,面朝着里头,一动也不动。
第三百七十四章 地下室
“王八蛋!”
看着‘肉馅儿脸’慌张的翻找,我咬牙切齿骂了一句。
我看的清清楚楚,就在他跪下向对方磕头哀求的时候,那人将原本摆在他面前的一张字条团成一团塞进了嘴里!
没了借条,那个叫友正的男人算是逮着了理:
“冯瘸子,虽然说咱是十来年的交情了,但空口无凭可不行。我承认我借过你的钱,可要是没借条,我把钱给你了,你回过头再拿借条找我要怎么办?”
肉馅儿脸……
冯瘸子僵在原地半晌,终于反应了过来,“借条明明在这儿,怎么不见了?你……你拿了?你想赖账!”
“瞎说什么呢?我开这么大厂子,怎么能做那事?你腿瘸归腿瘸,别心也让猪油蒙了!我啥时候欠过你钱嘛!”
友正态度强硬,说话越发尖酸,竟直接否认借过钱。
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
冯瘸子委屈的狠了,抬高声音和他争吵。
一来二去,两人竟动上了手。
从屋里纠缠推搡到门外,“去你吗的吧!”友正猛地用力一推。
冯瘸子一条腿不灵便,踉跄后退,一个收势不住,竟从栏杆上翻了出去。
“砰!”
我跟着急慌慌的友正来到楼下的时候,冯瘸子已经死了。
虽然只是二楼,但他挝断了脖子。
人为了钱,会做出一些丧失底线的事。
而友正在短暂的惊慌过后,所作所为,却是超过了做人的底线。
我强压着心中激愤,用眼睛记录他的一举一动,同时留意着所有能够看到的细节……
“我爸被他害死了。”
随着这悲哀的话语,眼前一闪,回到了现实。
我站在一楼的两个水泥台旁,看向二楼的那个房间,灯已经灭了。
冯丽默默的盯着水泥台看了一阵,说了句:“跟我来。”转身又向楼梯走去。
她没上楼,而是走到了楼梯后方。
因为光线昏暗,加上之前匆匆忙忙,我竟没发现,楼梯下边还有一扇对开的推拉门。
门插上的挂锁居然是新的!
一直跟着我的烟头说:“这下面是我们的宿舍,还有两间库房。”
南方不像北方,潮湿的气候不适合建地下室。
我曾听一个当地的同学说过一件事,从很早以前,本地居民的自建房,都会限定高度。
普通人家一般最高是三层,压缩层低的话,可以有三层半。
因为是厂房,这里一层的层高已经比普通房舍高了许多。只有两层,又是平顶。土地面积有限,想要占用更多空间,只能是往地下挖。
烟头的不断催促,让我有种紧迫感。
是以我将高和的叮嘱抛诸脑后,将铁扇调了个个儿,将相对较窄的一端插进锁环。
本来是想撬锁,可是一用力,居然将锈蚀了的门闩一端的铆钉从铁皮门扇里起了出来。
“省事了!”
我三两下拆掉门闩,举高双手,尽量从上方将对开门扒向两边。
出乎意料,铁门被向两边打开,并没有发出过于刺耳的声音。
“锁是新换的,这里之前还有人来过!”
“嗯。”烟头道,“少爷来过,还有……亚珍也来过。”
“江亚珍!”
我头皮筋儿猛一跳,看向烟头。
“她已经走了。”
我摇摇头,表示实在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时,冯丽已然打着伞走了进去。
门后是向下的楼梯。
估摸着是为了防潮,倒是用砖和水泥砌成的。
近两米宽,能让人在搬运大型包裹的情况下通过,这也就符合烟头说的——下面有仓库一说。
走在前面的冯丽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我,说了两个字:“仓库!”
话音才落,骤然消失了踪影。
也就在同一时间,下方突然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仓库……”
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断无回头的道理。
见光线虽暗,却无阻碍,便关了电筒,一路走了下去。
眼看快下到底,我眯起眼打量前方。冷不防一脚踩空,差点摔个狗吃屎。
“啊呀!”
近旁响起一声女人的哀呼。
转眼望去——是冯丽。
她正摔在我旁边的地面上。
我及时稳住了身形,她却是扑倒在地。
我本能的想去拉她,但听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嘿嘿,你当心摔死!”
另外一个声音是从一个房间里传出来的:“谁啊?”
“是我!”
回应的是一个骤然出现在我眼前的男孩儿,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
“爸,这女的说是找你的,她摔下来了!”
看这男孩儿的面孔,我觉得似曾相识,但是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厌恶。
传出话音的房间内走出一人。
昏暗的白炽灯光下,我认出他就是之前在楼上见到的‘友正’。
友正手里还拿着笔和硬壳文件夹,看样子像是在记账。
他走了过来,见到仍然趴在地上的女子,愕然问道:“你是……”
冯丽这下摔的不轻,强撑着抬起头道:“你……你是江叔叔吧?我是冯丽,我爸爸叫冯兆山……”
话音没落,友正的脸上已经变了颜色。
“你是江叔叔吧?我爸前天说来找你……他到现在也没回去,江叔叔,你见着他了吗?”
江友正眼神不断闪烁。
昏黄的灯光下,看着他的眼睛,我只觉比看到冯瘸子的肉馅儿脸还要惊恐万分。
出于本能,我想过去拉冯丽。
但是这会儿我根本碰触不到她的身体。
我只能是急吼吼的冲她喊:“走啊!快走!”
事实是,我心中明了,此时所见到的冯丽,和我已经不属于同一个‘时空’。
我说什么,她都听不到。
我刚才留意到,她走路的姿势很古怪。
此时再看,她两条腿都已经扭曲变形。
她强挣扎着,但根本爬不起来。
“嘿嘿,真像后头河里头的王八!”
那个小男孩儿笑着跳起脚,落下时,竟双足踩在了冯丽的背上。
“咔……”
这一声响虽然轻微,却像是踩断了我的神经。
“江叔叔,我爸爸……”
冯丽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一句话没说完就昏了过去。
“你咋了?”
男孩儿跳到旁边,蹲下身,用力想将她翻过来,嘴里说道:“咱来个王八大翻身……”
冯丽终究被他翻了过来。
可是,这时我也已经看出,冯丽嘴角溢血,胸腔有着明显塌陷,身子不断的抽搐着……
第三百七十五章 烟头
“小海,快走开!”
江友正急着走过来。
跟着从库房里出来的,还有一个中年妇女。
我认出了她的模样,她正是前不久,我如梦似幻间,送去9路公交车站的那个妖里妖气的老太婆——秦穗红。
男孩儿被江友正一声吼叫给吓到了,向后退的时候,脚跟被台阶一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海,你没事吧?!”
秦穗红急着小跑过来。
男孩儿本来还没什么,一被她抱起,立刻嘴一撇,很是委屈的大哭起来。
“儿子,摔哪儿了?快让妈看看!”
秦穗红急切的上下察看自己的孩子,见没受什么伤,才长出了口气,却是充满怨恨的瞪了仍然倒在地上的冯丽一眼:
“友正,她是谁啊?!”
也只是这一眼,秦穗红也看出了不对,“友正,你快看看,她怎么还吐血了?”
江友正呼吸粗重的低声道:“她是冯瘸子的闺女,她……她上个月才做完手术。”
秦穗红也慌了:“那咋办?送她去医院?”
江友正脸色变幻不定,骤然嘴角一撇,像是做出了决定,摆手道:
“别管她,她没事,你先赶紧带小海去卫生所检查一下!”
秦穗红看向他,似乎从他眼中看出了什么,慌忙抱起男孩儿往上走。
“别跟人瞎说!”
江友正压着嗓子叮嘱道。
“知道了,知道了……”
“咣!”
上方传来关铁门的声音。
冯丽被响声震动,缓醒过来,艰难的撑起上半身,“江叔叔,我来找我爸的,他说他来找你,你……你有没有见过他?”
江友正蹲下身道:“你是小丽?你爸没来找过我啊?”
“他说他来找你的……噗……”
冯丽脸一胀,哽嗓鼓动,口中溢出的鲜血已然止不住了。
我虽然是兽医,但也还是看出,冯丽因为长期受病痛折磨,身体很虚弱,骨骼也比一般人要脆弱。
她从楼梯上摔下来,已经摔断了腿。
男孩儿这一跳、一踩,再加上粗暴的一翻,看似调皮捣蛋,却带给了冯丽致命性的重创!
“你爸真没来啊!”
江友正急着蹲下身,“孩子,别多说了,我送你去医院……”
他想要把冯丽抱起来,冯丽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这表……这表是我爸的……你见过他……”
江友正脸色猛地一变,急忙缩手,左手腕上戴的手表却被冯丽扯了下来。
那只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老式手表。
有过前面的经历,我已经知道手表原来的主人是谁,以及它是怎样到了江友正手上的。
手表被扯下,江友正站起身的那一刻,我开始在心里咒骂杨武刀。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在临近老家的中医馆……在林晓华外婆的老屋里,我用相语看到真相的时候,也是如此。
我跟圣母没亲戚,可我拥有一个普通人的情感、良知。
因为杨武刀,我学会了相语。
更是因为他,我拥有了爱人,以及现在所有的一切。
相语能够预见未来的属性,时至今日并不明显。
可是,每每通过相语,看到一桩桩、一件件残酷的事情发生……
我亲眼目睹、亲临现场,但是我无力回天!
林晓华是这样,憨丫、韩水灵也是这样。
现在,我已经预见到了冯丽的结果,我甚至看到了面前男人眼中逐渐显露的狰狞。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江友正退后几步,耷拉着嘴角盯着冯丽。
“江叔叔,我爸呢……叔,叔叔……我不行了,我难受……我喘不上气……”
“老板,赶紧送她去医院吧!”
一个看上去十六七岁,脏兮兮的少年从一扇小门里跑了出来。
看清他的面容,我下意识扭脸看向身边的烟头。
烟头低头不语。
那是因为,从地下室的小屋里跑出来的,就是他本人!
江友正脸色变化的更快,向烟头问道:“你没跟着送货去?”
“我肚子疼,没去!”
烟头完全是一副没有主见的样子,拃着双手在原地团团转,“老板,送她去医院吧!去医院……”
江友正一言不发的走回到冯丽面前。
此时的冯丽,身子还在抽搐,但半睁着的眼睛,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这闺女不行了。”
江友正平静的说道。
烟头身子一抖:“那咋办?”
江友正回头看向他:“去把库房的那个铁皮柜子搬过来。”
“啥意思?”
“我让你干啥你干啥!”
“昂……昂昂……”
眼看着冯丽被挝着手脚装进陈旧的铁皮柜,我再次看向身边的烟头。
烟头躲开我的目光,看着另一个自己……应该是多年前的自己,和老板江友正一起,把装着冯丽的铁皮柜抬上楼梯。
一楼,厂房内各种机械都还齐全。
两人抬着铁皮柜出了后门。
厂房后,是一个不大的水塘。
铁皮柜被抛入水塘,直沉入了水底。
之所以沉的这么快,是因为除了冯丽,江友正还指使着烟头,往里面放了一个我说不上来做什么用的铁疙瘩。
深绿色的肮脏水面气泡散尽,我也已经回到了现实。
烟头还在我身边。
“我应该说什么?”
我强压着胸口的憋忿,点了根烟。
透过烟雾,雨中的水塘,已经变成了一片荒地。
烟头由始至终都低着头,此刻终于嗫喏道:
“我想了又想,我想报警的……可我是黑户……我最后还是想报警,可是……可是没等报警就……我就死了。”
“死了?”
我缓缓点头,“换了我是江友正,你也得死。”
我抽出根烟递给他。
他不接。
意识中,吕信说道:“你不点着,他怎么抽?”
“我惯他!”
我发狠的把烟掐断扔了出去。
烟头低着头小声说道:“我真想报警的,没来得及,我吃了火腿肠,有毒……老板跟警察叔叔说……说我傻……说我嘴馋,吃了毒狗的火腿肠……我不傻!我真是想报警的啊……”
“那你他妈……”
我想破口大骂,可一看到他的脸,就又想起了他的死相。
“我次!”
我终于忍不住抬脸朝着雨中大吼:“麻痹的杨武刀!你告诉我,我到底能干什么?!”
第三百七十六章 九路公交
烟头小声说:“现在有人知道他们死了,可以送他们走了。”
“知道他们死了……”我苦笑。
知道有什么用?
就算能还原真相,将凶手绳之于法,对亡者本身又有什么实际意义?
告慰在天之灵?
我忽然想起一位以‘情商高’著称的大头主持人的名言——我不信……
出了工厂,来到车旁,忽然又闻到一股清香。
见车顶落着一层白色,拈起来一朵看了看,抬头间醒悟过来。
原来车子停在一棵老槐树下头,风吹雨淋,打落了不少初蕊的槐花。
这槐花的香味,貌似就是之前……
我看向烟头。
二胖还在睁着眼‘睡觉’,我不敢再耽搁,再次导航开往9路公交站。
雨已经停了,行至半路,却突然起了大雾。
我心说见鬼,雨后怎么会起雾!
雾越来越大,我打开远光,仍然照不见路。
烟头低声说:“你只管往前开就好了。”
“怎么着?还想我送佛送到西?想我下去陪你们?”
透过后视镜,瞪了一眼后座的三位奇异乘客。
“肉馅儿脸”从出现在车上,就一直低着头。
得亏是这样,不然我还真说不准就他娘的被吓得心脏病发,一命呜呼了。
我对烟头这么说,只是胡乱发泄心中的烦躁。
实际这会儿我已经觉察到了蹊跷,当大雾弥漫而起的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进入了一片空灵,安静之极。
我甚至听不到发动机的声音。
我壮起胆子,试着加大了油门。
车子在迷雾中极速穿梭。
突然,前方冒出两点灯光。
我赶忙减速,行至跟前,才发现那居然是一辆公交车。
车头的指示灯上只有一个汉字数字——九!
烟头对‘肉馅儿脸’和冯丽说道:“冯谷、冯丽,上路吧。”
“谢谢你。”
肉馅儿脸和冯丽双双冲我点了点头。
阴风卷起,二人已经到了站台上,跟其他‘人’一起排队上车。
我本能的看向公交车内,却见司机正在向我挥手。
我眯起眼仔细一看,不由的大吃一惊。
开车的司机,居然是二胖!
他怎么成公交司机了?
我想过去把他从车上拉下来,可没等下车,公交车的车门已经关闭了。
二胖又再冲我招了招手,开动了九路公交。
我急忙也踩下油门,但是当我猛打方向调过头的时候,那满载幽灵的九路公交,已然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时间刚刚好,你朋友不会有事的。”
我这才发现,烟头居然还在我车上。
看看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十一点十一分!
我问烟头:“你怎么还不走?”
“新的带路人来之前,我还不能离开。”
“带路人?”
烟头点了点头,又再给我递烟。
这次不是一根,而是已经拆开包装的一包。
貌似……只少了一根。
我有点恍惚的把烟接了过来,刹那间,又再闻到一股槐花的清香……
“铛铛铛!”
我被一阵敲窗声惊醒,睁开眼,天已经亮了。
放下车窗,高和拧眉瞪着我问:“你没走?在这里待了一晚上?”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见前面停着两辆警车,猛地清醒过来,急着看向副驾驶。
“啊哈哈哈哈……”
二胖打着哈欠抻了个懒腰,也是揉了揉眼,忽然发癔症似的打个激灵,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急吼吼道:
“三子,我跟你说,我做了个特别奇怪的梦,我梦见我变成了公交车司机,拉了一车的死人……”
“闭嘴!”
我给了他一小巴掌。
跟高和狐疑的目光对视一眼,我用力搓着脸,透过手指缝隙,冷不丁瞥见仪表盘前放着的烟盒。
这让我意识到,昨夜的一切并非是梦。而且,对于一些事,我并非全然无能为力。
“十年前的烟头,还能采集dna吗?”我打开了烟灰缸。
高和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招手叫来一个法证人员。
我借机将那盒两块钱的飞马牌香烟放进包里,下了车,掏出自己的烟点了一根。
高和问:“有什么话能对我说?”
“工厂后边的水塘里,有你想要的。”
高和皱眉:“哪里有水塘?”
我说:“本来是有的,填坑填上了。”
高和叉着腰原地转了一圈:“后边的一片野地之前是水塘?你知道要把那里挖开,得是多大的工程?”
我狠吸了口烟,和他目光相对,“三条人命,值不值得挖?”
高和神色一凛,没再多说,直接拨通了手机。
“高队!”
一个警员快步走了过来,向高和报告:“在地下室的一个房间里,发现有人近期居住过的痕迹,而且还发现了这个。”
他将两个透明的证物袋给高和看。
里面装的,分别是一顶假发,和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
见警方调来了挖掘设备,我向高和问道:“江亚珍的父亲是不是叫江友正?母亲叫秦穗红?”
“是。”
高和盯着我道:“得知江亚珍跳楼的时候,秦穗红心脏病发,被送进了医院。昨天晚上,我们的人本来是想把江亚珍的弟弟江大海,和江大海的女朋友曾玉雯带到局里的。路上接到了医院的病危通知。两人赶到医院没多久,秦穗红就抢救无效去世了。”
我拍了拍手,“死的好。”
“只是因为替陆家打抱不平?”
“不至于,我没那侠义心肠。”我摇摇头,压低声音说道:“你现在最好去问问江友正,问他认不认识冯谷和冯丽。”
高和点点头,“上你车还是上我车?”
“啧,关我什么事儿啊?”
“少废话!”
高和硬是把我推进车里,自己钻进了驾驶座。
殡仪馆的大厅里,翟雨田两手抄兜,冲我挑了挑眉毛:“你是大宝啊,天天见?是不是想追我?想追我就直说。我不要彩礼,还倒贴梅岭路一套凶宅。”
“真的别误会,我跟我女朋友感情很好,正准备扯证呢。”
“切,看把你美的。还当真了。”
翟雨田随手拉住一个瘦高个的青年,挽住他的胳膊悻然的说道:“老娘有的是大把的男人追,这就是我新男朋友!”
跟着指着我对那青年说:“这是我前男友,开网约车的兽医,我嫌他没前途,把他甩了。”
跟着又指指高和,“这位就厉害了,你昨个是没见着,这是咱市局的高大队长!”
青年本来一脸的莫名其妙,听她介绍高和的时候,嘴角的肌肉突然快速的牵扯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