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野医馆(4)
虽然不知道现实中发生了怎样的状况,但我实在担心爷的安危,决定无论如何,先回去看看。
梁园本来就是专职司机,在发现高速公路上只有我们一辆车以后,逐渐变得狂野起来。
感觉不再继续加速,我看了眼码表——两百二十迈。
本来就是不下雨,也要一个半小时的高速路车程,梁园就只用了四十来分钟就到了出口。
在过收费口的时候,明明看到有收费员,但对方却明显看不到我们的车。
吕信更加笃定,说他和梁开元、梁园、沈芳云都被从我的身体里分离了出来。
更是直接对我说:“你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是离魂了!”
车子直穿过横杆,丝毫无损。
我指路,梁园开车,直奔响螺村。
看到整个村子几乎全部被倾斜的泥石流掩埋,我心沉到了谷底。
我自小长大的家,连半点痕迹都看不到了。
老爷子呢?
他个老人精,应该不会有事吧……
梁开元和吕信都劝我,说吉人自有天相,当务之急,还是回去那个医馆,保住性命要紧。
我心烦意乱,只说由他们做主。
穿过县城的时候,我忽然看到路边有一个身影匆匆而过。
我急忙让梁园停车,跳下车,冒雨追了上去。
而实际情况是,我一下车,吕信、梁开元,连同梁园也都跟着下来了。
我追到跟前,越看那人的背影越眼熟。
紧赶几步一看,不由得喜道:“王二胖!”
二胖是和我从小玩到大的发小,我要找我爷,一般都会给他打电话。
这家伙有点一根筋,我都‘毕业’了,他还没考上大学。
他爹妈不得不放弃,知道他性子耿,脑子不好用却又是暴脾气,怕他到了外头吃亏,就把家里的小卖部交给他打理,夫妻俩双双到县城打工。
二胖的小卖部同样被埋了,他没事,那我爷应该也没事!
梁开元说道:“天都还没亮,下这么大的雨,他这是要干嘛去?”
我也觉得纳闷,二胖跟我关系很铁,但性子懒散,崇尚睡觉睡到自然醒,吃饭吃到喉咙眼儿。
这可不是个早起的货啊。
我们是无法和二胖接触的,见他行色匆匆,怀里好像还揣着什么东西,就只能跟着,看他要去哪儿。
见他穿过两条街,来到县里的体育馆,我更加安定。
这个时候体育馆里还亮着灯,那应该是受灾的老乡们都被转移到了县里,被临时安置在了体育馆。
二胖打着伞,有点鬼头鬼脑的朝大门口看了看,却没进去,而是低下头,绕向体育馆后边。
我本来想直接进去体育馆里头,看爷在不在,吕信提醒我,现在我很有可能只是生魂离体,不能去人多的所在。
没人真想死,眼下得知爷很有可能在体育馆里,我便压制住了进去找人的冲动。
又好奇二胖在搞什么鬼,于是就决定仍然跟着他。
体育馆后边,是一道土筑的老河堤,早几十年城外的主河道改道,已经失去本来的作用了。
我们跟着二胖,翻过河堤,来到河边。
远远的,就看到有个穿雨衣的人站在岸边。
二胖加快脚步跑到那人跟前,气喘吁吁道:
“药爷,你看看,这东西能不能用?”
我身子猛一震。
村里的人,都喊爷老药罐子,年轻的就叫他药叔、药爷!
我绕到跟前一看,那穿雨衣的果然是我爷!
他老人家平安无事,我自然是大大松了口气。
可这大半夜的,他跟二胖两人在河边上搞什么呢?
见二胖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我下意识看去,见那居然是一个一尺来高的纸人。
不同于一般的纸人,是用牛皮纸糊的一个小女孩儿的模样!
纸人没有上颜色,只用红笔简单的勾画了眉眼,却无口鼻。
外边还穿着一套红色印花的寿衣。
寿衣这东西,对一般人来说本身就不吉利。
这一看就是给夭折的小孩儿穿的寿衣,穿在纸人的身上,夜里看起来真很诡异。
爷接过纸人看了看,向二胖问道:
“东西放里头了?”
“放里头了!”
爷顿了顿,往二胖身后看了看:
“你回来的时候,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二胖说:“没有啊。下这么大雨,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爷若有所思,喃喃道:“难道是我想多了?”
二胖像是后脊梁痒痒,往后够着手想挠。
爷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居然像是替他把起了脉。
片刻,爷松开他,说道:“再痒也别往后伸手!”
跟着把纸人交给他,向着他身后抱拳拱手,大声道:
“如果是路过的朋友,那就是井水不犯河水。要是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别难为小孩子!”
我听愣了,二胖身后也没人啊。
不对!
我和吕信、梁开元、梁园分别对了个眼色。
我们四个不是人?
不管是不是人,我们现在就都在二胖后面和身边围着呢!
吕信忽然对我说道:“你爷不是一般人,他都开口了,你还不跟他说两句?”
“我说话他听不见啊!”
“用这个!”
吕信晃了晃手上的掘子爪,“盗墓贼的掘子爪是阴器,如果你爷真能通阴阳,就能看到掘子爪划出的痕迹!”
我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在爷眼前晃了晃,蹲在地上,用掘子爪在泥地里快速的画了几道。
抬头一看,爷居然正低头看着,脸上动容道:“三!”
我的确是写了个‘三’,见他真能看到掘子爪划出的痕迹,便想再写一个‘七’字。
哪知才写了一半,天空突然炸了个响雷。
我被惊得浑身一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爷脸色一变,急着大声道:“不用写了,我知道你是谁了!孩儿,先别急,等我忙完这头再说!”
说着,抢过二胖手里的纸人,丢进了河里。
牛皮纸扎的纸人,不会轻易被水浸透,而是像气球一样,朝着河中间漂去。
这时我才看到,纸人的脖子里,拴着一根红绳。
老天爷像是突然发了疯,炸雷一个接一个。闪电不时划破夜空,将天地间映照的如同白昼,密集的雨线,更是被照射的像是无数条银链。
我被这突变的天相惊得呆了。
然而,接下来,更是看到了诡异之极的一幕。
那河里的纸人漂着漂着,突然站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七章 野医馆(5)
纸人不光站了起来,居然还迈开了步,像真人一样,一步一步踩踏河面,朝着中间走去!
我看的心砰砰急跳,心说认识二十来年,我怎么不知道老头子还会变戏法?这可比早先草台班子表演的大变活人好看多了!
梁园拉住我,哆哆嗦嗦的说道:
“下这么大雨,怎么还会打雷闪电?该不会是要劈我的吧?我已经死了,还要我怎么样?”
我没好气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活着的时候打老婆,合该着雷公劈你!你死你的,别连累我!”
梁园居然说道:“我被雷劈死了,那谁开车带你们回去?”
我和梁开元都被气笑了。
吕信却是盯着河里的纸人,说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天生异相,风云突变,怕是这河里有什么灵物要渡劫啊!”
我心里一动,蓦地想起了《地负天宝云物奇志》里,记载的观天之术。
‘风自西南雷在东,沐血之地现地龙;风摇西北雷电从,神龙吐珠半悬空;落雪惊雷勿贪宝,贪宝势必丧性命;雷公电母伴龙王,银针指向龙殡天。’
天降暴雨,雷电交集,不就是雷公电母伴龙王?
银针指向龙殡天!
雨线被闪电映照,就如同银针。
‘银针’落入河里……难道这河里有龙渡劫?
我突然觉得《地负天宝云物奇志》很不靠谱。
这河沟子也就比前面的体育场大点有限,虽然是活水,但最深的地方也不超过七八米。
早十来年钓鱼的还能从河里钓上来巴掌长的鲫鱼板子,怎么可能有龙呢?
爷手里攥着红绳,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河中的纸人。
他忽然大声道:“三七!你活着还是死了?要是还活着,就搭把手,帮我一起拉;要是死了,趁早跑的远远的,免得被雷劈!”
梁园冲我摊了摊手:“原来雷是要劈你。”
“雷要劈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已经死了!”
吕信边说边朝着河堤上跑去。
“我好像也死过一次了。”
梁园反应过来,吓得一蹦三尺高,脚没落地就倒腾着腿跟着跑了。
“我还是活的。”
梁开元傲然挺了挺胸。
他像是想对我说什么,可没等开口,河中间的纸人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水下拉扯一样,笔直的向下沉去。
也就在这时,爷大声喊道:“帮忙!拉!”
我顾不得多想,急着上前,等抓到绳子,才猛然想起,一路来到这儿,除了我们那辆车,我碰不到人,也碰不到现实中的任何东西。
怎么偏偏就能碰到这绑着纸人的红绳呢?
疑惑归疑惑,我手底下可没停着。
绳子太细,我不敢过度用力,缓慢拉扯间,先是觉出,另一头像是有什么活物在较劲。
可是很快,就感觉那东西放弃了抵抗,朝着这边游了过来!
我赶紧加快速度倒腾绳子,完全忘记看身后是什么情况。
蓦地,一个东西猛然从水里飞了出来。
与此同时,闪电再次将天地照射的透亮。
借着光亮,就见从水中飞出的,竟是先前那个纸人!
纸人直扑向我,牛皮纸糊的脸正和我打了个照面。
这个时候,我悚然看到,纸人的一只眼睛,居然冲我眨了一下!
纸人的眼是用笔画的,怎么会眨眼呢?
梁开元突然喊了一声。
我没听清他喊的是什么,下一秒钟,就觉眼前划过一道银龙般的光亮,紧跟着“咔嚓”一声巨响。
常说人受到惊吓,会一蹦三尺高。
我这回蹦起来何止三尺!
被突如其来的震天巨响所惊,直蹿起来一米半,跟着一个腚墩儿,四仰八叉的摔进了泥泞里。
坐起身,看着眼巴前的地面上冒烟,半天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雷,正劈在离我不到两尺的地面上!
我干咽了口唾沫,僵硬的转过头。
就见一伙人都在往这边跑。
离我最近的梁开元,也站在五米开外,一脸心有余悸的看着我。
带头往这边跑的,居然是我爷!
跟着是二胖。
再往后是吕信和梁园。
我巴巴的看着爷跑到跟前,见他蹲身,才发现纸人已经落到了岸边。不过,纸人的一条裤腿晃晃悠悠,明显是缺了条腿。
爷捡起纸人,粗暴的扯下外面的小寿衣,跟着几下剥掉已经泡湿了的牛皮纸。
纸人里头的架子,不是竹篾子的,而是用圆珠笔芯粗的钢条扎的,并且纵横交错,比一般的纸人架子要密集的多。
见除了二胖,吕信也凑到了爷跟前,我还有点恍恍惚惚的爬了起来,晃晃悠悠走过去。
仔细一看,那纸人的架子里头,居然有一条红头金尾的鲤鱼!
这鲤鱼除了颜色锦绣鲜艳,样子也和普通的鲤鱼不大一样。
最明显的是脑袋大,身子小。
以至于,整个鱼头被卡在原本纸人的脑袋部位。
除了须子长,鱼头上方,竟还长了两个犄角一样的肉疙瘩!
看到这对‘角’,我着实一激灵。
下意识看向鱼眼睛,更是震惊无比。
这生就异相的鲤鱼,居然长有眼皮,能够像人一样眨眼睛。
我之前看到纸人冲我眨眼,就是纸人眼睛的位置被鱼角顶穿后,露出的鱼眼!
吕信看的最专注,甚至想要上手去摸那鲤鱼。
他才一伸手,爷就像是有所感应,厉声道:
“你又是谁?是过路的就滚!别跟老子捣乱!”
爷抱着纸人架子远离河边,急着拆开钢条,取出鲤鱼掰开鱼嘴。
我看的分明,鱼嘴下颚中央,赫然长着一枚犬牙状的凸起!
吕信走到我身边,显得很有点兴奋:“你们这里还真是人杰地灵。老爷子有本事、有法子。这不起眼的河沟里居然也有着这难得一求的龙头鬖!”
爷这时已经脱了雨衣,也是满脸欣喜,手脚麻利的用之前捆绑纸人的红绳,将鲤鱼的头尾绑在一起,形成弓状。
吕信又再赞道:“老爷子这弓鱼术也是绝妙,手法如此到位,这龙头鬖至少能活三日。”
我斜睨他,阴着脸不吭声。
爷将那鲤鱼捆了,又提着端详了一阵,才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扭过头,左右张望着问道:
“小子,你没让雷给劈着吧?”
我咬牙道:“老头儿,我决定了,咱俩断绝关系吧!”
第三百四十八章 野医馆(6)
爷虽然听不到我说话,但明显已经认定了我的存在。
“小子,现在什么都别说了,赶紧从哪里来回哪儿去!”
二胖以为他是对自己说的,挠头道:“那我是回体育馆,还是回作坊啊?”
我突然想起来,二胖的爹妈貌似在县里的一家专门扎纸的私人作坊上班,刚才的纸人,应该就是二胖找他们特制的。
“三子!别耽搁了,快回去!”
爷又大声喊了一句,才边走边对二胖说道:“你先回去补一觉,天一亮,就跟我找小三子去!”
二胖惊愕的看看四周:“你刚才是跟三七说话?他回来了?”
爷沉声道:“这小子本来今天夜里就该回来了,一准是出了事,在路上耽搁了。”
“我看不见他……那他不是变成了……”
二胖和我交情极好,反应过来急道:“爷啊,那还等啥天亮啊,车是现成的,咱这就走吧!”
爷说道:“傻小子,有些事赶紧不敢迟,但有些事却是赶慢不能急啊。听我的,先回去,天亮我还得去找点东西,然后咱再出发。”
见两人上了大堤,我才想起来,你们知道我在哪儿啊?
刚要追上去,吕信拉住我说:“老爷子不是一般人,不用特意再多说了。他让你赶紧走,多半是因为,想到你还是生魂。五更天一过,不能回到身体里,生魂变死魂,就再回不去了!”
我大吃一惊,赶忙往回跑。
上了车,梁园开的风驰电掣。
梁开元忽然对我说:“刚才已经出现一个‘三十一’了。”
我一愣:“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印象?”
梁开元说:“之前你想用掘子爪写自己的名字,‘七’写了一半,被雷一吓,‘七’字没写完,却在后面横拖了一笔。这一来,就变成三十一了!”
吕信也说,好像有这么回事。
我觉得不靠谱,笔误也算?
关键那字是我自己写的。
刘瞎子说,只要三次看到‘三十一’这个数字,就能找到皮蛋。
如果自己写的也算,别说三次了,就是三十次不也是动动手腕的事?
吕信说:“这你就想错了,奇门卦术是参悟天机,不是能够投机取巧,刻意而为的。”
车停在中医馆门外,几人冒雨跑过去。
刚要进门,梁园忽然指着一处说:
“你要找三十一这个数字?门牌算不算?”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我眼皮猛地一跳。
之前来的时候我意识已经迷糊了,没有留意门外的情况。
这时再看,只见门框上钉着一块锈迹斑驳的门牌,上面写着
——柳家沟31号!
大门内突然传来一阵叫骂:
“狗日的!老子要你的命!”
往里一看,正看到那个白大褂青年从左边的屋里跑出来。
闫冯伟两眼瞪得赤红,边骂边疯狂的追打他。
我心莫名一沉,急着就往屋里跑。
进到那间屋子里,就见一个人赤条条的躺在木板床上。
安欣则守在一旁,默默的垂泪。
现在我终于相信,我和吕信等人全部被分离出来了。
因为,躺在那里的人就是我!
我看到自己胸腹间,连同大腿上,插了许多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眼睛瞪得老大,眼中却没有丝毫神采。
这分明是死不瞑目的模样!
吕信快步走到跟前,伸手去摸我的前额,手指却和我的身体交错而过。
梁园说道:“来不及了,已经过了五更了。”
这一次,他发出的是女子的声音。
不用说,这是他的前世,沈芳云现身了。
梁开元左顾右盼:“这里也没个钟表,没法看时间。说不定……说不定还没过点,还有机会!”
沈芳云道:“我肯定已经过五更了。”
梁开元蹙眉不语,看表情还是不相信她信口所说。
沈芳云幽怨的看着他,说道:
“我每天除了伺候公婆,就只等着你回家。一天、一个月、一分钟、每一秒……有一次,你送给我的怀表坏了,修不好了。那时,我才发现,我比表还准。”
我是听出来了,这个沈芳云有掐心思点的能耐。
我不甘心,尝试碰触自己的身体,却同样不能有交集。
试了几次,终于心灰意冷。
梁开元搭住我的肩膀,似乎想安慰我,可是还没开口,屋里的灯突然间灭了!
此时天色未明,里外灯光一灭,顿时陷入漆黑。
我有些彷徨,立身在黑暗中,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我曾对接触过的鬼魂说:阴阳殊途,做了鬼,就要去该去的地方。
现在自己翘了辫子,才发现这特么实在是句混账话。
这次见到爷,他又老了许多。
老头没享过我的福,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皮蛋也还下落不明……
刘瞎子说我能找到皮蛋,难道是说,我会和她在另一个世界见面吗?
如果是那样,倒也还不错。
可是拿我当亲儿子对待的皮蛋妈又该怎么办?
带着这些遗憾,真要到了奈何桥,我能喝得下那碗孟婆汤吗?
亮光一闪,安欣打开了手机的电筒。
借着电光,我忽然觉得,这屋子看上去,怎么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安欣用手机照着,又再呆呆的看了我一会儿,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向着门外走去。
“闫大哥!”
她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我也想了起来,外边怎么没动静了?
闫冯伟对我那是没得说,眼下我被那庸医治死,他铁定是要跟对方拼命的。
他可别真把对方弄死了,那是要坐牢的!
想到这里,我赶紧跟了出来,却见安欣站在门口发愣。
事实是,看到大厅的景象,我也立时呆住了。
大厅中没有人,除了外面的雨声,也没有别的声音。
柜台和药柜还在,但却变得十分残旧。
地面堆着许多垃圾,天花板的角落,布满了蜘蛛网。
就连大门的门扇都少了一边儿!
这哪里还是之前的中医馆。
或许很久以前,曾经是医馆又或药铺,可眼下分明就是一栋荒废已久的废屋!
安欣发了会儿呆,没再出声,走到门口,往外看,也没见到闫冯伟和那青年。
外边仍然下着大雨,她似是想要走出去,但终究还是犹豫着转过了身。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咣’一下,像是门被撞上,又似重物倒地的声音。
安欣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一哆嗦。
“闫大哥!”
她又喊了一声,但没敢放开嗓子。
看着她在昏暗中颤抖,我唯有叹息。
这女孩儿也是吃了太多的苦,或许,我对她而言,算是命运的转折点。
然而,随着我的死亡,希望转瞬成为了绝望。
“咣当!”
楼上又再传来一下声响。
这一次,似乎还有人的呼喊声。
安欣身子又是一震,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跑到角落,从垃圾里捡了根木棍,战战兢兢的沿着楼梯向上走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 野医馆(7)
我心里焦急,闫冯伟虽然块头大,但到底是人到中年,体力不比年轻人。
那庸医见出了人命,难保不会狗急跳墙,要是闫冯伟吃了亏,安欣上去不是找死吗?
梁开元也想到了这一点,问:
“现在怎么办?我们根本碰不到任何人和东西,别人也听不到我们说话!”
吕信沉声道:“见机行事!”
我咬牙道:“先上去!”
说着抢在安欣前头,朝着楼上跑去。
到了这会儿,我已经不存在对死亡的恐惧了。
可是安欣本就是个局外人,不能再出事。
闫冯伟是跟着来帮忙的,他老婆还怀着孕呢,他更加不能有事!
妈的,不是说人死了会变成鬼吗?
谁敢动老子的人,我拼着怨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他!
看到二楼残破的情形,更加确定,这是一栋荒废已久的老楼。
然而,这时二楼并无动静,反倒是楼梯上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又再追上去。
声音却又从上面传来。
再上一层,还是没赶上。
我还想再向上追,梁开元一把拽住我,“你没觉出不对劲?”
我已经红了眼:“不对劲个屁……”
梁开元把我抓的更紧,吕信抬手指指一个方向,没有说话。
我看清他手指的方位,也愣住了。
正对楼梯间的墙上,写着一个汉字号码——四!
这个号码自然是用来标注楼层的。
我也记得,的确是向上跑了三层,那现在所在的,就应该是四楼。
可我明明记得,从外面看,这栋楼就只有三层啊!
“有点意思。”
吕信看看梁开元,再看看我,眼中明显透着挑衅的意味:
“你们猜,这栋楼有几层?”
梁开元道:“我不想猜,只想……我觉得三七,你还是应该回去,守在身体旁,说不定会有奇迹!”
“等奇迹?”
梁园也跟了上来,不过他现在的样子更女性化,发出的也是女人的声音。
准确的说,她现在的身份是沈芳云。
“我不喜欢等,更不相信有奇迹。”
沈芳云淡淡说着,已经不紧不慢的向上走去。
吕信仍是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冲我眨眨眼:
“我也想知道上面有什么,现在是二比一,就看你怎么决定了。”
“不存在二比一。”
我这么说,是因为沈芳云上去后,梁开元短暂犹豫了一下,已经跟着向上了。
见我也开始往上走,吕信轻笑一声:
“你现在是担心大光头呢,还是也看出了蹊跷?”
“都有。”
说话间,又上了一层,我朝着墙上指了指。
刚才是四,现在自然是五。
只不过,墙上的‘五’竟是上下颠倒,反过来的!
吕信又再问了一句:“到底有几层?”
身后传来光亮。
两人下意识分左右让到旁边。
我们刚才在四楼耽搁了一会儿,上来的时候又放慢了速度,以至于安欣已经赶了上来。
她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提着木棍,身体仍然在不住的颤抖,但是表情在光亮映照下,变得很不正常,甚至是有些狰狞。
她的脚步有些虚浮,但上行的速度很快。
一边走,一边低声念叨:“不是说带着三条腿的羊来我家的,是我的老公吗?他怎么会死?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呵,我也是骗子,明知道那些荧光棒是残次品,我拿去当好的卖……我也是骗子!
可我能怎么办?我得活着!不能上学,我的生活一辈子都不会改变!我会疯的!我就快疯了!
他是我男人……我男人现在死了!我不用上学了,不想上学了……杀了我男人,我要他的命!”
看到她这模样,不光是我,吕信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梁开元声音发虚道:“她的精神快崩溃了!再不阻止她,她可能真的会精神错乱!”
“你担心她会精神错乱?”
沈芳云幽怨的看着梁开元,“呵,我呢?那些年,你有没有担心过我?”
梁开元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求你,别说了!我对不起你,但我真的离不开美芝……”
见沈芳云虽然仍面向他,眼神却斜向已经上到最前的安欣,我心里莫名一动,说道:
“你猜,上一世,如果梁开元不是死在了禾前镇,他会不会当面给你一个交代?”
沈芳云一怔,恍然的问:“他死了?”
我说:“他是想留在禾前镇,但是没过多久,就被人害死了。案子当时告破,你应该知道的。只是……经过轮回,你忘了!”
吕信眼珠转动,似乎也想到了某个关键,在和我对了个眼神过后,却是脸色蓦地一变,失控似的冲沈芳云吼道:
“喜欢一个人有错吗?没错!他爱上了别的女人,现在知道上辈子是那个女人毒死了他,可他还是想着那个女人!
你更没错!你上辈子明知道他已经死了,却终身不嫁,替他奉养父母,那是因为你爱他!”
我按住吕信的肩膀,尽量缓和的对沈芳云说道:
“你们的感情旁人无法过问,我只能说,我认识的梁开元,一直是个重感情的人,是个好人。我相信,如果当年他能活着,不一定会跟你在一起,但一定会给你一个负责任的交代!”
沈芳云分别看了我和吕信一眼,目光转向梁开元,只是稍作停留。
下一秒钟,我就看到,从她雌雄难辨的身体里,闪出一个打扮朴素的女子,匆匆赶上安欣,贴上安欣的后背,两者很快融为了一体。
安欣还在往上走,但步伐稳定了很多,身体也不再颤抖。
只是,姿态间透着些许疲惫的感觉。
我长出了口气,抬手和吕信无声的对击了一掌。
吕信小声问我:“你是怎么知道,她作为意识,能够上其他人身的?”
我说:“我只是感觉,她的执念比我们所有人都重。”
吕信点头:“她和我们不一样,和梁开元也不同。开元拥有的三世记忆,都是后来得到的。而她却是带着前世的执念转世的。如你所说,她的执念比我们都重,所以,只要她想,就可以侵入其他人的意识。”
我说:“我不完全认同你的说法,没有人能够主导其他人的意识。她执念虽重,但也只是因为,安欣现在精神濒临崩溃,才能趁虚而入。”
吕信撇嘴:“你不用刻意提醒我。我现在明确告诉你,能够‘再世为人’,我已经赚了!”
他笑着冲我眨眨眼:“我忽然有种预感,你不会就这么死去。试想一下,如果把沈芳云和梁园区分开,再加上孙太监,我们已经是六个人了。
我现在就想着,还会不会有更多的人加入?我们是能凑成一副牌九……哦,我说的不是推牌九的人,而是牌。如果能,哈,那这个游戏,就真的太有意思了。”
濒临崩溃的安欣,被沈芳云的意识控制,我和吕信,都替安欣感到庆幸。
正因为这样,我俩都有些忘形,以至于忽略了其他人。
直到听旁边一人喃喃说道:“我怎么觉得要坏事呢……”
扭转目光,说话的,是梁园。
他和沈芳云原来是一体,沈芳云出离,他就成为了独立的意识。
听他这一说,我脑子突然一激灵,和吕信双双看向了梁开元。
这绝对是下意识的反应。
之所以会有这种反应,是因为我也感觉到,好像忽略了某些细节。
除去感情纠葛,梁开元的脑子还是转的很快的。
见我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显得更纠结。
半晌,才涩声说道:“芳云是个好女人,但是……安欣现在精神不能集中……两人的意识交集……真的不会出事吗?”
话音未落,就见安欣停下脚步,转过脸扫视众人,幽怨的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
“蒋叔叔说过,你是我命中注定的男人。这辈子,你会因为别的女人,背叛我吗?”
第三百五十章 野医馆(8)
和安欣目光相对,我心中寒了一下。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儿,此时的眼神,深邃的竟像是几十岁的老人一样。
因为沈芳云的缘故,她现在能看到我了。
我却难以直面她哀怨之极的目光,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吕信微笑道:“小姑娘,你还年轻,有那大把的时光,何不先尽情的挥洒青春?”
安欣反问道:“你知道麦当劳是什么味道吗?”
吕信眼珠缓缓转动,沉默不语。
安欣语气冰冷道:“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吃过。我从十三岁就捡瓶子、纸板;长大些,就从批发市场捡别人不要的菜到街边卖;后来就从网上批发最便宜的花环、荧光棒,卖给那些脑残粉。
废品站老板对我动手动脚;摆摊被城管追的像狗一样;那些明星的粉丝,年纪都和我差不多,不同的是,她们去场馆是追星,而我是个被保安撵的二道贩子。你觉得这样的青春,是享受吗?”
“任何一份感情都要经历不同的阶段。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我想,三七已经了解了你的经历和对他的感情,但肯定需要一定的时间接受这份感情。”
吕信摊了摊手,“作为一个思想成熟的聪明女人,应该知道,不能把男人逼的太紧。”
安欣的目光又在我脸上停留了一阵,转过身,继续向上走去。
吕信抹了把额头,咧嘴道:“女人我见多了,还是第一次觉得难应付。”
梁开元蹙眉道:“无论安欣还是芳云,你最好都不要打她们的主意。”
梁园忽然叹息一声:“其实越是外表强势的女人,越是最好哄的。我每次喝醉酒,把小琴打成那样,她都没有离开我。我偶尔带她出去吃顿好的,她就会很多天都挂在嘴上。”
吕信看向我:“想到哪里不对了吗?”
我低声说:“沈芳云保留着前世的记忆和执念,但却是个真正的弱女子。”
吕信点点头:“她心里有怨,但没有恨,所以意志不够强大。”
梁开元道:“安欣虽然年纪小,却经历坎坷。她现在因为恐惧,精神濒临崩溃,但意识中更害怕过以前那种无依无靠的生活。”
吕信叹息道:“所以沈芳云除了能够给她安抚,不光不能主导她的意识,反而让她的思想更坚定,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应该做什么。”
梁园道:“不好意思,我才做鬼没多久。我想问一下,鬼是不是只有附到人身上,才能接触到其他人?”
我和吕信、梁开元都是一怔,目光汇集在一起,同时向安欣追去。
也不知道梁园是不是活着的时候,酒喝太多了,感觉他有点稀里糊涂的。
可偏偏是这糊涂车子提出的弱智问题,给了我们提示。
要说‘做鬼’,我的资历是最浅的,说什么变厉鬼跟人拼命,也就是心里发狠。实际我们这伙人,现在连跟正常人交流都不能够。
现在安欣接收了沈芳云的意识,能够看到我们的同时,也能跟活人接触。
这起码解决了相当大一个难题。
最最不济,我还能够通过安欣,劝闫冯伟别再和那庸医纠缠。
原本外表看来只有三层的楼房,此刻变得就像是一座大厦。通往上方的楼梯,仿佛无穷无尽。
连着又上了几层,梁园后知后觉的指着墙上的号码,“这里是九楼?怎么‘九’字是反的?”
我懒得搭理这糊涂蛋。
吕信却是搭腔对他说:“你猜,总共有多少层?”
梁园呆了呆,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该不会是十八层吧?”
吕信瘪着嘴点点头:“貌似地狱是有十八层啊。”
我和梁开元对视一眼,仍然没说话。
其实在四楼,我就发现楼层标注是反的。
眼见楼梯变得漫长,我也寻思到底有没有尽头。
然而,最让我挂在心上的,还得是标注本身!
现在,就算这楼梯真的是通往十八层地狱,我也还是会义无反顾的继续走下去,直到验证我心中的某个想法,以及某人的‘预言’……
“十一层了……”梁园停下脚步,声音和腿肚子同样在打颤。
我说:“别废话,赶紧走!”
吕信‘切’了一声,对梁园说:
“我不知道打老婆会下第几层地狱,可我知道,现在就是牛头马面拿着勾魂索、断魂刀在上面等着,也拦不住这小子。”
吕信说的没错。事实是,到了这一层,我心里的想法几乎已经印证了。
再上一层,安欣也停了下来。
我看着墙上倒着写的‘一十二’,催促她快走。
‘一十二’倒过来就是‘二十一’,那一十三……
忽然,走廊一侧传来说话声。
声音很轻,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可以肯定,是从这一层发出的。
我的第一反应是——闫冯伟追到十二楼了。
我对安欣说:“快过去看看!记住,先别发出声音。能偷袭就打闷棍。要是……要是闫哥吃了大亏,你就自己跑!”
安欣嘴角微微上扬,“你关心我?”
我没接茬,当先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在经过第二个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到里面有人。
停下脚步,往里看,黑暗中的确像是有个人影。
但是,已经逐渐清楚的声音,并不是从这间屋里发出的。
我担心闫冯伟安危,决定先顺着声音找。
这并不是真正的大厦,一层也不过只有几个房间。
跑到最后一间屋的时候,却没见到再有人影,然而那说话声,却又转向了后方。
往回走,声音又再到了身后。
我仔细判断了一下,才发现,说话声并非是从固定的方位传来的,而是虚幻般的索绕在整个楼层。
这时,已经可以听出,那像是两个人在对话,其中一方,居然还像是个女人。
但是,我仍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只好又回到刚才看到人影的那间屋子。
安欣倒是聪明,已经把闪光灯关了。
往屋里看,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光亮,慢慢适应,看到确实有人。
就只是一个人,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桌子旁,肩膀不时的耸动着。
我低声对安欣说:“你别出声,就听我说。知道怎么打闷棍吗?你偷偷走到他身后,什么也别管,就用棍子砸他后脑勺。砸的时候大声的喊,那样就能有多大劲使多大劲!”
安欣点点头,就要往里走。
我赶忙道:“别急,他应该看不见我,我先进去看看是谁,别打错人了。”
我蹑手蹑脚的进了屋,走过去一看,瞬时间惊呆了。
再回到医馆的时候,闫冯伟已经和庸医打起来了。
混乱中,我一直忘了一个人——那个送我们来到这里的网约车司机!
屋里的这人,居然就是司机!
破桌子上,摆着一个缺口的盘子和一个大碗。
司机坐在桌旁,手里拿着筷子和碗,正重复着夹菜吃饭的动作。
然而,无论桌上的碗和盘子,还是他手里的碗,都是空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 野医馆(9)
我是真有点被吓到了。
然而吓到我的,倒不是司机的古怪行为,而是此刻他脸上的诡异表情。
因为从上车就不舒服,我没太认真看司机的模样。
这时看来,他一边的嘴角上翘,嘴巴的动作显得的有些夸张,就像是在用力咀嚼没煮烂的牛肉一样。说是吃饭,更像是在撒狠。
筷子重复在两碗一碟中来回扒拉,而他的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前方!
黑暗中,我仍然不能够完全看清楚他的长相,但看着这双灼灼放光的眼睛,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我看了司机足足有一分钟,他竟连眼皮都没眨过一下。
他到底在看什么?
我下意识的扭脸一看,才发现这居然像是个卫生间。
蹲坑马桶里垃圾填充,洗手台盆已经不见了。
而司机一直盯着的,居然是角落里的浴缸。
同样残破的浴缸里,也有着不少垃圾土灰。
可能是自建房的缘故,这卫生间比一般的商品房要大一些。
可再大,它也是卫生间。
有谁会在厕所里摆张桌子,对着马桶,盯着浴缸吃饭的?
我带着极度的疑惑走了出去,示意安欣往回走。
到了楼梯口,安欣才小声问我屋子里的是谁?
我说是送我们来的司机。
吕信问我,司机在那屋子里干嘛?
或许是因为现在我们几个全是独立的,虽然不能被一般人看到,但还是本能的有所戒备。所以,我进屋的时候,其他人都和安欣一起留在外面。
我把司机怪异的行为说一遍,安欣和梁园都显得有些惊恐。
有着做鬼经验的梁开元满脸疑惑:“就是被鬼遮眼,也不能对着马桶吃饭吧?那鬼也太损了。”
“不是对着马桶,是浴缸。”我纠正他道。
吕信道:“只是被鬼迷,不会死。”
他向上指了指,对我说:“你猜,上面会不会还有人?”
“就你话多!”
我横了他一眼,招呼安欣先上去。
到了十三楼,看到墙上的标注,我难以控制的激动。
梁园反应过来说道:“楼层号码是反的,一十三,反过来不就是三十一?”
“你真聪明。”吕信揶揄道。
梁开元道:“现在就看三七之前在河边写的三十一算不算数了,如果算……”
话没说完,忽然就听一个声音问道:“谁?谁在那儿?”
询问声传来的瞬间,墙上反写的‘三十一’骤然间就不见了。
走廊一侧的窗户,也透入了足够让人清晰视物的光亮。
这时我才发现,外面天已经开始亮了起来。
安欣一直在倾听我和吕信等人说话,被这突兀的声音着实吓了一跳。
我听到这个声音,却是差点喜极而泣。
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两个女人相互依靠着,手里各拿一根棍子战战兢兢的往这边挪。
除了皮蛋她们娘俩,还能是谁!
我急着迎上去,到了跟前却是碰不到两人。
娘俩走到楼梯口,看到安欣,双双松了口气。
皮蛋妈捂着心口问道:“孩子,你在这儿干什么啊?没吓到你吧?”
安欣同样把手机贴在胸口,看看我,再看看皮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刘瞎子说如何找皮蛋的时候,安欣就在旁边。
她不是傻子,知道我这趟北上的目的,自然也知道,眼前的年轻女人和我的关系。
她冲着皮蛋妈摇了摇头,“阿姨,我没事。”
皮蛋妈诧异道:“哎哟,听口音,你也是南方人啊?”
安欣没再理会她,转向皮蛋问道:“你就是皮蛋?”
皮蛋一愣:“你认识我?”
安欣又看了我一眼,说道:“我是跟着三七,专门来找你的。”
皮蛋怔了怔,“他来找我?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安欣转向我道:“应该没有再往上的必要了吧?”
梁园道:“不能再上了啊,没楼梯了。”
的确,听到皮蛋询问的时候,不光楼层号码消失了,楼内也好像被撤去了遮蔽,变得敞亮了些。
更奇的是,本来仍继续向上的楼梯消失了。
窗外,还在下雨,雨势小了很多。
时不时听到远处传来公鸡打鸣声,更能透过窗户看到,我们并非是在十几层高楼上,而是最多三楼。
我对安欣说道:“先下去吧,找到闫哥再说。”
安欣一言不发下楼。
到了二楼,梁开元问:“司机怎么办?”
安欣仍是不吭声,朝着之前司机所在的房间走去。
“别管他!”
我和梁开元同时道。
安欣像是变了个人,冷冷道:“人家是赚了你们的钱,但也陪咱们熬了一夜。”
“我不是说不管他,是让你别管他!等找到闫哥再上来找他也不迟!”
回想司机的那副表情,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现实不是虚构的影视剧,把活人迷住,弄到厕所里吃空气。
有哪个鬼会这么无聊的恶作剧?
吕信同样有着敏锐的意识,说道:“我怎么觉得要出事呢?安欣,别再过去了!”
可这时安欣像是个跟家人斗气的倔丫头,怎么都劝不住。
更要命的是,皮蛋和皮蛋妈这两个本就好奇心重的人,也跟了过来。
见安欣怎么都不肯回头,我和吕信只能抢在前头来到那个房间。
司机仍然坐在桌前,却不像之前那样闷声‘吃饭’,而是时不时抬头说着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我和吕信走进屋,才听清司机说道:
“你怀了孩子,得多吃。”
说着还做了个给对面夹菜的动作。
下一秒钟,他嗓音一变,又再说道:“呵,宝宝爸爸也多吃点。”
我和吕信相对发愣。
这司机再开口,就像是提着嗓子,在学女人说话,口气也像极了女人。这让我不由的想起了孙太监。
怀了孩子、宝宝爸爸?
这像是一对夫妻在餐桌上的对话。
之后的几分钟,司机都在自己跟自己说话。
当他用本来的嗓音说话时,就只是劝‘女人’多吃。
而变成‘女声’的时候,就一直围绕着肚里的宝宝说个不停。
我越听越别扭,这‘女人’说话怎么有点像以前的方玲,有点磕磕巴巴的?
就在我和吕信双双疑惑不已的时候,司机突然放下了碗筷,用本来的声音朝着对面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孩子生下来,我家里怎么办?”
第三百五十二章 野医馆(10)
听司机忽然说这么一句,我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这时,我已经能清楚的看到他的脸。
瞬间的恍惚过后,他的脸变了,五官还是原来的样子,却刹那间年轻了一二十岁的模样。
房间里的环境也有了转变。
不再是卫生间,而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就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在司机对面的位置上,多了一个女人。
女人很年轻,圆脸微微带些浮肿。
我刚才就觉得,司机模仿女声说话的时候,有点奇怪。
看到女人的模样,立刻就知道原因了。
二十来岁的女人,眼神却清澈的像是个孩子。
这并不是说,她有多么的纯洁无瑕。
而是,她很可能智力有问题。
听到司机的话,她像是完全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家里怎么啦?”
听她本人说话,我更加确认了刚才的想法。她未必就算弱智,但思想绝对比正常人要迟钝一些。
司机现在已经是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用有些神经质的眼神看着女人,缓缓说道:
“我不能跟你结婚,我有老婆了。她家是市里的,不光可以把我的户口转到市里,还能凭借她父母的关系,把我调到市中医院。”
“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我怎么不知道?”
女人一脸茫然,“你要去市里?那这医馆怎么办?我配药都配不好啊……”
她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猛然站了起来:“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们的宝宝了?”
这一来,我看到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司机也看到了,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
“水灵,我送你去外地好不好?”
女人就是再迟钝,这会儿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家在这里啊,能去哪儿?我哪儿都不去!”
她跪在司机面前,哭道:“胜明,你别不要我,别不要宝宝啊!我不跟你结婚,你别让我走好不好?”
司机微微摇头:“镇上的人都知道咱俩的关系,她也听说了。还有,她家是医疗系统的,你去市医院生孩子,她一定会知道。”
提到孩子,女人一下戒备起来,站起身,双手护着小腹,踉跄着退到墙边,“这是我们的宝宝,我不能没有宝宝!”
“我不能要这个宝宝。”
司机嘴角又抽搐了两下,却是又捧起了饭碗,一边吃,一边盯着缩在角落的女人。
女人哀求道:“我能感觉到宝宝在动,我不能不要他的!胜明,我听你的,去外地,我再也不回来了,好不好?”
司机停止了咀嚼,低声道:“你没有亲戚,去外地,早晚还是要回来。”
“我保证!我写保证书,保证不回来!我……我去拿纸笔……”
女人抹了把眼泪,想要往外走,身子突然摇晃了两下,后背重重的靠在墙上。
“胜明,我头晕,难受……”
女人扶着额头缓缓滑坐在地上。
司机叹了口气,“我不会再待在这乡下地方。我不能要这孩子,也……也不能让第三者影响我和她的感情。”
“我次你娘皮!”
吕信忍不住骂道。
他同样看到了我所看到的,这时也已经明白,女人之所以头晕,应该是‘司机’在饭菜里做了手脚。更从司机的话里,听出他想要干什么了。
女人已经开始两眼翻白,却向前伸出一只手,挣扎着说道:
“胜明,你快帮我把把脉,看看我为什么会头晕的,会不会影响到宝宝……”
司机终于放下了碗筷,从兜里拿出一个药瓶,放在了饭碗旁边。
吕信咬牙道:“这赤佬在饭菜里下了药,他自己吃了解药!”
说着就想要上前拿药瓶。
我拉住他,也是从牙缝里迸道:
“现在看到的,早就发生了。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就只能看着?!”
“就只能看着。”
吕信貌似还是头一次跟随我通过相语‘回到过去’。
他是个拆白党,视女人为玩物,但在弄清即将发生什么的时候,这个老牌的骗子也动了肝火。
这让我知道,他是骗财骗色,是心狠手辣,但还是有底线的。
然而,貌似忠厚的司机,居然对一个怀了自己骨肉的女人下手!
那个叫水灵的女人,终于闭上了眼睛,不再动弹,但两只手还在护着肚子。
我看出,她还有呼吸。
她应该只是昏迷了。
但司机接下来所做的,让我既恨不得活掐死他,又宁愿女人直接被毒死。
……
“你杀了人!”
耳边传来安欣的惊呼声。
司机的面容瞬间苍老。
我和吕信也都回到了现实。
正蹲在墙角的司机,像是被从梦中惊醒般陡然剧震,猛地回过了头。
见安欣和皮蛋、甚至皮蛋妈都进到了屋里,再看司机转瞬露出凶悍的眼神,我急着冲安欣吼道:
“快跑!带她们跑!”
安欣的反应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听到吼声,看向我的同时,司机已经冲到门口,堵住了房门。
“你们看到什么了?”
他阴沉沉问话的同时,一只手伸进了外套。
“你被鬼迷了!”
皮蛋呲牙咧嘴的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安欣却道:“你杀了人!把尸体砌在了浴缸下面!”
我是真想给她一巴掌。
怎么就反应那么慢呢?
皮蛋本来还想编瞎话脱身,却被安欣一句话拆穿。
眼看司机凶光毕露,朝着司机身后喊了一声:“小三子!砸他脑袋!”
跟着就抡起棍子朝司机头上砸去。
司机虽然五十来岁的样子,但身体却是硬朗,反应也快。回头不见有人,就知道对方声东击西,头没转回来,就一脚蹬出。
皮蛋拿的棍子太长,直接砸在了司机上方的门头上,司机这一脚却是直接踹在她肚子上。
“我次你吗!”
我急火攻心,却无法碰触生人,只急得不断大吼:
“安欣!打他!打死他!”
实际安欣和皮蛋妈的反应都不算慢,皮蛋被踹倒的同时,就已经抡棍子过去了。
皮蛋妈是见不得闺女吃亏。
安欣却是看到司机掏出刀子,本能的先下手为强。
我本来恨疯了司机,可是看到这一幕,我胆子都快吓破了。
男人和女人天生力量悬殊,就算三个女人一起,也未必打的过一个男人。
何况,司机的手上还有刀!
刘瞎子说,只要我能找到皮蛋,她至少还会有百日寿命。
可总不能找到了皮蛋,却眼看着她妈被这不是人揍的司机捅死吧!
忽然,安欣身体里闪出一个身影。
这个身影快速闪出,又在霎时间闪进了皮蛋妈的身体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皮蛋妈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结果就是,安欣一个人举着棍子冲到了司机面前!
司机也已经处于疯狂的状态,见有人过来,立时一矮身,躲过棍子的同时,将匕首刺向安欣的胸口……
第三百五十三章 野医馆(11)
“住手!”
我眼睛都快瞪出血了,但除了像狗似的狂吠,就只能看着匕首刺向安欣的心脏。
就在我以为惨剧即将发生的刹那,眼前闪着寒光的凶刃,突然向后撤去。
同时一个尖利的声音叫道:“月莹,快跑!”
定神一看,原来关键时刻,有人从后面勒住了司机的脖子!
那人浑身一丝不挂,像个疯子一样,全无章法的和司机纠缠在一起,尖着嗓子不断发出怪叫。
我看傻了眼。
这个危急关头救了安欣的,乍看有点眼生。看第二眼,那实在没人比我更熟悉他了。
那根本就是我自己!
“三七!”
皮蛋冲了出来,双手举着棍子,想砸司机,但两人这会儿双双倒地,纠缠在一起,一时间难以瞄准目标。
好在她反应快,见司机拿刀的手向后一拐,立刻抽冷子,一棍子砸在司机手肘上。
“咔嚓!”
司机惨叫。
手臂被砸断,脖颈被勒得久了,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你松开他!”
皮蛋喊了一声,再次抡起棍子,砸向司机膝盖。
一条腿打断,再打另一条,腿没断,棍子断了……
安欣、吕信等一干人全都看呆了。
“不打断他手脚,他醒过来还会伤人!”
皮蛋捡起匕首,扔进屋里。
梁开元和梁园慌忙本能的向两边闪躲。
皮蛋把所有能顺手抄起的家伙事全清扫光,才把那个没穿衣服的家伙拉了起来。
皮蛋上下打量他几眼,长出一口气,“你这是才从澡堂子出来?哪家洗浴中心?服务到位吗?”
那货刚才还算勇猛,这时却像是吓傻了。
面带惊恐的呆了一会儿,突然甩开皮蛋,冲上前一把搂住安欣,嚎啕大哭:
“我终于又再见到你了……”
安欣被他勒得踮着脚尖,下巴搭在他肩上,脸往上抬着,一脸的懵逼。
皮蛋半张着嘴,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梗着脖子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
我和梁开元、吕信面面相觑,脸色都很难看。
刚才的情形我们都看的清清楚楚,救了安欣的,根本不是我!
我们最担心发生的状况终于还是发生了,我的身体,被孙太监给霸占了!
“唉……”
梁园叹息一声:“我算是亏欠这女孩儿了。”
我刚才没有留意,这时听他发出的是女声,知道沈芳云已经又和梁园成为了一体。
她说亏欠的女孩儿,是指安欣。
司机亮出刀子的时候,她离开安欣,改附在皮蛋妈身上。
皮蛋妈动作一滞,安欣就首当其冲的迎上了刀口。
沈芳云这么做,倒是不难理解。
她跟我是一伙的,知道我跟皮蛋妈的关系。
而我们和安欣才认识不久,谈不上密切。
二选一,她本能的舍弃安欣,去保护皮蛋妈。
见那俩人还抱在一起,皮蛋眼睛都红了。
我急着对沈芳云说:“你赶紧再附到其中一个身上,先把这件事解释开!”
当着皮蛋的面,和别的女人抱在一起,而且还没穿衣服……我这是来救人的?想要皮蛋的命还差不多!
沈芳云道:“不行,我很累,我想睡觉……”
说着,眼神转变,再开口时,已经变成梁园了:“她很虚弱,暂时不能再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呢?”
没了沈芳云,我们根本就没办法和人沟通。
皮蛋咬了咬嘴唇,问道:“三七,你来找我,就是想告诉我,你有了新女朋友?”
安欣也觉得这样抱着不像话,想要推开‘我’,‘我’却蹭着她的身体软在了地上。
这时,楼下传来闫冯伟的喝骂声:
“狗日的,我兄弟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脚步声响起,两个人相互撕扯着走了上来。
看到皮蛋,闫冯伟一怔之后,带着哭音道:
“妹子,可算是找到你了。三七他……”
庸医气喘吁吁道:“你自己过去看看,他死没死!”
闫冯伟揪着他不放,让皮蛋察看我的状况。
“他活着呢!应该是晕过去了。”
皮蛋也意识到不对劲,“闫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闫冯伟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
皮蛋摸了摸我额头:“他还是烧的厉害。”
“妈的!得赶紧送他去医院!”
闫冯伟拽着庸医来到跟前,“先帮我把他抬车上去!你别想跑,跑到天边我也能找到你!诶?司机怎么了?”
“他是杀人犯!”
皮蛋和安欣同时道。
“杀人犯?”
那庸医一愣,“难道这里的两个人,都是他杀的?怎么会这么巧?”
闫冯伟道:“别管旁的了!先帮我把人抬楼下去!”
我的身体和司机,被抬到了一楼。
闫冯伟问皮蛋怎么会在这儿。
皮蛋咬着嘴唇不吭声。
皮蛋妈叹了口气,说:“小凡是想去三七家看看他爷,看看他长大的地方什么样。哪知道出租车司机不光绕路,而且还坐地起价。把我们拉到这儿,非要我们加两百,还得先把钱给他。
小凡和他吵了几句,他居然把我们赶下来了!手机没信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后来又下起了雨。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就跑进来这里避雨。冯伟,三七他怎么了?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闫冯伟道:“这说来就话长了。反正就是,三七发烧烧迷糊了,雨太大,实在开不了车,就到这儿避雨。结果就碰到这个草菅人命的蒙古大夫。”
他狠狠瞪了庸医一眼。
对方跟他撕缠了小半夜,也是狼狈不堪,恼道:
“什么叫草菅人命?我问你,你朋友死了没?”
“他当时是没气了!”
“我是不是说,五更天一过,他就能活过来?!”
“他现在醒了吗?烧退了吗?!”闫冯伟一把揪住他领口,“还说你不是草菅人命?”
庸医也较起了真,蓦地一指皮蛋:“她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
闫冯伟一愣,缓缓松开他:“你真是大夫?”
皮蛋妈上前道:“大夫,您能看出小凡得了病,您能不能治……”
庸医摆手打断她,决断的说:
“没得治,除非阎王开面儿,不然她活不过清明!”
皮蛋说道:“我只想问,怎么才能让三七退烧?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第三百五十四章 野医馆(12)
见庸医凝眉不语,闫冯伟悻然道:
“明明就是两粒药的事,非得扎针,结果到现在烧都没退。”
庸医怒道:“你以为他真是感冒发烧?我问你,他之前是不是下过水?”
闫冯伟愣道:“是啊。”
“是不是进过死人坟?”
“是……”
“他是不是被阴魂附身过?”
闫冯伟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庸医瞪了他一眼,走到柜台后,拎出个帆布包,掏出一盒烟,丢给他一根,自己也点了一根:
“你能溜溜追了我小半夜,也是够义气了。我就实话跟你说,他根本不是感冒,而是三阴入体!”
“三阴入体?”
“对!水底的阴气、墓中的阴毒。还有,附他身的女鬼,更是阴寒之极。三阴齐聚,判官勾魂,他能活下来,已经不错了。”
闫冯伟说道:“兄弟,之前是我不对,没看出你是真高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就说,怎么才能救我这兄弟吧?”
庸医眉头深锁,沉思片刻后说道:
“我刚才替他把过脉,水阴、地阴都已经祛除了,还有一股阴气似乎很特别……你知不知道,那女鬼是怎么死的?”
闫冯伟说:“不是女鬼。”
庸医挥手道:“不可能!”
闫冯伟急着说:“真的不是女鬼,附他身的是一个太监!”
“太监?”
庸医抽了半截的烟脱手掉在地上。
闫冯伟说:“是太监,还是明朝的。”
庸医呆了一阵后,快步走到门口,抬头看天。
片刻,走回来,掏出手机说道:
“你朋友的病,我治不好了。诊金退给你。”
闫冯伟脸上变色道:“怎么又治不好了?”
“如果是女子阴气入体,用我的法子肯定能把他治好。可附身的并非女子,而是太监。先天阳刚,后天去势,阴中带煞,并且受紫微星庇护……雷火之力也不能祛除。”
庸医神情凝重道:“是我过于自大,事先没有问清楚,用错了方法。再等一个时辰,如果一个时辰后,你朋友的元神还不能归位,我给他抵命。”
“抵命?我要你的命有个屁用!”
闫冯伟一把揪住他,“你赶紧把我兄弟治好!”
“放开他!”
皮蛋走了过来,盯着庸医问道:“为什么要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应该会打雷。那时阴煞会被暂时震慑削弱,他本人的元神,就有可能回到身体里。”
庸医叹了口气,“事实上,我也就只想碰碰运气,到了这个份上,他能活过来的机率微乎其微。”
“别跟我说不中用的!”皮蛋厉声道:“就说他会怎样!”
“他的身体还会存活,元神会消散。”
“怎么才能让他活过来?!”
庸医摇头:“对不起,事到如今,就算是医仙降世,也无回天之力。”
“谁说没得救的?”
门外响起一个声音。
我正看着皮蛋发愣,闻声一个激灵。
扭脸看去,就见一个干瘦的老头,和一个圆头圆脸的大个子走了进来。
是爷和二胖,他们居然真的找来了!
爷走到柜台旁,先是端详了皮蛋一阵,说道:
“我在外边听了有一阵了,你很关心我家小三子,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您是三七的爷爷?”
“不是亲的!”
闫冯伟道:“老爷子,她叫小凡,是三七的女朋友!我叫闫冯伟,跟三七是哥们儿。”
“女朋友?”
爷拧起了眉心,喃喃道:“这倒有点难办了……”
他瞪眼看向庸医,问道:“小三子呢?带我去看看他!”
闫冯伟急忙把他带进偏房。
爷只往床上看了一眼,就对庸医说道:
“我说小三子夜里怎么跑回去了,原来是你给他下了针了。”
庸医叹了口气,“我用针灸令他元神出窍,是想勾来雷火,替他除去身上的阴毒,没想到附身的是个太监……是我用错方法了。”
“用错方法?怎么?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法子?”
庸医怔了怔,摇摇头。
爷嗤笑一声,“我还以为这么些年没见,罗六长本事了呢!”
庸医一呆:“您是……您是封九爷?”
“嗯。”
爷坐在床边,搭住了我的脉门,片刻,把皮蛋叫到跟前,另一只手搭上了她的手腕。
“嗯,妥了。”
他同时松开两手,起身来到外面。
打开我从小见惯了的破药箱,拿出纸笔放在柜台上。
庸医想要探头看他写什么,他竟反手就是一巴掌,“怎么?枯木堂现在没规矩了吗?”
他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将字条对折后,连同二胖带来的一个鱼篓一起交给皮蛋。
“丫头,就你一个人,拿着这个进去。你只要按照药方上的法子去做,小三子就能平安无事了。你不用担心,我们这就都到外边去。记住,一定要按我说的办,不然小三子就真的翘辫子了!”
爷在这么说的时候,并没有看皮蛋,表情却是我都没怎么见过的严肃。
话一说完,就招呼其他人去外面。
我当即也把吕信、梁开元、梁园轰了出去。
皮蛋进了屋,打开字条只看了两眼,脸就红了。
爷写的时候,我就看过了,知道她脸红的原因。
所谓的药方,实在很特别。
竟是要男女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
貌似也只有皮蛋最合适干这‘活’了。
皮蛋倒也没犹豫,把字条撕了个粉碎。
打开鱼篓,里面赫然是昨晚抓到的那条怪模样的鲤鱼。
皮蛋朝着没有门扇的门口看了一眼,再看看那鲤鱼,毅然张嘴咬下一条还在蠕动的鱼须。
然后,将鲤鱼放在我头顶上方。
跟着,含着鱼须,在我身前埋下了头……
雷声在窗外炸响,我触电般浑身剧震。
短暂的恍惚过后,再睁开眼,我居然已经回到了身体里!
见皮蛋还没起身,我重新闭上眼睛,含糊道:“妞儿,技术不错啊……”
“啪!”
狠挨了一巴掌后,我算是彻底‘回魂儿’了……
“跑啊!你再跑啊?”
我紧紧的搂住皮蛋。
皮蛋斜睨着我:“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你的安欣。”
我忙说:“可别误会啊!之前抱安欣的那个,不是我本人。那会儿这身子是受孙太监意识主导。他那样对安欣,是因为安欣长得像和他对食的宫女!”
第三百五十五章 消失的尸骸
皮蛋问我,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找到这里?
我说一言难尽,眼下给她两个选择,一是把衣服递给我,二是干点小别后该干的事。
外面传来一阵咳嗽。
皮蛋赶忙把衣服丢给我。
收起鲤鱼,来到大厅,却见发出动静的是缓醒过来的司机。
司机面露惊慌,但很快就假装吃惊的问:“小兄弟,这是怎么回事?咱碰上劫道的了?”
皮蛋指着他道:“你个混蛋,居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
司机表情痛苦中带着迷茫:“你说什么孩子?我女儿去年才考上大学,现在在学校啊!”
皮蛋还想再说,被我拦住,“别跟他费话,让他自己跟警察说吧。”
司机面色一变:“你……你们该不会是设局抢劫吧?”
我懒得多说,见外面雨势变大,赶紧出门招呼爷他们进来。
二胖一把抱住我,用力拍着我的后背,激动道:
“三子,两年多没见,你又长大了!”
“一直都比你大!”
我跟二胖是一起光屁股下河摸鱼、挝弹弓进山‘打猎’的交情,过这个。
和安欣照面,两人都有些尴尬。
我索性假装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对爷说我没事了,不过送我们来的司机有些问题,必须先处理。
安欣说:“是呢,他杀了人,刚才还想杀我们灭口呢。我已经报警了。”
爷接过鱼篓,往里看了看,说:“我不喜欢跟衙门的人打交道,先走了。”
我拉住老头:“咱家都没了,你上哪儿去?”
爷吹胡子瞪眼道:“你个白眼儿狼!在南方安了家,我还不能过去住几天了?我先去市里,找个老朋友,傍黑你这边差不多也捣鼓完了,我让二胖过来接你。”
老爷子从来都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只撂下这一句话,就拽着那庸医向外走。
庸医回头说道:“这楼里应该有两个死鬼!让警察好好查查!”
我上去拿了皮蛋她们的行李,让皮蛋妈先跟爷去市里安顿。
没多久,警察赶到。
见到警察,司机居然恶人先告状,说我们借租车为名实施抢劫。
一个老警察静静的听他说完,忽然问道:“你是秦胜明吧?”
司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警官,你认识我?”
老警察道:“哦,你肯定不记得我了,可我记得你。那时候我刚调到镇上没多久,出警的时候摔断了胳膊,同事介绍我来这家医馆,是你替我接的骨。
这一晃眼,都快二十年了。呵呵,咱们都老了。诶,我听说你不是到市里的中医院上班去了吗?怎么开起网约车来了?”
秦胜明道:“诶呀,别提了。我是去市医院了,可城里人跟咱乡下人不一样啊。前几年干的还不错,后来出了一起医疗事故,领导硬是把责任归咎到我身上。唉,只能说人心险恶、人心险恶啊。别提了,别提了。”
老警察点点头:“确实,人心难测啊。对了,我记得当时你医馆里有个帮忙熬药的姑娘,好像是叫韩……韩水灵吧?”
秦胜明说:“对,就是水灵。我……呵呵,她不光在我这儿上班,还跟我谈过一阵子恋爱呢。不过后来就……唉,别提了,别提了。”
“你说不提就不提?”
皮蛋大声道:“水灵不光跟你谈过恋爱,还有了你的孩子!是你,为了和城里的女人结婚,去市里工作,你居然给她下药,毒死了她!”
“混蛋!”秦胜明浑身发抖,一只手拉着老警察,面红耳赤道:
“王警官,你可得替我做主啊!你听我说,是这么回事。他们约了我的车,说是家里遭了灾,要连夜去常和的响螺村。半路这个年轻人……”
秦胜明指向我:“就是他,忽然发高烧。当时雨下的太大,我实在没办法了,就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结果才一进屋,他就跟没事人似的了。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借口说回车上拿东西,可还没出门,就让他们把腿打断了!”
“你!你胡说八道!”
安欣到底年纪太小,见他信口开河、颠倒黑白,气得浑身哆嗦,“明明是你找不到路,才来到这儿。当时发现这是家医馆,我们就让大夫给他看病!”
老警察眯着眼睛道:“这里以前确实是中医馆,不过那是十九年前的事了。”
安欣更是焦急:“警官,我说的都是真的!昨晚我们来的时候,这里不是这样!对了,那个医生可以作证!他收了我们三万一,闫哥那里还有转账记录呢!”
“那医生呢?”老警察问。
安欣还想再说,闫冯伟拦了她一把,“行了,别说了。”
秦胜明拉着老警察道:“王警官,你都听见了。这都说的是人话吗?我从小在这儿长大,就算回来的少,村镇变化大,我能不认识自己家?发烧,收三万一?瞎扯淡!”
“确实扯淡!”
老警察忽然转向他,“你怎么知道我姓王?”
不等秦胜明回答,老警察就起身走到我们面前,“你们说秦大夫杀了人,有证据吗?”
皮蛋看看我,神情有些纠结。
安欣指着秦胜明说:“是他自己亲口承认的!之前在二楼的厕所里,他好像是梦游似的,把整个杀人的过程演示了一遍!我们都看见了!”
“杀了人之后呢?”老警察问。
安欣一时语结。
皮蛋小声对我说:“我们只看到他‘梦游’,后边他就醒了。”
我点点头,对老警察说:“您贵姓王?”
老警察亮出证件。
我拿出身份证,和闫冯伟等人各自报出身份职业。
王警官冲我翻翻眼皮,“你好像很熟悉我们的工作流程啊。”
我说我有个朋友,是x市刑警大队的,除了安欣是南京人,我和皮蛋、闫冯伟的身份都可以找他验证。
我没再耽搁,把之前在二楼用相语看到的情形,以官方能够接受的方式说了一遍。
王警官盯着我说:“你说的很详细,感觉就像是你亲眼看到的一样。但是你既然有警察朋友,应该知道我们办案需要证据。”
“韩水灵的尸体被砌在二楼右侧卫生间的浴缸下面。”
王警官眼神一凛,“你确定?”
“确定!”
皮蛋等人只是看到秦胜明梦游似的自己跟自己说话,没看到后续,我却是通过相语,看到了整个藏尸的过程。
王警官打电话叫增援的时候,我看到秦胜明一直悻然的瞪着我,眼中竟没有丝毫的恐惧。
这让我有种不安的感觉……
浴缸被砸开,砖砌的底座也被彻底砸穿。
王警官走到我面前,沉着脸一言不发。
我知道,他是在等我主动给出解释。
因为,浴缸下面并没有尸骨。
第三百五十六章 镜子里的脸
浴缸下并没有尸骨,初步验证,也没有任何曾经埋藏过尸骸的痕迹。
最终,秦胜明被送进了医院,我们则被带到了警局。
傍晚时分,问讯结束。
在秦胜明的指证下,皮蛋和安欣不得不承认跟他发生过冲突,并且导致他手脚骨折。
两人被实施拘留。
我和闫冯伟虽然刻意离开,但被口头警告,最终调查结果出来前,要随传随到。
出了大门,闫冯伟骂道:“这他妈叫什么破事儿!”
我边给二胖发信息边说:“是我草率了。那栋楼是秦胜明的私产,他能藏尸,也能在事后把尸体转移。”
“你认为他会把尸体转移到哪儿?”一个声音在身后问道。
回头一看,问话的是之前的那个王警官。
我问:“你相信我们说的吗?”
“我已经向你所说的那位高队长核实过你们的身份,只能是说,你们没有撒谎的理由。
裴小凡是你女朋友吧,高队跟我说了她有病,你放心,关押期间,我们的人会照顾她的。”
王警官看了看表,“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吧,捎带吃点东西。”
三人步行来到附近一家小饭馆,菜单上全是我熟悉的家乡菜,但我却没胃口。
王警官随意点了几个菜,问我要不要喝点酒。
我说不喝,闫冯伟却说心里呕得慌,要了半斤白的。
王警官靠在椅子里,看了看我和闫冯伟,说道:
“不用担心,按照程序,必须对你们的两个朋友实施关押,但应该不会太久。”
我点点头:“明白。”
“你好像真的不怎么担心?”
“我相信人民警察。”
王警官给我和闫冯伟发了根烟,把烟盒放在桌上,问道:
“能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再跟我说一遍吗?”
我摇摇头:“我们四个人四份笔录,加起来就是完整版本。”
王警官道:“裴小凡说的倒是清楚,但是安欣和你们俩说的,打从一开始就说不通。那栋楼,以前的确是一家私人的中医馆。但是在十九年前,因为秦胜明的户口农转非,他本人去了市里的中医院工作。医馆就关了。
裴小凡和其母亲,被黑出租甩下后,在废楼里避雨夜宿,除了说这娘俩胆子忒大了点,也还算合理。可是你们三个却众口一词,说你,在营业的中医馆里,先付了三万一的高额医资,为的是治疗感冒发烧……”
闫冯伟说:“警官,人命比什么都重要。我弟当时已经烧迷糊了。”
王警官抬抬眼皮:“这么说那个医生医术不错啊,他人呢?”
我说:“你请我们吃饭,不是因为怀疑我们吧?”
“谈不上怀疑,但是觉得奇怪。我查过你们的行程记录,你们是昨晚才到市里,是在上飞机前通过网络平台约的车。秦胜明是自己抢的单。也就是说,你们之前应该不认识他。但是,你们都提到了韩水灵。”
“所以你怀疑的是秦胜明。”
王警官点点头,“秦胜明十九年前和市里的一个女人结婚后,关了中医馆。韩水灵之后就没再出现过。镇上的人说,她是跟一个外地人走了。”
我说:“镇上的人都这么说,但未必都能证明她真是离开了。”
“没错,她在当地没有亲属,只要有人这么说,其他人就都这么认为。”
我想了想,问道:“您和秦胜明多久没见面了?”
“他有十九年四个月零五天没见过我了。”
闫冯伟诧异道:“你记得这么清楚?”
王警官神色一黯,没有回应,只默默的点了根烟。
我说:“十九年没见,秦胜明还记得你姓王。这也是你怀疑他的原因之一吧。”
王警官说道:“是。我只是经人介绍,到医馆接过骨。十九年,还记得一个病患,这不合理。”
“只是怀疑没用。”我掐了烟,端起饭碗:“赶紧吃饭吧,吃完去医馆。”
二胖开车过来,三人上车,又来到废弃的老楼。
二楼卫生间里,我索性把通过相语看到的情形,实地演示了一遍。
王警官拧眉道:“这么说秦胜明可能有梦游症。”
我摇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什么要把尸体转移,和转移到了什么地方。”
闫冯伟四下打量着说:“我觉得不应该藏在这楼里。”
王警官点头:“这里荒废了近二十年,无论尸体藏在哪儿,都有可能被人发现。”
我说去其它房间看看吧。
近二十年前的藏尸案,就算是警方都很难找到线索,何况我们这些外行。
可要是找不到尸体,皮蛋最起码得被拘留十五天。
我太清楚她的性格了,被秦胜明颠倒是非反咬,关三天,她就能把自己活活呕死。
老楼里并没有发生昨晚的诡异情形。
我们打着电筒,逐个房间察看。
进到三楼的一间屋,王警官忽然面朝着墙,像是有些失神的样子。
我走过去一看,他面对的墙上,钉着一面镜子。
因为时间太久,镜面被尘灰遮蔽,变得很模糊。
王警官对着镜子呆了一阵,伸手在上面抹了一把,‘嘶’的倒吸了口气。
那是因为,抹去灰尘后,长方形的镜子斜着有一道裂纹,把他的手指给刮破了。
鲜血顺着裂缝往下滑,突然,我看到镜子里,除了王警官,竟多出一个人的脸!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
苍白,五官却是清秀。
因为这张脸是突然出现的,我本能的拉了王警官一把。
而就在这时,电光晃动间,房间里的情景有了转变。
镜面不再有裂纹,变得光可鉴人。
房间里沉积灰尘也都不见了,而且还多了一些家具摆设。
王警官显然也看到这番变化,快速的四下观望后,错愕的看向我。
我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下一秒钟,门外传来脚步声。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和一个略显瘦弱的女人同时走了进来。
“晓华!”
王警官失声道。
我赶紧把他拉到旁边,再次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我心知,这并不是什么灵异现象,而是在看到镜子里的女人时,我和王警官双双进入了相语的世界。
进来的女人,赫然就是镜子里的女人。
而那个一条胳膊打着绷带的男人,竟像极了王警官,只是比王警官要年轻的多。
我蓦地想起来,王警官说过,他以前到医馆里接过骨。
这个男的,就是当年的王警官?
第三百五十七章 寻尸
两人进来后,先是一阵亲昵,然后男人单手环抱女人的腰,柔声道:
“我想公开咱俩的关系。”
女人急道:“可别!你才调来这里三个月。让你们领导知道你是因为感情调过来的,肯定会对你有看法。这样不好。”
“咱们在一块儿已经一年多了,我真想……”
“不准想坏事!”
“嘿嘿,咱俩谁想歪了啊?我是说,早点把关系公开,把证领了。那就是合法夫妻了。不过你要是想办点什么,我倒是可以配合你。”
“讨厌!”
女人用两根手指摩挲着男人下巴的胡茬,情深款款的说道:“王磊,你能为了我从大城市调来这穷乡僻壤,我真的很意外、很感动。
我爱你,很爱很爱。我也想早点和你在一起。不过现在还是先不要公开我们的关系,不然对你的工作肯定会有影响。对了,我下个月要出差,具体时间还没定。另外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男人问:“什么大事?”
女人眼中透着俏皮:“不告诉你。总之对你我来说,肯定算是大事。”
……
“晓华……”
王警官忽然颤声喊了一句,挣脱我的手,走上前张开了双臂。
看样子他是想要拥抱女人,但在手臂合拢的瞬间,眼前人消失不见,房间也恢复了原来破败的样子。
“晓华!晓华!”
王警官失态的大声呼喊着。
二胖问:“晓华是谁啊?”
我说:“是他女朋友。这个房间,以前就是晓华的。”
王警官蓦地看向我:“刚才……你也看到了?为什么会那样?”
“我只能告诉你,我就是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亲眼看到秦胜明杀人的。他给韩水灵下的只是迷药,韩水灵被砌到浴缸下头的时候,还活着。”
王警官并没有追问原因,只是抓着自己的头发,满脸沉痛:
“晓华说要出差,还说有件大事要办。可是那次她走了以后,就没再回来。我找了她二十年,也没有她的下落。”
我向镜子看了一眼,发现染了血迹的镜面中,女人仍然在。
她在看着王警官,表情同样痛苦。
“晓华应该已经死了。”
“你放屁!”
王警官一把揪住我的领子,“她一定还活着!”
我只能是一声叹息。
王警官激动道:“她或许有了新的爱人,她现在某个城市,已经结婚生子,生活的很幸福……总之她一定还活着!”
我深吸了口气,“有些事是难以接受,但人总要面对现实。眼下我女朋友被你们关押,我没时间跟你多说,也不可能再照顾你的情绪。”
我再次看向镜子:“想知道晓华的下落,你最好配合我。”
王警官下意识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镜面,但很明显,他不能看到我所看到的。
我说晓华死了,原因之一就是在镜子里看到她;还有就是,‘庸医’走之前说过,这栋楼里有两个死鬼。
韩水灵才刚刚显怀,腹中的胎儿没有灵智,不能算是一个。
那么,晓华很有可能就是另一个死在这里的人。
我对王警官说:“告诉我晓华的全名,最好还有她的生辰八字。”
“林晓华,一九七七年四月五号出生。”
我让闫冯伟和二胖先出去,告诉王警官,我会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带他回到过去。
但是,所见到的,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能够看到,但不能改变。而且一旦做出试图和当时的人、物有交集的举动,就会回到现实。
“别松开我的手。”
我最后说了一句,拉住他的手,看向镜中人。
房间里的情形再次转变,仍然是一男一女,男的却不是年轻时的王警官,而是换成了秦胜明。
林晓华说道:“哥,跟你说个事儿啊,我明个儿出差,得去一个礼拜。这几天,王警官要过来换药。你可得下点心思,给他弄好点儿啊。”
秦胜明似乎有点心不在焉,随口问道:“哪个王警官?”
“就是我上次带来的那个,右胳膊骨折的那个。”
“哦,想起来了。”
林晓华边收拾行李,边笑着对秦胜明说:
“跟你就不藏着掖着了,他吧,其实是我男朋友。是我在x市上班的时候认识的,都处了一年半了。我回咱这边,是舍不得咱姥。那个傻蛋,居然也申请调到咱这儿来了。
唉,一个男人能做到这份上,这辈子我跟定他了。对了,我就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哈。要是被他领导知道他是因为私人原因调来的,对他影响不好。”
秦胜明突然说道:“咱姥跟我说了。”
“说什么了?”
“房子的事。”秦胜明眼神有点发直,“她现在住的老屋子分给我,这栋楼给你。”
“嗨,老太太就爱瞎寻思。她那身子骨,且有的活呢。”
秦胜明冷笑:“呵,你这趟出差回来,她是不是就得把这房过户给你啊?”
林晓华收起了笑容,转过身道:“明哥,你既然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了。姥这么分,是有点偏心。可你也知道,大姨以前是怎么对她的。
一直都是我妈照顾她老人家,妈去世,我辞了工作回老家,为的就是照顾咱姥。去年回来的时候,我说跟姥一块儿住,她非得让我住这儿……”
“就已经想好把这楼给你了呗。”
林晓华道:“哥,过去的事不提了。就说这房,是我跟我妈应得的。你放心,等过了户,一楼还给你开医馆,二楼还是你住,反正我一个人……就是加上王磊也住不过来。你要是还觉得亏得慌,我再给你补三万块钱。”
秦胜明摇头:“别说傻话了。我哪能要你的钱?你说的对,我妈是没照顾过咱姥。呵,也不知道她俩上辈子是不是有仇,反正是谁看谁都不顺眼。行了,黑不提白不提了。”
“哎!我手干裂了,把你那雪花膏给我用用。”秦胜明忽然说道。
林晓华转身去拿桌上的雪花膏。
秦胜明忽然一只手伸向腰间,另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发,狠狠的撞向墙上的镜子。
镜子被撞出了裂纹,皮带已经绕在了前额流血的林晓华脖子里。
秦胜明抓着皮带两头,转身贴在林晓华背上,面孔狰狞的像是恶鬼一般:
“你是我表妹,我怎么能要你的钱?我要房!”
林晓华比他矮一大截,又被撞的半昏迷,被他勒着提起,双脚离地,拼命的挣扎却无法逃脱……
“我次你吗!你放开她!放开她……”
王警官到底没有遵守我对他的告诫,甩开我扑了上去……
回到现实,王警官还处于一种半疯狂的状态。
二胖想要进来,被闫冯伟拉住。
王警官再次揪住我,双目赤红的瞪着我,上下牙关打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说过,已经发生的,不能改变。”
王警官又再瞪了我一阵,松开我,踉跄着走到墙边,边把头往墙上撞,边无声痛哭。
半晌,他猛地直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
我盯着墙上的镜子,上面还留着之前王警官的血,林晓华也还在镜子里。
王警官走了回来,哽咽道:“我……我这就回去放你女朋友……”
我摆了摆手,盯着镜子道:“这镜子的裂缝是被林晓华撞出来的,当时林晓华撞伤了额头,缝隙里会不会有她的血?”
“会!”
王警官拿出手机。
我拦住他,“你先冷静点。就算化验出血迹,也不能证明什么。”
我说的是实话,镜子的裂缝是怎么造成的,现在谁也说不清楚。王警官会刮破手,林晓华也可以。
王警官不是高和,我却深知,因为相语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虚妄之证。
我招手把闫冯伟和二胖叫了进来,对两人说,这个房间也曾出过人命案。
我对王警官说:“因为林晓华对秦胜明说过,她和你的关系。所以秦胜明见到你的第一刻,就认出了你。他先是假装不认得你,后来又脱口喊你王警官,这是他的一个失误。这就说明,他心里有鬼。”
王警官还有些恍惚:“我看到的,是不是事实?”
我说:“时隔二十年,能找到尸骸就是事实,不然就是空口虚妄。”
我转向闫冯伟:“闫哥,换了是你,会怎么处理尸体?”
“次,我特么是会藏东西,可我没杀过人。”
二胖倒是说了几种假设,但那完全是电影里的藏尸桥段。
就在所有人都无有头绪的时候,我的意识中,忽然响起一个阴柔的声音:
“说到藏尸,咱家倒是有一个法子。”
“孙太监!”我脱口惊道。
这家伙的意识居然还在!
“什么太监?”王警官问。
我摇摇头,心念电转间,问道:“怎么藏?藏在哪里?”
孙太监回应道:“鞥……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李妃墓里认识的。”
“鞥……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你会不会知道,墓里有咱家?”
“什么意思?”
“月莹被官差抓了,咱家也很着急。你是不知道,官断十条路,首当其冲就是用刑!咱家是真怕她扛不住啊。所以咱家也想早些查明真相!也一直在想,被害死的人,尸骨会怎样处置。”
“说重点!”
“哎呀,咱家已经说过了呀!”
孙太监似真有些发急,“这么说吧,把自家的东西,藏在别人家里。官差来搜本家,必定是搜不到的。又有谁会想到去搜别家呢?”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三娃子
“把东西藏到别人家里?”
我隐约有点眉目,却把握不到重点。
听我‘自言自语’,二胖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一般的东西还好藏,那可是尸体啊!把死尸藏在别人家,不是扯淡嘛!”
我猛一激灵。
闫冯伟说道:“我想到把尸体藏哪儿了!”
“藏在哪里?”
王警官和二胖同时问。
闫冯伟眼珠转动,神情显得有些诡异,低声道:“藏在别人家里。”
我问王警官:“咱这儿现在还有土葬吗?”
“多数是火葬,但是一些偏远地区,和一些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还是有一部分人土葬。”
王警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凛然道:“晓华的姥姥是少数民族,她就是土葬的!”
“该不会要去挖坟吧?”二胖这次倒是反应快。
我看了王警官一眼,摆摆手:“现在都还只是推测,就算要挖坟取证,也是公务部门的事。”
我问:“王警官,林晓华的姥姥是怎么死的?”
“晓华出差……失踪后一个月,老太太因为心脏病死在了老屋里。”
“突发性的?”
王警官凝视着我,神色逐渐变得悚然。
“老房子还在吗?”
“在!”
“走,去看看!”
……
相对医馆废楼,老屋要偏僻的多。
到达村庄,沿着村路往里走,两边许多老旧的房舍都已废置。
来到一个小院前,雨中的院落,竟十分整洁的样子。
王警官黯然的告诉我们,林晓华失踪后,姥姥离世,老屋也归到了秦胜明名下。
但那时已经盛行打工潮,村里的年轻人都去外地打工,但凡有点能力的,都在外面落了户,村里就只剩下一些留守老人。
屋子卖不出去,秦胜明也就任由老屋荒废下来。
但是王警官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这里修葺打扫,那是因为,这里是林晓华长大的地方。
再加上这里地处偏僻,没什么外人,所以老屋保持的反倒比那三层楼要完善。
四人进到院儿里。
二胖忽然吸溜着鼻子,小声说:“我怎么闻到一股子炖肉味儿啊?”
这时雨已经停了,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
不消二胖说,我也已经闻到了肉味。
而且,似乎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味儿。
我蹑手蹑脚在院里绕了一圈,发现味道似乎是从正屋传出来的。
见屋门上锁,我低声问王警官有没有钥匙。
王警官说没有,毕竟屋子的主人是秦胜明,他不能擅自进入,每次来只是修葺外观和打扫院落。院门的锁却是时间久了,锈坏了,不知道被谁给扥开的。
闫冯伟把鼻子贴着门缝闻了闻,回头说气味就是从屋里透出来的。
几人面面相觑,难道屋里有人?
我示意他和二胖别发出动静。
绕着正屋转了半圈,发现侧面的一扇窗户开着一条缝。
窗户有点高,但靠墙立着个三条腿的长凳。
我和其余三人对了个眼色,现在可以确定,不管现在屋里有没有人,至少曾经有人从窗户进去过。
我朝二胖打了个手势。
我俩以前并没有登门入户偷鸡摸狗的前科,但上树掏鸟蛋的事儿没少干。
所以他很是默契的把手电交给我,蹲下身用膝盖支住凳子缺了腿的一边。
“吱呀”一声,窗户打开。
我也顾不上看屋里的情形,直接翻身而入,扒着窗台往下探脚,落到实处,才发现下头是一张木板床。
逐渐适应了黑暗,大致看清屋里简单的陈设。
愕然发现,当门桌子上除了相框,还摆了两个大碗和一个香炉。
香味就是从桌上传来的,但一眼望去,屋里并没有人。
我打亮了电筒,走到桌旁,香炉里还散发着檀香。
两个有着缺口的大碗里,一个装的是辣椒丝拌香菜,也就是老虎菜,另一个里面居然是菜叶猪肉烩粉条子。
这两个菜粗糙的不行,但一望而知,是不久前才做的。
有人才来拜祭过林晓华的姥姥?
我下意识看向相框,不由一呆。
这是林晓华姥姥的屋子,可照片里的人,不是老太太,而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短头发女人。
关键照片不是作为遗像用的正面大头照,而是侧着脸的。
不对啊。
就算是林晓华姥姥年轻时的样子,也不应该用一张侧脸照做遗像啊?
我正疑惑不已,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瞥见,照片里的女人,竟像是眨了下眼睛。
我赶紧把电光移过去,再看时,顿时惊呆了。
照片里的女人,居然把脸转了过去,看手势,像是还用双手捂住了脸!
“喵呜……”
窗外传来一声尖细的猫叫声。
我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才想起这是我和二胖之间惯用的暗号。
这时再看那照片,居然又变了。
变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模样。
我感觉此事怪异之极,稍一犹豫,就想招呼赵警官等人进来。
可是刚一转身,猛然间就见,身后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个人!
我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对方却像是比我受到的惊吓还要强烈,居然张开大嘴,蹦着脚的嗷嗷叫了起来!
这一来,外面的三人再也绷不住了,纷纷爬窗进来。
与此同时,出现在我身后那人,嚎叫着抓住我,把我甩向一边。
他的力气绝不至于把我甩出去,但他身上的气味实在太难闻了。
加之他鬼似的突然冒出来,出于恐惧,我还是顺势跳到了床边。
那人也不追我,只反身挡在桌子前头,满面惊恐的说道:
“这是给俺大娘上供的,你不能吃!你不能吃!”
这是个男人,蓬乱的头发至少一尺来长,满脸胡须脏的都打绺了。
我实在不能准确判断他的年龄,只能说大概是在四十岁到六十岁之间的样子。
“是个疯子?”二胖愕然道。
“他是三娃子!”
王警官上前一步。
那人眯着眼看了他一阵,竟也口齿不清的说道:
“俺认识你,你是给俺大娘修房子的。可……你也不能吃,这菜是给俺大娘上供的。”
王警官神情复杂,摇头道:“三娃子,别怕,我们不吃你的菜。”
三娃子点了点头,“你别吃哈,这是给大娘吃的,你要吃,俺回头再给你要去……”
话音没落,他身体摇晃了两下,‘咕咚’栽倒在了地上。
王警官急忙上前,察看后说道:“他发高烧了,得赶紧送医院。”
我过去一摸三娃子额头,火烫火烫的。
我起身走到门口,上下看看,将一边的门扇从上下卡着的石槽里卸了下来。
这种老门框子跟我家的一样,家里的门扇被我不知道卸过多少回了,轻车熟路。
王警官背起三娃子就要往外走。
想起刚才照片的古怪,我说你还不能走,让二胖送他去医院。
闫冯伟说:“要是这儿用不上我,我跟着一起去。不然医院且不给一要饭的看病呢。”
两人把三娃子弄走以后,我问王警官,这三娃子是干嘛的。
王警官说,他就是村里的一个疯汉,据说跟林晓华家沾亲,林晓华还得喊他叔呢。
看着桌上的两个大碗,王警官长叹一声:“晓华说过,她姥对人极好。村里的人都嫌三娃子傻、嫌他脏,就晓华她姥,给三娃子吃的,冬天给他缝被窝、添衣服。
这三娃子虽然疯疯癫癫的,可也知道感恩。这都二十年了,我都忘了今天是老太太的忌日了。他居然还记得。这两碗菜……不知道是他费了多大劲要来的。”
第三百五十九章 偏心
王警官说:“晓华姥姥去世的第二年,我去坟上拜祭老人家。就见三娃子晕倒在坟前。他是饿晕的,但他给老太太带了供品……虽然都是要来的,但是很丰富。他一口都没动过。”
“一个疯子还知道感恩,对比起来,有些人真是连做畜生的资格都没有。”
我问王警官:“三娃子算是残障人士,相关单位就不能安置他?”
“那次上坟回来,我就着手替他安排了。可是三娃子不肯去别处,就说要守在村里,陪他老婆。”
我诧异道:“他有老婆?”
王警官点点头:“以前是有的。邻村的,也是个智力残障的女人。家里人死后,无依无靠,有那些好心的、脏心眼的一撺掇,俩人就在一块儿搭伙过日子了。听村里人说,三娃子有老婆那会儿,倒是挺正常的。”
“他老婆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听说好像是被外地人拐走了吧。”
王警官叹了口气,“那时候晓华不告而别……晓华失踪,我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哪里会去在意一个女疯子。”
“你应该在意的。”
王警官一怔:“什么?”
“你有没有见过三娃子的老婆?”问话的同时,我直勾勾的看着桌上的照片。
那照片里的人,居然又再变成了我最初见到的女人模样!
这时看来,女人仍然是侧脸,脏兮兮的,眼神透着闪缩,就像是想看着我们,却又不敢看似的。
王警官回忆说:“我刚来的时候,跟着晓华来这儿,见过那女的一次。可那会儿就只是我竭力要求,想看看晓华长大的村子。她外婆不知道我俩的关系。我看到过那女的,印象很模糊……”
我盯着照片缓缓说道:“短头发,圆脸,鼻子有点塌……一边的眼角……左边的眼角长了个痦子。”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我和晓华见到她的时候,她和三娃子就坐在村尾的大柳树底下,三娃子正揪她痦子上长的毛呢……”
王警官两步走到我跟前,“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照片,但显然看到的和我不一样。
这时,我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看看时间,我决定不再耽搁,就只用最直接的方法,把某些怀疑砸实了!
我对着照片说道:“你不用怕,我们不是坏人。三娃子生病,被送去医院了,你……你是他老婆?”
照片里的女人快速的点了点头,显得很是战战兢兢。
王警官问:“你在跟谁说话?”
我没理他,又再对照片说道:“你已经死了对不对?你不能说话,但我可以帮你。你……你把脸转过来,正脸对着我……行吗?”
女人用双手捂住了脸,瑟瑟发抖。
无论我怎么说,她都像是有所畏惧,怎么都不肯让我看正脸。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再也沉不住气,厉声道:
“放下手!把脸转过来!你要是不听话,我就不给三娃子看病了!他就得死!”
照片里的女人明显一震,急着放下手,转过了脸。
我终于看清了她的正脸,却被她此刻极度恐惧的表情震慑。
一个智力低下的人,所展现出的神情最是发自内心。
她究竟在惧怕什么?
还是说,她看到过什么恐怖的景象,让她有这种惊惧到极致的目光?
“到底是怎么回事?”王警官声音有些发颤。
我一把握住他的手,瞳孔骤然收缩,“跟我走!”
……
一阵柴火味呛入鼻腔,眼前的景象快速变得清晰。
一间破屋。
破床、破桌椅、墙角堆着小山似的破烂。
一个短发女人,蹲在屋子中间,正手忙脚乱的往一个破铁锅做的火盆里添树枝。
火盆上方,吊着另一口缺口的铁锅,锅里只是水。未滚沸的水面上,漂着一层柴火的浮灰。
“丫!丫丫!”
一个男人含混的声音传来,跟着漏风的破门打开,三娃子跑了进来。
“丫,丫!烧鸡!烧鸡!”
三娃子直接坐在女人身边的地上,手忙脚乱的打开怀抱的一个塑料袋。
我看不清袋子里是什么,只看出鼓鼓囊囊的。
三娃子把手伸进塑料袋,掏出手时,指间捏着一个油乎乎的鸡翅膀,“丫,烧鸡!吃,你吃!”
“你……你吃。”
“我不吃,你吃!”
三娃子硬是把鸡翅膀塞到了女人手上。
跟着,又从塑料袋里徒手抓出各种食物丢进锅里。
我和王警官在旁看的清楚,被续进锅里的,有掺了菜汤菜叶的大米饭、带着明显咬痕的馒头、有肉、也有菜……再然后就是鸡头、鸡爪子、鸡屁股……
“丫!”
三娃子把空了的塑料袋卷起来,放到一旁掖好,回过身,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叶包。
“啥?”女人嘴里嗦着鸡翅膀,看着荷叶包。
三娃子两眼放光:“是鸡腿儿!俺今天上饭馆子了,他们让俺磕头,俺就磕,他们把半个烧鸡都给俺了!鸡翅膀给你哈,鸡腿我单掰下来,你……你这就给咱大娘送去哈!”
“昂!”
女人把啃得还剩三分之一的鸡翅膀往锅里一扔,接过荷叶包,起身揉了揉鼻子,“大娘还不要咋办?”
三娃子憨笑:“她对咱好,不要咱的。你别当面给她啊,你给她搁门口,你就往回跑。快点回来哈,我看着锅,等你回来,咱一块吃熬菜。”
女人点点头,把荷叶包揣进怀里,急慌慌往外走。
我和王警官对视一眼,双双一言不发的跟了出去。
出了村尾的破屋,跟着女人一路来到林晓华姥姥家。
女人先是把荷叶包放在院门口,可又像是觉得不妥,拿起来,推了推院门,院门开了。
她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走到正屋门外。
刚把荷叶包放下,屋里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女人的智力确实有问题,当时就想也没想,大咧咧的把眼睛凑到了门缝上。
这个时候,我和王警官也都把眼睛凑了上去。
屋里,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太太,正捧着一袋回民的点心递给一个男人,“明儿,吃点,快吃点儿。”
看清男人的模样,我太阳穴猛一蹦。
秦胜明!
秦胜明并没有接点心,而是直盯着老太太道:
“姥,我是外孙,晓华是外孙女,你这样办,不行啊。”
老太太身子一颤:“啥事啊?”
“房子的事儿。”
老太太手一抖,点心掉在了地上,“明儿,你说啥呢?你干啥了?你把晓华咋了?!”
秦胜明蹲下身,捡起一块散落的点心,吹了吹,咬了一小口,嘴里嚼的嘎吱嘎吱,眼睛却是上翻,死死的盯着老太太:
“姥,你不该这么偏心。你要不这么偏心,晓华也不用死了。”
第三百六十章 穷凶极恶
老太太浑身发颤,嘴角牵扯了两下,说道:
“明儿,可别瞎说哈,晓华可是你妹妹……”
“我没瞎说。”
秦胜明猛地站了起来,冲着老太太咆哮:“不是说我妈对你不好吗?你不是要把房给她吗?给啊!给啊!”
“你……你个畜生!”
老太太踉跄着想往门口跑,被秦胜明一把扯住,甩在了床上。
傻女人“呀”的一声喊,推开门跑了进去,张开双臂护在老太太面前:
“别打俺大娘,别打……别打俺大娘!”
秦胜明脸上变色,“你都听见了?”
老太太急着推傻女人:“憨丫,你跑,快点跑!”
“别打俺大娘……呃!”
傻女人刚又喊了一句,就被秦胜明双手掐住了脖子。
“胜明,你饶了她吧,她傻,她啥也不懂啊!”
老太太想要上前拉开秦胜明,被秦胜明再次甩到床上。
老太太挣扎着想要起来,忽然面露痛苦,双手捂着心口,浑身抽搐不已。
秦胜明看了她一眼,忽然松开了傻女人,“憨丫,你大娘犯心口疼了,她想喝水。”
“咳咳……咳咳咳……水,我去给俺大娘拿水……”
傻女人捂着脖子慌慌张张跑到院里,拿起井台上的水桶,刚要往井里丢。
身后恶魔般的男人,猛然抱起她两条腿将她头朝下掀进了井里!
然后,搬过一块石板,压在了井口。
屋里最初还传来老太太虚弱的呼喊和呻吟,渐渐的,不再发出动静。
而井里也不再有声响传出。
这期间,秦胜明一直坐在石板上抽烟。
“姥啊,要怪就怪你太偏心。我是你外孙,晓华是外孙女。你咋就糊涂啊,她一个女的,嫁出去,那新楼就是外人的了!我要你这破房子能有啥用?你走吧,你们都走吧!都走了,这屋子还有新楼……呵。”
秦胜明把烟头丢出墙外,掀开石板,先是用水桶给水缸里打满了水,然后又再将井口盖上,还将两盆盆栽挪到了石板上。
这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秦胜明胡乱揉了揉头发,走到房门口,捡起了那个荷叶包,打开看了看,随手丢到院墙外。
跟着,他从兜里掏出两个药瓶,忽然“啊”一声大叫,哭喊起来:
“姥啊!你咋走了呢?!姥啊……俺姥没了……”
哭声惊动了四邻。
最先赶来的,却是住的最远的三娃子。
他应该是来找自己的女人的。
后续来的邻居,就只看到两个男人跪在床前失声痛哭。
不同的是,秦胜明是干嚎,三娃子哭的几近虚脱……
救护车赶来,随车的医生判定老太太死亡的原因是突发心脏病,开了死亡证明。
作为老太太的外孙,秦胜明联络不上‘出差’的林晓华,只好亲自用水缸里的水,替老太太揩抹身子,换了寿衣。
在‘问事的’打理下,秦胜明连同几个乡邻,将老太太殓入了她生前为自己准备的寿材。
停灵的第三天,守了三天两夜的三娃子,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被人抬回了家。
也就是在当天夜里,秦胜明又做了一件令人发指的事……
我主动放开了王警官的手,两人回到了现实。
我问王警官:“现在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王警官沉着脸打了个电话。
半个钟头后,警方人员赶来。
同时,秦胜明也被救护车拉到了村里。
见秦胜明被担架抬进来,王警官眼睛通红的瞪着他:“你还是人吗?”
秦胜明满脸愕然:“王警官,这是咋了?”
王警官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直接将他从担架上拽了下来,不顾其余人的阻拦,将他拖进屋,拖到了床边。
王警官指着木板床的床帮,厉色吼道:“你自己看!这上面写了什么!”
床帮上是四个歪歪斜斜的字——明杀小华。
我和王警官都亲眼看到,那是林晓华的姥姥,临死前拼尽全力,用指甲划出来的。
时隔二十年,床没有换,字迹还在。
秦胜明愣了一阵,忽地抢天呼地:“哎呀,我的姥姥啊,你咋就这么糊涂呢!咋就认定我对晓华不好啊?她可是我妹妹,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啊!”
王警官猛地将他甩在地上:“憨丫的尸骨,还在你姥的棺材里吧!”
秦胜明浑身一震。
王警官抹了把眼睛,问身边的人:“人都过去了吗?”
“已经赶过去了。”
王警官点点头:“走,我们也过去。”
……
车停在山脚下,秦胜明整个人已经是一种呆滞的状态。
专门的人员对坟墓进行挖掘的时候,我走到担架边,弯下腰低声对秦胜明说:
“你好像说过,你女儿考的是警校。她恐怕不能去上学了。”
我指指坟前:“你看那儿,你姥、林晓华、憨丫,还有韩水灵和她的孩子,正看着你呢。她们正商量着,该不该去找你老婆和闺女。”
秦胜明哆嗦了一下,看向我道:“怎么了?我干什么了啊?等等,你是说,我表妹跟韩水灵都死了?她们是怎么死的?”
我直起了身子,长吐了口气:“我错了,你这种人,心里就只有自己,又怎么会有在乎的人。”
“是啊,他就只在乎他自己。”
一个声音在旁响起。
转眼间,只见一个半透明的女人身影,也在盯着秦胜明。
看样貌,依稀就是医馆三楼镜子里的林晓华!
闪电划破夜幕,骤降暴雨。
“王所长,雨太大,没办法挖了!”
“给我!”
王警官夺过铁锨。
林晓华看着他的背影,幽幽道:“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我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拉住王警官。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问:“怎么了?”
“先回车上,林晓华……有话对你说。”
单独上了一辆车,我对跟来的林晓华说:“为了他好,别有身体接触。还有……”
我想让她别说太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体验过离别的痛苦,我又怎么能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晓华向我点点头:“谢谢你。我知道你需要阴命,我们四代人的阴命,都给你。还有,棺材上有一样东西,你可能会有用。”
“四代人?”
我脑瓜筋儿一跳。看看骤然下起的大雨,不由的想起了《地负天宝云物奇志》里的记载。
我把颈间的白鱼玉佩摘了下来,交给王警官。
他接过玉佩的瞬间,立时因为水鬼阴力看到了林晓华。
我下了车,冒雨走到坟前,捡起一把铁锹挖了起来。
因为王警官的缘故,并没有人过来阻拦我。
棺材露出,竟没腐朽迹象。
我丢掉铁锹,辨别了一下方位,跳下墓坑,徒手挖掘。
棺材一头的土被挖开,只见棺材板子里,居然长出一颗婴儿头颅般白生生的东西。
“哎!你干什么呢?”
终于还是有警察跑了过来。
我赶忙将那东西摘下来藏进怀里。
“别碰棺材,赶紧上来,不要破坏了证据。”
我被来人拉出墓坑,回到车上,林晓华已经不见了。只剩王警官握着玉佩,面带泪痕的发着呆。
我从背包里拿出最初装了《云物奇志》的皮囊,把采摘的东西放了进去,这才长出了口气。
如果这东西,真像书中记载那般有奇效,皮蛋的命总算是能暂时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