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虚妄之证TXT下载虚妄之证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虚妄之证全文阅读

作者:况疯子     虚妄之证txt下载     虚妄之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夫妻相

    临近过年,城乡区域大半行业都歇业了。就连粉灯街到了夜里,也失去了平时的‘辉煌’。

    唯独交通方面,任何时候都是不缺买卖的。

    梁园知道我真要还房贷,大方的给了我一把车钥匙,自嘲说:我现在不是老板了,上下班坐公交才符合身份。

    其实我知道他现在是真穷,开车加不起油,关键市里停车费还贵。

    手机“滴滴”响起,我满怀新奇,急着抢单。

    “刘女士,三分前街到妇幼保健医院。”

    我一下来了劲头,这头一单可就是个‘大活’。

    风急火燎的赶到前街,车门打开,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妇女刚一上车,便“呀”的一声。

    “刘女士,请问您是要去……”

    我回过头,看清对方的脸,忍不住乐了。

    居然是高和的老婆。

    “哎哟,你怎么开起网约车了?”

    “嘿嘿,车是跟朋友借的,这不是想趁着过年多赚俩钱儿嘛。嫂子,你这是去医院做检查?高哥呢?不陪着你啊?”

    高和的爱人叫刘瑜,也是个性格开朗外向的女人。

    “嗨,又不是头一胎,我用他!再说了,眼看就过年了,他整天忙的团团转,哪有空啊。”

    我边开车边笑道:“得了,今天就只做你一个人的‘买卖’了。”

    刘瑜道:“小凡最近身体怎么样啊?你们俩……对了,小凡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吧?”

    “过完年就领证去。”

    整整一上午,我都陪着刘瑜做检查。

    等结果出来,我有点懵了。

    “黄体功能不足……什么意思?”

    “意思是得打黄体酮。”

    医生直接开了单子,接着是付费、拿药。

    跟着刘瑜到了病房门口,我脑门子已经见汗了。

    一进病房我就乐了。

    三人病房的一张床上,斜靠一女的,居然是孟珍。闫冯伟正坐在床边削苹果呢。

    我给双方做了介绍,闫冯伟笑道:“这可好了,这两天可是有人作伴了。嫂子有经验,我们家这位正好跟您取取经!”

    刘瑜扎上针,闫冯伟便拉我去食堂打饭。

    等回到病房,原本空着的一张床上,又多了一个女人。看她隆起的肚子,俨然是快要生产了。

    女人的样貌算是很不错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她,我就有种厌恶的感觉。

    我和闫冯伟把饭盒打开,孟珍朝着那女人问:“妹子,家里人没陪着啊?”

    对方“哦”了一声:“没……有,我老公马上就来了。”

    说话间,病房门打开,一个瘦高的男人提着饭盒走了进来。

    一见到这人,我顿时知道,为什么会对女人莫名讨厌了。

    我和来人只见过一面,但估摸着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的模样。

    这人就是我最初在川菜馆打工的时候,两个给女人下药的男人之一!

    闫冯伟一拍光头:“嘿哟!还真是巧三碰上巧四了!都是熟人!朱老板,这是您太太啊?”

    对方愣了愣:“你……”

    “我是东台门的老闫!”

    男人只“哦”了一声,就拎着饭盒走到女人旁边,连看都没再看闫冯伟一眼。

    去外面抽烟的时候,闫冯伟告诉我,那男的叫朱万麟,很有些家底,爱附庸风雅,却不识货,没少在他店里消费。

    闫冯伟纳闷道:“这姓朱的今儿是怎么了,平常跟我关系不错,也挺能白话的啊,今天怎么变成闷葫芦了?”

    本来我是想说,就是朱万麟害我上不成学的,可他既然是闫冯伟的‘财主’,话到嘴边就又咽了回去。

    回想起来,当初朱万麟和他的‘小伙伴’,还有那看似清纯实则绿茶的娘们儿,干的真不是人事。

    可我现在毕业证拿到了,不光有了稳定的工作,还有了房。

    更主要的是,不是因为当初那件事,我也不能认识皮蛋。

    单就这一点,貌似我还应该感谢他才对。

    闫冯伟说:“我也是才想起来,我跟那女的以前也见过两面,那就是朱万麟的老婆,就是怀孕期间没化妆,一时没认出来。”

    “真是他老婆?”

    “可不嘛,不是自己老婆,他能过来伺候着?”

    “这俩人可没有夫妻相。”

    闫冯伟摸着光头道:“兄弟,说实话你别不爱听,你给人看相……嘿嘿,好像还差点意思。人家是正经的夫妻,好像都结婚十好几年了吧。这回好像都是二胎。”

    我下意识微微摇头,没再说什么。

    高和是真忙的抽不出空,虽然刘瑜说不用人陪,我还是留在了医院。

    同一间病房,就算不刻意关注,也还是留意到,朱万麟夫妻俩好像都不怎么对劲。

    一个下午,俩人之间说话绝不超过三句。

    其余时间,就是各自发呆。

    我说两人没夫妻相是实话。

    不光是我这样认为,脑海中吕信和梁开元的意识,也是这么认定的。

    事实是,任谁一进病房,看这两人的状态,都会以为彼此是陌生人。

    傍晚的时候,高和终于赶了过来。

    客气话没多说,打了声招呼,我便离开了医院。

    上了车,我随手打开网约车软件。

    “滴滴!”

    “朱先生,妇幼保健医院到双山路!”

    我大乐。

    还说这头一天白干了呢,没想到来这么一单。

    这一单下来,不光油费有了,还能赚个盒饭钱。

    我打着火,打开空调,按照上面留下的手机号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

    “喂,朱先生对吧?是您叫的车吧?我现在医院的停车场……”

    话还没说完,对方就闷声道:“我没叫车。”跟着就把电话挂了。

    我确认了号码没错,又再打过去。这次对方直接拒接。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稍一迟疑,给闫冯伟发了条微信:朱万麟还在吗?

    闫冯伟很快回复:在,咋了?

    ——他刚才是不是打电话了?

    ——是啊,就说了一句‘我没叫车’,然后就挂了,再响也没接。怎么了?

    ——没什么。

    信息发送出去,我差点没摔手机。

    敢情我认出朱万麟,他也认出我了。

    这特么是存心整我呢!

    我也没再逗留,毕竟皮蛋还在家等着呢。

    今年貌似是北方的雪都跑到南方旅游来了,天一擦黑,就又飘起了小雪。

    我开着车,听着收音机里悠扬的旋律,心中的郁闷很快挥之一空。

    回到三分中街,我正想停车,音乐突然中断,收音机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帮帮忙吧,我是要去双山路找人的!”

第二百七十二章 灰山开门(上)

    我一愣,貌似这不是本地台啊?

    我按了一下转台按钮。

    一阵‘刺刺啦啦’过后,喇叭里又再传来同样的声音:

    “帮帮忙吧,我是要去双山路找人的。”

    连着换了几个台,都一直在重复这同样的话,声线相同,并且一字不差。

    我犹豫了一下,索性关了收音机。

    手机屏幕突然自己亮了,同时扬声器里再次传来那个声音:

    “帮帮忙吧,我是要去双山路找人的。”

    我是真有点发毛了。

    不由的想起了离开医院前接下的单子。

    双山路28号,那不就是诊所?

    我下意识扭过脸看向后座。

    早上出车前才打扫过,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我转头看向手机。

    屏幕还亮着,没有再发出声音,但屏幕上的图标全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蓝……晃动的深蓝。

    我从支架上拿下手机,屏幕在瞬间恢复了正常。

    “还真见鬼了!”

    再次打开收音机,我肯定这一切绝不是幻觉。

    因为,无论怎么调台,都只是重复着同一句话。

    思量了一下,我放下了手刹……

    车停在双山路诊所门口,一路无声的收音机里骤然响起了广告声。

    我本来就绷着一股劲,被这声音吓一跳,本能的将音量调到最小。

    然而,这时手机屏幕又再自动亮起,那个声音道:

    “麻烦你,明天早上还来这里接我吧。”

    屏幕自动关闭。

    我突然间有种难以形容的古怪感觉。

    车门并没有打开过,然而这一刻,车上却像是少了什么。

    我下意识回头,后座仍然没有异样。

    然而,当我转过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到,副驾驶座上竟然多了几张烧给死人的冥纸!

    小沈三的铺子里,我把刚才的遭遇说了一遍。

    小沈三接过几张纸钱看了看,抬眼问我:“从医院到这里,车费应该是多少钱?”

    “八十。”

    “这里是一百六。”

    “什么?”

    小沈三把纸钱放到桌上,推到我面前,“冥钱也是有面额的,这是正经中用的冥钱,正好一百六。”

    “怎么个意思?”我只觉匪夷所思。

    小沈三轻描淡写道:“人坐车要付钱,鬼搭车也是要给钱的呀。自己把这些‘钱’烧了,当是存进自己户头了。”

    我皱眉:“什么叫存进户头?”

    小沈三道:“你就当是银行户口,现在用不着,将来你‘嘎嘣了’,就用得上了。”

    我用力捏着眉心:“如果是鬼搭车,我应该能看见才对,可是……”

    “你想多了。你不是没见过韩宁和吕道人死后的模样。鬼魅邪祟也分种类,即便是天生阴阳眼,也有很多是看不到的。”

    小沈三捧着茶杯吸溜了一口,用他已经改不过来的怪异口音说道:

    “你用不着怕,无冤无仇,鬼魅是不会害人的。鬼搭车虽然不常见,但你想想就知道了呀。鬼是又叫‘阿飘’,可也不能眨眨眼就飘出几十里地的呀。鬼要出远门,也是要坐车的呀。”

    “鬼搭车……”

    “稀罕,但碰巧我还真遇到过。”

    小沈三起身从货架角落拿过半瓶酒,自管倒了小半杯,抿了一口,呲牙咧嘴道:“都是些陈年往事了,反正都有空,那就说说吧……”

    沈三是百年前的人,本来是一户姓汤人家的仆役,后来勾搭了本家的姨太太,差点被活活打死。

    好在本家的汤爷是个敞亮大度的汉子,见两人的确真心有爱,不但饶了沈三,还给他本钱,让他在小镇上开了家丧葬铺。

    沈三所说的鬼搭车,是在他勾搭姨太太以前,还在汤家时发生的一件事。

    汤家是货商,沈三跟着本家汤爷办货是常事。

    东北走山办货,虽然不是件容易事,但走惯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可那年腊月,沈三跟着汤爷最后一次出山的路上,却接二连三的遇到了好几件怪事!

    最先是一向谨慎的汤爷,上大号的时候,竟然失足落入了‘大肚子’。

    这‘大肚子’,就是东北一带猎户们布设的陷阱。

    不是一家两家人能够设下的,通常是一个村镇的猎户,合伙挖一个大坑,上面窄下面大,堆着能放进去十几口大棺材。

    除非是猴儿,熊黑子之类的大型猛兽掉下去,就别想能爬出来。

    这大肚子陷坑最损的一点,就是借助于雪山中特有的气候环境。

    山坳里常年积雪,人畜陷落,上面就只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窟窿。

    关键人掉到下头,你还不能大声喊,声音一大,引起共振,虚搭的顶棚能直接掉下来,连冰带雪,当场就把人拍晕了。

    那种气温下,人如果晕过去超过几分钟,再救回来的希望就不足两成了。

    得亏是沈三跟着,凭借多年走山的经验,找到了汤爷。

    即便是保住了命,汤爷腿还是摔断了。

    沈三斜坐在马车帮子上,“东家,我咋觉得那‘大肚子’不对头呢?”

    汤爷抹了把脑门子疼出的冷汗,气喘道:“你也觉出来了?那坳里之前绝对没那么个陷坑。我在下头看了,那像是新近才挖的。”

    沈三摆手道:“不能够!这一入冬,谁还能挖冻土?还有那上头的雪和冰都厚着呢,绝不能是新近挖的!”

    “可那就是新坑!”

    汤爷撑着坐了起来,吸溜着鼻子道:“我怎么老是闻着一股老鼠屎的味儿啊?”

    沈三提鼻子闻了闻:“没有啊!我说,你鼻子没冻木啊?咋还能闻见……”

    话还没说完,前头赶车的人就“哎呀”一声怪叫:“灰山开门儿了!”

    下一秒钟,沈三和汤爷都还没反应过来,连带赶车的一帮子人,全都跑得不见影了。

    这时,沈三和汤爷也都看到了正前方不远处,一幕邪异之极的景象。

    那本是一条走山人蹚出来的山路,虽然崎岖,但也还算是一条路。

    眼巴前,就在不到二十米的地方,路中间,竟然被一座灰黑色的‘小山’给堵死了!

    关键一点——这座‘山’不是固定的,而是眼瞅着以一定的速度,一点一点往这边挪!

    “三儿!”

    汤爷一把拽住沈三,打着哆嗦道:“走!别管我,走!”

第二百七十三章 灰山开门(下)

    “说啥呢?!”

    沈三跳下车,踉跄的跑过去,捡起赶车的丢下的马鞭,牵住缰绳狂抽:“回头!回头……”

    然而那健硕的高头大马不但驻足不动,反而四膝一弯,卧在了雪地里,把马嘴埋在雪地里,浑身直打颤。任凭怎么抽打,就是不起来!

    眼看灰山越来越近,汤爷惨然道:“三儿,走吧!回去报丧去!回头来,把我的骨头捡回去!”

    ……

    我打断沈三,道:“灰山是什么?”

    小沈三使劲闭了闭眼:“老鼠,老鼠堆叠成的山。”

    我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能够堆叠成山,那得多少老鼠?

    小沈三道:“我们那儿一直流传一段顺口溜——胡家的娘们儿不能沾,黄家的皮子不保暖;白家进了柴禾垛,灶台挪到门外边;柳常丁稀不敢惹,灰山开门捡骨还。”

    他解释道:“胡黄白柳灰五大家不用我说了,狐狸精是不能沾的;扒了黄皮子的皮,那就是丧德性了。

    白家,就刺猬。早先有一家,一熊孩子眼瞅着一白刺猬钻进柴禾垛……他想用烟把刺猬熏出来,结果一把火,把自己家烧得一干二净。

    嘿嘿,那个熊孩子,就是我。要不是把自己家业给烧了,我哪用得着给人当仆役?

    在东北,没人吃蛇肉。常仙嘛,也就是柳家。虽然‘人丁单薄’,但靠山吃山,惹了柳家,保不齐过山的时候猛不丁就被咬一口……”

    见他闭口,我深吸一口气道:“东北野仙的传说多不胜数,我听过一些……那灰山开门是……”

    小沈三道:“胡黄白柳灰的灰,指的就是老鼠。知道在东北什么人常供灰家吗?”

    我摇头。

    小沈三道:“三江两岸出金窝子,供灰家的,多是淘金的‘金耗子’。那时候淘金的人,住的多是地窨子,大多也供灰家。

    咱就只说灰山开门吧。其实按现代人的想法不难理解,老鼠最会打洞,但老鼠也得吃饭啊!

    在我们那边一直有个传说,刨地淘金的人供灰家,必须得定期上大供。

    实际灰家也算讲理,如果断了供奉,它们也不会害金窝子的人,毕竟那是吃喝供奉的嘛。

    可是三九严冬,它们还是要吃喝的。不愿意动金窝子的人,就动旁人。

    所以呐,所谓的灰山开门,你就可以当是——老鼠们饿疯了,出来劫道!劫财,也……吃人!”

    想象画面,我后背瞬间起了鸡皮疙瘩,“你继续说。”

    ……

    沈三自小在山里长大,虽没见过,但耳朵里听的‘灰山开门’都听烂了。

    眼看‘灰山’拦路,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特么是把走山的人,当成供品,要拿来打牙祭了!

    汤爷也是知道这点的,但就别说腿脚不灵,就是腿脚好,能够跑路……可一旦‘炸了山’,在埋没膝盖的雪地里,人怎么可能比老鼠跑得快?

    “三儿!走啊!”汤爷翻身下车,用临时充作拐杖的树枝狠抽在沈三背上,“走!走啊!”

    “东家,不能啊!我要是走了,我就不是人东西了!”

    沈三丢掉马鞭,硬是把汤爷扛到背上,边一步步朝着和灰山相反的方向走,边颤抖着大喊道:

    “娘嘞个比啊!我爹以前也是掏金窝子的!饶俺一回行不行啊?!”

    “要不你们就吃俺!俺当供品!饶了俺东家!俺是吃他家的米面长大的!他是俺的衣食父母啊!”

    沈三一路走,一路喊,当时那真是都快要哭了。

    就怕那灰山一‘炸’,成千上万只老鼠蜂拥而来,那他和汤爷最后就只能是被啃成一堆森森白骨了。

    沈三走的并不快,灰山也还是不紧不慢的跟随移动。

    待等沈三嗓子都快喊哑了,到了一处山梁上,沈三回头看看还在靠近的灰山,毅然说道:

    “汤爷,东家,没有你,俺沈三就算活到现在,也还是叫花子。俺只说一句……这辈子,俺就只能报答你这么多了。”

    “三儿!”

    汤爷才喊了一声,沈三肩膀一抖,就将他从背上撇了下去。

    “沈三……”汤爷顺着山坡往下滚。

    沈三猛地转身,迎面朝着灰山走去。

    “娘的!来啊!冲俺来!灰家讲理吗?讲理的话就冲俺来!别动俺的衣食父母!”

    “我日你娘的……沈三儿!!”山下传来汤爷的哭骂声,“娘比的,走啊!走!”

    沈三仍是蹚着雪,一脚低一脚矮的朝前走,口中喃喃道:

    “对不起了东家,三儿不能再伺候您了……”

    眼见灰山来到跟前,沈三陡地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沈三本来是想以身作祭,可是临近灰山,一时间却觉不对。

    那层叠如山般的老鼠,怎么就没臭味呢?

    而且,那灰山正中,竟然真的有一道鼠身让出的门户!

    就犹如真正的山里,耸立着一方山洞!

    沈三存了死心,倒没多想,只在临近‘灰洞’近十尺所在停下脚步:

    “今天,三爷也当回爷!俺陷了!俺认了!你们谁要再伤俺东家,俺到了下头,也不放过你们!”

    说罢,咬了咬牙,径直走过去,走进了群鼠堆垒的灰山门户里……

    见小沈三看着我,我点了点头:“够交情了。”

    小沈三摇头:“当时汤爷还没迎娶我老伴呢,真就感念他对我们一家的大恩大德。”

    我问:“灰山开门……进到灰山里呢?”

    “我还在啊!”

    小沈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没被老鼠啃了,是因为灰家托我办一件事。这个事儿,嘿嘿,就是鬼搭车!”

    我直说道:“我没听懂。”

    小沈三凝视我道:“灰山开门,门后有鬼!不食供奉,只保那鬼!总之就是——山中有鬼。它们的目的,是要人把那只鬼,带出山外!”

    我摇头:“我现在可以理解,汤爷为什么会成全你和……和他的姨太太了。可你说灰山里有人……有鬼……我实在是很难归集逻辑。”

    小沈三笑笑:“需要什么逻辑?我还活着,还娶妻生子。那结果不就是——我让鬼搭了车,满足了灰家的集体请求呗?”

第二百七十四章 虚影(1)

    小沈三说,那时他只想舍命护主,不曾想进入灰山里以后,并没有遭到老鼠们的啃噬,反倒看见‘山腹’中,竟还有一个人。

    这人一直背对着他,看不清模样,身形矮小的像是小孩儿,头挽发髻,身着灰色袍子。

    沈三一进来,这人就对他说:“你无需恐慌,如此忠心护主,我家儿郎,绝不会伤害你的。”

    接着又道:“实不相瞒,这次灰山开门,非是闹饥荒,而是有事相求。”

    沈三何等的聪明,又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只听这两句,就大致想到是怎么个情况了。

    面前这矮小的灰衣人,十之**是传说中的灰仙!

    沈三急忙跪倒在地:“仙家尽管吩咐。”

    灰衣人道:“现有一女子,死在了山里,她对我儿郎有恩,我不想让她做山中游魂,故此请你帮忙,将她捎带出山,送回家去。”

    沈三哪敢不答应,“仙家吩咐,小人自当办到,只是不知这一路上需要注意哪些事项?”

    灰衣人道:“没那些个说法。你只消记住,我灰家不会白受人恩惠,你办妥此事,我便保你三十六载安泰,但你一定要把那女子送到我指定的所在。还有一事,三十六年后,你万万不可独自一人山中行路,否则必然性命不保。”

    话音一落,灰衣人便消失不见,堆垒成山的鼠群也四散遁入了山林。

    沈三把汤爷背上马车,两人还没说几句话,就发现车上多了一套红色的纸衣服!

    沈三把灰仙的交托之事一五一十对汤爷说了,汤爷也是不明觉厉。

    之前掉落的陷坑,是新挖却又无人为痕迹,又有一股浓重的老鼠屎味……那莫非是灰仙刻意命群鼠挖掘,目的是要截住一行人,交托此事吗?

    ……

    我说:“灰家行事,多少还是不怎么光明正大的。”

    小沈三叹了一声:“但有恩必报,却是很多人都无法做到的。只可惜,我最终还是忘记了灰仙的叮嘱。”

    我反应过来:“你是指三十六年之期?”

    “是啊,现在想来,那时正是期限刚满。我连着几天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事,最终独自一人,连夜赶路,去二十里外的义庄去探望我两个儿子。结果掉进了骡子卵(当地山中一种特有的自然陷坑),死在了山里。”

    我岔开话题:“后来你们把那女鬼给送到家了?”

    小沈三吐了吐舌头:“那是一定的呀,不过那时只是因为受仙家所托,不敢不做。等后来我开了丧葬铺,回想起这件事,才知道如果当初没有按灰仙说的,把那女鬼送到家,我和汤爷可能都得死。”

    我忍不住微微皱眉:“怎么仙家还真会报复你们?”

    小沈三干笑:“是报复,但不是仙家,而是搭车的鬼!人搭车要付酬劳,鬼也一样。之后的三十六年,我每次进山,都平安大吉,那就是灰仙替那女鬼付的酬劳。

    收了酬劳,不能退还,一定要忠人之事。如果没有把女鬼送到地方,那就是欺神骗鬼,到时女鬼怨变起来,还不把我给弄死?三七啊,我想说什么,你明白了吧?”

    “明白。”我点头,“你绕了这么大一圈,就是想说,我收了两趟的车费,明天就一定要按那家伙说的,还来这里接它。”

    “对咯,欠人钱可以耍赖不还,欠鬼债却是逃的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小沈三把剩余的酒喝干,呲了呲牙:“你也不用多想,那家伙无非是想搭你的车,你收了它两趟的钱,明天再拉他一次就行了。不过你可得记住,明天把它拉到地方,可无论如何别再收他的钱了。”

    回到家,我没把这事跟皮蛋说。

    转过天一早,就又开车到了诊所。

    仍和昨晚一样,停在路边没多久,收音机里就又传出那个声音,却是说:“我没找到要找的人。”

    我看了看诊所关闭的大门,忍着没多问。

    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才又说道:“帮帮忙,送我去妇幼医院吧。”

    车快要到达医院前,我就‘自言自语’道:“过年了,不做了。”

    到了医院,我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听收音机变得正常,刚想开车,转眼间,看到副驾驶上竟又多了几张冥纸!

    “我靠!还真他妈赖上老子了!”我是真来气了,“行,你耍赖,老子就陪你玩玩儿!”

    我直接把车开到停车场。来到病房,还是昨天的三个女人,高和、闫冯伟和朱万麟也都在。

    高和朝朱万麟努了努嘴,小声对我说:“我昨天来的时候没注意,你还记得这家伙吗?”

    “刚见面就认出来了。”

    高和说:“这小子很有点不对劲啊。我刚才故意又跟闫冯伟说起下药那件事,说的很清楚。可他完全没反应,像是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

    “怎么可能不记得。这是当着他老婆的面,不敢承认。”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犯嘀咕。

    昨天接的那一单,就是从医院到双山路的,那搭车的鬼,也是去双山路,这不应该是巧合。

    难道说约车的是朱万麟,搭车的是鬼?

    临近过年,遇到这狗皮倒灶的事,我心里不可能顺气,当即走到朱万麟面前,问:“还认识我吗?”

    朱万麟和昨天一样,正和自己老婆对着发愣,闻言抬起头:“你……昨天不是来过吗?”

    “呵呵,你还真是贱人多忘事。”我冷笑,“刚才高队不是说下药的事了嘛,你可别说,那事你也忘了。我就是那个被你们逼着,喝下那杯饮料的人。”

    朱万麟怔怔的看着我,忽然把头埋进双手,用力抓着头发:“疯了,疯了……我真是疯了!”

    我是想问约车的事,同时也想报复他,可是不等我再开口,他就蓦地抬起头,对自己老婆说:

    “我们离婚吧,孩子生下来就离!”

    “你说什么呢?”孟珍忽地坐直了身子,“你老婆眼看就要生了,你这个时候说跟她离婚?”

    朱万麟又再揪着头发,满脸痛苦道:

    “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我也知道,我爱上了那个女人!我忘不了她,我不能没有她!我一定要找到她!”

    女人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叹息一声:“离吧。我只要我名下的公司和两个孩子。”

    这一来,旁人哪还能说什么。

    女人对朱万麟说道:“夫妻一场,我还是想劝你一句。那女人,不过是一个虚影,就算真的有这个人,你根本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你甚至都没有拍下照片,连寻人启事都没法发布……”

    朱万麟猛地站起身道:“我有我的办法!我会把属于我的财产全部折现,然后去找她,就算走遍全世界,我也一定要找到她!”

    说完竟不再管自己老婆,大步走了出去。

    我和高和等人面面相觑,都有点懵圈儿。

    女人呆呆的望着门口,片刻,又再叹了口气,转向我们苦笑道:

    “你们相信吗?他说他爱上的女人,只是海市蜃楼里的一个虚影?”

第二百七十五章 虚影(2)

    包括高和在内,乍见这个时候两人闹婚变,对即将生产的女人都很有些同情。

    可是听她这么说,一时间都觉得满头雾水。

    高和习惯性的挑了挑眉毛:“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

    女人苦笑,“上个月,他去南亚乘游轮旅行,回来的当天就告诉我:他在海上看到了海市蜃楼,他爱上了海市蜃楼里的女人。”

    “扯淡!”孟珍说道,“要离婚也编个像样点的理由。爱上海市蜃楼里的女人……真是说瞎话不打草稿!”

    “呵,是不是撒谎已经不重要了,男人既然决定不跟你过了,说什么都没用。我也累了,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闫冯伟挠着耳根道:“爱上海市蜃楼里的虚影,我好像在电影里看到过类似的桥段,哪部电影来着……”

    高和挥挥手:“行了行了,让她们仨女的聊吧。走,抽根烟去。”

    我正想跟着往外走,冷不丁瞥见女人的病床边,赫然多了一个淡蓝色的虚影。

    那像是一团水气,但明显是一个人的样子。

    我心里一咯噔,停下脚步。

    高和拍了拍我胳膊:“发什么愣呢?”

    我微微摇头,“我嗓子不舒服,你们去吧。”

    整整一个上午,我都留在病房。

    这期间我和吕信的意识做了交流,以他的杂学见识,我知道了虚影是怎样一种存在。

    同时,昨晚到现在被搭车的事,也多少有了点眉目。

    虚影一直都徘徊在朱万麟的老婆——那个叫房筠的女人周围。

    我本来以为它想害房筠,可是看它的一些动作,竟像是在呵护着房筠,一举一动都像是在保护房筠似的。

    这让我不禁对虚影的身份更加怀疑。

    中午高和跟闫冯伟打饭回来,朱万麟也又回到了病房。

    就在朱万麟进门的时候,虚影刹那间消失不见了。

    朱万麟把饭盒交给房筠,又再发愣了一会儿,突然朝着高和说:

    “我想起来了,你是警察,是高队长。”

    高和鼻子里‘鞥’了一声。

    朱万麟道:“高队长,你们是不是能够做拼图?我要找人,是不是能找你们帮忙?”

    高和一挑眉毛:“哟,你还真是要找人?找海市蜃楼里看到的女人?”

    朱万麟用力点了点头,居然自顾自一本正经的说起了那个让他痴迷的女子。

    就像房筠说的,他是在游轮上看到海市蜃楼的。

    听朱万麟叙说,我开始还觉得荒诞不经,后来觉得这家伙厚颜无耻的很,再然后,就有种形容不出的古怪感觉。

    海市蜃楼不常见,但中学生也知道,那是特定环境下,光线折射造成的自然景象。

    按理说,通过海市蜃楼看到的景物,理论上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不知道存在于世界的哪个位置。

    闫冯伟说的,对海市蜃楼中出现的人物一见钟情,我貌似也在某本小说里看到过。

    现实中真的发生类似桥段,那就太狗血了。

    可朱万麟说的实在太细致了,甚至毫不遮拦的说,他看到海市蜃楼的时候,是彻夜饮酒作乐,凌晨时分,正准备回客舱和两个‘绿茶’鬼混的。

    当着怀孕的老婆说这些,一屋子人都直皱眉头。

    朱万麟偏偏说的很认真:“那时候两个女人都醉了,我还是清醒的。天才蒙蒙亮,我就看到海面上出现一栋中式古楼。

    我也想到那是海市蜃楼,可亲眼见到,还是被惊呆了。古楼悬在海面上,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实在太雄伟了!

    不光是建筑,还能清楚的看到,古楼里有人。

    我看到一个女人,她不算年轻,但却美的让人无法呼吸。特别是有一种……一种古典的韵味……”

    高和打断他道:“那女的穿什么衣服?”

    “旗袍,一件白色青花的旗袍。”

    朱万麟微微抬着头,两眼发直的看着前方,就好像面前真的有古楼和美女一样,“她实在太美了,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身边的两个醉鸡就像是屎一样让人恶心。”

    闫冯伟问:“那古楼什么模样?几层?”

    朱万麟摇头:“我一看到那女的,眼睛就挪不开了,觉得其它任何东西都无所谓了。”

    高和冲我一挑下巴,“你怎么看?”

    我说:“穿旗袍很有讲究,白色通常是作为春夏装的。”

    闫冯伟道:“这个时候穿春夏装,那就只能是南方沿海一带。”

    朱万麟又再问高和,能不能帮他做拼图。

    高和也是无语的很,敷衍道:“等你老婆生完孩子再说吧。”

    恰巧皮蛋打来电话,问我回不回去吃饭。

    我急着弄清一些事,便离开了医院。

    我没回家,而是直接到了双山路。

    车停在诊所门口,收音机里果然又再响起那个声音,却是道:

    “我没时间了,你能帮忙替我找一个人吗?”

    “找谁?”

    “我要找这家诊所的老板。”收音机里竟真的传来回应。

    我脑瓜筋一蹦,“你找她干什么?”

    对方道:“我听人说,这里的老板,收了人的阴命,就会帮人做事。”

    我一愣。

    这时,脑海中,梁开元的意识突然传递给我一个讯息。

    我一时间哭笑不得。

    原来梁开元还没转世的时候,为了完成我和他之间的交易,居然在属于他的‘世界’,放出消息说我专门收受阴命。

    我不知道另一个‘世界’是怎么传递消息的,但他的‘营销策略’看来很成功。

    就连不是双山陵园的‘住户’,都要打车过来‘卖命’给我。

    只是他貌似忘了宣传一点,我就是收阴命,也只收女的。

    听‘收音机’说要找诊所老板,我还以为是找方玲的,没想到是我的‘客户’。

    “你要找的人,是我。”我只觉滑稽,“我不收男人的阴命的,而且不收水鬼的命。”

    对方道:“帮帮忙吧,我没时间了,只有你能帮我。”

    我不耐烦道:“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帮帮忙吧……”对方停顿了一下,忽然略微抬高了声音:“原来是你!”

    这声音一直都死气沉沉的,就是这会儿,也还跟鬼片里客串的‘路鬼甲’一样,没有感**彩的拉长着声调。

    然而,听对方这么说,我脑子里莫名的一激灵,“你认识我?”

    这一次,对方只说了三个字。

    我听在耳朵里,却差点没从座椅里弹起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 虚影(3)

    收音机里传来的三个字是——川菜馆。

    想到在病房看到的虚影,我急着问:“你是哪个?”

    我没有得到答案,因为这个时候,收音机忽然恢复了正常。

    我调了个头,直接开到丧葬铺门口。

    “你怎么又来了呀?”小沈三放下筷子,察言观色道:“你早上该不会又收了冥钱了吧?”

    我把早上收的纸钱拍在柜台上。

    小沈三蹙眉:“都说了让你别收了。”

    “他硬给的!”

    我自顾去后面拿了副碗筷,连菜带饭扒拉了一气,才道:“淹死的人怎么招魂?”

    小沈三是百无禁忌,愣了一下后直接问:“搭你车的是水鬼?”

    “不能算是完整的鬼。”

    “啧,这我还能不知道。”小沈三也放下了碗筷,“如果没有替身,水鬼是不能上岸的。但是某些特殊情况下,水鬼能够分离出人魂,上到陆地。

    不过水鬼分出人魂,是借助金木水火土五行中的水,除非有合适的躯壳让它附着,不然离了水,很快就会散掉。没了人魂,水里的魂魄也不能轮回了。”

    我点头:“你说的这些我大致都知道了,我现在就问你有什么法子,能把其余魂魄招齐?”

    小沈三道:“那倒也不难。只要知道人是在哪里淹死的,去到淹死的河边,不用替身,做场**事,也就能把魂魄从龙王爷那里招回来了。”

    我脑子快速转动,问:“要是找不到淹死的地方呢?”

    小沈三门外看了看,“晴天了,雪一化一干,人魂就没了。这么着,你等我一会儿。”

    他先是去后院抱了个陶土坛子过来,然后喊卢泽林出门,骑在卢泽林肩膀上,从房檐下掰了所有已经开始融化的冰溜子,放进坛子里。

    进到店里,他放下坛子,冲我勾勾手指:“你现在听我的,去买这几样东西……”

    最后说道:“记住了哈,鱼必须得是活的,越鲜活越好!”

    我迟疑了一下,“如果人是在海里淹死的呢?”

    小沈三一翻白眼:“没听说过天下水族是一家吗?鲤鱼是龙王爷的近亲,不用鲤鱼,难道用龙虾啊?”

    “海龟会不会更好点?貌似龙王爷身边总有个龟丞相?”

    我和小沈三就是玩笑。

    虽然是头一次遇到这类古怪的‘客户’,可我的心情却很欢快愉悦。

    因为,这个主动上门的‘客户’,貌似就是在我打工的川菜馆给女人下药,害我上不成学的两个贱男之一。

    遇到皮蛋是我的幸运,但我到底不是大度的人,‘仇人’死了,我说不欣慰自己都不信。

    按小沈三说的,我在菜场挑了两尾最鲜活的鲤鱼,刻意让鱼贩子袋子里放水,付完钱直接拿到了打了一路空调的车上。然后才去买了其它东西。

    回到店里,坛子里的冰溜子已经在炉子边化成了水,小沈三选了一尾鲤鱼,用几张黄纸擦干净鱼身上的水,把还算鲜活的鱼放进了坛子里。

    小沈三拍了拍手,“好了,大功告成!”

    “这就行了?”我看向柜台上一大堆买回来的东西,“这些羊头、猪肉、牛肉,还有白米……不用摆供吗?”

    小沈三奸笑:“又不是祭祀,摆个毛的供啊。平常那些和尚道士人模狗样给人起坛驱邪,全特么糊弄人的,真正驱邪,除非要请三清和借佛法,对付一般的‘阿猫阿狗’,三两下就搞定了。”

    “这些东西……”

    “天冷,懒得出门去菜场。你这一回把我们一个星期的伙食都买回来了。”小沈三挤眉弄眼道,“哎呀,我跟你说,要说大米,还得是我们东北大米好吃……”

    “我去……”

    卢泽林一直瞅着坛子,忽然道:“三爷,鱼好像死了!”

    我和小沈三凑上前,我往坛子里看了看,抬眼道:“不是好像,是真翻肚皮了。”

    小沈三一吸气:“不该是这样的呀,这里头我已经加了符灰了,按理说鲤鱼一入法水,如果附近有水鬼人魂,就应该附到鱼身上才对呀。”

    他边说边把死鱼捞出来,换另一条放了进去。

    这一次,三人眼睁睁看着那鲤鱼不到三分钟就翻肚皮了。

    小沈三挠头:“不能是这样呀……怎么就死了呢?”

    “要我看,照这么下去,再买一百条鱼也是死。”

    我算看出来了,这家伙在殡葬等方面或许有所专长,但也不是万事通。

    就看他眼下的简单粗暴,我怀疑他就是不懂装懂。

    小沈三摸着下巴道:“不应该啊,要不……”

    不等他说完,我脑子里就闪过一个念头。

    准确的说,是意识的传递。

    传递讯息的,是吕信。

    这种情况下,相比两次失败的小沈三,我倒是更信任吕信的办法。

    当即捞出死鱼,从颈间摘下白鱼玉佩,稍一犹豫,垂进了坛子里。

    玉佩才一入水,我就觉得牵扯的红绳被一股异乎寻常大的力气拉扯。

    我心中一喜,吕信让我把玉佩代替活的鲤鱼,居然真管用。

    “鱼活了!”卢泽林惊讶的看着已经深入坛底,像活鱼般快速游蹿的白鱼。

    吕信就只是教了我方法,并没有解释为什么会这样。

    我正想向他询问,蓦然间,就见坛子里冒出一股淡淡的水气。

    同样是水雾般的虚影,在医院里看到的是淡蓝色,这次却接近无色。

    小沈三似乎并没有留意到这一幕,依旧探着头往坛子里看。

    我想拉开他,但水气冒出的速度很快,不等我动作,已经钻进了他的口鼻。

    小沈三触电似的浑身剧震,挺直身子变色道:“糟了!”

    “怎么回事?”我不知所措。

    小沈三快速说道:“水鬼人魂入窍,我控制不了的!你的鬼手也未必管用!你记住,只有人魂,那它就只关心它最亲密的人。他想做什么,尽量顺他的意,不然我就完了!”

    说完,身子再次抖动了一下,小脸的神色顿时变得茫然陌生起来。

    他看着我,发青的嘴唇翕动了两下,开口道:“我认得你。”

    “你又是谁?”

    我只有干着急的份。

    因为吕信貌似说的和小沈三几乎完全相同——人魂入活人窍,难以驱除。

    他还打了个很形象的比方——小沈三现在的状况,就像是他的意识进入我的大脑,不同鬼魅,除非自愿,不然根本无法分离出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 虚影(4)

    小沈三眼中尽是茫然,看了我半晌,使劲甩了甩头,“我想不起来我是谁了。”

    脑海中,吕信道:“只是人魂,感觉混沌很正常。”

    我问:“现在该怎么办?”

    吕信还没回答,小沈三忽然道:“帮帮我吧。”

    我小声骂了句脏话,“我不欠你!”

    小沈三呆了呆:“你不是收阴命吗?等孩子出生,我的命就给你。”

    “孩子?”我想起了上午病房里的情形。

    小沈三又再说道:“帮帮我吧,我的孩子就快出生了。我想看着孩子生下来。”

    “房筠肚里的孩子,是你的?”

    我愕然,同时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当初在川菜馆,陷害我的是两男一女。高和一直没告诉我对方的姓名资料,但现在已经知道,其中一个男的是朱万麟。

    朱万麟应该还在医院,并且为了一个海上见到的虚像,着了魔障一样。

    那面前附身在小沈三身上的人魂,就只能是另一个男人。

    在我想来,两个狐朋狗友,多半是一起上的游轮,说是旅游,其实是声色犬马。

    结果朱万麟出了状况,而他的这个‘小伙伴’,不知怎么成了水鬼。

    这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家伙,是死在海里还是其它地方,暂时无从知晓。可房筠是朱万麟的老婆,他居然说,孩子是他的!

    我冷笑:“你们还真是‘好哥们儿’,他会玩儿,你更狠。直接兄弟妻不客气。”

    小沈三又再一呆,像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口中只又重复道:“帮帮忙吧,我想去看看孩子。”

    吕信道:“答应他。把坛子带上,人魂不能离开水太久的。”

    无奈,我只好答应再带这连鬼都不算,却讨债鬼般厚脸皮纠缠的家伙去医院。

    卢泽林不放心小沈三,抱着坛子跟着上了车,“三七哥,三爷一定不能有事啊。”

    我边发车边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再次来到医院病房,高和跟闫冯伟都有些诧异。

    高和问:“这怎么又来了呢?你不是拉客呢嘛?改医院专车了?”

    闫冯伟搭着我肩膀笑道:“兄弟,你是紧张你俩嫂子,还是紧张她俩肚里的孩子?要是稀罕孩子,赶紧结婚,让小凡给你生。诶哟,我去!怎么把他给带来了!出去出去,快出去!”

    一眼看见跟来的卢泽林,闫冯伟急着把他往外轰,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高和非但没阻止,眉宇间竟也似有些着急。

    我想明原因,对卢泽林说:“你先去楼梯间等会儿吧。”

    据说女人怀孕期间,经常看漂亮小孩儿,生出来的孩子也会五官清秀。反之,丑的看多了,孩子就会……

    卢泽林的模样实在丑怪到了极致,现在冷不丁近距离看他的脸,我都还吓一跳。高和跟闫冯伟这俩护犊子的爹,自然不想自己老婆多看他。

    我抱歉的把卢泽林送出门,直送到楼梯间才回来。

    一进门,就见小沈三站在房筠的病床前,呆呆的看着房筠,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房筠毕竟快要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母性使然,撑着坐起来,把小沈三拉到跟前,替他擦着眼泪:“孩子,你怎么哭了?”

    朱万麟不在病房里,单看这眼前的一幕,我也幸灾乐祸不起来了。

    见房筠着急,小沈三忽然抹了把眼泪,反倒扶住她道:“你别乱动,当心宝宝。”

    房筠道:“孩子,阿姨没事,告诉阿姨,你为什么哭啊?”

    小沈三又在脸上抹了一把,磕磕巴巴的让她赶紧躺好。

    见小沈三拿起桌上一把折叠水果刀,我赶紧走了过去,却见他又拿起一个苹果,退后两步靠在窗户底下,低下头默默的削了起来。

    他削皮的手法实在……压根就没什么手法,完全就是东一刀西一刀,削了还没一半,好好一个苹果,已经剩下不到三分之二了。

    房筠一开始还提醒他别削到手,但看着看着,就又进入了呆愣状态。

    小沈三终于削好了苹果,递给她的时候,眼泪又止不住滚落。

    房筠并没有接,直呆呆盯着他,口唇翕动间,像是想要说什么。

    这时房门打开,朱万麟走了进来。

    我留意到小沈三明显露出惊恐的神色,身体剧震间,手中的苹果掉在了地上。

    房筠的眼珠快速的转动了一下,蹙起眉头责怪道:“这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奇怪啊?”

    小沈三抽了抽鼻子:“对不起阿姨,我就是想替你削个苹果……”

    我已经拿过了水果刀,并且拉住他一只手。

    感觉他小手捏我掌心,我心里一动:这是小沈三本人!

    “这是谁家的孩子?”朱万麟问道。

    我忙道:“是我儿子。”

    朱万麟眼中闪过诧异。

    这在旁人看来,并不奇怪。我年纪摆在这儿,就算发育的早,也不可能有个十来岁的儿子。

    但是看到朱万麟的反应,我下意识就觉得不对劲。

    从在病房见到他,他就一直是一种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麻木状态,就算是照顾临产的房筠,也只是敷衍多过责任。

    我说小沈三是我儿子的时候,刹那间,他眼中除了诧异和疑问,竟完全失去了之前的麻木不仁。

    高和冲我使了个眼色:“别让小家伙闹腾了,走,出去溜达一圈。”

    才一出去,小沈三就急着往楼梯间的方向走,同时低声道:“我一直听得见也看得见,就只不能自主。他很虚弱,必须尽快回到我身体里。”

    楼梯间外,我停下脚步。

    高和问:“你又在搞什么?”

    “我说不清楚的。”

    高和微微气喘道:“你嫂子和孟珍都在,不管发生什么,你都……”

    “我明白。”

    小沈三很快又走了出来,冲我微微摇头。

    高和见状,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病房。

    小沈三这才说道:“他很害怕,居然不肯再上我的身。”

    “他好像是在害怕朱万麟。”

    “人魂只有对尘世的执念,很少会害怕什么人。甚至都不怕道术之类,因为他们根本没概念。”

    小沈三翻眼皮看着我,压低声音道:“唯一能让他们害怕的,就只有一种人——就是害死他们的人。”

第二百七十八章 虚影(5)

    我心中一凛,急着把几个人之间的关系说了一遍。

    小沈三挠着耳根说:“要照这么着,还真就可能是因为那姓朱的,知道自己戴了绿帽子,借旅游为名,把他朋友给推下海的。”

    我问:“那人魂现在不肯上身怎么办?就那么在坛子里养着?”

    小沈三道:“他只是不肯上我的身,那是因为我个小,他觉得没安全感。你就不一样了。”

    “那还是让他在罐儿里养着吧。”

    好嘛,吕信、梁开元,加上我自己,已经三个了,再来一个,都凑一桌麻将了。

    小沈三正色道:“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去试试。被人魂附身的时候,我感觉到他很虚弱。或许就因为这样,他才不能附到鲤鱼身上。就算是用符水养着,他也不会撑太久。想要人魂不消散,还得是让他附到人身上。”

    我摇头:“你自己也说了,人魂附体很麻烦的。”

    意识中,吕信忽然道:“人魂附体是难以驱除,但你不一样。你一直戴着的那块玉,不是普通的玉,而是邪门中人所用的一样法器。

    你佩戴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已经和玉气血相通,换个说法就是,玉就相当于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现在人魂回到了玉里,你把玉戴在身上,应该能够起到和附体相同的效果。

    不过水鬼到底还是离不开水,吸取你少量的气血,能够维持不灭,但还是要隔一段时间就泡进水里。”

    我说:“我年轻,损失点气血能补回来。可我为什么要帮他?”

    “他好像就只是关心自己的老婆孩子。”说话的是梁开元,“他老婆就快生了,朱万麟也不是真下心照顾她,总要有个人关心产妇。”

    吕信啧了一声:“你这么说,三七就更不愿意帮忙了。不管孩子是谁的,那都和他没关系啊,况且对方还陷害过他。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我倒是很好奇,朱万麟对海市蜃楼里的虚影一见钟情,那是杀人前,还是杀人后的事?”

    梁开元道:“三七,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我是后来才知道,美芝怀了孩子,而我却疑神疑鬼,找人杀她……”

    “行了!”

    我用力甩了甩头。

    这两个家伙,一个是想到自己没能出世的孩子,一个是存心拿话吊我胃口。

    我是两套都不吃,可总不能一直就这么耗着。

    昨天正式开始开网约车,到现在就只赚了一沓冥币。

    日子还过不过了?

    我走到楼梯间,从卢泽林怀抱的坛子里拿出白鱼玉佩,甩也不甩,直接戴在了脖子里。

    连着不自禁的打了几个哆嗦,跟着就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我自身的意识很清晰,却觉得有些难以自控。

    玉佩一戴上,立时就快步往病房走。

    吕信叹道:“到底是年少气盛,还口硬心软啊。得改。”

    回到病房,除了朱万麟,其余人都看向我,眼神各自不同。

    尤其房筠,居然不止一次向我使眼色。

    不对,她看的是跟着进来的小沈三,也是再对小沈三使眼色,但我完全看不懂她想表达什么意思。

    我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拿出手机,点个外卖。

    高和冲我扬扬手:“你过来看看。”

    我还是能够控制自己的行动的,只是很别扭,就觉得不想管别的,只想挨在房筠身边。

    但我还是僵硬的走了过去。

    高和把几张纸递给我:“这是朱万麟凭借记忆画的,他看到的海市蜃楼。”

    我看了一眼又再发呆的朱万麟,接过他画的图。

    只看了一眼,就心道:这绘画水平,倒是跟我有一拼。

    再多看几眼,就觉得有种奇怪感觉。

    头一页纸上画的确实是一栋古楼,水笔勾勒简单的线条,画工虽然不敢恭维,但还是多少表现出了建筑的宏伟。

    古楼矗立在海天之间,更是增加了一些诡秘的色彩。

    我又看了朱万麟一眼,抽出第二页。

    这一张画的是古楼的局部,应该是其中一层。

    这张画的更潦草,但在栏杆边,矗立着一个女子的身影。

    再看第三张。

    我一时间有些愣怔。

    这是一张女子的画像,只有头部和半肩。

    相比前两张,这张明显花了最多心思,不说是美女,但五官的细致却都描绘的算是到位了。

    朱万麟很有点忐忑的对高和说道:

    “高队长,我不大会画画,对海市蜃楼中其它事物的印象也不深,但我对那个女人的样子记得很清楚。你们……你们能帮我做拼图吗?”

    高和不冷不热道:“做不做拼图不是你说了算的,要找人,可以报案,提供姓名资料和照片,说明情况。符合立案条件,做拼图就应该没问题。”

    朱万麟立时道:“我如果有资料照片,还做拼图干什么?”

    高和眼神微微一凛,刚要开口,房筠就说道:

    “万麟,你能回趟家,帮我拿点东西吗?”

    在刘瑜和孟珍的逼视下,朱万麟只好起身,问清要拿什么,又再可怜巴巴的看了高和一眼后就离开了病房。

    他走了大概有十分钟,房筠拿过手机,打了个电话,貌似是又向朱万麟叮嘱了几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外卖到了。

    房筠挂了电话,立刻向小沈三招手:“你过来!”

    我和小沈三一起走了过去。

    房筠看着小沈三的眼睛,神情渐渐变得疑惑起来。

    小沈三是人精,轻易就想到了关键,装出一副稚嫩害羞的模样,往我身后缩了缩:

    “阿姨,我刚才哭,是因为觉得你有点像我死了的老娘……”

    房筠像是得到了最终确认,重重的靠进了床头,紧紧闭上了眼睛。

    玉佩传来一阵凉意,我控制不住说道:“我不会削苹果,你也不喜欢吃苹果。”

    房筠猛地睁开眼,和我对视。

    我看看桌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盒饭,腾出一片地方,放下外卖,边打开包装袋边低声道:“还热,你赶紧吃吧。”

    房筠没有接我递的饭盒,看看小沈三,再看看我,颤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捧着饭盒喃喃道:“是猪油拌饭,不放葱,多加油渣。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第二百七十九章 虚影(6)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猪油拌饭?”房筠浑身颤抖,声音也变得有些尖锐,“你到底是谁?!”

    孟珍急着下床,跟高和、闫冯伟都急着走过来。

    “妹子,这是怎么了?你现在这样,千万不能激动啊。”

    孟珍想更贴近房筠劝慰她,但看看自己的肚子,还是保持了一定距离。

    高和转向我,像是吓了一跳,“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我这才发现,不光是流眼泪,就这一会儿的工夫,我的头发变得像是刚被水浇了一样,身体也湿乎乎的。

    甚至于,从我身上滴下的水,短时间内在地板上凝聚了一小滩。

    闫冯伟拉着我道:“你这不对劲啊,怎么脸也白了呢?不行,叫大夫!”

    “不用,我没事。”

    我再次把饭盒递向房筠:“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房筠似乎也被我的样子惊呆了,但还是接过了饭盒,却只看了一眼,就猛地抬头朝着高和道:“他不是我老公!”

    高和扶了扶额头,放下手道:“有话慢慢说,你先别激动,别动了胎气!”

    房筠深吸了口气,一把拉住我的手,仍是用颤抖的声音对他说道:

    “你们看到的朱万麟,不是我老公!他根本就不会画画……我是学美术专业的,那画绝不是他画的!还有……他虽然混蛋,但他知道我从来都不吃葱和芹菜的!”

    我看了一眼中午剩的盒饭,低声道:“我知道,你不吃葱、芹菜、香干,你觉得臭。你快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是万麟!”房筠也是眼泪夺眶,连连点头:“我吃,我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高和硬把我拉到一边,上下打量我一眼:“你感觉怎么样?”

    我微微摇头:“我没事。”

    高和呲了呲牙,原地转了个圈,压着嗓子道:“怎么回事?怎么非赶在这个时候出状况?”

    我使劲闭了闭眼,竭力调整情绪,拿起桌上的水杯,也不管是谁的,猛灌了一气,放下水杯时,看到朱万麟留下的画,拿起来对高和说:

    “这画是有问题,你也看出来了,对不对?”

    高和凝视我道:“是有问题,逻辑上就说不通。我以前真的见过海市蜃楼!那景象会比现实放大很多倍,但是距离绝对不会近。能看到建筑的全貌,但不大可能把楼里人看的那么清楚!”

    我抹了把脸,指着第一张古楼整体画像说:

    “朱万麟说过,他看到那个女人后,就没再注意别的。这画虽然粗糙,可有几处细节画的太细致了,根本不像是他说的那样!”

    高和接过画,“哪里不对劲?”

    我在画的左下角点了点,“我是不懂画画,可既然是找人,或者就说是要找这栋古楼的所在……画这一片船栏干什么?”

    房筠插口道:“是构图!美术生都知道,这种细节会增强整体和谐感和衬托突显主题环境。”

    高和眼珠快速转动了一下:“朱万麟也说自己不会画画,他在撒谎。”

    我翻出第三张:“你看这一张,觉不觉得,他画的这个女的,有点面熟?”

    高和仔细看了看,“是有点眼熟,但又……”

    我把话塞到他手里,“你就说眼熟,看不出是谁就行了。”

    “那她到底是谁啊?“高和问。

    我又再闭了闭眼,睁开眼转向捧着饭盒的房筠:“你懂绘画?”

    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她点了点头,“这幅人像画我也看过,画画的人,应该可以画的更好。我可以试试,参照这个,重新画一张。”

    高和立马拿出笔和本子,想连同画一起交给她。

    “先让她把饭吃完!”

    刘瑜和孟珍同时道。

    ……

    一盒猪油拌饭,被房筠吃的干干净净。

    又再过了不到一刻钟,她看看高和,把画好的人像递给了我。

    高和只看了一眼,就愕然道:“是皮蛋?”

    房筠的确有一定的绘画功底,抓住人物特点,画出的人像更加工整传神。

    乍一看画中人,确实很像皮蛋。但换了旁人认不出,我还能认不出来是谁嘛。

    “看面相,中年丧夫……这不是皮蛋,是我丈母娘。”

    一屋子人全都愕然看着我。

    我只觉浑身乏力,抬了抬胳膊,“我肯定这就是皮蛋她妈,不过应该是年轻的时候。”

    “所以呢?”高和挑着一边的眉毛盯着我。

    “我没见过海市蜃楼,但第一幅画,给我的感觉,虽然不像电影里的海市蜃楼,但我觉得,那真是海市蜃楼。”

    高和抹了把脑门子上的细汗:“我就当是认为,画这画的人,真的见过海市蜃楼。可画的这个女人……又怎么会是皮蛋她妈呢?”

    我问:“朱万麟多大?”

    “四十一。”

    “我丈母娘今年五十八,如果二十年前见到她,你觉得她算不算美女?”

    高和反应了一下,“海市蜃楼是真的?但不是最近见到的,而是二十多年前见到的?”

    我点头。

    高和摇头:“还是不合逻辑。别的不说,人在船上,怎么可能把古楼里的人看的那么清楚?”

    “望远镜。”闫冯伟道,“我跟我老婆也坐过游轮,当时就凭琢磨,胡乱准备了一大堆东西。说是看景,真就买了个望远镜。”

    他戳了戳孟珍,“还记得不,那回在船上,我让你看景,结果你手一滑,望远镜掉海里了?”

    高和像是死机似的呆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转眼环视一圈,“我说……咱到底在怀疑什么?我都晕了!”

    “朱万麟不是我老公。”房筠看着我道。

    高和用力拍了拍脑门:“就因为他以前不会画画,所以你怀疑他不是你老公?”

    这时我已经发现,房筠其实是个很强势、很理性的女人。

    她从刚才就一直在压抑着情绪,听高和发问,反而是凝视我道:“你是谁?”

    “我叫三七。”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猪油拌饭?”

    我涩声道:“我就是知道,别人怀孕馋酸、馋辣的都有,你就是馋油。”

    房筠笑了,笑中带泪:“女儿都十二了,你还记得呢。”

    “这时候,董阿姨应该去接她放学了吧。”我又开始止不住的‘流汗’。

    “嗯,差不多该到家了。”房筠掠了下散乱的发丝,“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怀女儿的时候,待遇不光只是猪油拌饭吧?”

    “排骨年糕卖没了。”

第二百八十章 虚影(7)

    “卖没了你买别家啊!”

    房筠突然抓起枕头,朝着我扔了过来,“都这么多年了,你他妈的怎么还是什么都不会啊?就知道吃、喝、玩女人!我都快生了,老二了!我想吃点什么,都吃不着!”

    枕头被窝,甚至是饭盒,接二连三丢在我身上,她却是嚎啕大哭:“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都不长进啊……”

    “你跟我出来!快点!”小沈三拉着我使劲往外拽。

    高和、闫冯伟也双双过来,硬把我架了出去。

    三人之所以反应‘过激’,是因为只这短短一会儿,除了仿皮的夹克,我浑身都已经湿透了。

    高和道:“他失水太多,必须补液!”

    “得补……”

    小沈三冲我伸出手,“给我!”

    我摘下白鱼玉坠,他一把抢过去,跑向了楼梯间……

    昏迷中醒来,躺在病床上。

    不对,是在一张放平的陪护床上。

    看看挂在架子上的吊瓶,揉揉眼睛,皮蛋和皮蛋妈,连同猴子都在。

    三人间病房本来就挤,这么一堆人……我觉得呼吸不怎么顺畅。

    猴子低眼看着我道:“接到高哥电话,我就带皮蛋她们过来了。”

    我摸了摸脖子,扭头看了看病床上的三个孕妇,和房筠一对眼,赶忙转过了脸,“就不能单给我开个病房?”

    猴子道:“急性脱水症,就是补水。转院没必要。临过年,全是生‘年宝’的,还单开病房,床位也排不上啊!”

    我捂住仍有些眩晕的脑门,“也是,大队长、奸商和土豪的媳妇儿都住三人间了。”

    见皮蛋眼底发红,我问:“我睡多久了?”

    皮蛋道:“都上午十点了。”

    “三七!”

    刘瑜走到跟前,冲我使了个眼色,“我针打完了,能走了。我特意让大夫给我多加了一天,你睡我那床去。”

    我……

    我还是睡病床吧,陪护床实在有点硬。

    挪完床,我找皮蛋要过手机,问她:“中午吃排骨年糕吗?”

    ……

    直到中午外卖送来,我也没见到朱万麟。

    好在小沈三和卢泽林昨个回去了,不然这一屋子,真不知道挤成什么样。

    猴子啃了口大排,用筷子指指吊瓶:“该加的,我让同级毕业的姐们儿给你加全了,你现在是真不能吃这齁咸的哈。”

    “那你们好歹给我弄口白粥啊!”

    “啧,给你粥你肯定得要榨菜,那不也齁嘛,不如不给。”猴子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就一下子急性脱水了呢?”

    “先别废话!”我撑着坐起来,朝着皮蛋勾手指。

    皮蛋把脸转向一旁。

    皮蛋妈端着饭盒想起来,被她一把拽了回去:“唉呀,你别惯着他!都说不能让他吃了!”

    “大过年的,你们就饿着我吧。”我扭身把脸埋进枕头。

    隔着中间的孟珍,就看到房筠正侧脸盯着我。

    我刚想扭过脸,靠在中间床头的孟珍,低眼看着对面的陪护椅,一只手把桌上一个塑料袋推了过来。

    被子被高和掀开的时候,我正缩在下头啃大排。

    “诶哟我去,你……你这能吃吗你?”

    我两口啃完,鼓囊着腮帮子说:“就着酒,我能涮两斤羊肉。嫂子送回去了?”

    高和扶了扶额头,“你还有什么是能对我说的?”

    貌似这两天,这动作已经快成他的习惯了。

    “当初在菜馆陷害我那两男一女,还有一男的叫什么?”我反问他。

    他垂眼看着我:“你还想报复?”

    “这事我知道。男的叫侯雷,女的……忘了叫什么名了。”说话的是房筠。

    我怔了怔,转向她问道:“跟朱万麟一起上游轮的是几个人?”

    房筠道:“男的女的?男的也就侯雷他们那两三个人;女的见天换,他们自己都记不住名字。”

    我看着她,欲言又止。

    高和点了点头,走到陪护床前,从包里拿出几张纸。

    皮蛋妈只翻看了一下,就惊呼道:“这是我以前的照片呀,那时候小凡才四个月,是我和她爸去福建旅游的时候,她爸给我拍的!不过……这好像不是照片呀?”

    高和走到病床边,把那几张纸递给我。

    我看了一下,也有些错愕:“这像是照片,又像是刻画……”

    高和道:“是我让鉴证科分析了朱万麟、房筠所画的四张图画,组合后电脑绘制的。”

    “这么牛?”

    “不算牛。叠加场景、根据主要特征精准绘制、适配比例尺而已。我到现在还迷糊呢,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不然我可以让他们把黑白改成彩色。未必还原事实,但乍看和照片也没多大区别。”

    高和瞪着我道:“将心比心,你也不希望一头懵逼吧?对,你是有些话不好说、说了也没用!可咱们还处哥们儿呢!你总不能把我媳妇儿吓一跳,然后还特么让我觉得自己跟个二傻子似的吧?”

    “高哥,话说重了啊!”皮蛋上前道,“你要是以哥们儿朋友身份来,就不该这么说!对了,我还没问呢,我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怎么就和我妈扯上关系了?”

    皮蛋跟高和算是熟人,但年龄毕竟悬殊。

    在皮蛋听来,高和的话的确说的有点重,那是因为昨个我突发状况的时候,她并不在场。

    她是替我怼高和,这一怼,还真让高和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拉了她一把,拿起打印的图片仔细看了看。

    皮蛋道:“这照片我家相册里还保存着呢。不过不大一样。是妈和爸去福建的时候,爸给妈拍的。还刻意买了条旗袍,现在还在家衣柜里呢。照片里有我,就是我在妈肚子里呢。那时候你……嗨,你都不知道自己真正多大岁数。”

    我抬眼看着她:“你看出不一样了?刚才也听高哥说了,这不是照片。是根据三张…不,是四张手绘图片,合成一张重又电脑绘制的。”

    皮蛋和我对视:“我还没问你呢,怎么回事啊?”

    “说起来真有点玄。妈当年拍这照片的时候,她连同这古楼,照到别处,成了海市蜃楼。有一土豪、有妇之夫,因为在海上看到了这古楼、看到咱妈,要跟他老婆离婚,立誓走遍天涯海角,也得找到咱妈,跟她共谐连理。”

第二百八十一章 虚影(8)

    高和很快抓住了重点:“时间对不上啊。”

    我说:“过了年皮蛋整二十岁。”

    高和凝眉道:“二十年前去的福建古楼,怎么会在二十年后,成为海市蜃楼出现在南亚的海上呢?超自然现象?”

    “说是自然现象,我更偏向认为,某人在说谎。”我看向房筠,“某人应该真的看到过海市蜃楼,但不是最近。”

    高和道:“他说谎的目的是什么?单单为了离婚,编造这么个理由?说不过去吧?”

    “撒谎当然是要掩盖真相。不过,这不是重点。”

    我望了房筠一眼,有点犹豫不决。

    房筠深吸了一口气:“我小时候见过有人被水鬼附身,那人的样子就和你昨天一样。万麟死了,对不对?他是死在了海上?”

    “节哀顺变。”

    我本来以为,白鱼里的人魂是侯雷,因为他提到了川菜馆。我还想当然的以为——他给另一个坑我的家伙戴了绿帽子。但是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那样。

    如果房筠没有撒谎……事实是我也不相信她会撒谎。

    那么,死的就不是侯雷。

    白鱼里的人魂,是房筠的老公——朱万麟。

    高和凝眉道:“我算是听明白了,你意思是,真正的朱万麟已经死了,我们前两天看到的朱万麟,是假的?”

    我翻了翻眼皮:“只是猜测。”

    高和道:“少来这套!如果朱万麟真死了,那现在的朱万麟又是谁?”

    猴子小声说:“会不会是水鬼拉替身?”

    “扯淡!”

    高和瞪眼看着我。

    我说:“我跟你不谈鬼神,现在就只说,真正的朱万麟很可能已经溺水身亡。至于现在的朱万麟是谁,我不知道。可如果你还能找到他,或许起码能证实——他不是朱万麟。”

    高和一挑眉毛:“怎么证明?”

    我反问:“被判处拘役,是不是要采集血液样本备案?”

    高和拿出手机,快步走了出去。

    猴子对我说:“你是不敢跟高哥说鬼神,可要真是水鬼拉替身,dna比对根本证明不了什么。身体还是朱万麟本人的啊!”

    “猴哥,撇去鬼神之说,朱万麟是生是死,都还不能认定。说一些虚妄的东西,只会误导警方。”

    我舔了舔嘴皮子,“现在高哥不在,就咱们说,我不认为朱万麟是被拉了替身。”

    “为什么这么肯定?”问话的是房筠。

    我说:“第一,你说过,他一回来就告诉你,他爱上了海市蜃楼中的虚影。在那以后,你们之间是不是就没有过多亲密的接触?”

    “是。”

    “我明白了。”孟珍插口道:“那家伙说什么海市蜃楼,其实是想借口疏远自己老婆。不然十几年夫妻,多说几句话就穿帮了。”

    我点点头:“第二点又算是虚妄的。我前天第一次见到朱万麟,就看出,他和房筠没有夫妻相。如果真有水鬼找替身,身体还是朱万麟本人的,就算是相由心生,十几年夫妻,他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就改变了面相。”

    猴子瞪圆了眼睛:“你意思是——现在的朱万麟,其实是另一个人?”

    我吐了口气:“这就是高哥的事了。”

    房筠忽然说道:“三七,我想求你帮我个忙。”

    “你……你说吧。”

    “我想我老公陪我生孩子。”

    “什么意思?”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房筠满头大汗,表情扭曲道:

    “我知道万麟已经死了,但我想他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

    “不好!她要生了!”猴子急着按铃。

    “三七!我求你……求求你……啊……”

    “你等等……”

    我急着打给小沈三,碰巧他和卢泽林刚到医院。

    ……

    “哇……”

    产房里,一阵婴儿的啼哭响起,我大脑一阵晕眩,但还是强撑着,握着房筠的手不放。

    房筠面色苍白,虚弱的问:“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不知道……”

    除了头晕脑胀,浑身无力,我是真不敢看那一坨黏糊糊的‘小玩意儿’。

    “男孩儿!”

    “五斤六两!”

    房筠泪如泉涌:“老公,是男孩儿……是男孩儿……”

    出了产房,房筠终于松开了我的手,“谢谢你。”

    “不客气。”

    我一阵虚脱,如果不是猴子和闫冯伟扶着,非当场瘫倒不可。

    “诶呦,这到底是谁生孩子啊?”皮蛋啼笑皆非。

    一个护士道:“他这算好的了。之前有一回也是老公陪产,孩子生出来,老公当时就晕过去了。要不说真不建议老公陪产呢。”

    房筠被送回了病房。我歪在走廊的椅子上缓了好一阵子,情绪还是难以平复,就让猴子陪着去抽根烟。

    一进楼梯间,小沈三看到我浑身水漉漉的样子,让我赶紧把白鱼摘下来。

    “不用了。”

    我哆嗦着点着烟,狠吸了一口,“是朱万麟,他回来了。”

    小沈三眼珠一骨碌:“你是想说,他其余魂魄都被招回来了?”

    我点点头。

    听到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我就感应到了白鱼的异样。

    我能清晰的感受到,朱万麟的意识变得完整,而且不再受溺水之苦。

    也正因为这样,我才没因为脱水,再次躺倒。

    小沈三感慨:“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看来小家伙真是姓朱的亲生的,要不然也不能一降生,就把亲爹的魂魄从万里之外的海底给招回来。”

    猴子问:“现在可以肯定朱万麟是死了,他是怎么死的?假冒他的是谁?”

    我说:“这家伙真就是个糊涂鬼。又是喝酒又是嗑药,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海里了。他根本都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淹死了。”

    猴子吐了口气,“少抽两口吧。去看看房筠怎么样了。”

    我摇头:“不用了。房筠知道老公死了,她心愿了了,再跟她见面,只会让她多想。”

    两天后的早上,高和找到我。

    “过年的年货都准备好了?”

    我撇撇嘴:“有什么话就直说呗。”

    高和道:“朱万麟失踪了。”

    “他应该是跑路了。”

    我替高和倒了杯茶,“不管他是谁,敢冒充别人的老公,还想出海市蜃楼那样的点子,那脑子绝对够用。

    我估摸着,当时听说坑我那件事的时候,他就想到,警方有朱万麟的血样备案。做贼心虚,闻风而逃。”

    高和挠头:“现在难办的是,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动用警力找这个人。就算是房筠肯签字,以寻找失踪人口的名义……

    人找到了,证明他不是朱万麟,那又能说明什么?他只要装糊涂,一推六二五,根本没法定任何罪,更别提谋杀了。”

    我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这时,解小环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问道:

    “三七哥,谁是朱万麟啊?”

第二百八十二章 虚影(9)

    “你怎么知道朱万麟?”

    貌似我从来没跟她提起过朱万麟的事。

    解小环咬了咬嘴唇,跑回屋。

    等她出来,看到她手中的日记本,我心猛一动。

    我接过日记,翻到最后有内容的一页。

    只见上面写道

    ——十二月二十五,小雨;青阳山80018,朱万麟仇怨了结。

    我看看笔迹,问解小环:“你写的?”

    “嗯,我刚才想我妈了,就翻看日记,然后就又……”

    高和已经看到了日记内容,“青阳山好像是地名,80018是什么意思?”

    我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前的玉佩,把日记本还给解小环,起身对高和说:

    “我知道在哪里,你要是闲着,就一起走一趟吧。”

    四个小时后,我跟高和驱车来到一座沿海的城市。

    高和问我:“你是怎么知道青阳山码头的?你来过这儿?”

    “没来过。”我摇摇头,“就是知道。还有,别问我日记是怎么回事,我就是想说也说不清楚。”

    事实是,朱万麟的魂魄,如今还在白鱼里。

    看到日记的内容,我立刻就通过他的意识,了解到青阳山是一座渔船码头。

    “行!不问。知道你是不想跟我说瞎话。”

    高和打了把方向,“我查过,朱万麟的公司是做海产生意的,假的朱万麟想要借助他的身份,搭乘渔船跑路,倒也合情合理。”

    “事实怎么样,只有找到人才知道。”

    我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喂,你好,我是三七。”

    “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是万麟告诉你的?”

    电话那头,房筠问道。

    “你先生已经走了,号码是高队长告诉我的。我打给你,是想问你一件事——80018号停靠在几号码头?”

    “远洋捕捞船一般都停靠在青阳山8号码头。”房筠道:“按照排期,80018号船应该是明天出海作业。”

    “谢谢。”

    挂了电话,我让高和直接开去青阳山8号码头。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房筠的号码了?“高和打了把方向,眼盯着前方道。

    “我怎么知道她的号码不重要,重点是,朱万麟这个‘渔二代’,接手生意后,就只管吃喝玩乐,是甩手掌柜。有些事就是问他本人也没用。倒是他老婆,兢兢业业替他打理所有的业务,对船务等全都门清。”

    高和一挑眉毛:“要按这么说,假朱万麟借渔船跑路的说法好像不大能成立啊?”

    我说:“是不能成立。但你有没有想过,假朱万麟怎么能够在游轮上?”

    高和摇头:“我不熟悉国外的游轮管理制度。”

    “这个不是国内国外的问题,而是多一个人和少一个人的区别。”

    我边琢磨边缓缓道:“国外的游轮或许很开放,但旅客管理这块肯定不会松懈。

    假朱万麟如果是以咱国家籍游客身份登船,没有他的下船记录,相关部门应该会收到通报。

    可是如果他是外籍,又或者是以船员的身份登船……

    前者咱国家得不到通报;后者的话,在南亚国家好像很微不足道,船务部门内部‘消化’也不一定啊。”

    高和一拍方向盘:“那他就是有海员证!也只有那样,他才能合法的上船!”

    到达青阳山8号码头,已经是下午时分。

    高和凭借身份,直接把车开进了港口区域。

    这时,已经过了远洋渔船的发船时间,偌大的码头上静悄悄的,一路上也没见几个人。

    远远的,看到路边停着的一辆白色路虎,我急着让高和靠边停车。

    “怎么个情况?”

    “那辆路虎是侯雷的!”

    这讯息自然是朱万麟传递给我的。

    高和眼珠转动,“他是朱万麟的死党,也是做海产生意的,不过比朱万麟的公司规模小得多。”

    我从包里拿出铁扇揣进怀里,两人一起下车,沿着码头很快找到了80018号渔轮。

    顺着绳梯上到甲板,并没有见到有人。

    高和低声道:“船这么大,不容易找啊。”

    我想了想说:“因为凑巧一个病房,听咱们说了被拘役的事,他才心虚逃走。

    不然的话,以朱万麟的身份,跟房筠办了离婚手续,把固定资产出售,他就可以得到一大笔财富。

    到嘴的鸭子飞了,换了是我,一定很失落。假设作为海员,只是临出海前在船上值班。

    这么冷的天,又没什么工作可做,那就多半是躲在船舱里郁闷呢!”

    “废话,这么大的船,那么多船舱,你知道他在哪里?”

    “啧,我是没当过海员,但我认为,再老资格的海员,到了新船上,地位也绝不会高。还有,四个字——做贼心虚。明天船一开,‘我’就彻底安全了,为免万一,‘我’宁可在低等船员的船舱里窝着发呆。”

    说话间,已经到了阶梯处。

    两人沿着梯子下去。因为是出海的前一天,下层舱室只有隔段距离开着盏小灯,外面又在下雨,光线很显昏沉。

    我把耳朵贴在墙上听了听,指了指前方。

    两人顺着走廊向前,走到半截,我耳朵猛一抖楞。

    没等我反应,旁边一扇门就蓦地打开了!

    转头间,我和门里出来的人正打了个照面。

    不等对方开口,便揪住他的头发,狠狠撞在了门框上。

    高和退回来推开我,看看被撞晕的家伙,瞪着眼、压着嗓子说:

    “你脑子让驴踢了?他又不是‘朱万麟’!就算是,你也不能说动手就动手啊?”

    “他不是假朱万麟,可我认得他!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我被逼喝了饮料,下班后在大排档找我茬的那俩狗腿子?这小子就是其中一个!”

    说着,我又在对方脑袋上补了一脚。

    不等高和再开口,我就小声说:

    “不管他是司机还是跟班儿,总不能是跟着假朱万麟的!”

    高和看看那人:“他是侯雷的司机。”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没多远,就听到一扇门里传来说话声。

    我跟高和对视一眼,双双把耳朵贴在门上。

    只听一人道:“你想多了!就算警方有他的血液样本又怎么样?你和房筠一离婚,还有谁会怀疑你?无缘无故,谁会强迫你去验dna?”

    “他老婆已经在怀疑我了!”另一人道:“那天房筠让我回家拿东西,我发现那些根本用不到!她也根本没有归置收拾!

    她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故意支开我,好跟同病房的那个高队长说什么!警察不是傻子,他们一旦怀疑,多的是借口让我化验!”

    先前说话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那又怎么样?就算dna不同,他们有办法证实你不是朱万麟?别傻了,别说你是杞人忧天,就是化验了,你和朱万麟有差别,能差别多大?你们是亲兄弟、是双胞胎啊!”

第二百八十三章 虚影(10)

    高和冲我眨眼。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几句对话,包含的信息量实在不小。站在他的立场,起码是有了追查的方向。

    他拿出手机,点了录音,把手机贴向下方的门缝。

    然而,在他蹲下身的刹那,走廊的另一头突然传来一声呼喊:“干什么呢?”

    高和身子一震。

    我冲着呼喝那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快速的勾了勾手,然后也蹲在了门口。

    对方也是摸不清状况,出于好奇,没再出声,快步走了过来。

    我冲高和比口型——跟班儿!

    高和放好手机,斜眼瞄着地上的影子。

    那人来到跟前,盯着我刚一张嘴,高和蓦地一扭身,一记肘击捣在他胸腹间的颤中穴上,紧跟着抬手掐住他颈间动脉,稍一用力,他就翻白眼晕了过去。

    不等对方萎顿在地,我已经无声的凑上前,将其扛在后肩。冲高和使个眼色,转身把那人扛到了之前打晕并藏匿司机的公用卫生间。

    回来的时候,高和兀自把耳朵贴在门上,看着我的眼神中带着些许责备。

    我假装没看见,只上翻着眼珠,把耳朵贴在门上。

    高和之所以这幅表情,是因为刚才被他打晕那人,根本不是坑爹(坑我)二人组的跟班,而是一个水手模样的家伙。

    高和瞪眼归瞪眼,但心里也明白,如果不是我偷奸耍滑把对方给‘干’了。这趟就算找到假冒的朱万麟,收获也远不足我们企盼的。

    或许是因为远离我们所在的城市,房间里的人戒备心都不高。

    短暂的停顿过后,对话又再继续——

    “我不干了。侯雷,你也收手吧。”

    “你在教我做事?”

    “呵……呵呵,我哪儿敢。我只是受不了了……”

    “受不了?妈的,你早干嘛去了?!”

    “咣啷”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踢翻。

    “你还记不记得一年前你去找朱万麟,他是怎么对你的?我记得啊!你说了,你叫朱万麒,你是他大哥!还记不记得他怎么对你?”

    “呵呵,记得,他当时喝醉了,把剩菜折到一个盆里,放在地上,说:‘把这一盆吃了,吃了我给你两万块钱’。”

    “然后呢?”

    “我打了他。”

    “再然后呢?”

    “他要报警……”

    对方猛地打断他:“是我拦着不让他报警的!不然你这个**国通缉的杀人犯,早在一年前就该被枪毙了!是老子救了你的命啊!”

    “姓候的!你不是救我!你是害了我!”

    “我害你?”

    “我是杀了人!可我已经改国籍了!如果不是我老爹告诉我这件事,我不至于……”

    “不至于你麻痹!改国籍又怎么样?你还是个杀人犯!”

    “够了!说我是杀人犯,你不也一样?是你把朱万麟从船上推下去的!”

    ……

    我正听得专注,高和忽然拿起手机站了起来。

    我察言观色,跟着起身,一个旋步到他身边。

    回过脸的瞬间,就见七八个大汉正往这边快步走来。

    为首的,正是不久前只一照面就被我打晕的司机。

    我咬牙:“妈的,刚才应该给他补一下的。”

    高和脑子到底反应快,“你问没问房筠——这艘船的船主是谁?”

    说着把证件掏了出来,对着来势汹汹的几人道:“我是……”

    才说两个字,房门就打开了。

    出来一人,正是侯雷。

    他看到高和手中的手机,脸色蓦地一变:“别让他们下船!”

    我一脚踢向他,他却是一掼门扇,退了进去。

    “砰!”

    房门被我踢出个洞。

    下一秒钟,由司机带头,连同几个水手打扮的家伙,各自手持棍棒扳手,直朝我跟高和冲了过来。

    “你先走!”

    我大喊一声,上前两步,猛地挥展开铁扇。

    略显锋利的扇边在一干人面前扫过的刹那间,飞身连环两脚,踹在当前两人胸口。

    铁扇虚晃,我斜肘轰开‘司机’脑袋,急着蹲下身的同时,一只手抓住了一人的命根子。

    也就在这时,一股劲风刮至后脑。

    我虽然抬铁扇反向挡驾,但阻碍间,后颈还是重重挨了一下。

    我顿时头晕目眩,本能的不顾一切拔腿就跑。

    听到侧面走廊传来脚步声,我也不管对方是谁了,反手间,收拢的铁扇直朝着对方喉间刺了过去。

    “是我!”

    一人避过刺杀,来到跟前,一只手直接捏住了我左边腋窝,“我是刘洪!”

    我左臂微微一麻,看清捏住我那人面孔的同时,右手甩开铁扇,朝他身后扔了出去。

    “交给我了!”

    话音响起的同时,刘洪旋身后退,一跃而起,直把后方当先追击而来的人踹飞了出去。跟着一个空翻,抄住还未落地的铁扇,横砸在另一人的太阳穴上。

    我见他骁勇,顿时有了底气,跟着冲上前,从他肋下穿过,一拳捣在一人的小腹下方。

    两人一个上三路,一个下三路,顷刻间又放倒了两个。

    正要解决剩下的几个,却见对方后面冒出一人,接连抡起扳手,眨眼就将其余打手给敲晕了过去。

    我反应过来,笑道:“我还以为你这大队长真跑了呢。”

    原来高和从一边的楼梯跑上去,又从另一边绕了下来。

    高和微微气喘片刻,抬脚踹开了房门。

    房间里,除了侯雷,还有一男一女,男的正是之前见过的‘朱万麟’!

    高和沉声道:“别顽抗了,录音我已经发给同事了!”

    侯雷后退一步,阴恻恻道:“警官,单单是录音,能说明什么?我说我们在排话剧,行不行?”

    高和道:“可以!但现在你还是要跟我回去协助调查。我们会对这位‘朱万麟’先生做dna比对,如果他不是朱万麟,我们会联络游轮所属国当局,协查失踪人口!”

    “必须得查!”

    侯雷点着头,突然拉过一旁的女人挡在身前,用一把小刀抵住了她的脖子,“都给老子滚开!不然我杀了这娘们儿!”

    高和大声道:“你这样做是罪加一等!”

    “别给我废话!”

    被挟持的女人却是笑嘻嘻道:“侯老板,你这是又有新花样了,嘿嘿,好玩儿!”

    我这时才认出来,这女的居然是当初在川菜馆,朱万麟和侯雷原本要下药的对象。

    看她的模样,明显是服食了药物,正嗨着呢!

    “我让你们滚开……”

    侯雷的叫嚣声戛然而止,手中的刀掉落在地,僵硬的转头看向身后。

    假朱万麟和他对视片刻,惨淡一笑:“我早知道逃不掉的,既然早晚是死,不如拉你这罪魁祸首做陪葬。这样,到了下边,我也不怕跟我的好弟弟碰面。”

第二百八十四章 海市蜃楼

    侯雷的表情由惊疑渐渐转变成了恐惧,继而瞳孔快速的涣散,像条死狗般的扑倒在地。

    在他的后心上,赫然插着一把杀鱼的鱼刺!

    我推开迷迷糊糊想要靠过来的女人,看着面无表情的男人。

    “你和朱万麟是双胞胎?”

    “是,我叫朱万麒,是老大。”

    我问:“朱万麟是怎么死的?”

    朱万麒道:“醉酒、嗑-药,被侯雷推到了海里。按照计划,本来应该是我动手的,但事到临头……虽然朱万麟是个混蛋,但我还是下不了手。后来侯雷只好亲自动手。”

    高和问:“一切都是你和侯雷事先计划好的?”

    朱万麒点点头:“是啊,一年前,我老爹去世,我才知道,我有个弟弟。原来我一直以为的父母,是我的大伯和大伯母。

    我的亲生母亲,生我和弟弟的时候,我们的生父在公海的捕渔船上。母亲死在了产床上。

    大伯和大伯母膝下无子……呵,他们竟瞒着父亲,把我给‘收养’了。我亲爹都不知道,原来他有两个儿子!

    大伯夫妇心虚,没多久,就带着我移居到了海外一个小国家。老爹……大伯临死前,才告诉我真相。”

    听到外面有响动,转脸就见刘洪正用绳子将一帮打手捆在一起。

    高和向朱万麒问道:“一年前你找过朱万麟?”

    “是啊,你们都听到了。”

    朱万麒点头:“我从十六岁做海员,早就厌倦了海上漂泊的生活。我文化不高,又穷,想要上岸就……

    我打听到万麟现在是水产富商,就想找他帮忙。没想到我这个弟弟,居然让我趴在地上吃他的剩菜,还让我学狗叫。

    我知道他喝多了,但我也认清了他的人品。就算他是清醒的,也不会认我这个大哥,更不会帮我。

    他酒醒后应该是把我给忘了,可是当时跟他在一起的侯雷找到了我。他查了我的底,知道我杀过人。

    他当时并没有要挟我,只是说出了他的计划。

    我实在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了,我想长期留在中国,去找我惦念了二十年的那个女人。

    所以,我同意跟侯雷合作。我没有中国国籍,不能长期停留。每次靠岸,侯雷都会安排我暗中接近朱万麟。

    我模仿他的动作、模仿他说话、模仿他的各种习惯。后来侯雷甚至创造机会——趁朱万麟不在家,让我代替他接近房筠。

    就这样,渐渐的,我都开始认为,自己就是朱万麟!

    终于有一天,侯雷给了我一份登记表,让我去应聘一艘游轮的海员。那时我就知道,他要实施最后的计划了。

    他会带朱万麟上那条游轮,神不知鬼不觉的,让真正的朱万麟消失在海上,我就取而代之。”

    高和问:“计划的最终目的呢?”

    朱万麒吸了口气:“我和房筠离婚后,所得超过三分之二的财产,公司和业务渠道,全部转给同样做海产业的侯雷。他就动用人脉和钱,替我转国籍。另外,还会给我一笔钱。”

    我忍不住问:“你真的见过海市蜃楼?”

    朱万麒干笑两声:“你们现在也知道,我不可能假借朱万麟的身份和房筠一起生活的。和她离婚是必然,而爱上海市蜃楼里的虚影,这主意是我想的。

    事实是,我在海上漂泊了二十五年,见到海市蜃楼也有几次了。但我真的忘不了二十年前,古楼上的那个女人。

    我真的打算,在回国以后,就拿着侯雷给我的钱去福建——我十几年前已经查到,那古楼在福建。

    我想去找那个女人,或许她已经结婚生子,但我惦念了她二十年,已经不单单是对外表的迷恋了。

    她已经成了我的梦,如果能真正见到梦中的虚影,就算只是默默的守着她,我也愿意。”

    我说:“她结婚了,还生了一个孩子。”

    朱万麒眼睛一亮:“你知道那女人是谁?怎么可能?我给你们的画,根本就画的不像!”

    “你还是低估了警方的技术力量。”

    我挠了挠鼻尖,“另外,你看到海市蜃楼的时候,那女的已经怀孕四个月了。”

    朱万麒定定的看着我,突然瞪大了眼睛:“你知道的这么清楚,你该不会是她的……”

    我摇头:“我现在喊她妈,不过我不是她亲儿子。她是我岳母。”

    “她生了个女儿……”

    朱万麒失神片刻,眼神凝聚看着我道:“我能不能见见她?”

    “滚蛋!”

    朱万麒的请求,在我看来荒诞至极,我自然是不能同意的。

    当地警方接到通知赶来,除了侯雷被抬上救护车,其余一干人都被押上了警车。

    时近黄昏,细雨变成了小雪。

    码头上,我问刘洪:“你怎么会在船上?”

    刘洪干笑:“其实我是专程去找你的,正好看到你要上车。通过你和高队长的口型,看出你们是要去办正事,我就一路跟着来到这里。我的车停在码头外面。”

    我问:“找我有事儿?”

    刘洪道:“我还有时间,回去再说吧。”

    当晚,因为高和要联合当地警方审讯,我留在了当地。

    第二天回程的路上,高和告诉我,警方已经联络过朱万麒最初所属国的相关部门,证实他真的杀过人。

    朱万麒本人,对所犯的罪行,也都供认不讳。他因为杀了侯雷,必须要按中国的刑法判决执行。

    高和感慨:“他心心念念想要回国,这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唉,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正式审讯过后,我是觉得他本质并不坏。

    他的养父母只是渔民,身为华人,即便是在南亚小国,也还是会被当地人歧视。他在当地误伤人命,起因就是几个当地人拿他不当人。”

    我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轻信人?”

    高和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事实是,朱万麒在国外杀人的原因,当地警方也不能确切认定。但是,如果说他灭绝人性,我绝对不认可。

    我不否认,做了二十五年的水手,他骨子里已经植入了‘海狼’的彪悍凶狠。他可以判断形势,当机立断杀了侯雷……

    但是,当他得知朱万麟留有血样,预感不妙,想要跑路的时候,他没有拿走朱万麟和房筠的任何东西。包括保险柜里十几万的现金——他已经从房筠口中套出密码了。

    还有——那座福建的古楼。一个外籍海员,碰巧得知海市蜃楼中景象的所在,那种概率有多少?他是真的下心思去找了。

    要我说,他未必真的是爱上小凡妈了,只是在外受歧视,心心念念想要回国。

    而海市蜃楼里的小凡妈,就代表着,他内心深处,最渴望而不可及的——梦想生活。是属于他的——海市蜃楼。”

第二百八十五章 苏州河边

    “夜,留下一片寂寞,河边不见人影一个,我挽着你,你挽着我,岸堤街上来往走着……”

    听着悠扬怀旧的歌声,看着眼前的景象,我有种迷醉的感觉。

    唱歌的是一个女人。

    改良过的青花旗袍,白色的高跟鞋;

    只是背影,但却更突显出成熟美好的身形。

    “夜,留下一片寂寞,世上只有我们两个,我望着你,你望着我,千言万语变作沉默……”

    歌声还在继续。

    唱歌的女人,踏着轻盈的节奏,缓缓向我靠近。

    她依然背对着我。

    而我的目光,不自禁的停留在她修长白皙的小腿上。

    忽然,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脸一热,赶忙抬起头。

    然而,瞬时间,我就被所看到的情形吓呆了。

    目光自下而上,面前的旗袍美女依然是背朝着我。

    可当我目光平视,却和她脸对脸打了个照面!

    我清晰的看到了她的样貌。

    看五官,这张脸孔本应该很美的,但此刻却和美貌搭不上关系。

    顺着惨白的脸斜向下,可以看到她的脖颈明显扭曲。

    而她搭着我的那只手,也是齐肩向后反转伸出的!

    “三七……”

    有人喊了我一声。

    声音响起的同时,女人略微鼓凸的眼睛里,骤然流出血泪,跟着猛地歪向一侧。

    我惊恐之极,“啊”的一声喊了出来!

    “三七!醒醒!”

    随着被摇晃,我清醒过来。

    高和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搭着我的肩膀,斜挑眉毛大小眼的看着我:

    “你真够可以的,这么点儿路都能睡着。怎么?还做恶梦了?”

    我下意识摇头,一抹脑门,满手的汗。

    我的确是做恶梦了,梦境可怕至极。

    但是,我可以肯定,绝没见过那穿旗袍的女人。

    看看窗外,已经到了三分中街。

    车没熄火,收音机里还在播放音乐,不算新近流行,但也不是我梦中听到的歌声,而是崔健的‘花房姑娘’。

    我没有急着下车,关掉收音机,小声哼唱着梦里的歌。

    才哼了两句,高和就一拍我肩膀:

    “嘿,我就够怀旧了,你比我还狠!有这歌的时候,还没你呢吧!”

    “这是什么歌?”

    “苏州河边啊!跟夜上海、夜来香是同一时期的吧。”

    高和松开我,也哼了两句,“还别说,越老的歌越有味儿。”

    随即道:“行了,这趟你也辛苦了。赶紧回家吧。对了,你嫂子娘家打了年糕,回头我给你送点儿来。”

    往家走的时候,我还在想着那个梦。

    苏州河边……

    我问了高和,收音机里没播放过这首歌。

    我以前或许偶然听到过,但绝记不住歌词。

    怎么会做那样的梦,而且对歌词曲调,甚至女人的声线记忆那么深刻呢?

    “哎!”

    刚听到声音,就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对方把我推开,一手牵着狗绳,一手掐腰瞪着我:

    “干嘛呢,失魂落魄的?”

    “呃,有点走神。”

    我反应过来,伸手就想去搂皮蛋。

    皮蛋又再推开我,朝我身后努了努嘴。

    扭脸一看,猴子和蒙超正满脸坏笑,在不远处朝这边指指点点。

    两人笑嘻嘻走上前,猴子冲我眨眨眼:

    “你可别说,你也看见了海市蜃楼,还看见了大美女,才这么迷迷瞪瞪的。”

    “别瞎说!”

    蒙超搡了他一把,对我说:“你想什么呢?刚才我喊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我正想说话,方玲从院里走了出来:“你回来的正好,有位姓刘的先生找你。”

    “哦哦。”

    我示意几人进去,小声对皮蛋说:“你也不着调,有客人也不先跟我说。”

    “我刚遛栓柱回来,我也不知道家里来人了啊。”

    一进院子,看到堂屋门口站着的一人,我不禁一怔。

    刘洪昨天下船后就独自驾车离开,听方玲说来了姓刘的客人,我想当然以为是他。

    然而,来的这人的确姓刘,但不是刘洪,而是刘一耳。

    我扭脸看向猴子。

    猴子一拍脑门:“哎呀,差点忘了,等会儿还有人来开药呢!”

    说完便匆匆走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心说猴哥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第一次和刘一耳见面,猴子是在场的。

    那次过后,我曾有个大胆的猜测。

    无论是对是错,这个猜测是绝不能够让刘一耳知道的。

    猴子知道我的‘猜测’,更知道自己有时候真管不住嘴,为避免失言,索性借口离开。

    刘一耳仍是包裹严实,但举止间明显没了以前的沉稳。

    没等我进屋,竟然快步来到跟前,捏住我一条手臂,急道:“帮我!”

    他手劲实在很大,我左臂被捏的生疼,也不好表现出来,强忍着说:

    “有什么话屋里说吧……”

    “没时间了!”

    我感觉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忙问:“出什么事了?”

    “小洪不见了!”

    “刘洪?我昨天才见过他啊。”

    刘一耳大声道:“是我让他来找你的!可现在你和他并没有在一起!他电话关机,根本就联系不上!”

    我意识到不对劲:“他怎么了?”

    刘一耳仍然抓着我,却是踉跄着倒退了一步,“他是阴历十二月二十七,凌晨三点出生的。”

    我脑门筋儿一蹦:“他今年多大?”

    刘一耳颤抖的更加厉害:“过了明天,他四十岁……”

    我忍不住低呼一声:“也就是说……”

    刘一耳终于放开了我,摘下墨镜,抹了把眼睛:“这傻孩子,他知道自己逃不过诅咒,所以就……”

    这几句对话都只一半,但我已经完全弄清了状况。

    因为阴阳扇,刘一耳昏睡二十四年,之后成了半人半鬼却长生不死。

    然而他的后人,就像是受到诅咒,没有一个能活过四十岁的!

    我还是把刘一耳拉进了客厅,强迫大脑快速转动,但我和刘洪实在不能算熟稔,又哪里能想到他会去哪儿。

    刘一耳彻底没有了以前的沉稳,悲声不止,说的都是些自责、以及咒骂吕信的话。

    听到开门声,我抬眼看向刚从屋里出来的解小环。

    她的表情很容易解读——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就是说——那本由她带来的诡异日记,并没有给出任何提示。

    刘一耳终于是崩溃了,虚弱的靠在长椅里,仰面喃喃道:

    “我受够了,实在是受够了。如果洪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我活够了……”

    我心中一凛,转眼看向他:“你是不是真想让刘洪活下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756/ 第一时间欣赏虚妄之证最新章节! 作者:况疯子所写的《虚妄之证》为转载作品,虚妄之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虚妄之证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虚妄之证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虚妄之证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虚妄之证介绍:
一个怪老头,一个奇巧的数字,一个诡秘的相框,令一个倒霉的人,开启了诡异的人生旅程虚妄之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虚妄之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虚妄之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