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放蛇
“你走吧。”我对高和说。
“你觉得我能走吗?”
“随你。但我希望你走。”
“理由?”
“你定不了的罪,我定!你做不到的事,我做!”
高和摇了摇头:“你这个想法很危险。”
“韩宁是被人下了药!现在就算凶手就站在你面前,你能怎样?她是冻死的!”我有点失控。
那是因为,我通过摸骨相所看到的,已经不是能够用残忍来形容了。
看得出,高和也有些暴躁,但还是强压着性子道:
“我不能走。不为别的,我拿你当朋友,怕你行差踏错。”
小沈三叹息一声,走到发怔的小韩宁身后,直接贴了上去。
两者再次融合,小韩宁冲我打手语道
——叔叔,要冷静。
她是小沈三的模样,可我在得知她以前的生活状况后,看着她,就觉得面前的是个天使。
我点了根烟,等稍微平静一些,刚想对高和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声音很轻,但我此刻很敏感。
听到动静,立时起身过去打开了门。
一个个子不高,略显肥胖的男人刚好和我打了个照面。
看到这人,我怒火竟瞬间被压制的没了形迹。
胖男人边掏出钥匙,边往我身后看了一眼,“新搬来的?”
我笑了,摇头:“这房是我一个姐姐买的,我们来暖房的。刚要走呢。诶,您是……邻居?”
“是地,我就住对门。我姓吕……呵呵,我是修道的,是替人做法事过活的。你们是……”
胖男人说着,斜视的眼睛骤然一亮。
那是因为,方玲已经来到了我身后。
“我姐是开宠物店的,我……就是个兽医。”
我说了一句,回过头招呼高和:“高哥,走吧!”
高和走过来,微笑着冲胖男人点了点头。
两人出门下楼。
听到方玲关门的声音,我稍稍抬高声音说:
“唉,玲姐是真不容易。老公一死,留下孤儿寡母……唉……”
一下楼高和就急着把我‘塞’进车里,“怎么个意思?害死韩宁的就是这胖子?”
我垂着眼皮说:“你之前不是没看见门头上的镜子吧?”
“继续说。”
“如果那次不是韩宁机灵,你猜‘苏阿姨’会被怎么样?”
“报复?”高和点了根烟,狠抽了一口,放下车窗,吐出烟雾,回过头道:“是镜子真能方人,还是下药?”
“说出来有用?”
“不一定,但我必须知道!是必须!”
“镜子害不死人,但长时间被折射的光线耀眼,会令人产生精神压力。这是常识。”我跟高和对视:“是下药。我不懂人心,可我猜测吕道人是因为‘苏阿姨’那件事,记恨韩宁,对韩宁下了药。最终,导致韩宁被冻死在垃圾站。”
高和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转身猛地推开车门:“我次他妈……”
我一把拽住他:“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高和停顿了一下,关上车门,重重的在方向盘上拍了一把,“那么一个好孩子,就那特么的被……我次他妈的,我……”
“别次了,嘴上狠有什么用?”我把抽了半截的烟丢出窗外,扭过脸冲高和笑道:“游戏,开始!”
高和一怔,望着我,神色瞬间变得狐疑起来:“你不是三七?”
我靠进座椅,答非所问:“你那个女同僚叫林丹对吧?她是跳楼死的。死因,貌似是受了玷污。想不开啊……”
高和道:“你是吕信!”
我蓦地看向他:“是谁都得弄死那王八蛋!”
高和摇头:“你没资格。”
我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转脸向窗外,又再点了根烟,“这烟……我以前不怎么抽烟,但是越抽吧,还就越……嘿嘿,有点滋味了。”
高和到底还是快速的冷静了下来,问道:
“我个人认为,坑蒙诱x妇女该死;如果真是因为记恨,害死韩宁那么好一孩子,更是十恶不赦。可是兄弟……现代社会不比以前,你那时候杀个把人还能……”
“我说要杀人了吗?”我再次对着高和微笑,“看过三十六计吗?”
高和眼珠微微一转:“吕道人好色,你说方玲是703的新主人,是‘放蛇’,你想要引蛇出洞。”
我笑得越发灿烂:“侬绝对拎得清(明白人)!”
高和问:“接下来呢?”
“去吃老酒!”
我抬了抬手,“顺便商量一下,等下回来,该哪能办(怎么办)。”
……
离小区有一定距离的一家饭馆里。
我跟高和相对而坐。
高和滴酒不碰,我也只浅尝辄止。
高和原本是当地人,但还是用惯常针对我的北方口音道:
“我刚才总结了一下——林丹之所以会出事,是因为新房对面的吕道人,是个色鬼王八蛋。以林丹的个性,真要是被那什么……那真就可能想不开。完事儿梁园的女朋友,就是那‘苏阿姨’,那回也是被吕道人下了药了,目的是……是吧?”
我冷笑:“次他娘的,下三滥!”
高和翻着眼皮吐了口气:“呼……你故意说方玲是孤儿寡母。是要她做诱饵,引诱吕道人再次犯罪。可你有没有想过……”
我笑着打断他:“想过。老实跟你讲,我看人可比你准。我就晓得,吕道人看到方玲,又知道她只是带个小孩一起住,吕道人一定憋不了太久。说不定今晚就要动手了!等吃饱喝足,我们偷偷回去那间屋子,就等着抓现行,不是蛮好?”
“真是这样?”高和持怀疑态度,“你肯定他会有所行动?”
我脸色蓦然转狠,抬手间一口喝干了杯中酒,与他对视道:
“听说过‘回头路’吗?有回头路,就有婉转的余地,或者说,可以多考虑一些;可是一旦,人没有了回头路,或自以为没了回头路,那何不在到达尽头前——尽情挥霍、为所欲为?”
高和盯着我看了一阵,拿起手机,起身道:“我出去打个电话。”
片刻,回来后,他又再盯着我说道:
“不管你是谁,我替你约见了童向南。今天是礼拜天,你们,下周三见个面。”
第二百五十七章 抓贼
两人在饭馆耗到傍晚,替方玲打包了饭菜,回了小区。
上到七楼,我把耳朵贴在吕道人家的墙上听了一会儿,低声对高和说:
“那个赤佬居然真是道士。”
高和疑惑道:“你能听出他在干什么?”
我笑而不答,拿出手机给方玲发了条信息,然后继续把耳朵贴在墙上。
等到方玲开了门,我一拉高和,两人悄无声息的闪进了房间。
我把打包的盒饭给方玲。
小韩宁接过一个盒饭,用筷子扒出一半,将里面的肉片全都夹到其中一边。
方玲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小韩宁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难过的打手语——习惯了,忘了奶奶不在了。
我一阵心疼。
高和又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这么好的孩子,那龟孙子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他向我问道:“你说的黑甜之乡,是闻到气味就能起作用吗?”
我说:“还是要看配方的。按古方所制纯正的黑甜之乡,只要闻到丁点味道,就能够让人沉醉于梦乡几年都不会醒。
不过其中的一味药物极为难得。我估计吕道人配的黑甜之乡并不纯,只能在近距离起作用。”
“闻了就能让人沉睡不醒……怎么会有这种药?”
“呵,其实黑甜之乡,最初是用来治病的。”
高和讶然:“那还能治病?”
“是,治病。一个人得了恶疾,难以痊愈的一个原因,就是受病痛折磨、寝食难安。黑甜之乡可以令人沉睡,用现在的说法,就是深睡眠。睡梦中气血循环逐渐畅通,一些病痛也就逐渐不药而愈了。”
我笑着对高和说:“你可能不知道,诚叔年轻的时候得过肺痨。正是因为黑甜之乡,睡了一年,不光病好了,还和照顾他的大夫结为了夫妻。”
“这我还真没听他说过。”高和看向方玲。
方玲摇了摇头:“我也没……没听爸说过。”
她嘴上回答,眼睛却一直看着我。
我有点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偏过头轻叹了口气。
高和忽然低声道:“我也是气昏头了,刚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咱们待在屋里,要是也中了迷药怎么办?”
我笑了,从脖子里摘下白鱼玉佩,取下串在上面的一枚戒指。
这戒指正是当初方玲拿去东台门,卖给闫冯伟的。
后来我向闫冯伟讨教怎么妥善收藏,闫冯伟告诉我,如果是很小的物件,贴身携带才是最安全的。
戒指之前还是不透明的蜜蜡,但此刻居然变得有些透明,对着光亮照看,里面竟有一只模样极其怪异的小虫子。
我重新戴好玉佩,把戒指戴在右手上,咬破左手中指,把血滴在戒面上。
在极短的时间内,血液竟被戒面吸收,戒面因此也变得更加通透,已然成为了琥珀。
“这虫子吸血!”高和倒抽一口冷气。
的确,戒面吸收血液的样子,看上去真就像是琥珀里的虫子在吸血一样。
我避开方玲的目光,对高和说:“一物克一物,这人血滋养的冥虫琥珀,就是黑甜之乡的解药。”
高和盯着戒指仔细看了看,“有了它,我们就不会被迷倒了?”
我笑道:“是有了它,我就不会中招了。”
高和愕然:“那我们怎么办?”
他下意识看了方玲一眼,转向我,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我叹息一声:“放心吧,我不会再伤害她了。而且我说过,对方所用的黑甜之乡,不会太纯正,高老总你正气凛然,意志坚定,或许黑甜之乡根本不会对你起作用。”
高和跟我对视一眼,转向方玲说了我们的计划。
看得出,他仍是对我不放心。方玲才吃完饭,就让方玲带着小韩宁躲到卧室去。他自己则躲进了厨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到了夜里九点来钟,我正坐在黑暗中发呆,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声。
没过一会儿,就闻到一股从来没闻过的香甜气味。
这气味很淡,但扩散的很快。
厨房的门虽然关着,可还是传来一下重物倒地的声音。
看来高和防范的再严谨,还是低估了黑甜之乡的效力。
小韩宁家中清贫,大概是整栋楼唯一没有换防盗门的。
老式的木门因为夏冬的潮湿与干燥,已然开裂了不少缝隙,虽然用宽胶带贴了,但那并不能起到防范作用。
我此刻视力出奇的好,又已经适应了黑暗,从听到响动后不久,就眼看着门缝里插进一根极细的管子。
管子抽出,又过了一会儿,门锁传来响动。
这时我已经无声的到了门后。
房门打开,一个身影鬼鬼祟祟闪了进来。
看身形,正是白天见过的吕道人!
他头也不回的关了门,迈步就径直走向卧室。
我手伸向开关,刚准备开灯,卧室门一开,一个小身板猛然跳出来,大喊道:
“三太爷在此!小贼哪里走!”
我同时打开了灯。
吕道人顿时无所遁形。
我冷笑:“一点都不犹豫,呵,看来干这事不是一回两回了啊。”
吕道人眼珠一转,竟噗通跪了下来:“我……我就是想来顺点钱物,求求你们,千万别报警啊!”
见他眼神闪动,我急着上前,同时提醒小沈三:“小心!”
话音没落,吕道人已经反手抓向了正要走过来的小沈三。
小沈三一个纵身跳到了另一边,跟着飞起一脚,蹬在他后脑勺上。
我到了跟前,不等吕道人回过脸,就伸手从他颈间拽下一根红绳。
红绳所绑的,果然也是一枚冥虫琥珀!
吕道人这下彻底暴露了本相,跳起来恶狠狠道:
“被逮着了我认栽,要是给条路走,我领这份情;要是不肯让路,那就鱼死网破!”
见小沈三踮着脚尖偷摸从后面靠近,我沉声道:“别乱来。这位道爷话说明了,咱们就不能再伤他。”
吕道人眼珠又是一转,“你肯放我走?”
我说:“不可能。”
“你想怎么样?”
“就当是白天没见过我们,不知道房子住了人。夜里想来搬东西,被撞破了。跟我去自首。”
“就这样?”
我点点头:“就这样。就当是备个案,白白放过你,我不放心我姐一个人住。”
“行吧,听你的,我回家穿件衣服。”
我点头。
连同小沈三跟着他出了门,才一出去,我就对他说:
“不要以为出来了就没证据,既然引君入瓮,自然有准备。不过放心,凭借录影,最多也就只能告你个入室行窃。”
“行,我认栽了!”吕道人咬牙道:“我进去穿衣服。”
大概是为了‘办事’方便,他就只穿了秋衣秋裤。
我笑了:“你拿住了贼,会让贼穿衣服吗?”
第二百五十八章 其人之道
我对吕道人说,就这么去最近的派出所,到了那里,警察会给他衣服穿。
吕道人无奈,只好趿拉着拖鞋下楼。
出了小区,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吕道人问我:“兄弟,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说:“算是半个同行吧,我也懂道术。”
吕道人干笑:“怪不得呢。”
小沈三骂道:“怪不得你娘个屁!天底下骗财骗色的神棍多了,你这样的王八蛋少见!”
吕道人也不跟他计较,只跟我套近乎说:“既然同是道门,兄弟你就放我一马呗?你放过我这一回,我记你的情,保证绝不再打你姐的主意!”
我说:“那不行,我要不是帮我姐搬家,她现在已经被你糟蹋了。我其实挺恨你的。不过同是道门中人,这次就算了。可是小惩大诫是必须的。”
吕道人不死心,小声对我说:
“你知道黑甜之乡,可你知道怎么配吗?这么着,你放我这回,我给你配方,怎么样?那可是好东西!”
我笑着微微摇头:“配方你自己留着吧。”
不等他再开口,我就问他:“你没想过,我是怎么知道你会对我姐下手的?”
吕道人说:“这还有什么可想的,你是看到先前我门上挂的镜子,觉得膈应,找人打听我了呗。这点事,外行听不出什么,可是同行还不门清?”
小沈三又忍不住骂道:“都说他娘的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他娘却是专吃窝边草!看来没少祸害邻居啊。”
吕道人厚颜无耻道:“你还小,不懂女人的好处。等你长大点,就知道了。嘿嘿,不同的女人,感觉也不一样。”
小沈三问:“你做这么多缺德事,不怕遭报应吗?”
吕道人“切”了一声,“我没办过两回这样的事,这不是憋了有一阵子了嘛,实在憋不住了。而且你妈……”
“你妈!”
“嘿嘿,这么漂亮的女人,平常哪见得着啊!”
吕道人腆着脸笑道:“我也知道这种事不能多干,不然早晚得像现在这样。平常都是那些娘们找我做法事、驱邪什么的,看上眼的,我才……嘿嘿,那可是她们自找的。”
“女人确实是好。”
我点着头,“你玩女人,我倒是无所谓,可你害死韩宁,我就不能饶你!”
吕道人笑容冻结在了脸上,猛然停下脚步,“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冷下脸道:“你害死韩宁,是因为半年前,她阻止你对楼上姓苏的女人下手。你记恨她,给她下了黑甜之乡,她才会冻死。”
“我问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吕道人边说边往后退。
我问:“你不觉得这里眼熟吗?”
吕道人左右看看,惊骇道:“为什么会是这里?我走的明明不是这条路!”
小沈三冷冷道:“亏你还是道士,连什么是鬼遮眼都不知道?”
“鬼遮眼!”吕道人更加骇然。
小沈三道:“你现在没有道袍,也没有法器,真要是见了鬼,那就得看你有多大道行了!还得提醒你一句,你身后的‘好朋友’,可是阳寿未尽啊!”
吕道人猛一哆嗦,停下后退的脚步,僵硬的转头向后看,立刻就看到了梁开元惨白的脸。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我拿出手机:“我要你亲口说,你是怎么害死韩宁的?”
吕道人说:“呵,承认了杀人,那我不也是要死?”
“你不承认,同样要死。”
我偏过头,看看他后面的几个垃圾桶,“韩宁就是在这里被冻死的吧?”
吕道人忽然狞笑起来,“那个小哑巴,害老子到嘴的鸭子都飞了,我看到她就想弄死她!可她是冻死的,跟我没关系!你们该不会想杀人吧?那可是要判死刑的!”
“杀人?我好像不是第一次。”
我收起手机,从包里拿出了铁扇。
小沈三也摩拳擦掌,“三太爷手上也不是没有人命!”
吕道人见我们真要动手,转过头就跑。
可是没跑出两步,就摔倒在了雪地里。
爬起来再跑,又再摔倒。
反复几次,小沈三看的哈哈大笑:“你个假道士,没见过鬼遮眼,还没听过鬼绊脚?”
吕道人的身后,梁开元一直如影随形。
他也是恨极了吕道人的恶行,此刻怨念滔天,把吕道人牵制的难以逃走。
吕道人连着掐了几个法诀,都对他不起作用。
见我缓缓向前走,吕道人放弃挣扎,蓦地跳起来,从腰间掏出一根尖细的金属管。
小沈三更来劲了:“嘿,这是要拼命了啊!”
我一把拉住他,停下来对吕道人说:“知道我为什么不要你的配方吗?那是因为正经的配方在我手上。
纯正的黑甜之乡,短暂过后,味道就会消散,而且不沾染任何物品。如果不纯……呵,就好像你配的黑甜之乡。是会沾染遗留味道的。”
“你他妈别跟我说废话!”吕道人骂道。
“这不是废话。”
我冲他笑笑:“你那个吹管应该用过不止一次吧。不信你闻闻,上面有没有香味?“
吕道人一声狞笑:“还他妈废话,要动手就动手!等老子弄死你俩,再回去把那女的给……”
“那就动手!”
我提着铁扇,向前迈了一步。
吕道人立刻把吹管像匕首一样握着,举到了耳边。
下一秒钟,他就像死狗一样瘫在了垃圾桶旁。
小沈三“嘿”的一声:“还真他娘的什么下三滥的招都敢用,居然装死……”
“嘘!”
我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着一动不动的吕道人,低声道:
“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我看向梁开元。
梁开元说道:“我在这里看着他,就算他醒了,也离不开垃圾站。”
我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小沈三跟在我身边,“噢,我明白了,敢情他那下三滥的吹管上还真残留了黑甜之乡的味道。”
“是啊,他自己也知道。但他好像忘了,冥虫琥珀在我手上。”我抻着双臂道:“我刚刚看手机,今天晚上气温最低零下六度,不知道能不能冻死人啊。”
小沈三眉开眼笑道:“绝对能!在我们东北那噶,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但凡人喝醉了,光是送到家不行,必须得进了门,送到炕上。因为喝醉酒冻死在家门口的人,多他娘去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催眠
我问小沈三为什么没有中黑甜之乡。
小沈三干笑说:“不是黑甜之乡不管用,是我没有梦。”
我奇道:“怎么会没有梦?”
小沈三道:“我在荒无人烟的雪山里,做了一百年的孤魂。一百年,足可以磨灭所有的梦想。”
我若有所思。
小沈三说道:“你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确高明,可你觉不觉的,吕道人就这么死了,有点便宜他了?”
我笑笑:“不然呢?”
小沈三深深看了我一眼:“我觉得你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
高和跟方玲都中了黑甜之乡。
等到凌晨时分,梁开元回来,我才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唤醒了二人。
高和醒来先看时间,跟着‘噌’跳了起来,“吕道人来过?我中招了?”
我点点头。
“他人呢?”高和紧张道,“你把他怎么样了?”
“跑了。”
“跑了?”
“跑了。”我长吐了口气,“我劝他去自首,他同意了。可是到了半路,他就逃了。我寻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没去追。”
见高和满脸怀疑,我笑道:“你昨天晚上好像‘不小心’把手机落在外间了。如果点了录像,那你看看不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高和猫腰从一旁的柜子下摸出个手机,划了两下,扬声器里很快传来昨晚的对话。
高和看完,刚要开口,手机先响了。
他接完电话,阴着脸看着我:“垃圾站又有人被冻死了。”
“哦。”
“你跟我一起过去!”
我无奈叹了口气。
刚出门,楼上突然传来女人的呼喊:“救命……救命啊……”
我一怔,高和已然像离弦的箭一样,向上跑去。
跟着跑上楼,还没到八楼,就见楼道里,一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女人,正被男人抓着脚踝往屋里拖。
“住手!”
高和上去一把将梁园拽开。
我察看了一下女人的状况,也是火冒三丈。
这女人被打的,两只眼睛都肿合缝了,张口间,嘴里还往外沁血沫子。
“内伤!”
我边打120边阻止方玲动作,“可能是内脏破裂,别动她,不然会死的!”
一身酒气熏天的梁园,宿醉后竟还清醒,闻言一愕,竟然哭了起来:
“小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就把手剁了!”
高和是真火了,一个别脚将他撂翻在地,急着过来对女人实施抢救。
梁园兀自哭道:“我知道她是好女人,不会做出格的事。是我没本事,买不起好房子,只能带她蜗居在这个埋汰的地方。”
“放你娘屁!”
小沈三气淋淋骂道:“不是地方埋汰,是你脑子坏了,心也脏了!”
梁园忽然神经质的笑了:“是我脑子坏了……小琴,我对不起你!”
我只觉不妙,急道:“摁住他……”
话才出口,梁园就爬起来,向屋里跑去。
我跟高和急着追进去,追到里屋,正见梁园从窗口跳出。
我本来十分痛恨这家伙,可不知怎么,他刚才哭的时候,我心里竟莫名有种愧疚感。
在这种感觉的促使下,竟不顾一切飞身扑了过去。
千钧一发间,我终究是抓住了他一只手。
“别放手!”我胸口被窗台硌得生疼,愧疚感却强烈到了心疼的地步。
这老式的职工房,窗户的构造就只能容一个人插身,高和怕伤到我和梁园,不敢砸旁边固定的窗扇玻璃,估量形势急道:
“撑住!我去七楼接住他!”
就在高和下楼的时候,梁园忽然抬头看着我,眼神变得有些迷茫。
“是你!”他突然惊愕道,“怎么会是你?”
我同时脱口喊出一个名字:“怎么会是你?!”
两人隔空对视了一阵,梁园忽然惨淡一笑:
“我守了你一辈子,为什么这辈子,会是这样?这就是我孝敬公婆换来的吗?”
我不由自主的眼眶发酸,喃喃道:“对不起……”
“命啊,这都是命啊……”
梁园说了一句,陡地伸出另一只手,狠狠在我手背上抓了一下。
我手指不自禁一松,他已然滑脱,朝着楼下坠落……
梁园和女人被赶来的救护车送进了医院。
经查证,只穿了秋衣秋裤,被冻死在垃圾站的胖子,名字叫吕蒙,职业是道士。
两天后,高和给我打电话,说那个被严重家暴的女人,已经脱离了危险期。
梁园经过抢救,虽然一息尚存,但被宣布脑死亡,也就是成了植物人。
他只有个女朋友,没别的家人,如果他女朋友同意,那就放弃对他的治疗。
我忙说千万别,说不定会有奇迹。
转过天,高和来到我家,见面就说:
梁园的女朋友不同意放弃,而梁园也在今天上午,奇迹般的苏醒了过来。
我有些失神:“是奇迹,还是命运使然……”
高和拉着我就走,上了他的大吉普,直奔监狱。
会面室里,童向南微笑着对我说:“高队在电话里说,你最近状态不大好。可我怎么看着,你气色不错啊。”
“你也胖了。”
“运动少。”
童向南在桌上敲了两下,“我们抓紧时间,说正事吧。”
我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对所谓的前世今生有什么看法?”
童向南看了我一会儿,道:“看来你又有不少新的疑惑,那就先说来听听吧。”
我看了一眼高和,吐了口气,“你还是催眠我吧,不过别拿皮蛋做文章。我反感。”
童向南摊摊手:“没问题,只要你不排斥,完全放松,催眠就不难。”
说着,反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笃!”
“现在尽量想些轻松的事,想象自己是在轻松的环境下,和能令你轻松的人在一起……”
“笃笃!”
“笃笃笃……”
随着他一下下的敲击,我闭上眼睛,逐渐放空了头脑。
“你是三七还是吕信?”童向南的声音传来。
我睁开眼,还在会面室,但是面对的人居然变了。
原本和我对面而坐的童向南,赫然变成了身着月白长衫的吕信。
高和本来是站在我旁边的,这时竟变成了梁开元的模样!
第二百六十章 三足鼎立
我讶然道:“梁开元?你不是走了吗?”
梁开元苦笑着摇了摇头,并不开口。
这时,就听童向南的声音似是回声一样的再次响起。
他问的还是同一个问题:“你是三七还是吕信?”
我和吕信对视,两人都不说话。
却听梁开元说道:“我是梁开元。”
“梁开元?”童向南的声音掩盖不住的惊诧。
“对,梁开元,我本来是一家连锁西饼房的小老板。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童向南迟疑了一下,“说来听听。”
接下来,梁开元便自顾讲述起,自己和栗美芝三生三世的纠葛……
短暂的沉默过后,童向南叹息一声:“其实你还是舍不得栗美芝。”
梁开元道:“是,当她在我的坟前,说离不开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我舍不得她了。所以,我走不了。”
童向南缓缓道:“有些事,没有舍得和舍不得,而是必须要放下。只有那样,才是真正的爱。而且,你们不是都知道,你们还会有下辈子吗?”
梁开元摇了摇头:“以前我以为会有下辈子,可我现在知道,我和美芝不会有下辈子了。所以,我只能是留下来,把想要给她的,全都给她。”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的转变?”
“因为,我欠了另一个女人。或许下辈子就要去还她的债了。”
“另一个女人?”
梁开元点头:“是,是上辈子,我的未婚妻。我见到了她。认出她的时候,我才知道,上辈子我因为美芝留在了禾前镇,直到我被害死……她终身未嫁,待我侍奉父母终老,然后孤独终老。”
童向南忍不住道:“怎么会那么巧?偏偏在你快要走的时候,这么巧被你遇到她?”
这一次,我和吕信、梁开元三人同时道:“是命!”
童向南似乎被吓了一跳:“你到底是谁?”
我和吕信,梁开元三人对视。
吕信打了个手势,开口道:“我是吕信,让我来说吧。”
我听到童向南倒抽冷气的声音。
吕信道:“三天前,我们和高老总一起,见证了一场家暴。那个差点打死自己女人的男人,想要跳楼自尽。那时梁开元认出了他。原来他上辈子就是为梁开元苦守的未婚妻,只是这辈子转世成了男人。
她也认出了梁开元,她恨梁开元,想要折磨他,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自我了断。梁开元得知往事,本来就觉得愧疚。再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所以才会有——下辈子要还她债的想法。”
童向南问:“所以呢?梁开元打算怎么做?”
“梁开元已经走了,老天爷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今生和栗美芝再续未了情。”
吕信靠进椅子,斜视着我身边的梁开元,摸了摸鼻子,“他很聪明,也很讲信誉。他答应要跟三七做交易,但最终也没能有所付出。所以,他把一份意识留了下来,目的是牵制我。”
童向南再次倒吸冷气。
短暂的静寂过后,童向南又再问道:“吕道人是怎么回事?”
见吕信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咧了咧嘴,开口道:
“我之前对高哥说的,都是真话。唯一撒谎的,是他逃走以后,我和小沈三去追他了。他狗急跳墙,要跟我们拼命。把用来下迷药的金属管,当做武器,想要杀我俩。结果自己中了迷药,昏迷不醒。”
“为什么不报警?”
“因为个人情绪。”我立刻道,“虽然没有切实证据,可谁都知道,他下药的目的。方玲就和我的亲人一样,他想对方玲做那种事,我恨不得弄死他。不过杀人是犯法的,我只是见死不救。”
吕信瞪了我一眼,眼神很有些鄙夷。
那是在怪我——不该实话实说。
下一秒钟,听到敲击声传来,我猛一激灵。
眼前的恍惚过后,会面室内又变回了原来的人物场景。
童向南脸上还带着愕然,眼中却又透着一丝惊喜。
高和把手在我面前一晃,板着脸点了点我,“你小子,总算没做太出格的事。”
我只能是苦笑:“如果最后那个问题不是你让童先生问的,换了旁人,我一定不会回答。”
高和撇着嘴转向童向南:“这小子好像严重了。”
“不,他不是严重了,而是做的很好。”
童向南对我说:“实际之前我先打电话给高队,说想要见你。原因是,我终于想到了能够帮你的办法。”
“什么办法?”
童向南笑了:“你已经自己做到了。没错,我能想到的法子,就是利用催眠,再灌输给你一份意识。这在常人看来,非但治标不治本,反而有可能会害了你。
但你的情况和普通人不一样。我相信再好的心理学医生,都难以把吕信的意识从你大脑里分离出来。既然是这样,那就索性来个三足鼎立,通过三者间互相牵制,维持一个平衡点。”
他摊了摊手:“要说起来,或许真是命运使然。我之前还担心你会出状况,真是没想到,单就行为上说,你把控的,真的很好,堪称完美!”
高和忍不住问:“又多了一份意识?那不就是又多分裂出一种人格?”
“目前为止,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够维持的办法。你刚才看到也听到了,那是三个不同的人,分别针对我们的问题作出回应。很有顺序,就像是……三个人互相商量好的。这就证明,三足鼎立的想法,的确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童向南转而对我说:“最后提醒你一点,你应该明白三角支架的原理。在问题没有彻底解决前,尽量不要去打破现有的平衡。不然可能会出现反效果。”
会面结束,上了车,高和问我:“吕信说梁开元走了,是去哪儿了?”
“你没有留意他另一句话——梁园死了。”
高和反应过来,瞪圆了眼睛,“你是说,醒过来的其实是梁开元?”
“我可没说。”
“那……小韩宁呢?”
我点了根烟,看着窗外喃喃道:“如果有天堂,她应该去了天堂吧。”
高和叹息一声,“如果有天堂,吕道人就该下地狱。”
我回过头笑道:“这次你算是说中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投亲
“四个小六!”
“压住!”
“不就是炸弹嘛,谁还没有呢!”
我将手里的扑克牌,重重的甩在桌上,哈哈大笑:“我赢了!”
“又玩儿赖!”
猴子和蒙超一起冲我瞪眼。
我笑着揉了揉鼻子,“不是玩儿赖,是该收摊儿了。没闻见香味儿?饺子该出锅了!”
蒙超边归置牌边不满道:“那也不差这一把啊。”
猴子笑道:“这小子,是越来越滑头了。”
蒙超叹了一声:“唉,要不说老实人命苦呢。他是滑头,可有人给他包饺子吃啊。还有那顾海涛,那更是又奸又滑,可人家身边就没断过女朋友!我够老实,这特么眼看明年就毕业了,还是单身狗呢!”
猴子笑着推了他一把:“对了,光顾着玩儿牌,忘了问了,你几号回去?”
蒙超道:“明天就走。”
就快过年了。
往年也差不多是这样,寒假黎平和蒙超回老家前,都会聚一场,然后各回各家。
今年黎平提前去他女朋友家了,蒙超过来吃喝一顿,明儿就搭火车回去过年了。
算今年,我已经是第三年没回老家了。不同的是,今年不再是孤身一人听外边放炮。
我和蒙超刚把凉菜端上桌,小沈三就带着卢泽林来了。
我把小沈三拉到一旁,悄声问:“吕道人送过去了?你二哥怎么处置他?”
小沈三嘿嘿一笑:“送到了。我把那熊玩意儿办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我二哥还没说什么,雅云姐就压不住火了。
那可是个暴脾气女人,直接做主,不给那色-鬼换衣服,就用一根铁链子把他拴在驿站门口,让他冻着!什么时候我大哥娶妻生子,什么时候让他去轮回!”
“啧,那不行啊!要我说,就该让他永远……”
话说一半,我琢磨过味儿来,“你大哥不是和尚吗?”
小沈三奸笑:“嘿嘿,没错。不光是和尚,还是个公公呢!”
我也笑了:“要么说得罪谁都别得罪女人呢。”
小沈三意犹未尽:“那个吕道人,可不光是一直冻着,要知道驿站门口的守卫,可是睚眦跟饕餮!我特意把吕道人害死小韩宁的事,又跟这俩神兽念叨了一遍。
嘿嘿,估摸着以后只要我二哥他们一睡觉,睚眦就会狠咬吕道人,跟着饕餮把他给吞下去,再当粑粑拉出来!周而复始,想想都爽呀!”
皮蛋和方玲把饺子端进来,一桌人围坐举杯,正式开吃。
小沈三真是恨疯了吕道人,半杯酒下肚,就拦不住话,把吕道人的恶行说了出来。
猴子和蒙超听了直骂街,皮蛋更是肺都快气炸了。
栓柱本来也在角落里吃自己的大餐,忽然抬起头,朝着大门“汪”的一声。
我边劝皮蛋少生没用的气,边起身到院里开门。
看到来人,我有些犯愣。
来的是个中年女人,看着面熟,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等我开口,对方就说道:“曹锦绣。”
我一拍脑门,这才记起,她是曹福瑞裁缝铺,曹新运的姐姐。
来的不止她一个,还有一个看上去最多二十出头的女人,却是从来没见过的。
曹锦绣指着这女的给我介绍:“解小环。”
接着转向这女的说:“我想这才是你应该找的人。现在,人找到了,你从今以后,别再来曹家。”
说完,竟然连大门也不进,径直转身走了。
我一头雾水,见解小环身子微微颤抖,只好先把她让进屋。
我倒了杯热水,递到她手上,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解小环双手捧着抿了一小口,抬头看着我,竟也显得十分茫然的样子。
我问:“你是曹家的亲戚?”
解小环微微点头,跟着却又使劲摇了摇头。
“朋友?”
她又摇了摇头,仍然很用力。
“曹锦绣为什么带你来我这儿?”
我是真懵圈儿了。
曹新运和我一起打过架,一起住过院,算是哥们儿。
他姐姐有事找我帮什么忙,我是义不容辞。
可怎么就莫名其妙弄这么个非亲非故女的来我家?而且只把人带来,也不解释一句就走了呢?
见解小环似乎不怎么擅长言辞,我又直接问了一遍:“你来这儿干什么?”
解小环居然又摇了摇头,却是突兀的反问:“你叫蒙超?”
正往嘴里塞饺子的蒙超一愣,“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解小环转向他:“你是蒙超?”
蒙超“昂”了一声:“是我,咋啦?”
解小环咬了咬嘴唇,突然说道:“你明天不要坐火车,不然会出事。”
这下所有人都愣了。
蒙超放下筷子,起身走过来,上下仔细打量了解小环一阵,挠着头问:
“我不认识你啊。怎么着不能坐火车?出事?出什么事?”
解小环又咬了咬嘴唇,脸颊微微涨红,有点不敢直视他的感觉:
“你如果一定要坐明天的火车,就不要管别人的闲事,不然你年初一就会死的。”
蒙超原地一蹦,夸张道:“姑娘,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恶毒的咒我死?”
实际他是真有些生气了。无论是谁,临近年关,听了这样不吉利的话,都会觉得不爽。
解小环似乎也知道惹恼了对方,低着头,咬着嘴唇不再吱声。
皮蛋走过来,问她:“你吃饭了吗?”
她摇摇头。
皮蛋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别的先不说,先坐下一起吃吧。”
解小环抬起头,看着皮蛋小声问:“你姓什么?”
皮蛋一脸纳闷:“我姓裴,叫裴小凡。”
解小环露出失望的表情,但随即目光又在其余人脸上一一扫过:
“你们……谁姓解,或者……或者姓吕?”
我脑子里的某根神经猛地被挑动了一下,“坐下,边吃边说。”
解小环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等她脱了过时款式的外套,摘了长长的围巾,才发现她年纪还要小一些,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
小沈三冲我眨眨眼,给她倒了半杯酒,“姐姐,今天是大寒,我们这里的习惯,是会喝不会喝,都要喝点酒的呀。”
我知道他是看出解小环不太敢说话,想灌她点酒,让她放开点。
解小环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小口。
酒下肚不过半分钟,整张脸就都红了。
等她默默的吃喝了一会儿,我觉得差不多了,就问她:
“你要找的是姓解,或者姓吕的?”
小沈三的套路果然好使。解小环本来像是只胆小的兔子,喝了酒以后,还真就明显放松了一些。
她红着脸道:“我母亲不久前去世了,她让我来这里,是让我找亲戚的。”
第二百六十二章 比猴精
“找亲戚?”
我顿时有种莫名的诡异感:“你亲戚姓吕?姓解?叫什么名字?”
解小环居然眼睛一红,掉下眼泪:“我不知道啊!妈让我去曹福瑞,让我求他们原谅,可是曹家的人不肯原谅我们啊。然后她……她就把我带来这里了……”
一桌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全集中在了我身上。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做出某个决定,想了想,问:
“你想让曹家原谅你什么?”
解小环一脸委屈:“不是我,是让他们原谅我外婆。”
我急得都快挠桌子了,怎么就碰上这么个用棒子敲着才往外蹦字儿的面瓜呢?!
我勉强耐着性子问:“你外婆怎么得罪曹家了?”
解小环擦了擦眼睛:“日记上说,我外婆以前是曹家的媳妇儿,后来……后来跟人私奔了……”
我猛一激灵:“你外婆姓解?她是跟一个姓吕的人私奔的?”
解小环点了点头。
我一时无语。
上次出院后,我就没再跟曹新运见过面,实在是因为这家伙嘴太损,跟他在一块儿累得慌。
但我还记得,上次在曹家的铺子里,曹锦绣说过的一件,关于‘我’和另一个人的往事。
说是当初‘我’作为曹福瑞的大主顾,把一笔财物寄存在铺子里。可是当天下午,不但取回了财物,还拐走了当时曹家掌柜(曹锦绣和曹新运的大伯)的老婆。
这件事我记忆相当深刻,因为——拐走曹家大奶奶的,就是吕信!
我问解小环:“那个和你外婆私奔的人,叫什么名字?”
“我没见过他,但是日记里说,他叫吕信……他是我外公。”
“呼……”
我长吐着气,重重的靠进椅子里。
解小环是来投亲的,她要找的亲戚,居然是吕信!
解小环的母亲临终前让她来寻亲,多半是想让她找个倚靠。
当初大奶奶跟人私奔,那就等同是和曹家没关系了。曹家人素来以嘴损闻名,嘴损的人,心多半也窄,又怎么可能原谅和接纳她的后人?
曹家人的眼睛就是尺子,看人准……
所以,直接把人给我送来了啊……
我下意识的和方玲对了个眼神,见她目光中颇有恨意,我反应过来,想了想,又向解小环问道:
“你外婆后来和吕信……和你外公在一起了?”
解小环摇头:“没有,说是外婆和外公成亲不到一个月,外公就去参军了,从那以后就没了音讯。”
“呵。”方玲一声冷笑。
我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吕信本来就是个专门骗财骗色的拆白党,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参军打仗?
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原本的曹家大奶奶,和童佳雯一样,在被榨干玩腻以后,就像丢一件旧衣服一样的被弃之敝履。
至于参军一说,就只是遮羞的说法罢了。
或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方玲恨意稍减,磕磕巴巴的问解小环:
“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不等解小环回答,我就快速的插口问解小环:
“你刚才说蒙超如果明天乘火车会出事?怎么回事?”
解小环看了蒙超一眼,“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日记里是这样写的。他如果乘明天的火车,就会管闲事。然后他会被反咬一口……虽然只是被拘留,但他觉得委屈……一直想不开,过年的时候就……”
小沈三拍了拍我的腿,小声说:“想到关键在哪儿了吗?”
我微微点头,但心里越发充斥疑问。
根据解小环断断续续的回话,大致整理出顺序就是——
当年吕信拐走了曹家大奶奶;
曹家大奶奶在被抛弃后,生下了吕信的女儿;
解小环,是曹家大奶奶,也是吕信的外孙女;
她的母亲去世前,让她去曹福瑞,是替曹家大奶奶乞求原谅;
时隔多年,曹家不认这门亲——实际曹家大奶奶跟人私奔以后,的确就和曹家没关系了。
然后就是,曹锦绣把解小环送来我这儿了……
解小环言语间,至少三次提到‘日记’。
从她的话里倒是不难理解——关于她外婆的这段往事,是她通过日记了解到的。
日记,本来就是记录每日发生的重要事宜。
假设日记是解小环外婆留下的,又或是她母亲的,前面解小环所说的,就都可以说得通。
可日记中提到了蒙超,而且还说的是明天的事,这就不合理了。
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因人而异,我决定用最直接的方法。
然而,没等我开口,猴子先说了一句:“皮蛋,把辣椒油递给我。”
解小环似乎怔了一下,转眼望向皮蛋:“你是皮蛋?”
“对啊,熟人都这么叫我。”
解小环一捂额头,近乎呻-吟般道:“老天,全世界都疯了……”
我心里莫名一紧,下意识问:“怎么日记里还提到皮蛋了?怎么说的?”
解小环迟疑着说道:“日记里说,皮蛋的母亲今天会得大病,今天晚上……她和她母亲会先后……先后去世……”
蒙超拍案而起,瞪眼道:“你瞎说什么呢!”
我拉住他,看了皮蛋一眼。
皮蛋心领神会,“妈还在麻将馆呢……”
我起身边往外走边说:“你们先吃!”
皮蛋跟我一起出了门,问我:“妈不会真有什么吧?”
“你傻啊?有我在,你们能有什么事?”
“这个解小环,真是奇怪。她居然是……是吕信的……”
“不管她是谁,她既然说了,就还是得过去看看。”
……
因为正当中午饭点儿,麻将馆里就只有一桌牌迷级别的大爷大妈。
皮蛋妈就是其中之一,那绝对是为了打牌废寝忘食的主儿。要不然也不会我们吃饺子,她在这儿。
进门后,才一看她脸色,我心就是一沉。
脑海中迅速闪过的画面,竟证实了解小环的说法!
“妈!”皮蛋喊了一声。
“诶哟!你们来做什么啊?”
皮蛋妈只问了一句,就转脸去摸牌了。
见皮蛋看向我,我拉着她的手紧了紧,“别担心,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走到皮蛋妈身边,冲她的三个牌友点了点头。
一个烫着头的胖大妈笑着说道:“莹春呐(皮蛋妈的名字),你可真是好福气哟,别人是嫁女儿,你不光是招女婿,还多了个儿子哟!”
皮蛋妈一脸专注:“是蛮有福的,主要是三七这孩子真不错。”
胖大妈有些夸张道:“三七搬来我们这里也好久了吧,都熟了。是个好孩子,可我就搞不懂了,怎么就叫三七?他爸姓三?”
皮蛋妈微微皱了皱眉,转向右边一个秃顶的老头:“到你了,快点好吧?”
胖大妈笑道:“他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嘿,我们家这口子,黏上毛可是比猴子还精嘞!”
我看着秃顶老头,暗暗冷笑:你可真他妈比猴精!
第二百六十三章 绿皮火车
皮蛋妈是个正经的牌迷。
听皮蛋说,早十年,老太太曾创下过两天一晚不下牌桌的记录。
据说皮蛋的老爸就是被她的痴迷给气死的(皮蛋当时是笑着对我说的,这也就证明,这纯属玩笑)。
我搬来这里也有小半年了,和邻居间也都熟了,认得牌桌上的其他三位。
胖大妈和秃顶,是两口子,貌似和皮蛋家还沾亲戚。
只是我一直不怎么待见这老两口。
因为第一次见面,他们的言谈举止就让我想起了以前村里的邵憨子一家人——死占便宜不吃亏。
胖大妈笑得和善,嘴里针对我的话却不能算是好话。但凡不短心眼,都能听出来,她是暗里挤兑人。
这不重要。
要紧的是——我刚才通过相语,已经印证了解小环说的那番话,那居然是真的!
如果不是解小环的出现,皮蛋妈,甚至皮蛋都真有可能会死。
不过解小环出现了,那结局也就有所更改了。
这也算是蝴蝶效应吧……
一圈牌轮过来,皮蛋妈打出个七万,对家刚喊了一声“碰”,我就大声喊了声“妈”。
“怎么了?”皮蛋妈扭脸看向我。
也就在这一瞬间,我眼角的余光就看到‘秃顶’把已经提前摸到手的牌给换了一张,满脸故作惋惜的放了回去。
“哟,这都喊妈了?”胖大妈眼睛斜视的同时,不忘‘开玩笑’。
我冲她和秃顶笑笑,对皮蛋妈说:“我替你摸一张吧。”
皮蛋妈颇感诧异:“你不是不会搓麻将嘛?”
我笑道:“不会打就学嘛。我有感觉,这把你一定赢!”
说话间,已经轮到了皮蛋妈摸牌。
见她冲我努嘴,我笑着伸手摸了一张牌,拇指缓缓搓过牌面,反手一拍:“自摸!”
胖大妈和秃顶的脸色都很难看。因为,这把好像胡的不小。
……
回家的路上,皮蛋拽着我问:“还让妈接着打?”
我反问:“你也看见了?”
“我不瞎!”皮蛋眉心拧出了疙瘩:“那家伙手底下一直都不干净,偏就我妈心大,而且一打起牌特专注,一直就没留意。”
我说:“心大是好事。真要让妈看见了,你觉得结果会怎么样?”
“那她非得气死!”皮蛋心有余悸道,“妈跟我一样,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她对人好,可那两口子是没便宜占就当吃亏,吃了亏就反口咬人的家伙!真要让妈看出猫腻,非得跟他们吵!妈肯定吵不过他们,肯定就得……我今天上午才给妈量了血压,可不是太好。你说真要因为十块八块的输赢气出病来……”
我停下来,“解小环的日记很有点门道!”
皮蛋一时没反应过来:“跟日记有什么关系啊?”
我摇了摇头:“回头再说吧,总归妈现在没事了。”
有时候,特定的场合、对象,一件小事足以能够导致严重的后果。
走进麻将馆的第一时间,我通过相语,看到的是——比皮蛋还‘冲’、还直的皮蛋妈,因为发现‘秃顶’偷牌,继而跟他和胖大妈发生争执。
二对一,对方又抓住重点,泼妇和泼皮双组合,直嚷嚷着让皮蛋妈拿出‘证据’,最后直接把皮蛋妈气得高血压并发心脏病,被抬进了医院。
再后续我是没看到。
但结合解小环的说法,不难想象——如果皮蛋妈真的抢救不过来,以皮蛋的身子骨,和对她的感情,那真是要跟着她去的……
到了家门口,皮蛋拉住我,有些战战兢兢的问:“妈真的没事吧?”
我把她揽进怀里,揉了揉她后脑瓜:“你没看见,我临出门狠瞪了那秃子一眼?他要是还敢玩儿花,那就是二比了。”
皮蛋抬头看我:“你摸那张绝张二筒是巧合?”
我笑笑:“我以前不会打麻将的,奈何某人除了骗财骗色,还特么是老千出身呢!还有,梁开元貌似也开过宝局。”
我说:“我忽然有个想法。我回头就跟玲姐辞职,然后买张飞机票去拉斯维加斯,顺利到达的话,只干一个星期,回头咱就成小土豪了……”
“滚!”皮蛋在我腰间掐了一把。
进了屋,我直接问解小环,日记是谁留下的?
解小环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句整话。
方玲亲昵的拉住她一只手,对我说:
“她才来咱这儿,没地方住,就让她暂时住在咱这儿吧。让她和我住一起。”
见她冲我递眼色,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实际我是无可奈何。
解小环貌似不单单是胆小腼腆,我怀疑她有点自闭。
跟她说话,有点像是面对以前的方玲,必须有足够的耐心。
方玲带着解小环进了房间。
蒙超郁闷的小声问我:“她说什么日记啊,那该不会是真的吧?我要是明天回去,还真就得死在大年下?”
有了刚才的印证,我心里也是直打鼓。
我想了想,冲他勾勾手指:“你把脸凑过来,我替你摸摸骨相。”
对于摸骨,我到现在也没有直观的概念,前两次都是在触摸到猴子和小韩宁的面颊时,脑海里直接过电影般的闪过画面。
然而这一次,我的手指才触碰到蒙超的大脸,周遭的情形就在骤然间完全改变了。
我不再是在客厅里,而是到了一列火车上。
“这是又进入异度空间了?”皮蛋挨着我问。
对于皮蛋跟来,已经不觉稀奇了。貌似我替蒙超摸骨的时候,另一只手仍和她牵在一起。
我和皮蛋站在火车的过道上,面前中间坐着的一个人,赫然就是蒙超!
这家伙,最近迷上了一款类似消消乐的游戏,这会儿正捧着手机玩得起劲呢。
皮蛋转头看看四周,“现在怎么还有这么老的火车啊?”
“蒙牛要回去,中间必须转趟车。他家相对偏远,除非坐大巴,经转的就只有绿皮车。”
我指指窗外,“下这么大的雪,大巴肯定停运了。”
广播里传来报站声。
我计算了一下,不算前方停靠站点,到蒙超的家还有两小站。
列车进站,零零散散几个人上了这节车厢。
皮蛋拉了拉我,用眼神示意,小声道:“快看,有福利!”
不用她提醒,我也已经看到了她所谓的‘福利’。
一个刚上车的女人,三十来岁的年纪,上身穿着皮草外套,胸口领子极低。更夸张的是,她下半身穿着皮质的短裙,和长靴之间,露出一大截白腿。
女人并不丑,身材也还过得去。
三九隆冬,人人都裹得像粽子一样,乍看到她清凉的穿着,倒还真算是一道景。
不过,我的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而是很快转移到了她身后的另一个男人身上……
第二百六十四章 口舌之毒
那男人不到五十岁的样子,穿着一件黑色的短款羽绒袄,看上去很是紧趁利落。
我之所以留意他,是因为他从一上车,两个眼珠子就不停的打转。
“咳咳!”
男人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在一个位置上坐了下来。
蒙超已经不再玩游戏了,而是斜着眼睛,半张着嘴,微微涨红着脸,看着那时髦的女人走过来。
女人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在他旁边坐下,取出一副耳机戴上,就再也不管旁的了。
皮蛋笑着问我:“蒙牛还真没谈过恋爱啊?”
“这不是重点。”我有点顾左右而言他。
那是因为,蒙超现在的模样,实在太丢人了。
从看到女的,他的眼睛就一直调整方向。不管转成哪个角度,一对眼珠子不是在女人胸口,就是在大腿上。
我都能看到,他嘴里沁出亮晶晶的哈喇子了。
“重点是什么?”皮蛋轻易看穿了我的小心思。
我指了指刚才那个男的,“这家伙从上车就一直在到处瞄,要是没猜错,这十有**是个偷儿!”
皮蛋微微一怔:“解小环说蒙牛会在火车上管闲事,该不会就是说这小偷吧?”
又过了一站,临近下一站,不少要下车的人都开始准备。
蒙超终于把注意力从女人身上挪开,开始收拾水杯等物品。
突然,他抬眼间大吼了一声:“干什么呢!”同时手一撑想要站起来。
他真是冲动的过了头,竟忘了身边有人,左手一撑,正按在时髦女人的腿上。
“你干什么!”仍然戴着耳机的女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嗷一嗓子叫了起来:“你耍流氓!”
蒙超一下没能站起身,不等反应过来,就被女人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没有……不是……有小偷!抓小偷……”蒙超兀自急着要起来。
女人又是一耳光抽在他脸上,尖声叫着抓流氓……
嘈乱很快引来了乘警。
这时蒙超两边的脸,都已经被那泼辣的女人挠出了好几道血道子。
他急着向乘警指认,那个穿黑羽绒服的是小偷,他亲眼看见对方要偷旁边大叔的东西。
女人嗓门比他可大多了,认定说他耍流氓摸自己。
关键一点,除了蒙超,没别人看到黑羽绒服偷窃;他按女人大腿那一下,倒是被对座两个痞气的小年轻,和一个看上去不是很面善的大妈给看见了。
蒙超指出的被偷的那位,财物并没有缺失。
这一下,半节车厢都炸窝了。
有笑的,有骂的,更有不少‘眼光锐利’的,凑到跟前,指着蒙超说:这小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最终小偷被放了,蒙超和那女的,到站后被带到了铁路派出所。
目睹警察对蒙超做出拘留七天的决定,皮蛋肺都快气炸了。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这女的就是个泼妇!是王八蛋!”
我能做的,就只有沉默。
我很庆幸,这一切还没有真正发生。
如果真的发生了,以蒙超的性格,受了这么大冤枉,这辈子都得受影响,也就别提过好年了。
眼前一晃,已经是七天后。
蒙超的老爹默然无语的把他接回了家。
蒙超的家在一个小镇上,看外观还不错,可一进院子,就感觉不对。
院子里太乱了,就像是才被打砸过一样。
实际蒙超家真的遭到了打砸,现在正屋里还有七八个男女,在大声的吵嚷。
我和皮蛋很快就听出,原来蒙超的老爹做买卖赔了,这些人都是年底来要账的债主子。
蒙超的爹是个爷们儿,该讲道理讲道理,该硬气的时候绝不含糊,最终还是将这帮人打发走了。
然而,家庭面临的状况,和蒙超被拘留,这两件事加起来,已经注定让这一家人过年过不舒坦了。
画面一转,三五个妇女围在一起,朝着正沉着脸贴春联的蒙超指指点点。
“就是他,老蒙家的儿子,在火车上摸女人大腿,让警察给抓了。”
“可不是只摸人家,说是把人女的堵进厕所,要对人家……”
“呸,还大学生呢!这样的人,教育好了也还是个流氓!”
“哎哎,你们知道嘛,他耍流氓那女的,也是咱镇上的,是西边老林家的闺女!”
“哎哟,怎么是她呀!那可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说是在外头打工,其实是干那个的……”
“嘘嘘嘘,别说了!”
几个妇女停止说人是非,是因为从西边来了三个手里提着棍棒的年轻人。
蒙超看到这仨人,立刻把用来垫脚的板凳抄了起来。
“狗日的,我姐的便宜你也敢占!老子今天弄死你狗日的!”
对方一上来就开打。
蒙超发了狠,大吼着用板凳抡倒一个,后背上也挨了一家伙……
这回双方都没有被抓,但关于老蒙家孩子耍流氓的谣言,已经传遍了整个小镇。
而且,越传越邪乎,明明只是无意间按了一下腿,最后都已经‘构成犯罪事实了’。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皮蛋气得都不会说别的了。
见她浑身直哆嗦,我赶忙拉着她走到在院里发呆的蒙超面前,甩手向着蒙超脸上扇去。
“啪!”
一声脆响过后,两人回到了现实。
蒙超捂着脸,错愕的看着我:“有啥话不能好好说?怎么还带动手的啊?”
小沈三转动眼珠,问我:“你看出什么了?”
我吐了口气,果断对蒙超说:“把火车票退了吧。”
蒙超愣怔了一下,“哦,那我再在网上排队,说不准临过年几天有退票的呢……”
“别订票了,今年别回去了。”
我这么说,不单单是因为通过相语,看到了蒙超按照预定的行程,将会发生什么。
还因为,此时此刻我看着蒙超,只觉得他脸色晦暗的厉害。
我有种感觉,即便他更改了行程,回家的路上,又或回到家,也还是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厨房里,皮蛋小声问我:“你怕他出事,让他改天再回去不就行了。他家里现在这种状况,他不回去,他父母不是更难受吗?”
“蒙叔叔是纯爷们儿,能扛得住压力。他要回去,反倒说不准又会出什么事。”
我边归置东西边低声道:“你不是不知道蒙牛的脾气,他现在还不知道家里的状况。真要是回去了,遇上债主子上门要账,蒙叔叔压得住火,他能吗?万一伤了人,甚至闹出人命,那不是更糟糕?”
皮蛋靠近我,“解小环说的日记,都是真的。”
“目前看来是。”我停下来,转脸看着她,“受了那么大冤枉,家里又那样。关键那些长舌妇……那些王八蛋的嘴太恶毒。我们没有看完结局,可是心里都有数,蒙牛性子直,受不了那么大的打击的。”
皮蛋又再气恼的攥紧了拳头:“有时候杀人未必要用刀,不负责任的口舌,更可怕。”
第二百六十五章 日记(1)
当天晚上,吃过饭以后,蒙超去了猴子家。
方玲在和解小环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从房间里拿了一个老旧的笔记本。
我眼皮一跳。
方玲说:“这个就是小环说的日记。”
我扫了解小环一眼。
方玲坐在她身边,说道:“日记是小环的母亲去世前交给她的。因为办理后事,她是这趟在火车上,才开始翻看。所以,很多事她也觉得古怪。”
我点了点头,终于明白,白天解小环为什么会支支吾吾了。
方玲是真上心了,不然也不会只不到半个下午,就让解小环把日记拿了出来。
“我能看吗?”对于这样一本不一般的日记,我很难压得住好奇。
解小环看向方玲,居然像是在征求她的同意。
方玲直接把日记本递给我,叮嘱道:“翻的时候小心点,别弄坏了。”
我有些诧异,不知道她和解小环进行了怎样的交流。
看解小环的眼神,简直是把她当成倚靠了。
只看了一眼本子的封面,我几乎就认定了日记主人的身份。
硬面的封皮上并没有字迹,却是包了一层红黄蓝三色丝绣。
我不懂丝绣,但也能看出绣工的精美。
方玲道:“这封面是曹家的绣工。日记是小环的外婆,和她母亲传接写的,还有,后半部分……我现在也说不清楚,你先看看吧。”
我小心翼翼的翻开封皮,泛黄的扉页上,一行苍劲有力的字映入眼帘
——赠予吾此生至爱。
后面的署名只有一个字
——信!
本子居然是吕信送给解小环外婆的。
而那丝绣封皮,应该是解小环的外婆为了保护日记本,后来加上去的。
此生至爱……
看到这四个字,我只觉得无比讽刺。
方玲应该已经看过日记的内容了,真不知道她看到这吕信的亲笔赠言时,是怎样的感触。
翻开第二页,已经是换了字体。
字迹娟秀工整,一看就是出自女人之手。
我大致看了两段,不禁暗自感慨:
这曹家大奶奶,绝对算是当时为数不多的才女了。
而且,相比同时期的女子,感情方面更加的大胆前卫。
她甚至在第二段就直接写道——离开曹家,与君浪迹天涯,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决定。
隔过这篇,又翻了几页,我渐渐有些欲罢不能。
除了开篇的抒发感慨,后续并没有过多华丽的措辞,就只是流水账似的,记录每天发生的事。
然而,记录的每一件事,甚至每个细节,都让人觉得充满了趣味……以及转折。
就比如其中一段这样写道:
今日细雨不断,望窗惆怅时,他回来了。
见他雨中怀抱花束归来,我惊喜不已。
然接过花束才见,那竟是各式蔬果叶菜所拼。
他笑,说:“咱们虽不拮据,但要勤俭持家。欣赏完‘娇花’,就把它们下锅吧。我饿了。”
饭后,他拿出偷藏的香瓜,大爷似的让我洗切。
可在切瓜前,他又满脸古怪:“你切慢点,别把瓜切坏了。”
我气恼——不担心我切到手,却担心这破瓜。
刻意的手起刀落……我快要悔死了,真的悔死了!
这个坏人,竟在瓜中偷藏了一条项链。
这一刀下去……唉……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这破主意的。哈……
现在,窗外还在下雨。
窗前,同一盏灯下。
他就坐在我对面,细眯着眼睛,认真接驳被我斩断的项链。
我,一边听着雨声,一边看着他,一边记录着我们建立这个家庭的第七天。
……
皮蛋脑袋靠在我胳膊上,翻眼皮朝上瞅着我:“你可没人家这么浪漫啊。”
“我浪起来比他浪!”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感慨:这一套讨女人欢心的套路,现在看来不稀罕,但在当时那个年代,无论点子还是台词,再高冷的女人难免也会动心。
特别是项链被斩断。
那多半是吕信刻意而为。
想来那链子实际价值绝不会太高,雨夜灯下,在女人面前展现男人的专注,才是吕信最终的目的吧。
皮蛋在我腰里掐了一把,“学着点儿吧,从认识到现在,你可是连棵西蓝花都没送过我呢。”
“那西蓝花不是中午让你给凉拌了嘛!”
我嘴里说着,刚想接着往下翻,抬眼间就见方玲和解小环正双双用不同的眼神看着这边。
我醒过味来,有些讪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窥人**……”
解小环头一次露出微笑:“没关系。我在火车上看到这些的时候,也忍不住想笑。还有……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我笑道:“我也是。要是现在用键盘敲到电脑上,这一段就没什么看点。可是竖版小楷,繁体毛笔……谁看了不觉得怪?对了,就感觉好像是……男的是穿越到那个时代一样。”
解小环笑着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我嘴上抱歉,手眼却没停,只是加快了翻看的速度。
方玲忍不住再次提醒我:“你小心点儿,别翻坏了。”
“我知道……”
话音没落,就听‘刺啦’一声。
才翻到的一页被我从根上撕开了一半。
我真的没用多大力气,只能说这本子实在太老旧了,纸张都变脆了。
“你真是……”方玲有点发火了,转向解小环,眼中满是歉意。
皮蛋替我辩驳:“他不是故意的,这本子太旧了。对不起,小环,真对不起了,我跟你道歉。”
解小环摇头:“没什么,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之前在火车上,我也是不小心,把……”
她后续说了什么,我完全没听清楚。
因为,纸页被撕烂的时候,我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
随着这股味道深入鼻腔,眼皮开始变得沉重,头脑也在短时间内变得昏然。
似乎是经过了几秒钟的昏沉,我清醒过来。
皮蛋还在我身边,但对面的却不再是方玲和解小环,而是变成了两个我决计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刻出现的人。
场景的转换,人物的更替,让我呆愣当场。
然而下一秒钟所看到的场面,真正令我惊呼出声:
“住手!放开她!”
第二百六十六章 日记(2)
“喂!”
随着一声呼唤,我回到了现实当中。
皮蛋、方玲和解小环,全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使劲甩了甩头,自嘲道:“中午喝了晚上喝,我是有点醉了。”
“你不是醉了。”
解小环朝我指了指:“你看看本子。”
我顺着她的手势低头看,发现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笔。
而那本日记,此刻被翻到了后面,上面赫然多了两行明显新写上去的字。
“这是我写的?”
我愕然的问。
那明明就是我的笔迹。
皮蛋说:“可不就是你刚才写上去的。”
方玲道:“笔是小环给你的。”
我有种无比怪异的感觉,先没问旁的,自顾看所写的内容。
——十二月十三日,大寒微雪。
——招文强误伤人命,招致牢狱之灾。
“招文强……”我只觉得这名字很熟悉,却因为喝多了酒,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是猴哥!”皮蛋提醒我。
我猛一拍大腿,“十二月十三是农历日期,就是今天!猴子要坏菜!”
我急着把日记交给方玲,起身边往外走边拿出手机打给猴子。
日记被撕开,刹那间,我只看到一副莫名其妙但惹人气愤的画面。
我看到猴子在粗暴的殴打一个妇女。
我正想阻止猴子,就被皮蛋‘喊醒了’。
我不是因为看到猴子的脸,才看到那样的场面。
那妇女我算是认识的,却是不熟。
相语是针对人的,没有看到人,我只能是把‘所看到的’归咎于醉酒产生的幻想。
然而,日记本上新写下的字,却是我写的。
这就不能不让人多想了。
我问:“你在家呢?”
电话那头,猴子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没,刚出来,跟航哥去办点事。”
“待在原地等我!”
电话还没挂,远远就看到街口站着几个人。
走过去一看,除了猴子、蒙超,还有一个白面皮的胖大男人。
这人我也算认识,是同一条街的街坊,叫闵航,就住在猴子隔壁。
我之前看到被猴子暴打的那个女人,就是他的老婆,好像是叫谢喜妹。
我问猴子:“你们干嘛去?”
闵航也喝了酒,阴着脸,喷着酒气说:
“我老婆跟别的男人喝酒去了!是兄弟就跟我走一趟!”
猴子干咳了一声,“三七,没大事,我就跟航哥过去看看什么情况。你跟皮蛋先回去吧。”
我迟疑了一下,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那本日记实在怪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解小环所说的,日记记录的两件事,都算是应验了,我哪还敢掉以轻心。
另外,我也觉得奇怪。
看闵航的脸色,就知道他所谓的‘走一趟’是要去干什么。
就算他老婆真跟别的男人有什么,以猴子的一贯作风,也只会劝解。打架绝不是猴子的强项,怎么反倒是他这个局外人误伤人命了呢?
几人都喝了酒,皮蛋又没驾驶本,只能是步行往后街走。
蒙超小声跟我说:“这胖子的老婆跟他说的是加班,他一个朋友打电话给他,说他老婆在后街一家饭馆跟人一起吃饭。
这钟点,跟别的男人吃饭,还瞒着自己老公,那能有好事?他喊猴哥干嘛去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我不放心,就跟着去看看。”
路灯下,看蒙超的脸色,我忍不住啐了一口:“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把蒙超留下来,绝对是正确选择。
白天看他就乌云盖顶,这会儿再看,那真就是一副倒霉到家的模样。
日记上是没写他的事,可是照他的性子,再加上喝了那么多酒。猴子要是跟人动手,他就得跟人拼命!
才一进三分后街,皮蛋就皱起了眉头。
这边已经算是‘狗皮膏街区’了,饭馆子、杂货店当中,间隔穿插着不少‘小粉灯’。
明明看到我们当中有女人,那些穿着暴露的女人,还是敲玻璃、勾手指的搔首弄姿。
我和闵航并不熟,只能是拉住猴子,小声说:
“清官难断家务事,无论怎么个样,咱们都只能劝。闵航动手,咱们最多只拉架,不能跟着动手!”
“我知道。”猴子挠了挠耳朵根,压低了声音:“他老婆平常看着也没什么啊,怎么大班夜的跑这儿跟人吃饭来了?真要是在,他动手是一定的。咱就只劝着拉着,实在不行就报警。”
说话间到了一家火锅店外面,皮蛋眼尖,拉了我一下,隔着玻璃窗往里面指了指。
我几乎没怎么来过后街,但看到里面的装修场景,就跟我撕破日记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顺着皮蛋所指,轻易就看到,那一桌唯一一个女人,就是闵航的老婆谢喜妹!
闵航直接撩开帘子走了进去,冲想要招呼的老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火锅店老板也是见过世面的,见我们呼啦啦进来好几个,赶紧躲到柜台后头去了。
那一桌除了谢喜妹,就是三个大男人。
仨男的喝酒,谢喜妹倒是没喝,但是谈笑风生间,说的一些话,显得很有点轻佻。
女人这样,男人就更不用说了。
开口闭口那些个荤话,听着都觉得牙碜。
“妈的!”
闵航听了一会儿,抄起一个啤酒瓶就要冲上去。
猴子一把抱住他的腰:“别冲动!”
这一来一去,对方听到动静,朝这边看了过来。
谢喜妹看到自己老公,脸都吓白了。
我还是把事想简单了,到了这个份上,就是我跟猴子、蒙超一起,又哪能拉得住闵航。
一个啤酒瓶飞过去,差点把鸳鸯锅子砸翻。
滚烫飞溅,一时间男的女的都嗷嗷直叫唤。
另外两桌客人见状不妙,单都没买就跑了。
“我次你……”
一个高个儿抄起酒瓶,居然直接奔着皮蛋过来了。
“我次!”
见是这么个主,我哪能压得住火,一个当门炮就把他给干翻了。
四对二,对方哪还敢主动上。
“兄弟,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手!”
说这话的,居然还是特么被我一拳干掉门牙的高个儿。
我心说你他妈有点脸嘛?动手拣软柿子正常,你却先冲女的。这会儿吃了亏,又他妈有话好好说了。
闵航对着谢喜妹破口大骂:“我次你妈,你个裱子养的,不是说加班吗?这他妈加班加到酒桌上来了!一会儿是不是还要加到床上去?”
谢喜妹脸一阵红一阵绿,被骂的急了,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叫:
“是啊是啊!我就是裱子!我人尽可夫!我不光跟他们上床,我还跟……”
她忽然伸手指了过来,“我跟他还睡过呢!”
我心里一咯噔,这女人指的不是别人,正是猴子!
第二百六十七章 日记(3)
猴子一下涨红了脸:“你瞎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跟你睡过!”
谢喜妹扯着嗓子道:“有,就有!我每回说去看病,就是跟他睡去了,就在诊所的床上!”
猴子耳朵根都快冒火了,“你他妈……”
我冷静下来,拽住想要暴走的猴子:“她就是条疯狗!被踩了尾巴乱咬人!你当她说话是放屁就行了!”
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伤人命的是猴子了。
这女人是不是跟人有染两说,但她也知道,这种场面被自己男人撞上,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既然说不清,那就撒泼。
她倒是聪明,懂得嫁祸江东分散火头。
可她不知道,猴子平常斯文,可任何一个男人被这样无中生有的泼脏水,都不能忍受。何况猴子喝了酒。
这种情况下别说打女人了,这样的女人,杀了她都不为过。
猴子绷不住,蒙超就更压不住火了。
闵航那就别提了,趁猴子稍一松手,挣脱他的拖拽,抄起俩酒瓶子,过去直接抡在高个儿脑袋上:
“我次你妈,搞我老婆,还想打我妹子!我次……”
只能说皮蛋人缘好,到了这个地步,闵航也没忘了针对想对她动手的家伙。
高个儿也是真孙子,一被开瓢,就直接躺到地上,又是哭爹喊娘又是嚷嚷着报警。
“干什么呢!”
一个声音吼道。
高和风风火火走了进来,指着闵航厉声道:“把瓶子放下!给我过来!”
“你他妈谁啊……”
看到高和亮出证件,火锅店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皮蛋斜睨着我小声说:“是我发信息给高哥的。”
高和一到,场面就不难控制了。
他一贯简单粗暴,大致问了状况,就直接问高个儿有没有事,有事就去局里说,没事就去医院。
对方多半也是心虚,直接把高个儿给架着送医院去了。
“你俩!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有事说事,别动手就行!”
高和虎着脸对闵航说道,“还有!砸了人店里的东西,赔钱!”
撇下这两口子不管,我拉着猴子往回走。
猴子兀自不忿:“我他妈压根就跟她没什么!次,看着平常人五人六的,怎么骨子里就不是人呢!你们说!你们说我是那样的人吗?”
高和问清了状况,撇着嘴说:“疯狗乱咬人很正常。反过来,人能咬狗吗?”
蒙超笑道:“那不成。跟狗咬,赢了比狗强点,输了不如狗,打和了跟狗一样。嘿嘿,不管怎么着都是人吃亏。”
猴子也绷不住笑了:“妈的,这事明天我还真得给几个大妈说说,这街里街坊的,我看那娘们儿以后还怎么见人!”
我按了按他肩膀:“你可真是个贱人!”
见我不住的摇头,高和问我:“你怎么有闲心管这破事了呢?”
我干笑:“这不是喝多了嘛,还又都是邻居。哎呀,得亏皮蛋机灵,要不然这破事,呵,就真是破到家了。”
“怎么个意思?”
“我就是怕出事,怕动手,跟着来劝架的。可事到临头,我算是第一个跟人动手的。这还不叫破事?”
这事算是一场虚惊,但过后再想,我手心里着实捏了把汗。
除了当事人两口子,这对我们谁来说都是事不关己,且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引爆炸药往往只用一个烟头就行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本日记,真不敢想象,猴子和蒙超这两个原本的局外人,会是怎么样的结果。
回到家,方玲说,解小环舟车劳顿,白天又喝了酒,这会儿已经睡了。
我见她还拿着那本日记,往她的房间看了一眼。
她冲我微微点头:“去楼上书房吧。”
进了书房,皮蛋把前不久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方玲低垂眼帘道:“看来这日记真是不一般啊。”
我还没开口,她就看向我,似笑非笑道:
“解小环是你外孙女,她现在无依无靠,只有你能收留她了。”
“扯淡!”我挥着手道,“这种话最好不要乱说。”
方玲叹息一声:“我和她聊过,她家境本来就不怎么样,母亲去世,就只她一个人了。而且吧,这孩子性格太内向,要没人看着就……”
我再次摆手:“这事回头再说,先说这日记。”
方玲把日记递过来:“还是你先看吧。”
我直接翻到了被我撕破的那一页,凑上去闻了闻,并没有特别的味道。
然而,却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我仔细看了看被撕开的地方,“压线的地方有两片重叠的页面,这里少了一页。”
方玲一怔,走过来看了看,“好像是少了一页。小环说过,她撕坏的那一页,过后用胶带粘好了。这一页是直接被撕掉了。”
我翻看了一下前后内容,说:“不见的是被我撕坏的前一页,看记载,之后吕信就离开了解小环的外婆。”
方玲又再示意我先把日记看完。
这一次我分外小心。
在被我撕坏的后一页写道
——他走了,带走了家里所有的现钱。我不怪他,我知道,他是去前线了。他这几天一直在跟我说日本人的残暴。
国难当头,热血男儿理应以身报国……不!不不!别人以身报国,他一个文弱书生,只在后方做些宣传工作就好了。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他送去那么多财物,不应该再上战场了。
这段我已经是看第二遍了。
不知道怎么,重又再看,居然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
我不自觉的抹了抹眼角,竟感受到一丝潮润。
皮蛋叹了口气:“这女的也是傻,她应该知道真相的,就是自欺欺人。”
“我不这么认为。”
我摇摇头,抬眼问方玲:“解小环从哪里来的?”
方玲道:“徽州。她母亲就是在徽州出生的。”
我从书柜里拿出一本地图册,翻开全国地图指点着看了看,“徽州离这里不能算太远。按照日记中的记录推算,吕信应该是离开以后,又再回到了这里,没过多久,就死在了连窑里。”
方玲问:“你想说什么?”
“我认为吕信真的是爱上解小环的外婆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日记(4)
皮蛋忽然说道:“看日记的内容,我也有这种感觉。”
“不光是感觉。”
我边继续翻看日记,边说:“吕信是拆白党,骗财和骗色,前者更加主要。可是曹锦绣说过,曹家大奶奶跟他私奔的时候,就只带走了他交给曹家保管的财物。也就是说,他不是图曹家的钱财啊。”
皮蛋说:“那我是不知道,可是单看日记,前面吕信的确是耍了不少手段,但到了后来,我觉得他是真想……真想……”
“金盆洗手,归隐田园。”我又再擦了擦眼睛,喃喃道:“可惜,我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
方玲怔了怔,蓦地退后两步:“你是吕信!”
我转向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拥有他的意识,但我不是他。”
方玲紧咬了一阵贝齿,有些控制不住的问:“你真的爱过一个人吗?”
我又再点头:“爱过。瑾儿是我真爱过的女人。”
方玲笑了,笑中带泪:“好,很好。”
“是很好。”
我深吸一口气,靠进椅子里,仰面看着天花板,“或许你觉得,是我负了你。呵,实际的确是我骗了你。这些都不提了吧……”
“你说不提就不提?!”方玲凄厉道。
此时,她仍然是方玲的模样,但神态间却完全成为了童佳雯。
我直起身子,冷下脸道:“我说不提,就不提!”
方玲身子一震,又再退后一步,“你……”
我冷然道:“我是骗过你不假,可我说了,以后再不会伤害你。这,就是我对你的好!仅此而已!你是遭了不少罪,可那都是赵伯清和蒋宝涵带给你的!你可以将后半生的苦难规责到我身上,但在那之前,先问问自己,你我分别之际怎样?你我分别之后,你又做了些什么?!”
方玲再次浑身剧震。
我没再看她,转过脸,又再继续翻看日记。
——他千万不要有事……呸呸,他不会有事,明天……不,今晚他就该回来了。
——我做梦了。梦都是反的,我梦到他死,他就一定会活着!他就要回来了!
——黄皮子?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黄皮子?
看到这里,我突然有种难以抑制的烦躁,用力向后挥着手道:“出去!都出去!”
方玲气淋淋的瞪着我。
皮蛋拉着她往外走:“先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临到门口,方玲转过身说:“过去的事可以不怪你,但你别再害人了!更别想害我弟弟!不然我死都不会放过你!”
我忍不住回头:“我和你好像都早就死了!把门关上!”
“砰!”
房门关上的瞬间,书房里瞬时多了两个‘人’。
站在我身侧的梁开元朝着吕信问道:
“你的事我大体都清楚了,这日记缺失的一页,记录了什么?”
吕信斜靠在罗汉床的一角,一脸惫懒道:“是我临走前,留给瑾儿的话。那时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对劲,有些事,根本不是按我的本意去做的。我发现自己不受控制,那还不赶紧离开她?”
我问:“留了什么话?”
“切,还能有什么?就说去弄死那匹恶狼呗!不然呢?写投身报国啊?”
吕信起身下了罗汉床,一手挠着屁股蛋子来到跟前,凝视日记本片刻,幽然叹了口气:
“我让她另寻个好人家。或许正因为这句话,她才把那一页给撕了。”
“没别的?”我问。
吕信摇头:“没别的。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本子的确是我送给瑾儿的,可这就是普通的本子。封皮的丝绣,是瑾儿自己加上去的。”
他随意的将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只见后封皮内面的一角写着
——此页只记终老华发时。
梁开元一挑眉毛:“什么意思?”
吕信淡然一笑:“从一见倾心到白首终老,两人之间点点滴滴,哪是一本能写完的?又有几对情侣,是真能一起走到头的?
我发现爱上她的同时,已经觉得不对劲了。我知道自己不能跟她走到头,便给我所心爱留下一份幻想。”
“什么幻想?”梁开元问。
吕信拿起我的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上,却没点,凝目看着窗外道:
“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最后也不外乎是吃喝拉撒睡!我跟瑾儿打赌,等我们老了,她能够记录的,必定如此。
那时我以为,我走之后,她会另寻伴侣。与其白首之日,就会在这末尾一页记叙——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我跟她打赌,如果这本子能够保留下来,最终这一页上写的就只是吃喝拉撒睡!不过不是跟我,是跟那个他!
呵呵,唉……这个傻婆娘……不止是她,貌似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是没脑子的。男人不在了,她就不能再找个倚靠?非得那么苦自己吗?”
“屁!”
我和梁开元都嗤之以鼻。
梁开元直接道:“童佳雯有脑子,你为什么不爱她?”
吕信斜了他一眼,又再看着窗外:“我和她本就性格不搭,不过我本来的确是想跟她白首偕老的,因为,她真的很美。秀外慧中,是所有男人都梦寐以求的对象。可惜啊,她太聪明了……”
我打断道:“别告诉我男人都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我不认为那样一个女人还会有二心。即便行差踏错,哼,那貌似也不是因为她的聪明,而是因为受了你这拆白党的影响。”
吕信点头:“的确是受我影响了。这些天我已经看出来了,她好像变得比我还会骗人。不过你放心,阿拉(我)吃的准她的,她或许可以说是狡猾……
不然她也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小环把她当成亲人一样。但是,她对你是真的很好的。你没听到,她刚才出门前对我的警告?她是真把你当成亲人了。”
我抬眼道:“你把她卖进窑子了?”
吕信一挥手:“明知故问!如果我那样对她,她那些珠宝首饰是怎么保留下来的?”
我心中一凛:“你当初怎么对她的?”
吕信一挑眉毛:“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对她太好,她小姐脾气就又犯了。我受不了,就不要了。她身子我玩过了,钱财,不是那么要紧。
关键是她很漂亮,我怕她身无分文会吃亏,走之前给她留了足够过活下半辈子的东西。可是我没想到,她早有发觉,她,偷走了我的救命稻草!”
第二百六十九章 日记(5)
我问:“你所谓的救命稻草是阴阳扇?”
见吕信点头,我冷笑一声:“撒谎好像是你最大的能耐了。”
吕信微微皱眉:“你是指我用阴阳扇伤了刘一耳吧。”
我冷然不语。
刘一耳说过,他是因为阴阳扇,才变成现在这副半人不鬼的样子,后人更是深受遗祸。那时,阴阳扇还在吕信手上,童佳雯却是从窑子里逃出来,神智已经不那么清楚了。
吕信冷哼一声:“如果我没有说谎,那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女人了吧?”
我一怔,随即有种细思极恐的感觉。
“呵呵,你没想错。”
吕信又再坐回罗汉床上,“当初我还觉得奇怪,刘一耳是怎么找到我的。听他亲口说了当年的事,我才明白是怎么个状况。
只能说,你对于那时的窑子并不了解。一个女人能从窑子里逃出来?哈,那只会是电影里才有的桥段。”
“事实呢?”我有种无力感。
“事实就是,她知道阴阳扇每个月只能用两次。故意演了一出戏,引刘一耳去找我。待等我把刘一耳背到街上的时候,她借机偷走了阴阳扇!”
我摇头:“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会不随身携带?”
吕信摊摊手:“真正的阴阳扇,比你这把假的还要重一倍。我只是去把刘一耳丢到大街上,干嘛把扇子带上?
再说了,跟我睡过的女人,在被我玩腻前,都对我死心塌地。有女人替我保管扇子,也不怕被梁上君子偷。
呵,可惜啊,是我太自信了,忘了凡事都有例外。童佳雯不是偷,她是直接进到我家,直接杀了那女的,拿走了扇子!”
吕信靠在罗汉床上,耷拉着眼皮看着我:“据我推算,从那时起,再过一年,阴阳扇就又过了一甲子。
如果它真像传说中一样,能实现人一个愿望。或许我就不会早死,在遇上瑾儿后,能够跟她白头到老。
这么算起来。你觉得是不是我更应该恨童佳雯多一些?呵,没错,我真是挺恨她的。
特别是后来被迫离开瑾儿,如果那时让我再遇上童佳雯,她会死的很惨。
可做人最重要的是认清现实,这段时间以来,我已经看透了。我和童佳雯都已经是死鬼,瑾儿也死了,我恨她还有什么意义?”
我沉默片刻,问:“你现在还相信,阴阳扇真能实现人的愿望?”
吕信摇头:“没亲身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过我现在倒是觉得,阴阳扇貌似是不祥之物。赵伯清因为扇子,全家死绝;童佳雯拿走了扇子,后来不是更悲惨?”
我嗤之以鼻:“灭赵伯清满门的,好像是你。”
吕信撇撇嘴:“一样话两样说,如果他当初不是强占了童佳雯,我又怎么会灭他满门?小朋友,万事都有因果地。”
梁开元提醒我道:“还是先研究一下日记吧。”
我继续翻看日记,当中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
解小环的外婆,是真的为爱着魔了。每天的日记越来越短,蕴含的思念却越来越深切。
她甚至给自己的女儿起名叫吕念。
又再翻了一页,梁开元看后道:“日记的主人应该死了。”
吕信眼皮也不抬道:“或许病了,病得不能再写日记了。”
我翻开这一页,还有内容,但却换了笔迹,而且是横着写的。
我问吕信:“这好像是你女儿写的,你不想看看?”
“她好像不久前也死了。”吕信话中透着些许凄凉,“当初我是想,等到了期限,就向阴阳扇许愿自己长生不死并且永保青春。哈,现在才发现,如果真的长生不死,实在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梁开元叹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一个个离去,的确很可悲。”
后面的部分,确实是解小环的母亲记录,多是些家长里短,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我很快没了耐心,索性从后往前翻。
这一来,最先看到的,就是我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写的那一行。
往前翻一页,字体又和前面的不一样了。
同样是女人的笔迹,虽然工整,但给人一种很紧巴的感觉。
梁开元说:“字如其人,这应该是解小环写的。”
我翻眼皮瞥了他一眼,“大哥,看日期好不好?”
梁开元瞅了一眼日期,有些尴尬,“十二月十三,大寒。不就是今天?”
——十二月十三,大寒;蒙超明日会因搭乘火车,蒙受冤枉;除夕夜自缢而亡。
——同是大寒日,皮蛋母亲重病入院,当晚母女先后身亡。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现在总算是有些明白,解小环为什么说‘全世界都疯了’。
继续往前翻,就又是吕念的笔迹了。
但是内容看上去,给人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
梁开元低声道:“这好像记得都是些……”
“不是当天发生的事,而像是未卜先知到即将发生的事。”我接口说了一句,转向吕信。
不等我开口,吕信就摆了摆手:“对道术、周易,我都只是略知一二,可不是先知。你的相语,貌似也只能看到本主才起作用。小环跟咱们可是头一次见面啊。”
他再次下床走过来,盯着日记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再撕一页。”
梁开元也道:“我记得解小环说过,她在火车上也是不小心撕破了日记。我看她很木讷,不会扯谎作假。应该是在见到蒙超,和听到皮蛋的名字后,才发觉日记不一般的。我猜想她会不会也是和你白天一样,因为撕破了日记,不自觉写下那几行的?”
想起撕破日记时闻到的那股味道,我缓缓撕开一页。
凑上去,却没闻到特别的气味。也没什么特殊感受。
“奇怪,为什么没反应?”梁开元凑近一些,“你再换一页试试。”
我摇头:“我觉得不会有用。”
吕信道:“我也这么认为。咱们现在就假设,这日记本真能预知将来,所能够预知的,必定是和记录的人相关的人和事。”
我点点头:“解小环虽然之前从没见过蒙牛和皮蛋,但事发前还是见到了他俩。”
梁开元道:“不光是见到,如果不是她提到日记,皮蛋妈很可能已经出事了,那个时候,谁还顾得上管她?”
吕信道:“所以说,三七和小环写的,都是和自身的遭遇相关的事。日记有预知作用,但如果近日没有特别的事发生,也就自然不起作用了。”
“是啊,总不会倒霉事不断。”我点着头道:“预知和日记被撕烂没直接关系,要是那样,吕念前面记录了那么好几页,本子早该烂得不行了。”
吕信忽然定定的盯着我,“我们做笔买卖吧。”
第二百七十章 不速之客
我翻了个白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门儿也没有!”
吕信坏笑:“你是担心收入微薄,养不起小环?”
梁开元摇头道:“这倒不是问题,这孩子就是还要上学,半工半读也能赚够自己的开销。问题是,三七好像没有理由收留她。”
我和他对了个眼色,发现他眼睛里居然也透着一股子坏劲儿。
吕信嘿嘿一笑:“开元兄,你这是以退为进啊。是啊,三七好像是没理由收留我外孙女。我倒是愿意承诺,我不会害三七,可说了你们信吗?我这个人呢,一向只讲求实惠。你们要理由,那我就给你们理由,同时给你们实惠。”
我问:“你能给我们什么实惠?”
吕信道:“钱财就不用说了,我也没藏什么宝藏。我倒是有法子弄钱……”
我打断他:“我不会去找你的老相好的。我特么现在还每个月还房钱给他呢。”
“呵,实际我也很讨厌陈祖道,但如果一个人有利用价值,虚与委蛇又有什么关系?”
“我没你那么无耻。”
吕信不以为意,“所以你发不了财。这么样吧,我做主,把我外孙女嫁给……”
梁开元蹙眉:“你是不是一点底线也没有?”
吕信‘啧’一声,抬高声音道:“这叫什么话?我要是不疼孩子,会让你们收留她?我是想说,那头蒙牛白天不是还抱怨没有女朋友嘛。
小环这孩子,有点傻乎乎的,真是除了样子,别的一点都不像我。这样的傻丫头,跟蒙牛那傻小子倒是般配,起码谁都不会亏待了谁。”
我看了他一眼,合上日记,起身往外走。
门打开的瞬间,吕信和梁开元同时消失了……
转过天上午,我问了解小环一些自身的状况。
她真是有自闭的倾向,问一句答一句,而且大多都说不到重点。
反倒是方玲在旁边,替她解释回答了不少。
就是经过昨晚的事,方玲看我的眼神有点神经质。
我现在拥有吕信的意识,解小环是他外孙女,而且确实无依无靠。
我当然是可以不用管解小环的,可是这样的闷葫芦……我很怀疑她出了这个门,转头就会被人骗到‘粉灯街’从事‘技术工作’。
好在了解到——解小环今年才从卫校毕业,学的是护理专业。
征得解小环的同意,我找到猴子,问他诊所里请不请人?
猴子说,其实早就想请个女护理了,给有些女病人检查,没个女的在旁边实在不方便。就像昨晚的谢喜妹,明知她是胡说八道,没个证人,那就是黄泥巴甩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猴子有些贼兮兮的压低声音说:“还有一点,你猴哥也老大不小了,干个体接触的圈子窄,与其让人介绍,不如我自己面试个身条脸蛋顺溜的,一边工作一边发展感情……”
我痛快道:“也行!你能包吃住最好!”
“怎么?你有人介绍?我那儿可是给人看病的,不要兽医。”
“不是兽医,正经护士专业。”
得知我说的是解小环,猴子很有些无语。
最后说,解小环实在不是他的菜,但既然无依无靠,那就先在他那儿待着,等再考几个资格证,那就能去大医院应聘了。
虽然还没到过年,但一堆‘闲人’聚在一起,不是打扑克就是山吃海喝,年味已经很浓了。
下午蒙超睡醒,又嚷嚷着要斗地主,家里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去开门的是方玲,门一开,头一句话是:“怎么是你?”
第二句是:“滚!这里不欢迎你!”
我赶紧走过去,看到来人,不禁一愣。
这人竟是住在小韩宁楼上的梁园!
他一条腿还打着石膏,拄着双拐,站在门外对着我微笑。
看到他似曾相识的眼神,我猛然反应过来,“是你!”
他笑着点头:“是我。”
我往屋里看了看,低声对方玲说:“他是梁开元。”
方玲一怔,我冲她点头,“他阳寿未尽。”
我是知道怎么回事,可看到梁园,应该说是‘转世重生’的梁开元,还是有种极其怪异的感觉。
我把他让进屋,让小沈三跟蒙牛他们去玩儿牌。
梁园坐下后,第一句话是:“我和小苏分手了,那是个好女人,应该有更好的伴侣。我把房子给她了。”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想在附近租房。”
我不解道:“为什么要租房?你完全可以去找栗美芝,跟她说明一切。”
“可我现在是梁园。”梁园问我:“能给我根烟吗?我的刚抽完。”
他接过烟,点着后狠狠吸了一口,“呼……我现在烟瘾很大,早上才买的一包,已经抽完了。而且出院以后,不喝酒就睡不着。应该是这身体本来养成的瘾,我已经在慢慢戒了。”
“因为这身体的缘故,你不敢去跟栗美芝说明?”
他摇头:“身体是其次,主要还是因为意识。我临走前,把精于算计的意识留给了你。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接收了另一份意识——我前世未婚妻的意识。”
我不禁“啊”了一声,回过味来,急着叫过皮蛋,让这‘地头蛇’帮忙问谁家有房出租。
梁开元又再点了根烟,对我说:“我现在烟不离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份意识。我是爱美芝,可是我的未婚妻,却因为我自私的爱,后半生孤独终老。我欠她太多了,无时无刻不在内疚。因为对她的内疚,我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和美芝在一起。”
“那你是打算……”
“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梁园狠抽了口烟,把烟屁摁灭,“就在美芝做店长的那家西饼房,做面点师,年后就去上班。
美芝说是开幼儿园,但我知道她还是会经常去那家留有我们共同回忆的店。我能经常见到她,会继续守护她一辈子。
只是,我不会让她知道我真正的身份。或者说,从今以后,就只有梁园,没有梁开元。”
我干笑:“还是偷偷爱她?不觉得亏吗?”
“能继续爱,还不满足?”
皮蛋不愧是‘地头蛇’,几个电话下来就找到了房。
“就猴哥隔壁,闵航他们家的房子。”
我皱眉:“那不扯蛋嘛,那个谢喜妹……”
“离婚了,上午离的。谢喜妹净身出户;闵航觉得没脸再在三分街待,直接在市里租了房。这会儿正在家收拾东西搬家呢。”
“呵,那种女人……离了倒好。”
皮蛋道:“家具电器齐全,拎包入住,一个月八百五,水电煤自理。”
梁园诧异道:“这么便宜?”
“你是大老板,当然觉得便宜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忍不住调侃他:“还有更便宜的呢!就前头,双山路北边,山顶别墅豪宅,独栋才总价五千六,完事还附送墓碑。对了,我记得你在那儿不是有套‘房’吗?”
梁园也忍不住笑了,搡了我一把,“别贫了,帮个忙吧。去路口,把我车上的行李拿下来。”
“你还有车?”
“梁园本来就是个开网约车的。”
见我看着他打石膏的腿,他道:“自动档,一条腿就能开。”
我一拍大腿,“得嘞!反正年前你也没什么事,车借我吧!我去注册一下,赚点外快。我可是每个月都得还房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