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海水很咸
刘一耳蓦然挺身:“你有办法让他活?”
我眼珠急转:“尽力而为!不过首先你得冷静!你先告诉我,刘家以前那些人……你的几个儿女,都是怎么死的?”
刘一耳这次倒是干脆:“横遭意外!老大是被倒塌的山墙砸到了,老二是……”
他细说的初始,我已然闭上了眼睛。
最开始,眼前只是一片漆黑。
过了一会儿,眼皮透入光亮。
我猛然睁开眼,所看到的,已是另一番景象。
不能用陌生和熟悉来形容,我就只是,仔细记录着每一个细节……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一声炸雷般的大吼传来,我身体剧烈摇晃。
睁开眼,刘一耳已经在我面前,两只手紧紧捏着我的肩膀。
蒙超和皮蛋正竭力想拉开他。
“放手!”
我斜瞅着刘一耳放开手,目光直视他,一字一顿道:
“从今天起,非是亲朋,都不准再碰我肩膀!”
之所以这么不带好气,实在是因为,前一秒钟,我就快看清最关键的一点,却被刘一耳给摇的惊醒过来,从而错失了机会。
我起身把刘一耳扶进椅子,缓缓道:
“刘洪昨天才帮过我,礼尚往来,我一定尽力把他找回来。在那之前,您就留在这里,等我消息!提醒您一点,我爱人身体不怎么好,请您别让她受累。”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
我摇摇头,转身往外走,“蒙牛,帮我开车!”
皮蛋跟着出来:“我跟你一起去吧,我看着他……我瘆得慌。”
我偏过头看向她身后。
“汪汪!”
栓柱偏着头冲我叫了两声。
“一起去!”
上了车,我快速搜索导航。
蒙超摸着方向盘道:“这还自动挡啊?这怎么开啊?”
我把设定好的手机卡在支架上:“右后腿踩刹车,挂d档,然后跟碰碰车一样!”
“右后腿……你丫才有后腿呢!”
“你知道刘洪在哪儿?”皮蛋问。
我说:“我不知道你该不该恭喜我,我学的相术……好像进步了。昨天才见过刘洪,我想起他的样子,慢慢的,就看到他所看到的。”
皮蛋看了看手机导航:“他在顾庄?我……我还是没听明白你什么意思。”
“杨武刀的记载中说,相语不止是面对面看相,达到一定阶段,可以凭借记忆中人的样貌,同步感应到对方的经历。”
蒙超道:“我还是没听明白。”
我说:“就好比打游戏,现在我升级了,只要见过一个人,并且印象深刻,就能看到他之后的经历。”
“那不就是……就是……”
“什么都不是,我自己都莫名其妙!但我就是看见——他现在还在开车!走的是国道,刚刚……之前才过了顾庄!”
我使劲甩了甩头,“谁都别再问了,我真的说不清楚!你就跟着导航,先开!”
相语是那么的神奇,我自然逐字逐句都记在脑海里。
可杨武刀留下的讯息,实在太简练了。
‘一面可知三日;再见可窥三月;三视能觊半载……’
蒙超还是忍不住问我:“怎么就‘升级’了?还有内功心法啊?”
“你好好开车吧!”
皮蛋随口怼了他一句,扭过脸问:“你微信说一半就没回。朱万麟……朱万麒究竟怎么回事啊?”
我挨在她身上,把朱万麒的事说了个大概,叹息道:
“实际就是在海市蜃楼里看见咱妈,把咱妈当成念想了。不过就是借口,说到底,还是想‘上岸’,娶个媳妇儿生个娃,过安生日子,还不被老外歧视。”
“那也不能把咱妈给他!”皮蛋拍了拍驾驶座靠背,“我知道怎么升级了,就是阅历多了,脑子开始好使了!”
蒙超“哦”一声,点头道:“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敢情经历的事多,看到的就更多。”
“精辟啊!”
我是真的用仰慕的目光看着他。
蒙超打了把方向:“改天说什么都得带你见见‘王思葱’去,不过肯定不能是他跟妞在一起的时候,得是他板正着脸,有什么业务方向的时候……对了,看他爹不是更好吗?他爹除了买不起切糕,就没买不起的东西!”
顾庄所属我在的这个城市,但是和三分街对角调向。
我确实是‘升级’了,不管因为什么,我貌似是分享了刘洪的视觉。
我确定没走过这条国道,但我清晰的记得,我曾看到过顾庄的路牌。
我翻转眼皮,看着车窗外的景象:“前面右拐!”
蒙超打了把方向,却是‘咔嚓’一声,停了下来。
皮蛋问:“怎么了?”
“还能怎么,底盘低,车破,卡了!”
我边嘬牙边脱下外套,给她披在身上,“知道让你留在车上不可能,裹严实点儿。”
“嘿,你不冷啊?”
“还真不冷!”
我迈下车,双臂一振,胸前的白鱼玉佩顿时传导感应。
刹那间,不只感应不到寒冷,目光所及,也都变得像是隔了一层水帘,隔绝了尘埃,更加清晰。
“对不起,是我自私。”我对皮蛋说:“我不想你来世跟别的男人有纠葛……我没要朱万麟的阴命,但也不想赔本……我收了他水鬼的阴力。”
“傻帽,我就想和别的男人有纠葛了?”
皮蛋白了我一眼,牵住我的手,却像触电般缩了回去。
“怎么这么冷?”
“我现在就相当于是水鬼,我自己不怕冷。”
蒙超来到跟前,回头顾望间,瓮声瓮气道:
“非得开这破车?要是开原来的面包,不至于这样吧!”
“别废话了!开11路!”我疾步向前走。
老天爷真是偏心,今年的雨雪全都落到南方了。
蒙超和皮蛋跟着在临近傍晚的雨夹雪里穿行,真特么遭罪啊!
“我靠,下大了!三七,咱是不是得……”
蒙超话说半截,就把羽绒袄脱下来给皮蛋顶头上了。
“我今天在回来的车上,忽然想明白一件事——老天爷给你的,是老天爷给的,但经营是靠自己……我本来恨不得弄死朱万麟那几个人,可我……可我他妈还不想死,更不想我爱的人死。我和刘洪不算深交,可是……没他妈可是什么的,就当是积福吧!为我爷,为皮蛋积福。”
“你……你怎么满嘴冒泡啊?”
“朱万麟是水鬼,在海里淹死的。海水……海水真他妈咸。”
第二百八十七章 青花旗袍
皮蛋问:“阴力是什么?”
我说:“我也不大能说清楚,反正就是一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特殊力量。常听人说什么金木水火土五行,水鬼的力量,就是属于当中的水。“
“噢,有了水鬼的力量,就不怕冷?”蒙超抱着肩膀道,“那也没什么特别,我是我们镇上最不怕冷的,以前寒冬腊月光着膀子都敢上街。可是特么南方的冷跟北方不一样……我一西北狼,硬生生冻成狗了。”
“汪!”
“哎呀,我说我冻成你,你还不乐意了?”
见这二货跟栓柱较真,我哭笑不得。
实际我这会儿的感觉真的很特别。
要按我的脾气,巴不得无事一身轻,赶紧把朱万麟弄走。
但是吕信和梁开元都不同意。
梁开元是生意人:“既然朱万麟亲口说是交易,替他报了仇,就得有酬劳。”
吕信一贯阴阳怪气:“水鬼的阴命好像是属于龙王爷的,你想收不是不可以,但得了水鬼阴命的人,最后多半是要溺水而亡的。
现在的衙门实在抠门的紧,都没有花红,可咱也不能白花力气。要我说,阴命可以不要,但收了水鬼的阴力还是有些用处的。”
我头一回听说‘阴力’这个词,问他阴力管什么用。
他说:“用嘴巴哪能说的清楚啦?总归是有好处咯。”
结果就是——现在室外至少零下四度,我上身只穿了件秋衣,竟不觉得冷。
而且,临近傍晚,渐大的雨雾笼罩的天地一片朦胧。但是在我看来,就像是眼前加了一层滤镜,清晰的很。
我把这点跟吕信说了。
吕信坏笑:“等你下到水里,就更知道水鬼阴力的好处了!”
……
皮蛋到底还是把棉袄还给了蒙超,“太沉,压得都走不动路了。”
“哎,刘洪要真是来这儿的话,我倒是觉得,他应该没事。”皮蛋接过狗绳,把栓柱撒开,冲我道:“你可能没听见,那刘老爷子说,他一家人都是横死……”
“我听见了。”
我停下脚步,观望四周。
刘一耳后来说话的时候,我是融入了相语的‘世界’,但梁开元和吕信都还在。
刘一耳说了什么,事后梁开元都一五一十的转述给了我。
刘一耳的儿女……除了一个女儿是病死的,其余就全都是在四十岁生日当天遭遇横祸。
时至今日,刘家就剩下刘洪一根独苗。
刘一耳早些天就让他来找我,为的是——如果刘洪会有什么意外,我可以通过相语预先知道。
但刘一耳不知道的,刘洪已然想明白了——刘一耳之所以长寿不衰,是夺了子女后代的阳寿。
换位思考,如果我和我爷的遭遇和刘洪、刘一耳相同,爷孙只能活一个……我也会选择让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继续活着。然后我就找个地方,默默的等待死亡的降临……
“不对!”
我猛地打了个突。
“怎么了?”
皮蛋和蒙超同时问。
我示意两人继续往前走:
“我刚刚想到一个关键,如果……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就快死了,会干什么?”
蒙超擤了把鼻涕:“我要是知道自己快死了吧,我就先给我老爹老妈打个电话,问个好。然后就跟你一块儿喝酒,还跟平哥视频……他在电话那头也得喝。喝懵了就啥都不知道了。对了,借着酒劲我还得给顾海涛那孙子打个电话。我特么早就想好好削他一顿了,临死前还不骂他个狗血淋头?”
皮蛋斜了我一眼,没吭声。
但是她什么想法,我已经清楚了。
我说:“你给我好好活着啊,你要真game over了,我惹这一屁股擦不干净的屎,也就懒得擦了。最后我得懒死。”
皮蛋哼了一声:“狗嘴吐不出象牙说的就是你吧?”
“汪!”
栓柱貌似越来越有个性了,好像很不满意人拿它和它的小伙伴说事儿。
这都是让方玲和皮蛋给惯的。
我说:“刘洪四十岁了,但是好像没结婚。他长得也不磕碜,肯定谈过恋爱。我是想着吧,我要是他,知道自己快死了,怎么着都得见见我最刻骨铭心的女人。”
蒙超跟上一步问:“那要是老处男,单相思呢?还见不见?要不要最后来个深情告白?”
我横了他一眼:“换了我,就直接强叉!都特么都快死了我怕个鸟啊!”
皮蛋道:“这一带是林场吧?哪儿有人家啊?”
我斜指一个方向:“那儿就有!”
这时天色渐暗,雨夹雪不大不小,很是阻碍视线,但我却看的很清楚。
两百米开外,一片小树林旁边,矗立着一栋两层小楼。
随着距离拉近,皮蛋和蒙超也看到了楼房。
“看林子的?”皮蛋看向我,“刘洪来了这儿?”
“有可能,但不确定。”
实际我通过相语所看到的,都是刘洪的视角。
但在‘跟踪’到他下国道的时候,刘一耳就把我给摇晃‘醒了’。
还是得说,杨武刀留下的‘秘籍’,实在很操蛋。
我一直在摸索(虽然不那么专注),但偶然的成功不代表次次都能行。
被刘一耳打断后,在车上无论我怎么尝试,都无法再进入刘洪的‘视界’。
“咦,楼里有人在唱歌?”
“嘘!”
我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眼皮猛一跳。
“夜,留下一片寂寞,世上只有我们两个,我望着你,你望着我,千言万语变作沉默……”
听到这令人迷醉的歌声,我下意识点了点头。
“果然不是单纯的梦……”
我喃喃说了一句,脑子里的某根神经却像是被重重弹了一下。
“不好!”
我推了推院门,院门反锁。
也顾不上按门铃,后退几步,助跑爬上了墙头。
辨识歌声,顺着墙头,直接翻上了二楼阳台。
“砰!”
一脚踹开房门,歌声戛然而止。
同时门后传来“哎呀”一声。
蒙超本来就野。
皮蛋……那也是翻墙头翻惯了的人。
两人很快来到我身后,看到屋里的情形,同样都愣住了。
房间几乎是空的,门后头,一个看上去六七岁的小女孩儿,正坐在地上,捂着侧脑门惊恐的看着我们。
看样子是吓坏了,都忘了哭了。
在她旁边还歪着个果绿色的塑料小板凳。
屋里还有一个人。
一个女人,穿着青花旗袍,双手捏着两边的开叉,同样惊愕的看着我……
第二百八十八章 替死
穿青花旗袍的女人,约莫三十多岁。
实际身材一般,但皮肤白皙的耀眼。
关键寒冬腊月,看惯了满大街的‘粽子’,乍看她清凉的穿着,颇让人感觉惊艳。
女人拉过小女孩儿,警惕的看着我们:“你们是什么人?”
我忙说:“我们是刘洪的朋友。”
“刘洪?”女人面露疑惑。
我呆了呆,她的表情不像是做作,难道是我想错了,她根本不认识刘洪?
不可能!
我很快做出认定。
面前的女人,穿戴样貌都和梦里一模一样。
我不会无缘无故梦到不相干的人。
被她拉着的小女孩儿突然手指门口道:“狗狗在外面!”
我心里一动,仔细看她面容,才发现她的样子居然和刘洪有三分相似。
关键在她说话的时候,我看到她一边的耳朵快速的动了两下。
遗传基因很奇妙,就好比有的人天生舌头会打卷儿,生的孩子多半也能做到。
栓柱被留在外头,没有特殊情况绝不会乱叫。实际到现在也没听到狗吠,女孩儿却说外面有狗狗。
她听力明显超于常人……难道她是刘洪的女儿?
女人又把她往身边拉了拉,质问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我想了想,说:“我们是来找一个朋友的。冒昧翻墙进来,是因为……我以为你会有危险。”
我说的是实话。
在梦里,女人的脖子和手臂显然是被拗断了,所以才会是那副恐怖的模样。
我刚才是真没多想,就只怕晚来一步,看到的会是梦中所见的场景。
女人好像并没有觉出我的话有什么问题,而是迟疑着问我:
“刘洪?你们是他的朋友?”
我点头,看向小女孩儿,“这孩子是?”
“我女儿,她叫卫兰。”
女人像是想通了什么,微微点头,自我介绍道:“我叫卫敏。你们要找的刘洪,可能就是我男人。”
“什么叫可能……”
我在发问的蒙超脸前挥了下手,让他别多话。
卫敏苦笑:“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对吗?不然你们也不会来到这里。刘洪……我们没有登记,我甚至一直不知道他叫刘洪。我们有了小兰,但我一直都叫他——瓜皮。”
“嘎!”蒙超发出一下鸭子般怪叫,“那不是骂人煞笔的话嘛。”
卫敏掠了下发丝:“从认识他,我就这么叫他。”
我心念转动,已经大致判断出是什么状况。
“你……要不要先换身衣服?”
想到那恐怖的梦境,我实在有些心寒。
也许是多虑,可我真怕下一秒钟,这大冬天难得一见的旗袍美女会像梦境中一样,变成死人。
卫敏明眸一闪,盯着我似笑非笑道:“怎么?我这么穿不好看?”
皮蛋一下拦到我面前,偏着脑袋直盯着她:“好看,就是怕你冷。”
卫敏怔了一下,却是一捋旗袍后襟,蹲身在卫兰面前,边替她整理领口边柔声道:
“兰,记住啊,瓜叔叔其实是你的爸爸,他的真名,叫刘洪。”
“啊?瓜叔叔是爸爸?”卫兰满脸惊讶。
卫敏点点头,“乖,先带叔叔阿姨下去坐。妈换身衣服。”
卫兰显然比同龄的孩子懂事,虽然眼中透着迷茫,却还是像小大人一样,招呼我们下楼。
皮蛋见我不动,拉了我一把,“怎么?还没看够啊?”
想到梦境,我心里着实不安宁,犹豫了一下,对皮蛋说:
“你们先下去,我还有话跟她说。”
皮蛋和我对视,眼中有理解,但也有不满…以及警告——你给我老实点!
蒙超又朝着卫敏旗袍开衩处狠看了两眼,和皮蛋一起带着卫兰出门。
空旷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我和卫敏,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听到脚步声远离,卫敏踩着白色的高跟鞋,缓步走到我面前,“你想对我说什么?”
恰巧一阵风卷过,房门关闭。
两人相隔不足半米,我都能闻到女人的体香了。
我和卫敏对视片刻,开口道:“刘洪在哪儿?”
“我和他认识九年了,兰都这么大了,我才知道他叫什么。呵呵……”
卫敏笑着,一条光洁丰腴的手臂向我肩上搭来。
她此刻的笑容很艳丽,但并不美好。
就像是一头未脱稚嫩的绵羊,面对孤狼骄傲的展示自己的肉有多么肥美。
我抬手挡住她的手腕,“我是刘洪的朋友,不能说是交浅言深,但总归是朋友。就算是为了你们的女儿,你也应该——自重。”
卫敏仍是盯着我,缓缓缩回手臂。
看着她无袖旗袍下露出的胳膊,我下意识后退一步,“我才说过,除亲朋外不许人搭我肩膀。”
卫敏同样退后一步:“你都不许我碰你,那你留下来是因为什么?”
“我很好奇,这大冷天的,你为什么穿成这样,在楼上唱歌。还有……”
我想把我在梦境中看到的情形告诉她,然而她并没有给我机会。
不等我说完,她就对着我嘬唇吹了口气,同时一只手掌贴在我胸口轻轻一推。
我看到她口中喷出一股淡蓝色的气雾。
下一秒钟,就觉得身体软弱无力,只被轻推一下,就四仰八叉的倒在了地上。
这时,我的大脑还很清晰,但是像被打了麻药,浑身都不受控制。
只见卫敏蹲到我身侧,神色复杂道:
“人都是自私的,我和兰不能没有他。他个瓜皮……他一直都不肯告诉我他的名字。我相信……相信你是他的朋友,可我想他活着,他活着,你就得死。”
“你什么意思啊?”
虽然惊恐,但我还是不自禁的目光斜向一处,“我靠,裤衩都是青花啊!”
卫敏脸色不变,但还是扯了扯旗袍前襟:“我知道你体质非同常人。我不晓得这是不是瓜皮特意安排好滴还是哪样!我说了,我不能没地他!兰也不能够没有他!所以……”
“四川人?”从她渐变的口音中,我听出些眉目。
卫敏把脸转向一侧:“别说咯!你可能真是他的好朋友,可他快死咯!我不想他死,就只能给他找个替身!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没想到最后你自己送上门咯!你……安息吧!”
第二百八十九章 水蜘蛛
卫敏的样子一点也不显得妖异,反而看似很纠结,很痛苦。
恰恰是这种表情,让我感到极端的恐惧。
我放弃了呼喊,压着嗓子说道:“我们来是为了帮刘洪,别……别伤害我朋友。”
见她缓缓闭上眼睛,我急道:“你会死的……”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三七!你没事吧?”蒙超的声音传来。
卫敏猛地睁开了眼。
我心急万分,却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那个叫卫兰的小女孩儿,不会有什么自私的想法。
她的耳朵太灵敏了。
一定是她听到了什么,所以蒙超和皮蛋才会回来。
卫敏眼神一凛,蓦然起身。
我想要抓住她,指尖滑过她光洁的小腿,丝毫使不上力。
“走……走!”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捶着地板。
房门被撞开的一瞬间,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感觉脖子里一阵麻痒,我猛然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昏暗,四肢无法动弹。
虽然不能视物,还是觉出,我竟然周身一丝不挂。
更可怕的是,我并不是手脚被捆绑,而是整个后身,连同后脑,像是被粘附在某种具有弹性,而且极具黏性的面板上。
这让我一下想到了黏鼠板上的老鼠,却又有所不同。
我本能的试图挣扎,只听一个声音道:“别乱动!”
我心头剧震:“刘洪?”
“是我!”
对方在回应前先啐了一口。
“这是什么地方?”
“你怎么也在这儿?”
双方同时问道。
“呸……呸呸!”
对方又接连啐了几口,说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还有两颗鬼火,每一颗能够照明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三分钟。我现在点着一颗,你尽量看清环境,看看能不能逃出去!”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我却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
这情形就好像是两人被封闭在一个狭窄密闭的空间内,稍微发出点响动,都会快速的反弹回音交叠在一起一样。
“准备好了吗?”刘洪问。
脖子里的麻痒还在继续,我惊恐到了极点。
因为,我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像是有什么活物,在我颈间缓缓爬动!
“好了。”我小心翼翼的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噗”一声。
一道绿光闪现。
我终于看到了身处的境地,险些大喊大叫出口。
所谓的鬼火,只是一点绿色的亮光。
很微弱,但足以照亮狭小的空间。
眼下,我像是置身在一个大的玻璃瓶里。
四壁圆润晶莹似水晶。
以至于将本来不怎么明亮的绿光映射的强烈了数倍。
正因为这样,我清楚的看到了对面的刘洪。
准确的说,我是看到了一个茧!
那是一个由灰白色丝状物结成的巨大的茧。
里头明显包裹着一个人。
全身都被裹在茧里,就连头脸也缠绕了许多丝絮。
但还是依稀能看出,这人就是刘洪。
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在啐了。
当一个身体拇指肚大,有着数条肢节长足的生物从他脸上爬过时,一道半透明的细丝正拖过他唇边。
同样的节肢生物,不止一个,而是至少有成百上千只,兀自一圈一圈的绕着他拉丝结网。
“噗……咳咳咳……”
刘洪又啐了一口,像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猛地咳嗽起来。
他一只眼已经被丝絮蒙住,露在外面的另一只眼里充满惊恐。
我轻易就明白了他受惊吓的原因。
因为,感觉脸颊麻痒的瞬间,我眼珠下移,隐约看到一只活物正从我眼皮下方爬过!
“是水蜘蛛……哪来这么多水蜘蛛?”刘洪声音不自禁的发颤。
“我是学动物医学,不是昆虫学!怎么会有绿色的水蜘蛛?”我感觉喉咙里像是被下满了虫卵,发声艰难。
刘洪身子微微一抖:“绿色?我看到的是红色!你身上的全是红色!半透明……”
我猛一哆嗦。
这才反应过来,我如今和他的状况应该差不多。
只是身上攀爬的蜘蛛太多,麻应了,感觉不明显。
根据声音判断,刘洪所说的鬼火,应该是从他口中吐出来的。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权且当成是一种特殊的光源。
荧光碧绿,悬浮在半空中,下落的速度十分的缓慢。
但以下降趋势看来,这光亮绝坚持不了太久。
我只觉陷入了比噩梦还可怕一百倍的境地,但在前一秒钟,却留意到一个细节。
那就是,在刘洪发颤的时候,我看到他周围的‘瓶壁’快速抖动了一下。
“呼!”
我狠吹了口气,吹开绕过下唇的一条蛛丝,“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啊!”
“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动?”
“你经历的我都经历过了,我试过挣扎,稍微一用力,浑身又疼又麻,我已经晕过去两次了!我刚才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现在知道了。水蜘蛛也会咬人!”
我脊梁骨一阵发寒,神经牵扯身体猛一抽搐,就看到眼前一阵光影摇曳。
“我次……”
我倒吸一口冷气。
刘洪问:“发现什么了?你别乱动啊!被咬的滋味不好受!”
“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
“我真不知道!”刘洪苦涩道,“明天就是我生日,我知道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所以就……”
“所以就来找你偷养的情人和女儿!”我眼珠上翻,转动间悻然道:“本来就在下雨,你活到明天天亮,也见不着太阳。”
说话间,绿火已经落到底,熄灭了。
黑暗中,刘洪叹息一声:“我实在想不通,小敏为什么要害我。她明明知道我活不长了……”
“貌似她想害的不是你,是我!”
我可没忘了卫敏的话。
她说的很清楚,她知道刘洪过不了四十岁,所以要找我做替身。
我不知道她具有什么样的邪门能耐,但很显然,我和刘洪此刻貌似共患难,但遭遇的境地有区别。
最明显的是,爬在刘洪身上的水蜘蛛是碧绿色的,而据刘洪说,爬在我身上的水蜘蛛却是红色!
我又仔细想了想,沉声对刘洪说:
“你爷去我家找我,所以我才想法设法找到这里。我本来是想帮你,可是现在……我好像只能先保住自己的命了。”
“你能来我就谢谢你了。明哲保身,理所应当!”刘洪又呸了两声,“可我搞不明白,这他娘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小半辈子走南闯北,也没经历过这么邪性的事啊!”
“我们,在水底!”
第二百九十章 逃出虫围
“水底?”
“不在水里,哪来这么多水蜘蛛?”
我心念快速转动,“水蜘蛛是靠身体表面的刚毛和蛛网凝结气泡呼吸的,而且可以用这种方式搬运聚集空气。”
刘洪吃惊道:“你是说,我们现在在气泡里?”
“不然你以为真是在玻璃瓶里?”
“你打算怎么办?”刘洪又再啐了一口,“你别管我了,有办法就自己走。”
“我看你是真昏头了,把你弄下来的是你马子,她怎么会想要你死?”我咬牙道,“不过女人发起狠来,对不相干的人就太危险了。我爱人和朋友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坐以待毙。还有,这气泡一旦碎了,你肯定也会被水淹……只能是一起走!”
“我说了不用管我!我反正活不到明天的!”
“别他娘的废话了!”我焦躁道:“现在我告诉你两件事,一,我知道阴阳扇在哪里!”
刘洪一惊:“你知道?”
我自顾道:“二,卫敏可能会死!别问我怎么知道,你就想,如果她被人杀了,杀她的人会放过你女儿吗?”
“谁敢伤她们娘俩,我杀他全家!”刘洪声音炸裂道。
“你个瓜皮,光放狠话有什么用!”
“你说,该怎么做?”
我说:“空旷的水下不可能形成这么大的气泡,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要我想,气泡多半是依附在漫延到水下的树根,又或是水生植物丛里。前者还没什么,后者就得自求多福了。”
刘洪冷静下来道:“明白了,只要打破气泡,闭住呼吸,我们就能浮上水面。如果周围全是水草,一旦被缠住,那就……”
“嗯。这些蛛丝只是太多,太密,不算坚韧,气泡炸裂,水流的冲击力应该能冲开一部分,那就不难摆脱。”
“可是这些水蜘蛛有毒啊!”
“是有毒,但不致命,不然你也不能活到现在。总之……说什么都得拼一把!”
刘洪道:“说了半天,怎么才能把气泡弄破?”
我问:“鬼火是什么?”
刘洪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鬼火就只有速效救心丸大小,吐出去绝够不到气泡的距离。不过……我有假牙!”
“我……靠……”
“准备!”
我赶忙深吸一口气,闭住呼吸。
只听“噗”的一声,紧接着就从侧面卷来一股强劲的激流。
如我说想,气泡轻易就被刘洪吐出的假牙击穿。
但意料之外的是,水流的冲击力实在大的超出了想象。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卷向下方。
绿色的荧光骤然闪现。
我起初以为是刘洪吐出了鬼火,待等看清楚那星点绿火,不禁大吃一惊。
我们确然是在河底,先前的气泡也确实依附在别的物件上。
但那并不是什么水生植物,而是数架白森森的巨大骨骸!
那数点荧光,是一些零散的骨头被激流卷起碰撞形成的!
平常磷火绝难在水中擦亮,偏偏那些被冲刷开的水蜘蛛,短时间内各自凝聚起气泡。因此挨近的骨殖碰撞摩擦,才会产生这样的奇观!
水流将我身上的水蜘蛛冲散,我没费多大力气就挣脱了束缚。
借着磷火,见刘洪身上还缠着大片蛛丝,我快速的游到跟前,也顾不得扯掉蛛丝,只一手拉着他,快速的向上划去。
换作以前,我绝没有这么好的水性。一来得到了水鬼阴力,闭气的时间相对要长;再就是,水下的那些骨骸,让我有种强烈的危机感。
人的骨殖没有那么庞大,那分明是牛马之类大型哺乳动物的骨头!
判断水势,如果是沉积许久的枯骨,应该早就被冲散了,只有短时间内被啃噬了血肉,才会保留的那么完整。
这让我不得不联想到那些罕见的巨大水蜘蛛……
随着水流的冲刷,刘洪终于挣脱了蛛丝的束缚。
他同样感受到了危险,也开始拼命划水。
此刻已然远离了磷火的照射范围,但因为水鬼阴力的缘故,我在水中的视力远比一般人要强。
下意识低头一看,就见一大片阴影,如巨大的水生猛兽般追了上来!
我惊骇万分,强自镇定,细看间,竟然看出,刘洪的身后像是拉着一根深色的线似的。
我游到他另一侧,才发现所谓的‘线’,是从他右耳中流出的血水。那些密密麻麻的水蜘蛛,似乎是循着血腥的气味追来的。
我赶忙捂住他的耳朵,同时向他打手势。
我们毕竟是人,在水里哪有水生的蜘蛛灵敏。就算是浮出水面,一旦被水蜘蛛追上,毒素的麻痹下也难以上岸。
刘洪看懂了我的意思,自己捂住耳朵,挥手示意我向上,继而回了个手势。
我看懂意思,又惊又怒——他竟是想要和我分开两边,把水蜘蛛引开!
这家伙,怎么这个时候犯起轴来了!
我不再和他耽搁,紧划两下,不等他游开就一把薅住了他的头发。
终于,两人撞破薄冰,浮出了水面。
辨清方向,急迫的游上了岸。
“这他妈是哪儿啊?”我环顾四周道。
“你说什么?”
刘洪侧脸朝着我问。
两人对视,他反应过来,捂了捂右耳,苦笑:“被一根细骨头扎穿了,废了。”
“不是还有左边吗?活着比什么都强!”
看看天色已经墨黑,我直嘬牙花子,“这到底是在哪儿?”
我们浮出来的是一片面积不小的水泊,我不算路盲,但陌生的所在,周围全是树林,没有任何辨识性的参照物,我连方向都分不清楚。
刘洪抬眼看了看,大声道:“这边!”
他疾步向前边说:“这条河在小敏家东边,我们往西走就对了!”
我反应过来,此刻虽然没有星星月亮,却是斜风细雨。他是依照风向来辨别方向的。
“你说什么?”刘洪大声问我。
“我没说话!”我大声回道。
“什么?”刘洪看向我。
“我靠!你左耳朵是摆设啊?”
刘洪干笑:“你是第三个知道我秘密的人。”
见他仍然看着我的嘴,我恍然醒悟。
刘洪侧着脸继续向前:“我左耳本来就是摆设。”
第二百九十一章 火将
刘洪笑得越发惨淡:“人有一得,多有一失……”
我张了张嘴。
“你说什么?”刘洪探头向我凑近。
我停下来,摊了摊手。
“砰!”
刘洪捂着侧脑门蹲在地上,“我靠……你玩儿我……”
“我说了前面有棵树,你硬要撞上去,我能怎么办?”
“我……我是懂唇语,可我耳朵刚聋,天又这么黑,我还没适应!”
刘洪站起身瞪着我道。
“那就得学着适应。”
我向他伸出右手,“恭喜你,关闭了‘窃听器’,开启了新生活。”
刘洪怔了怔,咧嘴一笑,指了指我,伸出右手。
“靠!还真以为我要跟你握手?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我没有侮辱他的意思。
事实是,两个光屁股的大老爷们儿,在风雨交加的夜晚,还是在小树林里面对面握手……画面太美,我羞于面对。
好赖绕到河岸一侧的时候,发现了我的衣服,虽然已经被雨水淋透,但总比光着强。
“你女人脱男人衣服很熟练啊。”我边系皮带边盯着刘洪道。
“你说什么?”刘洪边套秋裤边抬眼看着我。
“我说你身材挺好,屁股挺翘的。”
“靠!”
我转过脸的瞬间,有些惊疑不定。
看面相……
实际这个时候再谈面相,有些多余。
因为,当发现我被扒下的衣服时,再转向刘洪,我看到他的脸……应该是单单在我眼中——那就是一张青嘘嘘的死人脸!
刘洪到底比我多吃了一二十年干饭,又是常年游走江湖,只察言观色,就看出了端倪。
“你懂相术,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我,会怎么死?”
“你死了你的女人和女儿怎么办?不如我收卫敏做外宅啊?熟——女,日本电影看多了,我早就想试试了。”
我把秋衣丢给他,“我不想说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屁话,就只一句——就算天塌了,我特么还没试过能不能举得起天呢。如果我是你,我现在一定会想——过了今天,我是不是应该给我女人一个名分。”
不等刘洪开口,我就拍了拍巴掌:“我说卫敏会死是真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话音没落,刘洪已经边套秋衣边蹿了出去。
看着他奔走的方向,我却是不慌不忙,从牛仔裤兜里掏出烟盒,叼了一根半干不湿、皱巴巴的烟在嘴上……
吕信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拈着烟,边信步向前边扭脸看向我:
“你什么时候开始懂女人了?”
梁开元双手背在身后,边走边道:“关键时候,头脑冷静下来,很多事自然就想明白了。”
我叼着烟,边走边搓着肩膀胸口:
“我说,你们俩一个长袍,一个西装,什么时候都穿的这么周正,就我光着脊梁,你们觉得合适吗?”
“你不还有条裤子嘛!”梁开元笑道。
吕信面露微笑,斜瞅着一旁的树林,悠然道:
“劝人之前,先要学会劝自己。能把一个刚聋了、又自知快死的人忽悠的充满了生命力,还能利用他去解决一些问题……你已经得到我的真传了。”
他忽然转过脸,舔了舔嘴唇道:“其实,那个卫敏……腿还真白啊。”
我和梁开元同时‘啧’一声。
梁开元道:“你是见得世面太少!我就跟你说,我以前招待客户,去那些个娱乐场所,白腿多得是!”
我对吕信道:“你那个时候没防晒霜吧?现在的女的,一年四季,往身上抹的各种……就类似于你那时候流行的雪花膏吧,就那些东西,不分时候,整吨的往身上抹。要集中一天全用了,吹干了,剥下来的壳都能当防弹衣。”
吕信眨眨眼,斜睨向我:“你就一点也不担心皮蛋?”
我实在看不惯他散德行的样子,讥讽道:“一,不是人人都是傻子;二,我有哥们儿!真哥们儿!”
吕信和我同时丢了烟头,转向我道:
“我刚才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我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梁开元同时转向我,急道:“我们好像托大了,刘洪刚刚聋!那就跟近视眼摘掉眼镜、耳朵也变得不怎么好使一样……他或许有本事,但根本不适应……”
“那特么还说什么!”
我意识到疏漏,放足飞奔。
刹那间,梁开元和吕信同时飞跃而起,附着到了我身上……
两层的小楼映入眼帘。
一个矮小的黑影直面而来。
我上前几步,蹲下身将栓柱抱进怀里。
两只手掌顿时感觉黏糊糊的。
栓柱抬起狗头,张开嘴,将我的背包松开,吐着舌头对着我粗喘了几下,侧身歪在地上,眼睛却仍然看着我。
“我次!你给我撑住!”
我猛然起身,摸出铁扇,把背包丢在一旁。
与此同时,梁开元和吕信分左右而出,手中同样提着铁扇,朝着小楼怒目相向。
“哗哗”声连成一片。
加大的雨声中,三‘人’来到院门前。
“千门‘火将’吕信来了!”
发话的同时,吕信一脚踹开了大门,一手提着铁扇,一手负在身后缓步走了进去。
梁开元有些发愣。
我却是心中一惊。
我没少听爷说过旧闻轶事。
正、提、反、脱、风、火、除、谣……
不就是千门……骗子一门的八大人?
千门八将!
火将……
不就是打手、杀手?
我只知道吕信是拆白党,是不入流的小老千……
他在‘拆白’之前,居然是火将?
那列民国列车上的一幕幕再次在我脑海中展开。
双杀洋鬼子;
捎带手捏死了‘看客’林勤恩;
只用脚尖的微弱之力,就杀了‘黑皮狗老大’……
我和梁开元跟着进到院里,望了望亮着灯的二楼,继而面面相觑。
吕信缓缓抬起铁扇,先是指向傍晚我进入的那扇门,跟着横指向另一个位置:
“是你伤了我的狗?是的话,那就拿命来还!”
房中闪出一人,扶着栏杆冲我道:“三七!你怎么才来?你爱人她……”
不等他说完,我便踏上楼梯,斜眼盯着吕信所指的位置快速上行。
吕信和梁开元同时回归到我体内,铁扇仍指着那个方向:
“出来偿命!”
第二百九十二章 血杀
我疾步走进屋,只见皮蛋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蒙超歪坐在墙边,还有意识,却被打的像是猪头一样。
我把皮蛋揽进怀里,见她呼吸平稳,稍稍松了口气。
掐她人中,却不奏效。
我问蒙超:“你怎么样?”
“死不了。”
“皮蛋怎么回事?”
“先前下楼的时候,那小女孩儿忽然说‘叔叔摔倒了’,皮蛋一听就往回跑。我跟着跑进门的时候,皮蛋已经晕过去了。然后我也跟着晕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多了两个男的。高个子说:‘这妞不错,能卖个好价钱。’矮个子说:‘是个短命鬼,可能不等卖出去,就死了。’高个儿还想对皮蛋动手动脚,我就跟他们打起来了……”
我怒不可遏,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就将皮蛋抱到他身边,“照顾好她!”
出了门,刘洪已经下了楼,站在院子里,和角落的几个人对峙。
此刻居高临下,借着水鬼阴力,透过雨幕看的更清楚。
正如蒙超所说,那是一高一矮两名男子。
矮子最多只有一米六,躲在卫敏身后,用一把染血的尖刀顶着卫敏的喉咙。
高个儿则是一只手按着小卫兰的头顶,神色阴鹜的和刘洪对视。
我直接翻过栏杆,跳到院里,径直走向两人。
刘洪急道:“别乱来!”
我大声道:“老婆孩子不是我的,我只知道他们打了我兄弟,伤了我的狗!”
“娘皮的,原来那死狗是你养的!”矮子骂道。
这时我才看到,他身下有着一滩血水,而高个右手的手背,也是鲜血淋漓。
想来两人都被栓柱咬伤了,矮子受伤尤其严重,所以才没能及时离去。
我死盯着矮子:“是你伤了我的狗?”
矮子狞声道:“怎么它还没死吗?“
我不再说话,向他走去。
矮子恶狠狠道:“别过来,不然我弄死这娘们儿!”
“我说了,她们跟我没关系!”
我嘴里说着,猛然伸出腿,将高个按着的小卫兰蹬了出去。
不等高个反应,刘洪已经飞身到了跟前,抡拳照他喉结打去。
与此同时,卫敏也有所行动,头往后猛一仰,后脑撞在矮子脸上,跟着身子向下一蹲,斜向一边跑去。
然而,慌乱间,她却是忘了高个的存在。
高个也看出刘洪是下死手,并不跟他缠斗。虚晃一招,另一只手探出抓住了卫敏的手臂,猛然一拧。
“啊……”
卫敏疼的一声惨叫,单膝跪在了地上。
刘洪投鼠忌器,不敢再上前。
“是男人就放了她!”
“臭娘们儿!”
矮子鼻血长流,暴怒如雷,上前一把揪住了卫敏的头发,脸扇了她两个耳光。
矮子此刻的模样更加狰狞,对着刘洪道:
“放了她?你知道我是她什么人?我是她老公!”
矮子鼻音浓重,又是满脸鼻血,刘洪耳不能闻,没看清他的口型,只是大叫放人。
矮子又用刀抵住了卫敏,场面再度陷入僵局。
高个面无表情,垂下眼皮斜视着卫敏:“你到现在还不肯把东西交出来?”
卫敏仰面看看刘洪,又看了看我,眼中露出浓重的悲哀,面对高个的逼问,只是不语。
高个默然点了点头,一只手按上了她的头顶。
想到梦里的情形,我心中一凛。
梦里卫敏的一条手臂被拧断,现在已经成为了事实。
这高个手劲不是一般的大,看神色,竟似真要拗断卫敏的脖子!
“你要的东西,在我这里!”我急中生智道。
高个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另一只手松开卫敏的胳膊,捏住了她的下巴。
见他竟不上当,我再也摒不住了,一咬牙,铁扇直朝他一只眼睛刺去。
高个猛一扥卫敏的头发,竟将她提起,用力甩向我。
我暗自庆幸,这一招鱼死网破终于还是起了作用。
我一旋身,让过卫敏的同时展开了铁扇,直砍向矮子的面孔。
矮子猝不及防,一声惨叫,直接被扇骨在脸上划出一道伤口,并且被划瞎了左眼。
再次声东击西成功,我片刻不停,合上铁扇的同时,改劈向高个儿。
高个已经摸清了我的路数,早有防备,并未抵挡,而是侧身虚晃一下,跟着反向朝另一个方向飞跑几步,翻墙头出了院子。
我本来还想追,但是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响起,立马放弃了念头。
我扫了还在杀猪般嚎叫的矮子一眼,转过脸,看清状况,不禁呆了一呆。
卫敏被刘洪抱在怀里,身体完全丧失了支撑。
刘洪两眼通红,咬牙道:“那王八蛋下黑手,把她腰椎打断了!”
我这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没有借机对付高个。
见小卫兰噙着嘴唇,眼中含泪,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我一腔怒火只能是发泄到矮子身上。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对女人孩子下手,你就该死!”
矮子也知道没好果子吃,一咬牙,孤注一掷的将刀子向我甩了过来,转身仓惶跑出了院门。
我穷追不舍。
矮子应该对这个地方也不熟悉,慌不择路下,竟一路跑到了之前我跟刘洪爬上来的河边。
眼见无路可走,矮子回过身,望着我喘粗气。
我才向前迈了一步,他居然噗通跪了下来,“兄弟,饶我这一回行不行?”
“好,回答我几个问题,说实话,我就饶了你。”
“行行行,你问,你问!”
“你们是什么人?”
“我叫古汉,他叫季建军……”矮子战战兢兢道。
只听到‘季建军’三个字,我脑子嗡一下就炸了。
那高个子男人,居然叫季建军!
蒙超说过,高个曾说皮蛋能卖个好价钱……
他是人拐子!
是那个曾经参与拐卖过我的季建军!
我眼睛都快瞪出血了,厉声问道:“他会去哪里?!”
矮子古汉都快哭了,“这我是真不晓得!那个婆娘,是当年他卖给我嘞!她真是我的老婆!就是还没圆房,就跟人跑了!
这么些年过去,我又攒了些钱,就想着再买个老婆。那么巧,又被我遇到了季建军!我跟他说我要买老婆,他说不用。他可以把我原来的婆娘替我找回来!
后来听他说我才知道,原来那婆娘,前几天才偷了他一样东西!那东西很重要,他一定要把东西找回来,然后人就归我处置!
他还答应,过后可以再搞个年轻的婆娘给我噻……”
第二百九十三章 今年的烟花特别美
“季建军要找的东西是什么?”
“我也不晓得!真的,真不晓得!”
矮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急道:“不过有件事情很奇怪,你也知道,我婆娘是从季建军那里买的,我应该对他印象很深才对。
可是……那次过后,我怎么都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子了。这次就不一样咯,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长什么样!”
我不由一怔。
之前被抓的几个人拐子,都说认识季建军,但谁也说不清他长什么样。
我一直以为他们在耍花样,现在矮子竟然也这么说。
难道季建军真能有办法,让人记不住他的模样?
他要找的东西,难道和他不能为人记住有关?
思索间,矮子独眼中突然闪过凶光,猛地跳起来,竟又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恶狠狠的向我刺了过来。
我虽然有些走神,但吕信却一直有防备。
铁扇在他腕上一磕,匕首便即脱手落地。
矮子见偷袭不成,是真怂了,再次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就在他刚才显露凶相的瞬间,我看到了一些画面。
“哦,原来是个在逃犯。”
矮子一滞,“你……你怎么知道?”
我避而不答:“按说单是你伤了我的狗,我就该弄死你。可法治社会,我还真不敢杀人。但要我就这么饶了你,我还不甘心。这么着吧……”
我指了指看似平静的河面,“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如果你能游到对岸,你走你的,我不拦着。”
“真的?”矮子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话算话?”
我笑了:“一定算话。”
矮子跪着慢慢向后挪了几步,忽然看着我身后,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我一扭脸,他就像泥鳅一样,直接蹿到了河里。
我没有回头,只喃喃道:“如果你能过得了河,我真还就饶了你了。”
话音未落,河中已经传来了惨叫:“啊……什么东西咬我!”
我这才转过头,侧眼斜睨不断挣扎的矮子:“是蜘蛛,它们不会管你是什么人,做过什么,它们只认血!”
“救我……”
“我只是说我不杀人,可我也没义务救人啊。”
矮子没再回应,因为顷刻间,他身上已经爬满了水蜘蛛。
看清那些水蜘蛛的模样,我后脊梁一阵阵发寒。
那并不是我看到过的,攀附在刘洪身上的绿色水蜘蛛。
而是每一只都呈猩红色,个头比绿色的水蜘蛛还要大一些。
矮子被潮水般的红色水蜘蛛埋没只是一瞬间的事,没等沉入水下,水蜘蛛就都散去了。
而此刻的矮子,血肉已然被啃食殆尽,变成了一具森森白骨!
我可是没忘了,这些恐怖的红色水蜘蛛,不久前爬满了我全身!
想到栓柱生死未卜,我不再停留,急着回到小楼,把已经奄奄一息的狗子抱进院里,仔细察看,狗身有不少利器劈砍过的伤痕,有两处刺伤,万幸都没刺中要害。
我从包里找出两瓶常备的白药,取出保险子,掰着狗嘴硬塞进了喉咙眼里。又把白药全都敷在伤口上。
“栓柱怎么样?”
已然醒过来的皮蛋扶着蒙超走了进来。
我问皮蛋:“现在什么感觉?”
皮蛋摇摇头:“就是晕了,醒了就没事了。”
刘洪和卫敏、卫兰已经不在了,多半是送卫敏去了医院。
见皮蛋平安无事,我不再逗留,找了件衣服替栓柱包上,抱着它沿路回到车上,回了三分街。
……
我好像很久没体验到过年的滋味了,特别是从打记事,就没试过这么多人一起过年。
一楼的客厅里,济济一堂,电视里播放着春晚,一桌人推杯换盏。
皮蛋妈也喝了些葡萄酒,借着醉意,一手拉着我,一手牵着皮蛋:
“三七,妈知道你是好孩子,是真把你当自己儿子一样看待。我家小凡也是好孩子,长得也好看,就是……唉,你别怪我自私,你要是觉得行,等过了年,就跟她去把证领了吧。”
我说:“这必须的!等民政局一上班就去!不过吧……我还是得跟我爷说一声。”
皮蛋妈这一说开,就停不下来了,直到电视里出现一个她看着不赖的男明星,才撒开我俩,自顾‘追星’去了。
见蒙超拿着手机从外边进来,猴子又端起了酒杯。
蒙超拿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一口就喝干了。
“你喝那么急干什么啊?”猴子可不敢一口闷。
蒙超阴着脸憋了一会儿,说:“都是兄弟,我就不瞒你们了。我刚才给家里打电话,我老妈喝多了,跟我说……家里做生意亏了。她和我老爸躲债躲到我三姨家去了。”
猴子和我对视了一眼,点了两根烟,一根塞到他嘴里,问:“亏多少?”
蒙超低着头道:“欠了二十多万。”
猴子微微皱眉:“欠债就得还,可也没规定就得一次性还清。我那儿有三万多四万不到,你先拿两万块钱,打回去让叔叔阿姨应急。”
“那怎么好意思?”蒙超瓮声瓮气道。
猴子翻了个白眼:“别说屁话了,我还怕你跑了啊?”
我说:“猴哥两万,我也两万吧。”
蒙超斜眼看着我:“你兜儿比脸还干净呢,哪儿来的钱啊?”
“昨个去了趟曹福瑞,拿了点东西,又去找了闫哥……”
我也点了根烟,“得了,总归是正当来路。多了也没有,有你也不敢要,就先拿去用吧。回头多算点利息就行了。”
蒙超点点头,“行,我得打欠条,不然我不借。”
“随你!”
我和猴子同时道。
卢泽林低头看了看手机,忽然说道:“我也借你两万吧,利息……你看着给吧。”
我看向小沈三,小沈三冲我眨了眨眼,嘴却撇得跟裤腰似的。
我刚才已经留意到,他一直在冲卢泽林使眼色。
沈三爷常挂在嘴边一句话——三爷不差钱。
他那意思就是自己不方便开口,让卢泽林给蒙超火力支援。
可卢泽林今天破了戒,虽然只喝了两个半杯的葡萄酒,但脑子已经有点木了,硬是没领会他的意思。
这不,最后还是小沈三暗地里发了条信息给他,他才回过味来。
电视机里传来主持人激昂慷慨的声音,跟着是倒计时。
我拉着皮蛋,拽起闷葫芦似的解小环,跟蒙超、猴子、方玲都跑到了院子里。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爆竹声震天。
我只觉得——今年的烟花特别美……
第二百九十四章 蛊
年初三上午,我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接通后,就听一个男人的声音道:“是我。”
紧接着,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三七,我是刘一耳!”
我眼皮一跳:“刚才是……”
“是刘洪!他没死!”
刘一耳突然破口大骂:“混蛋!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一头雾水。刘洪没死不是好事吗?怎么还发脾气了?
刘一耳用命令的口气道:“我现在中医院,你赶紧过来吧!”
说完居然就把电话给挂了。
我正纳闷,小沈三从旁冒了出来,斜睨着我问:“谁啊?”
见他脸色不忿,我反问:“这是谁又得罪你了?”
小沈三愤然道:“还能有谁?不就是你丈母娘!她牌品不好,才两圈不开胡,就把我给轰出来了!”
我一阵无语,片刻后道:“咱俩算是天涯同命鸟,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出去溜达溜达?”
没错,我是在小沈三之前,被从牌桌上赶下来的。
倒不是说皮蛋妈输不起,块把钱的麻将,不就是玩儿嘛。
只能怪吕信那个骗子,和曾做过宝局少东家的梁开元太放飞自我,把把都胡,那谁还跟你玩儿?大过年的,我也不好说他们什么。
小沈三自告奋勇上场,可这有着小孩儿外形的东北老痞子,牌路精得很,单就打麻将方面,实在不合皮蛋妈的胃口,所以步了我的后尘。
我跟被赶鸭子上架凑数的皮蛋打了声招呼,和小沈三一起出了门。
一路来到中医院。
病房里,除了刘洪、刘一耳,我还见到一个我绝不想见的人——陈祖道。
陈祖道貌似也知道我不待见他,讪讪打了声招呼,起身就走。
他的腿伤是好了,但因为伤得是膝盖,再加上身材过于高大,走起路来有些一瘸一拐的。
我看在眼里,有些于心不忍。
他毕竟是一个百岁老人,或许以前做过错事,但对我非但没有利益损害,还算是间接给了我一个家。
吕信似乎感应到我的情绪变化,在意识中冷声提醒我:
“他最擅长的就是顺杆儿爬,虽然年事已老,但本性难移,你想惹麻烦?”
想起陈祖道的另类取向,我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对他说——过年好。
病床上,平躺着卫敏。
两边分别坐着刘洪和卫兰。
对面的陪护椅里坐着刘一耳。
陈祖道出门没多久,刘一耳就指着我大声道:“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这一路上,我已经想到了大概,看向刘洪,见他冲我微微点头,我心中有数,微笑着朝刘一耳拱了拱手:
“老人家新年好,恭贺您一家团圆,三代同堂。”
刘一耳似乎先前一直在压抑着激动,这时终于压制不住,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浑身颤抖着说道:
“是我!是我害了我的孩子!是我夺了他们的寿命对不对?早知道是这样!我……我活着干什么啊!!!”
我暗暗叹了口气。
以刘洪的性子,是绝不会告诉他这个秘密的。
但天底下没有永恒的秘密,虽然不知道通过何种渠道,刘一耳还是知道了——自己之所以长寿不衰,是因为夺了儿孙的寿命!
小沈三在来时的路上听我说了大概,见状直接过去,握住刘一耳一只手,道:
“实不相瞒,要按真实岁数,你可能还要喊我声老哥哥啊!你也大把年纪了,见多识广,其间的细节就不用说了吧?来,咱们出去抽袋烟,聊聊当年。”
刘一耳愣了愣,转眼看向卫兰:“这……这是我孙女……”
小沈三大咧咧一挥手:“既是传奇世家,闺女家也要早点经事!带娃出去,咱有话不怕她听!”
刘一耳被小沈三三五句话忽悠了出去。
我看看病床上的卫敏,目光转向刘洪。
刘洪神色复杂:“我没死……”
“看出来了。”貌似‘废话’还是必须有的。
我拿起床尾的诊疗本翻看了一下,暗暗叹了口气。
刘洪道:“站不起来了。”
我看看卫敏,欲言又止。
刘洪道:“我跟小敏聊过,你想知道的,我告诉你。”
我迟疑了一下,走到刘一耳之前的位置,面朝他坐了下来。
刘洪看着我问:“古汉死了对不对?就是那个矮子?”
我点头。
刘洪也点点头,却是道:“我是在苏州河边认识小敏的。那时候,我只知道她是被拐卖的……说真的,一开始,我很轻贱她。或者说……是轻贱我自己。
我知道自己活不过四十岁,我不想害人,但我又不甘心。于是……当我知道她无处可去,就和她……有了关系。”
我摇摇头:“当初无论出于什么心理和她结合,现在你已经离不开她了,不是吗?”
刘洪道:“我太高估自己了。我以为把她养起来,就只是纯粹发泄私欲和积压的情绪。但是头一年……头一年我生日当晚!就在那栋小楼里,我抱着她哭。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女人对我不是可有可无。”
我问:“《苏州河边》是怎么回事?我说的是歌。”
刘洪苦笑:“也是那一次生日,她忽然唱给我听,还换上……我那时候还是以为,她只是无依无靠,想要取悦我,让我收留她……哈哈哈……可当我抱着她的时候,我……哈哈……我真是头蠢驴,是个瓜皮!”
“所以,穿着旗袍歌唱你们初相见的所在,就成了你生日的保留节目。”
我多少有点玩味。
这种庆生的方式,细想起来,很有点旖旎。
刘洪脸有些发红:“当她告诉我,有了孩子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反应过来,我把‘刘家的诅咒’告诉了她。我给了她一大笔钱,那足够让她花两辈子了。可她不走,她不要钱,她就说——‘你真的过不了四十岁,我再走。’然后……然后一眨眼,时间就到了。”
我听得很有点伤感。
或许是经历,又或者是受吕信的影响。
我貌似在此之前,就已经懂得——感情是可以拿来出卖的,但是更多时候,是不受人控制的!
就好比现在,我有感触;对于刘洪最初对待感情的态度,或多或少也有不满。
但充斥最多的,还是出于关乎己身的好奇。
我直接对刘洪说:“如果你真不知道,上次你为什么会在河底,那你就应该清楚——卫敏不是普通人。或许这次我没能帮你什么,但我朋友受了伤,我的狗也是……我需要一个解释。”
刘洪看了卫敏一眼,转向我说:“我真不知道她会养蛊……”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东台门
单是听到一个‘蛊’字,我就不自禁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关于蛊,我是听说过,没见过。
在我印象中,蛊——就是毒虫。
听刘洪这么一说,再想到那些可怕的水蜘蛛……
原本对于蛊的本能恐惧,又再加深了一层。
关于水蜘蛛,刘洪说的很简练
——那都是卫敏近年内利用蛊术养的,喂的是鲜活的三牲六畜和各色毒虫。
——养水蜘蛛的目的,是替刘洪换命!
我问:“如果当时我们一直在水里,我就会被红色的水蜘蛛啃成骨架。我的命就换给了你,你就能继续活着?”
刘洪点了点头,但显然不想再就水蜘蛛和‘蛊’继续谈论下去:
“符合换命条件的人很少,小敏之前找到几个,都是小孩子,她不忍心伤害孩子。”
我冷冷道:“我合适,而且刚好送上门。”
刘洪道:“是,你合适;还有那个矮子——古汉,也合适。”
“新年好!”
我起身整理衣服。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必要再多掰扯了。
“对不起!”
刘洪随之起身。
与此同时,病床上的卫敏,也同样虚弱的吐出这三个字。
刘洪替卫敏掖了掖被子,看着她的脸,小声说了几句。
然后对我说:“三七,我不可能故意害你,小敏更不会!我现在知道,你是受我爷爷托付,去找我的!可小敏不认识你啊!我……我说句不是人的话,就算她知道你是我的朋友,自己的男人和男人的朋友之间……”
“越说越乱。”我凝视他片刻,道:“四十岁劫难已过,那就给自己女人一个名分。摆喜酒是一定的,但是不用叫我,我很忙。”
刘洪快步上前,想要搭我肩膀。
我猛然挡开他的手,再也控制不住的厉声道:
“够了!你就是有一千个理由,我朋友、我的狗…包括我!差点都没命是事实!我不想对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发火,可你也别再逼我说什么难听的话!”
刘洪神色滞了滞,在我转身的那一刻,无力的说道:
“我很感谢你。如果你没有去,小敏就会用她自己换我的命。如果是那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想到现实中,初见卫敏时,她带给我的‘异类惊艳’,以及常人难以理解的‘怪异举止’,我有些震撼。
但是,我还是没有停留,找到小沈三,不顾刘一耳呼喊,径直离开了中医院。
“你火气很大,因为什么啊?”小沈三边系安全带边问我。
我愣了半天才微微摇头:“按说我不应该发火的,可心里就是有股子气憋着……”
我把跟刘洪的对话说了出来。
小沈三“切”了一声:“你要不生气,那才叫不正常呢!”
我看向他。
他道:“要是换了猴子,或者我,出这么档子事,你会这么来气?啧,其实就是你跟刘洪关系没那么铁!
现在栓柱还继续吊水,蒙牛的眼还肿着,你当时差点丢了命不说,你还后怕着担心皮蛋呢!
人家两口子恩爱,咱不也是一家嘛!甭管是有意无意,事到这个份上,换我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儿!
哎呀!我懂!你现在就是心里不宣忿,是一时之气!过后就没事了!
得得得,别想了,越想越是事儿。
这么着,咱拉活去……不能不能,大过年拉活一辈子当‘马夫’。要不,咱找……找大光头去?”
“好主意!”
我年初一就给闫冯伟打过电话,说天亮去给他拜年。
也不知道他是喝多了还是怎么,就含含糊糊说:“不合适!我得开店……赚钱!”
东台门这种热闹场合,年里有歇业有不歇业的,相比其它地方,也还算热闹。
就好比怎么说……
有些商家不开门,有些摊贩就借一方宝地兜售杂碎儿,有点像小庙会的感觉。
小沈三骨子里野,有些个生活阅历,但还真没怎么见过‘世面’。
我比他还次呢。
头两年没回去,大过年就怕看见阖家欢乐的场面,所以就特么活得跟缩头乌龟似的,见天儿缩在家里,就靠囤积的酒和真空包装的熟食活着。
所以这一回,我俩真都是得了且了。
从街口开始,一路‘撒银子’。
别管什么肉的串儿、糖葫芦、油墩子、小串儿……
反正嘴里没停,手上都一大把。
就这么着,来到了东台门的中心地带,也就是距离闫冯伟的店不到三十米的位置。
“弟弟,要……”
一个穿棉袄的臃肿妇女才一靠近我,我就嗤之以鼻,望着她那只伸在怀里的手,瘪着嘴转向别处没吭声。
靠,真勤劳,这日子还卖盘?
这年头谁还看盘啊……
不对,这年头谁还看盘?
我扭脸看向妇女。
她已经找到新的目标,正敞开半拉棉袄给人看。
我现在还是不知道妇女兜售的是什么,就只留意被她搭讪的那人。
这人很不起眼,就是扔进人堆绝找不着分不清那种。
可是
在看到他的刹那间,他像是有所觉察,也看向了我。
仅仅只是对视了不到一秒,他就把脸转了回去。
而在这时,意识当中,某人突然说了两句怪话……
我叼了根烟,没点,晃晃悠悠凑到妇女身侧。
“最低两万一!不能再少了!”
妇女对着搭上的四眼大叔比出个手势。
意识当中,吕信嗤之以鼻:“切三两的手势,还想干十分的活?这不是千门八仙干的事,是要刮‘蜂’啊!”
“三两啊?”
我脱口而出。
吕信‘啧’一声,却道:“都说出口了,看她怎么应对。”
那妇女看都没看我一眼,仍是对着四眼大叔,‘诚恳’道:
“两万,不能再低了啊。你知道这是好东西的。”
那大叔盯着她怀里半晌,探出两只手。
妇女立刻搂紧怀抱。
大叔急道:“你不让我上手,我怎么看得出是真的假的?”
吕信又再‘啧’一声:“单就一狗头,还没带狗眼。呵,现在的人真好骗!把他干了!”
“怎么干?”我愣怔道。
之前我跟他潜意识的交流还算清晰,这次是真忍不住问出了口。
他之前对我说的两句话是:
“救人!”
“干他们!”
眼下,面对的是一个看似差不多近五十的老女人。
对,这女人的行动是有点可疑。
她像是在兜售着什么东西。
可我到现在也没看到那是什么。
怎么就把谁给干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铜镜
在四眼老头的要求下,妇女终于把东西从怀里拿了出来。
从我的角度,大致能看到,那是一个莲花状的金属物,上面满是青绿色的铜锈,看上去像是个盘子。
四眼老头小心翼翼的接过去,翻来覆去看了一阵,脸上露出微微失望的表情。
“你这个东西,是老假啊,居然狮子大开口,要两万块?”
妇女一把抢过铜盘塞进怀里,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哎哎哎!”
四眼老头拉住她,比出三根手指:“我出这个价好不啦?”
妇女哼了一声:“一万三,少了不卖!”
四眼老头咬了咬牙,又伸出两根手指,“你这个是清末……还有可能是民国早期作假的,我给这个价已经很高了!”
妇女犹豫了一下,问:“五千就五千,我只要现金!”
“没问题!”
四眼老头拿出腋下夹着的小包,打开后数出一沓钞票,交给妇女。
妇女把钱数了两遍,交出铜盘,从胡同另一头走了出去。
四眼老头喜滋滋的把玩着新买的东西,忽然,笑容冻结在了脸上。
下一秒钟,他跺着脚道:“哎呀!上当了!”
吕信虽然一直没再开口,但这时我已经看出了蹊跷。
胡同最多也就二十米长,我走进来的时候,里头的人不可能看不见我。
这两人交易的价格虽然不算高,但毕竟是一买一卖,现金交易,多少还是该有些防备心的。
可是直到交易完成,两人都好像没看见我似的。
特别是四眼老头,他刚才明明还很警惕,怎么进了胡同,就变成‘瞎子’了呢?
四眼老头喊声上当,把包和铜盘往腋下一夹,拔脚向妇女离开的方向追去。
没跑出几步,铜盘掉落在地,他竟然不捡,只是大叫着:“骗子!把钱还我……”
见老头也跑的没了影,我闭了下眼,睁开后看向一旁的吕信:
“这两个人是一伙的,他们在搞什么把戏,你很清楚咯?”
吕信双手负在身后,嗤了一声:“确实是一伙的,但肯定不是要骗你。想知道搞什么把戏,你去把东西捡起来,走出这条弄堂,你就晓得了。”
我摇头:“大过年的,我不想惹麻烦。”
吕信耸耸肩:“如果我告诉你,这东西有可能要人命,那你管不管?”
“我不是警察。”
“声音不对啊!”
梁开元忽然眼睛斜向我,却是道:“咱们这三个臭皮匠里,好像有一个是职业骗子。既然看穿了对方的伎俩,那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吧?”
我诧异道:“你怎么也跟着起哄?”
梁开元笑笑:“我是生意人,有钱不赚,我觉得不合算。”
老话说——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我不可能例外。
看看面前的两人,我没再犹豫,过去把铜盘捡了起来。
的确是莲花状的金属物件,不过不是盘子,一面光滑,一面刻有雕花……
我在闫冯伟店里见过类似的东西,是铜镜。
不过是不是真的青铜,乃至是不是铜的,我就不确定了。
梁开元看了看背面的花纹,“汉代蟠螭纹莲花镜,这也假的太离谱了。”
我问:“你也懂古董?”
梁开元笑笑:“我三世的家境好像都还不错,我本身不爱好这些,可是每一世,都有个爱玩古董的爷爷和老爹。”
我点点头,“那就是行家了。刚才那老头不说了嘛,这是老假。我这一看才想起来,好像地摊上有不少差不离的玩意儿啊。”
梁开元又笑了:“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啊。”
我有些头大,“你怎么也开始故弄玄虚了?”
梁开元道:“不是故弄玄虚,是感慨一些人的心计。我就实话跟你说吧,这东西看细节,不能算老假,明显就是现代工艺仿制的。可是吧,这又是真东西,故意做成假的样子!”
我甩了甩头,表示没听明白。
吕信眼珠一转,道:“东西是民国老假,故意做出现代工艺的痕迹?”
梁开元一拍巴掌:“对!”
我说:“民国的物件好像不怎么值钱。”
梁开元一挑眉毛:“民国作假的物件是不值钱,可把‘老假’做成更假,这就有意思了。”
他弹指在铜镜光洁的一面轻轻弹了一下。
吕信眼睛一亮:“有夹层!”
梁开元点了点头,指着铜镜背面的纹路说:“这上面的纹饰是蟠螭,是一种没有角的龙。因为会吐火,所以在古代,通常作为达官贵人卧房物品的装饰纹路。
比如烛台、床帐之类。意思是常放光明,阳气鼎盛,魑魅魍魉不能靠近……
呃,咱们只说重点。因为蟠螭纹的盛行是在汉代,蟠螭的形象比较抽象。你看这上面,就跟四足朝一侧的壁虎似的……”
他把一只手摊到我面前:“总之就是形象比较简单,比较容易造假,明白吧?”
“明白!你要不是几辈子对女人痴迷,那肯定也是个提笼架鸟玩玩意儿的主。”
梁开元也觉出自己有显摆的嫌疑,不好意思道:“老假是针对真品;而相对于现代仿造,老假又何尝不能算是‘真品’?
有人独具匠心,在里面打造夹层,又有人将‘真品’刻意做成假货……一句话,真去鉴定,这东西不值五千,但三千多是肯定能卖出去的。至于夹层里面是什么……”
见他眼神怪异,我心里微微一动:“藏了金银?”
梁开元笑着摇头:“应该也是铜。”
“滚蛋!”
我顿时没了兴致,转向吕信,正想询问他之前说那番不清不楚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听胡同口传来一声略显稚嫩的叫喊:
“三哥!你在这里干啥呢?”
我一愕,转眼看去,就见小沈三举着个泥人走了过来。
两人眼神一对,我暗暗叹气:真是又惹麻烦了。
小沈三当着外人面,只会直呼‘你’;没外人就叫我名字,又或者叫我‘小子’。
现在喊我三哥,还喊的那么稚气,十成十是出状况了。
果然,小沈三一走到我面前,立时低声道:
“我来回溜达了三圈儿,发现至少三个人偷偷摸摸的往胡同里瞅……”
他说话的同时,吕信也在对我说话,只不过,是在我的意识中,而且,声音很低……
这一次,吕信真没故弄玄虚。
所以,我很快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也大体判断出了现如今是怎么个状况。
我往巷口巷尾看了两眼,蹲下身,把铜镜给小沈三看了看,站起身,摘下背包,拉开拉锁,将铜镜放了进去。
小沈三向我伸出一只手:“给钱!我要买东西!”
我找出两张零票给了他,看着他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吕信现身出来,抱着肩膀靠在墙上,斜眼睨着巷口,眼中竟满是兴奋:
“一群不成器的小瘪三,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第二百九十七章 刮‘蜂’
我蹲在胡同里,边抽烟边仔细看了看铜镜,向梁开元问道:
“你确定这玩意儿不是茅坑底下刨出来的?”
话是有点恶心,但事实是,早年间古董做旧的法子,更恶心的多的是。
梁开元避而不答:“我现在就想知道,这里头藏了什么东西。”
吕信道:“无论藏了什么,只要东西到了咱爷们儿手上,就绝不能够再让他们拿回去。”
手机震动,我拿出来看了看,“呵,沈三的效率够高的啊。”
我丢掉烟头,把铜镜揣进包里,站起身往外走。
吕信和梁开元双双隐入我体内……
快要走出胡同的时候,迎面遇上小沈三。
我把背包丢给他的同时,留意到对面一个高大粗憨的青年,正在往这边偷瞄。
“哎!小伙子!”
后方传来喊声。
之前那个四眼老头急急慌慌的跑了回来。
我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来到跟前。
他突然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大声道:“把东西还给我!”
我愣了愣,一跺脚:“嗨!我这不正等你呢嘛!”
四眼老头松开我,一脸苦相:“你刚刚都看到了哦,我被人给骗了!打眼了哦!东西是你捡到了哦?”
“是我捡的。”
我冲小沈三勾了勾手,他从包里拿出铜镜递给我。
我并没有把铜镜交给老头,而是压低声音对他说:
“大叔,你不是打眼了,而是赚大了哦。”
我指着铜镜上的一处,很认真的告诉他,这是刻意伪造的现代工艺,其实东西应该是清中期,甚至更早。
因为是在胡同口,我跟老头交头接耳,手上还拿着这么个物件,很快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一个枯瘦的像竹竿子一样的中年人,和一个戴金边眼镜,相当斯文的青年凑了过来。
竹竿子朝着铜镜瞅了两眼,面露不屑道:“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开门假的货色。”
金边眼镜看的比他要仔细,闻言道:“这你可就看走眼了。看边沿,确实像是车床车出来的,可你看这上面的蟠螭纹饰,绝对不是模铸的,而是人工刻凿的……”
他又连着指出几个细节,“这绝对是清代的东西,是仿制西汉的蟠螭莲花镜!”
竹竿子又再看了看,却是也指出几处细节,坚持说东西是假的。
他跟眼镜像是卯上了,一个说是清代的老假,一个说是地摊货,一来二去,竟是争得面红耳赤。
我很是不耐烦的把铜镜交给小沈三,拉着四眼老头往外走,心说:
老子已经知道你们的套路了,都这么配合了,就不能干脆点直奔主题?浪费时间!
竹竿子和金边眼镜仍然跟在后头争执不休。
金边眼镜一把拉住我,涨红着脸道:“哥们儿,东西是你的,你也想知道是什么成色吧?”
四眼老头像是一直在发懵,闻言回过神来,也拉住我道:“那镜子是我的呀!”
我左右看看,凑近金边眼镜小声问:“这东西真值钱吗?”
“绝对是清代的,最少得值这个数!”金边眼镜信誓旦旦道,同时比出了两根手指。
四眼老头哎呀一声:“还是亏了啊,我可是花五千块收的呀。”
金边眼镜啧一声:“那亏什么啊?这东西拿到店里,最少能卖两万!”
四眼老头吃惊道:“真的?”
跟着向我伸出手:“快把东西还给我!”
我装作愕然:“我的东西怎么变成你的了哦?”
老头急了,“你这个年轻人怎么这个样子啦,这铜镜明明是我花五千块钱买来的。噢,我晓得了,你是听说镜子值大价钱,要据为己有是吧?好好好,我不怕你耍赖的,我们报警,让警察来处理好了!”
“别别,别报警!”
我装作不甘心的让小沈三把铜镜拿了出来。
四眼老头抢过去,直接放进了皮包里。
竹竿子却又拦住他的去路,道:“爷们儿,东西是真是假,咱说了不算。要是屎坑里刨出来的,你拿回家摆着也恶心。不然这么着吧,这不,前面就是古董店。咱把东西拿去,让老板鉴别一下。知道真假,也好让一些毛都没长齐的愣头青长点儿教训!”
金边眼镜红着脸道:“你怎么骂人呢?行!我今天还非得较这个真了!大叔,咱们就按他说的,把东西拿去店里让行家掌掌眼!”
四眼老头犹豫着又把铜镜拿了出来,“这东西真是清朝的?”
我早就不耐烦看几个人演戏,一把将铜镜抢到手,大步流星的往前走:“是真是假,让店老板看了不就知道了!还废什么话啊!”
来到一家店门口,竹竿子道:“我说的就是这家。这家店的老板眼力那叫一个好!”
我斜了四眼老头一眼,他这会儿倒是不说铜镜是他的了。
同时我也看到,之前胡同外那个粗大憨的青年,正站在不远处向这边斜瞧着。
我和老头、竹竿子、金边眼镜一起走进古董店的时候,比我们都早进来的小沈三,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啃着糖葫芦。
店老板是个光头,半趴在柜台上,臊眉耷眼的看了我们几个一眼,懒洋洋的问:
“几位是想淘换点什么,还是有宝贝让我开眼啊?”
金边眼镜指着我道:“我这哥们儿刚收了件东西,劳烦您给长长眼。”
店老板这才留意到我手里的铜镜,直起身,反手在柜台上叩了叩,“搁下,我看看。”
这光头正经起来倒是专业,居然还特意戴上了手套。
他把铜镜拿起来,反复仔细看了看,把东西放回柜台上,推到我面前,皱着眉头道:“请回吧。”
“什么意思?”我‘愕然’的问。
光头老板几乎是喝叱道:“大过年的你拿这破玩意儿到我店里来,是成心拿我开涮呢?”
金边眼镜反应过来,急道:“东西是假的?不可能!”
竹竿子竟也道:“老板,您再好好给看看……”
光头老板挥了挥手:“滚滚滚!都滚!老子正烦着呢,谁他妈都别自找麻烦!”
我让到一边,朝着四眼老头撇了撇嘴:“那就是我看错了,你这东西,好像是收亏了。”
老头眼神一闪,拿起铜镜放回包里,气哼哼道:“那个死女人,别再让我见到她,不然我非拉她去派出所!”
老头走了,竹竿子和金边眼镜也跟着走了。
光头老板抬眼向外看了看,干笑两声:“兄弟,大过年的,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我也笑了:“我就是赶寸了,也是闲着无聊,这不就配合他们唱了这出蜂麻燕雀嘛!”
第二百九十八章 真是救命
光头老板就是闫冯伟。
听我说到‘蜂麻燕雀’,先是愣了一下,跟着眉毛都立起来了,“麻痹的!又是一帮狗日的骗子!老子认准他们了,再见到他们,老子砍死他们!”
我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怎么这么大火气?又跟嫂子吵架了?”
闫冯伟挥了挥手,“得得得,你来的正好。今儿我也不用开买卖了,咱里屋,你陪我喝会儿。”
关了店门,闫冯伟拆了两包花生,和两包真空包装的肉制品。
见垃圾桶里满是方便面的袋子,我不禁道:“怎么这么艰苦?出什么事了?”
闫冯伟一口闷了杯中酒,竟是擦了擦眼角,“别提了,年前让人给坑了。花二十六万收了样东西,假的。”
我吃惊道:“二十六万?”
闫冯伟点点头:“可不嘛,二十多万,不是小数。结果收的东西特么的连五十块钱都不值。这不,我都不敢见你嫂子,昨个我就过来店里了。”
我终于明白,电话里他为什么情绪不高了。
闫冯伟又再喝了口酒,苦闷道:“这特么要是打眼,我就认了。关键我特么是让人给坑了!”
“怎么坑的啊?”小沈三问。
闫冯伟擦了擦眼睛:“给我看的是真东西,收到手换了。也是我瞎了心了,为了多赚点儿,明知道是鬼货还收。结果都没法报警。”
我只能是摇了摇头。
他之前告诉过我,鬼货就是盗墓贼从古墓里盗出的东西,盗墓违法,所以此类东西一般是不在市场上流通,只能通过中间人买卖。价值低的也还罢了,如果价值高,收售都是犯法的。
“你别光喝酒了,我这儿有两样东西,你给看看。”
我挡下闫冯伟端起的酒杯,拿过背包,从里面掏出四面外表看来几乎一模一样的铜镜。
闫冯伟一愕之后,啼笑皆非道:“靠,你这是搞批发呢?”
我指指小沈三,忍不住笑道:“这是他办的事儿。看出来那是骗子做局,吕……我就想弄他们。我让他去买假的,结果咱三爷是真舍得下本,愣是从一地摊上打包了四个!”
闫冯伟眼神一亮:“我听明白了,这是骗子没坑到你,反让你把东西给掉包了?是不是?”
我点点头。
闫冯伟眼珠子都红了,“你先跟我说说,是怎么个过程。我上当一回,可得长个心眼儿,不能再让人给套路了!”
我把从遇到妇女开始,直到他店里让他鉴别铜镜的经过说了一遍。
闫冯伟明显没琢磨过味儿来,“是我没听明白,还是你没说明白?从头到尾你都没掏一毛钱,他们折腾这一回图什么啊?”
我和他碰了碰杯:“哥哥哎,他们不是想坑我的钱,是想坑你的钱。”
估计闫冯伟这些天没少喝酒,脑子明显不如以前转的快,仍是说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只好跟他解释:
“卖东西的妇女、买东西的老头、竹竿子、眼镜儿,还有一直偷摸跟着的粗大憨,都是一伙的。
进店之前,他们套路我,就只是想把我卷进来。你想想,要是咱俩不认识,你是不是得以为,我是东西的主人?
我拿给你真的铜镜,说是让你鉴别。东西要真是值钱,你是不是得想法收了?”
闫冯伟一拍大腿,“又他妈是套路!”
我点头:“你看出好来、想收,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一手钱一手货,钱是真的,东西到你手上就是假的了。
不是鬼货,你可以报警,但你肯定认为我是骗子。警察查我,可我稀里糊涂的,能查出来什么啊?”
闫冯伟长出了口气,“这帮孙子,都他妈是猴儿变的。防不胜防啊。”
“其实他们的活还是没干好,水平没那么高。要不然也不会用这种一窝蜂似的法子合伙骗人。要我说,这几个瘪三,应该还没出师呢。”
话是从我嘴里说的,却是吕信的论调。
我从四个铜镜中拣出两面,放到闫冯伟面前。
闫冯伟拿起一面,脸色阴晴不定了一会儿,撇嘴道:
“民国早期仿西汉,也就值个大几千。”
跟着又拿起另一面,一看之下,竟是呆了足足一分钟。
又再看了得有五六分钟,才小心翼翼的把铜镜放下,摘下手套,端起酒杯跟我碰了碰:
“谢了兄弟,你算是救了我的命了。”
“这东西是真的?西汉的?”
“啧,要是西汉的,那就不是钱的事儿了!它就得在博物馆待着!”
闫冯伟把酒喝干,呲着牙道:“元代仿品,开门老,少说得十几万。”
我眼皮猛一跳,喃喃道:“这伙骗子,跟之前骗你的是一伙的。”
闫冯伟一愣:“你怎么知道?”
“能玩这种偷梁换柱把戏的,手上得有真东西。一件二十几万,一件十几万……这么有‘实力’的骗子多吗?还有,你才被人坑了二十六万,不能报警,那就得想法子把亏空给挣回来。看到真东西,你不得收啊?你这一着急上火,同样是偷梁换柱,你还得再上一回当!”
说到后来,我自己都忍不住倒吸冷气。
闫冯伟已经被骗了二十六万了,要是再被骗十多万,不说钱,单是心理上就难以承受。
他未必会因为钱寻死,可连着两次打击,多半会将他的心志打没,那还怎么再做买卖?也等同是要了他的命了!
“什么都别说了!”
闫冯伟哽咽道,“从今儿起,你就是我亲弟弟!”
“先把酒杯放下。”
我指了指他最先看的铜镜,“这是民国仿的不假,但里边可能有夹层。”
闫冯伟眼珠一转,拿起铜镜弹指敲了敲,看向我,两眼放光道:
“兄弟,你是真发了!”
“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闫冯伟道:“听音儿是铜。”
我嗤之以鼻,“那管个屁啊。”
“别介啊,它要是金子银子,那还就值不了几个钱。可要是铜器,那就估不准是多少价码了。”
我笑笑:“你说值钱,那就卖给你了。我也不要多,骗子开价是五千,你就给我五千吧。”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七夜(上)
闫冯伟连连摆手:“我就当你玩笑了,兄弟便宜,我不能占。”
我笑道:“你能保证这里头的东西值钱吗?”
闫冯伟怔了怔,摇头:“万事都没有保准的。”
“那不就截了。你知道我这个人,狗窝里搁不住热馍馍。镜子拿回去,我肯定忍不住给拆了。万一里头就是一块铜疙瘩,我不是连五千都没了?”
“可万一里头要真是大开门的好玩意儿呢?”
“啧,大开门的玩意儿,我不是有一件儿了?”我朝另一面铜镜努了努嘴,“我不是玩玩意儿的人,留着没用,你想要,两件一块儿给你,我也不多要,总共给我十万块钱,我再把三爷买的这俩送给你。”
闫冯伟点了点头:“我看出来了,兄弟你是想替我补亏空啊。”
我说:“你也说是兄弟了。关键一点,我是空手套白狼,白得的这东西啊!说是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料不肥。但是还有下句呢——夜料不肥劳碌马,横财不富命穷人。哥哥哎,我是真怕我没发横财的命啊。”
闫冯伟正色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单是这一面元仿的蟠螭莲花铜镜,就值十多万。过后那帮骗子发现东西被掉了包,不得找你的后账?”
我嗤笑道:“手艺不行,丢人现眼,他们还好意思找我算账?再说了,前头才骗了你二十多万,第二回是砸在你店里了。他们还找谁的后账啊,多半是把这哑巴亏给认了。行了,你也别瞎琢磨了,就说收不收吧。收就打钱。”
“行,什么都不说了,我领这份情了!”
闫冯伟直接转账给我,却是转了十二万。
“我现在账户里就这么些,回头我再补给你八万。”
“别,这都多了。你再转我不收。”我指了指铜镜:“我还真好奇,这里头到底是什么啊?”
闫冯伟‘啧’一声:“那还不好办。”
他从旁边抽屉里找了把钳子,三下五除二就把铜镜边缘给扭开个豁口。
等铜镜被完全撬开,里边居然又是一面铜镜!
看到这夹藏的铜镜,闫冯伟直接傻眼了。
我问:“这镜子比外边包的值钱?”
闫冯伟咽了口唾沫,拿起镜子翻转过来,又再呆愣了一会儿,才对我道:“我再补你十五万。”
我揉了揉鼻子:“我怎么觉得我才是骗子呢?东西卖出去,就没有补钱一说。我就想问问,这玩意儿又不能真当镜子用,而且看着比这假的还糙呢,连花纹都没有,到底好在哪儿啊?”
闫冯伟指着铜镜道:“好在这四个字上面。”
我已经看到了那四个字,“当朝一品?”
“是一品当朝!”
我无语,总共就四个字,还不是想怎么念就怎么念?
闫冯伟道:“我说两点你就知道它值钱在哪儿了。一,朝代,明代。二,这‘品’字是全的。”
我忍不住翻白眼:“你这是跟我逗闷子呢?”
闫冯伟一拍光头,“嗨,忘了你是门外汉了。就说这一品当朝的铜镜,大致分两种。一种是家里希望孩子高中状元,给儿子用的。
因为是平民,不能擅自用‘一品当朝’四个字。所以,每个字的外边会有一个方框。‘品’上头的一笔,是和方框连在一起的。这就不犯忌了。
还有一种,就是眼巴前你看到的这个。没有外框,‘一品当朝’四个字是全的。也就是说,这真是一品大员用的物件。
单是这点,已经够值钱了。但更牛叉的,还是写这四个字的人啊!写这字的,是一位皇帝!”
“不会又是朱厚照吧?”在我心目中,这位正德皇帝好像最别具一格。
闫冯伟摇摇头:“不是正德,是明仁宗朱高炽的手笔!他是明朝在位最短的一个皇帝,从登基到驾崩,总共九个月。因为有先天的肥胖症,他是胖死的。
这‘一品当朝’四个字,应该是他亲笔御赐给当时的一品大员的。因为在位时间太短,朱高炽以帝王之尊的名义,留下的墨宝很少。这么说吧,我现在找老宣纸,把这四个字拓下来,拿出去就能忽悠着换三五千!”
我问:“得了这镜子,是不是就把你之前被骗的钱补回来了?”
闫冯伟瘪瘪嘴:“赚了。”
我也瘪瘪嘴:“惨了。”
小沈三看出我的想法,嘿嘿一笑,道:
“你想多了。咱这不是把东西撬开,才知道里头是什么的嘛。那帮骗子一开始用这镜子引你上钩,多半是不知道里头夹藏着这么件值钱的东西。在他们看来,技不如人,最后亏的,还是元仿的那件。跟上回骗的二十六万两头账一怼,他们还是没吃亏。也就不会找咱的后账了。”
“有道理。”
我起身对闫冯伟道:“东西不能搁店里吧?酒也别喝了,大过年的,回家陪嫂子去吧。”
……
我爷曾说过:横财不就手。白得的钱,最好是左手进右手出。
我觉得,他多半也是因为这样,才穷到现在。
不过老头子的话还是得听,于是乎,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给陈祖道那边转了十万。
这一来,房款还了大半,我住的也就更安心舒坦了。
过了正月十五,年就算过完了。
我还是照旧到诊所上班,空闲开着梁园的车拉活。
这样的安生日子,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皮蛋反悔了,说什么都不肯跟我去领结婚证。
就连她妈也私下抹着眼泪跟我说,不想因为皮蛋的病拖累我。
我也有脾气,虽然知道娘俩是真心为我好,可还是有些赌气。
结果就是,连着几天,整夜整夜的拉活,白天在诊所里补觉。
今晚,应该是我日夜颠倒的第七个夜晚了。
而在这七个晚上,我遇到了一件算是比较离奇的事。
那就是——每当夜里十二点,都会有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搭我的车。
我并没有事先和她约好,但无论我在哪儿,都会准时收到她约车的订单。
她每次上车的地点自然不同,然而目的地却都一样——西郊殡仪馆。
第三百章 七夜(中)
我靠在驾驶座里,透过车窗,看着马路对过的大门。
门口的立柱上,镶着五个字——西郊殡仪馆。
看看时间,差不多又快十二点了。
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接到同一个人的单子,自然是不正常的。
换了同行,多半是不愿意到殡仪馆这种‘晦气’的所在。
我是百无禁忌,但要是不觉奇怪,那就是二傻子了。
那个女人,每次都要我拉她到殡仪馆。
那好,我今天就等在殡仪馆门口,看看你是不是还能那么精准的‘定位’到我。
如果还要下单,你又想去哪儿……
“滴滴!”
我看向手机屏幕——翟小姐。
“还真来了!”
看看时间,正好十二点。
我毫不迟疑的接下单,再次注视着殡仪馆的大门。
正当我专注的时候,另一侧突然响起了敲玻璃的声音。
扭头一看,依稀就见窗外的人,正是白衣女子。
我打开了中控锁。
白衣女上了后座,掠了掠头发,道:“麻烦你,送我去梅岭路11号。”
我左右向外看看,挂上档,边调头边问:
“这附近除了殡仪馆,好像没别的住家和单位啊?”
“呵,怎么?你以为我是鬼啊?”
“别!大半夜的可别提鬼。我就是奇怪,翟小姐……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每天晚上都要来这里。”
“我是不想提,可我真的就是鬼!”
翟小姐俯身向前,在我耳边吹了口气。
感受到温热的同时,她靠进后座,笑得前仰后合。
“傻乎乎的,我在这里上班的!”
“殡仪馆有夜班吗?”
“殡仪馆的正式员工,是没有夜班的。可是我阿婆是附近村子里的,她信佛,和村里的一帮老太太,经常到这里,替逝者念经超度。
前些天有个女人死了,她的家人在这里设了灵堂,说是过了头七才火化。请了一帮老太太,连着念七天经。我阿婆年纪很大了,我每天夜里过来,是要送她回家的。”
我问:“你在这里能叫到车?”
翟小姐道:“我是坐班车上下班的,阿婆就每天骑电瓶车过来。
她眼神不行,夜里不能骑车,我就过来,骑她的车,把她送回去,然后住在她家里!
还有,我自己的家在市区,在梅岭路,那是我父母留给我的房子,两边就都算是我的家。
我知道你觉得奇怪,我比你更好奇,为什么每次叫车,都是你接单。
哎呀,昨天下了你的车,我终于想明白是什么原因了,可是今天……你又让我迷糊了。”
“为什么每次都会叫到我的车?”
翟小姐又再凑向前边,扒着前排的靠背说:
“你是不是大多都在ktv、的士高那些地方等活?
我呢,是殡仪馆的化妆师,是给逝者化妆的。
你应该能想到我这个职业,是很……很那个的。我的朋友不多,业余生活也很枯燥。
我还年轻,受不了空虚寂寞冷。所以就经常跟两个不避讳我的姐妹去ktv那些娱乐场所。
我可不是去卖身的哈,一方面是发泄压力,另外就是……
嘿嘿,要是碰上个合适又能养得起我的男人,不用告诉他我是干什么工作的,我就硬嫁给他了。
我见天去玩儿,你整天在附近趴活,这不就遇上了?也是真巧了,每次我去不同的地方,都会约到你……
哎呀,本姑娘都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又或是居心不良,故意跟踪我了。
小弟弟,冒昧的问一句,您不是雨夜屠夫吧?等下雨的时候,才对我下手?”
我被她说的有点发懵。
她是人,坐车给钱。
我的确也像她说的,夜里多数时间都在娱乐场所附近等单子。
那好赚啊!有些二比喝多了,打个网约车,还臭屁哄哄的给小费呢。
可是有那么巧吗?连着六天,都接到同一个人的单子?
我打了把方向,问道:“你今天怎么改从殡仪馆去市里了?”
翟小姐呵呵一笑:“要不我说,你都把我整迷糊了呢。我今天约了个网友,他在网上吹自己是高富帅,结果约在酒吧一见面,是个矮穷矬!
我肯定不愿意跟那样的人多聊啊,这不就找个借口,跟他‘后会有期’了嘛。
当时约车的时候,我还跟自己说,要是再约到你的车,我就干脆跟你表白得了。你有车,家里就得有房吧?
我也有房,咱俩加一块儿,凑合着也能过好。可是……嘿哟,接单的是一大爷。说是有老婆孩子,一路上还净偷看我大腿。”
我啼笑皆非:“您是不是有点贫了?还有,你里头穿的……是有点露了哈。”
翟小姐一敞白色的羽绒袄,将两条穿着白色长靴的腿伸直,“该娱乐的时候不露,那还是女人吗?见网友不露,那能成功结合吗?”
“有道理。”
“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你今天怎么跑我单位来了?”
我反问:“你今天不用送你阿婆吗?”
翟小姐深吸一口气:“我是让那个装叉犯给气糊涂了,今天是逝者的头七,老话说就是回魂夜,是不念经的!我巴巴的赶过来,结果阿婆根本就没来!
然后,你就颠覆了我对正常事态的认知。你看见我今天穿的是裙子了,为了显腿细,丝袜都是单层的。骑车冷,我就试着看能不能叫到车。结果,接单的居然又是你!
你就说,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还是出租车杀手?要是前者,你只要接受我的职业,一句话——我从了你。
要是后者,你杀我,我是不反对,但会反抗。但是丑话说头里,你真弄死我,你就得负责替我化妆。我不想死的太难看。
你是不知道,单位本来有俩化妆师。年前不久,我那同事因为被女朋友嫌弃职业,心理扭曲犯了事,让警察叔叔给抓了,判了。
新同事没到,现在就剩我一个人累死累活了。我尊重每一个丧失灵魂的躯壳,死后也想被尊重。得有人给我化妆,美美的那种。”
“哎哎!”
她拍了拍我的椅背,“说句话!你是奔我大腿来的,还是奔我的小命来的?不然你怎么就跑我单位门口来了?”
这时车已经开上了市里的高架,看着路两边的路灯,我欲语还休。
关键我特么不知道该怎么说啊!
最后只能是实话实说:“我不也是觉得奇怪嘛,连着六个晚上都接你的单,还都是到殡仪馆!干脆,我就直接到殡仪馆等着,我就看看你是不是还叫车……
对了,我有房,但没自己的车。我是老实人,可你别找我。倒不是介意你的职业,是因为我已经有爱人了。你腿是挺长的,个头得有一米七吧?
唉,咱俩就算相见恨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