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客气
我看着‘二狗子’有点一瘸一拐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转对高和说:
“哥,你有没有发现一个奇怪现象,好像各地,每个村都有这么个二傻子,平常吃百家饭,谁家有什么事,最热心肠帮忙的就是他们。末了也就只要求吃顿饭,最多给个两包烟。”
高和点头:“是啊,这样的人,真都不坏。”
我也感慨的点点头:“从玲姐出事住院,他就跟着操持这操持那,不说帮上什么忙,但有那份心。二狗子不抽烟,等把所有事忙完,我单买两瓶好酒给他送家去。”
‘二狗子’刚好进来,自然也知道我最后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呃哒!呃哒!”
他点头哈腰的给每个人倒了茶,唯独没给我倒,只把茶壶往我旁边一顿,就‘呃哒呃哒’的跑一边去了。
这时,白眉毛老头用已经熄了的烟袋锅朝高和指了指,又指指我:“小和尚,他是谁啊?”
高和还没开口,白晶就上前一步说:
“这位三七先生,之前是方玲宠物诊所的主诊医生……”
半大老头打断她道:“和老方一样,是兽医……”
他的话同样被岳蓉打断:“根据方诚老先生留下的授权书,三七先生现在可以说是这栋房子的主人!”
“主人?”刚才还算客气的中年人冷哼一声:“他是个什么东西!”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我不客气道。
“我次,我是……”
不等对方再放厥词,白晶就问:“您是方发先生吧?”
对方一怔:“我叫方德发。”
白晶也是‘怔了怔’,“哦,不好意思,缺了个德。”
对方竟没有听出白晶是在绕弯骂人,奇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岳蓉道:“三七先生是外地人,当得知方诚将一半的遗产馈赠给他的时候,高和先生和他其余一些当地的朋友,就预料到会有怎样的阻碍,所以三七先生聘请了我和白晶律师,全权替他办理这件事。对了,我是季林律师事务所的岳蓉。”
屋里虽然就这么几个人,但一时间还是炸了窝似的,变得纷杂起来。
“什么叫给他一半?他特么是什么东西?”方德发又再直接向我开骂。
我径直走到他面前,他本来还想站起来,但因为我离他实在太近,他根本没有站起身的余地。
我俯视他冷声道:“方德发,你算是诚叔远房的堂弟。过去的四十多年里,你有十七年是在牢里过的。因为赌~博,你把房子都给卖了,现在还是个无业游民。顺便说一句,你身上这套西装,是临来的时候找人借的吧?”
“你……”
方德发脸涨得通红,想要起身,我一手按住他肩膀:“你再骂我十句,我都不会还嘴!你骂吧!”
“你……”
他好像除了这一个字,不再会说旁的。
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吓得。
反倒是他身边的妇女起身过来想要扒拉我:“怎么啦?你想打人啊?打人啦……”
白晶立刻过来拦在我俩之间,“现在这里有四个律师,一个大队长,谁敢打人?”
岳蓉低着头,看着一个平板电脑,脸上的表情看似有点奇怪,嘴上却是说道:
“辛丽凤,09至11年间在本市一家主营浴霸灯暖设备的工厂工作,后来因为偷拿厂里的产品去卖,被工厂开除……”
“咳咳!”那个高个的马律师终于开口道:“白律师,岳律师,我现在已经知道,你们对我的委托方做了深入的了解。可遗产继承,和个人的身份无关。而且,我认为每个人都有过去,之前的污点,不能够代表现在。”
丁律师也忙道:“既然双方都聘请了律师,那这件事很容易解决,接下来我们直接谈正事吧。”
白晶点点头,转身走到岳蓉身旁。
那个叫辛凤丽的女人,也坐了回去。
我有点‘茫然’的问:“最早被我扔出院子的那个‘竹竿子’是谁啊?”
方德发悻然道:“那是我本家一个侄子。”
“哦。”
我点点头,转向高和:“哥,头几天我听你说一案子,说是一侄子跟婶子睡在一张床上,被他叔给撞上了……那案子后来怎么样?”
高和就是反应再快,也有点措手不及,但还是试探着接道:“你说的是竹林山庄那回?”
我俩一问一答看似没什么,可方德发两口子的脸色就都变了。
其余俩老头看向他俩,眼神也都有点不对劲。
我回到岳蓉和白晶之间坐下,扭过脸,和蹲在墙角的‘二狗子’对了个眼色。
这‘二狗子’,居然小性的对着我,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二狗子’,就是曹新运。
他因为装13,耽误了时间,算是间接导致方玲受伤的原因之一。
这次他来,是为了做补偿。
曹家人的眼睛就是尺子,嘴巴毒,耳朵自然也相应的‘尖’。
我们之前是没对任何人做过特别的调查,但这个‘二狗子’,从一早就混在人堆儿里做‘卧底’。
大多数人姓什么、叫什么、干什么的、谁和谁是什么关系,甚至某某某外号叫什么,他都通过微信发到了他跟我、白晶、岳蓉临时建的群里。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能损人损的毫无顾忌,挑拨离间的毫无痕迹。
也就是因为他传递的这些信息过于清楚,过于‘民俗化’,所以岳蓉对着平板电脑的时候,才是那副表情。
都说人老成精,这话原不假。
白眉毛老头一开始还想装腔作势充大辈,但这会儿也看出,我是真不好惹。那半大老头也差不多一个意思,所以不再对我这个意外冒出来的继承人开炮,而是把希望转寄予两个律师。
(其实我是尊重老人的,但分事,这种事上,不能心慈手软。而且,诚叔去世至今,已经三十三天了,直到他下葬,我都没见过这帮人,现在因为遗产,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来了。我跟谁客气?)
第一百九十七章 火捻
白眉毛老头和半大老头,得算是诚叔的近亲了,一个也真是大辈儿,一个是平辈。
这俩人也不知道受哪位高人指点(其实应该是自知有些道理说不过去),所以请了个律师,就是姓丁的那个。
马律师,则是方德发和辛凤丽请来的。
(过后岳蓉告诉我,这俩人加一块有个外号,叫‘丁袍马褂’,都是出了名的没原则。白晶更是说,这俩人就是律师界的败类。)
(事后这两位美女律师,同时对我下了‘封口令’,让我不许对任何人说,她们和‘丁袍马褂’协谈过。因为,那对她们来说是一种侮辱。)
所谓诚叔的遗书,就是他最后托蒙超交给我的那封信。
说来也巧,诚叔的授权书,居然就是季林律师行,也就是岳蓉两口子的律师行受委托办理,而且去公证处做了公证。
书面文件一亮出来,经过‘丁袍马褂’的验证后,对方四个人都傻眼了。
这个时候,我总算知道‘丁袍马褂’为什么为行内人不齿了。
在确认诚叔的一半财产应属于我后,那姓丁的律师立时‘剑走偏锋’,提出了一个议题
——方玲属于残障人士,而且是智力残障。现在她的监护人去世,后续该由谁来做她的监护人?
他说这话的意图很明显——争取到方玲的监护权,那就等同是得到了诚叔的另一半遗产。
只听到‘残障人士’四个字,我就想过去抽他。
高和知道我的脾气,硬是在后头拽着我的皮带,同时小声说:
“我特么也想抽丫的,可真要动了手,你就吃亏了。”
白晶绝对是暴脾气,一点没有律师……或者说是没女同志的矜持,直接起身对着丁律师厉声道:“如果这是在法庭,我会说‘请注意你的用词!’在这里,你如果再用词不当。我抽完你再跟你打官司!”
丁律师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看向高和,高和正走到门口,背对着屋里擤鼻涕。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用词不当。”姓丁的只有道歉。
岳蓉一直在很认真的看平板电脑,这时也站起身,朝着白眉毛老头深深鞠了一躬:
“时世平老先生,我先向您道歉,因为我们现在是在做协商,我不得不正式的直呼您老人家的姓名。真是对不起。”
白眉毛老头‘大度’的挥了挥手:“没事儿,我是老了,可不是不懂道理。说正经事,那就什么都正经来办。”
岳蓉点点头,仍是低头看向电脑:“时世平老先生,您是方诚先生的舅舅,虽然隔了一枝,但就咱国家的传统,舅舅又称舅父,和父亲也差不多。”
白眉毛老头点了点头,神情很是满意,还有点得意。
可是接下来,岳蓉话锋忽然一转:“您有两个儿子,二儿子几年前因为车祸,不幸截去了一条腿。因为这件事,他的妻子跟他离了婚。对此,我深表同情。”
岳蓉再次向老头点头致意,但老头的脸色早已经变了。
岳蓉一直很有礼貌,但接下来的话,差点让老头当场背过气去:
“您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对您是很孝顺的。但是,他们对身为残障人士的弟弟,好像……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不想多说。可是据我所知,您大儿子的唯一一个儿子,也就是您的长孙,因为常年酗酒……虽然我们暂时还没对他做精神鉴定,但据悉,他时常家暴。除了对自己的两任妻子,有时还会对自己的父母动手。”
一番话说完,岳蓉便再也无视这老爷子,而是直接看向了白晶。
白晶低着头看手机,头也不抬道:“根据这些资料,就可以认定,时世平一家绝对没有为任何亲眷做监护人的资格。”
见时世平老头干瞪眼,那半大老头干咳了一声:“我说两句吧……”
“方邳是吧?”
白晶仍是头也不抬的打断他道:“根据我们调查的资料,您的配偶在十一年前因病去世,您没有子女。但是你有两次因为猥亵被治安拘留和拘役的前科。”
白晶抬起头,冷冷盯着他道:“如果说你和方诚老先生还算是远亲,到了方玲这一代,你们的亲属关系在法律上可以不被承认。你认为你有资格做她的监护人吗?”
方邳恼羞成怒,指着我大声道:“他算哪根葱?他又有什么资格做监护人?”
岳蓉同样大声道:“单就我国法律而言,一个人的交际圈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判定一个人的品格的。我本人是三七先生的委托律师,我和我的丈夫于季林律师,也是他的朋友;白晶律师和高和队长也是。
此外,本市百年老字号曹福瑞……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吧?曹福瑞的第六代掌柜曹新运,也是他的至交好友。说xx面貌,一个毕业于高等院校的专科生,没有任何不良背景。
我们再回过头说一件最现实的事——财力!方邳先生,请问您现在所有的财产加起来,和方诚老先生所遗留的财产比例是多少?”
方邳还想说什么,丁律师赶忙摇头又摆手的制止他。
同一时间,马律师从公事包里取出几张塑封的照片,起身走过来,分别交到了白晶、岳蓉和高和手里。
他随即坐回椅子,好整以暇道:“你们诸位都看到了,这是方玲方小姐的照片。我虽然没有像您二位大律师那样,做过详细调查。可……”
他指指我,笑着问:“三七先生,请问您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
“二十一岁。”
马律师点点头,“首先,方诚先生留下的书信中,只说让三七先生照顾方玲小姐,却并没有指定他作为方玲的监护人。而且,就法律而言,他的年龄也不符合做为方玲的监护人的资格。
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三七先生……抱歉,在非正式场合,以我的年纪,可以称呼三七为‘孩子’。一个二十一岁的男性、男孩儿!照顾一个毫无血缘关系、并且智力有相当程度缺陷的女性……”
他没继续往下说,只是摊着双手,面朝着白晶和岳蓉,嘴角微微扬起,眼神中满是促狭……
第一百九十八章 真办他!
“你想说什么啊?”我抬眼皮问。
马律师轻蔑一笑:“你问,我就直说——和你相比较,我的当事人更具有做监护人的资格。”
我看看方德发两口子:“他俩?”
不等我继续往下说,马律师就抢言道:“我说过,过去的污点不能代表现在。方德发先生和辛凤丽女士,都是……”
“这不是在法庭!你不用跟我拽那么细致!”
我猛然打断他。
马律师一笑,无视我,转向……
转眼期间,他很是犹豫了几秒钟,估计他是在判断,白晶和岳蓉哪个更容易对付。
高和一直从后头抓着我的皮带。
这时,我一手在他一边的屁股上狠狠一攥。
高和条件反射的上前一步。
“我从头到尾就只喊‘诚叔’,也只说把方玲当姐姐!”
听我这么说,岳蓉立时反应过来,侧着头,隔着我问高和:“高队,您爱人也同意,你们做方玲的监护人?”
估计高和这会儿想掐死我,但这大队长,虽然平常见人说人话,见‘鬼’变二土匪,却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听岳蓉询问,只微微一点头:“拜托你们帮忙办理手续吧,我和我爱人会好好履行监护权的。”
这件事到了这儿,可以说是尘埃落定了。
可是,这时,我留意到,那个叫方邳的半大老头,在和白眉毛时世平对了个眼神后,掏出了手机在发信息。
我观察方邳和时世平的表情,脑海中迅速闪过一副画面。
接着,我也拿出手机,连着发了两条讯息。
后一条信息才发出去,院门打开,皮蛋和高和的老婆,一边一个,扶着方玲走了进来。
这时,我再想收起当门诚叔的照片,已经来不及了。
方玲跪在桌前,对着照片哭得不能自已。
好容易被架起了,走到我面前,满面泪水的对我说了声:“三七……我没爸爸了……”
我鼻子发酸,但还是笑着拥她入怀,咬了咬牙说:“没事儿,姐,你还有我、有高哥、嫂子……”
这本来应该算是感人的一幕,可就在我想要松开怀抱的时候,方玲突然快速的在我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别出门,有人憋着要打你。”
我心中凛然,但不是因为怕挨揍。
‘挨揍’是意料之中,可方玲突然清晰的说了这么一句……貌似更加可怕。
我推开方玲,和她对视,她眼中除了悲伤并无异样。
在她磕头的时候,时世平、方邳等人,连同两名律师,假意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过后,已经走了。
方玲被架进了她本来的房间后,高和的妻子立刻匆匆走了回来,对我和高和等一干人说:
“现在三七绝对不能出去,外边的那帮人憋着毁他呢!老高,打电话吧,喊几个朋友过来,把这事平了!”
高和也有预感,可刚准备拿手机,我就攥住了他的手腕。
“你又想干什么?”高和似乎已经想到了我的决定,垂下眼皮叹了口气。
白晶道:“如果三七出了意外,后果就不一样了。”
岳蓉看了我一眼,道:“法不责众不适用法律,但是……”
“你们都别出去!”
我打断她,转向高和:“你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你这么做何必呢?!”高和的老婆直接揪住我道。
“嫂子,有些事,是要一杆子打倒!要一劳永逸的!”
“是呢!”
‘二狗子’……曹新运脱下邋遢的外套,边卷袖子边走上前,斜睨我道:“你电话里说的很清楚了,无论老的少的、大的小的,以后没人敢打方玲的主意嘛。我特么的……我次,我成二狗子了?”
他突然指着我的鼻子道:“这笔账我给你记下了!这口气,我现在就得撒出来!不然我特么憋屈!二狗子……我次你二大爷的二狗子……”
高和跟我对视了足有一分钟,还是拿出了手机,“出去的时候,把院门关上;五分钟后,我打120;你们俩……手底下有点分寸;同时……我特么不想跟救护车!”
刚走出堂屋,一个声音就问我:“打架去啊?”
我扭脸看向刚才方玲屋里出来的皮蛋:“昂。”
皮蛋左右看看,从墙边拿过一把铁锹递给我。
我摇头:“多余。”
“那你特么要挨揍了怎么办?”皮蛋带着哭腔道。
“公费医疗肯定不能够,我被打躺下了,就住家,让猴哥给我扎针,你……你负责给我端茶喂饭。”
“行吧,你尽量囫囵个吧。”皮蛋把脸扭向一边。
这时,我隐约感觉到,方玲的房间里,窗户后边,有双眼睛在默默的注视着我……
出了院子,回过头,就见这一条街上(再次声明,南方有些所谓街道,其实就是巷子,也是就是胡同)。
一条街两边二十多号…甚至更多的青年,还有中年人。
这比先前在院子里下跪的那一批要多的多。
一个看上去就跟二愣子似的青年直接走了过来,怼着我肩膀直接撞了过去,猛一扭脸:“你找事儿是吧?”
“我次特么的,找事儿啊!”
一时间,像是连锁反应,一条胡同里就把这句话给传下去了。
“找什么事儿啊,我上路口吃面去……”
嘴里说着,我随手一推二愣子。
二愣子猛地从背后抽出一块砖头。
可没等砖头拍下来,院里一条原本已经被所有人忽略了的、最初被我‘摔死’的狼狗猛然冲了出来,飞身纵起,一下就把二愣子扑在了墙上。
“干他!”
“干他!”
曹新运随手把最近一个青年的脑袋怼在墙上的同时,我已经脱下外套,兜头罩在另一人的头上,连着两下提膝,一下捣在对方肚子上,一下捣在他脸上。
“次!打死他!”随着一声大叫,一胡同的人蜂拥而上。
“从今天起,谁能进得了方家,我他妈就不叫三七!”
我猛然将被外套兜住那人的头撞在墙上,大吼的同时,抽出皮带,朝着最先冲上来的一人当头甩了下去。
与此同时,已经咬破了‘二愣子’的脸的栓柱,从我身侧飞也似的蹿了出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罪者(上)
我小时候经常打架。
男孩儿,难免的。
这一回,可以说是我有记忆以来,打的最狠的一场架。
两个人,一条狗,从巷尾打到街口。
后期还有一个人加入了两人一狗的组合——猴子。
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张大的实木圆桌面,两手抱着,从街口那头,嗷嗷叫着直接往里冲:“我次你吗个比!!!”
最终的结果是,一条小街里,哀声遍野。
我、曹新运、猴子,各自歪在角落,头破血流,各自大张着嘴,根本就喘不上来气……
我坐在地上,背靠着墙,怀抱着被攮了一攮子的栓柱。
抬眼间,看到闫冯伟。
同时看到白眉毛时世平等人的面孔。
心火激发,我猛然站了起来,手指着时世平,嘶声道:
“记住了!从今天起!谁敢进方家一步!我要他的命!”
闫冯伟走上前,转过身背向着我,我下意识扒住他肩膀。
闫冯伟朝着面前的时世平、方邳、方德发、辛凤丽等人冷声道:“都听见我兄弟说的了吗?”
“听见了,但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马律师从饭馆里走出来道。
话音刚落,街口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刹车声。
跟着,刹车声一阵接一阵,在我听来,就不曾间断。
首先跑过来的几人,是黎平和蒙超,甚至还有顾海涛。
黎平过去把猴子架了起来,看着一巷子哭爹喊娘的主,满脸的惊愕无法用言语表达。
顾海涛过来上下打量我,“不行……得送医院!马上送医院!”
蒙超左右看看,没寻摸到家伙,就攥着双拳站在街口跳脚:“谁他妈打的二十一!谁他妈打的!冲我来!我次你吗的冲我来……”
紧跟着,几十号……
或许有几百号人,几乎把整条小街给堵满了。
一个穿着素雅,面容一般,但绝对不淑女的中年女人当先走上前,只扫了一眼‘战场’,就歇斯底里般厉声问道:
“谁打的我弟弟?!站出来!曹福瑞从开张以来,就没吃过这样的亏!曹家就没被这么欺负过!谁打的我弟弟!站出来!”
跟着她来的,真的有几十,甚至上百号人。
但这些人,老人居多。
即便年轻,也有半数穿着中式的衣衫。
看着这样大的阵势,时世平等人要是再敢放个屁,那就是二傻子了。
“狗……救我的狗……”
我仍是喘不上气,直在闫冯伟耳边不停的说:“救我的狗……”
我记得很清楚。
某人,想从侧面攮我,被栓柱横蹿出来挡了。
接下来,所有会‘嗷嗷叫’的车,除了消防,都到场了。
我、猴子、曹新运,在一间三人病房里,一起躺了半个月。
某天,高和过来说:“这事儿过了,就你们楼上楼下,还躺着十好几个呢。过了。”
接着,他单对曹新运说:“让你姐别闹了。事儿大了不好。”
曹新运指指头顶:“我那一板儿砖谁拍的?”
高和直视他道:“对方断了三根肋骨,好像是被人横肘子怼的吧。”
见曹新运不再吭声,高和走到我床边:“你想要的效果达到了!这阵子你嫂子和皮蛋轮流陪着方玲。在她家。邻居经过她家门,都特么挨着墙、绕着走。”
猴子伤得算最轻,差不多可以出院了,坐着身侧脸问:“高哥,当时三七给闫哥发信息,说不让旁人动手,你还真不动手?”
高和毫不犹豫道:“用我动手吗?不算女的,女的你们也没揍。就男的,总共十九个,包括两个刚出icu的,十九个人都在这间医院,就在你们楼上楼下躺着。你跟我说,怎么动手?”
高和转向我说:“你目的达到了,三分街方圆二十里内,现在谁敢动方玲?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三分街都知道谁是三七,都他妈不敢靠近方家了!”
见高和看着我,我捂住额头闷声问:“我是不是漏了什么?”
高和摇头:“你那狗,栓柱,挺会演戏的。刚开始我都以为它被你摔死了。它是被攮了,但是没伤内脏,活的好好的。经过兽医救治,现在方玲照顾它呢。”
“我是不是还漏了点什么?”我喃喃问。
高和想了想,说:“没了吧,你是头上挨了两下,被人用半头砖开瓢了。可你现在很清醒。你没事儿啊……”
“肯定遗漏了点什么!”我决然的打断他道。
高和怔了怔,但很快又摇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就当时条件环境看来,一切的法律追责都不会在你这边,就是……”
不等他说完,我猛然坐起了身。
与此同时,临床的曹新运也坐了起来。
见曹新运转过脸,高和有些怏怏道:“你姐真疼你,你给她发信息了吧?就当天,小半个城的富户都被她拉到三分街了吧?”
曹新运无视他,却是直视我,喃喃道:“我怎么忽然感觉不踏实?为什么?我们替人做错了衣服?”
“什么意思?”猴子一脸茫然的坐了起来。
我也坐了起来,愣愣的看着高和半晌,说道:“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高和一脸疑惑。
我眨巴眨巴眼,问:“那场架打完……玲姐她们是不是出门了?”
高和一偏脸,回过头索性对我说:
“你们这场架打的轰轰烈烈!就是替方玲打的!方玲智力有问题,可皮蛋脑子没问题吧!你们打了半截,屋里的人就都出来了!后半场你媳妇儿……皮蛋她们全看见了!要不是你嫂子拦着,皮蛋就差抄家伙冲上去了!”
“然后呢?”我问。
“还有什么然后啊?我在这头打电话叫人……皮蛋被你嫂子拉着,一个劲给你和她所有认识的人打电话……”
高和还在絮叨,我已经拨通了手机——
“滴……滴……”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蒙超懒洋洋的声音:“喂,二十一,你现在怎么样了?”
“我还行,你呢?”
“我昨个儿……和海涛喝大了……”对方吸溜了一下口水,“你在医院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儿,你再睡会儿。”
挂了电话,我眼珠子急转不停。
“怎么个意思?”高和问,“诚叔那帮亲戚都让你折腾服了,你还想干嘛啊?”
我沉默半晌,抬眼看向他:“我们可能创造了一个大犯罪者!”
第二百章 罪者(下)
高和摇摇头,表示不理解我的意思。
恰好这时岳蓉走了进来。
看到这大律师,高和又是一阵皱眉。
岳蓉把一叠文件递给我:“你们看看,如果没问题,直接签字就好了。”
我看也没看,直接签了名,随手把文件转交给曹新运。
曹新运签完字以后,又递给了猴子。
“你还想干嘛?”高和瞪着我问。
“打架不叫事儿,可我的狗被人攮了。我养的狗,我真把它摔死是它活该,可别人敢动它一下,我让对方后悔一辈子!”
我边说边把三人签过名的文件递还给岳蓉,“收到转账了吗?”
岳蓉点点头。
我说:“我知道那可能不够律师费,过后我会……”
岳蓉打断我道:“如果现在我们已经是朋友了的话,一万二作为友情价,已经够了。关键……”
她指了指曹新运:“曹福瑞裁缝铺的女掌柜曹锦绣,给了我们律师行一笔相当可观的费用。她只有一个要求——当时在三分前街围殴你们的,一共十九个人,全部都要受到法律惩治!”
“这场官司有难度吗?”我问。
岳蓉笑了:“除了三分前街的居民,后期至少有二十几个地产、百货……总之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做为见证人,对方就算请再好的律师,总不能指控这帮总资产过亿的人是去打群架的吧?还有,除了一家饭店里的桌面,你们三个都算是赤手空拳,但对方至少有四个人持有管制器械。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说,做律师赚钱真的很容易?”
我被这女人的幽默给逗笑了。
高和却是连翻白眼:“三七!三七……我算看出来了,谁要戗了你的毛,那特么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你是非得把人打的翻不了身才行啊!”
我撇撇嘴,想了想,向岳蓉问道:“于太太,请教您一个问题,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一个有……可能有犯罪倾向的人犯罪?”
岳蓉微微一怔:“对方的精神状态是否还算正常?”
我摇摇头:“不确定。”
岳蓉想了想,缓缓道:“做律师也是要修习犯罪心理学的,我是不清楚你说的是怎样一种状况。可是如果对方没有前科,只是被发觉有犯罪倾向,那就应该是属于冲动型的。
这个时候,通常能做的,就是尽可能陪在他身边,对他进行心理上的疏导。当然,这种疏导不能过于明显,只能是暗示性的,不然很可能适得其反。这样吧,如果你觉得合适,我可以去见见你说的那位……”
“别!”我急忙道,上下打量一眼她曼妙的身材,我一阵头大,下意识道:“你这样特别的女性,或许正是他的目标。”
岳蓉偏了偏头,“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我起身道:“不必了,已经很麻烦您了,谢谢。”我正正式式向她鞠了一躬。
岳蓉笑了,却是坏笑:“不知道为什么,你跟我客气的时候,我会有种不怎么舒服的感觉。不是反感,而是……你像是一下子让我回到了中学时代,第一次被男同学追求那会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说罢,冲我眨了眨眼,翩然离去。那轻盈的步伐,真就像是个小女孩儿一样。
曹新运模仿着她刚才的口气说:“不知道为什么,你跟女人客气的时候,我会有种相当不舒服的感觉。就是反感,并且很直观的感觉,在你眼里,她们好像没穿衣服一样。”
和他的调侃不同,高和很是认真道:“三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你有种很特殊的感觉。你好像变得开始操控利用……不,是我用词不当。
应该说是,你变得能够潜移默化的影响接近你的女性。不怕多说一句,这段时间,你嫂子和我谈论最多的,就是你。她对你的好感,让我觉得很意外。”
高和摇了摇头:“算了,换个话题。还说回刚才,你说什么——造就了一个大犯罪者?你知不知道这个词意味着什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很严重?失控的那种严重?或者干脆说,这个大犯罪者,就是你本人?或者是你的另一种意识?”
我说摇头:“不是我,是蒙超。”
“蒙超?”
“蒙牛?”
高和跟猴子都露出莫名的表情。
我让高和把房门关好,对他说:“我被不属于自己的意识侵入,这你是知道的。现在我可以肯定,和我有相似状况的,还有两个人。”
“蒙超?”高和拧眉道。
我点点头,见曹新运一脸懵逼,我干脆把那次下到连窑的事说了出来。
高和听后,眉心拧成了疙瘩:“我理解你的意思,那次不光你被吕信的意识侵入,同样被侵入的,还有蒙超。我虽然和他接触的次数不多,但我个人认为,他不比你,能够以自身的理性对抗吕信的意识。”
高和突然一挑眉毛:“还有一个是谁?”
“是玲姐!”
“怎么可能!”高和下意识的用力挥了挥手。
我拿过自己的背包,把在‘死人炉’里发现的物品一一拿了出来。
“我嘞个去!本来以为你是个穷雕,原来是个土豪啊!”曹新运夸张道。
我对高和说,这些东西,全都是从诚叔家的厨屋里找到的。
根据诚叔留下的信笺,那房子原来的主人,是个专门修造坟墓的世家。
资料显示,原房主蒋宝涵,有个漂亮老婆——姓童。
“我还是不大明白你的意思。”高和是真没反应过来。
我望着他道:“那趟粤汉铁路的民国列车上,被吕信拐带私奔的女人,叫童佳雯。吕信最终死在了这个城市。另外,一个老先生告诉我,他最后一次见到童佳雯,也是在这个城市。”
高和的表情一下凝重起来:“你怀疑蒋宝涵的漂亮老婆,就是之前和吕信私奔的童佳雯;而方玲之前的一些奇怪表现,就是因为那栋房子、因为童佳雯?”
我点点头:“去东台门出售珠宝,花十几万去曹福瑞定做衣服,这些原本不可能是玲姐能办得到的事,她确实都去做了。
那个有变态嗜好的割喉男,把她当做目标,也是因为她和另外一名受害人一样,具有一种古典美。”
高和道:“这我倒不怎么担心,因为在吕信这件事当中,童佳雯一直是受害者,对于其他人来说,她是无害的……”
我猛然打断他:“谁告诉你她是无害的?”
第二百零一章 冤枉
我对高和说,吕信的事,他可能一直当是一个故事,甚至是天方夜谭,可假定那是真实发生的,他就一定忽略了一个细节。
这个细节,在我第一次和童向南正式对谈时,就已经提到过了。
高和蓦地瞪大了眼睛:“那个‘黑皮狗’!”
我吐了口气,点头道:“就是黑皮狗。他是吕信杀的,但童佳雯却以为,人是自己杀的。无论在任何时代,当一个人杀了人,性情或多或少都会有转变。
起码……在那之后,赵伯清一家被灭门的时候。同样在场的童佳雯,就表现出一种……让我都感觉恐怖的冷漠。我一点也不怀疑,如果有需要,她会亲自动手杀了赵伯清。”
高和沉默了半晌,沉声说道:“我会让你嫂子看好方玲。”
“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什么?”
我不自禁的呼吸急促:“重点是,几十年以后,童佳雯和吕信再见面会怎样!”
高和浑身一震,下意识的伸手按住了一旁的桌面。
我继续说道:“现在我们首先认定,人残留的意识,是会对其他人造成影响;其次,我所接触的吕信的意识,是他本能的意识。
而蒙超和我不同,他接触到的,很可能是吕信在临死前,拼尽全力对阵黄家十八子的凶悍。
一旦蒙超被吕信的意识主导,那他就会变成一个凶狠、邪恶,甚至极度下流的大犯罪者!
丰华巷寇云老宅那次,蒙超已经被主导了。我用一把假的阴阳扇,算是连蒙带骗把吕信给禁锢住了。
玲姐最初受伤,我那时就有预感,如果蒙超和她见面,吕信就又会再度出现。现在,最大的问题是……”
“在三分前街,蒙超和方玲已经碰面了……”
高和喃喃接口道。
“诶呀……听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曹新运夸张的打了个哆嗦,起身边脱病号服边说:“出院出院!再继续躺下去,人就废了。”
我和猴子也都换了衣服。
办完出院手续后,思索良久的高和对我说:“我想,我应该尽快安排蒙超和童向南见一次面。或者,另外找一个心理学医师,替蒙超,也替方玲做一下心理排查。”
“如果要找,就只能是童向南。”
“的确,他在这种事上,确实有着独到的见解。”
“不光是这样,因为接触不到外界,他的精神更加集中。”
我刚关上车门,高和就敲了敲车窗。
我放下窗户,他看了我一会儿,说:“我忽然感觉,你很像一个人?”
我干笑:“你不会说我像吕信吧?”
高和摇头:“我没你的本事,没亲眼见过吕信的样子。我说的那个人,是童向南。”
“什么意思?”我一愣。
高和凝视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你说话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像某一个人。就在刚才,我突然想到了,你真的很像童向南。不光是认真说话时的语气,还有一些眉眼间的动作……甚至你和他的长相都有些相似。”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刚想说话,高和的手机响了,我的手机也在同一时刻震动起来。
见屏幕上显示的是蒙超的号码,我心莫名一沉,接起电话问:“怎么了?”
听筒里传来蒙超有些低沉的声音:“顾海涛出事了,你能过来吗?”
高和几乎是跟我同时挂了电话,“你们学校出事了!”
赶去学校的路上,我的心一直都悬着。
对于顾海涛,我全然没有好感。但三分前街一场架,他能跟着蒙超赶过去,过去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
可是蒙超如果出了什么事……
我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祸胎。
如果不是因为我,蒙超也不会去竹林山庄,更不会下那座连窑……
校医务室,顾海涛躺在床上,头上和身上好几处都裹了纱布,还吊着盐水。
曹新运看了他一眼,咧嘴道:“包的跟糯米鸡似的,这是让谁给揍成这样啊?”
我走到蒙超面前,蒙超立刻道:“不是我打的哈!我是一早憋着想揍他,可上回一听说你跟人打架,他自己主动要求跟着去,那次以后,我就真把他当哥们儿了!上回他坑咱的事,翻篇儿了!”
“啊啊啊……”
医务床上的顾海涛,突然狂叫起来,同时挺起上身,直拿脑袋往墙上撞。
曹新运离得最近,直接简单粗暴的一把薅住他的头发,扭过脸说:“我要是没弄错,这是农大不是蓝翔吧?再说了,拆迁办‘学科’的,增加用脑门儿拆墙的科目了?分四六级吗?”
顾海涛明显出于一种相当强烈的狂躁状态,虽然被薅着头发,却还是不断“啊啊啊”的大叫。
见医务室值班的并不是黎平,而是一个不怎么相熟的校医,我也没跟他多说,径直走到医务床前,快速的在顾海涛头脸和心口附近几个部位按了几下。
爷的药方我是没学到几个,可他行医的手法我还是学过点的。
几个能够让人短时间内宁神和停止痉挛的穴位被按压,顾海涛渐渐冷静下来。
失神的眼睛渐渐聚焦,目光转到我脸上,居然“哇”的哭了出来:“三七……我冤枉啊……我冤枉啊……”
曹新运一咂嘴:“肯定冤啊!看这熊样就是打输了,要是打赢了,就算挂彩也光荣啊!”
“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我横了他一眼,跟着朝正在和校医谈话的几个人努了努嘴。
我们和高和赶到前,另外两个警官已经在了。
曹新运自然也看到了这一点,扭过脸低眼看着顾海涛说:“正经的说,这是真受委屈了,而且是天大的委屈。”
“我是真冤啊……”
顾海涛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得像个寻死却没死成的小媳妇儿:
“我让人打了,他们太狠了,可我不能还手啊……我就是想救人!我就想救人!他们冤枉我也就算了……”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没等我和曹新运等人伸手,他就猛然挺身坐了起来,竟是要伸手去拔针管子。
这次我及时按住了他。
他是不哭了,却是急得光着脚直跺地面:“快去找人!去救人!景老师的孩子被人偷走了!”
第二百零二章 罪瞳(上)
见顾海涛情绪激动难以控制,我猛然将他甩回床上,脱掉外套,背对他,将后背的t恤拉到了肩膀。
见到我背上的狼头印记,顾海涛蓦地一呆。
我放下衣服,回过头冷声道:“别他妈跟我叽叽歪歪,你上次坑我那一回,我记你一辈子!”
狼头印记不是纹身,不能磨灭。
我也不是真的记仇,只是清楚顾海涛的个性,只能用这种方法,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
显然,这一招很有效。
因为,怯懦的人,另外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心虚。
顾海涛躺在床上不敢再动,也不哭闹了,却还是说:“快去找人吧,景老师的孩子让人给拐走了。平哥……平哥他们应该都帮着去找了。”
“你给我老老实实躺着,别的事,兄弟几个去办!”
我拍了拍他肩膀,回头小声对猴子说:
“帮忙照看一下这小子,这里的校医,除了平哥,其他都特么比兽医还兽医呢。”
这时,高和也已经向校医了解完了情况。
出了医务室,高和看似简单的下了几个命令后,又打了两个电话。
然后,回头对我说:“你们学校一个女老师,周末带着四岁的儿子来学校加班。两个女同学带孩子在校门口附近玩儿,一个没留神,孩子没了。
顾海涛当时和他女朋友,当时在离校近一公里的一家中介所,跟人谈租房的事。顾海涛认识那孩子,见抱孩子的人不熟,就过去打招呼。
结果没问两句,就觉出不对劲。那就是个人拐子,一个短头发、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
顾海涛感觉不对,要抢孩子。对方反咬一口……周围的老百姓不明真相,把顾海涛当成了抢孩子的,一拥而上,把他给揍了。”
“那他女朋友呢?”蒙超还是改不了碎嘴子的毛病。
高和咧了他一眼:“说是一见打架,嗷嗷叫的跑了。”
蒙超狠劲挠头:“我说咱涛哥找的女朋友怎么全特么一路货啊?”
“你有过女朋友吗?”我斜睨着他,比出个‘v’,“他本年度换俩了。”
蒙超立马蔫了。
高和边快步向前走边说道:“不跟你们聊了,得赶紧找人去!你们几个要闲着没事,也跟着找去!”
“喂,队长,你认为找到孩子的概率是几成啊?”曹新运的嘴更是管不住的贱。
高和没搭理他,直接一脚油门走了。
曹新运回过头,和我一对脸,整个人猛地向后一跳脚:“我次!这是什么表情?想杀人?”
我的脸色的确不好看,不光不好看,或许还从未有过的狰狞。
蒙超低声对曹新运说:“二十一小时候就是被人拐子给拐走的,他最恨的就是人拐子。”
曹新运的表情也少有的凝重起来:“没人不恨那些狗养狼掏的……”
我狠瞪了他一眼。
曹新运一愣:“我哪儿得罪你了?”
我说:“我是喝狼奶活下来的,另外,你和栓柱都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我次,你小子给我等着!等哪天有空,我不怼得你想上吊,我就不姓……”
“三!”
我接了一句,拉开车门上了驾驶座。
蒙超跟着上车,说道:“景老师那老娘们儿……说实话是挺讨人厌的。可孩子是好孩子,咱都见过啊。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啊?”
曹新运认真的说:“找,沿着那家中介公司,挨个问,一路找。”
我点点头,发动了车子……
等面包车停在王府后街,曹新运斜眼看着我:“我怎么觉得你没憋好屁啊?”
我没说话,直接下车,一路来到曹福瑞。
之前曹新运让店铺关张,是因为割喉男。凶手缉拿归案,曹福瑞便又再营业。
走进曹福瑞,柜台后一个正绣花的中年女人抬起头,扫了我和蒙超一眼,问曹新运:
“医院一大夫给我打电话,说你出院了,怎么才回来?”
“出了点事,我还得出趟门。”曹新运边说边往后走,不忘反手指着我道:“别跟这小子多说话,你跟他那嘴不是一级别!”
绣花的女人是曹新运的姐姐曹锦绣,住院期间,我跟猴子和她也算熟悉了。
我径直走到柜台前,说了句:“我要买身衣服,现成的。”
说着,开始从包里往外掏东西。
两块银洋和一个翡翠吊坠才摆出来,曹锦绣就道:“多了!”
她站起身,边扭脸在挂成衣的架子上扫视,边道:“我弟不让我骂你,那就是把你当朋友了。银洋留下,是成本,翡翠收起来。”
跟着又说:“曹福瑞都是定制的,这些不是样片,你急着要……”
她从架子上摘下一身衣服,又弯腰从货架下方拿了两样东西,转过身递给我,抬手朝着角落指了指:“换上试试吧。”
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恰巧曹新运从后边出来。
见我改了打扮,猛一拍脑门:“姐啊!不是说让你别搭理他嘛!这小子一张嘴肯定就只占便宜!这身衣服我要了人家一万七呢!还有这鞋……咱家鞋都内连升那边订的,八百多呢!”
见他都快哭了,我只觉好笑,但此时此刻,也真是笑不出来。
我走到镜子前,面对镜子里的自己,使劲闭了一会儿眼。
睁开眼,并没有觉出有什么不一样。
“你穿这身衣服很好看。”
曹锦绣看着我说道,却又蹙眉道:“但还差点什么。”
说着,转过身,从架子上取下一顶复古的礼帽递给我。
我临时‘购买’的衣服,并非长衫,而是中式上下两截款。
从里到外都是白色,就只牛皮面的千层底是黑色。
戴上礼帽,再面对镜子。
同样是闭了会儿眼,张开口,却仍是没有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蒙超小心翼翼的靠近我,“你怎么了?受刺激了啊?”
我没理他,稍一思索,拿过背包,拿出了铁扇。
再次回到落地镜前,侧身对着镜子,蓦地展开‘赏罚阴阳’的铁扇,朝着镜子里,缓缓说道:
“这把阴阳扇,是假的。”
“哦。”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轻声道,“怪不得呢。”
我本来是侧身对着镜子的。
这个声音响起的同时,镜子里的映像,居然缓缓转过身,正面凝视着我,“上次见面,我有些了解你了。我想,这次你主动找我,定然是有事相求。对吗?”
第二百零三章 罪瞳(中)
我猛地合上铁扇,斜指镜中人:
“非是有事相求,而是相约同行!”
镜中人笑了,笑得很畅快:
“你很有意思,真的。你也是真的很聪明。当你发现手机只是我们之间的一个互相的‘玩笑’后;上次见面,你就拿一把假扇子吓唬我。说实话,我真是被吓到了。可是现在,你又主动告诉我,这扇子是假的……我开始觉得,你和我是一类人,我,很喜欢你。”
“我很讨厌你。据我所知,你干的每一件事,好像都不叫人事。”
镜中人仰面朝天,一副超脱的模样:“过眼云烟,何必再寻踪迹?”
他再次低头看向我:“说吧,想我替你做什么?”
我冷然道:“我要你做我!”
镜中人眼神一动:“年轻人,三分前街一战成名,开始不知天高地厚了?”
“现在是2020年,不是民国时期;我不是军阀,也不是混混,没有一战成名的说法。”
我依然冷眼斜睨着他,“我叫三七,中药的三七。我现在给你一次再世为人的机会,也是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可你记住,我给你的,我就能收回。如果你够聪明,在我达到目的后,自己离开,否则,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镜中人本来一直在微笑,此时,嘴角慢慢耷拉了下来,盯着我道:“这么说,我算是遇到对手了?”
我缓缓摇头:“对于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而言,你,只是得到了一次机会。”
镜中人又再看了我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同样是手提铁扇,竟是缓步从镜子里走了出来,走到我面前,和我短暂的对视过后,转过身,贴近,并融入了我的身体里。
“这小子疯了!他精神分裂!”
我不知道曹新运以及其他人看到的是怎样的情形,反正就只听曹新运如此说道。
“他是疯了,但又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曹锦绣说了一句,便又再坐回到柜台后开始绣花。
蒙超搭住我肩膀:“二十一……”
我低眼看了看他搭着我肩膀的手,他立时把手缩了回去。
我笑笑:“或许是缘分吧,你的朋友叫三七,而我,同门间排行第十,刚好是三七相加之数。难得二次遨游人间,那就别叫我不喜欢的名字,我喜欢别人叫我十爷!”
离开王府后街,回到面包车上。
蒙超把着方向盘扭脸问:“二十一……不,十爷,咱们现在干嘛去?”
“学府路,那家中介门店。”
我淡淡说了一句,便把脸转向窗外,看着一切原本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却又感到莫名新奇的事物。
蒙超开车……
(实际从很早以前开始,大学里就有专门针对学生的驾照培训。相对于市场价格,那算是很便宜的。可能就读的学校不同,这项专门的业务有否展开、是否进行,都不一样。但……别再揪着我前头说:穷成那13样还有钱考驾照这回事了。)
蒙超开车期间,曹新运的嘴一直就没停。
一直在问,那什么景老师长什么样、她儿子长什么样,甚至是问,景老师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小习惯;她儿子喜欢吃什么……等等等等。
从曹福瑞出来的时候,曹新运就拿了两块木板和一把雕刻刀。
在询问的同时,他的刻刀一直就没有停过。
当面包车歪歪斜斜停在中介门口,他就把一块一尺见方的木板递到蒙超面前。
蒙超立刻点头:“这就是景老师的儿子!”
我第一次去曹福瑞‘砸场子’就不说了,第二次见到曹新运,他当时在曹福瑞门口旁边摆地摊卖木刻画。
(当时我以为曹福瑞真是不盈利,但在三分前街那次,曹锦绣带着那一大帮土豪过去,我才知道,曹新运摆摊就是因为闲的蛋疼。)
手艺人能赚钱,凭借的就是手艺。
曹新运敢摆摊,那是真有手艺。
我和那景老师的儿子,也就见过两次吧,但曹新运单是听蒙超说,就在木板上雕刻出一个十分逼真的儿童模样。
在得到蒙超的肯定答复后,他把木刻递到我面前:“是他吗?”
我只看了一眼,就指着车里的木屑说:“回头洗车你出钱。”
“我次……”
房产中介看到我的打扮,以为是迎来了一个二13土豪。
但是当曹新运把木刻画拿出来的时候,几个接待我们的人,表情都各自不同的变化。
曹新运和蒙超一直在和他们交谈。
然而,我却一直时不时和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穿着白衬衫、黑色短裙的女中介对眼。
就在我们想要离开的时候,这个女中介忽然走了过来,先是冲我点了点头,问道:“您应该不是警察吧?”
我摇头,随即看向她交集在身前的双手。
女中介立时伸出右手。
我和她轻轻握了握手,收回手背到身后,微笑着冲她点头:“我叫吕……我叫三七,未请教芳名?”
女中介说出自己的名字,然而我竟然没‘听清楚’。
不等女中介再开口,我就问她:“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妇女……那人拐子是怎么抱的孩子?我是说,她的姿势是怎么样的?”
“我之前在里屋,后来听到动静,出来看到了……大致就是,我就看到她一只手夹着孩子,另一只手,连同脚,对那男的又抓又踢的。嘴里喊着:‘抢孩子啦……救命’!”
女中介比划着,但一直不敢和我对视似的。
我冲蒙超勾了勾手,“手机给我。”
我接过蒙超解锁的手机,熟练的翻开相册,找出一张宿舍里的合影,放大后给女中介看。
女中介拧着眉看了看其余几个围观的同事,同时自己也有点脸红:
“警察同志说了,他是个学生,是好人。”
我点点头,把手机还给蒙超,下一刻,抬高声音问道:“谁先上去打的这个好人?”
众人立刻七嘴八舌道:
“一个二十几吧,男的,这天儿还穿着一黑背心儿,皮肤挺黑的。”
“对对对,寸头,但后脑勺好像留个小辫儿似的,反正就是……就一撮黄毛。”
“还有一对夫妻,都差不多四十来岁。那女的可凶了,一边哭,一边打那男的……就是那个学生。”
“对,我印象特别深,那女的就跟孩子亲妈似的,哭得没人样了,我就是因为她,我才相信那什么……那学生是个抢孩子的……”
“你对她印象很深?”
曹新运问最后说话的青年。
青年点头。
“跟我说说,她长什么样!”曹新运把木板翻了个面,同时拿出了刻刀。
第二百零四章 罪瞳(下)
想要用语言描述一个人,特别是一个样貌不出众的人的相貌,是很不容易的。
关键,顾海涛被当成人拐子的时候,中介所的不少人都化身热血青年,对顾海涛群起而攻之。
因此,对真正的人拐子的样貌,反倒都有些模糊不清。
人拐子人人喊打,但打架这回事,从来都是男人作为主要担当。
所以,我才以女中介作为切入点。
效果很显著,她没让我失望。
她当时因为受到惊吓,一直在门店里观望,所以相比之下看的更清楚。
而这位‘店花’级别的女中介,仿佛起到了媒介的作用。
一听她说起当时的情形,其余人也都纷纷开启了回忆。
随着众人的叙述,曹新运很快用刻刀在木板背面,刻画出一副堪比照片的版画。
“就是她!”女中介扶了扶金丝眼镜,指着版画,一脸惊奇:“还有他,他就是那个黑背心的黄毛小辫儿!”
版画中有至少五个人,女中介指出的就是和顾海涛抢夺孩子的两个人拐子。
被抢夺的孩子没必要刻画的太细致,被三个人围攻,旁边还有许多只手‘助攻’的那个人没刻画脸,但很明显,那就是顾海涛。
另外一个男人,只有背影。是因为,所有人对这人的描述,就只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我单单向那美女中介道了谢,出了中介所,曹新运问,要不要把刻画的人物样貌,还有得到的一个车牌信息告诉高和。
我下意识皱眉:“我不太喜欢和公门中人打交道。”
曹新运脸色十分难看:“你别忘了三七对你说过的话!”
我眉头即刻舒展开,笑道:“我是十爷,也是三七。“
曹新运显得有些疑惑,但还是没理会我,拿出手机将讯息传递给了高和。
看着街上往来穿梭的车流,我问蒙超:“如果你是人拐子,你会怎么做?”
蒙超立刻道:“别问我这样的问题,我特么做猪做狗也不做那种事。”
反倒是曹新运收起电话后,想了想说:“如果我是人拐子,就留下至少一个同伙,煽风点火继续和顾海涛纠缠,其他人带着孩子趁乱离开。”
他很认真的分析道:“对方应该是开了一辆银灰色的轿车,但估计十成十是套牌车。不过要带孩子走,必须得是会开车的,妇女要带着孩子,另外两个人要制造混乱,所以对方应该还有第四个同伙。司机可能没有下车。”
我再次忍不住皱眉,张了张嘴唇,但没有说话。
其实,这个时候,我自身有种极为特殊的感觉。
我还拥有自身的意识,但却明显又有另一股意识在和我相互渗透,就像是在和我不断的交换讯息。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但可以肯定,听曹新运分析到一半的时候,我就对他鄙夷到了不愿意跟他多说一句话的地步。
见我直接钻进驾驶室,曹新运小心翼翼问我:“你能开车吗?”
我笑笑,打着了火,但才一脚油门——就憋熄火了。
我依然坚持自己开车,连着死火了三次后,面包车终于扭扭曲曲的开上了主路。
但是很快,我就又把车停到了路边。
见我拿出手机,打开导航,蒙超忍不住问:“你知道孩子被带去哪儿了?”
我懒得回答他,只顾搜索想要搜索的。
曹新运看到显示的结果,一脸狐疑:“什么意思?”
我把手机卡到架子上,边又开动车子边说:
“那么激烈的场面,中介所的那位女士都吓得不敢出来,孩子受到的惊吓可想而知。那时即便不给孩子用迷药,到了后来,因为惊吓,他多半也是不会再有反应的。”
我转头冲曹新运笑笑:“这个节骨眼上,我再把孩子带上自己的车,那我就是没脑子的赤佬了。”
曹新运一愕:“你说话的口音怎么……”
我又再笑笑:“阿拉(我)本来就是南方人。”
“哔啵……哔啵……哔啵……”
我斜眼看着导航,嘴里不断发出这种怪异的声音。
“你看路啊!小心撞车!”曹新运提醒我道。
我敷衍的“嗯”了一声,猛打了把方向。
“我靠!逆行了!逆行了!往右!往右!”
曹新运和蒙超同时急着提醒我。
我咧咧嘴,边调正方向边很是不耐烦道:“我老早就开过车的,可那时候,街上哪有这么多车?还有马路上,这地上画的线……乱七八糟。”
蒙超好奇的问我:“你咋知道中介所的眼镜美女是女士?”
“你没看到她左手无名指的戒指?那她就应该是有夫之妇。不过,她的丈夫家里应该不富裕,不然不会给妻子买个银戒指。”
这次轮到蒙超鄙视我:“那不是银子,是白金!值不少钱呢!”
“哦,这么说,我应该记住她的名字?”
曹新运这时也是充满了好奇:“你说你很早以前就开过车?什么时候的事?”
我微笑道:“老早老早了,记不大清楚了,大概是三几年吧。不过我记得,那是一个日本领事的车子。有一次,我连同他那个日本小老婆,用药把司机放倒了。那个日本女人也不会开车,但是我自己学会了,我见人开过,不是很难。”
“然后呢?”
曹新运和蒙超都是一脸懵逼,同时看着前方迎面而来的车辆不无担忧。
“汽车真是样好东西,不光跑的快,还能当房子用。关键后座还挺宽敞。”我又再打了把方向,不过这次没有开上对方车道。
蒙超是真没反应过来,曹新运一愣之后却是哈哈大笑:“原来那时候汽车就有这样的用处了!”
我也随之大笑:“因地制宜,物尽其用嘛。你是见识少,你晓得不,我还和一个有钱人家的太太,在黄包车上那什么过。不过……”
“不过怎样?”
我摇头:“那次很不愉快。册那,老子明明是让黄包车夫往没人的地方拉,可他只顾往后偷看,结果把车拉到臭水沟里去了。”
“哈哈哈哈……”
蒙超和曹新运同时忍不住大笑。
曹新运问:“后来呢……哈……真是臭水沟啊?”
看到红灯,我停下车,拿起驾驶台上的烟卷叼了一根,点着后,转向他吐了口烟圈:
“我觉得很扫兴,于是我把那黄包车夫的脖子给拧断了。”
第二百零五章 罪瞳(后章)
蒙超还在笑。
我也还在微笑。
但是,曹新运的表情已经逐渐凝固住了。
“哔啵哔啵……”
见我开动车子的时候,又再‘怪叫’。
曹新运扫了一眼导航:“你可别告诉我,那人拐子拐带了孩子后,开车去了最近的派出所!”
我摇头:“你也说是拐带小孩了,去衙门干什么?自首吗?不过,去衙门口喝喝茶、给孩子喂喂奶……换换车牌什么的,蛮好。”
蒙超还没什么,曹新运却是神色一凛:“你不是说真的吧?”
我讶然:“为什么不可以?你们曹家早年间也算是江湖人,难道不晓得‘灯下黑’?”
曹新运一时脸色阴晴不定,接下来便没再说什么。
(实际这时我还是清醒的,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而且,有两次,我也差点被‘自己’逗笑。但是,当听说那个因为偷窥风流的黄包车夫被害死的时候,我本来已经些许恍惚的意识,骤然又变得坚定起来。)
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人拐子,没有之一。
顾海涛挨揍,喜闻乐见。
可牵涉到人拐子,我完全不能容忍。
印象中,那个孩子的母亲——景老师。
我对这个老女人的印象真很不好。
可是,当听到孩子被拐带、顾海涛受了那样的委屈,我也还是忍不住——失控了。
我不是警察,不是侦探,只是一名兽医,能做的有限。
可是,因为得到了最不爱听、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冲动之下,我还是决定做一次大胆的尝试。
‘迫使’(至少我自己认为这个形容词目前看来还很合用),迫使一个犯罪者成为主导,去追踪另一批犯罪分子
——这真是一次‘大胆’的尝试。
某人好像也很珍惜这次的机会,并且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
但我必须清楚——我要时时刻刻提防对方反客为主……
“嗡……嗡……嗡……”
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我忍不住皱眉。
曹新运看了我一眼,自作主张点了接听,并且按了免提。
“你在哪儿?”听筒里传来高和的声音。
我透过车窗扫了一眼,随意的报出了位置。
“你在东所干什么?”高和明显疑道:“你说话声调怎么变了?”
曹新运在旁道:“他不是三七,至少不是你我认识的那个。他现在是十爷~!”
话音未落,我就笑着接口道:“你好,高队长,久仰大名,在下,吕信。”
“我次!”
对方明显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反倒很平静:“你不用怕。实际之前和你之间的交集,还有跟那位童先生的谈话,我都在场。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现在也应该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放心,这次,我只是答应某人……呵,不对,应该说是某人自愿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去做一件——对了,现在你们衙门的人收不收黑钱?做好事,又有没有花红?”
对面的高和沉默了一阵,肃声道:“你让三七跟我说话!”
“他一直都在。”
“你,让他跟我说话!”
“啧,册那娘皮,脑壳坏掉了。”
我直接把电话挂断,又再划动屏幕导航。
曹新运看了我一眼,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我一把攥住他手腕。
“还是不是朋友?”曹新运并没有想要挣脱。
“朋友?”
我有些‘诧异’,“一起在医院里躺那么多天,不是朋友也是朋友咯。”
曹新运还想再说什么,但下一秒钟就留意到了我眼珠的转动。
随着我的眼神,就见街边一家小饭馆里,一个里头穿着黑色背心,外面套着件两色外套,平头,后脑有一撮黄毛小辫的高个男子,提着个塑料袋走了出来。
听到后车门响动,我心猛一激灵:“别下去……”
可话音未落,蒙超已经拉开车门,朝着男子跑了过去。
‘小辫儿’绝不是省油的灯,才一听到车门打开的动静,就警觉的看了过来。
蒙超刚一跳下车,对方已经越过路边一辆车的车尾,跟着一个翻身,从一辆减速行驶的车头引擎盖上翻过,不等蒙超追出几步,已经钻进了一条小巷。
“你个混蛋!你害死人了!”
曹新运伸手指着愣在路边的蒙超,气急败坏骂道。
“别他妈对我兄弟指手画脚!”
我重重搡了他一把,推开车门的同时,朝着导航上一个位置指点:“去这里接我!”
蒙超本来是想冲过街面的,但被曹新运一句话给骂的没了主张。
我跳下车,快步走到他身前,攥住他一只手腕,另一只手铁扇横指后方而来的车辆,迅速的穿过马路。
“二十一……我是不是做错事了?”蒙超带着颤音问。
“十爷在,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我沉声说了一句,拉着他走到‘小辫儿’进入的小巷前,左右观望一眼,冲已经爬到驾驶座上的曹新运猛一挥铁扇。
眼见我们的面包车开走,蒙超就想往巷子里追。
我拉住他,沉声道:“从现在开始,我说什么,你听什么!”
蒙超:“二十一……”
“叫我十爷!”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左右看看,拉着他又再回到马路对面,走进了‘小辫儿’先前出来的饭馆。
……
约莫十分钟后,饭馆门外,斜向不远处路边的一辆红色出租车。
驾驶室的门打开,一个穿着卡其色夹克,拉锁拉的严严实实的平头青年钻了进来。
青年才一坐正,一耸鼻子,就想推门下车。
我已经从后座坐直,一只手捂在了他喉结上。
青年浑身一震:“别……”
我看了一眼从座位下‘拱出来’的蒙超,侧脸贴到驾驶座后背上,低声道:“别什么?”
“留我一条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青年往后仰着脖子,急促道。
我半边脸贴在靠枕上,透过倒后镜斜视他向后瞄的眼睛:“好像来不及了……”
“来得及!来得及!”
青年把两只手同时平伸向前方,晃了晃以后,一只手颤颤巍巍从夹克口袋里掏出手机,当着我和蒙超的面拨通了一个号码。
他本来是很惊慌的,但电话一接通,声音立刻变得懒洋洋的:
“喂,红烧大排没了哈,就只有炸猪排。”
因为车窗关闭,所以,我和蒙超都清晰的听到,对方骂道:
“妈的!”
就只两个字,对方就挂了电话。
青年本来一脸惶恐,这时却突然通过倒后镜,对着我邪笑起来:“警官,你很年轻,但懂得不少啊……呃!”
笑容凝固在脸上,对方的表情再次变得惊恐无比。
我松开捂着他喉咙的左手,随手按下门锁,靠回后座,面朝窗外,淡淡道:
“这根牙签是见面礼。除此之外,我还预备了好几件礼物。如果一炷香的时间内,我见不到孩子,又或是孩子没了命。这些礼物,你照单全收吧!”
“明白……明白!”
青年再次把两只手平伸向前方。
倒后镜中,他后仰的脖子里,一根竹制的牙签,三分之二露在颈外,看起来格外显眼……
第二百零六章 老客户
上了出租车驾驶座的司机,就是原先逃进小巷的‘黑背心小辫儿’。
只是,这会儿他已经反穿了夹克,不光拉上了拉锁,而且后脑勺的黄色小辫儿已经揪掉了(那本就是假的,包括黑背心都是一种迷惑人、令人对其印象转变的手段)。
小辫儿……
平头青年在发动车子前,又用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常人看来没内容,就只两个标点符号。
“你不是警官?”
青年边仰着脸开车,边气息短促的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把脸转向窗外,放肆大笑:“小子,十爷闯荡十里洋场的时候,你爷爷还在我‘管儿’里呢!哈哈哈哈哈……”
青年仍是仰着头,却是战战兢兢道:“爷……祖爷爷……饶我一命,我什么都听你的!”
“十爷一般不留活口。”
我仍是看着窗外,淡淡道:“这次……我考虑考虑?”
“行行……您考虑考虑……以后……以后我给您当牛做马……”
“嗯,我考虑考虑。”
我边点头,边冲蒙超勾勾手,让他把自己的手机给我。
青年开着红色出租绕行了一大圈,最后竟又回到原来始发点不远处的街边。
我仍看着手机,眼皮也没抬道:“把孩子带出来。”
青年摘了档位,对着倒后镜照了照自己,拢了拢衣领,摇头:“十爷,瞒不住的。”
我仍是没抬头,随意道:“牙签的尖儿我给折了,拔了吧。出了这辆车,你就死不了了。”
青年对着倒后镜看了我半晌,狠劲一闭眼,拔掉了颈间的半截牙签:“服了。”
同样是饭馆。
这一家,距离青年最初走出的那家,前后距离不到二十米。
青年下了车,进到饭馆,只不到三分钟,一个中年妇女就怀抱一个孩子,走出饭馆,来到车前,单手拉开了出租车的后门。
“跑啊……”
妇女猛然大喊。
但与此同时,蒙超已经把她怀里的孩子抢了下来。
见妇女不顾一切夺路而逃,蒙超急着把孩子往我怀里一塞,就往外追:
“我次你吗……”
这次我没拦他,只是低头查看怀中孩子的状况。
饭馆里又先后冲出两人。
才一出来,就和那妇女一样,被周围忽然蹿出来几个人给摁住了。
出租车后门再度被拉开,高和探进头问道:“孩子怎么样?”
“没事儿。”
我一边用展开的铁扇替迷醉的小孩儿脸前扇着风,一边淡然道:“我如果没记错,店铺后边是条河。尽快去河对岸抓人吧。”
“去后边!河里有人!”
高和对着报话机说了一句,却仍是探着头盯着我。
我叹了口气,干脆直接把孩子交给他:“喂了一点点麻药,畜用的,应该不会对脑神经造成损伤。”
高和把孩子转交给一个女警,再次回头瞪着我:“三七?”
“嗯。”我点点头。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高和问。
我蹙了蹙眉,“我是不是问过,做了好事有没有花红?”
一句话过后,我推开另一侧的车门,扶了扶礼帽,迈下车,铁扇背在身后,一摇三晃向前走去。
走到不远处,拉开驾驶室的门。
曹新运正脸盯着我问:“十爷啊?”
我使劲点头:“当年你十爷我混迹十里洋场的时候……”
“滚!”
曹新运直接挪到了副驾驶上,“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什么玩意儿!你再装我就抽你!”
“你好歹喊声爷,让我过过瘾嘛!”
我不忿的说了一句,熟练的点火挂挡,侧目看着反光镜,等到蒙超上车,示意他关门,然后,一脚油门离开了现场。
曹新运回头看了一阵,扭过脸道:
“前后几十米,还在东所门口,这帮狗东西,真特么鸡贼!”
我说:“你也可以啊,知道我什么意思。”
“废话!”曹新运不忿道:“我管你什么意思,你特么穿着我家衣服呢!挺贵的……你付钱吧……”
说着,就要上前扒我衣服。
……
王府后街。
我那身牛气哄哄的衣服,还是让人给扒了。
不过,曹福瑞手造的裤衩还是留下了。
因为……
一是曹新运让我自觉;再就是……老曹家其它都能跟客户敷衍,贴身的衣服不能那什么;还有就是……
曹新运非逼着我扒裤衩的时候,高和打来了电话。
“喂。”
我边接起电话,边推开曹新运。
“三七?”高和试探的问。
“嗯。”
高和莫名沉默了片刻,之后道:“‘黑背心’想借水路跑,被逮着了。”
“嗯。”
“几名团伙成员都被逮住了。”
“嗯。”
对面又再默然了一会儿——:“还是有一条漏网之鱼。”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关我什么事?孩子找到不就行了……”
“季建军!”
高和蓦地说道。
我浑身剧震。
高和再次沉默。
“你再说一遍!”我再次一把推开想剥我裤衩的曹新运。
高和道:“胡汉林、丁秀娥、季建军!当初拐带你的三个人。丁秀娥和胡汉林死了。这次,唯一逃脱的一个……据同伙交代,他叫季建军!”
“哦,知道了!”
我挂了电话。
“这裤衩……也好几百呢……”
不等曹新运说完,我又再夺过他手里的衣衫,缓缓的,一件件的穿在身上。
“什么意思啊?你有钱给没钱给啊?”
“我包里那些珠宝,绝对够换你们曹家十身衣服。”我冷冷道。
“然后呢?”
曹新运退到角落,偏过头,蹙着眉头看着我。
我扣好最后一粒扣子,才转过身直面他,淡淡道:“有些事我必须要去办。所以……”
“谁去办?”曹新运敏锐的打断我道。
“你十爷我!”
我从一侧摘下礼帽,单手手指一旋,调整方向戴在头上。
同时铁扇展开,边在胸前扇风边往外走:“也是三七!总之,他这把心火烧不尽,我和他之间就不存在公平!”
出了试衣间,来到柜台前。
曹锦绣原本一直在柜台后绣花。
在我即将出门的刹那,突然抬起头,朝着我大声说道:
“既然是曹福瑞的老客户,自然是有优惠的。可是,也仅此一次!如果要再来做衣服,两块银洋——不够!远远不够!”
第二百零七章 身边有人
“哗啦啦……”
我回过头,把一背包零零整整的物件全部倒在柜台上。
这次不但曹锦绣脸上变色,曹新运也是怒形于色:
“我不管你是三七还是十爷!厕所里蹦高——你过(粪)分了!”
我不理他,一边将除珠宝外的物品,一一规整的收纳进背包,一边注视曹锦绣:
“我粗鲁了,但有些事,有所为有所不为。”
我缓慢的将所有属于我的物品收进背包,单手将剩余在柜台上的珠宝银洋向前一划拉——
微笑着对曹锦绣道:“寄存柜上!”
曹锦绣起身,上下打量我一眼,苦笑:“许多年前,有一人如你般做过。”
“然后?”我问。
曹锦绣摇头:“不晓得,只是听长辈说起,记忆很浅。”
我点点头,拉起背包拉锁,拈起礼帽,冲她点点头,往外走。
曹锦绣忽然道:“祖辈说,那天下雨!那人走后,紧跟着另有一人前来,留下了一样东西!”
我已走到门口,闻言诧异的回过头。
“什么?”我霸道问道。
以至于曹新运都皱眉指向我,怒意溢于言表。
曹锦绣像个尽职尽责的账房,不急不缓,将我留在台面上的珠宝一样样归置到一旁。
等归置到第某件,她才缓缓抬起眼皮,对我道:“这是女人的东西!”
我笑,且狂妄:“台面上,除了银洋是过手之物,其余全是女人的东西!”
曹锦绣面对我摇头:“那一日,我还年幼,才记事。只见一老妪前来,同样的台面上,放下了这样东西。她临走前,说道:‘另有一物,予曹福瑞收藏;无论几多年,他来取,还他。”
我看看她手中拈着的物品,沉声问:“当年到此,为何如今又有我送来?”
曹锦绣背书般立刻道:“老妪不老,只样貌老迈。她前脚走,后脚一人前来,单手耍鬼(耍花样),把东西取走了。”
“盗门高手?”我扭过头,随口问了一句。
我已经不打算再追究她所说的一切。
因为,我认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立刻去做。
没想到,曹锦绣直接走到靠近门口的柜台一角,按下暗板,从里面取出一样东西放到台面上。
见此物,我波澜不惊,且……莫名其妙。
然而,曹锦绣却道:“祖辈说,当天她来时,下雪了。她说:初雪时,他会来;给他,让他避免雪淋。”
那是一柄黑色雨伞。
有些古老。
但在应该古老的年代,却也新潮。
我拿起雨伞,往外走:“百年曹福瑞,真很好。”
曹锦绣忽然道:“曹福瑞从来信誉第一。但是,如是错,便是错。那一日,‘老妪’交托之物,少了一件。那以后,这把寄存的黑伞里,便多了一念冤魂。少了的那件东西,今日,回来了。伞中的冤魂,你,自己消受吧。”
“好!”
……
我和蒙超离开了王府后街。
才到街尾,天空就下起了雪粒子,继而下起雨夹雪。
蒙超看看漫天飞扬的雪水,蓦地回头问我:“这么巧?有问题?”
我一手撑开伞,转眼凝视蒙超:“我说没问题,是不是,就没问题?”
“没……没问题!”
我开车,把蒙超送回学校。
这时,雨夹雪已经真的是雨夹雪了。
我重又上车。
“嗡……嗡……”
我皱眉,把黑色雨伞在我抖了两下后,随手丢进副驾驶下方。
拿起手机,却见是蒙超发来的讯息
——二十一!不管你是二十一还是十爷!还是得说——你身后有个女人!一个穿旗袍的女人!
“啧……”
我很不耐烦的回了他一句,随手将手机往驾驶台上一丢。
随即,打着了火。
刹那间,面包车破败的音响……
可以不被称作音响的喇叭里,骤然传来一阵模糊不清的音乐
——夜上海,夜上海……
我左右看了看驾驶台两侧的音响,撇撇嘴,直接挂挡,去了东台门。
可是,
当车子刚停在东台门路口,我正犹豫该怎么做,就有人敲我玻璃。
这时,外头天空中,已经下的全是雪粒子了。
“当当当!”
我摇下车窗。
那天在三分前街似曾相识的年轻监管员说我:“别停这儿啊!往前!”
我和他互相眨眨眼,把车停到了允许停的范围。
下车前一刻,一样扫见那把雨伞,再看看外面的雪粒子,随手拿了过来,撑开后下了车。
下了车我才给闫冯伟打电话——
“诶,哥,饿了!到你这边了!”
对方立时道:“停好车了吗?”
“刚……”
“回车上别动!”对面一阵嘈杂,然后大道:“等我过去!快!十分钟!”
说是十分钟,可不好等。
关键我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在车里待着。
好不容易,远远的,看见闫冯伟两手呼啦着光头过来。
我正准备收起伞上车,他忽然瞪圆眼睛看着这边,扭过头就往回跑。
“喂!”
我喊也喊不停他,正加上雪下得紧……
一头雾水,收起伞,郁闷的回到车上。
大约又过了有十几分钟,闫冯伟才又晃晃悠悠来到跟前,敲开车门后,上了车。
俩人来到一个饭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他坐下后,先是接过服务员递过的菜单。
打发走服务员后,立时抬眼看向我身边,低声问:“熟吗?”
“什么意思?”
我虽然是专程来找他,但也莫名其妙。
他摸出烟盒,但从里面抽出的,却是一个黄色纸卷。
把纸卷往烟灰缸里一放,随即点燃。
我起初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看他眼睛一直往我身侧咧……
转眼间,才见一个身材窈窕、模样巨…美的女子……她居然就坐在我身边的卡座上!
“呃……三儿!”
闫冯伟边翻菜单边头也不抬喊了我一声,“你早说啊!早说我给你拿块玉来辟邪了!现在……”
他边说边去弄手机。
可不知道为什么……
我眼看着他点屏幕上的按键,可点了几下,接着就点不出来了!
“三儿啊!”
闫冯伟把菜单一盖,随手一扔,瞪眼看向我身侧,大声骂道:“我次特么的!谁敢惹我兄弟!”
第二百零八章 有客到
听故事固然是很吸引人的,但当中难免有觉得厌倦的桥段。
我就是如此。
听曹锦绣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她,道:
“只说后续吧。”
曹锦绣立刻道:“那老妪并不老。”
我点头:“只是沧桑。”
曹锦绣点头:“当年所有曹家人向她下跪,她把曹家人一一扶起,同时还跪。”
“为什么?”我眉毛一拧。
“她不说!”
“什么叫她不说?”我耐心欠奉。
曹锦绣深吸一口气:“不用她说,所有人都知道,卷走那批财物的,是我伯母!”
“姐……”
曹锦绣猛一挥手,气鼓鼓道:“不是天仙局,但胜似天仙局!月白长衫要的是便宜,来的时候,就没安好心!只三言五语,就勾搭上了我那伯母,不到下午,伯母便卷了他所托的财物,和他一起走了!所以‘鬼手’就只是‘内鬼’!”
曹新运目瞪口呆。
我眼珠转了几转,倒是琢磨过弯儿了,“过后你们就不追究了?”
“我伯父不让追究!”
“什么意思?”这次我真没听明白。
曹锦绣大声道:“我是不是说过,你今次交给我的珠宝,至少有三件是我见过的!
我伯母被那月白长衫勾搭私奔,伯父却是爱上了那个‘老妪’!
当时伯父作为曹家大掌柜,在和‘老妪’一席谈话后,不光放走了老妪,且收下她一样东西!
伯父说:‘此事了了!如有异议,找我!’
过后,他老人家甘愿净身出户,离开曹家。
在离家前,只说了一句:‘那女子交托一物,不论多少时日,曹家必定好生保管,等来本主,交还于他。’”
“交还给谁?”我觉得此时的曹锦绣情绪激动的有些难以控制。
曹锦绣突然一笑:“一样!那‘老妪’和月白长衫一样,并没有具体说把东西交给谁。但也说,见到他,便知是他!”
说着,她拉过一架带滑轮的梯子,径直爬到货架上方,取下一物,回手向我抛来,“这应该是属于你的吧!”
我抬手接住狭长的油纸包,心里已经有了概念。
却见曹锦绣扭脸对我冷笑:“她当初让曹家交托的还有一句话!”
“说!”
“别不爱打伞!”曹锦绣缓步下了梯子,绕过柜台,径直到我面前:“下雨、下雪了,护着点儿头!”
“谢谢。”
我说了一句,起身往外走。
到了门口,回过身,朝着店里的两姐弟深深鞠了一躬。
曹新运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曹锦绣却是横眉冷对我说:“我说过,你今日交托在柜上的珠宝,至少三件我是见过的!那是因为我伯父对那‘老妪’……对那女人念念不忘!我伯父替她画了一幅画像,画像中,她所佩戴的三样首饰,正是现如今,你交到曹福瑞的其中三件!”
我只能再次向曹锦绣深深欠了欠身。
曹锦绣突然冷笑:“我听说,那个女人不久后就死了。我还记得,伯父临走前说过:‘她不会放过你的。’”
“嗯!”
我冲曹锦绣点点头,转过身的同时,戴上一直拿在手上的礼帽。
……
“下雨了……不,下雪了!”
一直没敢吭声的蒙超陪在我身边,边往前走边说道。
“嗯!”
我点点头,拢了拢背囊,撕掉了曹锦绣交给我的,那件事物外包裹的油纸。
那是一把黑色的雨伞。
看上去很像是现代的,但是造型很有些古旧。
我缓缓撑开雨伞,举上头顶。
“二十一……十爷,你不觉得,那月白长衫,当年……挺不是东西吗?”
蒙超边仰头打量着雨伞边瓮声瓮气的问。
“什么叫利益最大化?”我反问。
蒙超一时无语。
出了王府后街,来到面包车旁,蒙超有些犹豫。
我捏住他手里的钥匙按了下解锁,随即拉开中门,边收起雨伞边笑道:
“我开车本就不在行,雨雪天,你也小心点。”
蒙超上车,打着火问我:“咱现在去哪儿?”
我一边抽出纸巾擦着伞面,一边头也不抬道:
“导航去金庭盛典,接一个人;然后,去东台门!”
……
金庭盛典。
别墅外,我替岳蓉撑着伞,护着她上了车。
岳蓉随意的拨了拨头发,扭脸看着我笑道:“这趟我老公可在家呢哈!”
“我知道。”
我点点头,冲她笑道:“他是个爷们儿。你也是个……”
“你说说说……”
岳蓉把两个指甲掐在我喉结上,一脸戏谑的俏皮。
“东台门!”
我朝蒙超一抬下巴,同时拨通了手机……
东台门停车场。
一个似曾相识的监管员引导我们停好车。
没过多久,闫冯伟冒着雪,叼着烟颠颠儿跑过来。
才一拉开车门,眼神一变,吐掉烟头,边拔腿往后跑边大声道:
“等我会儿!”
这一等,足足有十分钟。
(差不多的,从他东台门的铺子,到停车场,这十分钟基本得用跑的。)
“呼啦……咔!”
中门拉上,闫冯伟边呼啦光头边大声道:
“右拐右拐!对对……左边……再朝右……”
在他的指挥下,我们很快来到一条小街的,一家店铺门口。
蒙超才一回头。
闫冯伟陡然笑了:“咱这不是多余吗?”
我斜睨他:“嫂子在家呢?”
闫冯伟使劲拨楞脑袋:“院了,院了!头一胎,送中心去了!”
见开车的蒙超一时没有主张,岳蓉扭脸斜睨着我:
“你要去哪儿啊?”
“双山路4号!”我立刻大声道!
双山路4号。
是小沈三幕后主导、卢泽林新开的丧葬铺。
因为雨夹雪,铺子的玻璃门关着。
我们进去的时候,已经居有定所的小沈三和卢泽林正在后屋下象棋呢。
见我们进来,卢泽林一脸如逢大赦:“三哥……三七哥……救命!”
我攥着一直没打开的伞,沉声问:“怎么了?”
卢泽林本就丑,闻言脸都快耷拉成鬼了:“他就是个臭棋篓子!他不会下棋还硬要下……”
小沈三立刻反驳:“放屁呢?老子飞象过河,不行啊?大象多大?你没见过啊?”
我懒得理他,把伞夹在腋下狠劲搓了搓手:
“有事相商……”
话音未落,小沈三就蓦地退后两步,侧身到一边,两只手背到身后,大声唱喏般道:
“有客到……”
第二百零九章 蒋布袋(上)
“美女,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鬼?”
闫冯伟死性不改,这一路没少朝岳蓉身上瞄,这时更忍不住借机调侃问她。
岳蓉却是笑着瞟了我一眼:“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别相信男人的嘴。”
见沈三眼神闪烁,只往我带来的雨伞上瞅,我勉强笑笑,“三爷,这趟来,是想找你借点东西。”
“不借!”
小沈三立刻道。
“你知道我要借什么?”我奇道。
小沈三叹了口气:“据我所知,你的麻烦已经不少了。你学的既是相学,那就只管替人看相,看出什么,有九分保留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到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插一杠子?”
我说:“情非得已。”
小沈三坚持的摇头道:“不好意思,帮不了你。”
却又道:“其实从某个时期开始,你或许已经能够看到一些东西了,只是看不太清楚,对不对?只能说,这就是天意,有些事看的太清楚,不好。”
我无言以对,想了想,掏出钱包,让他卖一些上坟的烧纸和朱砂给我。
沈三他们开的毕竟是丧葬铺,待时间长了,不光岳蓉不适应,闫冯伟也不住蹙眉。
我买了想要的东西,便带他们去到临近有段日子没开张的宠物诊所。
大约又过了十多分钟,还没等到我邀约的人,却见门外匆匆走来一个衣衫破败,背着个破口袋的中年人。
我本以为他是来乞讨的,心说这种天气还要出门讨生活,真是造孽。
可对方一进门,立刻就急匆匆道:“你们哪个是大夫?请帮帮忙,救救这只猫。”
他敞开肮脏的军大衣,我才看到,他怀里拢着一只比成年人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花猫。
看到这只猫,我下意识身子一震。
这是一只最多才满月不久的三花猫,我之所以震撼,是因为这猫的三色纹路,竟和之前死去的臭蛋一模一样!
我抱着猫想往里走,‘乞丐’忽然拉住我。
见我低眼看向他拉我的手,忙又松开,满脸涨红,局促的说:
“我没什么钱,可是这猫……这是一条命啊……”
“明白,不收钱。”
我前脚走进诊室,后脚有人跟了进来。
回头看,来的是岳蓉。
“如果你有洁癖,或者呼吸道过敏,那还是出去外面的好。”
我边说边替小猫做检查。
“你以前不会这么做的。”岳蓉忽然说了一句。
我一愣:“什么?”
“没什么。”
岳蓉笑着耸耸肩,“只是觉得你穿着几万块的曹福瑞,抱着这么一只猫,有点……”
“我不觉得糟践衣服。”我接口道,“别忘了,我本来就是兽医,这是我的工作。而生命更加不分贵贱。当然,四害除外。”
岳蓉道:“你这么说,不是前后矛盾?”
“有吗?难道你喜欢蟑螂老鼠?”
“不喜欢啊。”岳蓉道:“可是我不止一次看到过,即便是肮脏讨人厌的老鼠,死后它的配偶也会冒着被人打死的危险,将它拖回窝里。”
我说:“你看到的只是表面,相信你会想知道真相的。”
“哦,我倒还真想知道,真相是怎样的!”
我扭脸看着她。
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面色竟突然泛起一丝红晕:“怎么?我不好看啊?”
我忙摇头:“不是,你一直都很好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你有点……”
我是真觉得此刻的岳蓉有点反常,但这话不可能轻易说出口。
反倒是岳蓉,仍是追问——老鼠的‘情感’问题。
无奈我只好告诉她——所谓被拯救回老鼠窝的配偶,最后只会变成同类的大餐。
我替小猫做过检查和除菌,洗干净手,回头看到岳蓉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刚才我干活的时候,就听她偶尔发出“嗤嗤”的怪声。
这时再看,她不光脸涨得像块红布,鼻子更像颗草莓一样。
她明明就是对毛发过敏,却一直忍着。
我赶紧把她带出诊室,让她用消毒湿巾擦干净后,又拿了一瓶鼻腔冲洗液给她。
但是……很快我就后悔了。
岳蓉明显是没用过这东西的,仔细看了看说明后,细眉微皱,尝试性的喷了一下,却是没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最后两个鼻孔里,竟还同时喷出两个大鼻涕泡。
我赶紧背过脸装看不见,闫冯伟和蒙超两个二百五,却是指着她哈哈大笑。
岳蓉恼羞成怒,竟是想夺门而去。
我赶紧拉住她,狠狠朝另二人瞪了一眼,拿过纸巾让她揩抹。
这时,才听那中年“乞丐”弱弱的问:“大夫,我的猫怎么样了?”
见他一直缩在墙角,一副担心把别人地方弄脏的样子,我暗暗叹了口气。
“天凉,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我替它做了皮下注射,不过暂时只能把它放在保暖箱里。只要能熬得过这一阵,就没事了。”
‘乞丐’点点头,胡乱从身上摸出几张脏兮兮皱巴巴的钞票。
我怎可能接,摇头道:“我说过,不收你钱的。不过……”
我多少有点为难,因为当务之急,我要办一件事,不大可能长时间待在诊所。
而那只小猫,实际如果主人家庭条件好,不一定非得待在暖箱。
可是,面前的‘乞丐’显然没有那样好的条件。
‘乞丐’像是看出了我的犹豫,忽然对我说道:“大夫,我是没钱,可是我有法子报答你的。”
“不用你报答。”我摇头。
这时我已经想好,等回头把猫连同保温箱送到小沈三他们店里寄养。
没想到‘乞丐’坚持的摇了摇头,却是问我:
“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非解决不可的事?”
我怔了怔:“是啊。”
“能不能跟我说说?”‘乞丐’问。
见我蹙眉,他赶忙道:“你别误会,其实……其实我是个算卦的。我没钱给你,可是我可以替你算一卦。”
“你?算卦的?”蒙超好奇起来。
我看看‘乞丐’一直背在肩上,鼓鼓囊囊的布口袋,试着问:“布袋神算?”
‘乞丐’眼睛一亮:“你知道?”
我冷笑:“那你今天就别想走出这个门了!”
第二百一十章 蒋布袋(下)
‘乞丐’显得有些惊愕,但一怔之后,居然就笑了。
“你笑什么?”我冷冷的问。
‘乞丐’赶忙收起笑容,说:“我本来以为你就是个大夫,没想到你有些见识。你误会了,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岳蓉过来拉了拉我,明显对我的‘恶言相向’不太满意,低声道:
“你都说不收他的钱了,为何还要难为他?”
“你知道什么是布袋神算吗?”我反问。
岳蓉点点头:“知道啊,就是袋子里有签纸。问卦的人,问什么,算卦的人从袋里拿出签纸解卦。我以前找人算过,还是很准的。”
我没再理他,看了看时间,把脸转向门外。
‘乞丐’又笑了,却是对岳蓉说:“太太,你先生误会我了。他以为我是骗子。”
我一皱眉,刚想说什么,岳蓉却是满怀好奇的问对方:
“我倒是相信算命的,可为什么他会以为你是骗子呢?”
我不禁有些错愕,看看她的表情,扭脸再看看蒙超和闫冯伟。
蒙超的注意力全在‘乞丐’身上,闫冯伟却是冲我促狭的挤眉弄眼。
很明显,他也听出了‘乞丐’话里的不妥,但律师出身,一向谨小慎微的岳蓉反倒像是没听出来。
面对岳蓉的疑问,‘乞丐’反倒显得很有耐心,一板一眼的跟她解释说:
“你先生虽然年轻,但肯定是见过些世面的。有那么一种骗子,也自称是布袋神算。你去问卦,他就会先问你一些看来不相干的问题,等你回答完了,他从袋子里拿出的签纸,会和你所说的一模一样,甚至一字不差。那是因为,他们的布袋里,藏了一个侏儒,或者少时就被采割的半截人。你说什么,对方就在袋子里写什么,那当然‘准’了!”
岳蓉回头看我:“是那样吗?”
见她问的专注,我只好点点头。
这时,‘乞丐’索性放下布袋,用力在上面压了压,“这里边没人,除了我的家当,就只有符纸。”
说着,席地而坐,扯起捆扎袋口的一条绳子,随手圈成个圆圈,闭起一只眼,另一只眼透过绳圈上下打量着我。
他忽然“咦”了一声,又再看向其他人。
等把屋里四个人全都看了一遍,放下绳圈,脸上就只剩下茫然。
闫冯伟趴在柜台上,冲他一扬下巴,“诶,哥们儿,看出什么来了吗?”
‘乞丐’恍惚的摇了摇头,口中却喃喃道:
“看出来了,可我迷糊了,你们这屋里,到底是几个人啊?”
蒙超固态萌发,笑道:“你是近视还是散光?还是不识数?你掰手指头数数不就知道了?”
‘乞丐’居然真的掰着手指数了起来,最后却像是数不清楚,干脆一咬牙,把布袋打开个口,从中取出一张签纸。
他展开后只看了一眼,便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啊!”
“算清楚了?我们到底几个人?”闫冯伟调侃道。
‘乞丐’居然很认真的点点头:“看着挺乱,其实就只六个半。”
“诶诶诶,什么叫六个半?”蒙超索性凑到他跟前,“你跟我好好说说,怎么还有半个人呢?”
我稍一思索,上前把他拉开,同时朝‘乞丐’抱拳拱手:“未请教尊姓大名?”
‘乞丐’赶忙起身:“我不跟人说名字的,我姓蒋,你喊我蒋布袋就行了。”
“什么叫六个半人?”我这才又问道。
蒋布袋自报名号后,竟头一次露出不怎么厚道的表情。
见他眼珠打转,我掏出钱包。
他连忙挥手:“别误会,别误会!我不是要钱,你救了我的猫,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就是……就是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白。”
他像是真急了,忽然抬手一指闫冯伟:“他是不是算一个半人?”
我眼珠转了转,制止闫冯伟发声的同时,朝着蒋布袋点了点头。
闫冯伟得到了前世林勤恩的一缕意识,单单在古董方面的认真,就比一般行内人强悍,如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可不就是一个闫冯伟,半个林勤恩嘛。
见蒋布袋兀自一脸为难,再看他落魄的模样,我暗自摇头:“好了,其它的不用说了。”
蒋布袋却是摇了摇头,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岳蓉身上:“先前我看错了,她不是你太太吧?”
“你说什么?”岳蓉瞪着他,柳眉居然都倒竖了起来。
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然而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汽车刹车的声音。
见来的是警车,蒋布袋倒没什么,岳蓉却是脸色大变。
跟着,只见她浑身一震,竟站立不稳,差点晕过去。
我赶忙扶住她。
直到高和等人进门,她才缓了过来,恍然的看了我一会儿,再看看我揽着她的怀抱,赶紧像是躲避瘟疫似的躲开了。
我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了一眼挂在墙边的那把伞,心中多少有了点眉目。
听了曹锦绣述说往事,这把伞的来历,我算清楚了。
曹家人的眼就是尺子,认人是极准的。
她对我说那番话,自然是把我当成了某个人。
那个人,就是吕信。
当年吕信作为曹福瑞的客户,去柜上寄存珠宝,自然是受接待的。
他当时说的冠冕堂皇,甚至有些感人,却不过半下午的时间,连同曹家主母来了个卷包会(带走了寄存的所有财物)!
而后来寄存雨伞的‘老妪’,虽然说是老妪,但只一照面,就让曹家当时的掌柜终身不忘。
那是何等的迷人美丽?
二人,一个三言五语便能够勾引良家;
一个,只半老容貌,就能颠倒众生……
如果不是三番两次通过相语看到过某两人,我又怎会知道这样一对‘妖孽’是谁?
‘曹无信’(吕信)的托付,只是一场阴谋。
而‘老妪’同样是去曹福瑞寄存物件,却只说一句——雨雪天,让他打伞,护着点头。
童佳雯
这个女人最终的结果如何,不得而知。
然而,如果她就是那个‘老妪’,就只这一句话,就足以证明,她对吕信爱大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