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恶魔
我点头:“应该是钥匙。”
我把寇云、张璇等人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小沈三立刻反应道:“把保险箱的钥匙藏在鸟笼里,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摇头,“不是保险箱的钥匙。”
实际他的第一反应很准确,但作为一个百年前的人,他或许只是听说有保险箱这么个东西,并没有亲眼见过,所以也就不知道保险箱用的多是密码锁。
我说:“那件事直到解决完,我和高哥都有一个疑问没解开。就是老屋的钥匙是从哪里来的。现在想来,应该是在寇云死后不久,臭蛋将他的那套钥匙偷偷藏在了鸟笼的暗格里。
那时候即便是虚情假意,做给别人看,张璇也还是要时不时去老屋拾掇一下,给寇云上香的。她知道寇云生前最喜欢臭蛋,而且,寇云曾说过,没了臭蛋,他们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张璇去老屋的时候,多半都会带着臭蛋。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臭蛋打开了暗格,偷偷把钥匙藏在了老屋里。直到遇上它认为能够替主人报仇的人,才带人过去,把偷藏的钥匙交了出来。”
听了我的分析,三人都唏嘘不已。
小沈三说:“我二哥常说:人心险恶,比鬼当诛。现在看来,有些人真连畜生都不如。用畜生骂人,那是侮辱畜生了。”
闫冯伟叹息一声,又再看着鸟笼分析道:“笼子里养的不是鸟,而是猫,那就不能挂起来。放在地上,要打开暗格……”
他把手伸进笼子里,在边沿的一个部位时快时慢的拨动了一阵,就听咔哒一声,下方一块拼接的笼板果真弹开了一个暗格,而且确然是空的。
暗格最多不过十公分见方,不足两公分厚,也确实只能藏得下钥匙之类的小物件。
到了这个时候,暗格里有什么,已经无所谓了。
闫冯伟只又给我演示了一遍打开暗格的方法,就说想要见见臭蛋。直说寇云虽然为人不行,但一只懂得为主人申冤报仇的猫,却是比多数人还可交。
我拒绝了他的要求,告诉他说:“臭蛋实在太老了,这一阵子耗费了不少体力精力,现在……我把它焐在被子里,放了热水袋,希望它能熬过这几天吧。”
饭菜送来的时候,猴子等人也都过来了。
猴子说,孟珍确认是怀孕了。之所以耽搁了这么久,是因为他不放心,又专门带着孟珍去最近的大医院做了检查。
然而,孟珍从见到闫冯伟,表情就很奇怪。
皮蛋悄悄把我拉到一旁,小声对我说:“三阿婆刚才从外边回来,正好看到她。阿婆说:她怀的是丈夫的情人。”
我反应过来,浑身猛地一震。
按照猴子所说的怀孕时间,那正是戚珍离开后不久。
孟珍这么多年都没怀上,这件事过后,这么快就怀了孕,难道……
不管怎么说,怀孕都是喜事,再加上从这天起,我算是成了这房子的主人,因此,这顿饭吃的很是热闹。
我手伤没好,皮蛋说什么都不让我喝酒。
正因为这样,散席后,闫冯伟夫妇离开,我还没忘记之前泥人的事。
小沈三拿出之前收起的泥人,让我自己看。
我只看了两眼,就觉得心里沉重无比。
那实在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泥人,虽然没有上色,但仍显得憨态可掬。
乍一看,那就是个小孩儿,是个‘大阿福’的形象,可是看仔细了,就觉得那完全就是蒙超的模样,只不过是他小时候的样子。
泥人咧着嘴,笑得很欢畅。
然而,就是这么个乐呵呵的泥娃娃,多看上两眼,就会让人感觉,它的笑容里、眉眼间,竟都透着一股十分的邪恶!
沈三说:“之前我给你们讲那个故事,目的是要完全吸引你们的注意力,那个时候,你们每个人显露的就只有最本能的专注。
所以,泥人李在那时,凭借家传的手艺,把你们其中两个人的形象塑造了出来。而且,是最原始、最本质的模样神态。这女娃就不多说了,这小孩儿……”
他看向蒙超,摇了摇头,“他骨子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蒙超一下就皱起了眉头:“小孩儿,瞎说什么呢?你才不是好东西呢!”
我按住他的肩膀,犹豫了一下,问他:“还记不记得竹林山庄那一次?”
“当然记得。”他恨恨的瞪了白晶一眼,“就因为那回,你身上多了个狼头,还被邪灵附体了!”
我使劲捏了捏他的肩膀:“不光是我中招了,你也一样。”
蒙超一愣:“啥意思?”
我看向白晶。
白晶说道:“那次是我考虑不周全,但将邪灵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是必需要做的。这件事,我会负责到底。
可那次出了意外。我没想到吕信的意识会保留了下来。三七在和他尸体接触的时候,吸收了他的一缕意识。
而你……怨你手贱。你拿了原本属于吕信的天蓬尺。天蓬尺本来是法器,但当时是吕信用来对付黄家子弟的。”
蒙超愣愣道:“然后呢?”
白晶神情越发凝重:“寄附到三七身上的,应该是吕信的本能意识。而吕信临死前,凶性大发,所有的邪恶凶狠,都寄附到了天蓬尺上。
也就是说,通过天蓬尺,吕信的凶念意识转移寄附到了你身上。如果说,三七还能和他斗智斗勇;吕信的意识主导你的时候,你就是个狡猾阴毒,好色凶残的恶魔!”
蒙超“哦”了一声,看向我:“这就是我昨天上午失忆的原因?”
我点点头:“前天咱喝到半夜,我看你的脸,就觉得不对劲。夜里做梦,我不光梦到了第二天发生的事。还梦见你当天晚上,把我灌醉以后,对皮蛋做了……做了足够我杀了你的事。
那时候我意识到不对劲,所以提前联络高和,让他撒谎说张璇又进了icu。你知道什么是‘蝴蝶效应’的。一件事改变了,接着发生的事,全都跟着更改了。”
“朋友妻不可欺!我不会动我兄弟的女人!”
蒙超瞪着眼说了一句,低下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个遍,再抬起头时,眼中明显透着惊恐:“他……他现在真的在我身体里?他随时能控制我?”
第一百五十二章 租客
我揽住蒙超的肩膀,“不用怕,现在咱兄弟俩一条命,有我就有你。那狗东西敢动你,就是踩了我的底线,现在他不出现,我也会想法子弄死他!”
蒙超擦了擦眼角,转向我带着哭腔说:“你这么够义气,我是不是该以身相许啊?”
“不用。”我一把将他推出老远,转手搂住皮蛋的腰,“我已经决定以身相许给她了。”
白晶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地嗤一声笑:“我现在突然感觉,吕信有点可怜。我应该感谢那个顾海涛,如果不是他先骗了你们,换了别人跟我下那连窑,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现在……貌似吕信惹了不该惹、也惹不起的人。”
“你少给我戴高帽子了!”我翻白眼道。
白晶摇头:“到了这个份上,我再哄你骗你,那我就不是东西了。我说的是真的。我没想到你是个狼孩儿,这一来,你背上的印记,也就是附在你身上的邪灵,在彻底控制你之前,反倒会保护你。
你刚才提到了底线,也提醒了我。吕信的意识,或许还会在你身上作怪,但是,一旦他真正想要控制你的时候,那就是碰触了那邪灵的底线。等待他的,或许是比上辈子更惨痛的经历。”
皮蛋忽然问道:“那邪灵是什么?”
白晶道:“七十二路野仙之外,五路邪仙之首。”
“那又是什么?”皮蛋追问。
白晶深吸了口气,“是狼!狼在位列仙家的时候,姓银。附在三七身上的,是个被银家驱逐的败类,但它也是银家家长级别的。早在秦朝,它就被银家连同其余四路野仙,合力镇压在了昆仑山下。
但是,连各路仙家都没想到的是,昆仑墟镇压了它,却也成就了它。昆仑墟齐集天地日月之精华,他被镇压上千年,道行反而比五路邪仙加起来还要高深。如果当初,不是因为它还没有彻底控制吕信,胡黄出马堂根本就制不住它!”
我总算是了解了整件事的始末,想了想,问道:“仙家也该有名号,它叫什么?”
白晶和我对视了一阵,一字一顿道:“昆~仑~银~四!”
小沈三忽然走过来,拉了拉我的衣角,说:“不用担心,那家伙只是辈分高、名气大了点儿而已。照我看,它也没多大本事。我说真的,在吕信之后、在你之前,它惹过我二哥。
你猜结果怎么样?我二哥用它的狼魂,连同其它几路野仙,发动了煮海阵。不光阎王爷的十八层地狱差点被我二哥一锅端,银四也被煮的伤了至少七成元气。不然它怎么肯乖乖回到那炭窑里等待新的宿主呢?”
我低眼斜睨沈三:“你二哥电话多少?”
小沈三神色一黯,低头抹了抹眼角:“他瞎了、哑了、残了,他帮不了你,也不能跟任何人通电话了。”
白晶的眼圈竟也有些泛红,却是问我道:
“我相信你是因为相术……因为做梦梦到你朋友出了状况,继而想到问题是出在天蓬尺上。可我不明白,他当时既然已经被吕信的意识侵占控制了,你又是用什么方法救他的?”
“因为一件宝物。”
“什么宝物?”
我忍不住嗤笑,走到一旁,从背包里拿出铁扇,抖手间,扇面展开。
“阴阳扇!”白晶大惊失色。
“假的,是两个新认识的朋友送给我的。”
我轻轻用铁扇在胸前扇着,“其中一个今年已经一百二十五岁了,比陈祖道大,但身体状态却一直保持在了四十多岁。那是因为,当年他被某人用阴阳扇迫害导致。”
小沈三眨巴眨巴眼:“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我仍是看着白晶:“我是不是说过,当年吕信带着赵伯清的老婆私奔,过后却又回去找陈祖道,原因是吕信从那女人口中得知,赵伯清家里藏了一样宝物。
吕信连同陈祖道、童佳雯,将赵伯清一家灭门。那件宝物,最终落到了吕信手上。我新认识的那个长辈,为了替赵伯清报仇,遍寻南北缉拿凶手。
对,他找到吕信了。可是,吕信用抢来的宝物,害得他做了二十四年的‘植物人’,而且,那位长辈的后人也受到牵连,每个人都活不过四十岁。”
沈三和白晶的目光同时落在我手中的铁扇上。
白晶问:“当年他们抢夺的宝物,就是阴阳扇?”
“是!”
我点头,“我猜测控制蒙牛的是吕信,所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虽然扇子是假的,但对方知道扇子的厉害,而且,他不知道扇子是假的。”
猴子之前跟闫冯伟拼酒,喝迷糊了,一直在椅子里躺着。
这时,他忽然向诈尸似的挺起身子,含糊道:“对了,三……七,那姓陈的老头就不是东西,他还是个同性……要我说,他买下这房给你……你收着就成了呗。反正是……是不义之财,你也不用还他……”
“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再说了,你也说是不义之财了。我嫌脏。”
我见猴子半醉半醒,走过去,用手指尖轻轻在他脸上扫过,同时促狭道:“要不,房给你,你跟他白首偕老……”
“滚!”
话没说完,猴子就直接踹了我一脚。
我是胡闹惯了,蒙超在‘接受现实’以后,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倒是皮蛋,径直走到白晶面前,和她对视了半晌,忽然扬手照着白晶脸上扇去。
她的手掌在离白晶的脸颊不到两公分的距离停了下来,冷冷道:
“你们说的,我大多没听懂。可我听出来,应该是你害了三七。我该抽你,可我这一巴掌没打实,是因为以后他还要你帮忙。我癌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但在临死前,这一巴掌我一定会送给你。因为你不光欠他,还表现的无所谓!”
我听愣了。
蒙超也看愣了。
眼看两个女人对峙了足有一分钟,蒙超傻呆呆扭脸问我:“弟妹有姐姐吗?没出嫁的那种?”
……
“就这儿了!”
小沈三忽然说了一句。
我过去揽过皮蛋,转过身大声问他:“什么叫就这儿了?”
(我是真怕俩女的打起来,女人打架我见过,不好看。)
小沈三抬眼打量着房间各处,“我养父让一女的给坑了,无法自拔那种。我现在离家出走,没地儿住。我觉得你这房不错,我睡下头,你们小两口睡楼上。啧,等你们再生个孩子,那咱们就是三代同堂了。”
蒙超直接气笑了:“小孩儿,你骂人不带拐弯儿的啊?”
小沈三假模假式的摆了摆手:“就我的年纪,当你们爷爷都亏!再说了,我又不是白住。租房给房钱。现在不是流行出租养贷款嘛?放心,我不说了,我大哥伺候过皇帝吗?他是个‘收藏家’,就他收的那堆破烂事儿里,一夜壶都能买这房了,你们还怕吃亏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 地图(上)
我正式成为这套临近风化场所的宅院主人当天,就有个
——因为养父要再婚,而离家出走的小孩儿要租我房。
原则得坚持;
生活得继续。
于是乎,在谈妥了房租后,小沈三直接就搬进了我最初住的,一楼那屋。
作为一个积极向上的人,我给自己订的规矩是——何时何地,都要把握机会。
所以,我借着换房、借着手受伤不灵便的借口,在白晶等一干人走后,就在边上看着,皮蛋把我原先屋里的那些破烂家什、衣服收纳整齐,一回回的抱上二楼。
等到所有东西,差不多全搬上二楼主卧的时候,天也黑了下来。
皮蛋前脚往楼上走,小沈三就和我一同抬脸看着她上楼的身影,同时促狭的小声问我:
“天儿不早了,人家收拾到现在,你从头到尾都没伸一根手指头,你小子就是打算今天晚上把她留这儿了吧?”
“用你管?”
我斜眼瞪他:“你上学没?我把你的房租给你当学费,在附近给你找个学校……”
“去你大爷的!”
小沈三骂了一句,背着手回屋,头也不回的用脚把门踢上了。
闫冯伟或许还是感念上次我帮他,中午那一桌子菜,隆重的有点过了头。
不光当时没吃完,傍黑我和皮蛋、小沈三,在我家吃折箩(酒席剩菜兑一块就叫折箩),不光吃了个二顿饱,皮蛋还顺着墙头给她妈递了一塑料兜的蒸饺烧麦。
‘孝敬丈母娘’的事,我自然得陪着。
可我和皮蛋,都没想到,最后半拉叫花鸡递过去后,对面隔着墙头扔过来一个比扑克牌盒子长点有限、外头塑封着塑料纸的小纸盒。
我和皮蛋,看着地上的这盒子,足足有一分钟。
最后还是我‘机智’的打破了尴尬:“这东西……我小时候拿它们当气球吹。”
我转脸问皮蛋:“你知道怎么用吗?这可是有十二个呢?”
皮蛋在狠瞪了我一眼后,撒丫子就想翻墙头跑。
结果,她才助跑到跟前,就被我一把兜住俩腿,单手把她像扛麻袋似的扛在肩膀上,大步流星的进了屋。
二楼,书房挨边的主卧,床单被套全是新换的。
我‘粗暴’的把某人撂在床上,刚想来点更粗暴的,挣扎着坐起来的皮蛋却有点愣怔的看向了门口。
我本来以为她是‘耍滑头’,又或‘羞臊’,可越看她眼神越觉得不对。
扭脸一看,就见半敞的门里,钻进一颗黑、黄、白三花的猫头。
我忍不住挠头:“我书房给它团了被窝了啊?它从昨天回来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喵呜……”
老猫仰脸看着我叫了一声。
我的心猛一颤。
皮蛋不是兽医,但出于女孩儿的细心,她也从猫叫声中听出了虚弱。
“它怎么了?”
皮蛋翻身下床,急慌慌跑到我身边。
“喵呜!”
老猫抬头看着我,又叫了一声,缓慢的转过身,往外走。
我下意识握住皮蛋的手,跟着走了出去。
老猫,实在是太老了。
而且,在寇云的老房子里,张璇得悉真相,丧失心念的一刹那,这只叫臭蛋的老猫,仿佛也被抽走了灵魂。
我和皮蛋都预感到了什么,眼看着老猫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蹒跚着下楼,时不时还栽个大跟头……
我们想去扶,想去抱它起来,可我们不敢啊。
就这么,跟着老猫来到一楼。
偏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小沈三穿着运动裤和深蓝色的t恤,外头却像小老头一样的披了件外套。
他看看我们,再看看老猫,声音低沉道:“这毛孩子到时候了,该走了。”
没人回应他。
他也不需要回应。
因为,但凡一定年纪的人,都预感到即将要发生什么。
见小沈三把脚从拖鞋里抽出来,光脚踩在地上。
我和皮蛋相视一眼,也都脱了鞋。
三个没穿鞋的人,跟着一只走路无声的老猫,无声的来到了客厅一角。
见老猫抬着爪子,艰难的想要扒拉开鸟笼的笼门。
沈三抬了抬手,却又缩回手对我说道:“你来吧。”
我打开笼门,老猫依旧蹒跚,颤颤巍巍钻了进去,缓缓转过身,脸冲着我,“喵呜”叫了一声。
可是,接下来,它却做了一个我们谁也意想不到的动作。
它就像是刚满月的调皮小猫那样,躺在鸟笼里,肚皮朝上,四个猫爪不住的往上抬,猫眼一直看着我。
这种状况持续了足足一分钟,小沈三忽然说道:“这笼子里还有东西!”
说着,他把手伸向鸟笼。
可是还没伸进笼门,老猫就发出一声‘嘶哑’的狂叫,同时向他的手抓了过来。
“不行,它好像……好像只认你。”沈三抱着手,心有余悸道。
老猫依旧肚皮朝上,依旧看着我。
看着它已经开始黯淡的眼睛,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单手伸进笼子里,同时对皮蛋说:“帮我按住笼子。”
“喵呜……”
老猫忽然用两只秃了毛的前爪抱住我的手,伸舌头在我手背上舔了两下。
我看着它的眼睛,点了点头。
等它松开前爪,才单膝跪下,把半拉前臂伸进鸟笼,五指张开,按住了笼子内部顶端的金属板顶。
我和皮蛋对视了一眼,皮蛋点点头,我又再看了老猫一眼。手感感觉了一下,把手掌贴上去,在当中鼓凸的部位用力一按。
“啪嗒”一声。
鸟笼内部上顶镶嵌的金属板,竟没有用铆钉铆住,随着我这一用力,脱离卡簧,掉了下来。
和金属板一起落下的,还有一块皮质的东西。
我尽力去挡了。
可我反应还是不够快。
那金属板还是掉在了老猫身上。
那块深黄色的皮革,却是落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赶忙把那金属板从猫身上掀开。
老猫还是肚皮朝天,眼睛还在对着我。
然而,猫眼中,已经彻底失去了神采。四只形态不同的猫爪,也已经完全僵硬了。
“它死了……”
皮蛋一把抱住我,放声哭了起来。
我呼吸急促。
我想起了上学时学的那些课程,两根手指并拢,按着老猫心脏的位置,一下一下的挤压……
第一百五十四章 地图(中)
小沈三叹息道:“没用了,它走了。”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替皮蛋擦了擦眼泪,示意她去隔壁拿来老猫之前的小被子。
我学的是动物医学,不是宠物殡葬,只能是和皮蛋、沈三一起,认真的替臭蛋梳理稀稀落落的毛发,再小心翼翼的用被子将它包好。
见我仍将包裹的老猫尸体放进鸟笼,小沈三问:“你想好了?”
我点点头:“我是不富裕,可这是臭蛋的窝。”
我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诚叔,是我。”
“有事儿?”电话那头,诚叔似乎有所预感。
我问:“双山陵园,最……最便宜的墓地多少钱?”
诚叔说是兽医,但因为是双山路附近的老居民,和陵园的几个管理人员很熟。
诚叔先是说了声‘节哀顺变’,然后对我说:“墓地是人的最后一站,其它事可以凑合,安葬不能草率。钱的事,你不用考虑。你只要告诉我,什么时候行礼下葬就行了。”
我说:“尽快,夜里下葬,不用行礼,不用人操办。”
诚叔沉默了一会儿,用试探的口吻问:“有医院开的死亡证明吗?”
我吐了口气:“不是人,是只老猫。如果需要,我帮它开。”
诚叔没再多说。
第二天下午,通知我手续已经办好了。
当天夜里,猴子开车,我、皮蛋和沈三,先去接了诚叔,由他领着,来到陵园边沿。
诚叔得知我要连鸟笼一起下葬,也没显得的多诧异。
而选择夜里下葬,是我和小沈三共同商议做出的决定。
虽然除了少数几个人,包括猴子在内,都不知道鸟笼的价值,可我实在不愿臭蛋被人打扰,不想有丁点的疏漏。
臭蛋到底是一只猫,我们对它做到了最大程度的尊重,但也不可能有过多形式化的礼仪。
诚叔亲手砌好墓穴,几人在新刻了‘三千金’碑文的墓碑前默哀了一阵。
‘三千金’这个名字,是小沈三替臭蛋取的。说是臭蛋比某些人都要重情义,而情义值千金。(最主要的是,这已经是小沈三‘文化水平’的巅峰,而臭蛋又是一只三花母猫。)
一行人准备离开,为了舒缓压抑的气氛,猴子开玩笑说:“就当三七姓三,臭蛋新取的大名是三千金,这算不算咱三七开枝散叶了?”
这实在是个很糟糕、很操蛋的玩笑,时间场合都不对,而且特别还是当着皮蛋的面。
所以,当他尬笑着说完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诚叔皱眉道:“在这种地方,不要胡说八道。”
猴子满脸羞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走吧。”小沈三过去拉他。
几人走出几步,皮蛋最先发现我还站在原地,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轻声说:“回去吧。”
我摆脱她的手,眼睛死死的盯着一处,半晌,冷冷道:“出来吧。”
一个黑影无声的从一座墓碑后走了出来,走进手提充电灯的照明范围。
猴子脱口道:“二光头!”
这人正是我们第一次去寇云的老房子时,见到的卢泽林。
他的模样实在过于丑怪,以至于乍一看到他,诚叔和小沈三都不由得连着倒吸了几口冷气。
卢泽林看着我的眼神,很有几分诧异:“一架北笼王毛藏金亲手制作的鸟笼,至少可以换五口上好金丝楠木的棺材,你居然给一只猫做陪葬?”
我点了根烟,浅浅的抽了一口,透过烟雾和他对视:“一只为替主人报仇,不择手段的猫,绝对配得上这样的装椁。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现在我告诉你,如果你敢开这个墓,打扰墓主的安宁,你的棺材,我替你准备,一定是上好的金丝楠木。”
“那鸟笼居然这么值钱?”
猴子愕然,随即瞪眼看着卢泽林,“你一直要找的,就是这鸟笼子?”
卢泽林目光转向新立的墓碑,“笼子本身的价值不足以吸引我。”
小沈三嘿嘿一笑:“难怪这两天,我一直觉得有双眼睛,像老鼠似的偷偷摸摸的瞅着我们,敢情本主还没下葬,就被地老鼠给盯上了?”
卢泽林脸色一沉,再度看向我说:“明人不说暗话,你知道我要找的不是笼子。”
“切!明人不说暗话?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怎么就觉得狗嘴里都能吐象牙了?你他娘的就是一挖坟掘墓,生不见光,死了不敢见祖宗、还他妈绝户的地老鼠,你跟我说‘明人不说暗话’?哈哈哈哈……”小沈三放肆大笑。
沈三是打蛇打七寸、骂人从祖宗到后代一个不落。卢泽林到底年轻,竟被他气得浑身直哆嗦。
小沈三说感觉被暗中窥视,多半只是诈对方,而我这段时间,是真感觉到一直有人徘徊在我附近。
我想了想,问卢泽林:“你这些天一直跟着我,是确定对那东西志在必得?”
卢泽林阴沉着脸刚一点头,沈三立刻尖着嗓子道:“嘿哟喂,世道变了,地老鼠不发死人财,改打活人的主意、改砸明火了?小子哎,你这么有创意,你们祖师爷知道吗?”
卢泽林立刻道:“那本来就不是阳间的东西,我要得到它,不算坏了行规!”
“娘的!还敢跟老子狡辩!”
小沈三干脆破口大骂,“我看你小子丑得跟鬼一样,指定没上过学!因为没哪个学校敢收你这丑八怪!你他娘的没文化我不怪你,可你不懂人事就是你爹妈师父没教好你!
不是阳间的东西?不是阳间的东西你找阎王爷要去啊!老话说的好,要劫劫皇纲,要睡睡娘娘!你要是敢砸阎王爷的明火,你三太爷我敬你是条汉子!
可你他娘的不光盯活人的梢,被发现了还敢露脸,那就不光是坏了规矩,还丢了祖师爷的脸!咱就再把话绕回来说,我只问你一句,‘明人不说暗话’是哪个老师教你的?你配说这话吗?”
我是真佩服这个沈三。三字经从他嘴里骂出来,还不算什么。关键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他可是专门揭人短啊。
自己没文化,就骂别人没上过学,这倒也是,但凡受过良好教育,又怎么会做盗墓的勾当?
还有,他骂起人来是死咬着对方一句话就不放,而且喊明了,老子就是专门绕回来,硬要你给老子一个答复!
他骂的这番话,我听着是有点想笑,但作为被骂的对象,卢泽林哪里能接得住。
眼看着卢泽林哆嗦的越来越厉害,最后竟胸口一挺,“噗”的吐出一口热血……
小沈三一愣,转而问我:“我是不是有点过头了?不过现在的地老鼠,心理素质是真不行,被老人家说道两句就吐血,这要是真下到斗里,有个风吹草动、诈个尸什么的,还不得活活吓死?”
话音刚落,黑暗中忽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你说的一点也不假,一点也不过头。是我这小徒弟不识抬举,能被你沈三爷说道,那是他修来的福分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地图(下)
这个声音就好比铁簸箕刮水泥地,难听至极。
此时此地,让人听了,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小沈三愣了愣,反倒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哪个野路子呢,敢情是碰上老朋友了!”
又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走到卢泽林身旁,一手替他捋着后心,面朝着小沈三,却是一脸感慨:“三爷,几年不见,别来无恙。徐二爷……他还好吧?”
小沈三叹息一声,却是指着自己的脑袋:“老臧,多嘴问一句,你是不是拿我大哥当偶像?不然这都多久了,你还没留头发?”
他这么一说,猴子最先忍不住笑了。
这人看上去约莫四十多岁,骨骼宽大,人却十分消瘦,长相不算丑怪,但给人一种阴森森,不像活人的感觉。
关键他和卢泽林一样,也是个光头。
猴子直冲我眨眼:“你体质可真不一般啊。先是招老头,跟着招‘蛋’,现在得了,改招引光头了!”
我虽然也觉得好笑,但却是笑不出来。
我可没忘记,对方是冲某样东西来的。
而且,听话音,来的这人,竟是卢泽林的师父。
来人改为按住卢泽林的肩膀,哑声道:“沈三爷教导你的,都给我记住了。被自家长辈说几句没什么,到了外头丢人,那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卢泽林对他很是恭敬,点了点头,却又看向墓碑。
不等他开口,来人就沉声道:“我刚才已经进去看过了,笼子的暗格里,没有东西。”
“什么叫进去看过了?”猴子愕然的问。
小沈三侧脸低声对他说:“别那么多废话,回去再给你解释。”
来人仍是对小沈三说道:“三爷放心,就算咱不是熟人,我也不会动这坟。一只有情义的猫,比太多人都值得尊重。而且,刚才我在这坟里动了点手脚,如果其他人敢动这三千金墓,就只能给三千金做陪葬。”
小沈三一喜,忙道:“谢了,兄弟。”
来人点点头,转向我说:“我答应不会动这墓,不过,寇云的那件东西,我一定要得到。北笼王造的暗格,放不下那东西,但我相信,之前里面肯定有关于那东西的线索。
你或许以为,那会是什么宝物,可实际就算你得到那东西,也没什么用。而且,还有可能因为怀璧其罪,招致杀身之祸。所以,我希望你把线索交出来。”
我想了想,说:“暗格里是有线索,但是在打开暗格前,我已经找到那样东西了,所以所谓的线索,现在已经没有用了。”
对方眼神一凛,“你找到了?在哪里找到的?”
“寇云的老屋里。”
“不可能!”
卢泽林立时大声道:“如果东西在那屋子里,我一定能找到!”
猴子瞟了他一眼,鄙夷道:“你这么有本事,怎么没找到门口的保险箱?”
卢泽林面红耳赤,还想说什么,那人挥手阻止了他,仍是朝向我,缓缓道:“保险箱打开的时候,我就在那屋子里。除了一堆废纸,里头没旁的。”
我心中一凛。
我相信他说的话,可实在无法想象,他当时能够躲在哪里。
心念电转间,我道:“东西就在门口,但不在屋里。”
“那在哪儿?”对方看似平淡的问。
我笑了:“门边上有两个鱼篓子……”
话没说完,卢泽林身子蓦地摇晃了两下,竟直接向后倒去。
那人扶住他,叹了口气,仍是朝向我说:“你很会说谎,可我不相信寇云会把那么贵重的东西,放在鱼篓里,任凭风吹雨打。”
我笑得更狠:“你是不会撒谎。不过,验证谎言最好的方法,永远是现实结果。”
说着,我伸手从背包里拿出铁扇,横握着伸向前,面色却是转冷道:
“东西在这儿,想要就尽管来拿。不过说句托大的话,敢动手,阎王爷可能还会给你留条活路,我就一定不会。”
对方的表情直到此刻也没有明显的变化,凝望我手里的铁扇片刻,最终只点了点头:“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小沈三的语调也变得冷冰冰的。
对方道:“知道东西在哪儿,知道这位小哥比阎王爷难惹。知难而退,东西,我不要了。”
小沈三冷冷道:“知难而退,好像不是你的作风。”
对方忽然笑了,笑得很自然,但样子不好看的人,笑起来也不会好看。
“那是以前,现在年纪大了,不敢拼了。再说了,我可没你家徐老二的能耐,跟谁都敢杠,连他妈昆仑银四都不放在眼里!”
一番话说完,对方将卢泽林扛在肩上,竟如鬼魅般快速的隐没在了黑暗中。
一行人回到车上,本来还很从容的沈三,开始不住的抹汗。
我让猴子开车把诚叔送回去,分别前,再三向诚叔道歉。
诚叔反倒跟没事人一样,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谁年轻的时候还没点故事?你不用跟我解释,更别想说不干了。我总不能为了留住你,给你加工资吧?你才干了几天啊?行了,太晚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再次回到车上,猴子边打方向边说:“三七,我觉得这事你办的有点多余了。你是猜到那俩人要找什么了,你直接跟他们装糊涂不就行了?现在倒好,他们以为东西真在你手里,还不得想法弄到手?”
小沈三道:“多余?是你太天真了!你知道那是什么人?那是贼!我是跟他认识,可没熟到能阻止他办他想办的事的地步。
你没留意到,他从现身出来,右手就一直藏在身背后?呵,如果他不是被三七唬住了,我保证他会来硬的!
那家伙是出了名的手黑,他跟三七说头一句话的时候,眼睛就斜向皮蛋。你猜他打的什么主意?”
沈三看了我一眼:“你也是够鸡贼的,一对眼就想到他会用皮蛋威胁你。东西是假的,狠话是真的吧?”
“嗯,我不能给他动手的机会。”我把皮蛋往怀里揽了揽。
小沈三叹气道:“你别听他说的好听,他肯定还会再来找你的。必须得尽快把这事解决了,不然整天提心吊胆,日子就没法过了。”
“怎么解决?”我问。
沈三道:“两个选择,一是把地图毁了,一了百了;二是按照地图上的指示,去把真的阴阳扇找出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命书
回到家,一进门猴子就问沈三:那个死人坯子似的家伙是什么人?
又问我:开保险箱的时候,那人是否在现场?
小沈三沉着脸说:“他叫臧志强,是个盗墓贼。他说开保险柜的时候在场,就一定在场。他知道昆仑银四,也就是说,那天我们谈话的时候,他也在场。”
“他在外面偷听?”皮蛋下意识看向我。
沈三摇头:“不是在外面,而是在屋里,而且,当时他很可能站在我们其中一个的身后,或者身边。”
“那怎么可能?”猴子悚然道,“难道他还会隐身术?”
沈三说:“不是隐身术,但也差不多。他是藏阴一脉,是盗墓行当里最神秘的一个门派。其他盗墓贼需要进到墓里,才能知道有什么陪葬;藏阴一脉,却能够分离魂魄,分出的魂魄,就像是鬼一样,直接进到墓里察看状况。”
猴子的脸色越发难看:“真有这能耐,那和会隐身有什么区别?惹上他们,还真是麻烦大了。”
见小沈三看向我,我从愣神中缓醒过来,咬牙切齿道:“干掉他!必须干掉他!二光头也不能留!”
小沈三吓了一跳:“也没那么大的仇吧?”
我跳脚道:“**!知不知道什么叫**?我在自己家里干点什么,旁边站着俩参观的?那我还能干什么?敢干什么?”
小沈三反应过来,眼珠斜向皮蛋:“那你想干什么啊?”
皮蛋也不是省油的灯,立时说:“干什么也不能让旁人看啊!”
“就是!”我狠劲点头。
见我气急败坏,小沈三忍不住笑道:“这点你们倒真不用担心,姓臧的地老鼠,应该不会轻易再分魂出窍,更不会刻意偷窥旁人**。”
“鬼才相信!”猴子头摇的像拨浪鼓,“我要有这能耐,那还不……”
“那还不什么?”
小沈三横了他一眼,缓缓说道:“臧志强在四年前,跟我二哥一起去办了件大事。那次他在望乡台上,看到了藏阴一脉的往事,功力有了很大的提升。所以,就连白晶这个出马弟子,都看不到他的分魂。
那一次,二哥虽然残废了,可心里门儿清。一个人有了那样的能耐,难免会干些伤天害理,乃至人神共愤的事。所以,为防万一,我二哥对他自身的一些配额,重又做了限定。”
“配额?”皮蛋新奇的看着他问:“那是什么东西?”
小沈三说:“一个人一辈子干什么事,都是有配额的。就好比抽烟的人,抽够数了,会得肺癌;一个人大半辈子爱吃肥肉,忽然有一天,看见肥肉就恶心,那就是配额用完了。再比如,男人对女人办那点事……”
我赶紧让他打住,这种事还是心照不宣的好。
猴子问:“你所说的配额,我倒是能理解。随着衰老,人的各项器官机能都会衰退,生活习惯也会改变。可我不明白,配额怎么能人为改变?难道你二哥对他下了毒?”
“我二哥就不是那样的人!”小沈三狠瞪了他一眼,想了想,说:“其实我二哥是一家客栈的老板,那客栈很特别,总之不是接待普通人的。
每一家客栈的老板,都执掌着一本账簿。账簿上记录的不是资金流水,而是所有在客栈住过的人,从离开客栈开始算起,后三世的命运。对这些人而言,账簿就相当于命书。
其实我二哥拿臧志强当朋友,也是为他好,怕他行差踏错,所以骗他在客栈住了一晚。在那之后,就针对他的能力,改写了他的命书。
笼统的说,就是把他做坏事的配额,减少到了最低限度。就好比分魂窥探活人的**,好像就只能够做五次,配额用完了,他不光不能窥探活人,还会彻底丧失藏阴探穴的本事。这样一来,他就是死了,也没脸面对藏阴一脉的列祖列宗。
看来,他真是很想得到阴阳扇,不然也不会连着用了两次配额。也正因为这样,他的配额已经不多了,肯定不会再轻易使用。”
皮蛋迟疑了一下,说:“我相信你说的,可我不明白,你二哥既然能更改命书,为什么还要留给他做坏事的配额?”
小沈三微微一笑:“我当时问过二哥同样的问题,得到的回答是:‘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我问:“什么样的人才能掌管命书?”
小沈三似有意无意的看了皮蛋一眼,转过头沉声对我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一定不会想做那客栈的老板。因为,成为‘老板’,所要经受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
泥人李不懂玄门算术,但作为手艺人,他能够洞察一些常人难以洞察的事。他那天也替皮蛋捏了个泥人,他应该已经在捏泥人的过程中,洞悉了一些事。他是没能够捏出你的模样,可他也大致看出,你是怎样一个人,面对一件事的时候,会如何去做。
所以,他唯独不让你看皮蛋的泥人。那就是担心,你会因为皮蛋,赴我二哥的后尘。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你如果真成为了阴阳驿站的老板,你或许能够达到你想达到的目的,但你会应五弊三缺到极致,再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或者说已经不完全属于这个世界。
我干脆就直说了吧,到那时,你能通过改写命书,替皮蛋续命,甚至是让她长命百岁。但你不能消除她的记忆,而且你们也不可能生活在一起。这一来,你还认为,那能给你的女人幸福吗?”
“我只要跟你在一块儿,能活一年算一年,能活一天算一天。”皮蛋含泪瞪了我一眼,转身跑上了楼。
小沈三忽然露出了坏笑,促狭的冲我眨了眨眼:“其实我刚才说了瞎话,不是所有驿站老板都那么惨的。先让女人感动一下,剩下的事就都好办了。”
“你好像很有经验?”我被气乐了。
小沈三叹了口气:“我当年就是这么勾搭我那老婆子的,可惜她早走咯。”
猴子识趣的离开后,我并没有急着上楼。
小沈三外表是个孩子,但有一种哪怕是同样活了百十岁的人,也少有的智慧。
所以,我有太多的问题,要向他讨教,或是征求他的看法,包括命书在内……
第一百五十七章 别说实话
重金难求的毛藏金鸟笼,给老猫臭蛋做了陪葬。
我相信,但凡知道这只老猫的故事的人,都不会去打鸟笼的主意。
不然,那就真的畜生不如,也是真的该死。
臭蛋临死前,曾提示我,打开了鸟笼中的另一个暗格,其中收藏的,是一块笔记本电脑大小,形状毫无规则的皮革。
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我和皮蛋、小沈三。
因为臭蛋的死,当时谁都没心情去仔细看那东西。
现如今安葬了臭蛋,我才把皮革拿出来,仍是我们三个围在一起观看。
当时我只大略看了一眼,看出这似乎是一幅地图。
再次展开皮革,仍只看了一眼,我就突然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皮蛋想伸手展开皮革折叠的边角,被我下意识打开了手。
“你干嘛?”
虽然是同床的第二天上午,皮蛋可没有新媳妇儿的娇羞,直接一拳掏在我胸口,当场报了仇。
小沈三翻眼皮看了看我,对她说:“你爷们儿是疼你,你最好别碰这东西。”
“为什么我不能碰?”皮蛋仍不服不忿。
小沈三没回答她,而是问我:“你觉得这是什么?”
“是地图,也是纹身。”
我这么说,是因为看出皮革上的红色线条,并不是只画在表面,而是完全渗透进去。
因为背后的狼头印记,我刻意上网查过纹身和各种图腾,所以,发现这点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纹身。
小沈三这才转向皮蛋:“什么动物才会纹身?”
我小声说:“总不可能是猪肉上的蓝戳。”
在我和沈三的提示下,皮蛋终于反应过来,悚然道:“你们可别告诉我,这是人皮?!”
我和沈三都避而不答。
沈三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纹路,又比划了一阵,指着两个建筑形状的图案对我说:“拍下来,单把这两个点拍下来。”
我明白他的意思,掏出手机调了微距,拍下他指的两个位置,又整体拍了一张。
沈三盯着地图呲了呲牙,说:“还是不保险。”
他跑进屋里,拿来白纸和铅笔,把纸覆在皮革上,又用手指蘸了清水,润湿了刚才所指的两个位置,然后用铅笔把那两个外形看来很有点古怪的建筑物描了下来。
“这块皮怎么处理?”我说话多少有点走音。
那是因为,仔细观察过皮革本身的毛孔纹路后,已经可以确定,这就是一块人皮。
沈三立刻说:“这是臭蛋给你的礼物,怎么处置你说了算,不过最好先保留一段时间,要毁,也得等合适的时机,当着合适的人毁掉它。”
我点头,将皮革收纳起来。
皮蛋这时才总算长出了口气,“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按照地图的指示把东西找出来?”
“你去找?你知道在哪儿?”小沈三边说边往地上啐了一口。
这貌似是他的习惯,虽然并没有真啐唾沫,但我还是第n次提醒他,这习惯真的很不好。
小沈三两只手分别拿着两张描画的图纸,说:“我来你们这儿没几天,不过我那屋墙上有本地的地图。人皮地图原图中的一部分,和本地地图有好几处相似的地方。
假定人皮地图画的就是本地,那就得找到这两栋房子,因为东西多半藏在其中一栋房子里。你们是‘地头蛇’,谁知道这两栋房在哪儿?”
皮蛋见我看向她,摇头道:“别问我了,我现在有点懵呢。还有,早些年,大片大片都拆迁重盖,原来的老建筑都拆没了,我那时候还挺小,根本就想不起来这是哪儿。”
小沈三放下图纸,斜睨着我说:“我刚想起来你是外地的,还一直是个穷13,你就更不知道了!”
经过昨晚的交流,我很不喜欢他这种因为熟稔,就倚老卖老,臭屁哄哄的感觉,一把将图纸夺过来说:“我还真认出这是哪儿了,但我肯定,这两栋建筑百分百拆了!如果东西真藏在其中一个地方,那……那真就可能早被人给找着了。”
见沈三盯着我不吭声,我转向皮蛋:“就咱这附近,大拆迁那会儿你多大?”
皮蛋想了想说:“最多也就六七岁吧。”
“上小学。”我点点头,又问:“那时候同桌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皮蛋不假思索道,“男的都太讨人厌,被我座位上藏图钉给扎的不敢跟我坐一块儿了。那会儿我爸还活着呢。”
我点点头:“这点咱俩挺夫妻相,我那会儿用的是洋钉,扎的也是男的,也是为了换女同桌。”
皮蛋终于反应过来:“你问这个干什么啊?”
“随口问问,顺便互相加深了解。”
我转向沈三:“我是觉得,纹这地图的人,就想着让旁人只当这是纹身,所以除了几个标志性的地方,其余都抽象化了,而且完全没有比例。”
小沈三眨巴眨巴眼,却是说:“房子肯定有过,你说拆迁了,我信。可东西未必就没了,我觉得,东西还在。”
“凭什么啊?”皮蛋问,“你没见过拆迁办的多狠,我妈说过,早年间,特别是拆老房子的时候,都恨不得挖地三尺,目的就是为了刨早先大户人家埋在地下的银元什么的。”
小沈三嘿嘿坏笑,指了指我:“你们家这傻小子,给那老猫的陪葬值多少钱?他昨天晚上可是跟我说了,那寇云也是个盗墓贼,总有点眼力劲。
猫是寇云养的,寇云能不知道有这地图?他花了全部家产,你猜他换的是鸟笼还是地图?能那么有钱,那孙子铁定不傻,他要是没把握,觉得东西不在了,会做赔本的买卖?
我跟你说,皮蛋,我托个大,喊你个孙媳妇儿。跟你说,凡事得多动脑子。你得想想,有钱人为什么有钱啊?你得承认,有钱人都比没钱的聪明!”
“你骂谁孙子呢?”
我这会儿对这十三岁的沈三爷,彻底丧失了尊重,一把搡开他,掏出手机,想了想,正准备拨号,却先有人打了进来。
看清来电显示,我点了接听。
刚把手机凑到耳边,听筒里就传来急促的声音:“别说实话!”
第一百五十八章 好久不见
听到对方的‘要求’,我不由一愣。
下一秒钟,对方再开口,声调却变得爽朗起来:“三七,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刘哥,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里,刘洪笑道:“打扰你了,你,现在有没有空?”
“您说。”
“上次不是说,你找到那林勤恩了吗?我爷今天忽然又抽风了,非让我联系你,说要去和老朋友叙叙旧。”
“我这边没问题,不过……”
我想了想,说,“对方应该也没什么不方便,你们什么时候过去?”
“你上次不是给我留了地址了嘛,我们现在先去找你,完事儿一起过去吧,合适吗?”
挂了电话,皮蛋问我:“约了朋友了?那我先回家了哈。”
我让她先别走,拨出了另一个号码。
“喂……”
我刚说了一个字,听筒里就传来一句‘三字经’,“姓闫的,这他妈才几天,你就又生了花花肠子了?你他妈是想我死,还是你想死,你给我撂个准话儿……”
电话里又吵闹了好一阵,才传来闫冯伟气喘吁吁的声音,却是带着哭音道:
“弟弟,你赶紧过来一趟行吗?人命关天啊!我现在东台门的店里,地址是……”
我刚听清楚最后一个数字,跟着就听“啪”的一声,然后就占线了。
皮蛋和小沈三,全都挨在我身边,抬着脸,一脸懵圈的看着我,异口同声的问:“什么情况?”
这真不能怪他们,电话里,那两个人的声音实在太大了,不用开免提,旁边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捧着脑瓜子,沉寂了好一会儿,耳鸣才消失。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先是对皮蛋和小沈三说:“有地图,就得把东西找出来。你们也说了,那是臭蛋送给我的。”
“然后呢?”小沈三在我对面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我说:“我刚才是想打给闫冯伟,那是个藏东西的专家。而且他跟他老婆是买卖古董的,他早年就是个铲地皮的。”
沈三点头:“铲地皮的,甭管到了哪儿,肯定得往老屋里扎,所以,他即便不是本地人,也可能比本地人更了解本地。”
“刚才在电话里听着,他们两口子好像是在吵架,咱们现在过去合适吗?”皮蛋问。
小沈三哈哈一笑:“傻丫头,这两口子,现在巴不得咱们过去呢。有熟人到场劝架,俩人才有台阶下。”
我问沈三:“你去吗?”
小沈三一怔:“我不能去吗?”
我想了想,对他说:“能去。但刚才有个朋友给我打电话……他第一句话是——别说实话。”
沈三眼珠转了转,点了点头:“我装哑巴。”
皮蛋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扯住我一只耳朵问:“你昨天晚上不是说你内向吗?这又哪来的朋友?男的女的啊?”
……
再次接到电话,三人出门,到了街口,上了等候的轿车。
副驾驶上坐着前不久见过的刘一耳,我们才一上车,他就很有点激动,但不失礼数的冲我点头道:
“抱歉,小朋友,我上午在躺椅里睡了一会儿,梦见老朋友了,就只想……呵呵,对不起,打搅你了。”
我连忙说‘没事儿、不打搅’,跟着给他和开车的刘洪介绍了沈三和皮蛋。
刘洪只是冲二人微微点头,刘一耳却是透过墨镜盯着皮蛋看了一阵,转向我问:“小朋友,知道枯木堂吗?”
我立刻道:“听说过,见过一个叫李四的,但没深交。”
刘一耳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抬眼看向了刘洪。
刘洪没转脸,但似乎有所感应,边打方向边说:“枯木堂专治疑难杂症,但收费太高,平常医院里十几万就能看好的病,他们可能会多收十倍、百倍。那个李四我也见过,但交情不深……”
刘一耳一抬手:“行了,我今天只想和老朋友叙旧!”
……
东台门,说实话,不能算是‘坑’,但又确实是个坑。
无论是地摊儿还是表面规整的店铺,总有物件能吸引你的眼球,可就算是所谓‘懂行的’,也难保不会用金子的价格买废铁。
一行五人下了车,才走进东台路没几步。
刘一耳突然转脸问我:“带钱了吗?”
不等我反应过来,就用拐棍指了指一个摊位上的一件东西,对我说:“这算是好东西,碰到识货的,转手至少一万多。要是带钱了,不超过一万就买下来吧。”
我仍没来得及开口,皮蛋就一把环住我胳膊,对摊主说:“九十还是八十八?本地人,带着老头子来逛逛,别等走了再喊哈。”
摊主是个四十多,不到五十岁,半白头发的胖子。
估计也是被刘一耳严严实实的包裹弄懵圈了,听皮蛋一说,反应了一下,“拿不了……你要真看上眼了,给一千八吧!”
皮蛋还想再说,刘一耳却用拐棍在我脚面上快速的点了一下。
我立刻说:“一千我要了!”
“拿走!”胖子干脆的说道。
我掏出手机,“你微信码呢?”
转完帐,我看看显示的不足四位数余额,再看看手里捧着报纸包、眼睛斜瞪着我的皮蛋,我有点哭笑不得。
刘一耳托了托鼻梁上的墨镜,头也不回的笑道:“等会儿把这东西卖给勤恩,六千六,当是老朋友送他的见面礼。”
按照闫冯伟给的地址,来到一间商铺。
外面已经围了好几层人在指指点点。
不大的门脸里头,不时传出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和男人压着嗓子闷呼呼的‘抵抗’。
“咳!咳!”
刘一耳干咳了两声。
一直陪伴在他身旁的刘洪立时抬高声音,唱喏般拉着嗓音道:“挂炮仗了~~”
屋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很快,门帘子里探出闫冯伟的光脑壳。
他本是朝向我的。
可目光转动,和包裹严实的刘一耳只一对脸,立时就变得呼吸急促。
“谁家挂鞭了?”孟珍掀开帘子,狠劲拨拉了他一把。
闫冯伟没有任何的动作反应,只是皱了皱鼻子,直面朝着刘一耳,眼泪就哗哗的往下掉,“哥!好久不见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三秀戥
闫冯伟脸被挠的像只大花猫,眼泪水一下来,把血冲的一道道的,样子别提有多寒碜了。
刘一耳虽然也很激动,但还是被他狼狈的模样逗乐了,“老弟,我来的不是时候?闹家务了?”
闫冯伟一把抓住他的手,颤声道:“屋里说,屋里说!”
刘一耳笑道:“别急啊,说了要挂炮仗的。”
皮蛋小声问我:“什么是挂炮仗?”
见我摇头,刘洪道:“早年间的古玩店,收了好东西,都会挂鞭放炮,目的是告诉旁人,店里都是真东西,而且不乏好货。”
说着,朝皮蛋手里的报纸包努了努嘴。
皮蛋看了我一眼,走上前,底气十足的对闫冯伟说:“你是老板吧?有东西便宜卖给你!”
孟珍和闫冯伟对了对眼,扭脸问:“妹子,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刘一耳笑道:“你们是不是做买卖的?生意上门,做不做?”
闫冯伟赶忙道:“做,做!妹子,这东西你打算多少钱出?”
“六千六!”
闫冯伟立刻对孟珍说:“傻老娘们儿还愣着干什么?给钱!给现钱!”
钱拿到手上,我和皮蛋都有点发懵。
刘洪笑道:“不是片片儿,直接过手就行了。”(瓷器玉器是不能直接过手的,不然摔了说不清算谁的。这还是闫冯伟教我的。)
闫冯伟接过纸包,揭开后,眼睛立时大亮:“还真他妈得挂鞭了!”
刘一耳让我买下的,是一个造型奇异的木制品,我和皮蛋都不知道这东西的用途。
这时,只见闫冯伟用食指在那东西的一端摸了摸,眼中更是大放异彩,大声吆喝道:“江南三秀戥子一个,全乎的!”
店外围观的人,立时一片哗然。
刚才卖东西给我们的胖子,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跑到跟前问:“老闫,你确定这是真的?”
闫冯伟哈哈一笑:“正经的苏造三秀!”
胖子愣了半天,诈尸似的猛一拍大腿,带着哭音道:“你没打眼,那就是我亏大发了!”
闫冯伟小眼珠转了转,问我:“这是你从他那儿入手的?花了多少钱?”
“一千整。”
闫冯伟嘴角一耷拉,叹了口气,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语气沉痛道:“老胖,节哀顺变吧。”
说完不再管他,直接招呼我们进到了店里。
“刘大哥,这是您给我的见面礼吧?你也太客气了。”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来见老朋友,我总不能空着手来吧?”
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实在是很微妙的东西。
我并没有给两人做介绍,闫冯伟更早已不是当年林勤恩的模样,可两人一照面,立时就认出了对方,而且没半点生分。
刘一耳也不顾忌,直接指了指闫冯伟的脸,对孟珍说:“弟妹,以后两口子闹家务,可别往脸上招呼了啊。不然外人看了多寒碜。我教你个法子,你准备个纳鞋底的锥子,用绳缠上,就露个尖儿,就朝他身上肉多的地方扎,保证比这解恨!”
孟珍再怎么泼辣,也还是涨红了脸,“您是刘一耳大哥吧,我是认不出您,可这阵子,我们家冯伟可是见天把您挂在嘴边上呢。您先喝口茶,咱一家人,就不上外边吃了,我打电话订一桌,咱就在店里吃。”
“不急,先关了店门,然后咱见个面,你们要是对着我这张脸还能吃得下去,再订桌吧。”
闫冯伟和孟珍都不解其意。
皮蛋也没见过刘一耳的面目,见刘一耳要摘口罩,我赶紧小声给皮蛋打预防针。
即便这样,看清刘一耳的模样,皮蛋也还是吓得缩到了我身后。
闫冯伟直接又掉眼泪了,“大哥,你咋成这样了?”
“不提了,不提了。”刘一耳摆摆手。
小沈三说是装哑巴,这时却像是忍不住好奇,指着桌上的那样东西,稚气的问:
“这是啥呀?那个卖东西给咱们的胖子,刚才咋都快哭了呢?”
刘一耳转向他,眼神略显诧异,道:“你这机灵鬼儿,倒是懂得替我岔开话题。我留意你一路了,怎么就觉得,你不像是个孩子呢?”
见小沈三看向我,我干脆说:“老人家,他的情况和闫哥差不多。真实年纪……好像比您还大点儿呢。”
刘一耳“哦”了一声,指着桌上的东西,对小沈三笑道:“那你还给我装蒜?你能不知道这是啥?”
小沈三耸耸肩:“我原先就是东北那噶的乡下人,我是真没见过这玩意儿,不知道它值钱在什么地方。”
闫冯伟拿起那东西,两手一错,两块木板从中间平着错开,朝打开的格子里看了看,却是叹了口气,“可惜了,杆儿是新的,秤盘也不是三秀的。”
我和皮蛋、沈三,这才看清,里面是一个迷你的老式杆儿秤。
刘洪在旁边给我们解释说:“戥子就是戥秤,是古代专门用来称量金银的。元末明初,江南有个巨富叫沈富。这个名字你们可能不清楚,但是一定听说过他的别号——万三。”
“沈万三!”小沈三眨巴眨巴眼:“原来他真名叫沈富?我还以为他爹和我老子一样没文化,才给他起这个名字呢。”
闫冯伟被他逗乐了,说道:“万三者,万户之中第三秀,所以又叫万三秀。这戥盒顶头的两个刻字,虽然磨损的厉害,可是用手摸,还是能摸出原来是‘三秀’。
这东西,应该是沈万三当年开设的酒楼或者当铺里的物件。商人最注重信誉,所以,当时,三秀戥是江南一带,所有戥秤的标准。”
皮蛋问:“你说里头的秤不是原配,那这东西是不是就不值钱了?”
闫冯伟笑道:“傻妹子,不说秤,就这苏造沈家专用的戥子盒,我站在门口喊价六万六,就得有人哭着求着找我买。
秤杆儿是‘上周’的,不值钱;秤盘不是三秀,但应该是清代早期配的。怎么也值个万儿八千。
我这都是少说的,整套东西加起来……六千六收进来,那就是真挂鞭了。
嘿嘿,兄弟,妹子,是不是觉得亏了?自己兄弟,我再给你们补三万吧。”
我连忙摇头:“我是不懂你们行里的规矩,可刚才那胖子不更亏?人家也没说把东西要回去啊。”
刘一耳点点头:“对,这是行里的规矩,也是人品。”
第一百六十章 神秘顾客(上)
刘一耳笑着对我说:“古玩行水深着呢,但真捡了大漏,来钱也是真快。三七,你想不想干这个?想干的话,我让小洪教你。”
不等我回答,小沈三就摇头说:“他就不是做买卖的材料,买卖人,首先得贪心!他不是不贪,但这小子轴,认死理儿。”
“怎么个认死理?”刘一耳饶有兴致的问。
小沈三转向闫冯伟问:“还记得那鸟笼子吗?知道那笼子最后怎么处理的吗?”
他指指我:“愣是给一猫当装椁给陪葬了。”
闫冯伟呲了呲牙,“陪葬?我说三七,你这也太拿钱不当钱了吧?”
“什么鸟笼子?毛藏金?”刘一耳问。
闫冯伟一脸可惜道:“是毛藏金。一套笼钩子可是正德赐给宁王的。”
刘一耳怔了怔,却是问我:“跟你一块儿给猫下葬的人,都可靠吗?”
“都是朋友,都没那份贪心。”
我第一次见刘一耳的时候,他好像只喝茶,这次和闫冯伟见面,喝的是酒。
但他的酒量貌似不怎么好,喝到半场,就含糊的管闫冯伟叫林勤恩,末了竟直接喝倒了。
我帮着刘洪把他架上车,说我还有事跟闫冯伟谈,让他先送老爷子回去。
刘洪大声说好,却是背对着车窗,把一张纸条塞到了我手里。
看着车子开走,我边往回走,边展开纸条,就见上面写着:
兄弟,上次一聚,我们刘家的事你已经知晓。
你借故匆匆离去,定然是旁观者清,想到了另一个解除刘家诅咒的方法。
实际你想到的,我父亲在世时也已经想到了。
但是,作为儿孙,无不盼父辈健康长寿,哪怕是折损寿命,也在所不惜。
所以,还恳请兄弟保守所知秘密。
刘洪感念大恩大德,自当回报。
撕毁了字条,我唏嘘不已,也终于印证,刘洪让我不要说的‘实话’指的是什么了。
回到闫冯伟的店里,小沈三已经拿出两张描画的图纸,在向闫冯伟和孟珍询问。
闫冯伟倒还清醒,反复看了一会儿,扭脸问孟珍:“你对这俩地儿有印象吗?”
孟珍摇头:“我打记事也没见过这俩地方。”
闫冯伟这才转向我说:“你嫂子说没见过,那就是三十年前这两套房就不存在了,起码不在咱这个城市。
实际吧,要我说,也不可能有人盖这样的房子。你们看这张,这说是房子,更像是一座塔,但却只有两层。可说是亭子吧,六个角上又有塔铃。
这不像近代的建筑,可据我了解,也没哪个朝代的建筑会造成这样。另外一张也差不多,就不伦不类,单是想象里头的格局,就不是给人住的屋子。
要我说,这就是哪个会画画的人,按照自己的想象画出来的。实际根本就没有这俩地儿!”
“没有就没有吧。”
实际在那么值钱的鸟笼子里发现一张人皮地图,再冷漠的人都会感到好奇。
可是好奇过后,我也就没什么心力劲,更觉得没必要非得找出什么东西来。
刘一耳走了以后,孟珍看闫冯伟的眼神就又不对了。
这时终于忍不住,把一个摔烂的手机丢到闫冯伟面前,悻然的问我:“是他给你打电话,让你来救他的吧?”
跟着一把扯住了闫冯伟的耳朵:“你以为搬救兵有用?以为我能饶了你?做梦!你他妈今天不把这事交代清楚,我他妈这就上医院把孩子打了去!”
“哎哎哎!嫂子,别瞎说啊!”
我赶紧向皮蛋使眼色。
等把俩人拉开,我问闫冯伟:“这又是因为什么啊?你跟上回那女的,不是断了吗?”
闫冯伟一脸委屈,道:“早断了,不是那个,是另一个……不是不是……”
我对这种事是真没处理经验。
小沈三脑瓜子灵,眼珠转了几转,试着问道:
“不是因为你和别的女人有什么关系,但事儿是因为女人起的是不是?”
闫冯伟连忙点头:“就是。我和那女的就见了一面儿,还是在店里,前后不到二十分钟!我发誓我之前都没见过她!”
孟珍一听又来气了,“孙子哎,你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跟我说的是,你见过那女的,而且还打过交道。我就问你,你们是怎么个‘交道’的?”
小沈三突然一挥手:“都消停消停!你们就说一句,还能不能一块儿过了?能,就心平气和的坐下说,不能过就离!”
还是得说,他这劝夫妻吵架的老话还真是百试百灵。
一听外人提议离婚,孟珍立马不吭声了。
我哭笑不得,对闫冯伟说:“你给我打电话是让我来劝架的,现在刘老爷子走了,嫂子的气还没消。那咱就还得把这事给捋顺了。你现在只要弄清楚一点,甭管说什么、干什么,目的就是让嫂子消气儿。”
闫冯伟一脸苦相:“我没想气她,也没跟哪个女的有什么,我就是多念叨了几句。是她那什么……她产前抑郁,疑神疑鬼儿,二话不说就跟我撕巴。”
“什么抑郁,这才怀孕几天就抑郁?”
我转向孟珍:“嫂子,你真别再动气了,头仨月可是最经不起折腾的。”
我又问闫冯伟:“能把这事从头说说吗?”
闫冯伟点点头,却是起身走到一个货架边,趴在地上,撅着屁股,从货架下边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个锦绣的小方盒,平常多用来放戒指之类的小首饰。
闫冯伟把盒子打开,里面也确实是一枚戒指。
皮蛋绝对是站在孟珍一边的,冷声问:“这戒指你是打算送给谁的啊?”
闫冯伟立刻道:“不是送人的,是上午刚收的!”
我让他别激动,慢慢说。
听他把整件事说完,我和沈三都觉得,孟珍好像真有点‘抑郁’,还有点更年期的狂躁。
可是又都觉得,这事儿也都是闫冯伟自招的。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
一大早,两口子来到店里。
孟珍照旧去隔壁街跟几个牌友打麻将,闫冯伟一个人看铺子。
半上午的时候,店里来了一个客人,说是有件东西要卖给闫冯伟。
谈妥了价格,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客人走后不久,孟珍因为跟一牌友吵架,没等中午就回来了。
闫冯伟先是向她‘汇报’,说做了一单买卖。
孟珍看过东西后,问了下收货价格,说不亏。
跟着,她随口问了一句:“男的女的啊?”
接着,就是矛盾的开始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神秘顾客(下)
闫冯伟当时回答说:“是个女的。”
孟珍问:“多大年纪?长得好看吗?”
闫冯伟接连点头,咂吧着嘴说:“好看,真好看,而且打扮的还挺时髦的。”
到了这儿,孟珍也就没再接话。
然而,闫冯伟却一直趴在柜台上愣神,还时不时小声念叨着什么。
孟珍起初没在意,后来觉得不对劲,就悄悄走到他身背后。
然后就听闫冯伟竟是在反复的念叨着:
“我见过她吗?没见过?没见过怎么那么眼熟?见过?好像没见过。我到底见没见过她呢?这么好看的娘们儿,我是在哪儿见的她?真要早先见过,我俩肯定得有点啥啊……”
这件事到了这儿,就是后续了。
后续就是,孟珍发飙,闫冯伟被虐得受不了,抢空儿给我打电话搬救兵,孟珍把他手机摔了,把他脸也给挠花了。
皮蛋扶着孟珍坐下,斜睨着闫冯伟:“你们男人,是不是看见漂亮女的,就觉得该跟人有点什么啊?”
闫冯伟赶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当时那女的来卖戒指,我还没觉得怎么地,就觉得她挺时髦,还挺耐看的。可等她走了,我忽然想起来,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这人吧,就最经不起琢磨。我越琢磨,就越觉得那女的面熟。慢慢慢慢的,我就肯定,我以前见过她。可就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跟她见过面。”
我问:“是不是尖下巴、大眼珠子,双眼皮跟生下来的时候,从产床上掉下来,被钩子挂住拉扯的比嘴唇还宽的那种‘美女’?”
闫冯伟想都没想,笃定的说:“肯定不是整容脸。她是好看,真好看!”
见孟珍刚缓和不久的脸又再拉长,我赶紧作势在他嘴边扇了一下,“你就该觉得嫂子最好看,其他女的都是整容脸。”
孟珍扑哧一乐,拍了拍皮蛋的手背,指着我说:“妹子,防着他点儿哈,他坏起来比我们家这位坏。”
我没还嘴,就以为这一说一乐,这事儿就过了。
可是,万没想到,这时闫冯伟居然又失神的喃喃念叨说:
“真好看……我肯定见过她,在哪儿见的呢……”
当一个玻璃杯在他光头上开花,把他‘唤醒’的时候,孟珍是真消气了。
因为,光头被开了瓢,伤口不算严重,但血哗哗的流,看上去挺吓人。
我看着闫冯伟顺着脸往下淌的殷红,不禁一阵晕眩。
“诶诶,被开瓢的是他,你这是怎么了?”小沈三扶住我问。
“你还真晕血啊!”皮蛋赶紧过来,挡在我和闫冯伟之间。
又是一阵混乱过后,闫冯伟指着脑门上两个十字交叉的创可贴,斜楞着眼对孟珍说:
“你个二13,第几回了这是?第几回了?”
我总算也缓了过来,但却还是在愣神。
孟珍给自己老公开瓢是开惯了,看见我这模样是真有点慌了,急着对皮蛋说:
“小凡,他真晕血的这么严重?要不,送他去医院吧?”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用,不用去医院。那女的……真好看,我在哪儿见过她呢……”
“哪种好看啊?”一个柔和的声音在我耳边问道。
“五官长相和你不相上下,年纪比你大,我看着别扭,但她是真好看。关键,我觉得我和她见过不止一面,好像跟她还很熟。”
我抬脸看向皮蛋,“诈我不分时候?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
皮蛋翻了个白眼:“你晕乎的时候,又看见什么了啊?”
我说:“只看见背影,应该是对方收了钱,从店里走出去的时候。”
确然,在场的这些人当中,皮蛋是最了解我的。
我是真晕血,但在晕乎的这段时间,也的确通过相语看到了一些画面。
皮蛋冷哼一声:“单看人背影就知道好看?我很好奇,你只看了背影,怎么知道她五官什么样、年纪有多大的!”
“你忽略了后半句——我觉得和她很熟。”
我站起身,走到外间店面里,抬眼四下张望。
见闫冯伟两口子跟出来,我抬手指着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坏没坏?”
闫冯伟一愣之后,猛一拍大腿:“我他妈怎么就没想到!”
他边转过身往里走,边指手画脚的对孟珍说:“你个傻13,等看了录像,你就知道你他妈有多傻13了!”
现在的超市里,为了防止小偷小摸,大多都会装监控。
闫冯伟开的是古玩店,就更注重这点了。
电脑显示屏里,不光显示着广角画面,而且还有同步录音。
然而,监控的目的是防盗,因为角度问题,看完二十三分钟的录像,也都还是没看清那个女顾客的正脸。
孟珍看看定格的画面,再看看闫冯伟:“模样怎么样不知道,身材挺好,窄肩细腰大屁股,是你喜欢的类型。”
闫冯伟这时终于硬气起来:“妈的,哪个男的不爱看漂亮娘们儿?你不还迷那个男明星呢嘛?你听见了吧?一个买、一个卖,我们说多余的话了吗?你他妈现在怀了我的种,我要再跟别的娘们儿动花花肠子,我他妈就不是东西了!”
皮蛋怏怏的对我说:“这女的身材是挺好的,由始至终看不清楚正脸。反正我肯定她不是白晶,你认识的旁的女的,我肯定是没见过。”
我摆摆手,让她先别说话。
又将录像反复看了几遍,却还是只能对她说:“我肯定认识这个女人,而且很熟悉。但我接触过的女的,就只有学校里的同学、川菜馆打工时候的女服务员……”
“还有就是嫂子了。”我抬脸看向孟珍。
小沈三插口道:“有一点很关键,你,还有闫光头,你们俩都觉得这女人眼熟。其他人呢?觉不觉得她眼熟?”
皮蛋和孟珍同时摇头,小沈三也摇了摇头,“我肯定没见过她。也就是说,要真是熟人,也就三七和光头佬你们俩见过。”
闫冯伟摇头:“我跟三七认识的时间真不能算长,一块儿认识的女人,除了我媳妇儿,就弟妹和那天那个白律师了。”
“那这就真见鬼了。”小沈三偏着脑袋看着我俩:“真没旁人了?”
皮蛋也不知道是怎么个脑回路,突然朝着闫冯伟问道:“你去没去过赛熙凤川菜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失踪
“没去过。”闫冯伟想都没想,说:“你嫂子不吃辣。”
皮蛋斜了我一眼,把脸转一边去了。
她说的川菜馆,就是我原先打工的那家。
当男人在女人面前提到别的女人,那女的个个智力都能瞬间比拟福尔摩斯。
皮蛋这么问,是想到了服务员都年轻,但菜馆老板娘可是半老徐娘。
小沈三忽然“咦”了一声。
我问他怎么了。
他却是拿起那枚戒指,问闫冯伟:“这东西值多少钱?”
“戒面是蜜蜡的,成色还算过得去,戒指本身是银的,老年间的手工。我三千八收的,实际价值也就五千来块,碰上冤大头,能出个万八千。”
小沈三转向我说:“我喜欢这个,能帮我买下来吗?”
“嗨,喜欢就拿着玩儿去,提什么钱呐?再说了,那三秀戥说是刘大哥给我的见面礼,但是三七两口子花的钱,我都还没补差价呢。”闫冯伟道。
我对闫冯伟说:“你也说了戥子是刘大哥给你的礼物,我‘中间商赚差价’五千六都是白捡的。”
我从背包夹层里掏出压扁的白金戒指,“这是寇云的婚戒,是老猫‘买凶杀人’给我的定金,我有支配权。我拿这个跟你换,另外再补给你两千。”
“滚蛋!”
闫冯伟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接过戒指往柜台的一个小电子秤上一丢,说:“按克重这就超五千了,还补什么差价?你是冤大头?你他妈是我弟弟!”
“嗡……嗡……”
电话震动,我掏出手机,看到显示的标注,我心里猛然一动,赶忙接起电话。
“诚叔,是不是店里来客户了?”
诚叔从未有过的焦急,甚至是带着哭音说:“出事了,出事了!玲玲不见了!”
我心跟着一沉:“你先别急,我马上赶过来!”
挂了电话,我对孟珍说:“我知道那女的是谁了,闫哥确实见过她,你其实也见过。现在没空多说,嫂子,你就知道闫哥绝对跟那女的没任何关系就行了。”
闫冯伟问:“出什么事儿了?用帮忙吗?”
“你喝了酒,不能开车。我打车走。”
出了东台门,上了出租,我给高和打了个电话。
才一接通,高和就说:“别说了,我在诚叔店里呢。”
挂了电话,小沈三把那枚戒指递给我,说:“这是你置换的,归你。”
我看了看戒指,“是男款不假,可我没戴这玩意儿的习惯啊。”
小沈三道:“乱了不是?乱了不是?你先办正经事去,回头我再跟你解释,戒指保管好了,肯定有用。”
皮蛋也看出我心神不定,问我:“诚叔出事了?”
“不是诚叔,是玲姐,玲姐不见了。对了,还没跟你说过呢,她是诚叔的女儿,诊所的老板。”
小沈三仰脸问:“四十岁上下?”
我点头。
小沈三也点了点头:“先别说旁的了,先把人找着再说。”
到了诊所,下了车,诚叔跟高和立马迎了过来。
高和拧着眉头说:“诚叔说夜里没睡安生,早上方玲一个人先来诊所。诚叔起来后,发现她没带诊所钥匙。我问过隔壁邻居,诊所今天就没开门,也没见方玲来。我跟诚叔把她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都没找着她人。”
“然后呢?”我问。
高和道:“我让林丹和几个同事,方圆十公里挨个查那些混子地痞,现在还没结果。”
我问:“手机打不通?”
诚叔连连跺脚:“她没带手机啊!”
高和拿出一部手机,我认出那是属于方玲的。
高和把手机递给我:“通话记录就四个对象,你、诚叔、我、我爱人。微信记录我查过,除了跟你,就只有和客户的正常交流。”
小沈三没见过高和,但通过对话,轻易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忍不住问道:“方玲……阿姨,有仇人还是怎么?才半天,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找她?”
高和跟诚叔都当他是孩子,对他的话听而不闻,我却是知道他的本事,急着对他说:“玲姐小时候得过病,脑子反应有点慢,关键她长得特别漂亮。”
“那就赶紧把所有衙门里能调动得了的人,全都调动起来,找到当地那些地痞流氓,用枪怼着,让他们帮忙找人!”
小沈三嘴上这么说,眼珠子却是骨碌碌打转。
我知道他在开动天然自带的‘乡村版电脑’,我也没闲着,在征得诚叔同意后,点开了方玲的手机相册。
屏幕才一转变,我立时就呆住了。
高和应该是没看过相册的,探头看了一眼,抬眼看向我时,眼神变得相当怪异。
皮蛋的脸色没有明显变化,但还是怏怏的说:“看来方玲的交际圈子真很窄,除了猫狗,就都是你的照片了。”
“我只把玲姐当姐姐,亲人那种。”
我嘴上说着,心里却疑惑之极。
因为,相册显示的缩略图,除了猫狗等宠物,最近日期拍摄的,竟然都是我。
然而,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方玲对着我拍照。
也就是说,我的所有照片,都是她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拍摄的。
我没有对皮蛋撒谎,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我真就觉得方玲很亲切,真就把她当姐姐一样看待。
可是她偷拍了我这么多照片,正常人看了,都会想到一点,那就是——拍照的人,对被拍的人,多半是情有独钟。
高和对诚叔说:“叔,帮个忙,把我包拿来,咱再去别处找找。”
见诚叔走进诊所,高和低声对我说了句话。
我专注看照片,并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等看完我所有的照片,才想起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高和皱眉,也不顾及皮蛋在旁,又再低声说道:“方玲没谈过恋爱,看这些照片,她好像暗恋你。等找到她,必须妥善解决这件事。”
“她肯定不是暗恋三七。”说话的是皮蛋。
高和‘啧’一声:“小凡,我了解三七对你的感情,可是方玲,她的智力有缺陷,除了她爸爸,就和三七最常接触……”
不等他说完,同样一起看完照片的小沈三说道:“她不是喜欢三七,而是想杀了三七。”
第一百六十三章 裁缝铺(上)
高和被沈三说愣了,诧异的问:“孩子,你怎么会这么想?”
小沈三稚声道:“以前我们都只画像,只画脸,没有照片。自从有了手机,我就迷上拍照了。”
他指着手机上一张我的照片:“喜欢一个人,绝对不会把照片拍成这样。我能感觉出来,拍照片的人,重点拍的不是侧脸,而是嘴。我觉得,拍照的人当时一定是在想:我要是有把刀,肯定把他另一边的嘴角也割烂。”
听他这么说,即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高和,也不禁露出了些许惊恐的神色,却是对我说:
“这孩子……我建议有时间的话,带他去看下心理医生。”
小沈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不是精神病,是你问我怎么想,我才回答你的!算了算了,不跟你废话了。甭管怎么着,先把人找到再说!”
这时,我已经翻到最后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不是我,而是方玲本人,对着衣柜的穿衣镜自拍的。
因为是自拍,方玲的脸被手机遮住一半,只露出半边脸。
我盯着这半张脸看了一阵,脑海里终于浮现出一组画面。
恰巧诚叔来到跟前,高和清了清嗓子,问我:“有没有线索?”
我没直接回答他,而是说:“上车,马上去曹福瑞!”
等上了车,开上主路,高和才问我:“方玲去了曹福瑞?谁带她去的?”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知道,方玲不光是智力有缺陷,而且还有相当程度上的自闭。
如果没人陪,方玲连公交车都不敢坐。
我让高和先别问,尽量开快点。
皮蛋问我要过方玲的手机,盯着那张自拍照看了一阵,蹙眉道:“我觉得这个女人很讨厌!”
“诶,瞎说什么呢!”小沈三朝副驾驶的诚叔努了努嘴。
皮蛋反应过来,赶忙道歉:“叔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诚叔摆了摆手:“没事儿,你不用道歉,其实吧,这阵子……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举得这孩子有时候有点奇怪。反正就是……我也说不上来怪在哪儿。”
……
曹福瑞,是一个人名。
同时又是一家店铺的招牌。
那是一家传统的裁缝店。
现在做衣服比买成衣贵,裁缝铺子已经不多见了,有也是开在居民区集中的地方,租金相对廉价的店面。
然而,这家名为曹福瑞的裁缝店,却是开在这个城市的中心。
王府后街,是这个城市的地标,也是和东台门齐名的景点。
不同的是,东台门打着古董街的名义卖‘破烂儿’;而王府后街,卖的几乎全是所谓‘本地名小吃’,其实就是宰外地游客的一条街。可是那一整条街的建筑,有七成以上都是文物级别的。
我刚来这里上学的时候,也少不了逛当地的景点。
对曹福瑞印象深刻,实在是因为,这家店的店主——太有性格了。
因为是工作日,也不是旅游旺季,王府后街的人不算多。
一行人走到当间儿,看到一家古旧商铺高悬的‘曹福瑞’匾额,同时停住了脚步。
“方玲真来这儿了?”高和疑惑的同时,还有点愁眉苦脸。
见我瘪着嘴不说话,皮蛋拉了拉我衣角,神情怪异的说:“咱要是进去找人,上午刚赚的那五千六,肯定就没了。”
不光是她跟高和反应古怪,就连诚叔都显得很纠结。
小沈三好奇的问:“裁缝铺又不是棺材铺,你们干嘛都这种表情?”
我没说话,抬手指了指门脸外墙上的一个牌子,示意他自己看。
小沈三斜眼看着我问:“我的手机除了打电话,发微信语音,最多的就是拿来拍照;电脑上网也只用鼠标点,最多的就是看视频和图片,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啊?”皮蛋本来相当聪明,但在小沈三面前,智商时不时就掉线。
“因为他是文盲!不怎么识字儿!”
我替皮蛋解答了疑问,指着那牌子念道:
“我这儿,缝一条裤衩一千;
拍照离远点;
不消费别进来;
消费不起别进来;
别招我烦,我脾气不好。”
小沈三直接乐了:“还他娘的有这么做买卖的?一条裤衩一千,皇帝穿的龙内裤啊?进去找人都不行?非得消费?”
皮蛋闷声说道:“我高中的时候,跟俩同学来这儿‘探险’。我让我妈转钱,花四百买了条手绢。那俩同学没买东西,结果回去以后,一个自杀未遂;另一个抑郁症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呢。”
小沈三察言观色,抬脸问高和跟诚叔:“你们也光顾过这家店?”
高和没说话,诚叔苦笑道:“这家店比北京的内连升还早呢,老板的脾气……”
不等他说完,我就走到旁边一个卖木刻画的小摊前,拿起一把美工刀,在夹克袖子上割了个口子,把美工刀放回去,脱下夹克递到三十多岁的摊主面前:“补衣服!”
摊主一直没抬眼皮,这时瞟了夹克一眼,仍是没抬脸:“你不是第一个这么干的,就这口子,补好了……三千。”
“没钱!”我理直气壮道:“第一个这么干的也是我!我这次还不给你钱!”
摊主这才懒洋洋的抬起头,“又是你小子!你还敢来?那正好,三年前那笔帐先结了吧!”
“没证据没欠条你要哪门子的账?”我指指高和,“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摊主只斜眼打量了高和一眼:“人民警察守纪律,不欺负老百姓。”
随即又看了一眼诚叔,声音更加惫懒:“这倒是个小财主,要不当初来我们店消费,怎么能让我老爹宰了一万二呢。”
“噢!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当年那小孩儿?少掌柜?”诚叔急着上前,“小兄弟,我跟你说实话,我是来你们这儿找人的,找我闺女,她脑子不大好!我怕她出事……”
摊主靠进竹椅子里,翘起二郎腿,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不消费就别招我恶心,你不是我老丈人,你闺女丢了关我什么事儿啊?”
第一百六十四章 裁缝铺(下)
诚叔是高和的邻居,是长辈,听这摊主说话难听,高和也压不住火了。
见他要发作,我拦了他一把,把夹克在摊主眼前抖了抖:“别装大尾巴狼了,这回我给钱,干活吧。”
“上回的账呢?”摊主低着眼皮问。
“我让学校给开了,银行卡里就三千七,没钱还账!”我不耐烦道:“行了,赶紧接买卖吧!”
摊主横了我一眼,终于把夹克接过去,边起身往店里走,边往后指着说:“那小孩儿,帮我看着点儿摊子!”
见他走进裁缝铺,除了小沈三忍不住直乐,其余三人都同时向我问道:“你也来过这儿?”
我说:“我来学校报到那会儿来过一回,看门口那牌子我就来气。我想见识见识店主多牛掰,就专门去隔壁街买了一件短袖衬衫。”
我指指刻画摊儿,“当时就是用他的美工刀,割了个大口子让他补,补不好让他赔我衣服!”
“然后呢?”高和跟诚叔同时问。
“他开价两千,我一边看着他补衣服,一边跟他斗嘴,他没占便宜,我也没吃亏。”
“再然后呢?”小沈三笑得直抽抽。
我也忍不住笑了,“没然后了,他补衣服确实牛掰,我看他补了三分之一,跟他说了一句:‘你这么做买卖还不如在外边摆小摊儿的呢!’我一边说,一边抬手指着外边往外走,出了门我就撒丫子跑了!他在后边撵了我半条街也没撵上我!”
“因为什么啊?”小沈三止住笑问。
我脸多少有点发烫,含糊的说:“我买的那花格子衬衫有四个色儿,花里胡哨的,估计连夏威夷土著都不敢穿。割那一口子得二十公分,因为那衣服就是二十块钱买的。
我就看他穿针引线补到三分之一,那口子就剩十来公分,补过的地方就跟原来一模一样,就跟压根没割破过一样。真要等他补完,我拿什么借口跟他赖啊?
就是现在,两千块钱对我这样的人,也不算小数目。我还不跑?”
皮蛋忍不住道:“我看了他半天,才想起来我那手绢儿也是跟他买的,挤兑我那俩同学的也是他。三年前发生的事,你怎么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还有,他明明有这手艺,干嘛还摆这么个摊子啊?”
我说:“就他这臭嘴,什么样的买卖他能开下去?还收费那么高!他不摆这摊儿,平常指什么吃饭啊?”
小沈三点头:“早年间的大买卖,多的是穷讲究。祖宗定的规矩不能违背,但还是得糊口。所以他摆这摊儿,呵呵,能理解。对了,我过了山海关才听说,天津卫有家卖包子的,京城还有一卖烤鸭的。那不是也是百年老店,不也都把自己玩儿砸了嘛。”
高和拍了拍脑门子,“几位,还想的起来咱是来干什么的吗?”
我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我觉得玲姐肯定来过这儿,可老板在外头摆摊儿,店里八成没旁人。”
嘴上说着,我还是让小沈三帮忙看着刻画摊儿,和皮蛋等人走进了裁缝铺。
小沈三很有点不服不忿:“为什么是我看摊子啊?”
我很诚挚的对他说:“我知道你憋着想跟人逗咳嗽拌嘴呢。可我说真的,您老虽然比诸葛亮还聪明,但刚才那家伙要是真呛人,他就拿出五成本事,就能用一张嘴,直接把你送进医院,而且得是心血管科。关键流氓痞子咱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呸!我他娘的就恨文化人!”
小沈三啐了一口,在竹椅里坐了下来。
才进到店里,已经坐到柜台后的摊主就问我:“你叫什么?”
“三七!”我边四下打量边道,“三年头里不就跟你说了嘛。”
摊主道:“你还真叫三七?真名?早知道这是真名,我就上你们学校追账去了!我当时以为你随口瞎编呢!对了,听说过什么叫吃一堑长一智吗?先把钱交了,三千,一分不能少,不见钱我不给你补。”
“急什么啊?上回我一个人来的。这回带着一刑警队长,你还怕我赖账啊?”
“也是,看得出来,这大哥真是衙门里的,而且官阶不低。”
高和奇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摊主’眼一斜:“不消费让你进来就不错了,还东问西问。想问也行啊,一个问题五百。”
高和刚要开口,我一抬胳膊拦住他,径直掏出方玲的手机,翻出方玲的自拍照递到‘摊主’眼前。
‘摊主’看着照片愣了愣,抬眼和我对视了得有一分钟,两人却都没说话。
“别看了,干活吧!”我率先打破沉默。
‘摊主’拧紧了眉头:“你小子怎么越来越鸡贼了?你倒是问我啊!”
我沉下脸,指了指诚叔:“我叔的亲闺女,因为小时候得病,智力有问题。”
跟着又指指高和:“高哥是大队长,也是叔的邻居,都动用私人关系找人了。那姐姐长相好,身材好,但是出门都不会坐车。你应该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了吧?”
‘摊主’看了看我指的两个人,向我比出一个巴掌:“你问了一个问题,五百!”
我脸阴沉的更厉害,冲皮蛋勾了勾手。
皮蛋立刻走到跟前,把前不久闫冯伟才给的六千六全从包里掏了出来。
我把钱全推到‘摊主’面前:“都给你。”
不等对方开口,我就又再冷声说道:“我也是过日子的人,也喜欢钱。我知道我那姐姐来过这儿。现在,我就要你尽最大限度帮我找到她。找到了,钱都给你;耽误了时间,她出了事儿,我夜里来这儿放火。”
“认真了?”‘摊主’直视我问。
“别耽误时间,那是我姐姐。”
“你姐姐……”
‘摊主’又再和我对视了一阵,低下眼皮的同时,在我身上扫了一眼,竟有些失神的喃喃道:“原来是你……”
高和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上前大声道:“找人呢!不说人命关天!她一女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都饶不了你!”
‘摊主’本来还在看我,闻言眉心一紧,转向高和:“我没犯法,你能拿我怎么样……”
“啪!”
没等他把话说完,我就隔着柜台,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三七!”皮蛋赶忙上前抱住我的胳膊,“别乱来!”
我直视着‘摊主’,一字一顿道:“我说,我怕我姐被欺负。我还说了,我敢放火。敢放火,我就敢杀人!我姐要是被人欺负了,你,跑不了。”
见对方缓缓站起身,皮蛋立时拦到我身前,“他打你这下,回头我帮你打回来。但现在不是讲规矩、斗嘴皮子的时候!我男人说了,现在我们在找人!找一个随时可能会被人欺负的女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寻人
“两口子?”
‘摊主’终于有些面色发狠,隔着皮蛋直盯着我道:“三年前,我要不是磕了脚脖子,追上你,我肯定揍死你!”
皮蛋一侧身,指了指我吊着的右胳膊,“来,你现在动手!你敢动手,我跟你拼命!”
‘摊主’仍然只是和我对视,片刻,把手里的针线一丢,把柜台上的钱又推了回来:“钱我不收了,你那衣服也不用补了。那照片,再给我看一眼。”
我再次把方玲的手机举到他眼前。
他就真只看了一眼,又再点点头,却是直接迈步走出了后门。
约莫十多分钟,‘摊主’重又来到前面,把一个老旧的皮箱放到我面前的柜台上。
“我说我要找人!”我内心是真急了。面对这么个像是什么都不在乎的主儿,我真是黔驴技穷了。
“那就找!不过,你这一巴掌,我记住了哈。”
‘摊主’指了指脸上的五指红印,转身走到一旁,脱下外套,打开边上的立柜,拿出一件衣服,缓慢的穿在身上。
那是一件暗红色的中式长衫。
他一板一眼穿着整齐后,两只手都被袖口掩住了。
他朝着柜台上的皮箱努努嘴:“去试衣间,换上箱子里的衣服,一起去找人。”
我着实不解其意,但此刻内心不知因为什么,变得无比混乱。
于是,我直接拎起箱子,让皮蛋跟我一起进到简陋的试衣间。
试衣间里,皮蛋帮我摘下绑带,边帮我脱衣服边小声说:“这人脾气太硬,咱现在急着找人,尽量别跟他硬碰硬了哈。”
我正面转向皮蛋:“什么叫硬碰硬?”
皮蛋低眼看了一眼,扬手给了我一小巴掌:“这一下是让你记住,刚才你手太狂了,怎么就能随便打人了?”
我挺了挺腰:“手狂和无处安放是两码事啊。”
“滚!”
皮蛋一把推开我,转身打开了皮箱。
刹那间,她明显愣住了,而且,还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我们俩在试衣间里,并没有苟且。
这点,从我们先后走出来的时候,高和、诚叔,乃至‘摊主’看我的眼神里就可以证明。
我眼盯着‘摊主’,左手一根指头,伸进右手石膏模子里挠了挠,随即背起双手,缓步走到他面前。
“这衣服……谁做的?”我问。
‘摊主’盯着我看了一阵,却是向我伸出右手:“有必要先认识一下吧。”
“三七。”我伸出左手,反手跟他握了握手。
‘摊主’扑哧一乐,抽回手,冲我抱了抱拳:“在下,曹福瑞第六代掌柜——曹新运。”
我多少还是着急的,抬手道:“赶紧走吧!”
王府后街,是老街。
不是旅游旺季,游人也还是有一些的。
我和曹福瑞裁缝铺的少掌柜曹新运,一起走在街上,“咔咔咔”的快门声就没断过。
因为,他穿的是中式长衫,暗红色。
而他拿给我的箱子里,替换的衣服,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不是现代的。
外衣同样是长衫,只不过,是月白色。
高和的大吉普,是五人座。
一行人全上去,已经超载了。
我贴这皮蛋,曹新运上车,挨着我坐下,拢了拢长衫,慢条斯理的对充当司机的高和说:“去三分前街。”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是看着他的脸的。
话音刚落,我立刻对高和道:“打电话!让最近的人,立刻去诚叔家!”
同时掏出手机,拨通后大声道:“哥!去三分前街28号!直接砸门!救人!玲姐在家里头!”
随即补充道:“带家伙!见人就往死里打!”
“你疯了?”高和喝叱我道,“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你现在是教唆猴子犯罪!”
“我#%#¥*的开快点儿!晚了就来不及了!”
高和满眼疑惑的通过倒后镜看了我一眼,猛地将油门踩到了底。
南北习惯不同。
街巷名称有一定区别。
我现在的住所,是三分中街,最顶头的31号。
往北隔着两条街,是三分前街。28号,是诚叔和方玲家。
三分后街,我,路过过,但没进去过。
因为再南边,相对靠近市区。
挨边,就是丰华巷。
同样是夜里两边都开粉灯,我不得意去。
……
高和开着大吉普,一路狂奔疾驰。
直到接了一个电话后,才放慢了车速。
“怎么了?”诚叔绝对是有预感,两只手硬摁着两边的脸,半带哭腔的问高和。
高和沉默,车越开越慢,直到又接了一个电话后,才把手机丢到驾驶台上,说:“小江打来的,玲玲……方玲找到了,她受伤了,但生命安全没问题。”
除了在老家看邵憨子他爹哭那回,我这是第二回见老头哭,痛哭流涕那种,是诚叔哭了。
我就看着他瞪眼看着高和半天,一捂脸,歪在座椅里不出声,手指缝里不住往外涌眼泪。
“我办错事了。”挨在我身旁的曹新运,两手搭着长衫下摆遮盖的膝盖喃喃道。
“调头吗?方玲在被送去中心医院的路上。”高和问。
“别,她没死……那就先去她家。谁害的她,我杀谁!”
“三七,你冷静点,我知道你是对人好……”
高和一句话没说完,我身边的曹新运就大声道:“我办错事了!我负责!我,杀人!”
“都给我消停点,法治社会……”
高和嘴里说着,却差点两次撞上别的车。
因为,诚叔的痛哭……
我们,都承受不起。
高和一直显得很理智。
甚至,中间还接了两个电话。
可是,当到达三分前街的时候。
他就像忽然发了疯,一脚把油门踩死,一只手挡在副驾驶上诚叔身前的同时。
车头猛地撞在街口停着的一辆蓝色轿车上。
轿车的警报器哇哇叫。
在确认诚叔没事后,高和直接一脚踹开车门跳下车,直接跳到了那辆车的车顶上。
“车主是谁!出来!”
刹那间,我怀疑他疯了。
可实际,他没疯。
那辆蓝色的轿车,就横在前街路口。
把路挡死了。
没留电话。
司机不在。
最近医院的救护车赶来的时候,交警终于找到并拨通了对方的手机。
对方说:“稍等一会儿,我正跟人谈事呢。”
然后挂了电话,再打也不接了。
所以,救护车没开进去。
从高和第一次通电话,到这儿,我们用了不到十五分钟。
那蓝色车上没人。
但是,高和站在车顶狂蹦的时候。
车主,很快出现了。
“我现在马上报警……”
穿西装的车主才气急败坏的拿出手机,就被两只手,一只捂着嘴,一只掐着脖子拧到胡同里,怼在了墙上。
对方眼睛没被遮挡,上下一看,趁那只手松开他嘴的空,气喘吁吁的说:“哥们儿,我给钱!只要不撕票……我……我给你们三百万……”
曹新运看了看刚才捂他嘴的手,转脸问我:“我是想打人,你怎么看?”
“干他!”
我只说了两个字,就跳起来,一拳头朝着西装男头顶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