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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予春风     怀剑行txt下载     怀剑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无鞘剑 第一百二十一章:生如烟火

    夜晚,兴庆标志性的高耸城门在月亮的升起下缓缓关闭,城墙上方,火把的光照亮每一名守城士卒的脸。城墙外,昌阳河的河水在月光下像一条黑色的丝带,些许波浪宛如长带在风中飘舞。

    城墙高耸,守城士卒看不清城墙下的景象,只能看见一片黑暗。

    不远处的树林里,一名男子面色严肃,手牵着那白天在兴庆城马市里买来的五匹马,猫着身子躲在一颗巨大松树后。四周是密密麻麻的松树柏树,地面上一层厚厚的松针足以陷人脚踝,耳边不时还能听见猛禽长啸声划破夜空。

    夜晚的树林里气氛诡异,那名男子腰系一柄剑,背后背了一柄剑,牵着几匹马缓缓向那一堵高松城墙而去。

    没走多久,他就已经到了树林边缘,树林前面和城墙之间是一片开阔平地,一片不知埋葬过多少将士尸体的沙场。

    他揉了揉疲惫双眼,看向那城墙。城墙上火把连在一起,仿佛是一条悬空火龙,耀武扬威。

    徐怀谷静静盯着城内,焦急之色显露无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有几只小昆虫爬上他的脸颊,又被他使劲一抹,将小虫子和着汗水擦去。

    城墙后,兴庆城内歌舞升平。稍微有条件的人家会点亮灯笼,挂在房门上,辟邪驱灾。富裕人家则烛火满堂,孩童嬉闹。

    黄善在伊家院子里忙活着,偌大院落冷冷清清,也没有烛火灯笼,只有疯长的野草和灌木。在这人间星火万点的兴庆,伊府如同归隐的居士。

    黄善拿出一张火折子,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烟火,顿时绚丽的飞弹飞出铜管,擦出淡绿色火花。他看着一个个飞弹在头顶炸成缤纷的花朵,为这妖冶的兴庆更增妩媚。

    伊芸在他的身畔,没有去看那烟火,而是问他:“你看起来很兴奋?”

    黄善理所当然:

    “那当然,今晚可是兴庆历史上少有的大事,我可是要名垂青史的。”

    伊芸有点疑惑:“你不怕死?”

    黄善抬起头看着烟火,满面憧憬道:“我师父曾经告诉我,野修最不应该害怕的就是死。我辈野修生来便是那无根浮萍,风里柳絮,水流到哪里就是哪里,风吹向西便不会向东。杀人放火,同类相残,然后在某一次厮杀中死去,这就是我们野修的归宿。”

    他点燃另一箱烟火,继续看天空,“何谓死?脑袋掉下来便是死?至少对我们野修来说不是。师父说死亡不是心脏被一剑刺穿,而是你被人们渐渐遗忘,消没在历史的滚滚尘埃里,就像搁浅在无人问津处的浮萍,飘荡到某块土地里被人踩碎的柳絮,那才是死亡。”

    他终于不去看那烟火,低下头看了眼伊芸,说:“但我师父最后死的很憋屈,惹了不好惹的人,被一巴掌拍死了,大概只有我还记得师父的面容和名字了。今夜若是我死了,我师父才算真正死了。”

    伊芸思绪紊乱,好像今天才认识这个自称杀人不眨眼的野修,许久才讲出一句话来:“那你就别死,死了就没人记得你师父了。”

    黄善没有答话,点燃最后一箱烟火,翻墙而出。

    伊芸看向天空烟火,绚烂璀璨,此时还有不知数居民看着。

    烟火眨眼就灭了,却映入多少人的心里,她有些明悟。

    生如夏花之绚烂,这是黄善这辈野修所追求的道。

    烟火升起,这是黄善发出的开始行动的信号。

    徐怀谷深吸一口气,握紧几匹马的缰绳。马儿们不安的低声嘶鸣,抬起前蹄,有点畏缩不前。

    城墙上的士兵们听见烟花盛开的轰响,面露喜色,纷纷转过头去去欣赏。

    有人说:“不知是谁家有喜事,排场还挺大,想必是个富

    裕人家。”

    另一人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揶揄道:“呵,你小子就别想什么富家千金了,老老实实再多当几年兵,多攒些钱,少喝点酒,不愁找不到个普通妇人,到时兄弟们一定也凑钱给你买几桶烟火,让你张张脸面!”

    “哈哈哈,就你们这几个穷光蛋?要真有心还不如给我随点金银,实惠!”

    士兵们随意胡扯着,相互勾搭着肩膀,放松了戒备。

    徐怀谷慢慢立起,活动一下酸胀的小腿,看向那一条火龙。他看不见城墙上情况如何,只能猜测他们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强行拉着不肯前进的马匹,迅速向城墙移动。

    死一般的静寂,只听得见鞋底与尘土摩擦声,咚咚心跳声和烟火爆炸声。

    四面开旷,没有任何遮掩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暴露,这样的感觉让他非常不安。作为一名修士,他更加习惯于伏击在暗处,这时的情况是他难以容忍的。

    汗水不断渗出,他不能后退,只能默默告诫自己余芹还在等着,然后克服恐惧前进。

    一步又一步,快要到了……一匹马突然扬起头颅,不安嘶鸣一声:“吁~”

    他咬紧牙关,面色苍白,强压住内心退缩的念头,没有抬头,继续向前。一名士兵狐疑地看了看城墙下,他似乎听见有马叫?但城下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见。

    夜风拂过躺在墙根下的徐怀谷,他背倚城墙,喘着粗气,汗水浸透外衣,与城墙上的黄灰粘在一起,他无暇顾及。

    墙根下是视野盲区,由于有高大城墙阻碍,士兵们看不见。

    他忍不住想象城里该是什么景象,左丘寻和黄善执行计划怎么样了?

    一幅幅不同画面闪过脑海,他思绪万千。看着天边那一轮月亮,他弓下身子,双手合十,默默对着月亮祈祷。

无鞘剑 第一百二十二章:剑仙风采当如是

    兴庆城大牢位于兴庆南部,属于城内下游地区,位置偏僻。里面关押着兴庆的所有罪犯以及大余国各地的高级囚犯。虽然人数很多,但是占地面积却不大,而且没有兴庆特色的水渠流过,环境堪称脏乱差。

    大牢分为内外两层,内层用来关押囚犯,外层则是监狱士兵居地和行刑场所。

    内层围墙较低矮,由红砖砌成,仅有两人高,隔开牢狱和外面的士兵居住之地。外层围墙才是真正的障碍,约有三层楼高,由大青石块砌成,年代不知道有多久远,表面长满了湿漉漉苔藓,常年湿润滑腻,根本无法攀登。

    大牢环境差的很,外层有看守大牢的士兵居住,环境稍好些,内层关押囚犯的场所则更加不堪入目。由于年代久远,排水渠道损坏,内层地面各处是淤泥以及小水洼,臭不可闻。牢房里则是铺一层薄薄稻草,大多空无一物,空气污浊,阴寒湿冷。若是家里条件好,也可以花银子买上等牢房,里面就有一张小木床,一对桌椅,但也仅此而已。

    在这种地方生活,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不仅日子枯燥,生活环境也差,一般身体瘦弱者活不过三年,身体强壮的人大概能活五六年,许多人在牢里还等不到出狱的那一天,便会死去。

    关押在余芹隔壁的是两名男子。其中一人眼眶深陷,头发杂乱的缠绕着,皮肤透着毫无生气的苍白,他一直蹲在一个小角落里,蚊子和苍蝇盘旋在他身边,他也懒得驱赶,只是在余芹被关押进来时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便再度陷进昏昏沉沉的睡眠中,更不时发出刺耳的咳嗽声。

    另一边是一名汉子,看着挺憨厚老实,不知犯了什么罪被关押起来。他对余芹是怎么进来的毫无兴趣,只是看着她牢房里象征着死囚犯的那一扇小窗,由衷的羡慕。

    在大牢里,牢房也是有区别的,只有极少数的牢房会开有一扇小窗户,而这一扇小窗,就是死刑犯的代表。在兴庆城牢狱里的日子实在太艰难,他早就想自杀了事,但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囚犯死亡率太高,会让管理大牢的官员们政绩难看,因此他们会想尽办法防止犯人自杀。

    牢房里四面徒壁,自杀的办法只有撞墙,但是他又狠不下心来。除此之外,连饭食都是统一配送的木勺子,没有任何办法自杀。

    高墙外的兴庆是繁荣昌盛,而高墙内却如同人间地狱,歌舞升平之时,没有人会在乎一群囚犯的日子过得如何。

    ......

    大牢仅有的一扇狭窄正门口,两名士卒打着呵欠,倚在长满绿油油苔藓的青石墙面上,正有一句没一句地相互聊天消遣守夜的时光。

    一名士卒正在胡吹海吹,说他上次去喝花酒的时候,碰见了那家青楼的花魁。那花魁对他一见倾心,便要自荐枕席,他当然毅然决然的推辞了,但那花魁总是缠着他不放,真是令人恼火。

    另一名士卒表面上应和几句,心中却随意嘲讽:

    “瞧你那贼眉鼠眼的衰样,丑不拉几的,一大把年纪了才娶个胖婆娘,还天天想着花魁,想必是上个月发的工钱又全部花在哪个小娘们的肚皮上去了吧。”

    夜晚,大牢门口的火把十分昏暗,原先士卒继续胡乱吹嘘,另一士卒有气无力地附和,这便是平日里看守大牢的士卒日常了。

    但是今晚,这个地方注定不会安宁。

    果然,入夜约莫有两个时辰,也就是夜半十分,远处竟然渐渐出现一名白衣女子的轮廓,正朝着这一座大牢走过来。

    白衣女子面容精致,精巧瓜子脸,双眉秀长灵动,一双丹凤眼微眯,眼神迷离。身穿一件白色长袍,其实是一件法袍,不仅不沾灰尘,而且有一定的保护作用。三千青丝长及腰,被一条白色束带轻轻扎着。

    左丘寻面带微笑走进,面对那吹牛士卒,故作柔弱,糯声问道:“这位大哥,小女子相公前些日子进了这牢狱,小女子相思得紧,不知大哥可行个方便让小女子前去探望否?”

    那贼眉鼠眼士卒早已被迷的神魂颠倒,满脸猥琐,连声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莫说是探望亲人,小娘子就算要在此处过夜也是绝无不可的。”

    另一人好歹还有些理智,骂了一句老色鬼,厉声道:“姑娘还请快回,夜晚有规定亲属不能探望,有事明日再来。”

    那吹牛士卒明显是个色相之人,争着为美人出头,不服气道:“是我资历老还是你资历老?刚来没几天的小崽子有什么资格说话,我说可以就可以!”

    说完便一脸坏笑,欲拉她手,笑容却陡然凝固,直挺挺倒下,一根红线从他胸口钻出,欢快的舞着,似乎在邀功。

    另一人暗道不妙,这女人果然不好惹,刚欲大叫,却被那一只纤弱手臂紧紧掐住喉咙,力气极大,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脸色很快由红转白,最后变成青色,手脚扑腾几下便不再动弹。

    左丘寻放开手,悄无声息解决掉门口两人,继续前进。先前那老色鬼是死有余辜,另一人还算有些道德职守,可惜了,今夜注定不能留活口。

    黄善在远处看着左丘寻和两个士卒聊天,急得要死,待得两人死掉后,他也跟着过来从门口进入外层,与左丘寻示意一切顺利。

    他向内墙的另一边走去,远离正门,与左丘寻对上眼神。两人点点头,仅仅两人高的内墙自然对修士来说不在话下,左丘寻从正门进入,黄善从侧边翻过围墙,同时纵身跃入内层。

    内墙里便是兴庆的牢狱,是一栋极大的建筑,有三层,还有地下一层,里面有成千个小牢房,只有少许有木制栅栏窗,除正门外皆由青石砌成,固若金汤。

    左丘寻收敛气息,将境界压制到三境,快步跑向看守正门的两名士卒。那两名士卒只是略懂皮毛刀法,根本无法阻挡,只是脸色震惊恐惧,慌忙拔刀并大叫:“有人袭击正门!有人袭……”

    利落一剑将两人斩作两节,不去看那满地滑腻鲜血,上前便提脚踹门。牢狱大门本身并不坚固,以她实力一脚便能踹开,但闯入大牢并不是她的目的,她控制好力道,先踹上一脚。

    簌簌灰尘从门上抖落,落在她的小靴子上,靴底还占了不少恶臭淤泥,她紧皱了眉头。

    牢房里马上传出敲打锣鼓的声音,紧接着外墙处锣鼓声也响起,地面传来细微振动,紧密却杂乱的脚步声进入耳中,伴随着仓皇大喊:“有人入侵,迅速集合!”

    左丘寻置若罔闻,先躬身拍掉靴子上的尘土,然后就着一块石头擦掉靴底淤泥,从容不迫,及其冷静。

    做完这一切后才抬起头来,扫视四周,已经有几个人先行赶到,将她包围。

    一名捕头打扮的人龇牙咧嘴,举起大刀便勇猛冲来。军靴在地面砸起大块臭泥和污水,直冲左丘寻而来,吓的她赶紧后退几步。

    那捕头还以为她畏惧,当即信心更甚,得意大吼:“受死!”

    一刀劈下,她举剑抵挡。

    “铛……”金石碰撞之声响起,剑锋对刀刃,捕头惊讶地发现自己双手麻木,颤抖的刀震的他虎口剧痛,更可怕的是,刀上竟然出现一道豁口。

    凡铁终究是凡铁,无法与法宝相提并论。

    左丘寻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躬身一记腿鞭抽在捕头小腿,也不看那捕头倒地位置,借势扭腰一剑斩下,便令他头颅分离。

    周围士卒被震惊的目瞪口呆,素来力大过人的钱捕头一回合就被斩杀。

    左丘寻右脚踩上他尸体后背,狠狠地扭了几下,擦去泥巴,举剑刺进他胸膛,握紧自己同样不太好受的右手,心道这莽夫力气还真挺大,但面上却杀意凛冽,冷声道:“一心寻死者,上前来!”

    这句话是和徐怀谷学的,但其中威严气势与杀意不知胜过何几。

    士卒们面露恐惧,纷纷后退几步。有了前车之鉴,他们这些混饭吃的喽啰不敢轻举妄动。这时候再上去送死,死了都是白死,还要被骂成白痴。

    左丘寻挑剑把那捕头尸体丢进散发着奇怪恶臭的淤泥里,持剑飞跃一脚踩在他身上,借力腾飞上内墙墙壁,衣袂飘舞。

    不知多少下面的士卒都心神往之,心里暗道一句:“此乃真神仙也……”

    她不管墙下士卒惊异眼神,只是盘腿坐下,横剑在膝,丹凤眼眯成一条长线,冷漠扫视周围兵卒,眼神如同利剑。

    宛若一尊杀神。

    ......

    监狱顶层,一名老人终于睁开眼睛,冷笑着自言自语:“这年头牢狱也不太平,小女娃微薄道行却如此不自量力,打扰老夫修行。”

    老人站起身子,虽然须发尽花白,但身材威武高大,不怒自威。他睥睨望向左丘寻,道:“长的还挺俊俏,可惜老夫从来辣手摧花。”

无鞘剑 第一百二十三章:大闹牢狱

    左丘寻那边已经进入内层,与守卫大牢的士卒交战起来,黄善这边自然也没有消停。

    按照原先的计划,左丘寻只是负责吸引守卫的注意力,而黄善则是偷偷潜入牢房之中,解救余芹。

    他越过内墙后,落脚处便是一处大水坑,水色黑绿,油滑的藻类生长在水洼表面,酸臭难闻。黄善在空中惊恐的看着下面,奈何身在空中,一时无法改变轨迹,只能闭着眼睛跳进那水坑。酸腐臭气污泥沾满他膝盖以下。

    黄善咬牙切齿,仿佛自己回到了在山林泥地里摸爬滚打的野修日子,可那泥巴至少不是臭的,哪有这么恶心,当真不是人住的地方。

    但救余芹这件大事当前,他也不知道对方兵力如何,左丘寻能拖多久,所以时间绝对不能被浪费。

    黄善压住心头恶心之感,快步跑到那座由青砖堆砌而成的庞大建筑,手里掏出一张符箓,正是左丘寻花大价钱买来的缩地符。

    而缩地符转移人身位置的妙用,也在此时显露了出来,他要用这一张缩地符进入牢房里。

    由于缩地符太过珍贵,左丘寻在三竹街找了一天,也只找到两张,必须在关键时候使用。一张用在此处,另一张则有其他妙用。

    黄善不敢犹豫,当即灌注少量灵气作引,破开封存符箓禁制,符纸散发出一小团淡青色灵光,便消散而去。与此同时,黄善也感觉头脑一阵晕眩,身躯如有千钧重,陷入泥潭无法动弹。好在持续时间并不持久,但仍旧感觉头晕眼花,手脚麻木,他便狠狠给自己抽了一耳光。

    他也是第一次使用这么高级的符箓,毫无经验可言,但是由这张符箓给黄善带来的难受之感看来,高级的符箓也不是想用就能用,还需要施术者自身的修为足够。不然的话,即使是一境的小修士,凭借符箓岂不是也可以抗衡高阶修士?

    黄善进入牢房之后,赶紧环顾四周,便看见木头制作的栅栏隔开间间牢房,有些木头甚至已经腐烂,各类蚁虫四处爬行,令人作呕。这间牢房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头发长乱,骨瘦如柴,满面油腻的男子,正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回过神来便准备大叫:“啊……”

    黄善皱起眉头,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那人双眼放光,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抓住黄善小腿,凄声道:“这位大哥,一看您就是身负神通的神仙,求求你救救小弟我吧!不瞒大哥,小弟在城外草包山有一座草包寨,积累了好些银钱,只要大哥救我,便全部送给大哥!还有几位抢来的貌美小娘子,也全部孝敬给大哥!”

    黄善焦急得很,不理睬他,抬腿欲走,那人却死死抱住他腿不放,竟然还大哭起来。黄善愤然想到:果然是个又臭又蠢的草包!做着杀人越货的勾当,也不是什么好鸟。干脆直接讲他一脚踹上墙壁,不知死活。

    他正准备开门,却有两名士卒走来,手持铁棍。其中一人凶神恶煞道:“你这蠢草包!又大声嚷嚷,我看你是几

    天不挨打,又皮痒了啊?”

    另一人也是一脸不耐烦,拿出钥匙,恶狠狠道:“他娘的,关进来这么久还不知道规矩?打扰哥俩喝酒,找死是不是?”

    那两人明显是被这囚犯对黄善的请求话语所惊动,走得越来越近。黄善头脑飞速思考,这就是计划里没有考虑到的意外,他必须同时杀掉两人还不能弄出响动,他没有把握。自己的法宝伞主防御,杀伐能力不强,一次瞬间杀两人确实有点悬。

    钥匙插进锁孔发出咔哒声,黄善不再犹豫,只要他们一开门,自己绝对发动最凌厉的攻击。不管如何,至少能杀一人。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刺耳的铜锣声在整座大牢里。两人有点疑惑地看向远方,随即便听见有人焦急大喊:“有人入侵大牢,迅速集合!”

    那士卒更加不爽,狠狠抽出钥匙,踹一脚木门泄愤,骂道:“他奶奶的,哪个晦气鬼嫌命长,敢闯大牢?今晚屁事真多!”

    骂完又对着黑暗的牢房里大吼:“你小子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给我好好等着,回来再收拾你!”

    随着铜锣声不断响起,兴庆城的大牢里沸腾起来了。三三两两的士卒骂嚷着穿过廊道去外面集结,而牢房里的囚犯们也群情激愤,叫嚷着,或用手砸或用脚拼命踹着门锁,混乱异常。

    这种混乱正是好机会!黄善四境修士,体魄远超常人,猛地一脚便踹开木门。周围囚犯见了他脱困都兴奋异常,不住的伸出手来叫大哥叫爷爷乞求黄善帮忙。

    黄善自然不予理会,都是罪大恶极之人,无需理会。

    他从怀里拿出余芹给徐怀谷头发上插上的那一支玉簪子,玉簪碧绿,散发出淡淡光华,十分美丽,但是他此时却无暇欣赏。

    隔除杂念,默默念咒,那玉簪便凭空悬浮,一丝灵光从其中分出,自行向一个方向飞去,黄善紧随其后。

    这是一门很实用的小法术,取对方贴身之物中的一缕气息,气息便会自动找寻其主人。

    趟过迷宫般的小走廊,黄善不禁感叹大牢的复杂构局,各种复杂的回廊交织,若是没有详细的地图,恐怕就算是除了牢房也找不到出口。

    那一点绿色荧光向二楼窜去,他也紧跟上二楼。回廊两边绝望的囚犯们努力伸出手,渴望抓住那一抹绿光。在他们看来,那一点碧绿就是生的希望,近在咫尺,却好似天涯。

    黄善狠下心肠,一路飞驰,见到散落的士卒就敲晕。他现在从一个被他打得昏死过去的士卒身上扒下来的一件衣裳,以蒙人耳目。

    绿色荧光终于在不远处停下,他松了一口气,飞身到那间牢房前。

    污秽的稻草上坐着一名小女孩,月光透过栅栏窗照在一处角落,她静静地看着那角落,面容冷淡得可怕。发丝随意散乱着,隐约能看见脸上的五道红手印。

    黄善一阵心疼心酸,那个往日打趣他的快乐女孩仅一天就变成这副

    模样,怎叫人不动容?

    心酸转为愤怒,他握紧拳头,后退一步蓄力,一脚便把木门踹开。

    木门倒落在地,发出巨响。余芹才从那凄美的月光里回过神来,一脸惊讶和不知所措,看着黄善,无言。

    黄善鼻子一抽,也不作任何犹豫,冲上去抓住余芹的手腕,果断道:“走!快跟我走!”

    余芹赶紧跌跌撞撞地起身,在黄善的拉扯下踉跄着走了几步,眼角还带着泪痕,柔弱道:“徐怀谷呢?”

    黄善边走边回答:“他在城外接应我们,我们出去了就能见到他。”

    余芹向前才走几步就差点扑倒在地,身体及其虚弱,黄善干脆抱起她,迅速奔跑。

    黄善身上穿着那一名士卒的软件,奔跑起来之时便咯得余芹生疼,但她没有怨言,只是看着廊道两边伸出来的苍白手臂,心里不忍,乞求道:“可不可以顺便救一下他们?”

    黄善正大汗淋漓,一半因为劳累,一半因为紧张。他此时听见余芹这话,更加急不可耐,但脚步不停,答道:“不可以的,余芹。徐怀谷,我,还有你的琵琶姐姐左丘寻,都是用命来换你逃出去的机会的。你是无辜的,清白的,但他们呢?他们是囚犯,是罪人!他们生活在这恶臭之地,枯燥,压抑,只能等待死亡,他们与别人的生活天差地别……”

    他越讲越激动,面露挣扎,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这并没有什么不对的,这才是世界本来的模样!”

    余芹眼角泪珠慢慢收回,面色呆滞,似乎在努力消化这句话。

    黄善也不忍打破这个天真女孩子对于世界美好的幻想,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可怕无情得多,她总有一天要面对。

    在黄善带着余芹一路飞奔的路上,还真看见有些强壮的囚犯竟然趁乱打破木门逃出,黄善没有任何留情,全部敲晕。如果囚犯逃出太多,官兵们势必会回守大牢,左丘寻的牵扯也就失效了。

    余芹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黄善这么做是为了他能逃生。

    快到出口了,他已经能看见门口的火把燃烧,越来越亮,映照出他的激动神色。

    就要成功了,就要成功了……

    黄善猛然感觉到一股强大气息出现,他脚步不免一停滞。

    那股强大气息的主人,正是兴庆大牢最高的看守者,也就是最顶层的那名老者。

    黄善放松的心再次紧张起来,放缓步伐,将气息压制到普通人,以免被发现。对于高手而言,一群普通人间的一名修士就像黑夜里地一只火把一样显眼。

    他的心跳急剧加快,怀中余芹也感受到了他的紧张,惊讶地看着他。

    他清楚地感受到那人气血旺盛,是一名武夫,而且境界只会比左丘寻更高。

    他默叹一句:最麻烦的,来了。

    能否顺利劫牢,便在此一举了。

无鞘剑 第一百二十四章:六境武夫

    左丘寻盘坐在内墙上,白色长剑卧在双膝,法袍迎风猎猎作舞。她合上双眼,不去看底下的混乱场面,只管酿存剑意。

    皓月高悬,直挂天边。远远看去,这一抹白色身影风采卓绝,好似谪仙人。

    一名白须老人从容走过,底下的士卒们顿时安静下来,急忙后退,互相推搡着给老人让出一条在地上的宽阔大路。

    老人不急不忙走向内墙,直到站在左丘寻下方。他身着一件莽红色大袍,象征着朝廷宦官,脸庞棱角分明,一双慈眉,却搭配着怒目,胡须头发尽皆花白。

    他不想抬头去看高处的左丘寻,只是面对着墙壁说:“小女娃大好年华,应当找个好夫婿嫁了便是,何至于来此处寻死?”

    左丘寻面色平静,不曾睁眼看他,自顾自理顺了头发,道:“老爷爷年岁这么高,又一身好本领,此时不应该儿孙满堂,在家享天伦之乐吗?”

    左丘寻仅仅只是一句话,这名古稀年纪的老宦官便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

    他眉头拧作一股粗绳,睁圆双眼,看向她,怒道:“牙尖嘴利的兔崽子!区区三境修士,也敢擅闯大牢,打扰老夫清修,是找死不成?”

    左丘寻与他直视,气势不减丝毫,厉声驳斥:“裆里没鸟的老东西!你修个屁的道!一大把年纪也就这么点道行,仗着年纪大欺负我年轻人,难怪朝廷把你发配来守大牢。对着我吼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去欺负青楼里的姑娘们啊?”

    一番粗俗话语激得围观士卒们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仙女一般的美人竟如此不修边幅。不过针尖对麦芒,倒也有趣,几个大胆士卒都低头捂着嘴笑起来。

    老宦官更是怒火中烧,面色涨的通红,自知这女子剑修嘴皮子功夫厉害的紧,斗嘴不过,便干脆动手。

    他朴实无华一拳砸在墙壁上,顿时如雷巨响,尘土飞扬,飞散的砖块四射开来,砸伤了几个士卒,而那处墙壁被他一拳砸得生生塌陷。

    左丘寻滑步向后一去就是几丈,重新站定在另一处墙上,丹凤眼敏锐看见黄善和余芹混在被老武夫这一拳吓得四散奔逃的士卒中,一时心里大感慰藉。

    只要她再拖一会时间,余芹就可以逃离了。

    老宦官也轻跃上墙,震的整座内墙灰尘散落。他并不急着出拳厮杀,而是颇为轻蔑地笑对左丘寻说:“我知道你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帮你朋友逃脱罢了。不过我并不急,待我杀了你之后,再去杀他们不迟。”

    左丘寻持剑,郑重地面对着老武夫,心里则在暗忖老人实力。

    八境武夫大余只有两名,一人是前段时间在保护林宏治的那一战中跌至七境的齐朝树,另一人则是留守在大余国南部布置防御工事的濯雪峰。

    除了这二人之外,大余国的七境武夫倒也不少,但也绝对不多,大多封有将军官职,驻守边地。此人被发配看守大牢,而且年岁又颇高,想必只有六境实力,自己还有一战之力。

    左丘寻作为一名刺客,身法

    是自然是极好,但是墙上空间狭隘,不利于她发挥。于是她径直从内墙上跃身进入下面的兵堆里,随意踩住两人,力道之巨大直接把那两个倒霉士卒踩的瞬间趴下,扬起一阵尘土,咧嘴哀叫。

    随着左丘寻进入兵堆之中,兵堆便如油锅里进了一滴水,顿时沸腾起来。这些兵卒都是来大牢看门混饭吃的,从来没有见识过真阵仗,一时人人自危,拼命逃跑。

    老宦官见到兵卒纷纷逃离,无一人敢上前,不禁大怒道:“一群废物!”

    随即他抡起拳头就俯冲而下,拳势如虹,直冲左丘寻面门。

    左丘寻跳进兵卒之间,本想逼他投鼠忌器,但这人丝毫不顾士卒死活,拳脚依旧大开大合,威猛无比。凡是被他误伤到的士卒,都喷出一口鲜血,飞出几丈远。

    左丘寻左移一步,避开他的拳头,那拳头却将左丘寻身后两名士卒拍飞好远。

    老人一拳落地,身体尚未平衡,便又是迅速扭腰施展一记腿鞭,不愧是厮杀经验老辣之人。

    左丘寻没有预料到老人能做出这样不合身体常理的动作,一时惊慌躲避,只能高高跃起,堪堪躲过这一脚。但高高跃起委实是下策,身体下落之时便不可控制。老人没有给她任何机会,飞身一记重拳打在她胸口。

    左丘寻避无可避,只能用剑稍稍挡住,再赶紧恢复自身五境修为,硬接下这一拳。但没想到老人下手极为凶狠,此拳没有丝毫保留,便是大杀招。

    她身形如同断线风筝一般飞入一间士卒兵舍,撞开红砖砌成的墙壁,落进了屋里。

    左丘寻只感觉胸口失去知觉,她慌忙吐出两口淤血,才好受些。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余芹和黄善应该也已经逃到南门口了。

    她一剑砍破墙壁,强行压制疼痛,运转筋脉,施展身法,迅速逃向兴庆南门。

    老宦官自顾自呆在原地,皱紧粗眉,惊异道:“咦?此人二十出头,竟然有五境修为,当真是天才。只不过却要与我大余作对,实在可惜了。今日绝对不能留她,否则日后必成大患。”

    他不管那间坍塌的兵舍,全力追击黄善和余芹。

    黄善此时已经恢复自身三境修为,正抱着余芹一路狂奔向南门。此时已是深夜,家家入眠,除了在街角差点撞上一名老更夫,倒还算畅通无阻。

    黄善距离南门近了,已经可以看见南门宏伟的城墙,还有高耸城墙之上的那一条张牙舞爪火龙,他却感受到身后有一人极速奔来,怀着浓烈杀意。

    黄善心中大惊,是那老者无疑,竟然连左丘寻也拦他不住,该如何是好?

    他只得再加快步伐,汗珠从他脸上滑落,迅速划向飞向后方。奈何境界不够,修士速度也不如主练体魄的武夫,还抱着余芹,那股压抑气息越来越近。

    黄善不敢扭头看后方场景,只顾亡命奔跑。

    左丘寻此时正在另一条与老宦官平行的街道上飞奔,身法已经被她催动到极致,但因为身负伤势,速度还比那老宦官慢

    上一线。

    她眼睁睁看着老宦官超过自己,逐渐追上黄善二人,心里焦急万分,秀眉皱成惊人角度,却无能为力。

    黄善看见了城门,近了,近了……

    六十步,五十步,四十步……

    身后压力陡然剧增,已经容不得他奔跑了。他转头看去,老人已经拔地而起,挥拳冲来。

    他当即停步,面容坚毅,放下余芹,迅速转身,从腰间抽出那一柄青绿色的法宝伞,将余芹挡在身后。

    就在伞架撑起的瞬间,那一拳便如约而至,砸在伞面。大股力量分散开来,饶是如此,伞骨依旧瞬间断裂,但拳势也减去七八分。

    那一道拳光继续向前,轰在他胸口。一名六境武夫倾力一拳,就算只剩两三分气力,也远非三境修士可以抵挡。

    黄善身形暴退,连带着余芹一起向后划。

    尘土飞扬,一道不浅沟壑被余芹和黄善划出。

    整整三十步长,六境武夫两三分气力的一拳将两人轰退三十步。

    黄善胸前肋骨不知断了几根,大口喘着粗气,鲜血从口里不住涌出,眼神冷如死灰,连去愤怒和害怕的气力都没有了。

    余芹躺在他身侧,后背血肉模糊,也是喷出一口瘀血,已经昏迷。

    老宦官从容迈步走来,转头看见左丘寻还有一段距离,就冲着她笑了起来。

    笑意满是嘲讽。

    左丘寻怒气满腔,面目凶煞。老宦官笑得更加灿烂,他就是喜欢这种让敌人绝望的感觉。

    左丘寻更接近了,她秀眉怒皱,猛地又加快速度,准备以自己肉身接住老宦官的下一拳。反正身上还有这一件白色法袍,一拳应该可以勉强接下,大概还能剩一口气。

    老宦官却看出了她的想法,说道:“何必呢?你如此做,只是让这两人死的更快罢了。”

    老宦官弓下身子,扎出拳架,于是潮水一般的拳意倾泻而出。

    左丘寻愤然道:“你敢!”

    “我如何不敢?若是你今日能够逃脱,此时还两说,但是你,注定也活不过今夜!”

    老宦官说完这些,便不再废话,一拳向下。

    拳势惊人,拳还未至已经让人感到无穷压力……

    黄善闭上了眼睛,心里满是解脱感。他不禁想起了拿已经过世师父的音容,还有被他常挂在嘴边的那一句“我辈野修应当……”

    师父说得对,死是野修的唯一归途,他死在这里是天命所归。

    但是为什么那么不舍呢?师父终究还是没有全部告诉他死亡的滋味。

    年幼时的惨烈屠村场面浮现,早已记不得的父母面容也不知为何又清晰起来。

    最后,他竟然看见了那个扑在他怀里哭泣的女孩来,一切是那么的动人,泪花甚至能溅到他身上,仿佛就在眼前。

    他有点愧疚,低声呢喃:“对不起,不能帮你救父亲了……一切都结束了……”

无鞘剑 第一百二十五章:逃出生天

    时间好像在这一刹那停滞了,冰霜一般的月光照出这一幅残酷场面。

    左丘寻眼角有泪珠出现,花容憔悴,无助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倒地两人,却还有几丈远。

    咫尺之间,便是生死两隔。

    左丘寻感到自己是多么无力。早知道,早知如此,万万不应该接受那刺杀官员的任务,但是此时后悔还有什么用呢?余芹她还那么年轻,那么纯真,她不该在这里送命。

    城墙外,徐怀谷听见里面的打斗声,心急如焚,握紧拳头,指甲陷入皮肉而浑然不知。

    他知道里面计划必定是出现了变故,但却不知发生了何事,而且他待在城墙之外也无能为力,着实是着急。

    但是时间停滞也只是在这一刻罢了,它再次开始重新无情流转……

    但是意料之中的那一拳却终究没有落下。

    不是老宦官突发慈悲,而是有一件物品挡住了他拳头去路。

    那个物件悬浮在空中,散发柔和的绿色光辉,正是那支碧绿色玉簪!

    是那一支余芹母亲留给余芹的神秘玉簪。

    在那致命一拳落下之时,玉簪便从余芹胸口自行飞出护主。那一点碧绿光芒闪耀着,隔开老宦官的拳头和余芹二人,那就是生的希望!

    老宦官脸色再次讶异,他的拳,竟然再难进分毫。

    左丘寻果断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不敢稍有懈怠,趁老宦官还在讶异之际飞身掠入黄善二人身边,抓起两人便消失在被老宦官拳意打得灰尘四扬的城门口,不见踪影。

    那支玉簪子极有灵性的重新飞回余芹胸口衣物里。

    老宦官显然没想到还有如此宝物,心中杀意更烈。今日若不转草除根,他日必将后患无穷!

    他纵身前追去,手臂一挥,拳罡裹挟着尘土散开,露出空旷土地,但是却没有见到预料中地任何一人,面对他地只有高耸的青石城墙。

    被耍了!他们必然有缩地符!

    城外传来马嘶鸣声和驱马的人声:“驾......”

    老宦官气急败坏,一股气登上城墙,眺望而去,便隐约看见夜色中五匹马奔驰向渡口方向。

    老人气急败坏,愤怒地向城墙士兵大吼:“一群废物!城外有人接应,你们是怎么看城门的?人和马都到墙根了你们也看不见,你们是瞎子吗!”

    一名青年将领在守城士卒之中,没来由被骂,心里也有怒火,同样大声驳斥:“你是谁,有什么资格骂我们废物!除了皇帝,无论是谁到了城墙也得给我老实!”

    老人猛地走近一步,一身恐怖气势散发出来,怒道:“小兔崽子,我在边关厮杀时你连娘胎都还没走出来呢!还在这里说什么废话,赶紧放云梯,让我出城门去追!”

    将领不屑地撇开眼睛,带些嘲讽道:“你想要夜晚出城?好啊,依照大余国律法,给我看一下圣旨,我就让你出去。”

    老人很不满意他的态度,颤抖着手指向他,怒道:“今夜有人劫了兴庆大牢!竟然还被他们逃出城去,皇城颜面尽失!你担得起责任?”

    将领心头惊讶,神

    色终于庄重,知道这老宦官必然是朝廷派在看守大牢的武夫,但依旧不客气道:“我这里不劳你费心,还是担心你自己怎么向朝廷交代吧。”

    随即他又一挥手,招来传令兵,吩咐道:“传我命令,派快马即刻前往渡口,封锁渡口,盘查所有马匹和行人,严禁任何船只私自出入。还有,派兵在昌阳河和淇水上下游全部设关卡,严格盘查过往船只!”

    传令兵立即跑下城墙,城门缓缓落下,马上就有大批精兵骑马朝渡口进发。

    老人隐隐约约还是有些不放心,看着五个越来越远的黑点,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

    晨光微熙,葱郁的平原树林浸没在阳光下。鸟儿们叽喳欢唱,追逐着从一个枝梢飞向另一个枝梢,压的枝头微微晃动。

    枯黄的落叶纷纷扬扬飘落,却也显得美丽异常。

    冬至已过,只不过兴庆处于大余国南方,此时树叶也只是枯黄,并未落尽。想得当时徐怀谷和余芹刚来兴庆时也不过刚刚入夏,五个月的时间便眨眼挤过。

    刚来兴庆时的懵懂无知,到靠自己能力安定下来,最后卷进这无妄之灾,被迫离开兴庆,徐怀谷转头再看了一眼兴庆,心情复杂。

    但想起余芹最后终于还是被救了出来,他已经不敢再奢求什么了。心情舒畅,从来没有觉得太阳如此明媚动人。

    他身后背着重伤的黄善,他的伤口已经简单处理过了,无甚大碍,但黄善的断骨想要恢复,就是以他三境修士身份也要好些时日。

    左丘寻在他身前走着,她只是受了老宦官一拳,受伤不重,嘴角血迹已经抹去,正背着余芹慢慢赶路。

    余芹依旧在昏迷。幸好黄善帮她挡住一拳,否则以她普通人的身躯,应该是已经死了。她后背上背老宦官那一拳打得在地面划去好远,此时衣裳碎裂,与血肉混在一起。左丘寻就剪下了她的后背衣裳,露出肌肤,否则不利于伤口愈合。

    伤口看着可怕,但也只是皮外伤,不涉及生命危险,过些时日就能醒过来。

    一匹毛色纯白的高头骏马绕着步行的两人撒欢,还亲昵的蹭蹭左丘寻的脸颊。她非但不恼,反而明眸浅笑,显然与这白马感情极好。

    按照左丘寻的说法,白马,白剑,白袍,在加上一壶好酒,这才是江湖剑客该有的模样。

    那匹白马的马背上仅背着她那一把琵琶和一个大包裹,无人乘坐。左丘寻是怕马背颠簸,余芹承受不住,就背着她步行,反正一个五境剑修背个普通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徐怀谷高兴不假,但心里也有许多别样情绪。那日余芹的一句“徐怀谷,我喜欢你”确实令他方寸大乱。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醒过来的余芹。

    自己对她的关爱,究竟是出自救命恩人的嘱托,亦或是自身情感?

    是亲如兄妹的爱,还是男女之爱?

    徐怀谷本来还以为自己看得很清楚,可是仔细一思索,自己与余芹究竟有无男女之爱?还真是个问题。那天在忘川幻境之中与那所余芹经历的,终究还是假象,到底可否当真?

    徐怀谷不知道。

    徐怀谷对于这件事很是庄重,若是弄错了自身感情胡乱作答,对自己确实无害,可对余芹而言呢?可能就是她一生过不去的坎。

    徐怀谷绝对不想看见这样的结果,所以他必须要慎重。

    他看着左丘寻背后的人,一件件往事在脑海里飘过。

    淇水之畔的初次相逢,小村寨里的三年朝夕共处,一起流离失所,最后在兴庆的点点滴滴。

    自己对于她究竟是何种情感?徐怀谷一时间分辨不清楚,但余芹却对她自己的感情看的极清。

    似乎更聪明的徐怀谷从来没有对余芹仔细想过,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发生了。而表面懵懂的余芹显然心中条理清晰,一条条脉络被她梳理得清楚自然。

    徐怀谷在思考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愧疚慢慢占据他。

    自己终究已经不是那个在泠江边卷起裤脚便可以自在吹风,摸小鱼捡石子的人了,有些事情必须要想,而且要仔细想,想了再想。

    左丘寻转过头来,看见徐怀谷眼神迷离地看着自己背后的余芹,感觉挺好笑,嘲讽道:“啧啧啧,姓徐的,我家芹儿妹妹后背就这么好看,把你眼珠子都要看出来了?要不我帮你脱去了她衣裳让你看个遍?”

    徐怀谷经不住她调笑,脸色立即涨红,把头扭向一边。

    左丘寻干脆放肆大笑起来,爽朗笑声魔咒般传入他耳朵。那白马似乎受她情绪感染,也蹦蹦跳跳着欢快嘶叫。

    徐怀谷心中无语。

    前方传来山泉叮咚声,两人一马不约而同地向那里走去。

    小溪流不宽,两丈有余,三丈不足,溪水仅仅能没住脚踝。溪水清澈甘冽,溪底是大大小小方方扁扁的各色鹅卵石。

    溪边有一块小草地,左丘寻把余芹轻轻放下,自己盘腿而坐,与她面对面。让她身子倚靠在自己身上,取出外敷的草花散,仔细地涂抹在她后背。然后又取出一瓶丹药,丢给徐怀谷。

    徐怀谷接着,喂黄善吃了一颗,又丢还回去。左丘寻自己却没有吃,把它收好了。

    徐怀谷想到昨晚逃生的那件事,心里不禁很是得意。

    昨晚之事虽然十分险,但是幸好左丘寻最后布的这一步棋发挥了作用,给四人争取了足够的时间。其实正如那老宦官隐隐约约猜测的那样,那几匹奔向渡口的马只是幌子。他们一行人并未骑马去渡口,而是从兴庆城墙根下走,一路从南门走到了城西北门,才离开兴庆进入这一片树林,然后继续北上,并未去渡口。

    好一个声东击西。

    白马踏蹄走进小溪流里,小声地饮水。

    徐怀谷也看向那一条小溪底的石子,不由得想起泠江里面的石子来。那时候的他,终究只是过去的那一个他了,长大也真是愁啊。

    不过幸好,还有一座江湖在。

    徐怀谷剑意似乎又要喷薄而出,左丘寻心里小小一惊,想道:“是终于要破境了?”

    剑意约莫持续十几息时间,便又慢慢收敛了回去。

    左丘寻心底叹息:“差一点,还差一点。”

无鞘剑 第一百二十六章:月不醉人人自醉

    此处小溪流离兴庆还不远,左丘寻和徐怀谷害怕追兵追上来,不敢多逗留,稍微歇整些,便继续上路。路上依旧风景缤纷,徐怀谷却少了一丝欣赏的心思。

    直到临近傍晚时分,左丘寻背上的余芹才先行苏醒过来。

    她迷迷糊糊尚且睁不开双眼,就感觉背上宛如火烧,轻轻叫唤一声。身躯一下一下的颠簸让她意识到自己在一个人的背上,便莫名有点紧张,赶紧睁开眼想看个究竟,却只见到左丘寻侧过头的半张清丽容颜。

    她心里闪过一点失望,柔声叫唤道:“左丘姐姐......”

    左丘寻笑眯起双眼,答道:“在的。”

    她感觉到嘴角有点湿润,立即就清醒了,有些懊恼。怎么这么多年了,流口水的老毛病还不改?

    她害怕左丘寻衣物被弄脏,便羞赧道:“姐姐,对不起啊。”

    左丘寻笑道:“无事,这一身是法袍,不会被弄脏的。”

    随后她便不怀好意地看着余芹,坏笑道:“话说你不会是想那个姓徐的想的流口水了吧?唉,姐姐这般舍了性命救你,还比不上那个姓徐的登徒子,当真是惨兮惨夕。”

    余芹忙着解释:“哪有啊,我不过是想着陇丰楼里好吃的才流的口水,姐姐知道我最喜欢吃了。”

    左丘寻笑意更甚,面容灿烂若桃花,故意提高了音调:“那妹妹就是想吃黄善了咯?妹妹前几天还说喜欢徐怀谷来着,今天又改变主意了?啧啧,真是四处留情啊。”

    徐怀谷跟在两人身后,一直没有打扰。听见这话却心头一紧,赶紧看了一眼黄善。

    还好,黄善还在昏迷。

    他心里提高了警惕,自己是得提防提防。

    余芹心里很开心,这才是自己的琵琶姐姐嘛,斗嘴和调戏人的功夫确实了得。她向左侧右侧都看一眼,却不见徐怀谷地身影,当下也不好意思开口询问,便安安静静地趴在左丘寻肩头。

    左丘寻继续开口笑言:“妹妹可得小心些,那姓徐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姐姐帮你打量过了,就是一个老色胚。妹妹千万别被轻易占了身子,小心事后便被抛弃了。”

    余芹红了脸,轻轻啐了一口,不再言语。

    后面的徐怀谷听了这一句话,惊为天人。

    左丘寻一个好歹五境剑修杀气人来都毫不含糊,又是个如花似月的年轻女子,怎么讲话如此口无遮拦?三句话不离男女情爱,而且句句都刺着他。

    他又向后看看黄善,惊讶地发现黄善竟然已经醒了,却没有动弹丝毫,也不和他打声招呼,只直勾勾盯着前方。

    徐怀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黑了脸,不愉道:“黄善,快把眼睛闭起来,不然我就把你丢下了!”

    黄善干笑两声,厚脸皮道:“徐兄,别这么小气嘛,我好歹帮她挡了一拳,这不是看看她受伤严不严重嘛?如果严重,我这良心还过不去呢。”

    徐怀谷佯装生气,怒道:“不行,这事没得商量,快点闭眼。”

    黄善动动手指,习惯性想拿出酒壶。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在他最得意和最失落的时候肯定是要喝酒的。

    此时显然是得意,不过现状却不允许他喝酒。他也故意提高音调:“徐兄,何必让我闭眼呢?你走到她们前面去不就行了?不会是你也想待在后边吧?”

    徐怀谷被说中了,有点恼怒地盯着黄善。黄善和左丘寻却不以为意,同时放声大笑。黄善胸口本就受了伤,一笑起来肺部更是剧痛,可是又停不下来,疼得他直叫唤。

    黄善觉得这大概就是痛并快乐着,但是一想到这个,便又更加想笑了。

    余芹直觉感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她疑惑地问:“姐姐,你们在笑什么呢?”

    左丘寻眉宇间笑容根本停不下来,神秘地说:“妹妹难道不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余芹仔细一感觉,好像确实如此。之前还以为是受伤涂的药效如此,但现在竟然能直接感觉到风吹在肌肤上。

    她顿时慌乱,赶紧伸手去摸后背,却发现衣裳被剪开了去,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也就明白了徐怀谷和黄善的对话含义,当即恼怒:“徐怀谷,你快给我到前面来!”

    徐怀谷装腔作势道:“喂,余芹你说什么,我听不见……黄善,别捂住我耳朵!”

    余芹只觉得受了天大委屈,愤恨道:“徐怀谷你个老色胚,快到前边来!”

    左丘寻还嫌事情不够大,煽风点火,道:“没事的,妹妹,你不是正喜欢这老色胚吗?给他看个后背不打紧的,指不定哪天还要给他看见别处。”

    余芹不做声了,隐约有了点哭腔。

    徐怀谷晓得今天玩笑有点过分了,赶紧快步跑上前来,震的后背上的黄善哆嗦直叫:“徐怀谷,你轻点……”

    绕过两人身边时,余芹突然抬起头来,狠狠给他踹了一脚,道:“徐怀谷你个登徒子,算我瞎了眼看错了你,从现在开始我不喜欢呢了!”

    左丘寻道:“妹妹总算看清这臭男人的真面目了。为了庆祝妹妹摆脱这色胚,姐姐也帮你踹他一脚。”

    说完便也抬起玉足狠狠一脚。气势十足,却极有分寸。将他踹的侧退几步,

    但不至于摔倒。

    徐怀谷故意哎呦哎呦叫唤几声,衣服上多出两只鞋印,笑容却不减,道:“值咯!”

    余芹气得七窍生烟,指着他怒道:“徐怀谷,你什么时候这么油腔滑调的了?”

    徐怀谷仔细想了想,带一点疑惑:“难道是因为你?”

    他顿时感到黄善一阵颤抖,没好气地问:“你干嘛?”

    黄善讪讪道:“我的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啊。”

    余芹沉默了,没有多说。左丘寻又笑起来,刚欲讲话,却被余芹从后面捂住了嘴巴。

    左丘寻不挣扎,没有人注意她脸上露出真正开怀的笑容来。

    一路上继续赶路,直到太阳落进了远方的山脉之间,夜色也沉了,四人不再嬉闹,寻了一处林间平地生起了火。

    火光温暖,一如四人的心。

    左丘寻说是去打点猎物回来,徐怀谷则去找野果子,剩下两名伤员在营地里休息。

    黄善在火堆畔倒地就呼呼大睡,什么也不管。

    兴许是白天的事,余芹好像不太高兴,一个人披着一件左丘寻的绿色长袍,在火堆旁,了无睡意。

    徐怀谷先回来,放下几个果子,见黄善已经睡着了,左丘寻也没有回来,就大摇大摆走到了余芹身畔,盘腿坐下。

    余芹看着火堆,不曾转头看他。徐怀谷似乎因为白天的事胆子大了许多,径直牵住余芹的小手,还装做一副若无其事模样。

    余芹懊恼地撅起嘴唇,用另一只手狠狠拍掉他的手。

    徐怀谷轻声说:“对不起。”

    余芹面上看不出表情,淡淡的问:“徐怀谷,你可喜欢我?”

    寂静,死水一般的寂静。

    世界归于混沌。

    徐怀谷不敢吱声,他还没有想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有点愤恨自己的无知。

    月华如洗,不远处的高树枝上,一人静静看着他们,两行清泪无言流下。

    这幅场景,是不是多少年前见过?那时的自己,似乎还是局中人?

    可怜岁月蹉跎不等人,故人终究只是过客,化作了那枯骨黄沙。

    剑意在这一处树杈之间肆意散布开来,顿时周围的树枝树叶被细微剑气划得纷纷掉落下来。

    左丘寻抬头看向天空。

    月色从来没有改变,一如既往的美。

    她以月色发誓,必定要报他的仇。

    只要有一天月色尚在,这仇,便是她活着的唯一目的。

无鞘剑 第一百二十七章:四人前行

    这一夜,左丘寻大半夜才回来,说是去打猎物,却什么也没带回来,只是丢了几支干柴进火堆,便不管那枯坐在一起的两个人,自顾自弹奏起一首琵琶曲。

    琵琶音调清高,音色澄澈,旋律及其缓慢,有时断断续续得让人听不太清,配上这荒岭孤火,极尽凄凉。

    徐怀谷只觉得此曲格调及其高远,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令得人心不自觉生出诸多缠绵愁意。

    他见到余芹的身体却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伸手去摸她脸颊,更是冷得似冰。

    他慌忙问道:“左丘寻,她这是怎么了?”

    左丘寻面带怜惜地停止弹奏,放下琵琶,道:“无妨,过一小会就好了。”

    她又是一声轻轻叹息,脑袋倚着白马后背,闭上眼睛,准备睡去。

    一曲断肝肠,有意者听之如坠冰窖,无意者听之便无事。

    徐怀谷心疼余芹,就紧紧握住她的手掌,给予她一点温暖,却浑然不知,那一点温暖于余芹更是寒彻心扉。

    行路劳苦,他也不敢熬夜太晚,待得余芹逐渐暖和之后也睡去。

    翌日清晨,旧日新照。或许是几天前过于劳累,徐怀谷睡得死沉。

    沉沉睡梦里,徐怀谷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踢他,只皱皱眉头,翻滚一下,侧着身子继续睡觉。然后就有什么湿滑的东西贴上他的脸颊,还会动。他被吓得瞬间惊醒,睁开眼睛,只看见一张马脸。

    白马见自己吵醒了徐怀谷,欢快地嘶鸣一声,再走向昏昏大睡的黄善,准备去吵醒他。

    不远处左丘寻和余芹坐在一起,正在研究一副地图。本以为一大早上被白马欺负一事会受到两女的嘲讽,结果只受到左丘寻的冷漠眼神,拒人千里之外的那种。余芹压根都没抬头看他,弄得他有点郁闷。

    徐怀谷只好厚着脸皮坐到她俩旁边去,看向那张东扶摇洲的地图。

    左丘寻的这一张东扶摇洲地图可不比徐怀谷之前买的那一张破烂货,这可是真正的仙家地图,上面清清楚楚标记着各个国家以及主要城市的位置,还有各家宗门所在山头,在地图之上也是一目了然。其中有一抹紫霞在地图上标记着,十分显眼,就位于大和国和流苏国的分界山脉之上,那便是紫霞宗。

    徐怀谷清晰地记得当初自己所说的话,若是有一天,他必然要踏上紫霞宗去与那慕容狄和宗主崔枯好好讲一讲道理,只是不知道那一天究竟还有多远。开始修行之后,徐怀谷却也终于明白了他和一大宗之间的差距到底隔了多少,但是这消磨不了他的决心,只会让他更加奋进。

    话说东扶摇洲地形很奇特,东西方向狭窄,南北却狭长,看上去像一根木棍。大洲上山脉走向也很独特,不是一般的沿着海岸线,却是东西走向,把东扶摇洲切作几节。东扶摇洲的几个大国便大致以山脉为界划分领土。由南向北依次是大余国,大和国,流苏国,扶桑国。除了这四个大国之外,小国家更是不计其数

    ,但大多都是附属在大国下。

    四大国中又以扶桑国国力最强盛。它位于东扶摇洲最北部的尖端,海岸线很长,与别洲交易方便。又有淇水在它境内入海,入海城市名作淅城。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是大陆与海洋的商业枢纽。淅城便因此重商,成为东扶摇洲最大的港口城市,跨洲渡船往来不绝。

    东扶摇洲的各大宗门也被清晰地标注在地图上。一流宗门有三座,分别是扶摇宗,紫霞宗,星月宗。二流宗门有十一座,较强的有清风山,水镜宗等,三流宗派则数不胜数,估计大余国内都有几十座,小小一张地图并不标明。

    大宗派与帝国之间基本上处于互不干涉的状况。大宗派实力强衡,自然不惧帝国,国与国之间的战乱无法蔓延到山上。大宗派之间争斗也会有仙家手段解决,不会殃及平民百姓和皇权朝廷,而小宗派就不同了。由于实力较低,经常会作为国家战争的牺牲者。他们也必须依附于国家以求安宁,通常国家的灭亡也会代表着大量小宗派的更迭。

    于是大宗派不扰世俗,安心问道,日益强盛;而小宗派却要为了生存与国家绑在一起,注定不能脱离世俗,实力终究不强。

    强者愈强,弱者恒弱,这就是目前东扶摇洲宗派的整体格局。

    大宗派和朝廷就像两套相互独立的体制,共处于同一块土地却互不干扰。

    国家内部也会培养修士以增强国力,但大多数是战场厮杀下成长起来的武夫,与山上仙家,山泽野修所言的修士是不一样的。

    武夫不能修行法术,全凭自身体躯,将躯体修炼得刀枪不入,以达到一人敌军的程度。而修士相对而言更难修行,必须要有入门法门才能修行。

    法门决定修行的方向以及最高成就。大宗派里的法门只会传授给门下弟子,而且会有特殊手段保密,修习之人无法外传。大宗派的各类法门品秩都很高,因此培养出的修士自然也很厉害,极有规章秩序。

    野修们的法门及其混乱,大多是杀人得来,或者无意间在某个遗失机缘下获得,甚至有些是从墓里面偷来。鱼目混珠,有些人还会买卖法门,因此造成野修法门及其混乱。

    黄善修习的法门是他的师父传授给他的,最高能到达六境,已经是较高极的法门了。有很多法门到三四境就封顶了,依然很多人趋之若鹜。

    而徐怀谷身上所修习的那一套法门,则是扶摇宗的不传之秘,最高可以修习到十一境,至于飞升渡劫境,则是要看徐怀谷自身的天赋了。

    黄善此时也被那匹白马舔得醒过来了,抹了一把脸,边打呵欠边问:“左丘剑仙,那我们现在应该往哪里走呢?”

    左丘寻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说道:“继续向北走,尽量先离开大余国。那群朝廷里的官员现在应该已经回过味来了,必定在到处追捕我们,北方边境也肯定会设关卡。北边山脉之中又以杭旬山最为险峻陡峭,我们就从那里过境,兵力应该少些。”

    杭旬山是

    大余国和大和国交界处最险峻的一座山,山高处长年积雪,山脚山坡野兽横行,极少有人烟,即使是有人去杭旬山也是去寻找那里面的神秘草药。

    去这种山林里找草药可是赌命的勾当,一不小心就要折在里面,尸骨无存。但是回报也是极高,若是能够找寻到那仙家草药,便足够普通人衣食无忧一辈子了,这也是有人依旧冒着生命危险去杭旬山的缘由。

    不过这些危险对于他们一行人是不用担心的,至少还有左丘寻这一名五境剑修在。反正跟着左丘寻走就没错,目前她才是队伍的主心骨。

    继续上路,黄善可怜兮兮地乞求左丘寻借他骑一下马,还说自己为了救余芹可是豁出了性命,这会儿实在走不动了。

    结果都不用想,当然是被果断地拒绝了。左丘寻又不傻,你走不得路,怎么还有心思来求她借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闲的没事吗?所以肯定是有力气走路的。

    黄善被左丘寻这一顿歪理教训得哑口无言。

    她还严肃地宣称了这匹马只能让她和余芹坐,臭男人一个也不能上去。

    她于是就把余芹安排上了马,自己在下面走着,悠哉悠哉。

    徐怀谷头疼,感觉左丘寻要把余芹给宠坏了。

    余芹今天换下了破旧的衣裳,里面着一件纯白衬衣和白色长裤,外边披着一件淡绿色长袍。衣服当然都是左丘寻的,左丘寻比她快高了一个脑袋,长袍穿在她身上都快拖到地上了。

    左丘寻对穿衣服这件事一直很上心,马上有一只好大一只包裹,里面全是她的衣裳,每天穿的都不重样。不过人家好歹一个五境剑修,肯定不会缺买衣服的钱。

    不过余芹这么认真打扮下来,其实也挺漂亮的。小巧可爱的瓜子脸,皮肤比刚来兴庆时白皙了许多,长发如瀑披在肩后。眉如远山,眼含秋水,俏鼻微挺,一点绛唇。坐在白马上更显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高贵气质,和以前那个农家女孩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左丘寻马上就发现了徐怀谷的不正经,打趣道:“姓徐的,盯着我家妹妹干什么呢?今日妹妹好好打扮一番,就要把你的魂儿勾走了?”

    徐怀谷赧颜。

    “这么说来,昨日那句妹妹那一句’你可喜欢我’,今天有了答案吗?”

    徐怀谷震惊:“你怎么知道?”

    左丘寻大笑:“哈哈哈,你去问问黄善,看他知不知道?”

    黄善感觉收起笑脸,疑惑问:“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余芹和徐怀谷脸色通红,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们辛辛苦苦修炼,就是为了偷听别人讲话的吗?

    罢了罢了,以后再和他们计较。

    山林原野间,四人前行。

    骑着白马的普通人,心地善良的野修,身背琵琶的女剑客,腰间系剑的徐怀谷。

    (第一卷终)

花间酒 第一章:破镜

    十日后,杭旬山脚下。

    依旧是四人一马,围着一堆篝火烤着一只野凫子,火光照亮每一个人的脸庞,红彤彤的,颇有些江湖气韵。

    余芹伤势基本已经恢复,和以前一样了。黄善也好转了许多,就是伤到了骨头,还是要注意些,不能打斗厮杀,行路倒也已经没有什么问题。

    一行人一路向北,走的都是山间野泽,刻意避开了大城市。大城市必然有他们的海捕文书,是绝对去不得的。一路上他们也见到不少散落在山野间的小村落,但都没有前去打扰,毕竟有人处便是是非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山林里也没有官兵,朝廷也是知道轻重的。若是大面积搜捕,兵力必然无法集中,凭区区几个小兵卒到五境剑修面前送死吗?估计连信号都发不出来就已经身首异处。

    几天朝夕相处下来,大家互相也都了解了不少。

    黄善是个大酒鬼,而且他有一只储物镯子,算是很玄妙的玩意,以前从来都没有和徐怀谷讲过,别看带在手上毫不起眼,里面却有一丈见方的空间,能够储存物品,而且没有重量,是很珍贵的仙家宝物,连左丘寻都有点眼红。

    那只镯子是他师父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遗物,里面值钱物件没几件,倒是摆了满满一角落的酒坛。

    左丘寻一日到晚除了偶尔练剑之外,大多数时间都在观赏沿途景色,有时看到兴起处还要弹一曲琵琶。徐怀谷觉得这就是左丘寻琵琶弹得极好的缘故,她的琵琶曲子里装的从来都是真正的山水。

    左丘寻总是会让徐怀谷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修仙者,在大道无情的夹缝之间追求那一点自在。

    天气将要入冬了,还没有下雪,气温却也很低了。

    黄善“毫不吝啬”地从他那一只镯子里拿出一大坛子酒,还有三只酒碗,先给其余三人都满上一碗,自己直接抱着酒坛子喝起来,一脸满足。

    这阴冷冬日里,酒可是个好东西,喝了身上跟个小火炉似的,不怕寒冷。

    徐怀谷曾经在凤头山那一座山贼小寨子里时,也见过山贼们有时在冬日里上山打猎,他们随身就都会带一点烈酒。

    不过那些酒都是山寨里酿的高粱酒,味道又辣又冲,实在难喝。只在冬天严寒或者夜晚守夜提精神用,没人拿喝酒当享受。

    徐怀谷一向不喜欢喝酒,就是在余芹被官府带走那一晚,黄善邀他买醉之时,他都没有喝。不过这一次,他却觉得总算有了一点江湖味,便打算多少喝一点。

    他先泯上一小口,感觉味道还不错,比自己以前喝的酒淡一点,多出一股清香,他才又喝了一大口。

    左丘寻一看这酒水就知道是市井酒家的酒水,虽然也是上等,但是却不是那仙家酒,便略皱绣眉,道:“黄善,你好歹也是个野修,怎么野修的豪气半点没学到?真是折了野修的面子。你知不知道正是因为有你这样的野修在,仙家都要低看野修一眼。上次那个小壶小壶的酒还有没有?说好余着的,救出余芹这么多天了,也不见你拿出来,快点给我泯一小口。”

    黄善心头紧张,上次那酒是看左丘寻长得漂亮,想给她留个好印象才给她喝的。一口就喝了大半壶,黄善想起来就心疼,这次就算她再漂亮也不能给她喝了。

    他狠狠灌了一大口酒,豪爽道:“左丘剑仙哪里话,别的野修我不知道,但我黄善豪不豪气,大伙不知道?不瞒你,上次那酒早就被我喝完了啊,委实是对不住大剑仙了。”

    左丘寻也懒得从这个铁公鸡身上拔出一

    壶好酒来,轻蔑地瞪了他一眼,将就着喝了起来。

    余芹只见过酒,却从来没有喝过。父亲告诉她只有男人能喝酒,女人是不能喝酒的。不过她看见左丘寻也喝了酒,也好奇地端起酒碗放在鼻尖上闻一闻。

    一股清香沁入,诱惑着她。很想尝一口,但想起父亲的言语,她又有点犹豫。

    凡是嗜酒之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最喜欢劝不喝酒的人喝酒。

    黄善显然正是此列。

    他笑眯眯看着余芹犹豫不决的样子,使尽浑身功夫劝酒,道:“余芹,酒可是个好东西,喝了酒可以让你变得更漂亮,就像左丘剑仙那样。”

    意料之外,左丘寻竟然没有反驳,反而应和着:“对的对的,芹儿妹妹,喝了酒就能让你变漂亮啦。到时候有大把男人喜欢妹妹,气死那个姓徐的。”

    余芹不是很相信,皱眉疑惑:“可是为什么我父亲告诉我女人不能喝酒呢?”

    左丘寻巧舌如簧,立即回道:“傻妹妹,你父亲他当然是怕你变得漂亮就被哪个男人勾搭走了,所以才不让你喝的,现在你就可以喝了。”

    余芹很天真地被她们骗了,竟然喝了一大口。酒液进入口腔,那股清香就在唇齿间弥散开来,确实美妙。她还想仔细品味一番,酒在口腔里似乎酒变了味,辛辣刺鼻,实在令她始料未及。她赶紧将酒咽下去,还被呛得咳嗽几声。

    左丘寻和黄善都放声大笑,如饮天下最美最醇之酒。

    徐怀谷只是干笑两声,这段时间下来,他与余芹反而有些疏远了。

    余芹是个挺害羞的人,明确表明心意,徐怀谷却不作答复,两人间的关系有点微妙。

    黄善见气氛差不多合适,便装作随意地说:“其实伊芸在我们离开兴庆之前找我看了看他父亲。她父亲魂魄残缺不全,是被鬼物所夺。她想请我们帮她,你们怎么决定?”

    徐怀谷和余芹是与伊芸接触比较多的,自然是倾向帮助她。想起伊家受这大祸,家道中落,十三四岁的伊芸一个人撑起这个家,也是很不容易。如果有机会,他们都愿意帮助伊芸。

    左丘寻以洞察一切的眼神看着黄善,盯得他瘆得慌。

    左丘寻说道:“夺人魂魄的鬼已经是能化形天地之间的大鬼了,不需要依靠人的身体也能生存,怎么也得有个六七境,黄善你觉得如何?”

    黄善有点急了:“也不一定吧,有些境界不高的鬼得到某些特殊功法以后也是可以摄人魂魄的,咱们可以先去看看,到时候再做定夺也不迟。”

    左丘寻见他露出了小尾巴,心中了然,道:“好了,黄善人,不就是喜欢那姑娘?大男人的,何必扭扭捏捏?”

    黄善刚欲辩解,她却摆摆手示意他住嘴,道:“待我突破到六境,找到一把合适的本命飞剑,再去那地方走一趟,否则免谈。”

    黄善放下心了,只要有了她的承诺,不管条件如何,总归是有希望。不然要他一个人去,那才真是去鬼门关。

    余芹第一次喝了酒,面色潮红,问:“姐姐,我也可以修行吗?”

    左丘寻温柔笑笑:“当然可以啊,不过暂且没有合适的法门。姐姐法门特殊不能外传,黄善那个太低级了,徐怀谷那个法门也是个仙家不传之秘,待到姐姐找到合适法门再送给妹妹。”

    黄善心里不爽。

    平心而论,黄善的法门在修行界已经是比较高级了,在左丘寻嘴里说的跟个破烂似的,眼界这么高?

    不过以她二十

    出头岁的样子,却有五境修为,想必法门也是极好,她该不会是大宗子弟?

    不过就算是大宗子弟,这个年纪五境也是宗主嫡传吧?当然,黄善眼中的大宗,还只是紫霞扶摇这些宗门,至于二十四岁就已经入七境的太华山道士孙祥,还是比不得的。

    但是大宗子弟怎么会去刺杀朝廷官员?又怎么会与我们这种杂鱼混在一起?她肯定是另有机缘。

    徐怀谷没有和他们一起聊天,他还在想着余芹的事。

    他平常挺聪明一人,怎么却陷在这里头出不来啦?

    实在想不出来,他干脆不想,抬头仰望星空。不知为什么,每次看见星空,都会有一种亲切感觉。像是卸下了肩头所有担子,无与伦比的轻松。

    额头上有冰冰凉凉的感觉,一片片小冰晶落下来,化作融水。

    徐怀谷惊喜出声,于是其余三人都看向了他。

    左丘寻也发觉了这一场雪,顿时心情也变得好起来。

    今年的初雪,裹挟着友好与美丽,就这样来临了。

    一堆篝火,漫天小雪花纷纷扬扬。鸟鸣声不知为何而响起,似在庆祝这初雪圣洁。他甚至闻见了落叶和松脂的芬芳,沁人心脾。

    全身畅快淋漓,有什么东西疯狂钻进他的身体,驱散掉疲惫。

    三人都惊讶看着发生奇异变化的徐怀谷。

    黄善皱眉问:“他……这是在破境?”

    左丘寻眼里闪过一丝欣赏,道:“没错,他就是在破境。”

    黄善更加疑惑不解:“他这什么都没做,怎么就破境了?”

    左丘寻骄傲地说:“你这小小野修自然不知道这类秘诀,他本来就已经二境巅峰,心中有所感悟,配上今年这初雪,意境恰好。契合天地大道,鸟鸣庆贺,轻而易举突破。”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他这法门也确实有点奇妙,竟然不是纯粹的剑修法门,似乎还有一点道家的意蕴在里面。”

    道家意蕴,其实便就是徐怀谷心间那一道金梭子符。

    余芹静静看着他祥和的脸,由衷开心。不为他破境,却是为这张许久不见的忘却烦恼的面容。

    徐怀谷还在破境,灵气不断涌入他的体魄,徐怀谷的心湖正在逐渐成形。

    修士从二境到三境的破境最为关键,便是因为那心湖之说。心湖一出,个人的天赋也就凸显出来了。

    黄善期待说道:“不知道徐怀谷开辟出来的心湖有多大,想当初我三境之时只是有一小片水洼,徐怀谷这小子天赋还是不错,应该能有一座小池子大小。”

    三境之时心湖就有一座小池子大小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想黄善现在四境,心湖也只是一座小池子。

    左丘寻摇头说:“他不会开辟出心湖。”

    黄善疑惑:“怎么可能?三境修士不都会生成心湖吗?”

    左丘寻不作答,却突然看向身后的黑暗,低声道:“有人来了。”

    黄善也看向那一片黑暗之间,如临大敌。

    荒郊野岭遇见人主动找上门来,准没好事,不是强盗就是疯子,着实麻烦。

    左丘寻严肃地说:“黄善,你先应付一下。”

    她随后纵身跳上一颗高树。

    余芹紧张地看着那黑暗处,风雪似乎更凌厉。

    黑暗中有温和的男声传来:“雪落白头,风刺人心,好不寒冷。这位兄台,江湖相遇便是你我的缘分,可否借火一暖?”

花间酒 第二章:山林偶遇

    黄善听完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是最坏的来了。

    这句话极有讲究,算是野修间的黑话。荒山野岭,互相辨认身份难,长时间下来野修们也就练就了一套自己使用的道上黑话,传说是一个野修儒士所创立。

    那人修行本事没多少,却喜好文人们那一套繁文缛节的古怪玩意,历来被野修不齿。直到野修里出了那位在中土赫赫有名的祖师爷,名沈高岑,堂堂十一境的大修士,但后来也逐渐消失在修行界之中。有人说他后来被正道仇敌联手所杀,也有说他晋升十二境飞升而去。

    他的结果无人知晓,但是他确实是十一境的大修士,这点毋庸置疑,而且硬是强行与山上诸多大宗分庭抗礼,奠定野修的一代基础。

    他就对那一套咬文嚼字的名堂感兴趣,觉得咱们野修也出了个文人嘛,挺痛快的。其实那儒士文采实在不太好,但沈高岑喜欢,后来也就慢慢演变成今日这套黑话了。

    那段时间,沈高岑便是所有野修的英雄,便又许多后生野修去模仿他行事,琢磨那些黑话,于是这一套话语便逐渐流传开来。

    在不同时节,不同场合,话语都是不同的,有一套独特的讲究。

    既然这伙人是野修,那就很麻烦。杀人越货,野修们都爱干,尤其在这无人知晓的地方。虽说双方无怨无仇,但天晓得对方品行怎么样?

    越是这紧张时候,越是不能输了气势。

    黄善装作从容,边喝酒边说:“白头是为相思人,人心却比风更冷,火如何能暖?还是请各位转个身,回吧。”

    三名男子的身影逐渐从黑暗间显露出来。

    为首的是个公子哥打扮的男子,着一件白身黑纹大袍,腰间系玉,手持一把折扇,风流倜傥。

    身后两人,一人生的高大雄壮,浓眉大髯,只披了一件背心,袒胸露背,在这风雪里显得及其违和。另一人身材矮小,一身普通人家衣裳,干净利索,腰间一把挎刀,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

    那浓眉大汉一脸兴奋,明显是个杀人越货干惯了的人,落在黄善眼里便是心惊肉跳。

    这眼下三人明显都不是善茬,荒郊野岭的敢来借火,必然是有所倚仗。反观自己这边,徐怀谷还在破境没有醒,余芹一个普通弱女子,就自己一个四境修士,自己这一伙人可不就是一块大肥肉?

    似乎是察觉到黄善眼里的一抹狭促,粗眉壮汉更加兴奋,跃跃欲试,手都不自觉向着背后的刀柄伸去。

    黄善紧紧盯着那大汉动作,心里慌张得很。但那男子的面色却突然冰冷,赶紧把手缩了回来,再不敢有任何情绪表露,看起来害怕极了。

    那美男子不去管大汉,只是对着黄善淡淡浅笑,心平气和道:“原来是一家人嘛。既然兄台不愿意借火,那我等也就不叨扰了。”

    语毕就领着两人离开,踏着轻雪,缓缓步入林间,只留下一路脚印,马上就被新雪覆盖住,无影无踪。

    黄善丝毫不敢懈怠,紧紧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时刻警惕,天晓得他们会不会杀出个回马枪?

    余芹

    面露担忧,小心地问:“他们是不是很厉害啊?”

    黄善警惕地看着四周,松开捧在手里的酒坛,酒坛壁上满是汗水。

    他郑重地回答:“是的,除了那一名粗鄙汉子,其余两人应该都要比我强。”

    “那他们会不会要杀我们?”

    “不一定,之前那汉子明显动了念头,但被什么所吓住了,大概是左丘寻干的。”

    余芹叹气,皱眉看着徐怀谷,他还是那样安详地盘腿坐着,完全不知晓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三人渐行渐远,进了密林深处。左丘寻则再远处小心跟着,作为一名刺客,她跟踪人的本事自然是极好,她有自信不会被发现。

    不知不觉,她的秀发上铺上了一层细雪,在月色下反着淡淡荧光。

    每一步都及其轻缓,没有半点声音,山林里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响动。

    左丘寻跟着三人翻过了半座小山,却也不见三人有停下来的念头,便感觉很有古怪。这么恶劣的天气,又是在这危险的杭旬山,当真没有半点害怕?

    果然,不久后,那为首的美男子便无故转过头来,皱眉不愉快,对着左丘寻的方向,无奈说道:“我们并未刁难你们一行人,阁下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左丘寻自讨没趣,倒也不在乎,转身,也不再隐藏身影,当着三人的面大方潇洒地走了回去。这次跟踪虽然被发现,但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能够肯定一点,对方必定有人修为很高或者感知很敏锐。出门在外,小心一点总是不会错。

    待得左丘寻彻底离开之后,那三人也停了下来,站在了一颗颇大的松树之下。

    那粗眉大汉此时完全没有了嚣张气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担惊受怕,不敢抬头。

    为首的美男子憋了一肚子气,愤怒呵斥那大汉:“你个蠢货!谁让你摆出那副准备动手的模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要打架似的,要不要在额头上贴一张’我要和你打架’的字条?”

    他实在气愤:“你脑子里都是什么,看见比你弱的人就想动手?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便是你们低劣的野修路子。你知不知道刚才那女的先前就在暗处,若不是师叔制止你,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怪不得你的兄弟会全被你害死!”

    身材远不如大汉的美男子肆无忌惮地斥骂他,壮的和头熊似的大汉连大气都不敢喘,极具反差感。

    等那男子骂得火气消了些,大汉才谄媚地笑出来,奉承那斗笠人,说:“这不是有魏师叔在这吗,那些个废物能扑腾出什么水花?”

    美男子刚消的气马上又涌上来,呵斥道:“石承,你最好看清楚你自己的位置!师叔是你能叫的,一名卑劣野修,也敢叫师叔?嫌一路上惹出来的事还不够多?你我只是有这一场交易才能同行,别再给我整出其他事来!”

    大汉畏畏缩缩,苦着脸,一句话也不敢说。

    斗笠人沙哑地开口:“华贤侄,不必多说了。他个野修就这副德行,不必多说了,就当让那伙人更相信我们的身份吧。”

    他转头看向美男子,看不出

    脸上表情,道:“倒是你,华贤侄,我们一路上装成野修,有何感悟?”

    华杉正色道:“以野修身份混迹世间,倒是能省去许多麻烦。而且大可以从心所欲,不必拘泥于宗门规矩,自在许多。”

    “嗯,正是此理。许多仙家子弟下山走江湖之前,都得装作野修走一遭世间,便是为了体验一番各生百态,磨练心智,也可以长点见识,要知道,真正的修行界可遍地都是刀剑,远远不如山上的师兄师弟们那般平和。”

    华杉心道:山上师兄师弟们也不见得平和,那只是表面如此罢了,暗地里有多少蝇营苟且,可不见得比刀剑弱。

    “我记得华贤侄以前在山门上时,脾气可没这么暴躁吧?”

    华杉吓出一身冷汗,顿时明悟这便是自己的心魔种子,赶紧把那斥骂石承的想法泯灭了去,然后谨言记之,拱手说道:“弟子知罪,多谢师叔提点。”

    “修道修道,修的是大道。不要把原本宽阔大路修成田垄小巷,更不要修进死胡同。”

    斗笠人又感叹一声,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修道之人,尤其是山上仙家,除了术法,最重个人心性。

    心性干净澄明,大道自然何处皆可去。心性肮脏狭隘,处处都是断壁残垣,路路皆是死路。

    这也就是大部分野修为何境界不高的缘故。他们过于势利,只想着宝物,却不知心里越是这般作态,越是机缘都避开着走。

    但野修也会有心性宽阔之人。开阔如那中土万里大江珺水,雄壮似那龙甲洲平原独起一岳龙头山,浩然若那万哉千里快风,悠远作那青离岛主一笙飘渺无音曲。

    道法同源,万物皆作道,看你能悟出几分罢了。

    华杉似乎还有点不太放心,问斗笠人:“魏师叔,那伙人会不会坏我们的大事?”

    斗笠人答:“他们应该只是路过,不然不会带着那一名普通女子。不过我们还是要小心,多提防着点,先前那个跟过来的剑修很不一般。”

    他又问大汉:“石承,你有没有把这个地方告诉其它人?”

    汉子如临大敌,他能清楚感受到斗笠人身上浩浩杀意,赶紧低头道:“大师,绝对没有!我以性命发誓,那次进杭旬秘境,我的兄弟们都死完了,只剩我一个人啊。除了你们,我谁也没有说!”

    斗笠人点点头,算是认同,杀意也随之而去。

    他暗暗叹息:“人皆有恶,心性澄澈,连我也做不到,何其难也……”

    大汉一身大汗,腿都软了,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心里暗骂:“狗仙家!一个个道貌岸然,都是心狠手辣的主,以后再也不和这群伪君子打交道了!”

    ......

    风雪覆盖的密林深处,一只雪白小兽靠着树干,浑身皮毛纯白胜雪,高贵优雅。

    她托起下巴,看了看左丘寻一行人的方向,又看看那边三人,若有所思。

    然后它起身,抖落皮毛上的细薄朝着某个方向而去,留下一串梅花脚印。

    不久又被雪重新覆盖。

花间酒 第三章:女孩卓彩

    营地火堆旁,余芹披着一身左丘寻的白色貂裘,靠着一棵松树假寐。黄善则一个人喝着劣酒,警惕观察着四周,不时往火堆里扔几块柴禾。

    一个人喝酒实在没什么意思,他就劝余芹也多喝一点酒,结果被余芹狠狠瞪了一眼,一脸嫌弃。黄善这才醒悟,这孤男寡女的劝酒,好像是有些不妥。

    徐怀谷还在盘坐着,二境破三境的时间本来就要很长,一个晚上就这么坐着也很正常。

    雪花浇落下来,在他头顶和肩膀上都有一个小指节厚了,他也感受不到,枯坐着不动。

    余芹睁开眼睛,抖落衣裳上的小雪,径直起身走向他,伸出手轻柔拂去他身上的积雪,然后又把长袍小心披在他身上,生怕惊扰了他。

    她又看见徐怀谷面色恬静祥和,有点好奇,就用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拂了一下。

    黄善心里一惊,这不是存心刺激自己吗?还让不让人好好活了?

    苦兮苦兮。

    黄善仰头看向高空明月,心里那叫个惆怅啊。

    他好像曾经听哪个穷酸秀才说过一句话。

    人生有苦难言说,便予酒杯二三两。

    这句劝酒诗委实作得不咋地,但是黄善觉得对于自己这个只会识字的人来说,也必定是够用了,于是当时便从那面黄肌瘦却依旧执意要花最后的钱买书的穷秀才手里买过了这一句诗。那秀才刚开始还满心不愿意,说诗是天底下最重的东西,买卖不得。但是最后却迫于家里那刚刚呱呱坠地的孩子和那饿的都没了奶的婆娘,卖出了这一句诗。

    黄善花了十两银子,若是这十两银子经营得好,以后钱生钱,也能是一笔不小财富。但若是肆意挥霍,那可用完就是用完了。

    至于后事如何,黄善不想去管,他做得已经很好了。

    此时突然又想起这一句诗,他也不知为何。

    但是不管如何,黄善觉得酒杯只有二三两是肯定不够的,起码得要个二三斤,才能解今日心头之惆怅。

    他抱起酒坛,仰头倒灌,差点没把整颗脑袋都埋进去。

    余芹看见黄善专心喝酒,看不见她,便又大了胆子,摸了摸他的脖颈,随即双眼笑眯成月牙。

    黄善终于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你小心点,破境的时候有很多忌讳的,小心徐怀谷走火入魔。”

    余芹听了这一句话,赶紧缩回手,有点惊慌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黄善摇摇头说:“无甚大事。”

    “哟,芹儿妹妹这是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左丘寻不知何时回来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躲过余芹和黄善的注意力,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已经到了火堆旁,一脸奸邪笑容看着余芹。

    余芹害羞了,就走到火堆旁,假装伸手去烤火,免去尴尬。

    但徐怀谷嘴角却不经意浮现一噙微笑,别人自然注意不到,可逃不过左丘寻的眼睛。

    左丘寻把余芹的脑袋转了一下,对着徐怀谷,咬耳朵道:“看见那个姓徐的猥琐笑容没?破境的时候都笑成这样,真是恶心啊,满脑子歪心思,妹妹千万别上当咯。”

    余芹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嗔道:“净瞎说。”

    左丘寻不退反进,两只手臂缠上她的脖颈,脸靠上去,呵气如兰,吊在她身上。

    余芹闻见她身上清香,脸红似霞,轻柔推开她,道:“快走开,妖精。”

    左丘寻眨巴眨巴眼睛,妖冶道:“哦?你不喜欢吗,小妖精?”

    画面简直不忍直视。

    这虽然不是左丘寻第一次调戏余芹,但黄善依旧是忍受不下去了。他倒头躺在地上,把空了的酒坛子盖在脸上,叹息一句:“旱涝皆成灾啊……”

    徐怀谷其实早就醒了,听见了黄善这话,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余芹很生气,抓雪做了一个雪球,狠狠地打在他脸上才解恨。

    万里长空风与月,一夜安好。

    三境修士徐怀谷感觉自己的体魄比以前确实强了许多,与天地间灵气的契合度也要更高。而最重要的事是,他看见了自己开辟出的那一道“心湖”。

    其实算不上是心湖,是一件很古怪的玩意。

    一颗雪白色的莲子静静悬浮在他本来应该生成心湖之处,还有一柄雪白色的小剑绕着那一颗莲子不停转圈,颇为灵动有趣。而且徐怀谷尝试与那一把小剑沟通,还真就做到了,只不过小剑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很听徐怀谷的话,但也足够让徐怀谷惊喜了。

    他开口便打算向左丘寻询问自己这古怪心湖究竟是什么,但是转念一想,左丘寻也只是自己遇见的一名剑修而已,似乎还没有那么熟络,何况这事涉及大道,更加不能说。

    徐怀谷只好自己默默埋藏好这一个秘密,期待以后能够得到答案。

    除此之外,最令他开心的便是昨日突破只是那种澄澈心境。

    在那一种心境之下,他真正能看清自己。

    他看见自己心中分明对余芹是动了情的,也不打算扭捏,想着找一个合适的契机与她明说罢了。再说自己与她又不是亲兄妹,余安只是要他照顾好余芹,也没有说不许他与余芹结成伴侣不是?

    不过余安当时说的是把余芹托付给自己,似乎是把余芹许配给自己的意思?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肩头那一撂重担算是落下了,他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

    四面是密密麻麻的寒针叶林。

    由于地势较高,又是冬季,地面上没什么杂草,只有些许灌木,穿行起来倒是方便。昨夜初雪,今天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些,夹杂着雪水的甘甜。

    山林寂静而安好。

    这已经是第二天,徐怀谷一行人经历了不平静的一夜之后,终于又开始重新上路。

    按照左丘寻的估计,穿过杭旬山需要两天的时间,而他们昨日已经赶了一天的路,大约几日傍晚就能走出这一片山脉。但是徐怀谷却感觉很不对劲,本来还以为在杭旬山会遇到麻烦,但是除了昨晚那一拨来历不明的怪人,他们在山上连妖兽都没碰到一只。

    亏得徐怀谷的乌鸦嘴,变故说来就来。

    “嗷……”

    巨大吼声却突兀地打断了宁静氛围。吼声萦绕在山林间,震落了各处积在松枝上的雪块。

    是一声熊吼,可以听出这只熊极度愤怒,紧接着就又响起一个小女孩的尖叫声。

    一个小女孩被熊袭击!

    这是徐怀谷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他下意识地握紧剑柄。

    熊吼声如洪钟大吕,震

    荡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离这里很近。

    小女孩的尖叫声也异常凄厉,他下意识想去救那个女孩。

    其余三人也都停下了脚步,仔细听响动。

    有熊掌拍击地面的声音,小女孩惊慌失措的尖叫,离他们越来越近,正是朝着他们而来。

    左丘寻沉声道:“我们去看看!”

    遂一人当先,闪身进树林,剩下三人就跑着追随她。

    只是几息时间,熊的脚步声便停下了,小女孩的尖叫声也消失,林中重归寂静。

    徐怀谷不禁冒汗,他担心小女孩的安危,便加快了速度。

    林间一处空地上,一个小女孩瘫坐在地,眼神惊恐地望着前方,浑身战栗,眼泪止不住地大滴掉落。一只大黑熊在她的对面,挺直了身子,用后脚站立,昂起头颅,足足有一丈高,嘴里不停发出低沉吼声,凶猛气势展露无遗。

    至于它为什么不进攻?

    自然是一人一熊之间站了一个左丘寻。

    黑熊体格极其壮硕,仅是身高就有两人高,左丘寻在它面前更是显得脆弱不堪。但它却在左丘寻的身上感受到了浓浓危险气息,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把自己最强壮的一面展示出来,想吓跑她。

    可它眼前那人毫不畏惧,迎着它而立,手持长剑,眼神凌厉地盯着它。

    大黑熊吼了一阵,却没有收到任何结果,自讨没趣,摇摇尾巴转身回熊洞里睡觉去了。

    左丘寻也不想和它打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这熊还颇不好对付。天生蛮力,又皮糙肉厚,大约和一名四境武夫差不多。

    徐怀谷率先跑上来了,只看见黑熊的背影和两个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女孩子没事。

    但那只黑熊体格是真的大。

    他以前在凤头山的时候也是见过熊的,不过那片山林里的熊只是比成年人体型稍大一些,都凶猛异常,及其难缠。

    因为熊皮,熊掌,熊胆都很值钱,也有山贼曾经尝试围猎熊。那一次围猎很是惊险,一头黑熊虽然身中陷阱受了伤,仍然与四名山贼搏斗,抓住机会便咬中一个人手臂,死活不松口,直到被杀死也不松嘴,最后硬生生扯断了那人手臂,很是惨烈。从那以后再没有山贼敢围猎熊,那可是一不小心就要送命的勾当,实在不值冒这么大的风险。

    眼前那熊起码有人的三倍大小,应该是这片山林的霸主了。

    小女孩明显是惊吓过度,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过这小女孩外貌还是很可爱,十一二岁模样,一双水灵灵大眼睛,头发扎成许多束,圆嘟嘟的小胖脸,脸颊和手上沾满泪水,楚楚可怜。

    小女孩在这雪地里只穿了两件单薄衣裳,还沾满了泥巴。

    余芹看了就心疼,一定是家里不太富裕。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来,对这个小女孩没有丝毫戒备,只是把她轻轻抱起来,放进怀里,再用长袍把她包住,一边安慰道:“小可爱,不怕了啊,有姐姐在呢。”

    小女孩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在她怀里撒泼打滚。

    余芹耐心地低下头,眉眼带笑,问她:“小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呜咽着说:“我叫……卓彩。”

    霞玉卓卓,流光溢彩。

    是个好名字,余芹想道。

花间酒 第四章:露水小愁

    卓彩躺在余芹怀里大哭了好一阵子才消停下来,脏衣服和小手蹭得余芹身上也全是泥,但余芹却不恼,反而很开心。

    余芹想起自己自小也是这般贫寒,和父亲在山林里挣扎求生。她一下子又想起了去世的父亲,更加不忍心,这小女孩可怜模样深深打动了她。

    她温柔擦拭去小女孩脸上的眼泪,问道:“那小卓彩,你家住在哪里啊?”

    卓彩似乎是被先前那一幕场景吓得不轻,哆嗦着,讲话断断续续:“我……家就住在……这山里深处。”

    杭旬山深处?这说法有点意思。杭旬山可不是什么小山包,是这一片山脉里有名的大山岳,占据天险,野兽横行,周围数十里地都算杭旬山,这深处是何处?

    看来这小女孩是迷了路,也不知道家在哪个方向。

    这就有点麻烦了,她又问:“那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又怎么会被大黑熊追呢?”

    “我……两天前在村子附近采药,结果不小心跌落山坡滑下去就晕了。醒来后就迷了路,随便找了一个方向走,结果就越走越远,天气还越来越冷,最后下起大雪来。我实在又冷又饿,看见一个山洞就钻了进去,结果里面有一只大熊!大熊被我吵醒了,就……追着我到这里来了。”

    卓彩边说还边伸出手捂住眼睛,好像回忆起什么可怕的东西。

    余芹更加心软,忍不住转头问向左丘寻:“姐姐,小卓彩好可怜啊,我们送她回家好不好?”

    左丘寻没说话,走到她身前,绕有兴趣地看着卓彩小姑娘,然后狠狠地撅了一下她的脸蛋,惊得卓彩赶紧捂住脸。

    左丘寻似乎心情大好,答应道:“好,我们走。”

    徐怀谷和黄善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发言权,只能跟着左丘寻的决定。

    徐怀谷不禁低头感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不过就算撇开左丘寻的决定,他也是乐意送小姑娘回家的。一个十一二岁小姑娘,风天雪地里还要上山采药,一个人迷路在山林里,怎教人不可怜?

    余芹又问她:“你的家大概在什么方向呢?我们送你回家吧。”

    卓彩皱眉头仔细想了好久,鼓着嘴巴,指着一座山脊,道:“应该在那个方向吧,我之前就是从那里走过来的。”

    还别说,这一招真有用。小女孩本来就长的粉嫩可爱,这一卖萌,余芹就沦陷了,眼睛笑成月牙,连左丘寻都不禁伸手去揉她脸颊。

    徐怀谷看着这一幅熟悉场景,突然也想伸手去过过瘾。毕竟好久没摸着屏翠小姑娘的脸了,手有点发痒。

    话说起来,他们走了这十几天,也不知道屏翠现在在兴庆怎么样了。

    她有没有认真跟着她的秀才父亲好好念书?

    她有没有去那已经成为死地的秦婆婆家里?

    她被徐怀谷一行人喂成的包子脸有没有变回原先漂亮的瓜子脸?

    她还有没有再去陇丰楼吃那些个早就吃腻了的黄鳝?

    前三个问题他不知道,但她估计是吃不上陇丰楼的黄鳝了。黄善不在,吃黄鳝还有何趣味?

    不过也好,这样脸就能瘦下来了。长大后成个美人,却也不知要便宜谁家公子。

    有点

    愁,有那么一点点愁。

    小小的,毫不起眼,静静的缩在心间的某一个角落,平日里毫不起眼,但却任你如何去看,都能一眼看见。

    好像夏夜里的一只小蚊子,赖着你不肯离开,萦绕在你身旁,扰得你心烦意乱。

    这些个小愁啊,当真是世界上最妙不可言的缘分。

    不过没过多久,他从伤感里清醒过来,又想起那可怕的大黑熊来,就偷偷问黄善:“黄善,你觉得你打的过那只黑熊吗?”

    黄善这次没有厚脸皮,很实诚的回答:“肯定打不过,而且就算左丘寻要杀它也很难。说真的我,我在这外面混了几十年,除了妖兽之外,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熊,简直和一辆马车差不多大小。”

    “也许是这杭旬山独特位置和气候才有这么大的熊吧,我以前见过的黑熊只比你大一点点。”

    “哈哈哈,说起这个,你知道修士怎么划分野兽的实力吗?”

    “不知道。”

    “那你想不想知道?”

    徐怀谷没好气地看着他。黄善每次说这句话就是要敲诈一笔了,他直接说:“要多少钱?”

    黄善立马来劲了,赶紧道:“徐兄这是什么话,我黄善是那种爱钱胜过兄弟的人吗?只要你下次帮我买一壶那个小壶的仙人醉,我就告诉你。”

    徐怀谷很想吐槽:“所以你是爱酒胜过兄弟咯?”但他没有说出来,留了个心眼,问:“你那个酒多少钱一壶?”

    黄善笑眯眯伸出一根手指。

    徐怀谷试探问:“一百颗小珠,一颗大珠?”

    黄善摇摇头。

    徐怀谷点头,意料之中。他刚刚是乱说的,这个世界上能有这么贵的酒水?

    但他很快就醒悟过来,试探说道:“要十颗小珠?”

    黄善还是摇摇头,说:“是一。”

    徐怀谷松了一口气,他也觉得世界上哪有那么贵的酒水,有人花钱去买那一枚大珠一壶的酒水,不知道攒钱去买实打实的法宝?

    好说好说,一颗小珠而已,虽然买一壶酒很贵,但是还能买得起,他现在身上还有一小笔小珠钱。

    于是他就答应了。

    黄善心里乐开了花,而且喜形于色,被徐怀谷看见了,顿时恼怒道:“黄善你骗我?”

    黄善连忙解释:“没有没有,真的是一。”

    徐怀谷终于放下心来。

    一颗小珠?当然是一颗大珠!

    仙家酒酿,当然要拿神仙钱买。反正这小子兜里还有点钱,不宰他宰谁?

    当然黄善也就是说说罢了,他还真舍不得花那一颗大珠的神仙钱去买一壶酒,再怎么喜欢喝酒也得有个度。

    “既然徐兄答应了,我就告诉你吧。”

    黄善笑眯眯说道。

    “野兽也会有开启灵智成精怪的,实力自然不能以常规野兽对待,也是有一套修行体系的。一般来说,我们就把它们当做武夫来处理。”

    “比如说,这只熊大概相当于四境武夫的实力,已经很强了。出门在外,千万不要对着武夫说你壮的和头老虎似的,那是骂人的话,是挑衅。”

    黄善传授给他经验,徐怀谷也就绕有趣味地听

    。混江湖也是一套大学问,自己的路还远着。

    时间就在这样的聊天间打发过去,似乎没人注意到四周的树林在无声无息地变化着。

    松柏高树逐渐稀少,杂草和灌木逐渐丛生,甚至还有阔叶树出现。气候变得很奇怪,按理说,他们往这大山里走应该是要越来越冷的,但这植被却越来越像温暖的地区。

    大伙都发现了反常,停下脚步疑惑地打量着周围。

    树木苍翠,鸟鸣啾啾。古老的大树干上满是青苔,树枝上挂满了藤萝,互相交织,生气勃勃。

    放在此处,却是无比诡异。今早还是冰天雪地,现在却连雪的痕迹都没有看见,这绝对不是冬天应该出现的景色。

    一时一行人没了主意,踟蹰不前。

    倒是卓彩开心地拍了拍手,从余芹臂环里挣脱出来,跳到了地上,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石头,兴奋大叫:“我认识那块石头,我还在上面做过标记呢!离我家不远了。”

    卓彩蹦蹦跳跳到那块石头边去,余芹着急地想去追,却被左丘寻伸手拦住。

    小女孩来历不明,这里处处又透露着古怪,不容得不小心。

    左丘寻说:“卓彩,既然你认识这块石头,那也应该找得到回家的路,我们就不再送你了。”

    听见这话,卓彩急了,她指着太阳说:“可是姐姐,太阳就快要落山了,晚上山里有好多野兽,我害怕!”

    四人都有些吃惊,那太阳还在头顶,是正午呢,怎么会快落山?

    大有古怪。

    一行人不敢过去,卓彩也不肯过来,气得直跺脚,双方就这么暂时僵持着。

    卓彩看着一行人实在不肯过来,也缓了口气,说:“那姐姐们既然不愿意送我,我便自己回去就是了。只是原先想要感谢姐姐们救我,只能作罢了。”

    余芹小心地说:“我们还是送送她吧,反正我们也不急着走。”

    左丘寻拦下她:“先前说不认识回家的路,现在不也走到了这个地方吗?芹儿,你今后在外面行走之时千万要多谨慎,我看她是别有目的。让她自己回去吧,我们继续上路就好。”

    余芹被左丘寻说了一顿,便也不说话了,默认。

    徐怀谷眼角却猛然瞥见一只狼躲在卓彩身后的一棵树后,眼露凶光。

    他当即着急大叫:“小心!”

    然后立马拔剑冲向卓彩。

    那头狼已经暴露,却没有退却,直接扑向卓彩。

    电光火石之际,徐怀谷已经闪身到了卓彩身后,狼的利爪重重划过他胸前,势大力沉,直接把剑拂去好远,又把他扑倒在地。

    四年前的那一幕又浮现出来,腥臭的气味呼在他鼻孔,令人晕眩。他使劲想把狼推开,但它的利爪距离胸口却越来越近。

    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他使劲呼吸着气体,仿佛下一刻咽喉就要被刺穿。

    就在这一刻,徐怀谷昨日突破之后生出的那一座莲子小剑却猛然发难,只是在徐怀谷的心湖处横斩而过,于是他的眼前闪过一瞬白光,那匹狼就没了气力。

    徐怀谷把那匹皮毛厚实的狼推开,却发现左丘寻此时就站在他面前,很是愤怒。

花间酒 第五章:阴谋,交易

    卓彩哭花了脸,腥红温热的狼血洒满地面,妖冶诡谲。

    左丘寻很是恼火,大骂徐怀谷道:“你个混蛋!知不知道有多危险?要是这里有陷阱,我现在就陪你死掉了!”

    她说的是怀疑卓彩有问题,本来她实在是不愿意冒险过来了,但是徐怀谷又如此莽撞,她只好过来给了那匹狼一剑。

    徐怀谷也很委屈,他只是想救卓彩,实在无法看着可怜的小女孩被狼袭击。

    不过他也有点失落,敢情那一道白光并不是自己心湖间的那一把小剑斩出,是左丘寻的剑。

    他明白自己确实莽撞,只是道歉:“对不起,我只是不能看着卓彩死掉。”

    左丘寻斜睨着他,眼神宛如在看一个白痴,徐怀谷被看得更加愧疚。

    余芹赶快跑上来,蹲下身子安慰哭的稀里哗啦的卓彩,替她拭去泪水,道:“好啦好啦,不哭了,有姐姐在呢。卓彩最勇敢了,对吧?”

    然后她才直起身子,对着徐怀谷,微微低头,说:“谢谢你救卓彩。”

    徐怀谷很不习惯,这么的一个小动作,好像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心里有点发慌。

    左丘寻心乱如麻,这小女孩绝对很有问题。

    一次被熊追击,恰巧遇见他们一行人救援。这一次又是狼袭击,也正是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强行把他们拉到了卓彩身边。

    巧合?世界上最可能的事就是巧合,最不可能的也是巧合。

    既然四人都到了这石头边,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这女孩暂时还没有动作,但她执意为何要自己一行人跟着她?是要去那一座村子里,那村子里又有什么秘密?

    左丘寻此时已经可以笃定卓彩大有问题,但是她却来了好胜心。既然你想要给我们挖坑,也要让你知道我们一行人可不是吃素的。

    无论小女孩想要干什么,左丘寻都打算搞砸它。

    五个人各怀心思,黄善的突然大叫却打破了寂静。

    “快看,这石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众人目光纷纷看向那块石头。

    乍看之下这块巨大的石头与其他石头并无不同,只是异常巨大,而且成较标准的椭圆形。长约一丈,宽约五尺。整块石头是淡黄色,通体温润,是块好石材。但如果仔细看去,似乎能瞧见里面有小小一团颜色格外深些,散发着光泽。

    左丘寻欣喜过望,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出口却是淡淡一句:“是一块石精。”

    天下不仅是动物能成精怪,花朵草木等植物也能成精,不过所需时间会更长,寿命也相对更长,各有特点罢了。

    按照理论,天地万物都是可以成精的。

    大到山脉河流,假以时日,是必然能孕育出相应精怪的,不过人们大多称之以神灵,比如水神、山神之类的。许多地方都会建立寺庙,祭祀当地的神灵,乞求一方平安。神灵也是有修行的,年岁越久,香火越兴盛,修行越高。比如淇水这样的一洲正水水神,地位极高,已经不知存在了多少千年,起码会有十境的修为。

    再小到一根房梁,一块瓦片,一颗石子,这种随处可见的小物件亦可成精,不过极难,只可遇不可求。除了自身机缘开启灵智,也有一家道术可以点化物件成精,不过这种道术乃逆天道行事,要担负很重的因果。而且点化一个小物件也没什么用,导致这类小精怪特别稀有。

    像花草之类的精怪,虽然稀少,但花草本身也是有生命,比那些无生命的物件精怪却多了去,许多仙家都会饲养一些,赏心悦目,提高品调。

    眼下这块黄色大石头就是一只石精,其中那一团深黄色就是“石婴”,也被叫做“石中石”。看着没什么用处,但却是一味珍稀药材,价值很高。

    石精在修为还低的时候,只能寄生在原先的那一块石头之中,无法逃离,这次倒是让徐怀谷撞见了大运,这一块石精起码价值十枚大珠。

    黄善听见了左丘寻的论断,脸色惊讶,一块石头成精不仅要极为漫长的时间,而且要有合适机缘。他欣喜道:“这是石精?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玩意,听说值好多钱呢!”

    余芹和徐怀谷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东西,黄善兴奋地向他们普及了一下石精。

    一听说值好多钱,余芹和徐怀谷眼睛都发亮,毕竟是真穷过的人,对于钱还是很有感情的。

    三个人便着手开始搬运石头,幸好黄善还有一个储物手镯,勉强能放进去,不然大伙还真不知道拿这块大石头怎么办。那可是一大块银子哩,放在你面前却搬不起,想想那得有多难受。

    左丘寻才不会做这种掉价的事,虽然她也很缺钱,但是她现在心思更多在这个满身奇怪的卓彩上。

    她猜不透卓彩的来历,也看不出她有修为。要么卓彩修为比她更高,要么卓彩根本没有修为,两者相比,她竟然更愿意相信前一种。

    三个人呼哧呼哧地搬着石精,累的满头大汗。似乎是应证卓彩的话语,刚刚还在头顶的太阳真的就落了下来,天空逐渐黑了下来,夕阳的红霞散落人间。

    忙活着的三个人停下了手,震惊地看着日头西落。刚刚还是正午,现在才搬了一块石头,竟然就天黑了?这大概是他们见过的最诡异的日落。

    左丘寻看着提前落下的太阳,若有所思。

    徐怀谷也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那个时候在忘川,那里的日月规则好像也是与外界不同。

    天很快就黑了,他们也压住心里紧张不安,升起了火堆。在这个满是诡异的地方,似乎只有火焰还能给他们一点温暖。

    卓彩得意地说:“看吧,我才没有骗你们呢,天很快就黑了。”

    徐怀谷强压疑惑,问:“你们这里每天都是这样的吗?”

    卓彩开心地烤着火,道:“对啊对啊,每天太阳到正上方的时候就快落山了啊,但是从日出到正上方就要很久呢。”

    随即她又有点疑惑:“咦,为什么要这么问啊,你们都长这么大了,难道不知道吗?”

    一行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卓彩话语的意思,只有左丘寻似乎露出一抹笑意。

    徐怀谷问道:“那你们村子

    里的人平时在杭旬山里这么生活?”

    “他们啊,有些人会耕种田地啊,有些人会去山上打猎。对了,还有些人,他们是祭司,不用做事的,他们每天与神灵沟通,为村子乞求平安,最受人尊敬。”

    她还得意地拍了拍胸脯:“我爷爷就是大祭司!”

    徐怀谷一听,就想到了那一座自己长大的村子,那里也是这般,也会有几名祭祀,那个时候,他的教书先生褚贤便是祭祀之一。

    就这么听起来,这个村落似乎与山里普通小村落也没什么两样。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日落是怎么回事,思来想去,难道是自己脑袋糊涂了?

    卓彩早就呼呼大睡了,口水都流出来了。其余四人干坐着看火,也捱不住,纷纷打着呵欠睡去了。

    夜半,火堆渐渐熄灭了,留下几块烧红的木炭散发荧荧火光。霜月挥洒,给林子制造出朦胧的雾色。

    万籁俱寂,沉静的山林唯独夹杂着些许鼾声。

    一行人聚拢在火堆边,闭眼沉睡,偶尔翻动身体,却也不知有几人真正睡着。

    有人轻轻地睁开眼睛,趁着月色起来,手伸进衣袖掏出一只匕首,朝某个方向走去。

    月色轻柔,皎洁如水。

    月下有人,杀心四溢。

    左丘寻蹲下身子,拿着匕首的刀面轻轻摩挲着卓彩的脖颈。

    卓彩应该是感觉到脖子上的冰凉,呢喃着睁开眼睛。看见左丘寻架着匕首在她脖子上,她惊恐地看着那张绝美容颜,竟是连哭声都发不出来。

    左丘寻也不在意她是否早就醒了,她面色冷若霜雪,匕首尖挑起她的下巴,直直的看着她,道:“别装,我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你最好给我放下歪心思,既然有求于人,就给我拿出诚意来交换。否则,就算我打不过你,也会有你苦头吃。”

    她脸上那股浓烈杀意简直要溢出来,衬得她更加阴森可怕。

    卓彩哆嗦着,一个字也没有说。最后才弱弱地说出一句:“求求姐姐不要杀我,明天就到村子里了,我爷爷一定会给姐姐最好的报酬的。”

    左丘寻对她这一番假惺惺言语很是不屑,收好匕首进衣袖,轻声回到自己原先睡觉的地方,慢慢躺下来。

    毫无睡意。

    她在思忖着利弊。

    自己是否应该冒这个风险,去要那一笔不知为何的报酬?

    她可以肯定,这趟必定是极其危险,说不定还要把其余三人的性命也押进去。

    但直觉告诉她,报酬应该很丰富。

    那在别人不知情的情况之下,便拿他们的性命一起押赌注,对也不对?

    她想起自己早年的一些往事来,还有那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她活着的唯一目的,便是为他报仇。但是无论是十年前天生剑胎,天赋异禀的她,还是经历无数次搏命厮杀后,迅速成为五境剑修的她,那个目标的距离好像并没有改变多少。

    她叹了口气。

    突然想弹一曲琵琶。

花间酒 第六章:杭旬秘境

    夜晚倒是没有什么异常,依旧是一轮明月和满天星光,时间也和以前所了解的相同,看来这地方的古怪只是在白天。

    清晨,大家都陆陆续续起来了。卓彩自左丘寻找她以后就没有睡了,现在正带着一副黑眼圈。

    余芹揉揉眼睛,问她:“怎么了,小卓彩,昨晚没有睡好啊。”

    卓彩弱弱地说:“是的,睡在地上我很不习惯,没怎么睡着。”

    那倒没什么问题,反正今天就能到村子里去了,一夜没睡好并不是什么大事。

    整装出发,路上卓彩一直待在余芹身边,不敢离开。余芹也很乐意,反正她就是对卓彩的印象很好,大概这就是看见有人与自己小时候的遭遇如此相似而带来的情感。

    去往卓彩村子里面的路真是一段很神奇的路,越往杭旬山深处走去,越是能感觉到奇妙之处。

    随着脚步逐渐迈进深处,山林里的野兽数量越来越多,各种漂亮的鸟儿几乎挤满了树冠,有野鹿们在四处啃食着青草,藤萝挂满苍天大树,地上是一层厚厚的松软苔藓,踩起来很舒服。

    这般翠翠青青,生机充盈的情景当真像极了人间仙境,不由得令一行人都默默赞叹。

    穿过葱茏树林,远处一片好大的开阔原野,紫色的长穗花朵布满原野,一眼望不到尽头。

    万里长空,碧云青天,以复见光明舍去黑暗。

    哪知左丘寻看见那紫色长穗花朵的一瞬间,眼泪竟然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世间茫茫多花海,独此一份让左丘寻潸然泪下。

    多少年以前,是否有过相似的回忆?勾动的是谁人家的心弦?

    自古生死两茫茫,皆不知死人生人为何茫茫。

    三人从来没有见过左丘寻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一时哑言,只是有些不知名的感伤轻轻生长。

    黄善心里轻叹:“果然世间剑客从来都装着一个无人知晓的故事。”

    卓彩神采奕奕地看着左丘寻流泪的样子,似乎在努力思考着什么。

    气氛尴尬许久,卓彩才打破沉寂,道:“快到村子了,穿过这片花海就到了。”

    左丘寻擦去泪水,一个人大跨步径自走在前面,花容失色。后面四人都跟随着,默默不说话。

    紫色的长穗小花在他们的小腿间摩挲着,痒痒的,却有说不出来的柔软舒服。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苦涩清香,令人不知不觉沉醉。

    再向前,花海之后是一片蓝的似眼睛一样的开阔湖水,在太阳的光辉下波光粼粼,映出被小小波浪打碎的天空。

    湖边花朵换去了紫色,却是姹紫嫣红,红红绿绿一大片,与湖水相接。

    左丘寻停下来,怅然无言。

    她已经和后面一行人拉开了好长距离,她默默地等着。

    卓彩跑了上来,指着湖对岸,说:“村子就在那里了,他们会招待好姐姐的。”

    左丘寻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自顾自沿着湖岸迅速走去。卓彩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去追。

    徐怀谷有点恍然,看着余芹脸上全是对左丘寻的担忧,不禁苦笑。

    左丘寻是个很复杂的人,至少在他们这一行人里,没有人能看清她。别说是余芹,徐怀谷也完全不知道她的来历,左丘寻从来不和他们说这些。

    酒楼里刺杀官员,兴庆内大劫牢狱,一字一句里的讥讽调笑,看似从无心机背后的缜密。喜欢喝好酒,更喜欢劝别人喝酒,再到最后看见花海的泪下。

    好一个江湖人!

    好一名有情亦无情的剑客!

    终究是不放心她,余芹率先追了上去,黄善和徐怀谷也就跟着。差点忘了卓彩,徐怀谷就回过头去把她背起来撒腿跑,弄得小姑娘咯咯笑了好久。

    ......

    “杭旬初雪,涉往以深。

    春暖花开,湖天一映。

    日息紊落,是之失境。”

    轻轻关上古老的羊皮卷轴,他甚至不敢去抖落上面的经年灰尘,生怕折损了这宝贵纸页。

    石承心情复杂的看了看这奇怪卷轴,感想繁多。

    三年前,他和一帮兄弟听闻了村子里流落下来的传说,来到这人烟飘渺的杭旬山,寻找传说中的失境。

    凭着祖上传下来的一小张印有些许晦涩难懂文字的羊皮卷轴,历经千辛万苦,按照冥冥之中的指引,他们终于到了这杭旬秘境。

    那个时候,大伙都还是二三境的底层野修,修习着同一本法门,是在一个洞穴中发现的。即使如此,大伙都很开心,可以去做那高人一等的修士。

    他们最后怀揣着满腔信心与热血来这杭旬山,寻找大机缘。

    可惜,显然是大伙对自己的实力预估过了头,秘境实在不是什么二三境修士可以接触的地方。村民们对他们很好,给他们住宿,分享最好的食物,甚至还带着他们去参观了失境里的那份最神圣之物。

    想起那件物品来,姓石的汉子现在都要感叹一句“真神迹也”。他们见过之后皆惊叹,一番讨论之后便准备离去,那种层次的东西绝对不是他们可以染指的。

    但,有人起了贪念。很快就有更多人支持,一群人开始谋划。

    他很胆小,不敢去冒险,被大伙孤立、唾弃。动手的那天晚上,他一个人趁乱逃跑走了,顺便也带走了那份羊皮卷轴。

    一直跑,一直跑,他不敢回头。跑过美丽湛蓝的湖泊,跑过漫山遍野的花海,再跑过葱郁树林。村子那个方向什么动静也没有,就像一只怪兽的嘴,无声无息地吞没了他的所有弟兄们。

    他不敢回去,于是他就这么失去了他的所有兄弟们。

    他开始一个人漂泊江湖。

    起初,他逼着自己相信兄弟们的死是因为他们自己的贪婪,与他无关。但慢慢的,他心里的愧疚越来越重,他好像能听到那些人的亡灵在嘶吼:“是你……石承,是你带走了卷轴,带走了我们最后的生路!”

    愧疚,慢慢转变成害怕,再到绝望,他再也没有心思漂泊。最后,他连活着的心思也死去了。

    他知道的,报应来了,那个时候闯入杭旬山的所有人,一个也跑不掉,都要死。他跑出失境,却还是跑不出自己应得的报应。

    终究还是要回来的,那

    个时候,就让自己也跟着死去了吧,这世界也没有什么好怀念的了。

    他把卷轴放进了胸口,小心翼翼收好。这是他最深的秘密,连那两个来自中土天河宗的一叔一侄也不知道。

    这次会和他们做这一场交易,是石承怀着必死的心情做的,至于为何要带上那两名仙家,石承自己心里也不清楚。

    耳边传来催促声:“石承,你好了吗?快点继续上路了!”

    石承收敛好心情,大声回答:“好了,这就来!我们已经进入杭旬秘境了,已经不远了,今晚就可以看见那一座村庄!”

    美男子华杉笑道:“凤凰尸骨,这我倒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有何种神奇?”

    矮小刀客说:“一见便知。”

    ......

    一行人跟着左丘寻靠近了村子,似是验证卓彩所说,这已经过了几个时辰,太阳看起来还是初升,远未到正上方。

    湖泊之畔开始出现人高的芦苇荡,遮住人视线,宛若进入芦苇的海洋。一阵清风吹过,齐齐地弓下身子,蔚为大观。

    芦苇丛间出现一条小路,顺着小路前进,芦苇越渐稀少,隐隐约约能看见不远处的禾田。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青绿秧苗在禾田里整整齐齐的摆着,有人在耕种着。田间小垄交错繁杂,房屋随意散落在稻田埂间,有人有树有炊烟。

    卓彩心情大好,深吸一口气,大喊:“我卓彩活着回来了!”

    无人作应,她一人活泼向前跑,一如春日阳光融融。

    大伙受她情绪感染,也都心情大好,除了左丘寻一个人还是心不在焉,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卓彩很快就到了田间,亲昵地与忙活着的大伙打招呼。

    “李叔,你家那窝小鸡孵出来了没?”

    “哟,卓彩,你终于回来了!卓老爷子找你找了几天了呢!”

    答非所问,似乎也无人在意。

    继续走,路上的熟人越来越多,卓彩一一应付过来,好像大家都很喜欢她。

    但徐怀谷所在意的不是卓彩,而是在村子的正中心,有一座奇怪的黑色高塔,尤为瞩目。

    塔共有五层楼,占地巨大,恢宏大气。与周围矮小的村庄相比,很是显眼。

    这座五层黑色高塔是由一种不知为何物的黑色石块建成,没有繁杂漂亮的修饰,仅仅是石块堆砌而起,显得古朴典雅。最奇怪的是,这座高塔像是“倒过来的”。

    第一层像是塔尖,只有小小一块地,第二层在第一层基础上向四周延展开来,面积增大,再向上也是如此。直到第五层,整整有半座村庄大小,尤为突兀。

    看见了那一座高塔,卓彩更加快脚步,恨不得马上到那里去。

    她转过头,满脸自豪地说:“看见没?那座高塔是我们村子里与神沟通的地方,也就是我爷爷住的地方了。”

    所有人都被这古怪的塔给弄糊涂了,这塔怎么看都不正常,竟然还有人住在里面?

    事出反常必有妖。

    是真的有妖。

花间酒 第七章:小村子与妖族

    卓彩带着一行人直接往那一座高塔而去,她欢快地重重敲了几下那扇黑色的门,大门发出几声沉闷的声音。

    她对着里面喊道:“爷爷,我回来了!”

    随着他的话语,黑塔的门很快就打开了,里面站着一名白色胡须乱糟糟的老人,一看见卓彩便面色激动。

    老人衣衫与平常村民并无两样,但是手上却拄着一根黑木拐杖,拐杖之上镶嵌了一颗幽黑色珠子,才显出他与平常人区别的祭司身份。

    老人白发苍苍,皱纹爬满脸颊,岁数已经很高了,眼神便不太好使,努力睁开浑浊的老眼,才看清卓彩身后还站着几个人。

    他指着徐怀谷一行人,对着卓彩说了些什么,语音模糊不清,徐怀谷想要去听,却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清。

    卓彩见徐怀谷疑惑,便解释说:“我爷爷岁数高了,所以讲话都有点含糊。他平日里很安静的,也不怎么讲话,你们习惯就好了。”

    接着卓彩便和白发老人讲了些什么,老人脸上才对徐怀谷一行人露出欢迎的笑容,抬高那一只拐杖,招呼着他们进到黑塔里来。

    徐怀谷便在老人的引领下进去了这一座黑塔,却见黑塔之中虽然是密闭的空间,但是设计的却很精巧。其中黑色石柱和横梁交错,架构很是独特,与外面建筑完全不同,不然也无法撑起这一座越到高处面积反而越大的反常高塔。

    黑塔的材质也很古怪,虽然从外面看来看不见里面,但是在里面看去,外面的景色竟然一览无余,而且阳光也可以穿透过来,照得里面很是亮堂。

    高塔第一层的面积不大,而且也没有摆放什么物件,几眼就差不多看完了,白发老人也没有打算让他们在这里停留,便把他们往楼上带去。

    卓彩笑着说:“高塔的二层便是我爷爷平日里生活的地方,冬暖夏凉,很舒适,你们若是想要尝尝鲜的话,这几日也可以住在这高塔里。”

    二楼正如卓彩所言,有好几间房间,房间里无一例外都只有一张小木床。虽然布置得比较朴素,但是冬日的暖阳直照进来,的确很暖和。

    “三楼便是藏书阁,别看我们村庄偏僻,但是藏书阁里面的东西却着实不少,只不过里面有些文字很是奇怪,似乎是很古老的语言,我也有很多看不懂,只有我爷爷能够看懂。你们若是感兴趣的话,也可以随意去看看,若是不懂的话,问我爷爷也可以的。”

    卓彩看着白发老人,说:“他就是太闲了,你们若是看书的时候有问题问他,他会很高兴的。”

    老人把一行人带到二层之后,便坐到了一边,闭目养神起来。。

    徐怀谷点头说:“好。”

    卓彩便就此准备离开,徐怀谷赶紧叫住她,问:“卓彩,你这是要去哪里?”

    卓彩笑道:“我才不想留在这高塔里面,这高塔里面也就这三层能够玩,再往上便是一直被封锁的禁地,平日里不能开放。这座高塔我都不知道进来过多少次了,早就腻了,外面才好玩呢。”

    余芹叮嘱道:“你小心点,别到时候又一个人走丢了。”

    卓彩连声道:“好!”

    卓彩便往楼下走去,左丘寻却也跟了上去,准备下楼。

    徐怀谷刚想问左丘寻这是要去哪,但是略一思索又闭了嘴。

    左丘寻对那一片花海究竟有什么情感,他不知道,也不敢问,但肯定是不好的回忆。既然如此,还是不要询问过多比较好。

    徐怀谷便想去卓彩所说的三楼看看那些古书,转身一看,余芹已经脱下了外面披着的那件白色袍子,在太阳底下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往一间房间里走去,并没有想要上三层的意思。而黄善更是已经跑到白发老祭司的身边,大声地对着老人讨要这边有无乡下土酒可以喝,老人明显耳背,正疑惑地看着黄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徐怀谷便一个人往三楼走去。

    三层又比二层又大了很多,但是这藏书的地方却与徐怀谷心中秩序井然的想象完全相反,高塔第三层简直就是一团糟。古书倒是真有不少,但是大多杂乱地堆放在地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人翻阅过。

    徐怀谷也就是原先在青岭的时候读过一些书,还记得那个时候他一点也不喜欢读书,上课不是在想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就是在真的做白日梦,徐怀谷此时心中想想都觉得有点羞愧。

    现在他觉得书当真是件奇妙的东西,无论如何,起码都要尊重,便为这些书的悲惨命运叹了一口气。

    他随手捡起一本书,簌簌灰尘洒落,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飞扬。

    他把书籍的封面灰尘拂去,看见上面写着《陈氏家谱》,便知道这应该是小村落里某一家的家谱了,只不过庄严的家谱竟然被这么随意地丢在这里,徐怀谷还是觉得不妥。

    他对别人家的家谱并不感兴趣,没有翻开便把这本家谱放回原来的地方,然后又翻看起一些其他的书籍来,却发现不是各族的家谱,就是小村落平时里的一些琐事,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他不禁有点失望。

    难怪卓彩不愿意待在这里,确实挺无聊。

    他突然眼角瞥见一大堆散乱的书籍之下,好像有一本漆黑的小册子,只有一个小角露了出来,顿时感觉有点兴趣,便抱着不如一试的心态把那一本小册子抽了出来。

    他这才发现手上的这一本小册子竟然只有半本,再去看封面之时,却只看见一张空白的泛黄皮纸,并没有书名。

    他轻轻翻开第一页,便看见一只怪异鸟兽张牙舞爪,羽毛鲜红似火焰一般熊熊燃烧,细长的尖喙仿佛就真的要刺穿书页飞出,栩栩如生。

    徐怀谷心里暗暗赞叹这画技真是奇妙,便又翻开了第二页。

    第二页是一只雪白色大狐狸,身后有九条极长的尾巴,高傲地站立在一处峭壁之上,月光清辉洒落,极尽高冷。待得徐怀谷仔细去看那狐狸之时,与它对视了一眼,竟然心中猛地一惊,那眼神闪烁,有真实情感流露,仿若活物。

    徐怀谷心底涌起一股寒意,迟疑着还是翻开了第三页。

    第三页是一只金黄色凤凰展翅翱翔,尾翎五彩缤纷,及其华美。它的全身像是沐浴在圣光之中一般,威武庄严,而在这一只凤凰身下的彩云间,有无数鸟兽齐齐对着它鸣叫,像极了朝圣。

    徐怀谷被这一只凤凰的美丽深深吸引进去,不知不觉就已经忘记了时间。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

    怀谷猛地一惊,立马合上书页,惊慌地看向身后,却见那白发老人此时就站在徐怀谷身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徐怀谷没来由觉得有点心慌,像是做了贼一样。

    他有点歉意说道:“老人家,我只是上来看看书籍,绝无冒犯的心,若是哪里做得不对,还请老人家莫要责怪。”

    白发苍苍老人浅笑,吐词依旧含混不清,但是离得近了,徐怀谷也就能够稍微听得懂了。

    “没事,上来看书是极好的,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越来越不爱看书了,像我们村里那曹家的孩子,天赋本来是极好的,本来我还想让他接我的班,但是那孩子却安不下心来,读书也读不进去多少,便也只能作罢。我这把老骨头是活不了多久了,等我一死,我们村子里的古老习俗就要消失咯。”

    说到这里,老人叹息一声,又对徐怀谷说:“你手里面那一本小册子是妖族一些圣兽的图样,本来应该是有一整本的,但是后来却只剩下半本,可惜了一本好书。”

    徐怀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人。

    老人看出徐怀谷尴尬,便继续一个人说了下去:“看看这么多书,大多是些无用之书,真正有用的书都快被人忘记了。”

    老人从徐怀谷的手上拿过那一本黑色册子,看了看第三页的凤凰,叹息到:“这世间凤凰本来有六只,一善一恶,一黑一白,一水一火。只不过当年它们随着那一条龙从妖域到中域来,在中域却折损了一只,还有一只决定留在了中域,现在不知在何处。”

    老人宠溺地看着那一张画,说:“多漂亮啊,可惜了。”

    他转头望向徐怀谷:“小家伙,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

    徐怀谷试探着问:“老人家说的是那一条墨龙五百年前入侵中域之事?”

    白发老人一下子来了精神,讶异地说:“你竟然还知道那一件事情?看来你们家里藏书应该也不少,是从书上面知道那件事的吧?难怪会说入侵一词,必然是从书上读到的无疑了。”

    老人说:“其实整件事情熟错熟对当真不好说,只不过单纯以入侵一词来评价,确实过于刻薄了。”

    徐怀谷疑惑问道:“妖族来中域之时不是来入侵的吗?莫非其中还有隐情?”

    老人家不回答他,反而问道:“你觉得妖族天生便为恶吗?”

    徐怀谷略一思索,便不假思索回答:“自然不是,我曾经认识过一只妖,但是她却是对我最好的人,她也很善良。”

    老人欣赏说:“好,有点意思,这些年我待在村子里也见到不少从外面来的人了,说出这一番话你却还是第一个。这世间,人和妖都是上天的子民,本来应该平等才是,但是人族强盛,善恶便由他们决定,很少人会这样看待妖族了。”

    “这么说,老人家你对妖族有不同的看法?”

    白发老人激动起来:“何止如此,说起来,我们这一个小村子能够在五百年前的那一场浩劫之中活下来,便是因为那折损在中域的一只凤凰啊!”

    徐怀谷来了兴趣,好奇说:“老人家,这其中有什么故事,可否告诉我?”

    老人笑了,捋了捋胡子,道:“当然可以,且听我慢慢说来。”

花间酒 第八章:剑名无人见

    小村子外的那一片湛蓝湖边,卓彩走到了水边蹲了下来,摘下一小朵艳红色野花,插在了自己发间,然后看向那一片明镜一般的湖面。

    左丘寻在她后边,转头看着湖边的紫色花海,心生感慨。

    两人沉默许久,她才问卓彩:“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直接说吧,但是价钱也得给足,不然免谈。”

    卓彩小脸蛋愁了起来。

    她问道:“话说,你是怎么看出我异样来的?”

    左丘寻平静说道:“无他,只是剑客的直觉以及一些简单地推断罢了,只不过最后的结果还真是如此。”

    卓彩叹气,把发间的红色花朵又摘了下来,重新走到那一朵被摘下来的花茎之上,却见那一朵红色野花竟然重新接回了花茎,重新在微风中摇曳起来。

    左丘寻面露凝重,破坏一朵花简单,但是要重新创造,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那已经涉及到了生命的一些玄妙本质。

    卓彩说:“不管你是怎么猜到的,我现在也没有打算继续瞒你的想法了。估计你也已经看出来了,这片村子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村子,实际上我们整座村子都是在一座崩塌的秘境之中,已经摇摇欲坠了。至于要你帮什么忙,还得从十几年之前的一件事说起。

    十几年前的一天,村子里无故来了几十个小野修。本来我也只是当他们误入秘境,便无心防备,让他们在村子里住了下来,还带他们去看了外面村子高塔上面的黑凤凰枯骨,就是那一座枯骨支撑着这座即将崩塌的秘境,使我们的村庄得以幸存。但是谁知他们的身上既然带着会毁掉整个村子的东西,那是一封羊皮卷轴。那那不是一张普通的卷轴,是当年斩杀死在此处的那一只黑凤凰的一名修士所刻画,里面还存着对黑凤凰具有很大危害的灵力。而我们整座村子得以在秘境之中生存下来的原因,就是那一只黑凤凰的枯骨庇佑着我们全村人。若是枯骨失去灵力,我们这一座村庄就会在秘境崩塌之中消亡。

    那一次,他们带来了羊皮卷轴,本来灵力就已经很稀少的黑凤凰枯骨再一次被消磨许多,于是我只好把那群野修全都杀掉,但是却有一个人趁着混乱带着羊皮卷轴逃走了。黑凤凰的枯骨受损,我也遭受重创,没有能力去追那人,只好让他跑掉。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然而现在,那个人竟然又带着卷轴回来了,而且身边还带着两名修士,我的实力拦他不住,只好把你们也拉进这个局,借助你们的力量帮我一把。”

    左丘寻越听越觉得古怪。

    左丘寻疑惑问她:“那你所说的高塔四五层之中所埋藏的就是那一只黑凤凰的枯骨?”

    卓彩点头:“对。”

    “你又和黑凤凰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枯骨被伤害会殃及到你?”

    卓彩认真地说:“其实我不能算作是人,我只是黑凤凰死后想要保护这一座村庄的最后一点力量罢了,你也可以把我看做村子里面的保护神。我是和黑凤凰的枯骨融为一体的,所以才会拥有与周围生灵沟通的能力,比如之前的那一头袭击我的熊和狼都是我所控制的。”

    左丘寻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卓彩的说法。

    左丘寻问道:“那带着羊皮卷轴和另外两名修士修为如何?若是修为太高,我可帮不了你这个忙。”

    卓彩连忙说道:“并不高,其实你们见过面的,就是初雪的那一个夜晚和你们遇见的那一拨修士三人。其中那一名粗鄙大汉就是那带着卷轴之人,另外两人是伪装成野修的两名仙家修士,那为首的年轻美男子应该是四境,而跟在他们身后那个不起眼刀客其实是一名六境的修士,一直很小心谨慎,我们这次主要的危险便是他。”

    左丘寻一听便摇头说:“这不行,对方的实力明显远胜于我们,胜算太低,我没有必要为了报酬去做一件搭上性命的事情。”

    卓彩说:“那如果我的报酬丰厚得你不忍

    心不接受呢?”

    左丘寻轻蔑笑道:“你以为我是那贪图宝物之人?我左丘寻会为了爱的人甘愿奉上性命冒险,但是绝对不会为了一件宝贝去冒生死之险。”

    卓彩继续认真说下去:“那如果这件法宝是一件仙兵呢?”

    左丘寻面色陡然严肃:“真的?”

    卓彩重重点头,说:“的确是真的,而且是一把仙剑。你现在五境,很快就要晋升六境,应该正缺一把好剑作炼化本命飞剑吧?就不心动吗?”

    左丘寻思索了好一会,还是拒绝说:“仙剑固然好,但是也要有命消受。我只是一名五境剑修,黄善和徐怀谷二人也不是对方的对手,我们没有胜算。”

    “其实有一个万全之策,既可以让你得到这一柄仙剑,而且还可以帮我度过这一次劫难。”

    “说来听听?”

    “破境。”

    卓彩走到左丘寻身边,继续说:“只要你破境,就可以炼化那一把仙兵做本命飞剑,带时候战力自然不是那一名六境修士可以比拟,这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

    左丘寻摇头说:“破境哪有那么简单,说破就破,那还要修士修道作甚?虽然我的剑道天赋的确很高,但也不是说破就能够破境的。”

    卓彩鼓励说:“不试怎么知道?我带你去高塔之上那一具黑凤凰枯骨身边参悟,说不定你会有感悟。灵光一到,破境便大有可能了。怎么样,要不要一试?”

    左丘寻转头看向天边云彩,犹豫起来。

    一把仙兵,是极难得的丰厚机缘了,她在江湖行走这么多年,也就听说过两次仙兵出世的消息,但是每一次都惊动了八境的修士前去争抢,哪里轮得到她的头上?此时有这么好的机会,如何能够拒绝?

    况且她还要为那个人报仇,没有实力如何报仇?

    于是左丘寻只犹豫了一瞬,便说道:“好,我答应你,但是如果我破境失败,你务必要保全徐怀谷和余芹一行人的性命。”

    卓彩严肃答应说:“可以,若是事不可为,我会让爷爷带他们走的,这点我有分寸。”

    左丘寻做事一向干脆,便说:“时间紧迫,能多一分时间就是一分希望,那便直接带我去看那凤凰的枯骨,还有那一把仙兵也给我,我破境的时候要用。”

    卓彩笑着说:“先不急着拿仙兵,到时候你看见凤凰枯骨的时候就知道那一把仙兵了。”

    左丘寻隐隐猜到了什么,心情不觉有些激动起来。

    卓彩带着左丘寻重新回到那黑塔之中。

    此时,徐怀谷已经在二层的房间里休息了下来,而余芹也躺在了一张小床上,迎着暖洋洋的阳光,微微眯着眼睛打个小盹。

    左丘寻和卓彩往高层楼走去之时自然没有瞒过徐怀谷,徐怀谷疑惑地问道:“卓彩,你这是要和左丘寻去哪?”

    卓彩天真地笑起来,说:“左丘姐姐说喜欢那紫色花朵,我恰好有一本书,写的就是那紫色花朵的名称以及来历,正准备上去拿给她看看。”

    徐怀谷正嫌无聊,便也想上去看看,说:“我也去看看。”

    左丘寻转头向他,冷冷地说:“你待在这里,有时间抓紧时间稳固境界。你才刚刚破境,小心境界不稳,根基不牢,到时候贻害无穷。”

    徐怀谷看着左丘寻眼神里拒人之外的意味,便也不再跟随,让她和卓彩走上了去。

    左丘寻问卓彩:“这么装着不累吗?”

    卓彩无奈说:“没办法啊,徐怀谷和余芹都是好人,就让我在他们心里留个好印象吧。”

    到了第三层,有一条漆黑的小楼梯通向黑塔更高处,但是被一只锁链锁住。

    卓彩把手指放到嘴里,轻轻咬破皮,把一小滴鲜血抹上锁链,那锁链便如同货物一样渐渐抽动起来,缩到了一边,露出入口。

    彩说:“上去吧。”

    左丘寻率先走了进去,她心里其实也好奇那黑凤凰究竟是何物,竟然只是以五百年前的一具枯骨就能够支撑起整座庞大秘境的所有生灵。

    她问道:“那黑凤凰死前有几境?”

    卓彩伸出两只手。

    左丘寻讶异:“十境?”

    卓彩再伸出一根手指头。

    左丘寻震惊过后,不免叹息:“十一境的妖兽,竟然也会死去,看来五百年前把一战当真惨烈。”

    再往楼梯里面走去,四周越来越漆黑,没有一点光亮,和黑塔下三层阳光明媚完全不同。

    左丘寻一走到四层,便往四周看去,但是目光所及之处只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卓彩走到她前面,二指并拢,指向自己眉心处,然后渐渐把二指指向另一处。

    一道黑色的光亮从卓彩的眉心里涌出,随着她二指的指向飞向了那一出角落里。

    在黑色光亮接触到角落的一瞬间,整座高塔便仿佛突然活过来了,一道黑色的亮光迅速从那角落里传出,接着便照亮整座黑塔,一时间黑塔内部黑色光影流动,很是神秘。

    卓彩指向那个角落,说:“看见了吗?那就是黑凤凰的枯骨。”

    左丘寻凝神看去,终于在黑暗之中看见了一座枯骨立在那里。

    枯骨大约只有一人高,但是却很长,大约两三丈长,显得很小巧精致,和那些以蛮力见长的妖兽完全不同。

    卓彩说道:“凤凰本来就身形小巧,以速度和技巧出名,但是却十分漂亮。”

    “传说凤凰一共有六只,一黑一白,一善一恶,一水一火,这便是其中那一只黑凤凰。黑凤凰不仅修行极高,一身羽毛和枯骨也是坚硬不可摧,但是最后还是被那家修士以法术卷轴之术慢慢消磨掉了神魂,只能含恨死去。”

    “法术卷轴不是早已失传了吗,怎么还有人知道?”

    卓彩摇头说:“其实还是有高人精通卷轴之术,只不过不愿意现世罢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她走到那黑凤凰身边,看着这一具守护了村庄几百年的枯骨,在它死去之后依旧骄傲昂起的头颅之下跪了下来。

    她虔诚祈祷说:“高贵的黑凤凰,我们承蒙您的照顾在秘境中存活五百年,但今天就要迎来灭顶之灾,请您看在救过我们的份上再帮我们最后一把,恕我冒犯了。”

    她跪了许久才站了起来,走到凤凰枯骨最后边,左丘寻跟了上去。

    卓彩蹲下来,从枯骨的尾羽处抽出了一小只尖利黑色物件,约莫三尺多一点,拿在手上。

    那一小块枯骨漆黑,上面还有凤凰羽毛的脉络。

    左丘寻狐疑:“这便是仙兵?”

    卓彩点头说:“对,这就是。别看不起眼,其实这是黑凤凰的尾羽中最锋利的一根,而且一如和黑凤凰本身,坚不可摧,全天下独此一把,绝对算得上是仙兵品秩。”

    左丘寻从她手里接过黑色尾羽,拿走手里,轻轻掂量一下,恰好。

    她把黑色尾羽拿到眼前,看着上面的瑟瑟寒光,满意地笑了笑。

    “这把剑够了。”

    “不止这尾羽,凤凰身上到处都是玄机奥妙,你赶紧抓紧时间参悟,破境之后便可以炼化本命飞剑了。”

    左丘寻点头,走到黑凤凰旁边坐下,把黑色尾羽放到身侧,开始闭眼参悟剑意。

    卓彩问:“剑客都爱剑,不给剑取个名字吗?”

    左丘寻掩饰不住嘴角的笑:“那就叫无人见吧。”

    卓彩也笑了:“三尺凤羽剑,鞘中无人见。好个无人见,能见的也只有鬼魂了吧?”

    左丘寻不答话。

    不是这个原因,只是单纯想要记念一些别的人或事罢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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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里有人有妖,有仙有鬼。我原本只是凡人,奈何天下大势逼迫,妖族即将入侵,我只有踏上修仙之途。众人皆说修仙者当斩断情缘,一心唯剑,我偏偏以尘俗为剑,好教他们知道,如何一剑斩破九天!人间所有不简单的事,于我而言都很简单。不过三尺之间。我叫徐怀谷,我是一名剑客......怀剑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怀剑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怀剑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