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鞘剑 第一百零六章:白小雨之死
白小雨眼神可怜,凄苦地望着黄善,那股对于生存的渴望溢于言表。
黄善只看了一眼那一对浅绿色眸子,便被迷的有点心醉。平常来看,白小雨一直都是趾高气扬的模样,而现在这幅楚楚可怜的样貌,当真让黄善为之心软。
尤其是这一幕让他想到了一些往事,当时他也是以这样的眼神看着另外一人,他知道这一刻人对于生命究竟有多渴望。
黄善的出身很苦很苦,是他的野修师父一路带着他走出山坳,还传授给了他法门能让他修行。黄善知道自己没有修行的天赋,师父这么做不是为了传承,而是可怜他,所以他更感激他的师父。
天晓得他那位作恶一生,在野修界都臭名昭著的师父,为何会突然发出善心救他。但是黄善一直知道,其实在他师父卑劣行径之下,却也藏着良善。
他曾经告诉过黄善,所有恶人的恶念之下都藏着一点最小心呵护的善意,而他就是师父的善。
黄善一想到他的师父,便肝肠寸断,又加上白小雨的祈求眼神,他实在是不忍心把这么一位愿意为了救别人而置身险境的人放下石桥,毕竟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
唉,师父也说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野修,那便不是吧,反正凡是师父说的话,他都觉得是对的。
出乎白小雨的意料,他拉起了她,徐怀谷也安然回到了石桥上。
徐怀谷没有白小雨和黄善想的那么多,不知道两人思虑已经过了几次交锋,只是惊慌地道谢:“这是我的错,多谢黄大哥解救!”
黄善没有回答他,心情复杂。
白小雨也没有道谢,而是低头思考着什么。
徐怀谷见两人气氛不知为何变得这么尴尬,便说道:“既然已经上来了,那我们赶紧过去吧!”
白小雨默认,而黄善也心不在焉点了头。
白小雨思考的是黄善为何会在最后一瞬间改变主意,难道是自己想多了,一开始就错怪了黄善?
她看了眼黄善,发现他心不在焉,便知道并没有错怪他,只是她的某一个举动改变了他的想法。
人心实在是变换莫测。她的师父黑瞳告诉她在历练中一定要多看人心,才免得到时候心境跟不上修行,引得心魔附身,那是修行一界的莫大忌讳,修士和妖修都避免不了。
白小雨把这件事默默记下,准备以后有时间再去请教师父。
过了最窄处,前方的路也变得
没有那么险峻了,三人很快走到了光幕前。
徐怀谷透过眼前一人大小的光幕,看着屋子里睡着的那人,眼神变得十分柔和。
他心神激动,泪水差点要留下来,说道:“终于回来了,余芹,我终于回来救你了。”
他急切穿过光幕,那光幕却不知为何突然一颤,发出一道轻微震动。徐怀谷被光幕弹开,后退了几步,突然一脚踩空,就又要掉下石桥。
然而这次却没有上次那么幸运。白小雨本来以为危险已经过去,谁知光幕竟然还会把人弹开,令她始料不及。而当她赶紧去抓徐怀谷的时候,却发现距离不够,徐怀谷已经掉下了石桥。
眼看徐怀谷就要坠落虚空,白小雨连想都没有想,便也突然向下跳去,然后在空中抓住了徐怀谷的衣领,再猛地向后一甩。徐怀谷被她往上抛去,石桥上的黄善赶紧接住了他,而白小雨自己,却坠落下去,不见了踪影。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结束,徐怀谷还没来得及恐惧,便已经被白小雨救了上来,而当他意识到白小雨为了救自己掉下石桥的时候,终于陷入了长久的呆滞。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仿佛是梦里发生的一般。
他赶紧往下大声喊道:“白姐姐,白姐姐!”
可惜他的白姐姐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徐怀谷心神恍惚,呆坐到了石桥上,问道:“白姐姐,她去哪里了?”
好在黄善还很理性,他看了一眼脚下,叹气说:“她……从上面掉下去了。”
“白姐姐……她就这么死了?”
黄善心情沉重:“恐怕是的。”
任凭谁看见前一刻还在说话的一个活生生的人,下一刻便已经死去,都会伤感的。但是黄善本来就见过许多生死别离,进入忘川本就是刀尖上舔血的行当,而他们三人竟然安全走到了最后,黄善才觉得不正常,现在白小雨的死反而让他感到有点安心。
似乎本该如此。
白小雨的死把徐怀谷的情绪拉向了崩溃,他再也没有心气走路,而是一直喃喃自语:“白姐姐……她死了,死了……”
他突然哭出来:“是我害死她的,如果不是我要进入忘川,如果不是我莽撞,她不会死的……我就是个废物!”
黄善拍了拍徐怀谷的肩,想起他师父跟他说过的一句话,便拿来安慰徐怀谷说:“好了,别难受了,有些人注定是要死的,死前还能做到自己想要做的
事,已经很幸运了。但死者已逝,生者还等着你去拯救,你难道要让余芹也死去?”
徐怀谷抹干了眼泪,踉跄站了起来,倔强地走向光幕,然后用力穿了过去。这一次,光幕没有把他弹开,他顺利穿过光幕,然后黄善也穿了过去。
但出乎两人的意料,上天仿佛给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玩笑,光幕的这一边竟然是和另一边完全一样的情景,那光幕里面的余芹此时却变到了另一边。
徐怀谷疑惑地再次穿了回去,又穿了过来,两边的景色一模一样。
徐怀谷愣了半晌,破口大骂:“这是什么破玩意!我历经千辛万苦走到这里,就是个骗局吗!”
“亏得白姐姐为了救我,还掉下去了……全是假的,全是一场空……”
黄善也慌了神,说道:“这怎么可能呢?没道理啊……按理说,秘境有入口必然要有出口的,难道我们来错一处出口了?”
徐怀谷绝望地坐到了石桥上,看着光幕那头的余芹,完全沉浸了进去,忘记了自己还身处险境。
他垂头丧气,而那边光幕里面,天色越来越亮了。
标志着余芹死亡的黎明,就要到来了。
徐怀谷突然想起了那天在幻境里看见的最后一眼。
余芹举剑刺向胸口,滚烫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又洒落在地上。
她说在另一个世界再见,但是徐怀谷觉得恐怕自己做不到了。
白小雨也为了帮助自己而死去,她本来不需要这样做的,却也甘心为自己而死。但他自己呢,却一直以来都要人照顾,要人操心,徐怀谷此时恨透了自己的无能。
他突然渴望绝高的力量,可以如自己心意,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每一个想要保护的人。
他看清了很多东西,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爱他最关心他的人是白小雨和余芹,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他发誓,他宁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一定会照顾好她们。
但现在说这些太迟了,白小雨已经离开了他,而余芹也快了。
还有什么可以解救这一切的办法?徐怀谷不知道,只能徒劳思索着一路上在忘川的所见所闻。
突然,徐怀谷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猛地抬头,惊得旁边的黄善惊讶地看着徐怀谷。
徐怀谷眼神逐渐清明,嘴角微微上扬。
他或许找到了破解这一切的办法了。
无鞘剑 第一百零七章:逃出忘川
黄善看着他徐怀谷如梦初醒一般,焦急问道:“你想到什么了?是不是有出去的办法了?”
徐怀谷欣喜地反问黄善:“还记得我们在那边岛屿上看见的那几个字吗?”
黄善沉思一刹那,便也惊跳起来,说:“原来如此!我早就该想到的!向死而生,向死而生……原来是这个意思!”
徐怀谷笑了,点头说:“没错,一定是这样!”
黄善又思索说:“那这么说起来,白小雨她没有死?”
徐怀谷坚定点头。
徐怀谷接着说:“既然如此,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赶紧一起出去吧!”
黄善低头看了眼脚底,又开始顾虑:“但要是我们猜错了的话,岂不是也死了?”
徐怀谷坚决说:“若真是这样,我死也认了。反正白小雨为我而死,余芹也救不了,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跳下去?”
黄善刮目相看,欣赏说:“没想到你这小子还能讲出这样的话?很对我胃口。不过说到死,还是我们野修最不怕。来到忘川之前,我就已经做好出不去的准备,何况现在还有出去的机会?大不了几十年后重头来过,要跳一起跳。”
徐怀谷说:“好,那我们走!”
说罢便不再犹豫,径直往脚底无尽虚空跳去,黄善紧随其后。
果然不出徐怀谷所料,下面的虚空大有古怪,徐怀谷下落没过多久,便感觉光明笼罩住了他。
没过多久,周围的虚空景象慢慢如风吹流沙一般褪去,显露出他们进入忘川的时候的那间秦婆婆的破烂房间。
他终于回来了,徐怀谷马上喊到:“白姐姐!”
但没有人回应,徐怀谷心里有点小慌张。
他问黄善:“那解药是在谁的身上?”
黄善回答:“在白小雨身上。”
徐怀谷松了口气,说:“那就没错了,一定是白姐姐已经先带着药去救余芹了,我们跟上去吧。”
他焦急地跑出房子,彼岸花依旧开放,他也不管那些彼岸花,反正他身上有两块雕刻彼岸花的牌子,彼岸花也伤不到他。
黄善紧跟在徐怀谷身后,看到凡是徐怀谷走过的地方,彼岸花都要退让三分,不禁对徐怀谷身上的秘密更加好奇。
徐怀谷离开他和白小雨的那两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愈发感觉有趣起来。
他的直觉告诉他,徐怀谷绝对在忘川有不小的机缘,而且机缘之大超乎寻常,否则不会这么藏着掖着。
徐怀谷对余芹的思念愈发焦急,他几乎是飞一般从秦婆婆的这间屋子里奔到了那间小小的名作“闲云客栈”的仙家客栈,然后到了余芹的房前,急促地敲起门来。
房门应声而开,白小雨此时迎面站着,小声嗔怪道:“你小点声,我刚给余芹吃了药,她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你别吵着了她。”
徐怀谷重新看见白小雨,泪水夺眶而出,扑倒她身上:“白姐姐,能再看见你,真的太好了!”
白小雨笑道:“那可不,活着的感觉还是很好的。不过没想到你们竟然
也这么快就找到办法出来了,倒是让我惊奇。”
徐怀谷紧紧抱住这个愿意为他而死的姐姐,当真把她当做自己的亲人,哭道:“白姐姐,你当时是知道了那四个字的意思才那样做,还是不知道?”
白小雨长眉舒展,语气轻松:“当时那一瞬间还真是不知道,但是掉下去的时候便醒悟过来了,所以掉在虚空坠落也没怎么怕。”
徐怀谷坚定地说:“没想到白姐姐你竟然愿意为我而死……你以后一定要做我一辈子的姐姐,无论如何,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边!”
白小雨触动,想到自己还是妖宗的人,害怕徐怀谷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会嫌弃她,便小心试探说:“那若是有一天我与全天下人都做对呢?你还会和我站在一起吗?”
徐怀谷开怀笑道:“白姐姐你为了我甘愿从石桥上摔下去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如果来生有机会,我绝不想你收到任何伤害。但既然我们都没有死,来生就转到今生吧。今后若是有人敢与你为敌,就是与我为敌;若是全天下人与你作对,我便帮你问剑天下人!”
便帮你问剑天下人!
白小雨愣了一瞬,随后便欢快笑道:“那你可得好好练剑,问剑天下人可不是这么嘴上功夫。”
徐怀谷点头说:“那是当然,不过就算是没成那剑仙,若是真有与全天下作对的一天,我便也只站在你这一边。”
白小雨感觉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安心过,好像徐怀谷的这一句话,当真就有与全天下人作对的底气。
她笑着点头:“好,我记住这句话了。”
徐怀谷看着屋内,问:“我现在可不可以进去看看余芹?”
白小雨点头:“可以,但是她还很虚弱,别吵到了她。”
徐怀谷轻手轻脚走了进去,余芹盖着一床白色被子,颇为清秀。
此时她脸色已经没有那么苍白,呼吸也均匀有力,比起之前的状况好了很多。
看到余芹重新恢复生机,徐怀谷心中激动无法抑制。在石桥上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将要失去白小雨和余芹,他的世界都要崩塌了。但是转眼间两人都重新活了过来,怎能不让他激动?
人世间的大起大落,这是他第一次尝到。
白小雨柔声:“解药现在还刚起作用,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醒了。”
徐怀谷见余芹无大碍,也就放宽心了。
他对白小雨说:“白姐姐,那黄善该怎么办?他还跟在我们后面,看起来不打算走。”
“他还没有拿到他想要的东西,自然不会离开。我去给他一件法宝作为报酬,就可以了。”
徐怀谷点头,白小雨问他:“黄善那家伙的令牌应该还在你那里吧?你要还给他吗?”
徐怀谷摇了摇头,说:“这块令牌对我有用,不能给他。”
白小雨若有所思,问:“你可以告诉我你独自一人的那两天究竟发生了何事?是和那一块令牌有关?”
徐怀谷为难,环顾四周,然后小声说:“是很重要的事情,现在还不能讲。”
白小雨点头,说:“没关系,不想
说,不说也罢。但你自己一定要拿捏好尺度,牵扯太高的事情现在千万不要去掺和,不然的话很容易引祸上身。”
徐怀谷说:“我会的。”
白小雨想到接下来又要面对分离,有点伤感:“我在兴庆城待的时间不会太多了,应该就两三天的功夫,师父就会带我离开兴庆,去往别洲。你接下来一段时间有什么打算,说不定我还可以最后帮你一把。”
“我还是准备先把余芹在兴庆找个好地方安置下来,然后继续北上去扶摇宗。扶摇宗的邓纸鸢前辈答应过我,如果我走到扶摇宗,她会考虑收我为徒。”
白小雨讶异说:“邓纸鸢竟然会考虑收你为徒?还真是出人意料。那你的福缘也已经很好,这我就放心了。今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跟着邓纸鸢好好练剑,不仅她的剑术天下闻名,她的人格也很端正。”
徐怀谷点头赞同。
黄善此时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沉睡的余芹,说:“看到一个临死之人能够活过来,我也很高兴。那这次我们的结盟也算圆满成功,要不出去庆祝庆祝?”
白小雨无情戳破他的客套话:“知道你想要拿报酬,就别说这些话了。我们这次合作你也出了不少力,说吧,想要多少钱,我给你。”
黄善试探着说:“十颗大珠,怎么样?”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只要拿到一颗大珠,就已经很赚了,只不过报价的时候自然会要往高处报,所以他就狮子大开口,要了十颗大珠。
十颗大珠已经够买一件下等法宝了,或者是四品的符箓,已经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了,黄善全部身家也就差不多这么多。但没想到的是,白小雨真就拿出十颗鲜红色的大珠,丢到了黄善手上,意味深长说:“拿走吧,是你应得的。”
黄善愣了一下,顿时明白了白小雨话里隐藏的话。
虽然从石桥上掉下去并不会真正死去,但白小雨还是把黄善那时的举动当做是他救了两人的性命,所以才会给这么多报酬。
黄善心里突然有点感动。自己从做野修以来一直被同道修士看不起,直到这一次,白小雨是真正把他当做堂堂正正的人来看待,而不是带着对于野修的偏见。
他沉声说:“我就在这闲云客栈暂时住下了,以后若还有什么事要找我帮忙,随时来找我就行。”
白小雨笑了:“行,到时候不会少了你的钱。”
黄善离开客栈,准备拿这十颗大珠到三竹街再去购置一笔修行用的符箓丹药,房间又只剩下白小雨和徐怀谷两人。
白小雨提醒徐怀谷说:“以后我不在的时间里,你要是在兴庆有了麻烦,就可以找黄善帮忙。他虽然好财,但也不是个坏人,可以信任。”
徐怀谷答应:“好,我知道了。”
白小雨叹了一口气,伸手挽住徐怀谷肩头的发丝,说:“你呀,总是嘴上说着什么都知道,做起事来还和个小孩子一样,叫我怎么放得下心?”
徐怀谷也笑了:“就是要让你放不下心,时刻挂念着还有我这么一个弟弟。”
两人相视一笑,如山间清爽的风吹过心田。
无鞘剑 第一百零八章:再见林仓央
徐怀谷有他自己的打算,他准备先按照和余安生前的承诺,先把余芹安置在兴庆,再一个人去北上。他知道自己是绝对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的,他渴望的是自在逍遥的江湖,那才是他的归宿。
事实上,他对余芹的情感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原先他和余芹刚刚来到兴庆之时,他只是把余芹当做妹妹来看待,但是经过忘川幻境中的那一幕场景,他似乎对余芹多了一点其他的想法。但徐怀谷并不想相信那一个想法,他害怕自己真正会喜欢上一个人。
至于该把余芹安置在哪里才安全而又可以让她过上好的生活,徐怀谷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仓央府最合适。毕竟徐怀谷和林仓央有旧,还帮了她进皇宫打探了林宏治的情况,想要把余芹托付给仓央府还是可以做到的。而且凭借林仓央的身份,保护好余芹也是绰绰有余。
于是他在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闲云客栈,独自一人前去仓央府。
徐怀谷已经来过仓央府几次,早就轻车熟路,在请求过那守卫仓央府的两名侍卫之后,那侍卫也同意去帮徐怀谷传话给林仓央。从两次来仓央府的侍卫态度上来看,徐怀谷能够推测出林仓央被禁足的情况也应该得到了解除。
那名青绿色宫装的公主贴身婢女伶儿,很快就来到了门口,笑意盈盈地把徐怀谷请进了仓央府。她可还是还记得那一次徐怀谷夜晚一人闯进仓央府,帮助林仓央去皇宫里打探消息的事情。
自那以后,林仓央可是还对徐怀谷入宫一事念念不忘,伶儿聪明,知道徐怀谷入宫冒风险还是为了公主,所以对徐怀谷也很尊重。
走在仓央府里的园林之间,叽喳鸟语不绝于耳,让徐怀谷很是陶醉。
伶儿开心地问他说:“你可终于从皇宫里出来了,公主念叨你好久了。对了,你知道皇上他昨天颁布的诏令吗?现在皇上的病已经痊愈,还解禁了所有人的禁令,仓央公主也恢复自由了。据说皇上从昨日开始就开始重振朝堂,看他那精神模样应该是又要开始励精图治了。”
徐怀谷感觉很奇怪,林宏治难道不应该早就痊愈了吗,为什么还要等到昨天才颁布消息?
但他随即一想,便知道自己在忘川里过了那么久的时间,这外面还只是一夜而已。
他说道:“的确如此,皇上的情况下我已经打探得很清楚了,只不过在他痊愈的背后还有一些更隐秘情况没有公布世人,且容我等会告诉仓央公主吧。”
伶儿点头说:“那是最好,毕竟公主可是很担心皇上的。”
果然还没有等到伶儿带着徐怀谷走到林仓央的闺房里,便已经在路上看见了林仓央拖着匆忙的脚步,三步作两步走地向二人走来。
林仓央走到徐怀谷跟前,眉毛簇成一团,焦急道:“你可回来了,我有好多事想要问你。前天夜晚出现在兴庆城上空的那一团红色火焰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那一夜过后,父皇就颁布诏令说他痊愈了?这两者间有关系吗?”
徐怀谷安抚说:“你先别急,我们到屋子里面去好好讲。”
到了林仓央的闺房里,徐怀谷在一张镂刻有精致凤舞花纹的红木桌子边坐了下来,随后伶儿便沏了一壶茶,由林仓央亲自给徐怀谷上茶,可谓很是尊敬了。
徐怀谷说:“其实皇上痊愈这件事远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公主殿下你先听我说。我当时去皇宫之时,皇上便已经被妖宗的人下了毒,当时就已经病重,但是朝廷也没有坐以待毙,而是找到了一名七境修士以修为为皇上续命,所以皇上才得以短暂康复。而那天夜晚在兴庆城出现的火焰就是一头九境的大妖前来阻挠续命的仪式,但幸好之后星月宗梁宗主及时赶到,才化解了危机。”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那父皇他还是没有彻底康复,对吗?”
徐怀谷低头,愁道:“恐怕是的。而且修士的续命一事本来就是逆天而行,且不说会遭到天谴,皇上他也只剩下五年的寿命。五年一到,就真的再也没有办法续命了。”
林仓央垂头,看着桌面上的茶壶发呆,说:“果然还是这样,父皇他并没有完全康复,难怪凌国师要我向他学习政术,原来是打算把我当做以后的国君来培养。”
徐怀谷劝慰她说:“公主殿下你也不必伤心,人死一事是由天定,无论是一国之君还是平民百姓,都避免不了的,就连不可一世的修士,寿命也终有走到尽头的一天。”
林仓央长叹一声,说:“道理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实践起来难的多罢了。其实也无妨,就算只有五年寿命,父皇也如此上进,他依旧是我心中的那个英雄。说起来,这次进皇宫还真的是辛苦你了,你想要什么报酬就和我说,只要是我有的就给你。”
终于轮到报酬了,徐怀谷有点激动。他昨晚想这个报酬的事可是考虑了很久,既想要那些仙家店铺里面的符箓丹药,又想给余芹找一个法门,还想给自己添置一件法袍......总之想要的东西确实有很多,他也不好意思向林仓央提这么多要求,那就都换算成神仙钱算了。反正只要神仙钱在手,到哪里都能买到这些东西。
徐怀谷问道:“不知道公主这里有没有闲置的神仙钱?可否给我一些?”
林仓央突然狡黠笑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讲:“就知道你想要神仙钱,只不过这神仙钱我这还真没有。大余国一向以来的惯例,神仙钱不能过皇子公主大臣的手,怕脏了尘心。不过你既然是修士,想必肯定对修行界的东西感兴趣,我这里有一道四品雷符,是那紫霞宗出产的威力最大的雷符,四境修士之下一击毙命,便是五境修士也能重伤,给你作报酬应该够了吧?”
徐怀谷一听到是雷符,竟然还是威力这么巨大的符箓,赶紧欣喜说:“够了够了,绝对够了,公主殿下还真是大手笔,这么贵重的雷符也能拿出来,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林仓央便在自己随身携带着的香囊里小心拿出来了一张黄纸符,递给了徐怀谷。
徐怀谷不禁为林仓央的手段,这要是有人敢刺杀林仓央,起码要被这一道雷符削去半层皮。
徐怀谷接过雷符,仔细在眼前端详起来。
那张雷符中心描画有一小团淡蓝色雷霆,仔细去看时还能够看见雷霆在符箓里面流动,颇为玄妙,不愧是高级的四品符箓,这下徐怀谷的底牌也终于又多了一张。
徐怀谷拿到雷符之后,又对林仓央说:“对了,公主,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你说吧。”
“和我一起来兴庆的还有一个叫做余芹的女孩子,他的父亲对我有救命之恩,临终前嘱托我要好好照顾她。江湖路太危险,我继续北上的路上不能带上她,所以能不能把她托付在你这里?”
林仓央几乎没有思考便说道:“当然可以,偌大一个仓央府,难道还怕没有容下一个女孩子的地方?你尽管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徐怀谷站起身,有礼貌地鞠了一躬,然后拿出那一块祁连血玉,还给林仓央,说:“那就谢过公主了。公主想必也还有事情要忙,我就不再继续叨扰公主殿下了,就此告辞。”
林仓央点头致意,徐怀谷便离开了仓央府。
在回客栈的路上,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林宏治的脸,而且是在忘川河里看见的那一张脸。
徐怀谷越想越觉得疑惑,难道不是只有死去的灵魂才会被汇入忘川吗,为何林宏治会在那里面?
徐怀谷百思不得其解,耳边却突然听见前方有人在街道上大声吼叫的声音:“你个小屁孩,要是不说出那个姓徐的家伙的下落,信不信我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徐怀谷看过去,那个方向早已围了一圈人。人们在一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摇摇头,又是街上的人在闹事,他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也不打算去管,便想着从一边走开。
一个小女孩尖锐反驳:“徐哥哥他是好人,我才不会告诉你们!”
徐怀谷猛然停下脚步,这个声音,他很熟悉。
是屏翠的声音。
那他口中所说的姓徐的人,岂不就是自己?
徐怀谷突然想到那一天在兴庆渡口一剑伤到了那许家的公子许过楠,难道是被许家的人寻仇来了?
徐怀谷一想到许家的人找不到自己,就威胁一个才**岁大的小女孩,就怒不可遏。
他忍不住冲进那里面人群中,到了最里面的一圈,果然看见一个白衣服小女孩站在中间,生气地看着眼前比她高大许多的男子,没有丝毫胆怯,只是很愤怒。
那男子身材瘦高,脸上还抹了不少脂粉,鬓角有一朵小茉莉,正是上一次被徐怀谷一剑伤到的许过楠。他轻蔑地看着屏翠,脸上充满不耐烦和愤怒。
无论他威逼利诱,屏翠都不肯说出徐怀谷的消息,然后许过楠便气得红了眼,竟然举起手想要打屏翠。徐怀谷心头怒火中烧,大步跑到许过楠眼前,用手护住屏翠,怒斥:“你个畜生竟然欺负一个小女孩,你还要不要脸!”
许过楠看着突然出现的徐怀谷,吓得连忙往后跑了两步,待得他看清徐怀谷样貌以后便愤怒说道:“是你,那天伤我的人就是你!”
“不过你现在来了也好,免得我去找你。这次我可是带了高手过来的,一定会给你颜色看!严长老,出来帮我教训他!”
无鞘剑 第一百零九章:再遇屏翠
徐怀谷此时很愤怒,便也不想去管许过楠口里所说的严长老,而是想先给许过楠这个不长眼的家伙一个教训。所以他出剑出得十分利落,而且没有丝毫顾忌,是已经有了杀心。
许过楠吓得脸色苍白,慌忙后退,一边大声喊道:“严长老,快救我!”
话音还未落下,马上有一张符箓从人群中飞出,贴在许过楠的身上,然后消散成点点灵光飘散而去。待得徐怀谷的剑碰到许过楠的身上时,却感觉仿佛一剑劈砍到了坚硬的石头一样,被弹开了去。
那道符箓是防御类的符箓,可以防住一次攻击。
徐怀谷这一剑力道很大,顿时被颤抖的剑身震得虎口酥麻。
他没想到这个严长老竟然还是一名稀罕的符箓师,那今日之事倒是有点麻烦。
徐怀谷剑眉竖立,看向符箓飞来的方向,愤怒指责道:“阁下好歹也是一名符箓师,怎么也和这欺软怕硬的纨绔站在一边?今日之事谁对谁错,连三岁小孩子都看得出来,阁下作为修士,难道不要脸面吗?”
那严长老是一名白发须须的老头子,穿着一身干净的灰白色道袍,手里还有一匹雪白色拂尘,站在市井人群里很是仙风道骨,但他此时却被徐怀谷的言语激得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显然也是觉得这事很丢脸。
这个许家的长子许过楠确实是个不正经的家伙,严长老他也知道,所以本来是不打算掺和这一件腌臜事,但他终究还是许家花钱请来的供奉,耐不过许过楠和他那个一向娇惯孩子的许家家主的软磨硬泡,便也只好答应下来。本来想着能够暗地里解决掉徐怀谷,做得悄无声息就好了,但现在却在大街上发生这一档子事,让得他下不来台,他也很恼火。
他必须得给自己的出手找一个台阶下,不然他可就是丢大脸了。但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只是一瞬间,他就灵机一动,理直气壮驳斥徐怀谷说:“今天这件事确实是许过楠的错,这我承认,但是许过楠只是欺负一个小女孩而已,而你这一剑摆明了是要杀了他,他错不至此,我当然要出手。”
徐怀谷冷哼道:“许过楠平日里这种事情干的还少吗?上次我还留了他一条命,竟然还变本加厉,这种人渣不配留在世上!今日,我就要为民除害!”
徐怀谷摆明了态度,今日事是不能善了。严长老只是想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出手,现在徐怀谷开口说要杀许过楠,那他也可以不计后果出手了。至于能否胜过徐怀谷,严长老还是很有把握的,凭他四境符箓师,要杀一名二境剑修简直易如反掌,只要不被徐怀谷贴身,徐怀谷就奈何不得他。而就算是徐怀谷近身,他也有防御符箓,不至于被徐怀谷一剑杀掉。
但他对徐怀谷也丝毫不敢轻敌,因为他听那位韩姓供奉说过,徐怀谷那一天在渡口可是使出了剑气的。
剑气是很玄妙的东西,它不随着境界的提升而出现,而是与天赋和剑心有关。有些天赋极高的先天剑胎一摸上剑就可以出剑气,但也有些资质低下的五境剑修斩不出剑气,不过六境的剑修是肯定可以使出剑气的,因为六境剑修已经有了本命飞剑,剑气自然不再话下。
徐怀谷不再废话,把屏翠护在身后,然后做出剑的动作,准备出手。
周围人群自觉地分出一大块场地,也没有打算离去,而是激动地议论着难得一见的修士对决,甚至有好赌之徒已经开始押场子了。
这些世俗景象徐怀谷早已见惯,不会妨碍到他。
他提剑冲上前,脚步迅速如风,接近严长老后粗暴地一剑从上斩下。
那严长老早就
料到徐怀谷会先贴近他,嘴角轻蔑地一笑,然后向后只是轻轻移动一步,便退去了两丈多远,看得人群一阵惊呼。他趁徐怀谷离他还远,便迅速捻了一张符箓,丢向徐怀谷。那张符箓在空中逐渐透明,然后化作两道风刃急速对着徐怀谷飞去。
徐怀谷对着风刃一剑斩去,却只斩去一道风刃,另一道风刃角度刁钻地从剑锋边沿擦过,然后划过他的肩角,一团血花迅速把徐怀谷的半只胳膊染透。
但徐怀谷不以为意,换了一只手继续持剑。
现在是生死关头,他必须要有一股狠劲,就算是自己重伤,也必须要杀掉敌人。
生死决斗,很多时候就是在拼谁的狠劲更足,更不怕死,在死里寻求生路。
他不关心肩角的伤势,但也调整了剑术,不再胡乱冲撞,而是和严长老巧妙地周旋起来。那严长老手里的符箓也不是便宜东西,自然能省则省,他也不再轻易使用符箓,而是祭出一件紫色的风铃,便低声吟唱起咒语。随着他浅浅的吟唱,天边仿佛有丝丝威风吹了过来,拂过徐怀谷的脸,带来丝丝凉意。
徐怀谷轻轻摸了摸脸颊,发现手上已经流出了淡淡的血迹,这些微风,都是柳叶一般的细小风刃。但若只是这种程度的袭击,连普通人都杀不死,但接下来风变得越来越大,风刃的大小和速度也提升了很多,让徐怀谷不得不正视。
严长老吟唱声音更加急促,徐怀谷知道这是一种召唤法术,时间越长,召唤出的风刃就会越多,而威力也会越大。他必须马上打破这僵局,不然这么下去,他必死无疑。
徐怀谷脚步变得虚幻起来,一边躲过不断袭来的风刃,一边对着严长老奔去。眼见严长老就在眼前,徐怀谷还是一如之前,一剑斩下。
“你就只会这一招吗!那你今天可破不了我的风阵了!”
严长老故技重施,只是轻轻往后退一步,靠着另一张符箓的加持,使得他身行一退便好几丈。轻松躲过徐怀谷的剑。
徐怀谷眼神往那边一瞟,对着空气又是一剑劈下。
严长老知道必有剑气来,赶紧又用了一张防御符箓,那道几乎透明的剑气果然瞬间如约而至。
尽管有符箓的帮助,严长老依旧是被剑气往后逼了几步。他不禁心中愕然,剑气果然还是剑修很厉害的攻伐手段,这徐怀谷虽然只是二境剑修,使出来的剑气还是十分凌厉。
他心里不禁嫉妒,想他修行一辈子,也才堪堪一个四境,哪里有这么高的天赋?
就在他后退这几步之间,风刃的吟唱不得已被打断,但还不等他重新开始,徐怀谷却已经飞身到了他眼前,华丽地甩出一剑,说:“尝尝这一剑!”
严长老只能再次使用符箓抵挡,而且又凝出一道风刃攻击他,但是徐怀谷已经迅速缠到严长老的身侧,如一尾游鱼一般灵巧,让他的风刃每次都落了空,还有几次差点误伤到他自己,一时间严长老险象环生。
徐怀谷再次出剑,逼得严长老慌乱后退了好几步,原先从容淡定的模样已经不复,那柄雪白色的拂尘也七零八落,很是狼狈。
严长老此时恨透了徐怀谷,也恨透了那个闯祸的许过楠,让他丢尽了颜面,而且符箓也用了许多,是真的亏大了,但偏偏那个许过楠还在一边指手点脚,焦急胡乱指挥:“严长老,快点躲开啊,诶诶诶,快用风刃削他啊!”
严长老对着他骂道:“闭嘴,你个白痴!”
徐怀谷依旧紧紧缠绕在严长老身边,伺机攻击严长老。
又是一剑与风刃的碰撞,徐怀谷
终于找到了破绽,身形一侧,便到了严长老身侧,然后从地面拖剑往上便是一剑,那严长老刚刚躲避过去,徐怀谷便不再犹豫,使出了他最后的杀招。
徐怀谷左手衣袖中还挽着那一把短剑“沧水”,此时终于到了用武之地。短剑早就饥渴难耐,顿时如毒蛇一般从徐怀谷左手衣袖中弹出。
这阴险的一剑果然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严长老终于露出了致命破绽,被徐怀谷一剑刺中,鲜血染红灰白色道袍。
但徐怀谷并不打算停下,又要出剑。
严长老一看徐怀谷是杀红了眼,动了杀心,紧张得胡须颤抖,哪里还有半点仙风道骨?
他忍着疼痛,最后捻出一张符箓。那张符箓是他的保命之物,只是一使用,严长老便已经突然消失,然后出现在人群之外,瞬间没了踪影,徒留下炸开了锅一般激动喊叫的人群以及呆若木鸡的许过楠。
徐怀谷拖着沾满鲜血的剑,从容朝着许过楠而去,脚步虽然缓慢,但是气势十足。
许过楠唯一的依仗严长老已经被徐怀谷重伤并且匆忙逃离,他被吓破了胆子,和之前在屏翠面前的嚣张模样判若两人。
他看着徐怀谷眼神以及动作中毫不遮掩的杀意,突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徐剑仙,是我不长眼打扰了您,我这就赔罪!要是您想要什么法宝钱财,我一定都给你,只要你留我一条性命!就算是你要我做牛做马,只要您能消气,我都做!”
徐怀谷持剑在他走到他面前,许过楠立马抱住徐怀谷的大腿,大声哭诉。
徐怀谷居高临下,看着许过楠,突然间有点悲凉之意。
他轻蔑说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当真是恶心人。当时欺负黎民百姓之时,怎么想不到现在?就算你遇不到我,总有一天也会被别人教训。”
“是是是,您说得对!下次我绝对不敢了,我可以当场发誓,若是下次再犯,我宁愿爹娘全都......”
话音未落,猩红的鲜血四溅,周围人群发出尖叫,四散而去。
许过楠眼神呆滞,周围已经是一片血泊。
徐怀谷觉得许过楠真的可悲,他并不是恶,他连对恶都没有概念,就盲目跟随所谓纨绔子弟的做法,落得现在凄惨下场。
徐怀谷低头对他说:“只废你一条手臂,快滚吧,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回去之后该怎么做,自己心里要有个数。”
许过楠忍住剧痛,一句话不说,捂住不断流血的断臂,像疯子一样跑走了。
徐怀谷就这么放走了许过楠,其一是因为担心当街杀人会招来官府的追捕,其二是担心在一旁的屏翠看见杀人的场面。徐怀谷对于这个天真懵懂的小女孩,是很爱护的。
徐怀谷拿衣角拭去剑上鲜血,走到屏翠身边,说:“小屏翠,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屏翠一下子扑进徐怀谷身上,小声哭起来:“徐哥哥,是我害了你对吗?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会和他们打架的,你的手也不会受伤。”
徐怀谷瞥了一眼肩角伤势,并不严重,安慰说:“不是你的错,我本来就与他们有仇,这次终究是有了一个了结,来的早总比晚来好。这里不宜久待,我们还是先回去了吧。”
屏翠站起身,拿衣角拭去脸上眼泪,然后拽住徐怀谷的衣角。
徐怀谷准备离开,回到那家闲云客栈去。
突然,人群有一人冲了出来,对徐怀谷急忙喊道:“小仙师请留步!在下有一事相求,希望小仙师能听我一言!”
无鞘剑 第一百一十章:伊家的劫难
徐怀谷疑惑地转头看去,却见那人一袭儒杉站在他身后不远,眉眼蹙成一团,面色焦急。
那人生的高大,与徐怀谷差不多高,但是面貌全没有徐怀谷的凌厉之气,而是显得十分温和。再看他身上那件棕色儒杉,布料绵软光滑,不是一般人家的衣服,应该家境还比较阔绰。
徐怀谷问他:“你要我帮你干什么?”
他听到徐怀谷没有马上拒绝,顿时觉得有希望,赶紧恭敬地走上前来,然后竟然就准备下跪。
徐怀谷被这男子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扶起来,说:“你求我干什么直说就是,没必要这样子,我很不习惯。”
男子得了徐怀谷的指示,连忙起身说:“小仙师,我名叫汤福,是兴庆城伊家的一名管事,这次想找小仙师帮我们家族一个小忙。”
伊家也是兴庆城里众多商业家族中的一员,算不得是顶尖家族,只能算是中等层次,比起那徐怀谷刚刚出剑相对的许家都要弱上不少。
像伊家这等小家族,兴庆城里有很多。这些家族是没有钱请修士当供奉的,毕竟修士用的神仙钱可不比世俗金银,就算是最便宜的一枚小珠都是一百两银子。
徐怀谷便问:“那你要我帮什么忙,说出来听听,我尽量能帮就帮。”
徐怀谷语气柔和,是有诚意的。他这次愿意帮伊家的忙,是他想要在兴庆城找一些本地的势力支持,毕竟刚刚得罪了许家,虽然估计许家也不敢再报复他。如果他敢报复,徐怀谷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后台硬。
不过他将来北上去以后,余芹却还要留在兴庆,自然要给她选一些朋友,而朋友,都是要靠人情连接在一起的。
汤福听到徐怀谷说话语气温和,也有点吃惊,打不定主意。他刚刚一直混在人群之中观看徐怀谷和那位严长老的厮杀,还以为徐怀谷应该是很不好讲话的,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热心肠。
其实他本来不太敢来找徐怀谷,毕竟徐怀谷刚刚亲手斩去许过楠一只手臂,他看着那场景都有点害怕,但是他实在是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所以便只好壮着胆子喊住了徐怀谷。
他听到徐怀谷承诺,连忙焦急说道:“是这样子的,我们伊家是兴庆城里的一个经商家族,不同于大多数人走水路经营商路,我们伊家另辟蹊径,通过一条陆路与北边的大和国做生意,所以这些年下来也赚了一点银子。”
他停顿,叹气说:“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我们伊家前两个月的一次生意却出了大问题。我们家主伊兴平带着几十人的商队出发,但回来的时候却只剩家主一个人衣衫破烂,脸色苍白地回到了兴庆。他当时意识就已经不清醒,说话口齿不清,还经常胡言乱语。后来我们从他的言语里终于知道他们商队经过一座叫做黎川山的山脉时,却遇上了一伙不知来历的鬼物袭击,抢走了所有货物之后还杀光了所有人,家主他凭着会一些世俗武功,而且又有忠心的护卫拼死保护之下,才得以逃了出来。家主回家不久后,就彻底疯了,整日疯疯癫癫,请来最好的郎中也无能为力,后来我们又请来了修士前来查看,说是被鬼物上了身,无药可医,只有请会符箓的大师画符驱鬼。但是那些大师出手费太贵了啊,一次就要一百颗小珠,那可是一万两白银啊!本来我们伊家还有些积蓄,但是商队覆没,货物就损失了很多钱,死
去的人又赔了很多钱,实在是没钱救治了,不然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前来麻烦小仙师你出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知道小仙师你是良善之人,求求你帮帮我们家主吧!”
徐怀谷一下子听完这么多,觉得有点可疑,问道:“既然那黎川山有鬼物,为何还要经过那一座山?”
“我也不知道,以前走那一座山从来没有发生这种事,也没听说那边有鬼物。”
一般来说,鬼的生存条件很苛刻,必须要有一个阴气浓郁之地作蕴养,所以不会轻易变更生活区域,所以在以前没有鬼的地方看见鬼,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徐怀谷点头,说:“那你是想让我帮你画符驱鬼?”
“小仙师你会符箓吗,若是会的话还请高抬贵手帮帮我们!”
徐怀谷叹息一声,说:“你们家主遭遇这无妄之灾,确实可怜,但是我只是一名剑修,并不会画符,恕我爱莫能助。”
汤福也失落地垂头,说:“当真没有半点办法吗?若是小仙师你身上有神仙钱的话,能不能借给我们家主暂时用用?我们伊家必定感激不尽。”
办法徐怀谷其实还是有的,比如去找白小雨帮忙,亦或者找黄善,他好歹算半个鬼修,对这方面也了解更多,但是徐怀谷觉得没有那个必要罢了。再怎么说,这个伊家的管家汤福也只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不值得他去求别人帮忙。
徐怀谷委婉回绝说:“我知道你现在很着急,但是我真的帮不了你,还是请回吧。”
汤福眼神为难起来。
徐怀谷拉住屏翠的小手,对屏翠说:“走吧,我们回家。”
屏翠点点头,于是徐怀谷抬脚准备离开。
汤福突然拉住徐怀谷,凑到他耳边,语气变得无奈:“我也知道世上不会有天下掉下来的好事,小仙师你没有理由帮助我这么一个陌生人。虽然我们伊家没有钱,但其实我们伊家的小姐倒还颇有姿色,仙师要是不嫌弃,以后可以跟在仙师身边,当个解闲的玩意也好。”
徐怀谷大惊,厌恶地说:“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家小姐的旨意?”
汤福一愣,被这一句话问得精气神全无,一个中年儒生现在却和一个死气沉沉的老头子一样。
他犹豫了好久,才说道:“是我家小姐的旨意。”
徐怀谷顿时心里不忍,一个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到底是到了如何山穷水尽的地步,才会把自家的千金小姐送出去解围?
但是徐怀谷自己并不能帮他驱鬼,还得去靠白小雨或是黄善的帮助。但若是这样,徐怀谷要怎么给白小雨和黄善交代?他们又不是自己的仆人,为了一个陌生人就去求他们帮忙,岂不是不把他们当回事?这样的事,徐怀谷做不到。
他权衡一番,说:“这样吧,我的确帮不到你们,但是我有一位朋友,他可以帮到你,我把你引荐给他,然后你们协商好条件,若是你能让他同意的话,这事也就解决了。”
汤福一听还有希望,连忙答应说:“好好好,多谢仙师!仙师能把我引荐给他,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徐怀谷说:“我先提醒你一句,我那位朋友眼里可是只有利益,你若是想要他可怜你,那就不必想了,一定要拿出让他心动的条件来。”
汤福连
声答应。
“对了,你今天就不用和我过去了,他今天不在客栈。你回去之后准备好条件,然后明天再到闲云客栈来拜访,我今天会把这件事和他讲的。”
汤福眼神充满希冀,感激说:“多谢仙师!”
徐怀谷摆摆手,示意没事,然后牵着屏翠的手,就此离开。
两人走在路上,徐怀谷问屏翠说:“你今天是怎么被那一群人缠上的?”
屏翠撇撇小嘴,说:“本来是准备去秦婆婆家里去找你和余姐姐一起玩的,但是路上却遇见那一群人。他们不知从哪里知道我认识你,然后就问我你住在哪里。我看那个当头的人一副娘娘腔打扮,觉得不像是好人,就不肯告诉他们你的下落,于是他们就把我当街围住,然后徐哥哥你就赶来了。不过你真的好厉害啊,那个老头子被你打的可惨了。”
徐怀谷心疼说:“你知不知道。若是我今天没有恰巧碰见这件事,你可就要被他们欺负了。”
屏翠撅起小嘴,满不在意:“才不会呢,我又不傻,要是他们真敢打我,那我一定会找别人帮忙的,那时候他们理亏,肯定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徐怀谷只是温和笑笑,说:“那小屏翠还挺聪明呢,都可以保护好自己了。”
屏翠开心笑起来:“你也觉得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呢,只不过每次我和我爹娘说的时候,他们都不相信我。不过我知道,他们只是害怕我知道自己的厉害,管不住我,所以不敢告诉我罢了。”
每一次和屏翠讲话,都如山泉流过徐怀谷的心田,清甜甘冽。
徐怀谷记得上一次听见这些天真话语应该是好几年前的自己了,只不过这几年下来,他改变的实在太多了。
徐怀谷不禁在心里叹气,几年的时光就可以把一个人改变得面目全非。但他的小伤感情绪却没有流露出来,他依旧是一副微笑面庞。
你瞧,都会把自己的心思藏在心里不表露出来了。
徐怀谷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对屏翠说道:“那这么说,你这几天没有到秦婆婆家里去吧?”
屏翠摇头:“没有,这几天家里事情忙,我帮着我娘织布呢。”
徐怀谷小声说:“那你以后就都不要去秦婆婆家里了,秦婆婆已经不住在那里了。”
“怎么?难道秦婆婆搬家了?那她肯定也会告诉我的呀,看来肯定是她老糊涂忘记告诉我了。你告诉我她搬到哪里去了,我以后也好去看看她。”
徐怀谷编了一个谎言:“秦婆婆不在兴庆了,她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旅行去了。”
“一个人去的吗?”
“是的。”
屏翠眼珠子一转,不高兴说:“唉,怎么年纪大了的人都喜欢一个人去远处旅行呢?我爹娘和我讲过,我爷爷也是去很远的地方旅行去了,好久都没有回来。”
“唉,也不知道秦婆婆一个人旅行日子过得怎么样,要是和我爷爷去的是同一个地方的话就好了,他们还能相互照顾呢。”
屏翠撇撇嘴,瞧见几步前的地上有一块碎砖,便小孩子气地冲过去,对着砖块就是一脚,把那砖块踢得好远,惊得巷子里一条黄狗怪叫一声,远窜跑了。
屏翠笑得特别开心。
徐怀谷也笑得很开心。
无鞘剑 第一百一十一章:离别
闲云客栈很快就到了,徐怀谷带着屏翠上楼,轻轻敲开房间的门,是白小雨开的门。
屏翠瞪大了眼睛,惊讶说道:“这不是送我衣服的姐姐吗,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也认识徐哥哥吗?”
白小雨弯腰,摸了摸屏翠的小脑瓜儿,笑着说:“是的,不仅认识,还和他是很好的朋友。”
徐怀谷探了探头,望向房间里面,却见余芹已经醒了过来,此时坐在床上,喝着一小碗白粥。
她舀起一小勺白粥,贴在嘴唇边轻轻吹冷,然后送入嘴中。动作素雅从容,一如徐怀谷记忆里那个恬静的女孩。
白小雨知道徐怀谷有话要对余芹说,便说:“你们先待会儿吧,我带着屏翠出去转转。”
她牵着屏翠的手走出房门,说:“姐姐再带你出去吃好吃的,好吗?”
屏翠欢快说道:“要冰糖葫芦!”
白小雨笑着答应,两人的脚步声愈行愈远,只剩下徐怀谷和余芹在房间里。
徐怀谷走到余芹旁边,接过她手里的粥碗,说:“这次换我来喂你吧。”
余芹没有拒绝,轻启红唇,徐怀谷把一勺还散发热气的粥送到她的嘴里。
余芹问他说:“刚刚那白衣女子你认识?”
“认识,她叫做白小雨,是在到黄芪山之前就认识了的,这次偶然在兴庆又遇见了她,要不是有她帮忙,我还拿不到解药救你。”
余芹疑惑地说:“为什么我一碰到院子里的那些花就昏了过去?”
“那是红彼岸花,有毒,你这些天昏得很厉害,差点就没命了。”
余芹又喝下一口粥,看着徐怀谷憔悴模样,失落地说:“对不起,是我拖累你了。”
徐怀谷温柔说:“哪有的事?当初是你救的我,也没见我对你这么客气,所以你就安心好好养伤吧。再说,当初我在你父亲面前承诺过要保护好你,若是连现在这样都做不到,我拿什么向他交代。”
“我之前听白小雨说,你接下来是不是又要继续北上去了?”
徐怀谷点头说:“是的,我还要一路北上去扶摇宗,估计还要走好几年。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把你在兴庆安置好了,到时候你就住到仓央公主府里去,我与她有交情,她会好好待你的。”
余芹情绪低落:“你不能留下来吗,北上太危险了,要不我们就留在兴庆吧?”
徐怀谷摇头说:“我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的,待不住。”
余芹叹气。
她知道徐怀谷心里有江湖,他渴望着远方,想要留住他是不可能的。但她的唯一依靠就只有徐怀谷,若是真像他所说的那样住去仓央公主府,那再好的生活对她而言也只是一座囚笼,毫无乐趣,她只希望和徐怀谷待在一起。
余芹乞求说:“那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北上?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你只要带上我就好。”
徐怀谷坚决说:“不行,北上的路太危险了,我连我自己的命都不一定能保住,何况加上你?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余芹泪水盈眶:“可是你知道吗?你要是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那才更是折磨。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像失去我父亲一样再失
去你了。所以无论有多少危险,无论是生是死,无论如何,我们都一起面对,不好吗?”
徐怀谷被她说得动容,但是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这么做。
幻境中他看见余芹为自己自杀,那个时候的撕心裂肺疼痛,他忘不了。他绝对不想看见余芹出事,但他的恻隐之心却想要余芹和他同行。
江湖路那么险恶,但若是余芹跟在身边的话,也会变得温情很多吧。
徐怀谷左右为难,挣扎了许久,将就着说:“你先别想这么多,先把身体养好,这些事我们以后还有时间来考虑。”
余芹见徐怀谷有些动摇,便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一口一口地吞下他送来的粥。
......
夜晚,闲云客栈的这间房子里灯火通明,欢笑声不断传出。
余芹的苏醒自然是一件大喜事,黄善和白小雨都赶来祝贺徐怀谷和余芹,至于屏翠那个小家伙,则抱着一大袋子冰糖葫芦躲在角落里,吃的满嘴是糖,像个小花猫。
四人先是相互做了介绍以后,便彻底闲谈了起来。
黄善一直说着他以前在各处山野里的见闻,徐怀谷则时不时打趣他两句,余芹听得也高兴,时间流逝得飞快,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深夜。
黄善正讲故事到紧张情节:“却见那一名穿着黑色破烂衣衫的鬼物在镇子里屠杀。它往一间屋子里一去,便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人能够挡住它,又是一家被屠杀。它现在站在一名白衣服女子面前,便准备下手去杀那女子。话说那鬼也是个无情鬼,那女子桃腮杏眼,身材也好,是个极水灵的女子,此时缩在角落瑟瑟发抖,那鬼竟然也不打算留手。还好在这时,我猛地闯开房门,冲了进去,拿出那一张师父传给我的招魂幡就要炼化它。那鬼本来惊慌失措就要跑,但可惜哪里逃得出?还不是得乖乖交代在我手上。那女子一见我救了他,便想要以身相报,不过我自然不屑。那女子只是看我长得俊俏,才会说以身相报。要是我长得不那么俊俏,她多半就要说下辈子给我做牛做马了。于是我便说:‘姑娘,我救人是侠客本道,又不是贪图你美貌,何必......’”
“打住打住”,一直没说话的白小雨终于不耐烦开了口,“你这故事编的还能再假一点吗?我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黄善不服:“怎么能说是假的呢?我这故事还没讲完,且听我慢慢讲完。当时我便说;‘姑娘,我又不是贪图你美貌,何必.......’”
白小雨瞪他一眼,愤懑地把脑袋转到一边去。徐怀谷则是仰天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无聊地看屏翠和余芹。
黄善这个故事已经讲了将近两个时辰了,而且内容及其无聊且低俗,徐怀谷觉得他能把这样的故事说出口也是他脸皮真的厚,换做是徐怀谷肯定做不到。
但是屏翠听得还饶有趣味,一边含着一颗冰糖葫芦,一边听黄善讲故事,口水都要流到衣服上去了。余芹则是静静听着黄善的故事,既不感兴趣但也不厌恶。
徐怀谷手指玩弄着剑柄,看着桌台上的一小支烛火。
烛火不断跃动,火苗散发出几圈光晕,照到余芹的脸上,像极了两人见面时的场景。
“话说那天边无缘无故突然出现一道红色光芒,顿时海水
如同疯了一般向四周奔涌而去,那片深不见底的海竟然被这一道剑气分割成两半......”
黄善依旧在讲着陈词滥调的故事,徐怀谷眼角却突然发现白小雨的目光忽然凝滞,然后变得极其严肃起来,屋子里的气氛顿时肃穆。
黄善也发觉了不对劲,赶紧停下讲述,疑惑地看着白小雨。
白小雨低声说:“我师父来了。”
徐怀谷转眼去看,当真有一个穿着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了屋子中间。
那道烛火变得忽明忽暗。
那名黑衣女子开口,语气很不高兴:“这次跑到忘川去该玩够了吧?差点捅出篓子,赶紧收心给我回中土,不然你以后就把你关在山上,再也别想出来!”
白小雨知道师父平时语气都是处变不惊,这次讲话这么激动,是真的生气了,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她很丧气,憋屈地说:“是,师父。”
黑衣女子的气场和修为都太过强大,一时间整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默默无言,不敢讲话。
黑衣女子首先走向了黄善。
黄善抬头看向女子的虚无眼睛,便瞬间失去意识,沦陷进入那眼神之中,一身修为毫无抵抗能力。
黑衣女子像拎一只死物一样把黄善提起来,冷冷地说:“幸好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不然你不会想象到你死的会有多惨的。”
这说的是黄善在石桥上面做出的选择,救了白小雨。
她又转身看向徐怀谷,徐怀谷赶紧低头,不敢正视她。
黑衣女子看了徐怀谷一会儿,轻轻惊异说:“有点意思,没想到随便遇上一个人,还是个与墨龙有交集的人。”
随后她把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看了一遍,但是都没有再讲话。
黑衣女子就是白小雨的师父,在修行界里被叫做黑瞳,天生双眼都是一片虚无,据传左眼能看见过去,右眼能看见未来。
黑瞳做完这一切,便瞬间消失不见,亦如同她出现的那样神秘,只不过白小雨却也不见了。
黄善如释重负,跪在地上大口喘气。
他刚才盯向黑瞳眼睛的那一刻,感觉自己就要窒息。他在黑瞳的眼睛里看见了她的心湖,那是一片无尽虚空,浩瀚宽阔得能够容纳星辰。
从三境修士开始,就会生出一座心湖,而那时,修为的高低也可以通过心湖的大小略窥一二。黄善的心湖就只有一片池塘大小,还算不得是真正的湖。但那黑衣女子的心湖,却是一片无垠虚空。
这是多么高深的修为?
八境?
不不,绝对不止,起码有九境,甚至十境也未尝不可。那些境界都是黄善从未接触过的境界,他也说不出所以然。
他虽然对于白小雨的师父境界很高有过猜测,但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高到如此地步。
徐怀谷有点失落,白小雨就这么离开了,连说一句告别的话的时间都没有。
但其实转念一想,没有说道别的话,那么下次见面的时间应该也不远吧?
徐怀谷这样想着,打开了窗户,看向窗外的银河月色。
夜幕之下,一道银色的月光从九天之上披挂,一到人间便化作了别离愁绪。
无鞘剑 第一百一十二章:前去伊家
翌日清晨,徐怀谷从修行之中睁开了双眼,感受着身体内的澎湃灵气,很舒适。
闲云客栈毕竟是仙家客栈,有专门的阵法收拢周边的灵气,在里面修行事半功倍,但是价钱却着实不低,徐怀谷趁着还有房钱抓紧时间修行了一晚。
话说昨晚白小雨被带走之后,黄善被黑瞳的修为吓得着实不轻,都不敢再在房间里待下去,赶紧回了自己的房间。要知道,一名九境的修士是有多么稀少,东扶摇洲一大洲现在也只有堪堪几人而已,而每一人都是那些顶尖大宗派里举足轻重的存在。就算是他们想要毁灭一座兴庆城,也不需要多少功夫。
余芹和屏翠在那之后也都睡了,于是徐怀谷趁着无事,便想把落下许久的修行一事重新拾起来。
他现在还是二境巅峰,离三境还有一步之遥。
没办法,修士破境的那一步自古以来都是及其困难,没有足够的机缘巧合,很难靠自己的力量去破境。不过幸好对此徐怀谷的心态还是好的,不破就不破,也没多大事。
看见余芹和屏翠都还在床上安静睡着,徐怀谷便不打扰,走出了房间,想要去外面给余芹带点早点来吃,结果他只是刚刚走出闲云客栈的门,就看见昨天那个伊家管家汤福站在客栈门口,焦急地往里面瞅。
他一看见徐怀谷,赶紧凑了上来,问道:“小仙师,别来无恙。昨日我所求的那件事,现在怎么样了?”
徐怀谷说:“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他说应该可以医治,但是还是那句话,你要拿出让他心动的条件。”
汤福说道:“那自然,无论如何,还是多谢小仙师愿意帮我!”
“没事,我带你去他的房间吧。”
徐怀谷带着汤福到了黄善的房间前,敲开了黄善的门,却见黄善也是坐在地面打坐着,显然也是修行了一夜。
黄善睁开眼看了一眼汤福,继续闭上,说道:“就是你想要求我帮你家主驱鬼?我是个直肠子,就不和你拐弯抹角了,说出你的报酬来吧。”
汤福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十颗小珠可以吗?这已经是我们伊家把府邸都卖掉才能凑齐的钱了,实在不能再多了。”
“十颗?这也太少了点吧,十颗小珠只够我买符箓的本钱,难道要我白帮你画符?不行,亏本买卖我可不做。”
汤福表情为难,涨红了脸说:“但是我家实在拿不出钱财来了。那仙长要是不嫌弃,我家小姐还有几分姿色,她愿意将来跟在仙长身边为仙长效力,不知仙长意下如何?”
黄善笑笑,说:“又来这一套?不行,我山泽野修一名,整天在山野里出生入死,还带个拖油瓶在身后?这些就免谈了,我只想要切实的利益。若是不能拿出来的话,便不必再谈了。”
汤福不知所措,看向徐怀谷。徐怀谷也摇摇头,示意他也没有办法。
汤福咬咬牙,便走到了门外,对着房间跪了下来:“仙长若是不答应的话,我便在这外面跪着不起来。”
黄善无奈:“何必呢?你只是伊家一名管家,树倒猢狲散,你离开伊家另外谋求一份营生便是了,何苦受这委屈?”
汤福回答:“家主对我有恩,我不能不报。当年我就是一个落榜的破落书生,那年冬天差点就饿死在兴庆城里,是伊家家主救了我,看我会一点笔墨,便把我留了下来做账房,后来还提拔我做了管家,这份救命之恩我汤福至死也不能忘。如今伊家式微,家里的仆人们基本也都离开了,我虽然没什么大用,但是我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尽我最大的努力去还这份恩情。”
黄善为难,但也不想去做那善人,便把汤福晾在门口跪着,继续打坐修行了起来。
徐怀谷也觉得汤福确实是个忠义之人,但是黄善不肯帮,他也无能为力。
他摇摇头,走出客栈去买吃的。
但是当他提着热乎乎的包子回到闲云客栈时,汤福还在外边跪着。
他走过去,递出一袋包子,同情问道:“你今天来得那么早,还没有吃早点吧?要不吃两个,还热乎着。”
汤福坚决摇头,说:“多谢小仙师好意,我心领了,但还是算了吧。”
徐怀谷回到自己房间里,看见余芹和屏翠已经醒了,在床上懒洋洋地打着哈欠,阳光从窗口照入,洒在两人的脸上,很温暖。
徐怀谷突然有一种平常人家过日子的感觉。
他赶紧把这奇怪的念头丢到一边,对余芹说:“早点给你们买来了,接下里的时间我要继续修行,你们先自己去玩吧。”
余芹不高兴:“就只知道修行?话说我们自从来了兴庆之后,你不是在忙这就是在忙那,都没有好好出去玩过,要不今天先歇一下吧。”
徐怀谷略一思索,好像确实如此。不仅是很忙碌,而且还经历了几次生死险境。
于是他回答说:“那好,我今天带你们去兴庆城里逛逛。”
余芹浅浅笑了,露出两个小梨涡,说:“这才对,劳逸结合,事半功倍。”
屏翠也兴奋地蹦起来,大叫道:“太好了,出去玩喽!”
朝阳灿烂,照耀出三人的笑脸。
......
“徐哥哥,你看这个木鸟好有趣啊,翅膀竟然还会动!”
屏翠摆弄着一家木匠铺子里买来的一只精致木鸟,那只鸟的翅膀随着微风竟然上下煽动起来,眼珠子也骨碌碌转动,颇为灵动有趣。
今天的兴庆之行让徐怀谷大开眼界,虽然说他走过江湖,也见过许多大修士,对修行界里的东西还算见多识广,但是却对世俗界的东西不是那么了解。便如这木鸟,徐怀谷刚开始还以为是什么仙家灵器,但是后来才发现只是机关机括相互连接勾连,其间精妙着实让他吃惊。
不仅是这一件精巧木鸟,徐怀谷他们还买了许多东西,像是银首饰,菩提子之类的装饰物,余芹还买了一盒胭脂和一盒画眉的粉黛,毕竟还是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虽然从小在山野间长大,其实也是很爱美的。
对于这些,徐怀谷当然是乐意的。少女就是要打扮得漂亮些,不然死气沉沉的多无趣。
除此之外,徐怀谷还给余芹买了一把手柄镶有一颗白玉的雪白匕首,作防身之用。
三人度过愉快一天
之后,满载而归。
兴庆已经到了黄昏,但是徐怀谷回来之时,还是看见汤福跪在黄善的门口,一动不动。
他身子骨估计就不好,在地面跪了一整天,又没有吃喝,此时膝盖已经开始颤抖,脸色苍白,但他还是死死坚持,没有起来的意思。
余芹皱眉,小声问徐怀谷:“他是谁啊?怎么跪在黄善门口?”
徐怀谷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余芹。
余芹感动,便走了过去,想要扶起汤福,但被他摆手拒绝了。
余芹劝道:“你先起来吧,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非要这么跪着?你看,你的腿都抖起来了,歇歇吧,要不等会我再帮你去和黄善说一下。”
汤福抬起头,对余芹说:“姑娘你是个好人,但是我真的不能起来。我汤福也不是下贱的人,但是我现在只能求这位仙长帮忙,若是不下狠心,仙长如何知道我的决心?我今日上午就已经决定好了,仙长若是不答应,我便是把腿跪断也无妨!”
余芹看他字字诚恳,怕真是要把腿跪断,还想再劝导他,却突然听见“吱呀”一声,黄善的房门被推开了。
黄善打开了门,很是无奈:“快起来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汤福抬头看向黄善,眼神放光,说:“多谢仙长,多谢仙长菩萨心肠啊!”
他刚欲站起,还没有起来又无力地跪倒在地面,原来是他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黄善心里有不忍,拿出一颗丹药,说:“吞下吧,活血化瘀,不然会留下伤。”
汤福恭敬地双手捧过,再次道谢。
徐怀谷笑着走过来,问汤福说:“不知我能不能去伊家?我也想去见识一下你们家主得了怎样的病症。”
汤福受宠若惊:“当然可以!若不是小仙长帮忙,我怎么会能够找到这位好心的仙长,你也是我们伊家的恩人!”
徐怀谷笑说:“那好,你到时候带我们过去就是。”
汤福又休息了一会儿,才颤颤巍巍站起来,说:“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仙长们若是有时间的话,我现在带你们过去可以吗?家主昨日病情有加重了,都已经快要没有呼吸了,我也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
徐怀谷自然点头,于是他又祈求地看向黄善。
黄善叹一口气,说:“救人性命要紧,我现在就可以跟你去。”
汤福又拜了两拜,便不再多说,带着几人前去兴庆伊家。
看见徐怀谷和黄善都要去伊家,余芹和屏翠也觉得自己待在客栈里没有意思,便也决定跟着一起去。
一行人走在兴庆的黄昏街道上,周围人群熙熙攘攘地从身边走去。
汤福带着四人顺着兴庆的流水小渠往上游走去。
话说兴庆城确实是个很大的地方,从闲云客栈走到伊家,差不多花了一个半时辰。
不过夜晚的兴庆显然更美,无论置身何处都是璀璨的灯火,极尽繁华,比起徐怀谷曾经去过的滨西还要热闹很多。
待得天黑时分,几人转过一条街道,才终于看见了伊家的府邸。
无鞘剑 第一百一十三章:驱鬼
伊家经此劫难,虽然算是家道中落,但是府邸却还没有变卖,依旧是在兴庆城的上游富商云集的地段,这也是汤福之前所说变卖府邸可以价值十颗小珠的底气。
伊家府邸正门口就是一条干净宽阔的青石板大街,而且不同于其他街道那般车水马龙,这条街道上很是冷清,这是因为街道住的都是富商,所以没有小摊贩的沿街叫卖。
伊家府邸颇为气宇轩宏,朱漆大门足有三人高,够两辆马车并行,大门上是一块厚重黑木牌匾,上书“伊府”,大门正中央则是一个金色的铜门扣,还有两只威武的石狮子守卫在两边,典型的富家模样。
汤福看见府邸,不禁加快了脚步,小跑了上去敲门。
夜空中传来“咚咚”的闷响,十分急促有力,看得出汤福的心确实焦急。
门内马上就有小碎步声音响起,朱漆大门被缓慢地打开,一个瘦瘦的姑娘身影显露出来,她正卖力地推开大门。
汤福赶紧前去帮忙,和那瘦弱姑娘一起推开了这一扇大门。
随后他又靠近那瘦弱姑娘,和她耳语了几句。那姑娘立马慌张地把有些散乱的头发重新披到肩后,抬起头看向徐怀谷一行人,眼神里仿佛若有光彩流动。
她赶紧走到了徐怀谷一行人的面前,施了一礼,娇弱地说:“伊芸见过各位仙长。”
汤福也赶紧解释说:“这便是我们伊家小姐,单名一个芸字。”
徐怀谷点点头,走近了几步,这才在夜里看清这位伊家小姐的容貌。
伊芸生得是一名典型闺阁小姐模样,肌肤胜雪,眉目清秀,眼中看向徐怀谷之时,仿佛若有秋水脉脉流动。
确实如汤福所说,颇有姿色。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鹅黄色长裙,腰间被一小段白色束带系着,刚好凸显出极其匀称的身材。发丝被她有意整理到了肩后,更显出几分风情。只不过徐怀谷却还注意到了她眼圈微微有些泛红,发髻凌乱,花容憔悴,瘦弱的身子更是感觉要被风吹倒一样。
汤福看着自家小姐憔悴模样,也心疼地叹息一声,对徐怀谷一行人说:“仙师们请随我来。”
徐怀谷和余芹并肩走在最前,小屏翠也知道这不是玩闹的地方,便紧紧牵住余芹的手,跟在她身边。黄善跟在他们后面,还打量了两眼伊芸,看得伊芸心跳加速,慌张得不敢抬头。
伊家府邸其实不小,进去之后便是一大片后花园,怪石嶙峋,各种草木生长在园子中,还有一间小亭子矗立在一个小池塘边。
一行人随着汤福走进一条通幽小径,小径两边草木因为无人打理而显得杂乱。
汤福感慨说:“家主以前最宠着我们家小姐,小姐喜欢花草,我们伊家府邸里就种满了各色草木。结果现在家主得了灾祸,家丁们走了,园子荒废掉了,小姐也终日以泪洗面,现在身子也落下病根,希望这一切能早点结束。”
徐怀谷安慰说:“会的。”
一行人一路走来,偌大伊家,竟然没有见到其他一人,萧索冷清,凄凄惨惨戚戚。
汤福怀念说:“家主刚刚得病那会儿,还有好多仆人记念以前家主的恩惠,都愿意留下来。只不过时间一长,伊家发不出工钱,大家也得找寻生计,便都纷纷离开了,现在伊府的外人只有我和另外一名厨娘了。”
不久,一行人便看见一间二层的楼阁建在府邸深处,昏暗的灯火透过窗户传出来。
汤福走到门口,轻轻地推开门,轻声对一行人说:“进去之后我们就莫要讲话了,只要有一点点声响吵到家主,家主就
又要发病了。”
一行人都点点头,表示赞同。
汤福随后便带着四人进去,走过几扇房门之后便到了一间卧室里。
卧室里有一张白色素床,除此之外便是四盏灯挂在四处墙角,散发出火光,照亮这间卧室。
素床上有一名瘦的皮包骨头的男子躺着,虽是夏日时分,但身上却盖了一床厚厚棉被,而且那男子依旧在棉被下瑟瑟发抖。
黄善掀开棉被一角,看见了男子脸庞。
男子皮肤干燥无水,透着近乎诡异的苍白,而且耳根处都隐隐有尸斑长了出来,显然已经是在鬼门关边沿徘徊了。
眼前这幅场景着实诡异,在夜晚昏黄灯光的衬托之下,更显得诡异可怖,余芹看着心里都发毛。
黄善又以两只手指打开伊家家主伊兴平的眼皮,去看他的瞳孔。就在这时,伊兴平浑身突然猛地一颤,迅速伸出两只手掐住黄善脖颈,随后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床上跳了下来。
余芹和屏翠尖叫着,慌乱跑出了房间,而徐怀谷也被吓了一大跳,握剑的手出也不是,收也不是,一时也不知所措。
就在伊兴平要发病伤人之时,黄善赶紧一脚把他踹开,然后闪身到他身边,迅速反剪住他的手,把他死死按在墙上。
伊兴平发病之时力气着实很大,便是以黄善的修士体魄都有点压制不住。他赶紧又点了他几处穴位,伊兴平的拼命反抗的身体才逐渐消停下来。
汤福被吓得惊慌失措,说:“这是怎么回事?以前家主都没有这样的。”
黄善紧紧皱眉,脸色很不好:“这是鬼术已经到了心神深处了,快要控制他的心智,所以才会不受控制地发疯。”
随后黄善就和徐怀谷把伊兴平重新抬回了床上,黄善再重新检查了一番,才招手示意徐怀谷和汤福都出去。
一走出房门,汤福便急不可耐问:“仙长,您看我们家主还有救吗?”
黄善同情说道:“难,很难。他这已经不止是被鬼物上身,而是三魂七魄都已经被夺去了一魂一魄,所以昏迷长期不醒。要想彻底根治,只有重新找回他残缺的魂魄。而现在我所能做的,只是用符箓暂时缓解他身上鬼术对于心智的侵蚀,防止他再次发疯,但是他还是醒不过来,只能昏迷,直到魂魄重新归位。”
伊芸听了黄善的话,走到黄善面前,焦急的问:“那仙长,请问究竟该如何才能够找回魂魄?”
黄善自嘲一笑:“找回魂魄?那可当真是比登天还难了。那被鬼物夺去的魂魄可能早就被鬼物当做滋补之物吃掉了,还是否留存于天地都是个问题。退一步讲,就算魂魄还在,要想从一群夺人魂魄的高阶鬼物中重新夺回魂魄,你知道有多难吗?”
他略微思索一番,说:“起码,最起码要一名六境的修士才有实力夺回。别看着我,这事我可真帮不了,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四境修士,哪里有那样的本领?去了也只是送死罢了。”
伊芸心急如焚,忙说:“那仙长有没有认识的朋友可以帮忙?”
黄善古怪地看了一眼她。
这姑娘是真的不懂事还是被悲痛烧坏了脑子?都说了起码要有六境的修士才能帮忙,那都已经是一个地方三流小宗门里的开山祖师爷的级别了,谁会白帮你?
他沉思一会,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魂魄是可以滋养出来的。只要找到能够滋养魂魄的药草,也可以救他。”
伊芸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感激涕零:“多谢仙长,我这就让汤管家去寻找药草。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我们都会
找到的。”
黄善苦笑,摇头说:“不用找了,这比从鬼物的手里夺回魂魄更难。每一种能够滋养出魂魄的药草,都是上天独一份的造化,整个大余国库里都不见得有一份,你们只是两个普通人,上哪里找去?”
伊芸笑容逐渐呆滞,眼中的希望迅速被无情浇灭。
两行清泪从眼角落下,她站不稳脚步,无力地就要摔倒,徐怀谷赶紧上前扶住。
没有什么比寄予希望,然后再无情地把希望浇灭更令人绝望的了。
黄善本来是不打算掺和进这件事,生离死别乃是人之常情,哪里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够动摇的?他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这一道理,那些痛楚能够向谁倾诉?
只能打烂,再吞进肚子里。
只是看着伊芸那楚楚可怜模样,他却不自觉想到了三十年前他和师父的初遇。
那时他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小男孩,从小生活的村庄被毁之后,他就一个人在山林里流浪。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天上下着鹅毛大雪,他冒着雪在一条结了冰的河边上凿出一个洞,然后伸手进去在淤泥里翻找青螺,但是一无所获,手被冻得发黑。
又冷又饿,他觉得自己撑不过这个冬天。他那时的眼神,应该就和现在伊芸的眼神一样绝望。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个人从河边走向他,手里拿着一个咬了一半的馒头。
就是因为那半个馒头,黄善决定跟他走。
他本名早就已经不记得,那个人就给他取了一个善字,希望他向善。
他后来才知道,那天在雪天啃着硬馒头的人竟然是一名修士,在世俗界看来很有钱,但是他和黄善从来都只吃馒头咸菜。因为他说,只要跟着他走,那就是野修,野修虽然有钱,但是一定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吃苦是野修的本分,野修的命,所以只准吃馒头。
黄善想到这,泪水也不自觉慢慢涌了出来,看得徐怀谷很不解。
黄善改变了主意,说:“这件事你先别急,我会尽力去帮你找回你父亲魂魄,但不是现在。我的实力不够,只能到时候再找人帮忙。”
伊芸只好答应:“好,一切听仙长的安排。无论如何,伊芸还是谢过仙长的好意。”
“没事,人生总会有不得意的时候,忍忍也就过去了。现在给我安排一间安静的房子,我要开始驱鬼的符箓了,你父亲的病不能再拖了。”
伊芸感激地说:“好,那仙长请随我来。其他人也都随我来吧,我们伊家虽然现在没落了,但是能住的客房还是有很多,大家若是不嫌弃的话,就住在这里吧。”
徐怀谷善意说:“哪里的话,我们就在这里住下,还要劳烦伊小姐操心了。”
伊芸看向徐怀谷,眼神一亮,心里有点惊叹于徐怀谷的样貌和气质,既有侠客的飒爽,也有儒生的温润尔雅。
她心神一晃,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连忙说:“不劳烦不劳烦,你们随我来就好。”
于是一行人便跟着伊芸走去。
余芹有一点失落,因为她分明是看见了伊芸眼神里的那一抹不自然,她也知道那一抹不自然的缘由。尽管她知道一眼并不能代表什么,但是她就是觉得不舒服,像是如鲠在喉。
自己以前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一个眼神而心神不宁,但是现在却因为徐怀谷会,余芹有点讨厌现在这么敏感的自己。
难道这就是长大的烦恼?
她抬头看向天空,满天繁星,很是壮观。
她不知道答案。
无鞘剑 第一百一十四章:琵琶女子
黄善去了伊家的一间安静的房间里去画那一张能够帮助伊兴平驱鬼的符箓,而其余几人也不敢打扰他,便随着伊芸去各自的房间里睡去了。
莫要看画符只是在符箓之上勾画,其实远远没有那么简单,符箓之道门道很深。
首先,符箓所用的符纸必须要是特殊的仙家符纸,才能够承受得住灵气。而描画图案的笔也不是以墨汁而是以朱砂勾画,而又更高阶的符箓更是以天地元素勾画,那些就已经是上三品的符箓,像徐怀谷从林仓央手里拿来的那一张紫霞雷符也只是四品符箓,距离三品的雷符以天地雷电画符还差上那么一点。
画符所用的笔材质也并不相同,有用狼毫,有用尾羽,也有用桃枝柳叶的,但是无论是何种符箓,都有一个共同点,也是符箓制作中最重要的一步,就是符箓的一点神意。
符纸与字符都只是载体而已,只有具备神意,一张符箓才算画成功。
一些低阶符箓,比如许家那位符箓师的可以加快身法的符箓,就只是一种七品的符箓,只需要很低的神意,而像徐怀谷那紫霞雷符,其中神意却是紫霞宗那神雷,两者差距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徐怀谷回了房间之后,便又开始在地面打坐修行起来。他想要快点破境到三境,毕竟三境便有了那心湖一说,到时候他的资质也就可以显露一二。
各人的心湖是很隐秘的,是各自的大道根本。大部分普通资质的人只能生成在心窍之中生成一座小湖泊,随着修为的增长而慢慢拓宽,但是也有天赋极高的人可以开辟出不同于湖泊的东西,比如白小雨的师父那一座浩瀚虚空,便是一种很强的变异心湖。
变异心湖不仅可以帮助人获取更强的战斗力,也能帮助加快修行。
徐怀谷很好奇自己的心湖到底会是什么,希望能够是变异心湖,但是他心里很没有底。因为他确实觉得自己的天赋不够高,从他修行了这么久还只是二境便可以看出。而同样是四年时间,白小雨便已经是五境的妖修,远远超出徐怀谷,那才是天赋异禀。
夜晚清凉的风吹过伊家清冷的园子,余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她烦闷地掀开被子,气鼓鼓地看着窗外月色,不知在为何生气。
既然睡不着,她就一个人下了床,走出房间,想到园子里散散心。
她走到那一间小亭子里,小亭子边有一座小池塘,几片残败的荷叶孤零零地在水面上,很是孤寂。池塘边还有一小片竹林,竹林里的竹子都还很细,是新种植的。
她没来由想起一句诗。
独坐幽篁里。
她看向竹林深处,很是无助。她想要和徐怀谷一起北上,而不是待在兴庆城,但她却无法说服徐怀谷。更确切地说,是她没有信心说服徐怀谷,她害怕徐怀谷不希望她跟在身边。
其实余芹一直都是一个有点自卑害羞的女孩,这一点尤其是在见到伊芸之后更加凸显出来。
她很是羡慕伊芸的漂亮身材和气质。而且伊芸那看徐怀谷的一眼,确实深深刺中余芹的心脏。而且那一瞬间,就连余芹都觉得伊芸和徐怀谷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夜色渐渐深沉,月亮在余芹的遐想间不知不觉就已经移到了她的正上方,然后继续向西边移动。
余芹坐在亭子里,想着这些少女心事,不知何时竟然睡着了。
翌日,尚还是拂晓,伊芸就出现在伊家园子里,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
伊家仅剩的那一位厨娘已经做好了早点,但是伊家没有了仆人,伊家小姐也就只好自己动手,给众人送早点过去。
当她经过那一间亭子的时候,便看见了在里面熟睡的余芹。
伊芸看了看园子里的野草,草叶上结满了细小露珠,昨夜是一个有露水的夜晚。
她担心余芹身子骨撑不住,便走近了亭子里,放下一碗热腾腾的白粥,轻轻拍醒余芹,提醒道:“余姑娘,别在这里面睡了,小心着凉。”
余芹迷迷糊糊地醒来,还真的感觉头疼欲裂,喉咙火烧一般疼,是染上风寒了。
余芹看着伊芸就站在她眼前,有点不自信低下头,沙哑说道:“昨夜实在睡不着觉,便到了园子里来走走,结果不明不白就在亭子里睡着了。”
伊芸善意地浅笑,关切问道:“余姑娘今日有没有感觉身体不适?”
“确实有点不舒服,应该是染上风寒了。”
“那余姑娘确实有点不小心,你这样折损自己身子,你那位哥哥要心疼的。”
余芹鼓气说:“他不是我哥哥。”
伊芸掩嘴一笑,打趣说:“那就是余姑娘的青梅竹马?不消余姑娘说,那位公子哥还真是俊俏得紧,余姑娘可是好福气,要好好珍惜。”
余芹不知道怀了哪门子心思,没有否认青梅竹马这一说法。
她不想再谈论徐怀谷,便问伊芸说:“家父现在状况怎么样了?”
伊芸高兴地说:“多亏了黄仙长昨日夜晚帮忙,用一张驱鬼的符箓压制住了鬼术,父亲他脸色已经好了很多。虽然还是醒不过来,我已经知足了。”
余芹也笑着说:“那就好,我相信他一定会很快醒过来的。”
伊芸道谢,然后指了一下放在余芹身边的那碗粥,说:“余姑娘先趁热喝了热粥,我等会就给你去熬治风寒的药,我们伊家有一个方子,治风寒有奇效。”
余芹突然感觉一股暖流自心田流淌而出,很是温暖,便把心里对伊芸的那一点不痛快丢掉了。
伊芸辞别之后,余芹还看着伊芸远去的背影。
伊芸连走起路来都很是端庄,娉婷动人,余芹既有点羡慕,也有点发愁。
......
修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徐怀谷也从修行之中清醒过来,他一走出房门便看见了伊芸站在他的房间门口等着他。
伊芸今日穿了一身薄纱白裙,着一双云纹青鞋,发髻被挽作年轻女子爱用的柳烟样式,是精心打扮过了的。
她一看见徐怀谷出来,便走到他身边去,轻笑着说:“徐公子终于修行出来了?”
“对,不知伊姑娘找我有何事?”
“家父的病已经被黄仙长压制住了,没有了生命危险。仙长们的大恩大德伊家没齿难忘,虽然现在无法报答,但是今后必将报答。所以今日想着我们伊家做东,大家今日不如聚在一起吃顿饭,虽然仙长们肯定看不起一顿饭,但是也算尽我们伊家一点心意。”
徐怀谷修行了一天,也觉得有点乏味,就答应说:“那好,我现在就可以去,你去叫上其他人一起吧。”
伊芸笑道:“还要叫上谁?大家都已经准备出
发,就等着徐公子一人了。”
徐怀谷不好意思说:“那不便让大家久等,我们现在就出发。”
一行人便在伊芸的带领之下走出了伊家,往兴庆的街道走去,不久就来到了那家酒楼边。
酒楼气派恢弘,有四层楼高,大门前挂有一块恢弘的木匾,上书“陇丰楼”。
陇丰楼里面出出进进的人群络绎不绝,很热闹。而且来往人群都锦衣华服,三五成群,甚至还有警卫跟随,都是兴庆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汤福走在队伍最前面,进了酒楼,便有一名店小二招呼上来,弯腰点头,热情问道:“客官要去哪?”
汤福吩咐说:“二楼雅座。”
店小二迅速退下,前去二楼给大家布置座位去了。
徐怀谷一走进这一间酒楼,就立马感受到了酒楼里氛围的不同寻常。
不愧是兴庆城里高档酒楼,里面吃喝的人都极有修养,所有人都低头轻声交谈,小口品着酒杯里的甘甜酒水。
除此之外,这间酒楼的大堂正中央还有一处舞台,上面有一名红衣女子在轻抚琵琶,乐曲声萦绕在酒楼里,衬托出氛围的高雅。
那红衣女子也是个大美人,约莫二十出头年纪,一袭拖地鲜红长裙。她长发及腰,几只银色簪子插住发髻,散落的发丝便被另外一条白色的发带系住,身子微微倾侧,抚弄琵琶,风情万种。
尤其是她那一双漂亮丹凤眼儿,灵动有神,眼神若即若离模样,勾得人心痒。许多大堂里面的客人交谈之余眼神都时不时往她身上瞟两眼,然后又赶紧低头抿一口酒,眼神里尽是仰慕之情,就连从来不爱女色的徐怀谷都不禁在心里赞叹了几句。
几人上了楼,去到了一间雅座里。那雅座便是一个小隔间,把徐怀谷一行人和外面的环境隔开来,雅座里面挂了几幅字画,香茗茶味环绕,很是高雅。
几人纷纷入座,但隐隐间竟然都是以徐怀谷为首,连黄善都只是入座副席。
屏翠很是兴奋,她早就知道兴庆城里面有很多好吃的酒楼,只是从来没有来过,此时心情不免激动,早就想好了一箩筐想要吃的东西。
酒宴过半之时,伊芸便站了起来,依次去给大家斟酒。
徐怀谷只尝了一小口酒就放下了酒杯,两抹红霞飞上他面颊。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太喜欢喝酒。
黄善看见他那苦着脸的模样,不免笑着打趣说:“徐剑仙,怎么,喝不了酒吗?要知道,自古哪位江湖剑仙不是酒鬼,你这不会喝酒的剑仙倒是头一次见。难怪剑术不高。要我说大家就好好喝个痛快,说不定你那唾手可得的三境就到手了。”
徐怀谷还没推脱两句,众人便纷纷起哄起来,结果徐怀谷挨不过大家催促,挨个敬酒,一口气喝了好几杯,满脸通红,已经有几分醉意,大笑着说道:“黄善,我听你的话喝了酒,若是明天没有破境,你就等着好看吧!”
黄善再给他灌了一杯酒进去,豪气大笑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天的酒必须得喝足了,不然破不了境!”
徐怀谷眼神一转,突然嘲弄黄善,大声说:“那边店小二,快给我上一盘炸酥的黄鳝,我今天要以黄鳝下酒!”
众人欢笑,继续喝酒,推杯接盏,言笑晏晏。
无鞘剑 第一百一十五章:剑对剑
众人喝酒上了兴头,便有点停不下来,就连伊芸都喝了不少。
余芹也喝了两小杯,脸色有点涨红,毕竟是以前没有喝过酒的。她觉得雅座里有点闷,便打开了小窗,从二楼看向那间大堂里。
大堂里秩序井然,众人中间有那红衣女子依旧在弹奏琵琶曲,清脆乐音不绝于耳。余芹不知是什么曲子,但就是觉得极其动听,好似天上的乐曲一般,一时竟然有点出神。
余芹远远看见她抹了淡淡粉黛,长发被几只银簪缠绕起来,很是漂亮。
一曲终了,大堂里的客人们都纷纷鼓掌喝彩,也有人大方地拿出银两或是首饰打赏给这红衣女子。
大堂最前边一排里有一名儒雅男子手持画扇站起来,跟着便有几名贴身的护卫也跟着站了起来,顿时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的身上。
他没有说话,而是温和笑笑,从随身的锦囊里拿出一颗雪白明珠,顿时引起周围人一阵惊呼。
有人突然喊出声:“这不是陈家的三公子吗?他今日竟然也来听左丘姑娘的琵琶!”
陈家是兴庆城里的首富,自然也是大余国的首富,家缠何止万贯,而且与大余国的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算是大余国世俗界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那男子笑着说:“今日听姑娘一曲琵琶,当真有了几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之意,左丘姑娘果然名不虚传。这是一枚无涯海出产的鲛人珠,在下便送给姑娘,想请姑娘弹奏一曲十八拍,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众人看着那一只硕大明珠熠熠生辉,是一件极其稀罕的无价之宝,但是被叫做左丘姑娘的红衣琵琶女子却淡漠地摇摇头,说道:“恕小女子不能收下,我弹琵琶有规矩,只弹自己喜欢的曲子。”
儒雅男子失望地收回明珠,似乎觉得有损颜面,便转身准备离开,于是酒楼里立马就有管事跑出来,前去给这位陈家三公子道歉。
红衣女子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开始弹奏琵琶。
她的曲调依旧不变,如同清冷的高山玄冰触不可及。
红衣女子心中突然一颤,绕过大堂里的所有人的浑浊眼神,独独看向二楼窗户里的余芹。
她心里不禁一叹。
好个清澈单纯的目光,像是高山融化的雪水流到人间。
于是她抱着琵琶,丹凤眼微眯,对着余芹微微倾下身子,嫣然一笑。
余芹看得心神荡漾,有点心虚地关上了窗户。
伊芸看见余芹对那琵琶女子有兴趣,便高兴地对大家解释说:“这外面这一位弹琵琶的女子可是了不得,她那一曲琵琶不知弹得多少人肝肠寸断。不知有多少富家子弟只是想要求她弹一首心仪的曲子而争得头破血流。但是这女子也很是傲气,无论是谁给了多贵重的礼物,一律只按自己的规矩来行事。”
“现在她可是在兴庆城名声大噪,许多人来到陇丰楼便是为了一听她的琵琶,当然更多的人还是为她的美貌而来。据说这位女子的来历也很神秘,是前几个月突然来到兴庆,说是北边大和国的一个落魄贵族,后来家道中落,不得已流落风尘,才到了卖艺这地步。”
黄善也往窗外瞅了两眼,说:“确实长得很美,琵琶曲子也好听。只不过这神秘来历应该是做假的,不过是酒楼为了招徕顾客的噱头罢了。”
伊芸赞同说:“我也觉得是这样,这种捧红歌姬乐伶的事,兴庆城可不少见。”
徐怀谷也跟着向外面去看那红衣女子,但是他瞥见那女子时心里却不自觉脊背一凉,一股发自心底的恐惧和剑意充斥了徐怀谷全身。
这种感觉很是
奇妙,徐怀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如果非要说出是什么味道的话,应该就是一种针锋相对的味道。
像是一把锋利的剑见到了另一把利剑。
那女子也心有感触,立马抬头看向徐怀谷,两人目光相遇,都感到了那一股奇妙的感觉。
徐怀谷心里剑意被引动,他很想要出剑。
女子的琵琶声也断了,自然惹来酒楼里客人们的不满。
有人问道:“左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不弹了?”
红衣女子这才收回看向徐怀谷的目光,脸色不变,回答道:“无事。”
于是琵琶声继续响起,但是无论是谁都听出了曲子里所包含的那一股战意,像是宝剑出鞘前的铮铮剑鸣。
徐怀谷也感觉到了,但是却不知道她究竟为何,心里疑云密布。
酒饱饭足之后,伊家的事情也暂时告一段落,那闲云客栈的房钱也已经到期了,徐怀谷不想去花大把的冤枉钱住仙家客栈,而且他也着实没有钱,一行人干脆住到了伊府去。
对于此,伊家很乐意。本来伊家就没什么人,徐怀谷一行人的到来总算是给死气沉沉的伊府带去了一点生气,尤其是徐怀谷,伊芸很乐意这样一名年轻俊俏的剑客到伊府来住。
接下来一段日子过得倒也轻松。徐怀谷无非是在伊府一边修行一边筹划着继续北上的相关事宜。在他出过一次远门之后,就更加有走江湖的经验。他知道北上的路走得必然不会轻松,所以符箓丹药这一类宝物自然多多益善,而且神仙钱也要准备充足,最好境界也要突破到三境。
关于神仙钱一事,他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赚取,就只好向黄善借了三枚大珠,反正当时白小雨给了黄善十枚,远远超出他应得的报酬。
关于借钱这一点,黄善还是很爽快的。他知道自己是收了白小雨的恩惠,不能太贪心,该拿出来的钱还是得拿出来。
他还说徐怀谷大可不必还那三枚大珠,就当是结识徐怀谷这么一个朋友,这让徐怀谷对黄善印象更好了几分。
三枚大珠也就是三百枚小珠,已经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了,足够买一件品相上佳的灵器,但若是买法宝则是连一件下等的法宝也买不到,更不用说仙兵。
自古以来天地间的仙兵都是极其稀少的,每一件都是无价至宝。
每一次仙兵现身,都会引得许多修士不顾性命去争抢。而且由于仙兵的价值极高,自然也没有人会去交易这么贵重的东西,所以让得仙兵更加稀少,一般的八境修士都难得拥有一把仙兵,也就只有白小雨那境界奇高又护短的师父有大手笔能掏得出两件仙兵给徒弟使用。
徐怀谷拿着换来的三百枚小珠去了一趟三竹街,买了不少符箓,特别是那日严长老所使用的加快身法的符箓。徐怀谷觉得以自己的剑术搭配上迅捷的身法,战力可以大幅提高。
至于可以购买的灵器,他还是一件都没有买。如今好歹也是身上有两把法宝品秩的宝剑的人,他眼界太高,已经有点看不上灵器了。
而徐怀谷一直以来都特别想要的法袍,他也在三竹街看见了,不过那价格着实让人吓一大跳。
整整五十枚大珠,还只是一件灵器级别的法袍,比一般的灵器足足贵了十几倍,足以看出法袍的珍贵。可惜徐怀谷囊中羞涩,他也只好看了两眼就不做停留,离开而去。
黄善这一段日子也在准备着北上的事情,因为当时答应过伊芸要想办法从鬼物手里夺回伊兴平的魂魄,自然不能只是空谈。只不过黄善似乎并没有什么进展,因为自身境界不够,只能去找人帮忙,但是却也没人愿意去和一群境
界不低的鬼物结仇,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徐怀谷,余芹和黄善就这么在兴庆暂时安定了下来,不过他们还是经常去那一座陇丰楼里喝酒。
一是余芹很喜欢听那琵琶乐曲,二则是徐怀谷也对那女子十分感兴趣。不过徐怀谷感兴趣的却不是女子的美貌和仙乐一般的琵琶曲子,而是每次看见女子的时候那一股压抑不住的剑意。
像是知己相见,剑意共鸣。
之后地几次去陇丰楼的经历倒也有趣,徐怀谷就看着余芹吃饭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地盯着台上的琵琶女子,满脸无奈。
那琵琶女子对余芹同样也很感兴趣,经常会抱着琵琶对着余芹的方向弹曲子,有时还会对着余芹露出灿烂笑脸。
每次女子一笑,就宛如高山雪莲绽开,余芹都要失神好久。那模样,活脱脱像是一个陷入情网的少女,让徐怀谷着实头疼。
有一次演奏过后,那琵琶女子就叫住了余芹,把她叫到自己的住处,不知和余芹干了什么。徐怀谷只知道那天余芹去的时候很害羞,傍晚回到伊家的时候就开心的不行。
虽然说那琵琶女子确实美貌,但是余芹也是女孩,不至于被迷成这样才对。
徐怀谷很无奈,自从那一次和琵琶女子结识之后,余芹便经常一个人跑到陇丰楼里去找她的琵琶姐姐玩,久而久之余芹便和琵琶女子熟络了起来。
徐怀谷也没有多问她和琵琶女子的事情,毕竟他过一段时间就要离开兴庆,余芹多认识一些朋友也是好的,至少以后在兴庆不会孤单。
日子就这样慢慢流逝。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日子渐渐转凉,青石板小巷便的梧桐都纷纷落了叶,留下一地枯黄。
北风夹杂着寒意到来,吹得兴庆城的人们不得已都换上了秋衣,那些青楼里卖唱卖艺的歌姬也都收了露在外面的肌肤,穿上了华美小裘。
时间静静流淌,距离徐怀谷北上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无鞘剑 第一百一十六章:临别
兴庆城的天气渐渐转寒,徐怀谷本来是准备等到明年开春暖和了再北上,但是他一直以来心心念念记挂着的三境还是迟迟不突破,让得徐怀谷很是烦恼。
此时,他已经有点保持不住之前那一股平和的心境,毕竟时间不等人,破境的时间每快一点,他在妖族入侵东扶摇洲之时能够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的把握就更多一分。
于是徐怀谷便有点等不住了,他打算在冬季里就直接北上。无论如何,北上的路途之中机缘更多,他破境的希望也就更大。
趁着冬日就要北上这件事他是瞒着余芹的,只告诉了黄善,免得让余芹多出不必要的苦恼。
冬至的那一天,四人又在陇丰楼相聚,分别是徐怀谷,黄善,余芹和伊芸。
万事俱备,该准备的物件已经准备充足,该打点的事情徐怀谷也已经帮余芹打点好,于是他便准备第二天出发,所以这顿饭也当做一行人在一起的最后一餐。
徐怀谷心里是有点伤感的,结识一群真心朋友不容易,但是人生从来身不由己,无时无刻不被命运的车轮推着向前,徐怀谷心里虽然不舍,却也知道轻重。
妖族即将入侵东扶摇洲的事他还是没有和黄善说,他还记得邓纸鸢当时和他讲过的那一席话。
若是有下层修士知道妖族入侵一事,必然会逐渐逃离东扶摇洲,到时候下层修士和百姓都大量逃离东扶摇洲,这一座大洲就更加岌岌可危了,这其中牵扯的便是玄乎其玄的一洲气运。
气运一事向来玄妙,大抵是一洲的人力和仙家所共同维持,不由任何人做主。
徐怀谷思虑再三,却还是没有说出这件事。
他相信等他从北方回来之时,会把这一群人都保护好的,这也是徐怀谷修行的动力。
黄善依旧大碗喝酒,丝毫看不出有离别的伤悲。按照他的话来说,少年总是要去天下多闯闯,不然要那年少热血有何用?这是天大的好事,不应发愁。
见到喜欢的女子便大胆去追,见到不平之事便拔刀出剑,这就是黄善眼中的江湖。
酒宴还没开始多久,余芹便先行离开,去了女子琵琶女子的住处等她演奏完。
伊芸有点疑惑,问徐怀谷说:“余芹这是怎么了,她去干什么了?”
徐怀谷心情复杂,不知道该喜还是忧,说:“她去找那位弹奏琵琶的女子去了,最近一段时间她们经常在一起。”
伊芸讶异:“她结识了那琵琶女子?那可真是一件大好事,能认识这么一位京城有名的乐伶,我都觉得能沾光,改天让余芹向那位琵琶女子讨要一首曲子去。”
黄善以衣袖抹去嘴角溢出的酒液,大笑说:“徐怀谷你也得小心点,据说有些女子天生便有那百合之好,喜欢女子却不喜欢男子。余芹那小丫头片子我看过了,别看现在还没长开,但绝对是个美人胚子,到时候到了床边的女人要是被别的女子给拐跑了,你可就亏大咯。”
徐怀谷知道黄善在作弄自己,不理会他,而是对伊芸郑重说道:“伊姑娘,其实我总觉着这名和红衣琵琶女子有点古怪。说起我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感觉她与我似乎冥冥之中就认识,总之那股感觉很是古怪,说不清道不明。我害怕她接近余芹另有目的,请你务必帮我盯着余芹和着一名女子,若是有事便照拂她一二,我便在此不胜感激了。”
黄善又嘲弄说:“看第一眼就觉得认识?徐怀谷,这该不会是你前世亏欠的风流债吧?看不出你小子表面一本正经,倒
还是个风流种。”
徐怀谷还是不理他,黄善自讨了个没趣,就一个人继续喝起闷酒来。
伊芸见徐怀谷语气你不像是开玩笑,而且他脸上也确实忧虑,便也认真回答:“好,你既然这么说,我一定会帮你照看好余芹的。”
徐怀谷松开一口气,便继续开始吃饭菜,只不过还是心不在焉的。
伊芸心里生出一股说不清的感伤,有点羡慕余芹能够有这么一个男人在背后为她打点好一切。
毕竟,徐怀谷对她一直以来都是以朋友的礼节对待,没有半点逾越,那种发自内心的担忧之情也从来没有对她展露出来过。
徐怀谷一边吃着饭菜,一边听着窗外琵琶女的曲声,明明没有喝酒,却竟然有点迷醉起来。
不知为何,今日的琵琶曲子似乎格外好听,空灵澄澈,缥缈无垠,像是从九重云霄外传出。
一弄一拨,一挑一勾,都恰到好处,这琵琶技艺可谓空前绝世。
徐怀谷举筷的动作逐渐停下,就连一向对曲乐不感兴趣的他都忍不住去仔细聆听这曲子。
他闭上眼仔细享受这乐曲,嘴角微微上扬,很是陶醉。
如果他还睁着眼的话,就可以看见整座酒楼里的人都如徐怀谷一般沉醉了进去,连店小二手上的盘子摔碎在了地上都无人察觉,都像是走火入魔,画面及其诡异。
所有的人都被这一支曲子牵走了魂魄一样。
曲终,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其中,仔细回味,久久不想睁开眼睛。
突然,徐怀谷和黄善同时猛地睁开了眼。
两人对视一眼,确定了彼此心里的那一个想法。
好重的杀气!
徐怀谷第一时间抽剑出鞘,以免发生不测。
大堂舞台之上,琵琶女子面若冰霜,整个人的气质与平日里截然相反。
她抱住手中那一琵琶,如蜻蜓点水一般发力,只是轻轻一跃,就到了三层楼高。
她举起手中琵琶,猛地砸开三楼一间雅座的雕花小窗,然后飞身闪入那一间雅座之中。
“砰!”
一声骤然在酒楼里响起。
琵琶砸开小窗的这一声巨响把酒楼里的所有人都惊醒,大家都面面相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再待看向舞台上时,却发现琵琶女子已经不知去向,却留下漫天木屑从三楼飘落。
好个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琵琶女子已进入那雅座里,一眼就看见一名体态肥胖头戴乌纱帽的官员惊慌失措地后退,连滚带爬对着雅座的门而去,那人正是她此行目标。
她伸手绕进长发间,然后一抽,那一条系住三千青丝的白色的束带便被她抽下,及腰长发没了束缚,四处披散开来。
那白色的束带瞬间在她手中伸直,化作了一柄白色的长剑。
动作优雅,一气呵成,一切只是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她提剑对着那惊慌逃窜的官员毫无花俏地一剑刺去。
那肥胖官员瞳孔逐渐放大,脸上横肉因为恐惧而被吓得颤抖。
眼看女子就要得手,但是却变故横生,门外也突然闪进来两名护卫,冲上来挡住了女子的进攻。
两名侍卫都是持刀,身上穿着朝廷的御用官服,是朝廷豢养的两名三境武夫,正是贴身保护这一名三品的官员。
那两名侍卫配合很默契,两人刀尖夹错,挡住女子那本
来要志在必得的一剑。
女子早有预料,借着这挡住的一剑,她向后退好几步,又欲上前。
那两名侍卫也不是吃素的,一起拔刀冲向女子,死死缠住她,想要为那官员的逃离争取时间。
女子出剑次序有条不紊,而且每一剑都恰到好处,不是挡住袭来的刀,就是为了破防,没有一剑多余。
她的剑术很是精湛,一人对付那两名三境的武夫依旧是游刃有余,只不过那两名侍卫也懂战术,知道以他们两人合力也未免是女子的对手,便且战且退,只是缠住女子。
楼上的战斗日渐白热化,随着女子的出剑,徐怀谷心中的剑意也被牵引。
他终于按捺不住,猛地拔剑出鞘,便准备去三楼。
黄善赶紧拦住他,警告说:“别去,我们一直以来都看走了眼。那名琵琶女子是一名剑修,而且境界比我还高,是五境。她的目标不是我们,千万别去掺和这件事。”
伊芸此时也明白了现在的状况,惊慌说道:“说得对,我们还是不要插手这件事,保住自己才最重要。”
徐怀谷只好强行压住心中饥渴难耐的剑意,团坐在地面,闭气凝神,开始收敛剑意。
虽然在战斗很是艰难,但那两名侍卫已经成功缠住了琵琶女子,那一名不知为何招来刺杀的三品官员总算跑到了那雅座的门口,赶紧头也不敢回地疯狂逃命出去。
琵琶女子看着目标离开,却也没有失望,嘴角反而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嘲笑。紧接着她心念一动,那一把无人关注的琵琶之上便有一根弦便自行抽出,向着门外而去。
她在心里默念三声。
三声之内,那一根弦便已经迅速顺着房门间的间隙出去,对着那官员而去。
那三品大官一边惊慌的跑下楼梯,一边转头向楼上看去,却还听见刀剑相交之声从三楼传出,心里便放心下来,以为自己逃出生天。
突然,他面容逐渐凝滞,脚步陡然停滞,扑倒在地,身形便向前滑出好长一段。
那一根琵琶上抽出的弦从他的后背穿进,从他心口处出来之时便已经沾满了鲜血。
由于伤口太小,这名官员倒地之时连血迹都没有流下多少,但他的心脏却被这一根弦捣烂,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那根杀人于无形的琵琶弦在空中跃动几下,像是在向它的主人邀功,随后便回到了琵琶之上,此时琵琶女子刚好默念完第三声。
她嘴角微扬,一剑击退两名护卫,然后拿起琵琶,从三楼一跃而下,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那两名护卫知道追她也是无用,保护好那朝廷的三品大官才是他们的职责,但是当他们去寻找那官员之时,却惊讶地发现他已经倒在地面,没了呼吸。
两名护卫知道犯了大错,对视一眼,都在心里暗暗叫苦,想着回去该怎么向朝廷交代。
琵琶女子从动手到离开酒楼,一共只用了十息不到时间。
酒楼里面原先的食客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琵琶女子从三楼跃下,然后混进兴庆城拥挤的人海里。
尽管酒楼里的群众都还很没有回过神来,但是徐怀谷和黄善却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场刺杀,而且是一场预谋很久的刺杀。
无鞘剑 第一百一十七章:无妄之灾
那两名带刀侍卫见他们要保护的官员已经死去,当即也不再犹豫,跟随着琵琶女子从三楼被砸开的口子跃下。只是他们落地之时却显得有点勉强,差点摔倒,远远没有女子那般从容。
两名侍卫离开酒楼之后,立马就联系了周围的卫队,开始着手抓捕刺杀官员的琵琶女子。
酒楼里不知是谁跑到了那官员死去的楼梯上,看见了那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便惊恐地大叫出声:“快来人啊,出人命了!这里死人了!”
这一句话刚落下,顿时酒楼里乱成了一锅粥,人人自危,争着往酒楼外边而去,酒楼门口立马就被人海堵了个水泄不通。
徐怀谷三人跑出二楼雅座,出门便看见有鲜血从三楼的地面缝隙间流下来,滴答滴答地落到二楼的地面。
伊芸尖叫一声,赶紧闭上了眼睛跑到一边,不敢去看。
徐怀谷见惯了死人,黄善也过惯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都不害怕死人。
徐怀谷皱眉说:“好深的心思,这一起刺杀起码谋划了几个月的时间,那琵琶女子一直在酒楼里潜伏,就是为了等待这一个机会。”
黄善托腮说:“的确如此,而且那女子的修为着实不低,又是早有预谋,肯定早就找好了退路,估计兴庆的官府是抓不到她了。”
说罢他便惋惜道:“唉,我看那琵琶女子才二十出头,竟然就有五境的修为,可以说是修道的奇才了。这样大道可期的剑修,竟然会去刺杀一名世俗大臣,真是可惜了。”
黄善所说的可惜是指修士沾染因果一事。
因果也是处在修士与凡人之间的一种冥冥之中的联系。
自古修士那么强大,一人可当千军万马,为何这座世界修士却能够与凡人一起存在几万年,还有繁盛的人间和国家存在?宗派为何不能取代国家,当真就是那修士不屑于和人间作争斗?
非修士不杀人也,而是修士杀人会惹来很大的麻烦。
修士杀人不可避免都会在身上沾染上死去那人的因果和业障,这是修行界很忌讳的东西之一。修士修的道,归根结底还是天道,并非人道。只要有人道的因果缠身,天道便与人道相冲突,自然修行也就变得处处不得意,这就是修士不敢轻易杀人的一个原因。
而且因为杀的人身份的区别,沾染上的因果也不相同,杀了帝王将相所要背负的因果比起杀一个凡人要多上不知何许。而在黄善的眼里,杀了一名三品的官员,已经是很大的因果,琵琶剑修女子这么做,简直是自断前程。
徐怀谷也不知道女子这么做是为何,但想必必然有其苦衷,便说道:“可能她与那人有仇吧,这些事谁说的清楚。”
他又突然想起余芹似乎不在身边,顿时慌张起来,问道:“糟了,余芹还在外面!”
他焦急地冲下楼阁,大声喊叫道:“余芹,余芹!”
“这里!”
余芹挤在拼命想要离开酒楼的人们之中,高高举起双手,但是却被人海裹挟着身不由己得向酒楼外而去。
徐怀谷急了,跑下去,冲进人群之中抓住了余芹的手,在人群之中开出一条路,然后带着余芹赶紧离开了酒楼,黄善和伊芸也迅速跟随了上来。
徐怀谷说:“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伊家再说。”
回伊家的路上,徐怀谷忧虑重重。
他想到了很重要的一点,虽然琵琶女子刺杀官员这件事与他们没有关系,但是余芹这段时间和琵琶女子的关系太过密切,以至于肯定会惹人怀疑。
兴庆城的官府也不是吃素的,这刺杀朝廷大官之事必然会仔细调查,到时候迟早会查到余芹的身上来,到时候余芹该要如何辩解?就算余芹确实与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朝廷抓不到那一名琵琶女子,会不会把罪名安在余芹的头上来息事宁人?
怀谷不敢赌朝廷的做法,在他的心里,命运绝对要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能依靠别人的决定。
这件事该如何决定,徐怀谷心里一时间还没有抉择。
回到伊家之后,还没等徐怀谷发问,余芹便率先焦急问道:“琵琶姐姐是不是杀了人?”
徐怀谷忧心地把余芹带到庭院角落,回答说:“是的,而且还是预谋了很久的刺杀。”
余芹难过的低下头,便不再说话了。
琵琶姐姐杀了人已经是不可动摇的事实了,但是那个被杀的人一定是死有余辜的,对吧?
余芹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那个对自己温柔又善解人意的琵琶姐姐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她只能拿斩奸除恶来为她开脱。
但是谁会相信?徐怀谷会相信吗?小屏翠会相信吗,那些大余国的官兵会相信吗?
余芹心里没有底,她感觉很无力,很孤独,仿佛被世界孤立一样。
徐怀谷焦急问:“这些天那琵琶女子究竟和你干了什么?你和这件刺杀之事有没有联系?”
余芹赶忙辩解说:“没有的,琵琶姐姐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她每次都只是和我闲聊而已,也有时候会教我声乐,还教我画眉,教我......琵琶姐姐是一个好人,她这么做一定是有他自己的苦衷的!”
徐怀谷眉毛烦闷拧作一团,看了一眼余芹。
余芹突然很害怕,小心地问道:“徐怀谷,你相信我吗?”
徐怀谷叹了一口去,说:“我们先不说这些,但是那琵琶女子隐瞒自己是剑修的事实,化装身份到酒楼里刺杀朝廷官员,肯定算不上是好人。我当然相信你的话,只是你太单纯了,余芹,我害怕你被那个琵琶女子利用,你要知道,这世上最经不起推敲的就是人心。”
他转头看向余芹那手足无措的焦急模样,心疼地安慰说:“但是别担心,我会摆平一切的。”
徐怀谷坐下来,开始飞速思考破局之策。
他第一时间还是想到利用他在皇宫里面的关系打点好这一切,但是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一个念头。毕竟是一名正三品的官员被杀,这事情肯定会直接震惊林宏治,林仓央只是公主,干涉内政可不太好,而且时间也来不及了。但是他若是带着余芹逃出,不仅余芹没有地方可以落脚,而且嫌疑只怕也是更加洗不清。
他思来想去,却也没有想出好的办法。
徐怀谷在思索如何破局之时,余芹这个事中人内心却一片茫然。她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想要证明琵琶姐姐确实是好人,但是却无从下手。
被动,无可奈何,孤立,她仿佛与整个世界在对抗。负面情绪逐渐如潮水一般吞没了她,让她感触冰冷。
最重要的是,这个一直以来都站在他身前为她抵挡一切的人,现在却也不相信她。
不多时,伊府门外响起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顿骤雨般的猛烈敲门声响起。
徐怀谷抬头看向那个方向,满是忧虑。
果然,他所最担心的那个结果,还是要发生,而且比他的想象的要更快。
黄善和伊芸都没有去开门,都站在一边看着徐怀谷,等着他的决定。
黄善走到他身边,问:“该怎么办,你心里有数吗?”
徐怀谷沉重地摇头,说:“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反问说:“黄善,如果是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黄善淡淡一笑:“该怎么做还要我来教?你手里提着的那一件东西,难道不就是为这一刻而出的吗?此时还不出,要那东西有何用?”
徐怀谷顿悟,眼神变得清澈。
自己一直以来在追求的剑道,初心究竟为何?难道不就是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吗?
既然本心为此,那还犹豫
什么?
此时不出剑,更待何时!
恰逢那群官兵敲门无果,便使了蛮力破门而入。约莫二十几人的队伍在前面一名捕头带领之下冲进了伊府,然后愈来愈近,直到围住徐怀谷一行人。
那捕头提刀走上前,拿出一张黄色纸令,展示给伊芸,说:“伊小姐,这是逮捕令,我们怀疑那名借住在你家的女子和一件杀人案有关,请配合我们衙门逮捕嫌疑犯,对不住了。”
伊芸虽然心里很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挺了挺胸脯,说:“你们要逮捕谁?我警告你们,我们伊家虽然没落,但还不是你们可以胡作非为的地方!”
那捕头完全不吃这一套,指着被官兵重重包围的余芹说道:“这人和朝廷最近的一名亡命之徒有关联,她必须和我们衙门走一趟。”
余芹听见那捕头说的是自己,如同惊慌的小鹿一样往后退了两步,躲到徐怀谷身后。
那捕头走向包围圈之中的两人,对徐怀谷说:“这位公子,你身边的人可是朝廷的嫌犯,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她,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徐怀谷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连一眼都没有瞟他。
那捕头被无视,已经起了怒意,威胁说:“你要是还不知好歹不走开,我可就把你当做嫌犯一起抓起来了!”
徐怀谷一动不动,嘴角略微上扬,露出一抹嘲笑。
捕头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笑你这副假惺惺作态。想要抓人尽管上来,不要再说空话了。”
他彻底怒了,挥刀命令说:“听我命令,这人妨碍衙门执行公务,把他和嫌犯一起拿下!”
二十几人一齐拔刀,刀锋出鞘,唰唰响了一片。
出刀声落下,徐怀谷也慢慢拔剑出鞘,剑锋划过剑鞘,发出刺啦一小声。
朴实无华的出剑,但是徐怀谷的一身剑意却随着剑锋出剑鞘,如浪潮一般四散开来,顿时连这一片小天地都有了肃杀之意。
虽然拔剑无声,但那些官兵明显感受到了杀气,心里都很紧张,更有甚者已经后退了好几步。
伊芸也觉得徐怀谷剑意过于凌厉,有点害怕地后退了几步。
就连黄善都觉得今天徐怀谷的剑意杀伐之气太重,他有点受不住。
黄善看着拔剑站在人群之中的徐怀谷,虽然境界还是那二境,但是剑意却委实有了剑仙之范。
他不禁在心里暗暗嘀咕:“二境的剑修能达到这地步,这小子莫非还真是那传说中天生剑胎?”
他虽然已经有了这个想法,却也不敢相信。毕竟在历史上,无论哪一名天生剑胎的出世,都要掀起一场极大的风波,他不敢往那一方面去想。
捕头感受到徐怀谷的剑意,顿时也吃惊地说:“好个小子,竟然还是一名剑修!不过就算你是剑修,在我兴庆城里犯了法,也得受兴庆城的管教!”
徐怀谷没有管他的喊叫,闭上了眼,静静感受着剑意,那股剑意逐渐达到鼎盛。
“虽然他是剑修,但也只有一人!给我一起上,拿下他!”
官兵们听了命令,心里虽然害怕,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向徐怀谷包围而去。
徐怀谷越是平静,那群官兵就越是害怕。
官兵包围圈缩小,直至一丈距离。只要向前一刀就可以劈中徐怀谷,但是没有一人敢动手。
徐怀谷把剑尖垂下来,落到地面,在离他最近的官兵脚底以剑气画了一条线。
那离他最近的官兵慌忙后退几步,生怕徐怀谷一个不慎就要削掉他的脚。
徐怀谷抬头,扫视一圈周围的官兵,冷冷说:“敢越线者,死。”
无鞘剑 第一百一十八章:无可奈何花落去
随着这一句话的落下,顿时场中安静无声,所有人都不受控制地心中发寒,停住了脚步。
在这一片徐怀谷的剑意小天地之间,所有人都被这一股剑意缠绕,无人能免。
虽然徐怀谷只是说了一句话,但在他们听来却如同法令一般威严,顿时一群人惶恐不已,仿佛只要徐怀谷心念一动,自己的性命就要留在这里。
这些官兵们都只是兴庆城里的普通卫队,平时负责治安之多也就是管教一下当地的小混混罢了,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那捕头虽然心里也害怕,但是顾及面子,便硬撑着说道:“怕什么?他是修士,杀人是要沾染因果的,更加不敢轻易杀人,你们怕什么?”
那捕头走了几步上来,看着徐怀谷先前划出的那一条线,说:“你说是死就是死?我就是今日跨过这一条线,你能如何?”
徐怀谷把剑往上提一分,平静说:“我能杀你。”
捕头咽了咽唾沫,想要上前,但是却还真的不敢跨过那一步,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他恼羞成怒,对着旁边一名官兵怒吼道:“一群贪生怕死的废物!朝廷养着你们,是让你们是白饭的吗?”
他揪住那一名官兵的衣领,直接把他推进了徐怀谷划出的那一条线里。
徐怀谷鄙夷地看了那捕头,没打算去杀那一名被吓丢了魂的官兵,而是以剑柄击中他的腹部,然后一脚踹上去,便把那官兵重新打回了包围的一群官兵之中,顿时周围官兵们纷纷散开。
那捕头见这样耗下去也不是个事,终究是要有人打破僵局,他终于下定决心,要真正动手。
他抽出腰间的那一把刀,喝道:“兄弟们,都给我上!我打头阵压住他,你们给我找机会进攻,就算是杀了他也不要紧,到时候责任落下来我扛着就是!”
说罢,他持刀向徐怀谷奔去,身法很快,竟然也是一名三境武夫。
他持刀重重砍下,徐怀谷不闪不躲,只是轻轻以剑锋挑起刀刃,然后一撇,那刀就不受控制的向一边歪去,落了空。
徐怀谷站着都没有动一下,就如此轻松地化解这刀法,剑术堪称精湛。
那捕头心里愕然,但马上就回过了神,再次发起攻击。只不过徐怀谷的剑术明显比起那捕头厉害许多,那捕头只是一味进攻,但是却都被徐怀谷以巧力化解,没有一刀落到了实处。
捕头既害怕又羞恼,不知不觉加快了进攻的节奏,企图尽快击溃徐怀谷。但是仓促之间必然会有疏漏,他有一刀朝着徐怀谷的肩头劈下之时,就被徐怀谷抓住了漏洞。
那一刀势大力沉,徐怀谷硬是不躲,身形微微一侧,更是挺身向前,持剑横出。
那一刀顺着徐怀谷的耳边呼啸而过,割去几缕发丝,但是徐怀谷的长剑却划过他的胸前,拉出一刀很长的血口,顿时鲜血横流。
伊芸在一边看着这搏命的一幕,当真以为是生死时刻,不禁感叹说:“真是惊险,差一点那刀就要伤到徐怀谷了。”
黄善摇头,说:“还差得远,表面上看起来是很惊险,但是那人空有一身蛮力,却不懂刀法,哪里有徐怀谷对剑术的掌控精妙?那样的刀再来十刀,也劈不中徐怀谷一刀。”
那捕头忍耐住疼痛,后退几步,周围的官兵也都围住捕头,一边持刀对着徐怀谷,一边惊慌后悔,没有半点敢上去搏杀的意思。
那捕头之所以能做到捕头这个位置,自然是有原因。他本来就武艺高强,膂力过人,一人能当五六名大汉,但是到了徐怀谷这里,却伤不到他分毫,更不要说这一群人心涣散的官兵了。他们此时毫无战斗之心,只是拥着已经受伤的捕头,惊慌地后退。
所幸徐怀谷并没有进攻的打算,他只是站在那里,站在余芹身前。
那捕头此时很是羞恼,这次不仅丢了面子,而且这差事也没有办好。
他咬咬牙,气愤说:“你别太得意!你以为凭你这个小剑修,能够对抗整个兴庆城的官府?你这样子做只会让你身边的小姑娘更不好过!”
徐怀谷昂起头颅,傲视他,说:“弱者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
那捕头看着徐怀谷眼神里逐渐升起的杀意,噤若寒蝉。
局面就这么对峙着,但是没过多久,就又有一批人马来到了伊家。这次官府的阵势极大,来了近一百官兵,而且带头的那捕头竟然是一名四境的武夫,境界远超徐怀谷。
他没有之前那捕头那么冲动,而是走下马之后来到徐怀谷身边,劝说:“你这是何必呢?我看你如此年轻,剑意又如此凌厉,今后定然有大好前程,何必要和大余国过不去?交出你身边的那个人,我们也不愿意与一名剑修好苗子交恶,我承诺兴庆城将放你离去,之前你伤到官兵的事我们既往不咎,如何?”
徐怀谷坚决地摇头:“不如何,不要再劝我了,我不会让她离开的。今日兴庆城来多少人我就阻多少人,要么全兴庆的官兵都死光,要么我死在这里。”
徐怀谷持剑,后面背一把剑,脸色凝重,看起来并不是开玩笑。
余芹躲在徐怀谷身后,听见这一句话的时候脑袋也一震,心情很复杂。
那四境武夫似乎是在痛心徐怀谷的不听劝,说:“给你面子你不要,还口出狂言!莫说整个兴庆,你信不信,只要我一个人,便可以制服你!”
他站在徐怀谷对面,微微弯腰,扎起袖口,也是一股拳意散发而来,与徐怀谷的剑意正面对峙,倒也不分上下。
他不像之前那一名三境武夫使用一把刀,而是只以自己的拳头为武器,每一次出拳都会掀起一阵风呼啸而过,比起那刀法不仅精妙许多,而且很难防御。
这就是武夫得天独厚的优势,同境界的武夫在近身对战之间,绝对远远强于普通的修士和剑修,这是因为武夫修炼的是体内的那一股真气,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而修士在近战之时各种法宝和神通却不好使用,所以便有武夫那“一臂之间,天下修士尽需低我一头”的说法。
徐怀谷依旧持剑前去厮杀,但是这一次远远没有上一次轻松,战局很快就陷入了僵持,而且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很是惊险。
黄善在一边心里很震惊,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徐怀谷真正使出全力之后的实力,竟然能够和一名四境武夫在近战中不落下风,而且他还只有二境而已!
跨境交战本来就被全面压制,何况徐怀谷还比对手低了两境!这真的是黄善平生第一次所见,一名剑修竟然可以与比自己高两境的人打出平手,黄善自问如果是自己与那武夫交战也无法做的比徐怀谷更好,
在他的眼里,徐怀谷似乎还只是那个跟在白小雨身后需要白小雨时刻照看的那个低阶修士,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强的实力,
徐怀
谷的战力,已经可以和他自己持平了,这让黄善不得不正视徐怀谷起来。
修士界一向不论年龄,都是以修为来论尊卑,现在徐怀谷的潜力,很值得黄善认真相对,说不定这个和他喝酒吃饭的人有一天真的就会成为那一剑开江断海的大剑仙!
黄善在暗自忖度这今后该怎么与徐怀谷相处,而被余芹保护着的余芹此时却在经历及其艰难的挣扎。
她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说出愿意为她而死的话语,转身便与整座兴庆城作对,不惧丝毫,不知不觉泪水就盈眶。
徐怀谷每出一剑,每一次与那武夫交手一次,余芹的心里就更紧张一分。
是自己拖累了他,一直都是自己在拖累他,而他却甘愿用性命去保护她,只是为了余安死前的那个承诺吗?难道只是因为想要报答余安的救命之恩吗?
余芹泪水落下。
无能为力,她真的很无能为力。
上一次是与父亲余安生死分离,这一次却又要与自己本来以为找到了依靠的人分离,而她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对世界充满善意,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余芹情绪几近崩溃。
罢了,这件事因我而起,便也应该由我来结束吧!
她突然起身,顾不得泪水涌出,哽咽着大喊:“别打了!我跟你们走,还不行吗!”
徐怀谷和那四境武夫同时停手,一起看向余芹。
余芹哭着说:“别打了,别打了......我跟你们走。”
徐怀谷面朝向她,把剑猛地丢在地上,愤怒道:“你在说什么话?我不同意!”
余芹泪眼模糊,努力睁开眼,对徐怀谷说:“徐怀谷,你能愿意为我做到这个份上,我真的已经很感动了。但是不要在继续下去了,你不可能与整个兴庆做对的,到此为止吧。”
徐怀谷歇斯底里吼道:“你再说一遍!”
“我说,到此为止吧。命运如此,由不得我们。只是能看见你这么对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我跟他们走吧,之后你也就北上,少一分牵挂上路也好。”
徐怀谷快步走向她,抽出背后的短剑,重重地把剑放到她手里,怒斥说:“好,那好。你拿这一把剑杀了我,就和他们走吧,否则休想!”
余芹看着徐怀谷的眼睛,好像那天刚刚来到兴庆之时在渡口看见的烟花那样美好。
于是她伸手拂开徐怀谷被风吹乱的发丝,慢慢地把他的发丝拉到他肩后,整理清楚。
她从怀里拿出了那一只锦囊,在徐怀谷诧异的眼神中拿出那一只漂亮的翠绿簪子,温柔的为徐怀谷簪好。
余安曾经说过,若是有一天找到了自己喜欢的那一个人,便把这一只簪子送给他,然后就可以安稳的生活下去,不要再为任何事情烦恼。
余芹自嘲一笑,簪子是找到该送的人的人了,但是日子却再也安稳不了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徐怀谷的眼睛,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脸,似乎也挺漂亮。
够了,足够了。
余芹轻轻拥住徐怀谷,痴痴笑了起来,仿佛在说一件与任何人都无关的事情。
“徐怀谷,我喜欢你。”
四面寂静,唯有短剑掉落在地面的声响。
无鞘剑 第一百一十九章:峰回路转
这一天黄昏时,余芹终于还是被官兵带走了,那捕头临走之前还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徐怀谷,不知道是怜悯还是讥讽。
夜风簌簌,吹过映出月光的坑洼浅浅水坑,掀起一段段涟漪,又吹过院子里的茂盛杂草,吹过屋顶房梁上的经年灰尘,把灰尘吹进人心里。
徐怀谷独自一人坐在小亭子里,看着那一壶池塘水面,面色无悲无喜。
佛家说大悲无泪,应该就是这样吧。
他的头脑被许多事情所占据,全是他和余芹相遇之后的点点滴滴。
说好一起去看世界上最美的烟花,说好今后一起相依为命,都到今日结束了。
没有悲痛,没有遗憾,徐怀谷的心太满太满,已经容不下任何情绪了,只有万念俱灰的麻木。
大雨说下就下,风更盛,夹着大滴大滴的雨水肆意打击在他脸颊,刺痛的感觉袭来,但是徐怀谷没有动弹分毫。
他想起来那一个烛火摇曳的夜晚,他忍着疼痛把那一只余芹忘记吹灭的蜡烛吹灭,于是第二日清晨就看见余芹笑颜如花,也许是在那一刻开始,他自己就有点沉沦了吧。
但是现在想起这些还有何用呢?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眼泪来得是如此突然,徐怀谷无助地把头埋在臂环之间,蹲下身子,任雨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
这个几个时辰之前还在和比自己高两境的武夫做生死厮杀的人,此时流下的泪水是如此无力。
他缩在亭子的一角,呜咽起来。
他无法原谅自己,如果余芹在兴庆真的出了不测,他发誓,必然要大余国的朝廷陪葬!就算是现在做不到,今后也必然做到!
徐怀谷一向言出必行。
伊芸站在瓢泼大雨里,远远地看向那一座小亭子,眼神悲戚。
她眼里的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她也不需要看见。
她理解徐怀谷的心情,便是至亲之人永远离自己远去那一刻的悲痛,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怎么会知晓?
黄善提着一把青绿色折伞和一壶酒走了过来。
他走到伊芸身边,才打开这一把伞,为伊芸遮住雨。
他也看向那个方向,说:“这个世界太冷,容不得人动情,动情便要受伤。”
伊芸幽怨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但若是不动情,只怕会更冷吧?”
黄善摇头:“各自理解有异,不必争求。”
他把那青绿色折伞放到伊芸手中,说:“拿着,我去看看他。”
他单手提着那一壶酒,不管伊芸的意见,径自走进了大雨中。大雨浇灌而下,他的衣衫几乎是瞬间就被淋透,但是他却无暇顾及,走到了那一座小亭子里。
小亭子的角落里缩着一个衣衫湿透的人。
黄善把酒放在亭子里的桌面上,语气平静:“徐怀谷,喝不喝酒?这可是上好的仙家酒酿,平时我都舍不得喝,来一口吧。”
许久,传来一声回答:“喝酒,是否当真可以忘记一切?”
黄善叹了一口气,说:“可以,今晚尽管喝,喝到天昏地暗之时,就要好受多了。”
顿了一顿,他又说:“每个江湖剑客都是这么过来的。”
徐怀谷苦笑:“难怪天下剑仙没有不嗜酒如命的,原来心里都藏着一个得不到的人。”
但是徐怀谷还是缩在角落里,没有起来。
黄善提起酒壶,抿了一小口,仔细品尝起来,顿时整座小亭子里酒香盈溢。
黄善看见徐怀谷发间还簪着那一只翠绿小簪子,便说道:“事已至此,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我不知道。”
黄善又喝了一小口酒,砸吧砸吧嘴巴,仔细思考起来。
他询问说:“这样吧,要不我帮你想办法救出余芹?”
徐怀谷终于有所动摇:“你能有什么办法?”
“你给我报酬,我帮你去大牢里救出余芹,如何?没有钱无妨,就当是你先欠着我,以后有钱再说。”
徐怀谷古怪地看了一眼黄善,问:“你是几境?”
“四境。”
徐怀谷苦笑:“凭我们一个二境,一个四境,去闯兴庆城的大牢?是觉得别人看我们境界太低,都懒得动手杀?”
黄善顿时发怒,以酒壶拍桌面,说道:“那你想要如何!要么就义无反顾去救余芹,要么就给我振作起来,听余芹的话,明天就北上,别在这里像个废物一样丢人现眼!”
徐怀谷默然。
他抬头静静看着黄善:“你愿意帮我救余芹,我很高兴,但是没必要去送死。”
死一般的沉寂,天地间只有越来越大的雨声,天边划过几道响雷。
黄善猛灌了一大口酒,似乎觉得还不过瘾,又想要喝一大口,但是酒壶道嘴边却没有再落下。
他和徐怀谷一齐看向亭子外。
一阵香风袭来,脂粉气味掩盖住了酒香。
一名身材窈窕的女子翻身从夜空中不知何处钻进了亭子里。
来者身后背了一把半人高的琵琶,身穿一袭红色长裙,长眉秀丽,唇若丹朱,一双漂亮丹凤眼灵动有神,恰是在陇丰楼里弹奏琵琶的那位女子。
也是今天刺杀官员的剑修。
她迎着风雨而立,鲜红长袖在风中飘飞,一条白色束带扎住青丝,气质不俗。
徐怀谷看了一眼女子,冷淡地说:“你还有脸到我面前来?是要打一架?”
黄善心里叫苦。
徐怀谷,你可不能这么和这女子说话啊,她若是要来杀人灭口的,他自己和徐怀谷加在一起也不够这女子几剑,这要是惹恼了她,该如何是好?
但是幸好他并没有看见琵琶女子身上佩剑,应该不是来杀人的。
女子的回答同样淡漠:“我是要来救余芹的,你要不要一起?”
徐怀谷冷笑出声:“你要救她作甚?就是你把她引进这件事,现在假惺惺地说出这样的话,你不觉得恶心吗?既然是来兴庆蛰伏杀人,为何要接近余芹!”
“我临时接到任务要去杀那官员,没想到会牵扯到余芹。这件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我认错。但是我已经和余芹相认姐妹,只要我在世,她就不能死,我自然要救她,你要是想和我一起就一起,若不愿意我孤身去便是。”
徐怀谷冷眼:“我如何相信你?”
“你相信便信,不信就不信,我只
要你的答案,不必说其他。”
徐怀谷又问:“那你有几成把握?”
“两成,已经是很乐观的估计了,敢不敢来?”
徐怀谷不假思索:“来!”
她转头看向黄善,黄善心里顿时一慌,接着便豪气万丈,拍座而起:“当然来!作为一名最讲求江湖道义的野修,朋友有难,即便不是因我而起,我如何能不出手相助?”
琵琶女子笑了,抓过黄善放在桌面上的那一壶酒,猛地仰头灌了一大口,赞叹道:“这酒还有点意思,是仙人醉?”
黄善心疼地回答了一句“正是”,便赶急赶忙想要从女子手里接过那一壶价值不菲的仙人醉,但是女子却权当作没有看见,又喝了一大口,看得黄善牙根发痒。
徐怀谷心里还有疑惑未解,便问女子说:“为何那一天我第一次看见你之时,便感觉剑意涌动?”
女子先是惊讶一小会,随后就笑了:“你竟然不知道?看来还被蒙在鼓里?我且问你,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剑道天赋究竟有多高?”
徐怀谷摇摇头,说:“不知道。”
女子若有所思:“好像也对,东扶摇洲好像只有北边那扶摇宗有一把古剑作为测试剑道天赋的用途,你不知道理所当然,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天赋的。”
徐怀谷皱眉:“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女子故意卖了个关子:“你还只是二境巅峰,我现在和你说这些无益,等你三境之时自然就知道了。”
徐怀谷心中疑惑,这女子明显是知道关于自己身上的秘密,但是究竟是什么东西要在三境的时候才能知道?
女子继续说:“救人一事,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做筹划,我去准备要用的东西。”
她行事很是风雷厉行,转身便欲离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再次转头说:“对了,还忘记介绍了,我叫左丘寻,姓左丘,单名一个寻字,五境剑修。”
黄善连忙搭话说:“原来是左丘剑仙啊,真是巧的很,我姓黄,也是单名一个......”
黄善话还没说完,左丘寻就已经重新翻身进入黑暗,不见了踪影,落得黄善一个人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很是尴尬。
黄善终究还是没有把话说完,他拿起左丘寻喝了两口之后的那一壶酒,掂量了一下,顿时心里一沉。
他小心翼翼揭开壶盖一看,酒液已经见底了。
黄善心疼,不禁责怪道:“什么人啊这是,喝了我的酒连我的话都不听完,浪费了我称呼她一句剑仙。”
一阵香风又要袭来。
黄善连忙换上一副笑脸,说:“是我思虑不周,不该称呼剑仙,应该是大剑仙才对。”
左丘寻这才再次离开。
黄善笑脸立马转变成苦脸,他试探着问道:“徐怀谷,那我帮你去救余芹,说好的报酬还有没有啊?”
徐怀谷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这么不在左丘寻的面前讲出来?”
黄善大笑,辩解说:“这还不是怕你小气,到时候只掏得出一两枚小珠,在左丘剑仙面前落了面子。”
徐怀谷冷笑两声。
野修讲不讲江湖道义他不知道,但肯定都是厚脸皮。
无鞘剑 第一百二十章:风雨前
寒月高悬,光辉洒落人间,何处不凄凉。
大雨不停落下,余芹此时已经被带到了牢房之中,害怕地缩在稻草铺在地面的牢房一角。
夜已经过半,透过牢房上的那一间栅栏小窗,余芹恰好可以看见窗外的月亮。
月亮残缺不全,半边都不到,更添出几分凄凉。
她伸出手,稀疏的白月光照到她的手掌心上。她握紧拳头,月光就照到了她的四指指节上,她再用另一只手遮住指节,于是月光又照到了这一只手的手背上。
反正就是抓不住,好像自己什么都抓不住。
余芹失落地低头,不去看那月亮,心里又开始不知不觉想起那一个人来。
她明明希望那个人不要再来管他,尽快北上就是,但是心里却又留着那一点小期许,希望能够再次看见他。
今夜注定是一个失眠的夜晚,不仅是余芹,伊府里面也无一人睡觉。
左丘寻离开还没过多久又重新折回,说是去安排了一些东西。于是三个人就冒着大雨,在亭子里密谋起劫持兴庆大牢的计划来。
说是一起计划,其实主要还是靠左丘寻一个人出谋划策,不过当左丘寻说出完备的计划之时。徐怀谷和黄善都赞叹地点头称是,觉得极妙。
不愧是专业的剑修刺客,制定计划这一方面可谓炉火纯青,把各种情况和可能发生的意外都考虑到内,可谓天衣无缝。但是计划终究还是计划,真正执行起来的时候就知道其中艰险与策划之时完全不同,再百密的计划也赶不上变化,到时候还是要靠几个人的临时应变,而计划之外会发生的意外,也是这次劫持牢狱必须要承担的风险。
三人继续对计划做着最后的调整,考虑着怎样才能使计划更加完美。
时间飞快流逝,雨声渐渐停住了,天边传来几声鸡鸣,天色已近拂晓,三人才把最后的计划确定好,然后便回到各自的职位上开始着手计划今晚的劫持牢狱行动。
黄善内心很激动,今晚的劫狱就有他的一份子。这是劫持一国之都的牢狱,可不是一件小事,若是这一件事成功,就足够自己在道上吹上一辈子了。
野修向来不怕死,若是能够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黄善眼原路返回,带着一股兴奋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准备劫狱。他看见伊芸依旧站在昨晚的原地,还撑着那一把伞,便上前问道:“伊小姐,你站了一晚上?身子只怕是受不住,赶快回到房间去休息吧。余芹这件事,我和徐怀谷会解决好的,你就不要担心了。”
伊芸向前一步,走到黄善身边,收起青绿色折伞,还给黄善,支支吾吾说:“黄仙长,我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尽管说出来便是。”
“你们这次劫狱之后,只怕也是在兴庆城待不下去了吧?到时候你离开兴庆,说好的帮助我父亲找回残缺魂魄一事该怎么办?”
黄善皱眉,还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他当时斩钉截铁地答应了伊芸,现在可不能反悔。
黄善思索一阵,说:“你带我去见你父亲吧,有一段时间没有见他了,我去看看他现在情况如何。”
伊芸答应了,便在前边带路。
此时没来由的,天边又落下几滴雨水,伊芸赶紧又撑起伞,快步走到他身边,为她撑好伞。
黄善挺高兴,以前他都是在山野之间摸爬滚打,在生死之间寻找破境的机会,何时有过这种红袖相伴左右为他撑伞的经历?
自己在修行界摸爬滚打三十年,还是混在最底层,还要被仙家子弟唾弃,但是在普通人的世界里,似乎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修士。
在凡人眼中,修士就是修士,不管是谁,都怀有极高的尊敬之情。
黄善念头刚起,便立马心中一惊,赶紧把这一股念头压制下去。他想起师父以前对他说过的话,野修这一辈子,就是吃苦,只能吃苦,千万不要想着享乐,否则就是死到临头。
那一点刚刚在黄善心里萌生出来的心魔,在黄善豪无觉察之时就被消灭。这就是修士与心魔的争斗,无处不在,只要坏的心念一起,心魔马上就会接踵而至。
伊芸的父亲伊兴平还是平躺在那一张素床之上,依旧是昏迷,但是气色却比黄善第一次见到之时好了很多,面色红润,头发如墨深黑,皮肤也恢复了正常的棕黄,富有弹性,肉身健康的很。至于昏迷不醒,还是那魂魄的问题。
黄善重新检查一遍伊兴平的身体,说:“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没有魂魄的话,还是无法苏醒过来。此事宜从长计议,你父亲既然是在大和国境内的黎川山被鬼物袭击,突破口依旧是在那里,今晚我们劫狱之后便要北上,离开大余国前去大和国,你就在一月后到大和国的白海等待我们过来,可好?”
伊芸红了眼,问道:“仙长你说话可算数?可莫要戏弄我。”
“放心吧,我说话算话。”
伊芸又说:“仙长你不是说那鬼很厉害吗,起码要一名六境的修士才有胜过的可能?到时候我们去了黎川山之后便能够找到这等高手吗?”
黄善摇头说:“无需这么麻烦,只要那一名琵琶女子愿意出手相助,此时就稳妥了。”
伊芸惊喜说:“那就谢过仙长!”
看着伊芸惊喜模样,黄善有点不忍心告诉她事实。
虽然只要左丘寻出手,击败那些鬼物是有希望,但是黄善拿不出条件来让她冒这个风险,就像那天伊家管家汤福也拿不出能够让黄善满意的条件来。
黄善在心里叹气,心想这件事暂时就这样吧,还是迫在眉睫的劫狱更加重要,于是和伊芸告别之后,继续回到了房间里做准备。
......
兴庆城的马市中,徐怀谷正在一座马棚前与一名卖马人谈论马的价格。那卖马人一眼就看出徐怀谷焦急神色,咬定徐怀谷急需这几匹马,便故意把价钱太高了许多。徐怀谷知道他的心思,也懒得拆穿。不过是些世俗金银而已,无需看得太重,只不过这件事依旧让徐怀谷对人心更加失望。
徐怀谷最终买了五匹骏马,接着便牵着那几只骏马走出了兴庆城门,到了兴庆城南门外的一间小树林中。
他找了一个隐秘的位置,把马缰扎在一颗大树上,接着便静静坐在一边,开始调息,为今晚的行动做准备。
按照计划,虽然徐怀谷的战力与黄善已经不分伯仲,但是境界还是太低,灵气容易枯竭,所以他只负责在城外接应的工作,真正要参与厮杀的还是靠左丘寻和黄善二人。
他看向远处的那一座渡口,人流和商队依旧来来往往,与平日里并无两样,但是徐怀谷知道,今晚这里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他有点感慨世事的变化无常。
......
三竹街上,一名女子背了一把琵琶,但是那人兴许是因为担心过于张扬的缘故,却意外的没有穿上红衣,而是着了一身素白衣裳,带了一只斗笠,斗笠上垂下一张黑色面纱,遮住她的容颜,她便以这幅装扮走进一家符箓店铺之中。
她先是在柜台上看了几圈,似乎是没有找到心仪的符箓,便开口问那一名坐在柜台后无聊地逗着一只金丝小雀的男子:“你这里有没有缩地符?”
那男子一听缩地符,马上就停下了逗弄小雀,低声说:“道友说话别这么直白,这种大事还是进内厅详叙。”
缩地符是五品的符箓,品秩颇为不低,不是一般修士可以用的起的,但是同样它的效果也及其显著,就是在瞬间把人移动到一丈之外的地方,而且很难被察觉到。这个特性便使得缩地符再也些战斗之中成为关键性的一招,用的妙的话便是生死反转。
不多时,左丘寻又从内厅之中走了出来。
她有意压低了斗笠,快步走出这家符箓店。
这家符箓店也只收有一张缩地符,而且价钱奇高,要花十五枚大珠。
好在左丘寻在昨天刺杀那一名官员的任务中获得了很高的报酬,所以买起符箓来也是干脆。她还需要到其他地方去买缩地符,按照既定的计划,起码需要两张才可行,除此之外,其他符箓自然也是多多益善。
直到傍晚时分,左丘寻才重新回到了伊家,黄善此时也在伊府中,已经做好了准备。
黄善询问说:“一切可还顺利?”
左丘寻点点头:“已经安排好了。”
黄善看向远处似血残阳,笑得有点疯狂:“今夜,兴庆城就会知道,我们可不是好惹的!”
左丘寻伸手向黄善。
黄善疑惑道:“你要干什么?”
左丘寻理所当然:“把昨夜那壶酒拿出来,让我再喝一口。”
黄善撒谎:“已经喝完了。”
左丘寻耻笑:“我昨夜分明还留了一口,就凭你把小气模样肯定还没舍得喝,今夜之后还不知道是否有命消受,还不快拿出来?”
黄善还是不忍心,说:“先留着吧,等今夜过去以后再喝,也算个念想。”
左丘寻丹凤眼看向远处夕阳,说:“那就余着,先余着,我喜欢这个说法。”
说罢,左丘寻便不作停留,说:“那我先去一步,你稍后按计划行事。”
黄善点头说:“好,我知道该怎么做。那一口酒就给你余着,明日再喝。”
左丘寻无喜无悲,走出伊府。
黄善目送她远去,心中那一座本来被生活磨得稀烂的江湖,似乎又要重新生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