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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予春风     怀剑行txt下载     怀剑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无鞘剑 第九十一章:交易

    白小雨对徐怀谷在回春坊里的言语显然十分不满,一路上都没怎么再和徐怀谷讲话,不过还是带着徐怀谷一家一家地去找能够解彼岸花毒性的解药。

    这梅花小苑的交易之所也不知是在何处,竟然没有日出日落这一说法。徐怀谷感觉和白小雨一起到处奔波将近一天的时间,便是以他的体魄都有点熬不住,但阳光依旧还是和他刚来的时候一样红艳。

    两人再次走进梅花小苑里的一处人际清冷的药店里,问道:“掌柜的,这里有没有可以治疗鬼道一类毒药的药物?”

    但是经过一番交谈之后,依旧是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随着时间流逝和走过的药铺越来越多,两人心里的希望也被逐渐浇灭。

    ……

    梅花小苑里一处偏僻的角落里,白小雨和徐怀谷默默走在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时气氛有点尴尬。徐怀谷看得出来白小雨情绪低落,而且似乎还有一点怒气。

    徐怀谷小心问道:“白姐姐,这里还有其他的药房吗?”

    白小雨皱着眉头,脚步不停,没有回答他。

    徐怀谷以为是自己之前在药铺里的失言让白小雨生气,便道歉说:“之前确实是我太焦急了,考虑不周全,才说出了那样的话,给你惹了麻烦,白姐姐你不要生气了。”

    白小雨摇头,说:“不是因为怕给我惹麻烦这件事,而是因为你没有保护好自己。今天若是我不在你身边,你恐怕就很危险了。以后来这种地方,千万不要再这么不小心。你这一句言语,知道会惹来多大的麻烦吗?那些个脑子里只有宝贝的修士,无论是野修还是正道,都是一个货色,为了利益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白小雨说得有点情不自禁,猛地转头,对着身后大声斥道:“后面那个人,跟着我们也这么久了,还不肯现身吗?”

    徐怀谷一惊,手顿时不自觉地往背后的长剑边靠近了几分。

    见身后没有动静,白小雨动了怒:“鬼鬼祟祟,一看就是没有本事的小人!若是想要暗算我们俩,你怕是打错了算盘,再不出来的话,我可就要动手把你揪出来了!”

    威胁之下,才有一个人从巷子里的一块石砖墙之后走了出来。

    那个人身穿一件黑色的纹绣锦衣,手上负了一把折扇,相貌倒算堂堂正正,看起来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看起来不像会偷袭的小人。

    但是徐怀谷知道外貌绝对是不能相信的,越是面善,越是要加倍小心。

    徐怀谷手指已经摸上了剑鞘上,只要那名男子有一点动静,马上长剑就可以出鞘。

    那名男子站立的地方离两人却有点远,而且神色明显拘谨,语气有点协商的意味:“二位先别急着动手,且听我解释一番。我跟随在二位后面绝对是没有恶意的,只是想确认一件事而已。二位当真见过那彼岸花?”

    徐怀谷心头警钟大作。

    刚才在和白小雨的谈话中,他已经知道了彼岸花是很神秘的存在,明知彼岸

    花的神秘还敢上来询问这个问题,来意多半不善。

    白小雨也是这样想的,而且她对于男子跟踪他们二人的事情很不满,于是气愤说道:“我有没有见过彼岸花,为什么要告诉你?何况以你这一身修为,恐怕还敌不上我吧?这样也敢跟踪我们两人,是嫌命长还是觉得我不敢杀人?”

    男子赶紧解释说:“我修为确实不太高,但是奇门邪道的东西我却知道的不少。二位之前在回春坊里面的言论,我也不经意间听到了,莫不是有二位的朋友中了彼岸花的毒,所以才来求药?若是如此,我倒是可以帮上一点忙。实不相瞒,我师承一个山泽野修,也算半个鬼修出身,对于这彼岸花有一点了解。所以二位若是有意的话,我们不妨可以做一笔买卖。”

    白小雨有点兴趣,问道:“你说你了解彼岸花,可有证据?不然让我怎么相信你?”

    男子表情有点为难。

    白小雨见他犹豫,立马变脸,手上瞬间就有白色的灵气缠绕,马上就要使出法术。

    男子一见要动手,马上也顾不上那么多,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块令牌,紧紧拿在手里,展示给白小雨看。

    那块小小令牌上雕刻着一朵花,正是那花丝繁杂的彼岸花,只不过这一朵花与秦婆婆院子里生长出来的花朵有些不同。这一朵花没有卷曲的花瓣,花瓣更偏向平直,而且它的颜色也不是鲜红,而是浓烈的紫黑色。显然这也是彼岸花,不过是另外一种。

    白小雨问道:“这是彼岸花?”

    那男子给了白小雨看了那一块令牌后,马上就小心地收了起来,才说:“彼岸花生长在忘川,总共有五种,这就是彼岸花其中一种,是象征死亡的黑彼岸花。这块令牌本来是我师父的东西,后来就传给我了。”

    白小雨扬起下巴,点了点头,伸手说道:“拿来给我们看看?”

    男子哭丧着脸:“不是不想给您看,而是涉及了大道根本,真的不能给别人看。”

    白小雨手还是放在空中,没有收回去。

    那男子一看卖苦没有用,也就只好上去把令牌给了白小雨。

    白小雨把令牌放到眼前仔细端详,发现那一枚令牌竟然只是一块普通的令牌,连灵器都算不上,但是这令牌的材质却是稀罕货,至少白小雨是从来没有见过,应该是某种远古之物。

    凡是和远古以及神灵牵扯起来的东西,必然不简单,白小雨有点好奇这个令牌到底有什么用处。

    她又仔细看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特殊的地方,于是就把令牌随意丢到了空中,那名男子脸被吓得发白,赶急赶忙接住了令牌,不敢稍有损伤。

    白小雨说道:“现在我相信你了,那你说说我们这一笔交易该怎么谈?”

    男子小心收好令牌,说:“我们修士做买卖,自然最讲究的是双赢,所以我这一笔买卖,必然是不会亏了两位。你们的朋友不是中了彼岸花的毒吗,你把彼岸花生长的地点告诉我,我前去那个地方,然后找到解药给你们,可以吗

    ?”

    徐怀谷疑惑问道:“那这样你岂不是什么都没有赚到?”

    男子这才说:“所以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在那个地方发现的所有东西,除了解药之外,我挑选一件合适的东西带走,好吗?”

    这个人提出的条件看起来很丰厚,显然极有诚意,但是在徐怀谷和白小雨两个聪明人眼里,就显得有点站不住脚。

    他说只要挑选一样东西,那可不就是最好的东西?而且根据这个男子的语气,他似乎很清楚那个地方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白小雨不会轻易答应这个条件,所以她问道:“那个地方我没猜错的话,应该会有很多宝贝吧,你就这么甘心只要一件?你是不是知道那个地方的隐情,如果有,劝你最好快点告诉我。”

    男子低头陪笑解释:“哪里的话,秘密确实没有,只是我只想要一样趁手的法宝而已,所以才说出这样的条件。”

    徐怀谷低声对白小雨说:“白姐姐,我们到这里都有一天了,余芹不是说只有两天可以活吗,若是错过了时间,那可就完了!无论他是什么企图,我们不妨先答应下来,然后再见机行事。”

    白小雨点点头,对那个男子说:“行,那我答应你。”

    男子欣喜笑了出来,说道:“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先介绍一下,我叫黄善,一名四境野修。”

    所谓野修,就是与正道宗派弟子相对应的一群人。但他们也不是属于魔道妖道,只是没有固定的居所和宗派。

    野修大多混迹在山林市井之间,修行的法门也大多得自山野沼泽之中的天地机缘里,所以被冠以野修之名。不过野修之间也会有师徒弟子的传承,只不过这种传承区别于仙家宗派的规则,仅仅只是一个名分罢了,并无实际约束作用。实际上,在野修中,为了利益师徒相残之事很正常。

    野修秉承着“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的原则,眼里只有利益,为了修行和宝贝,没有什么事不能做的。所以,在野修的行当里,不少人会兼职雇佣兵,杀手之类正道不屑的角色,有的甚至会去盗墓。

    正道宗派的弟子向来瞧不起野修,觉得他们是修行界的毒瘤,但野修也瞧不起宗派弟子。这些个仙家弟子,从小锦衣玉食,法门法宝全是来自宗派,一个个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惜命怕死,而我们野修身家都是靠性命换来的,你们有脸说我们?

    野修和仙家之间的互骂似乎从这两个角色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从来没有停歇。

    白小雨却冷着脸,对黄善说:“我们只是做交易而已,名字你也不需要知道。不过既然你是没有靠山野修,我可得提醒你,若是交易途中你想做什么其他的事,我可以追杀得你天地容不下身!”

    黄善只当她是吓唬自己,但是也不敢反抗这位修为比自己高的女子,便说:“其他野修品格如何我不敢保证,但我敢说我的信誉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白小雨冷哼一声:“最好如此。”

无鞘剑 第九十二章:不要在夜晚点蜡烛

    白小雨一人走在最前面,徐怀谷跟在身后,而黄善则是一直走在徐怀谷身边和徐怀谷套近乎。

    “这么说来,那个女孩是因为触碰了彼岸花才会昏迷不醒?”

    徐怀谷着急地说:“正是这样,我当时发现她的时候,她就在花丛中。那花不知为何竟然开满了整个院子,而且还会疯狂生长攻击我,我差点就出不来了。”

    黄善沉思一会,然后露出同情,说道:“那花应该是鲜红色吧?如果是的话,那就是彼岸五花之中的血彼岸花,象征生命。但是同时,触碰它的人生命之气也会被它吸走,很难处理。不过我在师父的一本书里面见过这一种花的记载,彼岸花沟通人间和忘川,只要去到忘川,便可以找到有关彼岸花的解药。”

    徐怀谷总觉得黄善的安慰语气里藏着一点欣喜,不禁对他更加提高了警惕。徐怀谷有预感,黄善绝对知道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事,那个地方肯定会有非常重要的宝物,黄善是为了那个宝物才会出手相助。

    他相信白小雨肯定也对黄善的动机有很重的怀疑,时刻在警惕着他。

    很快,各怀心思的三人就来到了秦婆婆的那间破败院子里。

    徐怀谷上前,慢慢打开那一扇古老木门,一片红色花海就出现在了三人眼前,而且那片花比起徐怀谷离开的时候又长高了不少,竟然已经和院墙差不多高了,不禁让他感叹于这花诡异的生长力。

    黄善一看见这花,眼神一亮,不自觉往前走了好几步,激动地说:“真的是血彼岸花!没想到我找了这么多年,这花竟然会藏在兴庆城里!”

    白小雨斜撇了他一眼,冷冷问道:“你找彼岸花做什么?”

    黄善手脚开心的不自觉颤抖,急促地回答:“我的修行根本就是和彼岸花有关,只不过彼岸花太过稀少和神秘,我以前也只跟着师父见到了一次,所以修为才不高。血彼岸花也是彼岸花的一种,这是一次极好的机会,只要我抓住这次机会,修为必定能够大增!”

    白小雨看着黄善几近疯狂的眼神,心里叹息一句又是一个为了修行不择手段的疯子,然后以警告的语气说:“你要感悟彼岸花来增长修行我没意见,但是你一定要记住我们之前的交易,要找到解药。不然的话,就算你现在破境到五境,我一样可以杀你,知道吗?”

    黄善已经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连忙答应说:“好……好,本该如此,我当然会履行诺言。”

    他一个人跑进院子里,说道:“那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开始行动吧!”

    徐怀谷看着黄善进了满是彼岸花的院子,赶紧提醒道:“你不要命了?它们会攻击你的!”

    黄善大笑,掏出之前给白小雨看的那一块令牌,说:“没事,只要这一块牌子在,彼岸花就不会伤害我们。你们俩快点跟紧我,我们一起先进去。”

    徐怀谷把长剑拔出剑鞘,提在手里走到黄善身边,白小雨虽然有点不情愿,但也靠了上去,却始终嫌弃地与黄善保持距离。

    黄善看着离自己还有一尺左右距离的白小雨,有些为难地说:“这位道友,牌子只能护住

    我周围一尺距离,你还得再靠近点。”

    白小雨抬头,眼神凶恶,说道:“那你就最好给我老实点,要是敢多手多脚,我就剁了你的手脚。”

    黄善汗颜道:“自然不会。”

    白小雨也靠了上来,紧紧挨着徐怀谷和黄善,徐怀谷便闻见白小雨身上一股清香,心神有点恍惚。

    看着当年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白姐姐此时已经比自己还要矮了一点,但她的侧颜一如几年前一般漂亮,他竟然萌生出一种对白小雨的依恋感。

    白小雨似乎也能够感受到徐怀谷的情绪,心跳有点加速。

    徐怀谷随即赶紧把这种古怪的想法甩出了脑子。他一直都把白小雨当做亲姐姐来看待,怎么会想出这样的事?

    黄善也看出两人情绪不太对劲,也沉默起来。

    他拿出那一块黑彼岸花的令牌,护在自己的胸口。与徐怀谷想象的不同,并没有什么法术或是灵气释放,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黄善就这么带着徐怀谷和白小雨大步走进了挤满了鲜红色彼岸花的院子里,奇怪的是,那些彼岸花当真像是见到了同类一样,没有丝毫动静。

    徐怀谷看着身边遮天蔽日的彼岸花,心里还记得那一天被彼岸花攻击的场景,心里不禁发怵。

    他的脚不自觉颤抖了一小下,差点跨出了那一尺的范围。就是这边沿的一脚,那些彼岸花就像是嗅到了猎物气味的猎手一般,花叶花枝纷纷扬扬活动起来,吓得徐怀谷赶紧收回那一只脚。

    白小雨赶紧伸手搂住徐怀谷的腰间,把徐怀谷搂到她的身边,对徐怀谷说:“我们就这么走过去吧,这样就算你不小心踏出一步,我起码也有能力可以保护你不死。”

    徐怀谷心中感情复杂,但没有矫情,也按白小雨的指示靠在了她的身上。

    终于,接下来的路有惊无险地渡了过去,三人来到了那几间破烂小房子里。

    那几间屋子仿佛就是天然的屏障,彼岸花到门口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屋子里面还是和往常一样的简陋场景。

    黄善说:“想要进入忘川失境,我们首先要找到这一块地区进入忘川失境的入口。入口有时候是一个地方,有时候是一个举动,总之变换不定,有点难找。我们大家分头找找,看能不能有线索。”

    黄善一个人到了另外一间屋子里寻找线索,白小雨和徐怀谷则一起留了下来,在这件屋子里寻找,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白小雨率先打破僵局:“我离开你们之后,李紫去了哪里?”

    “李紫她后来和道士一起去了太华山修道,现在想必应该境界不低了吧。”

    白小雨眼神落寞,说道:“那你就不会挽留她一下?你这些年难道不会想她吗?”

    徐怀谷叹息说:“刚开始会很想,也会很想你和道士。一个人走路会很不习惯,白天夜里都会想她,看见好玩的新鲜的东西也会想到她。但是到后来,时间一长,就不会想了,现在连她的模样都快要忘记了,所以有时候还是会觉得对不起她。”

    白小雨也有点伤

    感,说:“时间真是个无情的东西,就算你现在再看见李紫,那也不见得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李紫了。人总是会变的,有些人只能活在记忆里。”

    徐怀谷赞同:“是啊,确实如此。”

    他低头去找一张桌子后是否有什么机关,却突然抬起头,有点惊恐地对白小雨说:“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当时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主人老婆婆,我只知道她姓秦,现在为什么找不到她在哪里?”

    白小雨略一思索,心里就有了答案。她是妖宗的人,多少知道一点兴庆里的情况,这老婆婆,多半就是那个隐藏在兴庆城的那个鬼道之人,现在已经被凌厉所杀。

    但白小雨没有说出来:“我们到现在都没有看见她的人影,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吧。”

    徐怀谷心情沉重:“其实老婆婆是个好人,还帮我开导余芹来着,也不知道屏翠知道这个消息,该得有多伤心。”

    白小雨安慰道:“人各有命,逝者已逝,我们也管不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挽救生者。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办法,救下余芹的。”

    徐怀谷点点头,继续寻找线索。

    但是老天这次好像并没有站在他们这一边,一个时辰后,徐怀谷失望地坐在地面上,黄善和白小雨站在他身前,情绪都有点低落,只不过各自原因不同。

    黄善开口说:“这院子也就这么点破大地方,我们都找了好几遍了,怎么就没有线索呢?唉……若是再找不到入口,那位小姑娘可就要撑不住了!”

    白小雨白了他一眼:“你是因为小姑娘的命着急,还是为你的修为着急?”

    黄善被这话堵的结结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徐怀谷心情烦闷,本来以为有了希望却又被无情浇灭。眼看着余芹的生命一点点的流逝,他怎么能不着急?

    他还清楚记得那个女孩子当初烛火下给他喂药的那一幕。

    那一眼的惊艳和娇羞,徐怀谷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眼,就好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徐怀谷的心湖里,永远沉在湖底,出不来了。

    他曾经在余安面前发誓会照顾好这个女孩子的,但他却因为别的事让她深陷困局,徐怀谷很愧疚。

    若是这个女孩子死了,他觉得他一辈子都饶不了自己。

    但自己又能做什么呢,院子一寸一寸地被翻过了一遍又一遍,却依旧无迹可寻,那诡异的忘川阴间的入口究竟在哪?

    他不知道。

    他猛然抬头,惊得白小雨和黄善一齐看向他。

    一抹灵光闪过他的脑海,他好像有了答案。

    秦婆婆的沙哑声音响在他的脑海里。

    “我这院子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既然你们这么想住下,那就住下吧,不过你们得遵守几条规矩。”

    “第一,不要发出噪音,我最受不了吵闹了。第二,夜晚时早点睡,千万不要点蜡烛。”

    徐怀谷眼神木讷,说:“夜晚,千万不能点蜡烛。”

    白小雨和黄善对视一眼,心里有了数。

无鞘剑 第九十三章:忘川秘境

    天色很快就暗下来了,黄善在屋子里紧张地忙碌着,准备各种奇怪的令牌和丹药,而徐怀谷和白小雨二人则在旁边看着黄善布置。

    不得不说,鬼道确实是一门很精深的修行之道,种种规矩和奇怪物件看的徐怀谷眼花缭乱,而黄善正在布置的那一个阵法也堪称极其繁琐。

    黄善忙了整整一个下午来准备这些东西,他额头上隐隐有了汗水,但急促的脚步声还是掩饰不住他心里的激动。

    白小雨一边盯着黄善的动作,一边对徐怀谷说道:“其实鬼道也颇有些可取之处,这些古怪玩意儿是正道的人永远也琢磨不出来的。还有,据说我们这次要去的忘川是天下最大的几处秘境之一,里面规则和我们现在的世界完全不一样,没有专门的知识,去到那种地方,估计活一天都难。我们只能在忘川的外围找找,千万不能太深入,要知道天下那几座和忘川一样大的秘境可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勘测清楚,中心地区连九境十境的修士能可能丧命,更别提我们这些人了。”

    徐怀谷点头赞同,迟疑着开口:“白姐姐,余芹分明与你没有关系,你当真愿意这么努力帮她吗?”

    白小雨笑嘻嘻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说:“既然你想要救她,那无论他是谁,我都会帮你。记清楚我今天说的话,无论是谁,只要你想帮,我一定会帮你。同样,若是谁敢杀你,我也绝不放过他!”

    徐怀谷会心一笑:“好,我记住了,白姐姐。”

    那边黄善此时也布置好了法术,有十二枚古朴的令牌围成了一个大圈,每一枚令牌上有黑色血液涂抹出的花纹图案,看起来很邪门,像是一个邪阵。

    黄善说:“这十二枚令牌就是招鬼令,可以寻找到天地间的鬼气,召集于一身。活人是不能够进入忘川的,我们就要靠鬼气来伪装自己,才有机会进入忘川。”

    他又提醒说:“我也从来没有去过忘川,只是在师父的书籍里见到过一点记载,所以也不知道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们进去的时候一定要万分小心,随时准备战斗。”

    白小雨一幅无所谓模样,好像再说这些危险关我何事。徐怀谷则手提长剑,腰系短剑,对着黄善点点头,示意他也准备好了。

    黄善满意地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开始仪式吧!”

    三人同时站进了那一只令牌围住的圈里,黄善手持一支红色小蜡烛,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啪嗒一声,他使出了一个小法术,打出了一点火星。火星精准地落到了那支蜡烛芯上,蜡烛被噗嗤一声点燃了。

    蜡烛顶端的蜡油开始融化,慢慢流了下来。那一点火光在屋子的黑暗里摇曳着,似乎随时要熄灭,但却恰到好处地不灭。

    三人都看见火焰的颜色渐渐变化,从白光逐渐转化成了淡绿色的光芒,再变成蓝色,最后竟然成了浓墨一般的黑色。

    随着蜡烛颜色的改变,蜡烛火光所照耀出来的景物也随之变化。房子里陈旧的装饰和破烂的墙壁如风吹沙丘一般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花海。

    蜡烛变成漆黑的那一刻,四周便是一片黑暗。

    徐怀谷有点害怕,随即感受到一只温软手掌握住了他,然后耳边传来白小雨的低语:“别害怕,紧紧跟着我就好。”

    徐怀谷心里一暖,也抓紧了白小雨。

    白小雨拿出了一只黄色符箓,注入少许灵气,那只符箓便亮了起来,发出柔和白色的光,照亮四周

    。但奇怪的是,那白光仅仅持续了一瞬,就黯淡了下去。

    黄善看了看那张失去功效的符箓,说:“忘川里面的灵气似乎和我们世界的不同,不能使用我们世界的符箓,在这里照明,还是得靠最原始的烛火。而且,我们修士在这里也不能随时补充灵气,只能依靠体内本来就有的灵气和补气符箓里面的灵气。”

    白小雨很不善地看了黄善一眼,黄善有点心虚。

    灵气与外界不同,不能随时补充,这对于修士来说可是大忌讳,为什么到了忘川里面才说出这么重要的事?难道是忘记了吗?

    当然不是,这个人一直在藏着掖着什么,白小雨对他的话不敢相信半点,但是如果他真的敢自作聪明耍花样,白小雨保证,这个人一定会死得很惨。

    黄善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只灯笼,挑在手上,然后点燃。灯笼里发出微弱光芒,照亮他们身旁,徐怀谷才总算看清了周围的景色。

    他们此时处在一片彼岸花海中,这些花朵一共五种颜色,一种紫黑檀木,一种碧蓝海水,一种灿黄秋菊,一种鲜红血液,最后一种则是纯白如雪。

    一共五种花,对应着五种彼岸花。

    黄善激动大呼:“是忘川,是忘川没错了!没想到忘川里面竟然五种彼岸花都有,这处鬼道人的圣地,连师父都未曾涉足,我竟然也能有幸来到!”

    说完他就激动地想要去摘那些彼岸花。

    白小雨甩出一道白绫,挡在他身前,语气强硬:“别动,想要拿到彼岸花,先履行我们的诺言。”

    黄善忌惮地看了一眼挡在身前的白绫,只好极不甘心地放弃了马上收集彼岸花的念头。

    黄善往四周看了几眼,依稀可以看见远处有一小片丘陵,丘陵上开的是红色的彼岸花。

    黄善指着那里说:“那你们就跟我来,只要找到红彼岸花的花种,就可以找到解药。彼岸花都是丛生,所有花之中有一朵花种,那便是整片花的核心,它就是解药。那边红彼岸花开的旺盛,应该就在那边吧。”

    白小雨没有走的打算,而是盯着黄善。

    黄善明了,无奈地走在了最前面,白小雨才带着徐怀谷跟在他后面。

    这忘川秘境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一眼看过去,完全看不见花海的边际,而天空也是一片深邃的深黑,不像是天空,更像是虚无。

    那片花海看着距离不远,但或许是忘川里规则与外界不同,他们走了很久,似乎还在原地,那片花海依旧离他们一样远。

    三人都发现了这诡异之处,而随着时间流逝,徐怀谷越来越焦急:“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余芹现在还在外面很危险,我们再不快一点她就要撑不住了!”

    白小雨催促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

    黄善也很困惑,说:“这……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我师父的书里面好像也没有说过这种情况,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小雨有点烦,她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彼岸花不顺眼,便随手甩出她那一道白绫法宝,顿时一片彼岸花便如同割麦子一般纷纷倒下。

    她说:“说不定是这些花有迷惑的作用,我们边砍花边走,说不定可以走过去。”

    徐怀谷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走在白小雨砍过的花海上。但他刚迈出一步,地面却猛地一抖,他直接被这猝不及防的的震动摔倒在地。

    徐怀谷赶紧挣扎着爬起来,抽出长剑,准备应付

    接下来的麻烦。白小雨和黄善也是被这动静吓住了,但都马上镇静下来,使出各自的法宝。

    除了那一道白绫飞舞在白小雨身边,她还祭出了一小块蒲团,随后她就抓住徐怀谷,跳到了蒲团上,那只蒲团就飞了起来。

    黄善依旧在地面,他也祭出了一把青绿色的折伞,应该也是一把法宝,只是不知道功效如何。

    在那一次震动之后,开着花海的丘陵震动越来越强烈,最后竟然就像活过来了一般,丘陵一片片地浮动起来,从上面看去,浮动的地面就像海中波浪,此起彼伏。

    白小雨看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说:“有古怪,这地面是活的!”

    黄善听到她的呼喊,也慌了神,不知所措。他现在可还是站在地面上,这地面说不定是什么远古巨兽亦或是法阵,以他的本事,哪里有机会生还?

    那片地面也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彼岸花们纷纷开始活了过来,伸出枝叶朝着黄善而来。

    黄善吓得赶紧掏出那一块黑彼岸花的令牌,朝着四边挥舞,那些彼岸花动作就开始迟疑起来,半进半退,有点拿捏不住主意。

    四边的彼岸花把黄善死死围住了,尽管不知那令牌究竟是何物,彼岸花如此忌惮,但是尽管他们不伤害黄善,仅仅是把他围起来,黄善也没有办法逃出。

    白小雨还要靠黄善来找到解药,现在还不能抛弃他。

    她一咬牙,便操控着蒲团向着那一片黑压压的彼岸花而去,同时那一道白绫也发挥出了最大的威力,在四周牵扯那些已经反应过来攻击蒲团的枝叶。

    蒲团很快到了黄善身后,白小雨大叫道:“快上来!”

    黄善不敢迟疑,赶紧跳上了那一块蒲团,顿时一大片枝叶随着他的身影转向攻击蒲团。

    本来不大的蒲团挤上了三人,顿时有点倾斜。又是一大片枝叶扑袭而来,白小雨赶紧驾驭蒲团,吼道:“抓紧了!”

    蒲团瞬间加速,直接冲向天空。

    徐怀谷看着脚底铺天盖地追上来的花海,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白小雨也是催动法宝到了极致,但两者距离依旧在逼近。

    突然,有一只枝条从花海里窜出,以远远超越其他花朵的速度追袭过来。徐怀谷赶紧举剑想要防御,但那枝花速度近乎鬼魅,徐怀谷只是刚刚举起手中剑,便感觉脚踝处一凉。

    徐怀谷心中大惊,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脚踝上传来,他从空中的蒲团上摔了下去。

    白小雨惊恐地看着徐怀谷被拉走,想要下去救他,却发现花海瞬间已经把徐怀谷吞没,她根本无法靠近。

    白小雨心急如焚,一手拉住了黄善衣领,从他身上迅速抽出了那一块令牌。

    黄善慌张叫道:“别别别……那是我的大道根本!”

    白小雨却没有理他,直接把那一枚令牌对着徐怀谷坠落的方向丢了下去。

    令牌落下的路径上,彼岸花纷纷避开,顿时铺天盖地的花海中出现了一条道路。

    白小雨看见了道路里的徐怀谷还在向下坠落,而那只令牌跟在他的身后,保护了他没有被彼岸花攻击。

    但很快,这条道路也被后来的花朵覆盖了。

    这下子,徐怀谷是彻底没了踪迹。

    黄善失心疯一般大呼。

    白小雨置之不理,她只是焦心祈祷徐怀谷能够活下来。

无鞘剑 第九十四章:忘川上的垂钓者

    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混沌,一切都很模糊,好像天地都没有初开。

    然后这世界有了一道光,接着有了流水的声音,和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徐怀谷的意识渐渐恢复,他感觉浑身上下剧痛,全身骨头都断了一般。

    他睁开了眼,看见了忘川的天空,他的周围依旧是茫茫彼岸花海,他有点疑惑,为何之前要攻击他的彼岸花现在却没了动静。

    他感受到胸口处有一块东西,是那一枚雕刻有黑彼岸花的令牌。

    徐怀谷的记忆慢慢恢复起来,他想起来最后一刻他从白小雨的蒲团之上坠落,然后那一枚令牌和他同行,保住了他的性命。

    他先没有起身,而是用手在地上盲摸一阵,抓住了“晓雨”的剑柄,而腰间短剑“沧水”也在,这才安心了几分。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和白小雨走散了,但是有这一枚令牌,起码可以保证彼岸花不会攻击他。而黄善和白小雨没了令牌,肯定是不能来到这花海里的,所以他现在只能靠他自己。

    想起余芹,他还是很难受,这会儿不知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面的余芹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由于忘川秘境实在太过于庞大,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时间流逝规则,他在这里面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但外界还只是小半个时辰而已。

    他挣扎起身,发现自己身边竟然有一条小溪,而自己之前听到的水声,就是这条小溪的流动声。

    他看了看周围景色,发现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天色好像不再是一片虚无,似乎有三团光芒在虚空之外呼之欲出。

    这三团光芒,一团是淡青色,一团淡红色,一团淡灰色。

    这就是忘川秘境中与众不同的地方之一,它拥有三只不同颜色的太阳,但没有月亮。

    徐怀谷仔细整理了一下思路。

    以他一个人肯定是找不到黄善所说的解药,所以他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赶快找到白小雨和黄善二人,然后再想办法一起离开忘川秘境。

    他抬头往四周望去,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周围景色与他刚来的时候发生了变化。

    刚来之时他只能看见有连绵起伏的丘陵,但现在他可以看见远处有一小段山峦,那里有突出的石壁和石架,彼岸花在那里并不生长,所以更安全。他觉得白小雨和黄善肯定会找一处没有彼岸花的地方,于是他便朝着那一小处山峦而去。

    身边那一条小溪流水声叮咚,有些悦耳。

    溪流声入耳,再加上漫天无际的花朵,即使是放在人间也是很美的景色,更何况天上那三轮太阳也光彩也极美,衬托得现在更是宛如仙境,但徐怀谷现在是没有心情去欣赏。

    那条小溪正好也是向着那片山峦流淌而去,这让徐怀谷有点疑惑。一般来说,水往低处流,小溪应该是从山峦流下来才对,但这处溪水却流向山峦。

    但徐怀谷现在很着急去找白小雨,也就没有在意这些古怪的现象。他持着令牌,穿过茂盛的花海,步伐坚定对着那片山峦而去。

    刚开始时,彼岸花还很繁茂,但随着徐怀谷的行进,彼岸花变得越来越稀疏,小溪流进了一片小草原,开始变得平缓起来。

    徐怀谷看见远处有一小粒粟米大的人影站在小溪边,仔细去看时,那人影也是模模糊糊,让人看不真切。

    徐怀谷不知是谁,但直觉告诉他这人既然会在忘川中,必然不是普通人,而且修为必然不低,不是他可以招惹的,所以他决定从那个人影旁边绕过去。

    但徐怀谷走近那人影时,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那人一眼,才发现那个人身形佝偻,是一名老者,正坐在那条小溪边垂钓,但他身边却没有鱼篓。

    徐怀谷越看越觉得很古怪,不禁加快了脚步,想要快点过去。

    但是那人影却没有想要放他过去的意思,开口说:“小子,自古进入忘川里面来的人,都想在冥河里看看自己,你不想试试吗?”

    徐怀谷知道是躲不过这人了,但他也不是很惧怕这人,毕竟要是这人动手的话,他可以躲到彼岸花海里。在花海里,他有令牌,彼岸花不会攻击他,相信这人肯定不敢进去。

    徐怀谷反问:“你说这条河是冥河,那冥河是什么东西?”

    “人死后的灵魂,就会回到这冥河里,你难道这也不知道吗?”

    “可是这里不是忘川吗,又不是真正的阎罗地府,难道人死后的灵魂不应该进入地府吗?”

    那老人抖了抖鱼竿,说:“连这都不知道,你也敢进入忘川?这条冥河往那片山里面流去,过了那一座善恶山,便是真正的阎罗地府了。我要是不提醒你个小子,你肯定得死在里头,不过你手里的那一块黑彼岸花的令牌倒是个好东西,阎罗说不定会因此放你一命。”

    徐怀谷问:“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老人觉得和这个孩子谈话真是无趣,便说道:“还是拜你手里那一块令牌,要不是我不想那个东西落进阎王的手里,我会和你说这些?”

    徐怀谷顿时警惕起来。

    老人不屑:“瞧你那样,我要是想要那一块令牌,你现在还能活着?早就在你们进来的时候就把你们全杀了。”

    徐怀谷又问:“那和我一起进来的那两个人呢?”

    “他们现在就在那片山里头,还傻乎乎往前走。那个半吊子鬼修也是个憨痴货,不知从哪本残卷里看到忘川的记载,却学艺不精,还在往阎罗那边走,要是过了奈何桥,可就真是回不来了。”

    徐怀谷急忙说:“那前辈,你能帮我去提醒一下他们吗?”

    老人嗤笑:“我为什么要去?我还要钓鱼。”

    徐怀谷心里无奈,这些个大修士都是一群性格古怪的人,讲话喜欢拐弯抹角也就算了,偏偏在这种危急时刻也是故作高深。

    徐怀谷只好自己过去,但老人还是执拗地对他说:“走之前再看看河水吧,不看会后悔的。”

    徐怀谷看了一眼老人,却发现他眼神确实恳切,便走到了小溪边,低头看向那一条小溪。

    老人在旁边解说道:“忘川顾名思义,是一条河流,死亡的人的灵魂便会汇入这一条河,而这小溪就忘川的一小条支流。忘川河水会映照出你心里最深处的东西,你且拭目以待吧。”

    最深处的东西?是自己年幼时的记忆吗?应该是张小禾和李紫吧。

    徐怀谷的眼前逐渐出现了画面。

    但他最先看见的是余芹。

    在山崖边的清冷月色下,她坐在崖顶的一处草地上,穿着一袭水墨色的长裙,手里捏着一片小叶子,放在嘴边吹奏着不知名的小曲儿。而他就坐在一边,静静看着余芹。

    接下来,徐怀谷又看见了李紫和道士。

    李紫的手上有着一块半绿半红的石头,正是徐怀谷送她的那一块。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蹦跳着跟在道士身后,不时机灵地四处张望。道士还是一如既往地闲庭信步,悠然自得地走在最前面。

    画面又一闪而逝,接下来徐怀谷又看见了邓纸鸢,凤儿,余安,林仓央和林宏治一群人,但也仅此而已了。

    徐怀谷稳住心神,把自己从忘川的幻象中挣脱出来。

    老人笑眯眯说:“很多人看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忘川就是一面最好的镜子,最思念最痛恨的人,一目了然。”

    徐怀谷点头,说道:“那前辈,我可以离开了吗?”

    老人摇头说:“急什么,我还要送你一场造化,你要不要接下?”

    徐怀谷当即内心一震。

    能说出造化这个词,这名老人绝不简单!

    徐怀谷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几分激动心情,才问:“不知前辈所送的造化是什么,晚辈先谢过。”

    老人随手一指,就有一片忘川的溪水从小溪流里剥离出来。

    这一团忘川河水旋转着进了一只小小的琉璃彩盒里,他把彩盒丢给徐怀谷说:“保管好,这忘川河水可是个好东西,功效很多,尤其对鬼来说更是最好的补品,对你修炼的心境也有很大好处。最重要的是,这河水只有我和阎王可以拿出来,这就是最大的礼了。其实这河水送的有点早了,应该等你境界再高一点效果更好。但是世事终究无法完美,先就这么凑合着吧。”

    徐怀谷双手拿起那彩盒,道谢说:“多谢前辈。”

    老人摆摆手,便不予理会了。

    徐怀谷犹豫了一下,问:“前辈,冒昧问一句,你的境界有多高?”

    老人一点不意外,说道:“哈哈,就知道年轻人心浮气躁,必定要问出这样的问题。我在这里待的时间太久了,没有几千年也有几百年,现在我对外面的东西还真不清楚。但是按照我那个年代的规则,我应该算是即将飞升?可惜天道不给我这个机会,阴差阳错还把我弄到了这个地方,造化弄人啊。”

    尽管徐怀谷把老人的境界估计得很高,但听到飞升这个词的时候,他还是差点惊呼出声。

    飞升是十二境的修士才能够做的事,那这个老人起码有十一境修文,放在当今都是中域那几家最大宗门的宗主,算是徐怀谷当下见过的修为最高的人了。

    老人看了看徐怀谷震惊脸色,自嘲道:“看来即便是现在,即将飞升也是很高的境界?这么久过去了,看来修行一界还是没多大变化。”

    徐怀谷收下这一盒河水之后,就辞别了老人,继续上路去找白小雨和黄善。

    他临走之前,最后看了一眼小溪里的水,一个熟悉的面庞突然一闪而过。

    徐怀谷皱眉,仔细思考一番,才终于记起来那个人究竟是谁。

    是大余国皇帝,林宏治。

无鞘剑 第九十五章:善恶山

    老人见徐怀谷感兴趣,随口说:“这家伙龙气还很旺盛,生前应该是个人间帝王,运气倒也不错,只是死得这么惨。”

    徐怀谷更加疑惑。

    林宏治的脸怎么会在这里?

    那按照这垂钓老人的说法,林宏治是已经死了,但是前几天徐怀谷还看见了林宏治续命成功一事。

    他没有深思,也许可能只是巧合吧,兴许那人也是人间帝王,而且长得和林宏治比较相像罢了,于是他便没有再多考虑,继续前去那片小山。

    老人在原地垂钓,那吊线突然绷紧,然后一个半虚无的灵魂就被他钓了起来。

    他一把抓住那灵魂,然后把那个倒霉的魂灵吞进了肚子里,心情很愉快,笑着说道:“阎王啊阎王,我被你镇压在这忘川这么多年,总算是让我等到了令牌。这个孩子的出现是一个契机,我们不妨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

    徐怀谷继续前行,好在现在总算是没有之前在花海里的那一种诡异现象,徐怀谷距离那片老人所说的善恶山越来越近了。

    善恶山位于忘川秘境的最北边,是忘川和地府最后的分界线,但却也是属于忘川秘境的外围。其实忘川是一个很大的秘境,与外边那一座天下比起来,大约有东扶摇洲和白芷洲加在一起的大小。

    忘川中也有无数生灵,里面有属于自己的生态体系。这就是秘境的一个奇妙之处,与外界环境完全分割开来,但又总是会有一些入口留在世间。

    徐怀谷提着两把剑在路上走得腿脚发麻,才终于离那座善恶山近了,以至于能够看清山的全貌。

    善恶山不是某一座山峰,而是是一条山脉,刚好把那条忘川支流横断开来。于是溪水流到山脚下时,就从善恶山山脚的一处暗河里流进山底,彻底没有了踪迹。

    善恶山周边很大一块区域里没有生长忘川里的花草,全部是**出来的坚硬黑色岩石。山上有各种奇形怪状的石架石壁,看起来颇为壮观。最中间的一座山峰上似乎还有红色的岩浆顺着岩石的缝隙在流淌,狰狞可怖。

    徐怀谷看着眼前巍峨的善恶山,有点犯难。老人说白小雨和黄善二人在善恶山里,但是善恶山这么大,他该去哪里寻找?

    而且这地方估计着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一不小心可能就要丢掉性命,徐怀谷真的无从下手。

    他苦苦思索着办法,却突然听见了一声尖锐鸟鸣从山中传来。那声音刺耳得和当年在泠江边的那一只妖域的凰鸟叫声一模一样,宛如是从九幽之下传来的厉鸣。

    徐怀谷丢掉手中两把剑,赶紧捂住耳朵,又跪伏在地上,把脑袋埋在手臂中。尽管如此,他的头颅还是嗡嗡作响,一阵剧痛。

    就在他埋头躲避这凄厉叫声时,却有一股强烈的风从他身边吹过。徐怀谷打了个激灵,对未知的恐惧让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这一看,便又是让他震惊得不知如何反应。

    太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遮天蔽日的黑色小鸟

    那些小鸟就只有蜜蜂一般大小,但是速度极快,而且数量极其庞大,一齐从他头顶飞过去之时,就刮起这一阵大风。

    那尖锐的声音又叫了几声,但每一声都越来越虚弱,就像是临死前的挣扎,最终被天空中鸟儿们的翅膀扑腾声淹没。

    徐怀谷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是善恶山的深处,而这一群鸟儿所飞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他看见从那一片山里飞出了一只身形巨大的黑色大鸟,之前的哀鸣就是从那只黑色的大鸟嘴里传出。

    那只大鸟浑身泛着火一般的光芒,而它的羽毛也如精钢一般散发光泽。只不过这只鸟似乎受了伤,它的左边翅膀末端被削去了一截,伤口平整,应该是被很锋利的刀剑切断,此时还在不停地流着黑色的血液,它在向上飞的同时燃烧的羽毛也在不断掉落。

    它十分惊慌,使劲扑腾着它受伤的翅膀,尽力想飞的更高。

    但是这一切努力毫无作用。之前从徐怀谷头顶飞过的那一群黑色小鸟已经到了黑色大鸟所在的那一处天空,然后就如扑进稻田里的蝗虫群一样四散开来,把那只受伤的大鸟包围。

    大鸟翅膀扑腾得更厉害,又发出痛苦的嘶鸣。只是这一次嘶鸣,仅仅到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那群黑色小蜂鸟散开了,而那只大鸟原先所在的天空已经什么都不剩,连半根羽毛都没有留下。

    这种原始的震撼力,确实让徐怀谷心潮澎湃。弱肉强食的世界,就是这样无疑了。

    但他心中震撼归震撼,却没有忘记正事。他停下脚步,反而向着那一个方向而去。

    因为他有一个疑问,让那只黑色大鸟受伤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有可能是白小雨和黄善两人吗?不管如何,他想要去看看。

    善恶山的路很难走,确切的来说,这里是没有路的,徐怀谷只能在狭窄得仅仅只能通过一人的石缝间穿梭。

    他现在已经爬到了第一座山的半山腰处,放眼看向跟北边,还有数不尽的**岩石大山,而他还是没有发现白小雨二人的踪迹。

    他很累了,手中的长剑也变得沉重起来。

    又是一脚踏出,但是脚底的沙石却突然松动起来,紧接着他脚底一滑,便重重摔倒在地。但奈何这处半山腰的坡度实在太陡,他只是刚一滑倒,就不由自主往山下滑了下去。

    **的岩石划破徐怀谷的衣衫,然后在他的皮肤上留下血痕,徐怀谷也吃痛,他下意识想把那一把长剑插进岩石里。

    叮当一声,这山上的岩石竟然出乎意料的坚硬,长剑竟然无法进入。

    徐怀谷破口大骂:“这什么鬼东西!”

    他又拿出另一只手,拿手抓住山坡上的石壁。他的手指被岩石磨出鲜血,又滑了好长一段距离,才终于停了下来。

    徐怀谷心情烦躁,拿手在地面使劲锤了一下解气:“真是倒霉!”

    他抖擞掉身上的尘土,站起了身,提起长剑。看着血肉模糊的手掌,他拿长剑割下一

    大块衣衫布料,一圈圈地把手包扎起来。

    似乎有一点沙石滑动的声音响了起来,徐怀谷手上包扎的动作停滞,他皱眉,集中精神,仔细去听身后的那一点细微沙石响动声。

    响动声越来越近,徐怀谷手臂青筋逐渐凸起。

    响动声停了。

    就是这一刻!

    徐怀谷以腰部出力,横剑于左脚脚尖,然后从下至上斜划出一条剑道。

    “晓雨”好歹是一件中等法宝的剑,何其锋利,那身后的东西哪里抵得住徐怀谷这一剑,直接被削成了两段。

    徐怀谷冷漠看着地上已经失去生机的那一只奇怪生物。

    这只奇怪生物不愧是忘川土生土长的本地生物,与外面天下的生物截然不同。它的头颅占了身体的很大一部分,头顶部还有一只独角。独角极其尖锐,顶端就如同一只锋利得长矛,绝对是这只生物的杀人利器,刚刚它应该就是想要以这独角袭击徐怀谷,要不是他足够小心,此时不是死也是重伤了。

    徐怀谷觉得这只生物的独角倒的确有可取之处,便想着能不能把角割下来,说不定以后也能有用处。

    就在他萌生想要割角的想法之时,那个沙石响动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还来?难道这生物是群居动物,那他周围会有多少同类?

    徐怀谷一想起无穷无尽的彼岸花海和那遮天蔽日的黑色小蜂鸟,便头皮发麻。好像在忘川里,最顶尖的生物都是以数量取胜,那这只奇怪生物不会也有那么多同类在周围?

    徐怀谷光是想想就心生绝望。

    但眼下的威胁还是要解除。

    于是徐怀谷还是装做没有听见声音,等着它靠近自己,再一击毙命。

    时刻已到,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徐怀谷这次出剑更加迅速精准,毫不拖泥带水。

    就像是春风吹过柳叶一样,徐怀谷的剑划破长空。

    “等等,是我!”

    后面突然出现人声,徐怀谷赶紧收剑,但是他出剑的时候太过果决,这一剑还真有点收不住。他急忙弯腰,于是这一剑改变了轨迹,削进了地面。

    这个声音并不是白小雨或是黄善的,但是徐怀谷觉得这个声音似乎很熟悉,绝对是自己听过的声音,但是又一时间记不起来是谁。

    他挑起眉,向上看了一眼,一幅绝不可能出现的脸就这么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人是个中年汉子,穿着一件灰色破烂褂子,胡子还是刮得精神干净,似乎并没有因为徐怀谷这一剑而害怕,反而对着徐怀谷微微笑着。

    徐怀谷脸上的疑惑凝滞,然后变成难以置信,最后变成茫然。

    那个突然出现的汉子笑说:“臭小子,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不记得我了?”

    徐怀谷手上的剑松了一下。

    他使劲眨了眨眼,但眼前画面真实存在着的。

    因为那个来人,竟然是已经死去多时的余安。

无鞘剑 第九十六章: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徐怀谷面目呆滞,横剑在胸前作防御,后退了两步,说:“你是余安吗?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不可能……”

    余安张开双臂,大方地笑笑,说:“有什么不可能的?在这亡灵之地的忘川,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忘川,本来就是亡灵的地界。因为我是救你们而死,所以被忘川的摆渡人看中,把我从忘川河里捞上了岸,之后我就一直生活在忘川里了。”

    徐怀谷还是感觉很匪夷所思:“这世上,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情?难道人死不是连最高阶的修士都无法复生的吗,那位摆渡人为何可以做到?”

    余安讳莫如深:“不能讲太多关于他的事情,我只能告诉你他早已超越了一般的修士层次,是最接近神的存在了。”

    徐怀谷知道这个世界上其实还隐藏着许多晦涩的秘密,不是他可以接触到的,便也不在追问。但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如遭雷击,不敢抬头去看余安。

    余安问他:“你怎么了?”

    徐怀谷愧疚地低下头:“我对不起你,当初答应好你一定会照顾好余芹,但是她现在却还在危险之中,我却还是这么无能为力,是我辜负了你的嘱托。”

    “余芹她怎么了?”

    徐怀谷沮丧地说:“我把她带到了兴庆,本来想着找一个好办法把她安置下来,但是中间我却离开了她一段时间。就是在这几天时间里,竟然会有一个鬼修大闹兴庆,余芹也被波及到,现在还处于昏迷当中,要是不快点找到解药,她就要撑不住了。”

    徐怀谷知道余安最心疼她的女儿,就算是死都愿意救余芹,他委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恩人的怒火,心里因此害怕起来。

    谁知余安竟然只是愣了一下,接着反而释怀道:“如果是这样,那这不是你的错。这世界上很多事情本来就是天命注定的,她现在所处的危险远远不是你可以解救,这并不怪你。”

    徐怀谷抬头,满是疑惑。

    在他看来,余安会以平淡语气说出这一句话,简直要比死去的余安本人出现在这里给他的震惊还要更大了。

    徐怀谷小心试探:“尽管希望很渺茫,但是我还是必须要去做。既然余芹现在还没有死,那就还有希望,我一定会找到解药,让她好好活下去的。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我会努力执行,就算是冒生命危险也在所不辞。”

    余安皱了皱眉:“何必呢,为什么要这么为难自己?你知道摆在你眼前的有多少困难吗?忘川太危险,你会因此送掉性命的,为别人送掉性命,值得吗?”

    徐怀谷反问:“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为别人送掉性命,这难道不是你那一天所做的吗?面对困难,永远也不退缩,这难道不是你的行事风格吗?你这是怎么了?”

    余安脸色有点尴尬,慌忙解释说:“这只是我以前在人间的思维,自从摆渡人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之后,我就知道了更多的东西。其实生命的范畴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狭窄,我现在也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现在我的思想更加正确,难道不是吗?”

    徐怀谷难以置信,他觉得眼前这个人除了相貌的确

    和余安一模一样,没有半点相似。

    他问:“那你和我说这些话,难道是想让我放弃寻找解药,让你女儿在人间活生生死去?”

    余安回答:“事情没有这么糟糕,其实很简单,只要你愿意留在忘川,等到在人间的余芹**死后,我会请求摆渡人把她的灵魂打捞起来,到时候我们三个人不是又可以团聚在一起?”

    “什么!你想让余芹死去,然后和你一起留在忘川?你疯了吗,人死就是死了,就算你的意识还在,那也是死去了,你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你不想她好好活着吗?”

    余安有点急了:“这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不是死与生,而是我们在一起。你不是喜欢余芹吗,你不想和她在一起吗?只要你留下来,你们就可以永远生活在一起,就算她不同意,我也可以把她许配给你,你难道不想要吗?”

    喜欢余芹?

    徐怀谷莫名烦闷。

    他并不觉得自己喜欢余芹,他对余芹的感情很简单,仅仅是有保护的**以及遵守余安地遗言。但是谁又说得准呢?连徐怀谷自己都不清楚,他为什么在那条忘川的小溪里第一个看见的人是月下吹曲子的余芹。

    但是对于余安的这个建议,徐怀谷绝对嗤之以鼻。

    他反驳说:“且不管我是不是喜欢她,我都不会这么做。但若是我真的喜欢她,我肯定不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得到她,我会救回她的。这里到底是忘川,还是人间更适合她。还有你,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和我以前认识的那个一心只有余芹的余安完全不一样?”

    余安面露挣扎,说:“你为什么这么不开窍?我给你这么好的条件,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心动吗?”

    徐怀谷坚决地说:“没有,就算你是他父亲,我也绝对不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会找到解药,把她救回来,就算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余安终于压制不住怒火,骂道:“那你就去死吧!”

    余安说出这一句话,浑身上下都隐隐冒出一股黑气,像极了走火入魔的邪修。

    徐怀谷大惊失色,余安怎么会变成这一副模样?

    渐渐地,余安面目也变化起来,他的脸变得狭长,脸色也变成漆黑,那黑色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两块眼白,憎恶可怕。

    徐怀谷被吓退好几步,沉声说:“你不是余安!”

    那黑色人形生物举起已经变得细长的手臂,用手指抚过脸,诡谲地笑说:“桀桀……我当然不是那个人类,我只是你心里最愧疚最深处的心魔罢了。只要人类的心里有放不下的东西,我就存在。”

    徐怀谷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幻境一说,他应该是摔下山谷之时掉进了这个幻境,而这个幻境中肯定有东西触发了他的心魔。

    他被这么一出弄得很羞恼,愤怒说道:“你既然敢冒充余安,那你今天就只有死!”

    它笑得更加诡秘:“桀桀桀……看来那个人类和你给他那愚蠢的承诺确实是你心中最放不下的东西。实话告诉你,只要你心里放不下,我就永远也不会消散。”

    徐怀谷哪里管这么多,他直接冲上来一剑斩下,直接把那黑

    色人形生物划成两半。

    那黑色生物完全不在乎徐怀谷的一剑,身体化作两半的它依旧嘴角上扬。然后它的身体渐渐消散成一片黑气,然后飘到了徐怀谷身后,重新凝聚出那一个人形。

    它伸出手指,搭住徐怀谷的肩膀,咬着徐怀谷的耳朵:“怎么,不相信我?要不你再来一剑,试试能不能杀了我?”

    “试试就试试!”

    徐怀谷又是一剑劈砍而去,但是和上次的情况一模一样,那黑气还是重新凝聚出那一个生物。

    “桀桀……是不是奈何不了我?你若是没有办法的话,接下来可就是我出手了!”

    它化作黑气,直冲徐怀谷而来。

    徐怀谷咬牙,单手持剑,还是准备试试能不能杀了它。

    那黑色身影快速如鬼魅,眨眼间到了徐怀谷眼前。徐怀谷迅速出剑,但就在他出剑的一瞬间,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张漂亮的脸。

    是白小雨。

    徐怀谷心脏一紧,出剑动作停滞下来。

    那股黑气狠狠撞上了徐怀谷胸口,他喷出一口鲜血,后仰飞出了好远,手里的长剑也飞出去好远。

    黑色生物出现在徐怀谷眼前,嘲笑道:“这个女人也是你心里很重要的东西呢,怎么样,被她欺骗滋味好不好受?”

    徐怀谷舔掉嘴角血迹:“才不是她欺骗我,是你的诡计罢了!”

    徐怀谷看见长剑早已飞去一边,只好抽出腰间的短剑,对着那黑色生物说:“再来!”

    “桀桀……满足你!”

    它再次化成黑气撞向徐怀谷胸口,这次徐怀谷下定决心一定要出这一剑,但当黑气到他眼前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了。

    因为他看见的是李紫。

    于是他又一次被撞得喷出一大口鲜血,全身乏力地躺在了地面。

    “怎么,还是下不去手吗?要是还不敢下手的话,你可就要死在这里了,桀桀……”

    “最后一次机会,看你有没有这个心气了!”

    徐怀谷挣扎了好几次,才勉强站了起来,右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只能够靠左腿支撑着。

    徐怀谷眼露凶残,说道:“再来一次!这一次,不管是谁,我都不会停剑!”

    它自信地说:“有趣……那就拭目以待吧。”

    这一次,它的速度更快了,几乎是这句话说完的一瞬间,徐怀谷眼前又浮现一张熟悉的脸。

    算不上很漂亮,但是依旧是眉目清秀。

    朴素,像是一枝出水芙蓉。

    徐怀谷知道这是幻觉,他想要出剑,但是此时那把短剑宛如有了千斤重,一动不动。

    徐怀谷觉得自己还不出剑,是要必死无疑了。

    但是,剑出不来。

    徐怀谷心底闪过消极的念头。

    死了就死了吧,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说不定还真的会有摆渡人把自己捞起来,让他和余安余芹永远在一起。

    眼前余芹的脸开始变得生动起来,渐渐幻化出一个画面。

    他,好像是做了一个梦。

无鞘剑 第九十七章:大剑仙

    徐怀谷远远看见一片苍绿色的山峦起伏,绵延了好长好长,一眼望去,只能看见远方的缥缈云雾与蓝天相接,看不见这一片山脉的边际。

    这片山峦鸟兽和鸣,灵气葱郁,天空中云雾缭绕,是一块不可多得的宝地。

    他的视线本来是在天空上,此时却像一阵风一般,从天上渐渐穿梭过稠密的云雾,然后再穿过树林间的阴影,穿过山涧,穿过溪流,到了这片山峦最高峰的峰顶。

    峰顶处云雾缭绕,高树林立,有各种珍禽异兽筑巢其间,另外还有一条白色瀑布从天上白云间垂落下来,吊在这山巅上。一眼看过去,瀑布水竟然是从天上来,当真是天地奇妙造化。

    再仔细走近一些,徐怀谷才发现瀑布落下的不是水,而是琼白色的云雾,瀑布之下有许多小池子,池子接住了这天上的泉水,也是雾涔涔一片。

    就在这山顶,还有一座漂亮的琉璃建筑,外形极其独特,不知是用了什么仙家法术,宛如一只倒挂的伞悬浮在空中。

    琉璃建筑之中,人群比肩接踵,神色兴奋地在讨论着什么。其间不乏许多披着鹤氅,手持拂尘的道士,或是佩戴仙剑的剑修,总之人人不简单。

    徐怀谷的视线再次飘移,转到了那建筑里的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身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袍子,腰间有一柄三尺八的长剑,剑鞘是紫蓝色玄冰。

    这个人站在人群的最中央,大家的关注点都在他的身上。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喜悦和希望,大部分人是真心快乐,但少数人脸上的难以察觉的狭促还是反映出他们的情不由衷。

    徐怀谷看见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同样是大红衣服装扮的人。

    那人身材也较高挑,长发过肩,披着华美的红盖头,气质温婉,应该是一个美女子。

    这幅场景像极了徐怀谷在书上所看见的成亲场景,徐怀谷自然也觉得确实是两人在成亲。

    只不过到底是谁和谁在成亲?

    徐怀谷转身看向周围一圈来访的人群,竟然看见了不少熟人。

    孙祥穿着一身灰白道袍,道袍上隐隐有璀璨星辰流转,是一件很不俗的法袍。他此刻噙满了笑意,看着场中那佩剑的红衣男子。

    在他身边,还是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睁大了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同样那人,是李紫。

    还有白小雨,她打扮得还是很朴素,一身普通的白衣,衬托得气质出尘,她也看着徐怀谷,眼角笑眯成了一条月牙。

    对了,他还看见了一个半大女孩,是那在凤头山上的凤儿,她也在人群中,只不过徐怀谷离她有点远,便看不清她的表情。

    有人起哄着说道:“徐怀谷,还不快点开始婚礼吗,大家都要等不及了!”

    徐怀谷转头向后看去,一个人站在他不远处。那人身材高大,比他还高了不少,此时却也笑得很开心,说出了这一句话。

    是邓纸鸢。

    徐怀谷看着邓纸鸢直视自己,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话。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又摸了摸自己脸颊,很熟悉的手感,好像确实是自己。

    徐怀谷脑海里猛然醒悟

    ,原来是自己在成亲?

    徐怀谷转头看向那个着红盖头的女子,心情有点期待。

    那这下面,该是谁呢?

    徐怀谷慢慢走了过去,到了那名女子身前。

    女子的呼吸粗重了几分,但徐怀谷却没有什么感觉,他现在只是好奇地想要知道这下面究竟是谁。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希望下面是谁,但是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有点害怕,万一下面不是自己心里想的那个人怎么办?

    但是自己想看见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是谁?

    徐怀谷伸出手,指尖有点颤抖,他拨开了盖头的一角,露出了女子雪白脖颈和耳垂上的漂亮挂饰。

    再往上一点,徐怀谷看见了她的尖尖下巴和红艳嘴唇。

    女子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徐怀谷甚至可以听见她的心跳声以及她脖颈上青筋跃动。

    他最终把红盖头完全掀开了。

    徐怀谷心中的石头落地,他舒了一口气。

    那个女子,没有看着徐怀谷,而是羞涩闭着眼睛,脸颊上挂着两抹兴奋而带来的潮红。

    徐怀谷看着她的脸,想到了很多东西。

    山涧幽草,出水芙蓉,天上的白月光,地下的红朱砂,都被她一个人占尽了。

    还好,是余芹。

    周围有人群起哄道:“新郎官还害羞什么,快点和新娘一起拜堂!”

    徐怀谷释怀笑了笑,伸出手牵住女子的手心,把她轻轻拉起。徐怀谷领着余芹走到了这间屋子里的最中心,然后静静站立。

    有人主持道:“新郎新娘就位,行拜堂礼。”

    那人端来一个小银杯,把里面澄清的酒液洒落在地面,于是酒香便在这屋子里弥漫开来。

    冗长的音调传来:“一拜天地……”

    徐怀谷和余芹同时跪地,行了一大礼。

    “二拜高堂……”

    徐怀谷和余芹转向屋子里一个地方,那里有四块灵牌,他们跪拜下去,很久没有起身。

    “夫妻对拜……”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拜。

    周围人发出欢呼,祝贺和赞美声不绝于耳,让徐怀谷感觉这一切是那么不真实。但这本来就不是真实的,他记得原先他还是在忘川,还被那个黑色的心魔困住了,不知为何就到了这里来了。

    难道是自己死掉了?

    徐怀谷心底里一惊,但他随即反应回来。

    但这有什么关系,这样的生活,难道不美好吗,不是自己想要的吗?

    他还在想着这事,却听见旁边有人揶揄道:“大剑仙,成亲的时候还系着剑,这是在和剑成亲吗?”

    众人哄笑,邓纸鸢和白小雨等人则是不善地看着说话的那个人。

    徐怀谷一笑置之,准备取下腰间的那柄不知名的宝剑。

    余芹的手搭上来,阻止了他:“你说过要保护好我,剑不能离身。”

    那人爽朗大笑:“余夫人这是什么话,当今天下上难道不是你家丈夫修为最高,剑气最长吗?你还怕谁伤你?”

    徐怀

    谷疑惑,自己怎么就修为最高了?

    他试着心念一动,发现自己就真的瞬间离开了这间琉璃建筑,到了山峦上方的空中云雾里。

    旁边就是那一天从天上倒挂下的云彩瀑布,身边有仙鹤围绕飞翔,欢快鸣叫。

    他按捺住心中悸动,抽出那玄冰剑鞘里的那一把剑。

    那柄三尺八的长剑通体雪白,一离开这把剑鞘,连周围的空气都有了凛冽的寒意。

    徐怀谷尝试着想要出剑。

    他一剑斩向山峦的远方。

    一道冰蓝色的剑气从长剑上生出,山峦上的岩石和泥土随之拔地而起,但这道剑气却宛如入无人之境,直接向着天际过去。

    登时,岩石被切割的爆炸声响彻九霄,纷飞的土石和灰尘遮住了大半天空,而之前围绕在徐怀谷身边的仙鹤惊叫着纷纷逃离。

    这片大山脉被徐怀谷一剑分成两半,一剑之威竟至于斯。

    他嘴角上扬,脸上不自觉露出痴迷的笑意。

    这一剑,不是他一直在苦苦追寻的吗?

    他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他还想再出一剑。他知道,这一把剑还只是外剑,他应该还有一把本命飞剑藏在眉心,那把剑的威力与这外剑不可同日而语。

    于是他就召出了本命飞剑。

    徐怀谷想要知道,他的本命飞剑这一剑,究竟能够有多大威力!

    一柄金黄色的长剑从眉心里钻出,漂浮到了他的身边。

    这剑身金黄,略微有点透明,剑柄处还缠了一条红色小绳子,上面挂了两片金黄色的尖锐凤翎。

    这把剑一出,徐怀谷明显感觉到天地间的灵气为之一滞。

    有人在下面惊呼道:“徐剑仙出本命飞剑了!”

    “据说十二年前年斩除墨龙的时候,这把剑才出,没想到今天我也能有幸看见。”

    “今天出这一把剑,难道徐剑仙已经准备好开天飞升了吗?”

    徐怀谷听着下面的赞誉,有些醉心。他很享受现在这种感觉,他有一种无比强烈的愿望,当真想要一剑开天,然后飞升。

    他剑锋朝天,准备出剑。

    底下传来余芹的喊声:“徐怀谷,不要出剑,快点下来!”

    徐怀谷出剑的动作停了一刹那,但他还是心痒难耐,他想知道这一剑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犹豫了两息,他还是下来了。

    众人一皆叹息,觉得自己错过了千百年难遇的大事。

    白小雨也看着徐怀谷,只不过眼神有点不解。

    孙祥赶紧打圆场道:“今天虽然是个飞升的好日子,但更是徐剑仙的新婚日子,所以新郎官总得履行新郎官的义务,至于飞升这件事就来日方长。”

    余芹迎了上来,脸色不太对劲说:“走,我们先回去。”

    有人拖着冗长的音调,唱到:“新郎新娘就位,送入洞房……”

    本命飞剑在徐怀谷的操纵下变成了一粒麦芒大小,收入眉心。

    余芹脸色有点不高兴,拉着徐怀谷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房间。

无鞘剑 第九十八章:生死两隔,一如初见

    夜已深了,星光月色灿烂,那一口琼白色云彩瀑布在夜晚中静静流淌,分外祥和美丽。

    众人白天见识过了徐怀谷的一剑开山,也都有几分惊叹,便也不在夜晚叨扰徐怀谷了,甚至有人已经早早带着弟子去了下面的山峦中观摩剑道,顺便看看能不能有幸缴获一两丝剑意。

    琉璃建筑中的一间房间里,余芹坐在床沿。她面色紧张,木头床沿被她手指抓出两小道白痕。

    徐怀谷坐在一旁的一张漆木小椅上,手中还紧握住那一把玄冰剑鞘的剑,舍不得放下。

    他何曾见过这样的好剑,自然想要多亲近一会儿。

    见徐怀谷没有想讲话的意思,余芹鼓起勇气调笑:“徐怀谷,还拿着那把剑干什么,难道你当真是在和剑成亲,而不是我?”

    徐怀谷放下剑,也笑了说:“没什么,只是感觉这把剑格外亲切,还想多摸一会儿。”

    余芹娇羞笑道:“剑又不会长腿跑掉,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但有些事,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徐怀谷自然会意,笑容变得邪魅起来。

    他起身,靠上了正坐在床沿边的余芹,拿手搂住了她的脖颈,咬耳道:“是什么事情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还请夫人明示。”

    余芹没好气推开了这个假正经的人,但徐怀谷却不退反进,愈发靠上了余芹的身子。

    他以脸颊贴上余芹脸颊,闻着余芹发间的清香,声音有些迷醉起来:“为何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剑不会长腿跑,你就算长了腿,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余芹脸色红得像十月的枫叶,脸颊温度也高了起来。

    徐怀谷的鼻息愈渐炽热,他轻柔说道:“可以吗?那就开始吧。”

    他搂住了余芹,余芹身子软软的,柔若无骨。

    余芹紧紧咬住下嘴唇,随后紧张地伸手去解开徐怀谷衣衫。

    徐怀谷眼神里痴迷快要凝成水,他还没等余芹手伸过来,便已经吻了上去,余芹热烈地回应着。

    他已经情难以自禁,余芹此时也是一样。

    徐怀谷已经失去了理智,心里只有了余芹一人,他现在只想赶快占有她。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如平地惊雷一般炸起:“这是幻境,杀了她,不然你会死的!”

    徐怀谷身子猛地一停,然后赶紧起身,被**冲昏得赤红的双瞳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仔细思索了一下那句莫名在他心里生出的话语,又看着眼前凌乱的一切,有些茫然。

    余芹有些害怕,慌忙问道:“怎么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徐怀谷皱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余芹见徐怀谷不回答,也不再追问,赶紧上前帮徐怀谷整理好衣衫,说道:“没事,你今晚状态有点不对,是我唐突了。”

    徐怀谷看着脸色满是担忧的余芹,心情复杂,他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不对,他明明知道。

    他知道这一切是假的,但只是他不愿意相信罢了。

    徐怀谷一想到这一点,心境就几乎崩溃了。

    这一切……至高无

    上的修为,众人的崇敬,还有拥有喜欢的那个人,都在这幻境里了,他的人生已经没有遗憾了。但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他要怎么承受这大起大落?

    他不想面对,他不想做决定。

    他很想就这么待下去,尽管是幻境,尽管自己说不定很快就要死去,但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拥有这一刻的欢愉,应该也值了吧。

    余芹看着他脸色纠结,十分痛苦的样子,还以为是着了魔,关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心魔不应该早就除掉了才对吗?若是心里还有什么不痛快,尽管告诉我就是。”

    她摸了摸徐怀谷的额头,安抚道:“所有人都只看见你光鲜的外表,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心里藏了很多不好的东西。这么多年来,你看到了多少生生死死,别离重逢,心里到底有多少遗憾无法弥补,我都记着的。”

    徐怀谷看着余芹的脸,情绪便如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了。

    他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包括他是在幻境之中这件事。

    余芹表情先是震惊,后来又慢慢归于平静。

    徐怀谷捂住脸,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切。

    余芹平静问道:“当真是像你所说的那样,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够在原先真实的世界活下去?”

    徐怀谷为难说:“是的。”

    她再也平静不下去了,两行清泪划过余芹的脸颊,她哽咽道:“可是我们一起经历过的那么多的事,从东扶摇洲到白芷洲,到飞鱼洲,到中土,见过那么多风景,碰见那么多人,难道都是假的吗?这么多年苦楚和心酸,还有快乐,难道都只是我一人的臆想?呜呜……怎么会这样……”

    徐怀谷看着她,十分心疼,热泪也不觉涌了出来。

    徐怀谷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幻觉,她是一个真实的,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余芹。她有喜有怒,甚至连她的性格都和余芹一模一样。

    她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的回忆,所有的一切,包括对徐怀谷的爱,都是真实存在的。

    余芹流泪流了很久很久,徐怀谷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坐在一旁陪着她流泪。

    这个白天想要一剑开天飞升的徐剑仙,就这么哭了大半夜。

    直到第二天黎明将要来临,余芹终于停住了哭泣,凄然对徐怀谷说道:“带我走走吧,我还想去看一眼东扶摇洲。”

    徐怀谷拉住她,那柄玄冰剑自如地飞到了他们脚下,紧接着疾风划过脸颊,两人转瞬间已在云端。

    徐怀谷觉得风很刺眼,余芹修为不高,怕是有点受不住,于是又使出一颗避风珠,他们便在空中平稳地飞行起来。

    余芹说:“把避风珠收起来吧,我想吹吹风。”

    徐怀谷有点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余芹在他身后,搂住他的后背,脖颈靠上了他的肩膀,脸色满是憧憬说道:“还记得你第一次带我御剑吗,那天就是这模样。只不过那个时候你才六境,刚刚炼化了第一柄本命飞剑,心神不稳就带我飞了一次,还差点把我从无涯海上摔了下去,你还记得吧?”

    余芹想着那一副场景,嘴角不自觉上扬了。

    但是徐怀谷是不知道那些事情的,他只有他原来的记忆。

    余芹叹息:“看来这真的是幻境,你已经不记得所有的事情了。”

    接下来一路,徐怀谷尴尬得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余芹也不再搭话,好像是在做些考虑。

    东扶摇洲很快就到了,他们来到了从东扶摇洲最北边一路南下,到了大余国的境内。

    大余国的城池一座座从他们脚底掠过,但是早已与徐怀谷记忆里的那些城池俨然两样。

    余芹指着淇水边最大的一座城,问道:“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徐怀谷点头说:“认识,是兴庆,只不过和我记忆里完全不一样了,那座皇宫里的高塔不见了。”

    余芹心情复杂,回答:“妖族入侵中域的时候,早就已经被摧毁了,现在的兴庆也只是废墟上重新建造起来的罢了。”

    徐怀谷轻声问道:“想要下去逛逛兴庆吗?”

    余芹摇头,说道:“不去了,去过好几次了,没什么好看的,我想去黄芪山那座山涧里再看看。”

    徐怀谷心里闪过不祥的预感,但还是带着余芹过去了。

    余芹看着久别重逢的这一座山涧里,感慨说道:“我们就是在这里遇见的,这你还记得吧?”

    徐怀谷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了,他回答说:“记得。”

    余芹微微颔首:“那就好……那就好,够了,够了。”

    余芹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明朗得好像两人初次遇见:“杀了我吧,徐怀谷,然后回到你原先的世界里面去。”

    徐怀谷那一股不祥的预感最终还是成现实了,但他没有动作。

    余芹的泪水马上就流了下来,但她还是在强颜笑着说:“没关系的,我问你一个问题,只要你告诉我答案就好了。”

    徐怀谷泪水也悄然落下,点头说:“好,我一定告诉你。”

    “你爱我吗?”

    一阵清风吹过,余芹的长发散落在山涧的潮湿微风里。

    徐怀谷泪水更加猛烈,重重点头:“爱,我爱你。”

    余芹笑了,好像白昼里升起了一轮清月。

    她说:“可以了,我知道这些年我不是一厢情愿,就好了。”

    徐怀谷满脸泪痕看着余芹,久久无言。

    余芹催促道:“还不动手吗?”

    徐怀谷摇头:“不可能,我做不到,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永远不离不弃。”

    余芹双手捧起徐怀谷的脸,拂去他的眼泪:“你若是真的爱我,就把这句话转告给那一个真实世界里的余芹吧,你好好待她,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余芹猛然抽出徐怀谷腰间的剑,刺进了胸膛。

    鲜血喷涌,染红了地上一大片石板。

    徐怀谷跪在她身前,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哭得撕心裂肺。

    余芹用尽了最后一丝生气,低语道:“走吧……你走吧,我们……在另一个世界永远在一起。”

    黄芪山的那一座山涧里,怪岩飞瀑,景色秀美,一如两人初见。

    一如两人生死别离。

无鞘剑 第九十九章:埋藏的秘密

    徐怀谷再睁开眼时,已经是泪眼婆娑,脑子含含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在幻境里对于余芹的记忆,他都还记得。

    他看着忘川的虚无苍穹,感觉很美很美。

    他觉得后背很凉,便起身了,发现自己之前一直昏迷在一处大岩石上,岩石下的缝隙里生长了一株蓝紫色的巨大花瓣的花朵,就是这一朵心魔花把他带入了那幻境之中,而那自称心魔的黑色人形生物却也消失不见。

    徐怀谷知道这是余芹死去之后,自己心魔已除的结果。

    不知为何,徐怀谷心底竟然还有些感谢这朵花。是它给徐怀谷带来了一段毕生难忘的经历,如果不是它,也许徐怀谷现在还看不清自己的本心,但现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随手一剑斩去了这朵大花,黑色的浓浆从花朵的切断处渗了出来,腥臭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他不想在这里再做停留,他现在只想着赶紧找到白小雨和黄善,然后拿到解药回去救回余芹。

    他看了一眼善恶山的深处,心底里再没有了恐惧,只剩下强烈的对解药的渴望。

    他迈出步伐,坚定的向善恶山的深处走去。

    ……

    忘川里没有日夜,只有那几乎发不出光明的三只太阳朝出日落。徐怀谷也不知道时间究竟流逝了多久,但他感到很疲倦,但余芹在幻境中死去的那一幕以及那一句“另一个世界永远在一起”依旧萦绕在他的心里,支撑着他迈出一步又一步沉重的步伐。

    他咬牙,坚定了信念,在这看不见出路的善恶山里继续前行。

    沙哑的风声吹过光秃秃的山岩,几颗碎石子不时被吹落,山崖的峭壁上还有一些长相奇特的黑鸟,它们不停地嘶叫,声音极其刺耳,像破了喉咙的人在乱吼。

    总之,忘川的一切都是黑色,灰色,以及血红色,声音或沙哑低沉或尖锐刺耳,充满了死寂,不愧被叫做阴间。

    有一只黑色的小兽从山岩下的阴影里悄无声息钻了出来,迅捷地冲向徐怀谷。

    它大约有三尺大小,只比一般的家养狗大一点,只是却长着两只和整个躯体差不多长的尾巴,极其不协调,显得很怪异。

    徐怀谷只消看了一眼,便顺手朝着那方向一剑,便把它杀死了。

    徐怀谷觉得很无趣,这已经不是他遇到的第一只本地生物了,他之前还看见了许多巨型蜥蜴,黑色鸟雀之类的东西,都是对着徐怀谷而来,但这些小生物既没有刀剑难入的身体,灵智也不高,基本都是被徐怀谷一剑斩杀。

    徐怀谷知道忘川里必然是有厉害的妖兽的,只是到现在,他庆幸自己还没有遇到。

    他的头顶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徐怀谷摸了摸头,是一滴雨水。

    他抬头看那片虚无的穹顶,又有一滴雨水落到了他脸上。

    没想到忘川里竟然还有雨水,倒是有点有趣。

    徐怀谷没有去管那雨水,他还急着赶路,但是很快,他就不得不管了。

    那雨水来的像夏季的暴雨,很急促,雨滴见风就长,在几息之间就开始变大,然后就变作瓢泼大雨。

    他的耳边传来一身雷鸣,徐怀谷抬头看向远处,就看见一道闪电横贯忘川的苍穹。只不过忘川里的闪电也不像外界,不是从天上落下,

    而是像一张大网一样铺住了天空,闪电一出,顿时天空中就布满了雷网,很是壮观。

    雨水肆意落下,徐怀谷感觉到全身阴寒难耐,马上就意识到了这雨水的不对劲。

    雨水似乎对徐怀谷身体中的灵气有侵蚀的作用,徐怀谷体内那本来就留存不多的灵气在雨水的浇淋下更是飞速流逝。

    以这个流逝速度,只消一个时辰他身体就会完全失去灵气,他知道这外面绝对不能再久待,赶紧跑了起来,想找一个躲雨的地方。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他只刚刚绕过一片山脊,便看见了一个一人大小的洞口出现在半山腰处,洞口隐没在几块巨岩之间,若隐若现。

    徐怀谷愣了一瞬,觉得这个洞口的出现似乎有点太过凑巧,但是体内即将枯竭的灵气却不允许他再犹豫。再在雨中多待一会儿,他的灵气用完后,便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了,那时候,他估计就再也走不出忘川了。

    洞口很小,徐怀谷收紧了胸膛才堪堪卡了进去,而从洞口往里面看,洞里很幽深,看不见底。

    该不会是通往幽冥吧?

    徐怀谷只是冒出这个想法,便感受到洞里突然吹出来一股阴森的冷风,顿时更害怕了几分。但是洞外的雨越下越大,也没有要停的迹象,徐怀谷只能待在这里。

    时间又过去了很久,大雨依旧滂沱。徐怀谷心急如焚,他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害怕余芹就在他们寻找解药的过程中死去。

    可是外面的古怪雨水是必定去不了,剩下的路只有这山洞里面。

    徐怀谷一狠心,想到余芹可以为了自己自杀,那他还有什么犹豫可言?当真是可笑。

    他把“晓雨”长剑拿在手中,提剑走向了洞穴深处。

    这个洞穴倒也是个妙地,徐怀谷本来还担心会走进死胡同,但是他越往里走,洞穴却越来越大。

    洞穴中很潮湿,阴森的寒风不停的从洞穴深处吹出来,徐怀谷虽然害怕,但也知道洞穴中有风,就说明有空气流转,必然会有出口。

    耳边很安静,只有偶尔滴水的声音从穴顶落下来。

    徐怀谷按捺住恐惧,时刻保持着警惕,因为不知道这洞穴中会不会有什么妖兽或者危险,他不得不防。

    尽管如此小心,但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徐怀谷看见在已经有两人高的漆黑洞穴中,突然亮起了一双绿色的幽光,宛如萤火之光在夜空。

    紧接着粗重的呼吸声渐渐在沉闷的洞穴中响起。

    洞穴本来就是很封闭,这低沉的呼吸声声音,便在洞穴中萦绕了起来,顿时徐怀谷的耳边全是这声音。

    那两团幽绿色的小光点在漫漫漆黑洞穴中漂浮,然后晃动起来。

    徐怀谷很紧张,一口大气不敢出。他知道这洞穴中一定是躲藏了什么妖兽,他这一进来,就把这只在沉睡的妖兽给吵醒了。

    因为洞穴中什么光也没有,他看不见那只妖兽的模样,只能看见那两只幽绿色的光点的移动来判断妖兽的位置。

    那两团幽绿色的光点似乎是火焰在燃烧,让徐怀谷不觉想起黄芪山里那两只狼的眼睛,凶残,冷漠,以及志在必得。

    那妖兽突然发难,携带着一股腥风扑向徐怀谷,徐怀谷知道这妖兽

    必然是不同于他在外面见到的小妖兽,是很厉害的妖,所以不敢正面相对,只好避其锋芒。

    妖兽一扑过来,徐怀谷便往侧边一滚,躲过了妖兽的扑袭,随即洞穴中就响起来**撞击在石壁上的闷声,力道很大。

    幸好这善恶山的石壁都是很坚硬的黑色曜石,连徐怀谷的“晓雨”剑都无法切入,不然凭这只妖兽必然会把山洞撞塌。

    妖兽第一次袭击不成,便收起了攻势,藏进了黑暗里,继续观察着徐怀谷的破绽。

    徐怀谷现在的局面可谓是极其危险,那只妖兽灵智很高,尽管实力远高于他,依旧很认真地对待这一场战斗。

    徐怀谷只思考了一瞬,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再躲下去了,一定要先发制人,才有生路。

    洞穴其实不只有一条道路,还有很多岔路,其中有些地方还很狭窄,所以徐怀谷想要依靠狭窄的地形来甩掉这一只妖兽。

    他觉得不能再等下去,要占据主动权,于是便主动向着洞穴更深处狂奔过去。

    那妖兽见徐怀谷要跑,也赶紧扭动身子,冲了上来。

    徐怀谷一路狂奔,而身后妖兽穷追不舍,但是洞穴确实有好几处狭窄的地方,都让那只妖兽吃了苦头,所以还没有追上徐怀谷。

    徐怀谷转头去看时,却看见有一团白昼一样的光芒逐渐出现在洞里,把洞中黑暗照亮。

    徐怀谷总算是看清那一只妖兽的样貌了。

    它大约有一人高,两人长,长有四只修长的肢体,背后还有两只翅膀,全身表面都覆盖着红黑色的尖锐鳞甲,正张开嘴巴露出尖锐的獠牙,对着徐怀谷。

    徐怀谷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龙,不是传统的中域龙,而是类似于妖域里的妖龙。

    徐怀谷看见那一团白色的光芒是从这只妖龙的喉咙中发出的,顿时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这龙该不是要喷火吧?

    在这职来职往的洞穴中喷出一道火,徐怀谷还不得被活活烤死?他真的慌张到了极点。

    他拼命奔跑,希望找到岔路能够躲过妖龙的火焰。

    徐怀谷能够感到空气变得炽热干燥起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千钧一发之刻,徐怀谷突然眼神一闪,露出欣喜的狂笑。

    竟然真的有一条岔路出现在了他的右手边,他哪里敢停滞丝毫,想和没想就扑进了岔路。

    就在他扑进岔路的一瞬间,一条纯白色的炽热火焰把原先洞穴的主干道铺满了。

    徐怀谷大口喘着气,看着就在自己眼前的火焰,笑了起来。

    劫后余生的感觉可真好。

    而且这条岔路恰好不大不小,够徐怀谷一人通过,那条妖龙进不来,但他还是不敢停留,万一那妖龙还有别的手段怎么办?

    他爬起身,再次匆忙往这一条岔路里跑了进去。

    那条妖龙追到了这条岔路口,慌忙停住了脚步,眼神惊恐地看着进入的徐怀谷,很是忌惮地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奔命一样逃离了这条岔路。

    当然,已经进入岔路口的徐怀谷并不知道妖龙的反应,以及那条岔路口他来不及看到的几个歪歪斜斜的刻字。

    “忘川的主人长眠于此,修罗阎王不敢近,莫要往前!”

无鞘剑 第一百章:奈何桥边的枯骨

    这条岔路里的情况十分合适,洞口大小一直没有变化,刚好能够容得下徐怀谷一个人走进去,却也不会隐藏其他致命的妖物。而且那股阴风就是从这条岔路里吹出来,让得徐怀谷更加坚信这条路另一边一定会有出口。

    虽然环境幽深可怕,但徐怀谷走了一段距离后,也有点习惯了,便也不觉得有那么可怖了。

    只是这条岔路一直往里面绵延很深,徐怀谷走了很远很远都还没有看见出口,不禁有点怀疑起自己原先的决定来。

    要是之前在洞口处等着,说不定外面雨停了,他已经可以继续前行,而现在被卡在这洞穴中进退维谷,只能没有选择地往深处走。

    世间很多事情就是这样,选择过后,却又会怀疑之前的选择。若是换了一个选择,是不是会更好?

    其实并不然,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便是两种选择都会后悔了。若是徐怀谷当时没有进入洞里,只是在洞口等待,恐怕事后也会后悔为何不进入洞中一探。所以有些事情,大可不必后悔,只不过两难罢了。

    徐怀谷怀着忐忑的心情继续往里面走下去,好在他没走多久,便听见有细微的水声潺潺,从远处飘过来,在洞中回响着。

    徐怀谷大喜,只要有暗河水,多半河水那边便是出口了。

    他兴奋地加快了步伐,而那片河水的声音也离他越来越近。

    钻出一个狭窄的石架,徐怀谷眼前豁然开朗,终于看见了那一条河。

    他被眼前的景色震惊得目瞪口呆。

    这条暗河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奇迹,在这善恶山底,这条暗河竟然宽广的犹如一片汪洋大海,完全看不见尽头!

    河水涛涛,气势磅礴。

    徐怀谷惊叹于这条河的大造化,竟然在这山底还有这么一片秘境,委实是太过震撼。

    这条河的河水极其污浊,尽是黄色泥沙一样的东西,流速也很缓,在这山底静静流淌着。

    徐怀谷走上了河岸边去,感受着潮湿的空气和宽广水面上生出的狂风,心潮澎湃。

    但是他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既然这洞穴中的风是从这条无边无际的大河上生出的,那出口究竟在哪里?难道在河对岸?

    徐怀谷从感慨之中惊醒过来,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不妙。要是找不到出口,他可就是把自己活生生困在了这洞穴的最深处,连外出的道路都被那一条妖龙锁死,到时候白小雨想找也绝对找不到他。

    他不禁为自己的莽撞懊恼。

    但这种情绪没有持续很久,他再次振作起了精神。

    因为余芹还等着他去救,他相信上天会保佑他的。

    过河是很不现实的,而转身回头处还有那一条妖龙镇守,他只能沿着这一条河的河岸往下游走去。

    河岸处是细软的泥沙,踩上去就像是沼泽一样的触感,踩起来很不真实,让人想要陷进去。

    走了没多远,他就隐约看见河岸边竟然出现了一座小桥的轮廓

    ,横跨过这条河。

    他走近了去看,看清那座桥是一条木桥。木桥很窄,仅仅只有一人宽,但是却极长,一端用铁链拴住这一边河岸,另一段则是往河的那一头而去,看不见尽头。

    徐怀谷很疑惑,这种偏僻的角落里连人应该都没有来过,为何还会有这么一座横跨两岸的长桥?

    他好奇地走上前去,准备勘测一番。

    这座木桥的桥头处立了一块大石碑,上书了两个狂草。

    奈何。

    徐怀谷总觉得这个名字我很熟悉,随后便猛地一惊,慌忙后退了好几步,想要离那一条河远一点。

    奈何奈何,可不就是那座著名的连接地府和忘川的桥名?

    传说奈何桥下就是无尽的忘川水,里面冤魂万千,被囚禁在河水中不能挣脱,于是河水终年污浊。忘川河水向来还有至轻一说,就连最轻的羽毛也会下沉。

    徐怀谷想起之前在外面听那个古怪钓鱼老人所说的那条小溪是忘川的支流,而他还在那条小溪里好像看见了林宏治的脸。

    而且据说奈何桥之下还有一老妪名作孟婆,所以人死投胎向来有喝孟婆汤,过奈何桥的说法。

    不仅是这名作“奈何”的桥,这片河水都和传说中的忘川很相似,竟然让徐怀谷觉得对面说不定真是地府冥界。

    对了,不是说桥边还有一个孟婆吗,会有这个人吗?

    徐怀谷凝神往桥底看过去,结果竟然还真看见了一个人的身影在桥边枯坐。

    徐怀谷大惊,该不会真的闯入了奈何桥吧?

    他待在一边观望了很久,那个人的身影也没有动静,徐怀谷便大了几分胆子,想要上去一探究竟。

    他慢慢走到了那个人影的跟前,却也没有见到那个人影有动作,徐怀谷便放下了心。应该只是哪位前辈坐化在这个地方,被自己恰巧遇见罢了。

    他仔细看了看这个人形身影,发现这个人肩上铺着一件黑色的缎布袍子,两腿盘开坐在地面。

    这座无名枯骨有两只手从袍子里伸了出来,但都已经是苍白的枯骨,姿势很奇怪,一只手以食指指向河流的更下游,另一只手则以无名指指向自己的胸口。

    奇怪的是,不知这个人死去之后到底枯坐了多久,他的皮肉早就已经消逝,就连骨头都脆如粉末,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消散而去。不过披在他身上的那一条黑色缎布袍子还十分崭新,一点损毁的痕迹都没有。

    徐怀谷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件品秩很高的法袍,他有点心动。

    自己虽然说有两把剑,而且品秩还不低,一把是中等法宝,一把是上等法宝,但是其他的法宝却还一件都没有,尤其是这种极其难以制作的法袍。

    法袍是一种贴身的防御法宝,平时穿在身上就可以做到不沾尘土,战斗的时候若是有刀剑近身,也能够抵挡住很大一部分伤害,对于他现在这种只重杀伐却没有自保能力的剑修来说最合适不过了。

    别看这件法袍虽然只

    是朴素的黑色,看起来很不显眼,但是俗话说大道至简,越是这种纯黑更有可能是好东西。

    徐怀谷只是拿手轻轻触碰了那一件法袍,枯骨就开始隐隐松动,只要他动作再大一点,就要散架。

    徐怀谷犹豫起来,他并不是很想破坏这一具枯骨,虽然在这地底不会有任何人知晓,而这件法袍留在地底也没有任何用处,但是他觉得前辈的枯骨还是要尊重的。

    尤其是这地底很是古怪,他担心这件法袍会是引子,要是拿了之后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情,那他可真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徐怀谷暂时不敢去动那一件黑色的袍子,但是他觉得这个枯骨的手指姿势很是奇怪,就仔细顺着这具枯骨的无名指看向他的胸口处,发现这具枯骨的胸口处似乎放了什么东西。

    他仔细去看,是一册小小的玉简还有一块白玉令牌,经历了不知多少年的洗礼却还崭新如初。

    那白玉的令牌徐怀谷看起来很是熟悉,上面雕刻了一支纯白色花朵,花丝繁杂,相互缠绕,有点像盛放的海棠。

    徐怀谷仔细思考了一番,又拿出身上那一块木制的黑色令牌,比对了一下,发现这两块令牌还真是一套的,连形状都一模一样。

    徐怀谷不禁思考起来。

    这雕刻有彼岸花的令牌到底有什么古怪,竟然还是成套的?为什么黄善那么看重,而这一具无名枯骨手上也有一块?而且拥有这一块令牌的黄善如此急于进入忘川,而这枯骨也是在忘川的深处,这套令牌肯定和忘川分不开。

    这一套令牌,必定隐藏着忘川的一个极深的秘密。

    徐怀谷有点为难,这次可就不是一件法袍的问题了,这令牌明显牵扯很大,说不定与如何离开忘川有关,徐怀谷想要把它带走,但是带走它的话势必要毁坏枯骨。

    犹豫了一下,徐怀谷还是选择拿走令牌。

    而且里面那一册小小的玉简徐怀谷也很好奇写了什么。

    他把剑放到地上,跪伏在枯骨面前,行了一大礼,说道:“前辈莫要责怪,晚辈只是想要解开忘川的秘密,绝无冒犯的意思。借前辈的玉简和令牌一用,多有得罪。”

    他小心翼翼拿手从枯骨的胸口拿下一小册玉简和白玉令牌。

    神奇的是,这次那座枯骨竟然没有松动,依旧枯坐在那里。

    徐怀谷感慨,难道还真是自己的诚心感动了上天?这世上玄妙的事情果真处处都有。

    这件法袍应该可以保证这座枯骨不被风吹散,也算是给这位不知名的前辈一个善终了吧。

    白玉令牌入手,冰凉刺骨,和林仓央那一块祁连血玉入手的温润完全不同,也不知道这块令牌是什么玉做成。

    他把白玉令牌好好收起来,然后看向了那一册精巧的玉简。

    玉简上刻着蝇头小字,徐怀谷急切好奇地拿起了玉简,凑到了脸前,一字一句地把内容读了出来。

无鞘剑 第一百零一章:忘川舟客

    “后来人,如果你看到了这一册玉简,那么我要告诉你一个很遗憾的消息,你走不出去了。

    我的名字叫做莼林,不知道你现在是否还知道这一个名字。想当年我在修行界也是叱咤一时的风云人物,十二岁入四境,十六岁如五境,所有人都以为我有极高的天赋,对我加以众望,可惜啊,上天仿佛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玩笑,我立志要入十境,但是却仅仅是停留在了八境,修为就无法再寸进。

    我曾经尝试过很多办法,游历红尘,游离了三十余年,也无用;斩断俗缘,把自己的亲缘斩得不能再断,但也是无用。我就这么看着身边一个个充满期望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也都慢慢离我远去,一个八境的修士落得这样的下场,我不甘心。

    眼见依靠自己的力量是无法突破了,于是我把希望寄托在各种秘境机缘之中。在一次恰巧外出游历的时候我在龙甲洲的一个古怪小山村里发现了这一块雕刻有彼岸花的白玉令牌和一些零星的古籍记载。古籍上面提到了忘川秘境里面的秘密。传说忘川之上有一只扁舟,舟上有一名摆渡人日日夜夜看护忘川,据说他是阎王在凡界的代理人,只要找到他,就可以获取无穷的力量。

    忘川秘境我当然听说过,我甚至还去过那片东扶摇洲和中土之间的海上去寻找青离群岛,但也只是无功而返。我被修为冲昏了头脑,于是想了办法进入忘川,其实我早有预估,只要不进入中心地域,忘川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威胁。

    我在忘川待了八年多,一直在寻找令牌所对应的那一扇生死门,只要打开门,那就是无尽的力量等着我。虽然其中过程艰难,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在这个不知名的洞穴中找到了忘川河,也找到了那扇古籍里记载的生死门,但是我大错特错,打开那扇门必须集齐五枚令牌,而我只有其中一块白玉令牌,更可怕的是,我想要离开洞穴的时候竟然找不到来时的路。

    对于一个八境修士来说看不见的出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修为更高深的人布置的阵法所困。我开始慌张,但是这无济于事,我还是被困在这里了。

    灰心丧气的我就在这洞里等待,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见忘川上驶来了一艘小舟,那小舟上站着一名撑着长蒿的老人。我大喜过望,那绝对是摆渡人无疑!但可惜的是,经过一系列交谈之后,摆渡人嫌弃我的灵魂肮脏,充满鲜血,不值得他救赎。我不敢反抗他,也找不到出口,我知道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其实转过头来想想,自己当初确实是被修为蒙蔽了双眼,一昧想着提升修为,殊知修为一事是靠天赋福缘,是求不来的,后来人一定要引以为戒!

    若是真的有后来人到了这里,切记你活下去的唯一机会就是那位摆渡人,不妨和他好好谈谈,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对了,千万不要去动我那一身法袍,虽然那是一件仙兵,但是被我施加了陷阱,只要从我的身上拿开,七境以下的修士必死无疑。若是你还没有动它,就不要去动,也好给我留个全尸,若是你在看见这一册玉简之前拿走了它,那就是你自己的贪婪害死自己,也怪不得我。

    不管如何,后来人,最后还是祝你好运吧。”

    徐怀谷拿着这一侧玉简,看完之后惊出一身冷汗,不仅是因为这座枯骨的主人所说来了之后便再也走不出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件法袍之下的陷阱,要是之前他稍微动了贪念,现在就是一个死人了。

    修行一界,果然生死都在不经意间,一饮一啄,早有上天冥冥之中作定。

    但是不管如何,徐怀谷还是在这位前辈手里拿到了很重要的信息,他再次跪伏下来,拱手对着枯骨说:“多谢前辈的馈赠,晚辈再次谢过了。”

    徐怀谷看了一眼茫茫无际的忘川,根本不知道摆渡人在哪里,但他也知道这种神秘人物不是他想见就能见,要靠缘分。

    他决定先去找到枯骨所说的那一扇生死门,再做决定。

    看着那座枯骨的手指指向,那扇生死门应该就在忘川河的下游,徐怀谷便收好了东西,继续朝着下游走去。

    不多时,徐怀谷就听到了很大的水声,震耳欲聋。待得他前去查看时,发现忘川竟然流到了尽头,它的尽头处是一座极高的瀑布垂挂而下,徐怀谷根本看不见瀑布的下端在哪里,只能看见茫茫无边的虚空,也许就是地府。

    而这座瀑布的旁边,就有一扇恢弘大气的黑曜石大门耸立,有整整二十许丈高,最令人惊奇的是,这一块黑曜石表面极其光滑,没有一丝一毫损坏的痕迹,徐怀谷可以从这大门表面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脸,就像一面黑色的镜子一样。

    徐怀谷拿剑去轻轻剐蹭几下,发现大门连划痕也没有留下,反倒是他的剑锋有点损伤。

    果然,能被称作生死门这样的名字,肯定不简单。

    这扇生死门堵住了徐怀谷前进的道路,他的出路就在这里停止了。

    他可以看见在这扇门的正中央处有五个被凿出的小孔,大小和形状刚好和徐怀谷手里那一块黑色以及白色的令牌一模一样,就是用来放置令牌的。

    徐怀谷的思路到了这里便再也无路可走,他不知所措,能做的只是静静等待,要么等到摆渡人,还有一线生机,要么就在摆渡人来之前死去。

    但是这一段时间徐怀谷也并不想浪费,他还想仔细理清楚自己从离开青岭以来的收获。

    他打开了行囊,一件一件地数着里面的东西。

    两把剑自然是最大的收获,这一点毋庸置疑,而除此之外就是许多杂七杂八的小物件。

    那些从泠江里拿出来的漂亮小石头,徐怀谷送给白小雨一块,道士孙祥一块,李紫一块,便也只剩下四块,而且成色都不太好。

    几两碎银子,没什么大用。

    祁连血玉,是林仓央暂时给他的,出了皇宫之后还没有来得及还给她。

    白色令牌,黑色令牌各一块,暂时也不知道用处。

    审查完外物,他又开始观察自己身体内的东西。

    修行还是稳定在二境巅峰,距离三境就只差了一点点,但他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迈出这极小但是却绝不简单的一步。

    邓纸鸢传授给他的剑修法门他也荒废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忙着人间事,关于自己的修行已经落下了,他觉得这次事情结束以后要抓紧修行。

    还有就是道士传给他的金梭子母符的那一道子符。他的心脏处还是那一团金色的丝线围绕而起,金丝缠绕在一起宛如一层轻薄的液体在心脏表面翻涌,那些金线的数量似乎比起道士传授给他的时候要多了一些,这让徐怀谷很惊讶。

    要知道之前从滨西北上的三月里他可一直在修行这金梭子符,但是却毫无作用,本来都快要放弃了,没想到它竟然却有了提升,看来这金梭符术讲求的不是修行,而是更玄妙的东西。

    既然要等待下去,徐怀谷觉得自己不妨拿修行来打发时间。

    他开始默念法诀,慢慢呼吸吐纳。

    但是时间不久,徐怀谷的眉头就渐渐拧紧,感到很疑惑。随即他便惨淡一笑,摇了摇头。

    他忘记了黄善来的时候告诉他的话,忘川的灵气与外界不同,修士无法补充灵气,自然也不能修行。

    他叹气一声,拿起了长剑,准备站起来修炼剑术。剑术是外物,重剑招和剑术,不需要灵气支撑。

    他刚刚拿起剑,却好像心里有所察觉,好像有人在远处盯着他一样。

    徐怀谷缓缓地转头看向忘川河面,然后拿剑的动作便陡然停住,只顾着看河面了。

    忘川无垠的河面上,雾气涔涔,水波荡漾。其中有一扁漆黑的小舟轮廓渐渐出现在雾里,晃晃悠悠地朝着徐怀谷驶了过来。

无鞘剑 第一百零二章:左右是死

    茫茫忘川浊水中的那一片叶子小舟在河面晃晃悠悠,给人一种飘忽的神秘美感,看得徐怀谷心神恍惚。

    那只小舟也是个奇妙物件,徐怀谷第一眼看去时还离着好远,但仅仅只用了两三蒿的功夫,便已经接近了岸边。

    那只小舟靠的近了以后,徐怀谷才看清楚小舟之上的画面。

    有一名佝偻老人在舟上站立着,大约比徐怀谷矮了一个头。他整个身子都缩在宽厚的蓑衣之中,戴了一只黑色的斗笠,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长蒿。

    小舟驶到了岸边,停了下来,但是小舟上的老人却并没有下来的,而是继续站在小舟之上。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丈忘川水相望。

    无论徐怀谷如何仔细去看,始终看不见老人的面目,只能看见他的黑色斗笠和蓑衣,很是神秘。

    老人把手中黑色长蒿收起,缓缓开口说:“你,来此何为?”

    徐怀谷知道这是摆渡人无疑了,他心里很紧张,郑重其事说道:“我的朋友中了红彼岸花的毒,活命的时间不长,我只能冒险来忘川找解药,但是却不小心闯入了这洞穴中,若是叨扰了前辈,我愿意谢罪。”

    老人言语冷淡到了极点,仿佛只是一具没有任何感情的行尸走肉一般:“确实如此,没有撒谎。”

    接着就没有了下文。

    徐怀谷见老人不问,心里害怕老人就这么离他远去,便慌忙问道:“老前辈,可否放过晚辈一命,好让晚辈从这里离开,去解救我那一名朋友?”

    老人冷漠:“你有多想救她?愿意为她去死吗?”

    徐怀谷只愣了一瞬,便坚定语气:“愿意!”

    老人语气还是没有波动:“确实如此,也没有撒谎。”

    徐怀谷说:“晚辈哪里敢在前辈面前撒谎?一切都是属实,还希望前辈能够成人之愿!”

    老人淡漠:“不行,来到了忘川河边就绝无退路可言,你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死。不过我看你的灵魂确实纯净,心思也是善良,这样的灵魂现在的确是越来越少见了。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你那一位朋友死去之后,我把她的灵魂从忘川河里打捞上来,让她无需进入轮回,直接回到原先躯体,继续活下去。但是作为代价,你的灵魂也不能进入轮回,必须留在忘川,跟在我身边,可否?”

    徐怀谷无奈道:“我有选择吗?”

    老人说:“当然有,我不会强迫你,若是你不愿意,你死后可以投胎轮回,我绝对不会阻拦。但是你那一位朋友也要死,而且你这么做的话,似乎与你之前所说愿意为她而死的话冲突了。”

    无论哪一种选择,自己都是没有生路可言。徐怀谷失落地把长剑丢到地面,沉默下来。

    许久,老人还是在舟上看着他。

    徐怀谷凄然问道:“难道在前辈的眼中,人命就是这么不值一提吗?人命就只是交易的工具吗?”

    老人平静说道:“看看我脚底的忘川水,我在忘川河上漂泊三千七百多年,见到过亿亿万灵魂,一个两个与我而言,确实不足一

    提。”

    徐怀谷悲戚道:“可是那一个两个灵魂,对他们自己而言,便就是整个世界啊!我想要活下去,前辈不能给一个机会吗?”

    老人淡漠:“没有机会,天道轮回无常,是死是生,都是一个道理。我只以我自己的角度来看,从来不管别人,也没有人有资格让我去管。”

    徐怀谷丧气地坐到地面,随意拨弄两下手中的剑,死气沉沉。

    他不想要死,这个世界还有好多他没有见过的东西,他想要继续活下去,他还要去见更多的人,他还没有做出死亡的准备。

    之前说愿意为余芹死去的话语之时,他的脑海里确实是愿意为她而死的,所以老人说他没有撒谎。但是这种选择真正到了眼前的时候,他却突然感受到了无法抗拒的恐惧。

    他犹豫了。

    老人看在眼里,说道:“我不责怪你,但是我要给你的选择一个期限,就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时间之后,你做出选择。”

    徐怀谷颓废道:“我真的只有死吗?真的没有其他路可选?”

    老人没有回答。

    徐怀谷看得出来老人有点烦了。

    不过也是,这样可以随意操纵别人生死的神秘人物,怎么会对自己这一条毫不起眼的性命感兴趣?愿意和自己讲这么多,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徐怀谷斟酌许久,余芹最终拔剑自杀的一幕又浮现在了他的眼帘,他不禁动容。

    还没过一炷香时间,徐怀谷突然握紧双拳,愤然道:“前辈,若是只有死这一条路,我愿意不进入轮回,换我那位朋友一条生路!”

    老人说:“那好,交易成立,你走上前来,我来剥夺你的灵魂。不要害怕,这个过程一点也不痛苦。”

    徐怀谷心里暗道不痛苦就怪了,他还不想死啊!要不是真的没有任何生路,谁愿意去死?

    徐怀谷头皮发麻,但紧咬着嘴唇硬是往前走了两步,到了老人面前。老人还是站在小舟上,徐怀谷有点疑惑,老人似乎不能离开忘川河面的范围。

    这是老人的弱点,可能是一条生路,他努力思索着对策。

    老人表情没有变化,伸出手摸向徐怀谷的额间。

    冰凉的触感袭来,徐怀谷感觉老人的手宛如腊月寒冰一样冰冷,而且是刺骨的冰。随着那一阵寒冰触感接近,他的意识逐渐消散,他变得昏昏欲睡,尽管他知道自己这么一睡,肯定是死了,但是那一种无法抗拒的睡眠感却无法抵挡。

    要不就这么死了算了,谁叫自己运气太差,走到了这么一个禁地,下辈子投胎一定要投好。

    对了,他和老人做过了交易,他已经没有下辈子了。

    徐怀谷这样想着,突然耳边传来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老家伙,放了他吧,算是看我的脸面,卖给我一个人情,怎么样?”

    徐怀谷精神猛地一震,连忙后退了几步,从老人的手心里逃了出来。

    徐怀谷赶紧顺着声音去看是谁说的这句话,却看见河边不知何时坐了另外一个老人,正是他几天前

    在那条小溪边见到的垂钓老人。

    垂钓老人对着摆渡人说道:“我们俩做邻居也有一千二百多年了,你就算是块铁石头,也得化了吧。这次放了这个小家伙,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一定还你。”

    摆渡人语气波澜不惊:“你个生前也只有十二境的修士,有什么资格来欠我人情?”

    徐怀谷表情变得很奇怪。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在这位摆渡人的口中,他似乎听到了“只有十二境”的说法?这个说法还是他第一次听见,而且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十二境……要知道当今天下都没有一个人有十二境,这个摆渡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敢说“只有”二字?

    垂钓老人习以为常,继续劝说:“老家伙啊,你说你在这空无一人的忘川河上守了整整三千七百多年,那边还是一点消息都不给你,你甘心吗?这些无聊的日子,我是过得腻得不能再腻了,你难道就不想离开忘川吗?”

    摆渡人冷漠道:“这是我的罪,我要赎罪。”

    垂钓老人愤然道:“你有罪要赎,可是我没有罪啊,我现在想死死不了,想走走不了,就只能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忘川,有意思吗?你说那些个天上的狗屁神仙,设置这些乱七八糟的考验为何。我是受不了了,要是再给我一次选择,我绝对不会想飞升,让你来选也是一样吧?”

    徐怀谷默默听着两位老人的谈话,完全插不上嘴,只能在一旁让两人决定他的命运。

    摆渡人沉默了一段时间,说道:“行,就破一次例。”

    垂钓老人笑道:“这才对嘛,让那群狗屁神仙看看,一直任劳任怨的摆渡人也是有脾气的。”

    摆渡人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徐怀谷可以离开。

    摆渡人知道垂钓老人的来历,也知道他的心思。

    垂钓老人生前名作上官川,一名赫赫有名的十二境修士,就算是现在现在的文献记载里上都能够看见他的名字。老人生前飞升之后受到天上的考验,失败之后便被惩罚,镇压入忘川,到现在已经一千二百多年了。

    镇压上官川的就是那一扇生死门,需要五枚彼岸花令牌合力才能打开。

    垂钓老人的计策摆渡人非常清楚,一点雕虫小技,没有高明可言,但是却对像徐怀谷这种小修士很适用。

    徐怀谷刚进入忘川之时先混一个脸熟,送给他小礼物以获取好感,然后给他许多引导,将他引入这洞底,拿到那死去的人身上的白玉令牌,然后他就有两枚令牌了,然后再厚着脸皮求自己放徐怀谷一条生路,让徐怀谷有希望集齐令牌。

    徐怀谷承了他的救命之恩,必然要回报,集齐令牌就是回报。

    他本来可以不放徐怀谷走,让他的计划早夭,但是不得不说,上官川确实抓住了他的软肋,他对那一座天上确实有很多怨言。

    再加上他觉得这个小家伙确实有点意思,于是他决定破例放徐怀谷一马。

    摆渡人往忘川河深处撑了两蒿,隐没在了雾里,不见了踪影。

无鞘剑 第一百零三章:重逢

    垂钓老人见摆渡人撑蒿远去,便对徐怀谷说道:“你得救了,跟我走吧,我带你出去。”

    徐怀谷赶紧跑到垂钓老人旁边,老人笑了笑,然后眨眼间徐怀谷便觉得四周天旋地转,然后景物就变了。那一条忘川河消失不见,他现在和垂钓老人站在了一座高山上,忘川的虚无苍穹在两人头顶笼罩着。

    徐怀谷赶紧拱手,激动地对老人道谢说:“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老人摆摆手,说道:“一点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只是你也不要怨恨摆渡人,其实那位摆渡人本心其实也是好的,那些看见忘川就不能出去的规矩是天上的神仙订立的,连我也很忌惮,他也得遵守。”

    徐怀谷心里很是不悦,说:“可是人命在他眼中,莫非也太儿戏了吧?”

    老人笑笑说:“这点上他做的确实不太对,但是他整日与死去的亡魂打交道,对人命冷漠也是可以理解的吧?不过我一直以来与他的观点不同,我还是觉得活着才最好。”

    徐怀谷觉得这位大修士很爱笑,确实和蔼可亲,便有了好感,说道:“没想到前辈也会这样认为,真是晚辈的荣幸。”

    老人说:“世间事本来就是这样,处处都相通,我离开世间一千二百多年,还能够碰见这样与我想法一致的人,我也算有幸。”

    山风吹过,老人转头看向徐怀谷,他说:“小家伙,有没有兴趣听一听我的故事?”

    徐怀谷回答说:“愿闻其详。”

    老人望向远方,说:“飞升之后的那些破事我就不想再提起了,就和你说说我当年在人间的事情。”

    老人思索一阵,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自嘲道:“我叫上官川,现在的古籍上应该还能够查到我的名字,上面应该写着飞升去了仙界,可谁能想到我就是在忘川里被镇压这么多年?你只要知道我当年历经千辛万苦之后才到了十二境,期间死了多少人,有多少谋篇布局,你现在根本听不懂。

    本来我以为飞升之后,便是一片崭新的天地,那些算计来算计去的日子可以离我远去,可却发现那片天地比起人间更加粗鄙不堪,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便被镇压到了忘川来,你也看到了那一扇生死门,里面镇压的就是我的肉身,而我的灵魂依旧可以在忘川里活动。说起来也是无味,一千二百多年……”

    上官川面上很是落寞:“一千二百多年的光阴,世间早已经是天翻地覆了吧,而我依旧在忘川孤单一个人。小家伙,你来说说,你知道现在世间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徐怀谷问:“前辈所指的有趣是哪一种事情?”

    “说说现在天下的局势吧,是动荡不安还是太平盛世?”

    徐怀谷回答:“目前为止还是太平盛世,但是中域正被域外的一群妖族给觊觎,几年前妖族最强的一条墨龙逃离镇压,还在妖族领地休养,估计不多时就要卷土重来,局势很不容乐观。”

    上官川略有所思:“竟然还是域外的妖族入侵……看来这妖族还挺有门道,它们入侵了多少个洲了?”

    “多少洲我还不知道,但是东扶摇洲已经被它们占据了一半了。”

    上官川表情疑惑:“东扶摇洲?我记得我那个时代还只有扶摇洲,怎么现在还分东西二洲?”

    徐怀谷摇头表示不知。

    上官川也没有说话。

    徐怀谷突然问:“前辈,你想要离开这里吗?”

    上官川叹气:“想啊,如何不想,日日夜夜都在想。只是离开谈何容易,集齐五枚令牌才可以离开,别看你手里已经有两枚,但是剩下三枚散落在世间各地,到何处去找?委实是太难了。”

    徐怀谷提剑,严肃说:“前辈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在此向你承诺,等我出了忘川以后,一定会尽力帮你寻找。”

    上官川也直视徐怀谷,点点头说:“那就多谢你了。”

    他随即突然温和笑了,感慨:“现在的小家伙还真是充满自信和活力啊,像你这样的人如果能够再多一点,人间就更有意思了。”

    徐怀谷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

    上官川迎着山风,快哉道:“既然你这么有诚心,我就送你一程吧,带你去见那两个和你一起过来的人。”

    徐怀谷欣喜道:“真的吗?那就多谢前辈了!”

    徐怀谷周围的场景再次开始模糊起来,徐怀谷知道这是上官川施展的神通,便没有反抗,而是期待起与白小雨的重逢。

    ……

    善恶山深处一座绝高的峰顶,一名白衣女子站在峰顶上,眼神愁苦看着远方那一片花海平原,双手的指尖缠绕在一起,暴露出她内心的焦虑。

    花海有五色,在这里看起来很是大气美丽,但是她的浅绿色眸子暮气沉沉,失落到了极点。

    峰顶处的大风吹得她的白色衣裙不停翻飞,长及腰的发丝也凌乱在了风里,但她都不暇顾及,只是一直注视着远方。

    白衣女子自然就是白小雨,她现在很担心徐怀谷的安全。

    说起来,那次他们被彼岸花海袭击,其实是她的过错,无意间砍去了一片花,才引来了彼岸花的攻击,也才有了徐怀谷从她的蒲团上坠落。

    算起来,徐怀谷离开她已经两天有余,白小雨这一路走到善恶山深处,经历了生死搏斗不下七八次,很是危险,白小雨不敢相信徐怀谷一个人要怎么面对。

    她心底里已经有了几分徐怀谷已经死去的念头,但又她以各种理由否定,因为她真的不敢去想象。

    耳边传来了黄善的喊叫:“白道友,快来帮我提一下灯笼吧,我再查查我师父的笔记,说不定就能找到出忘川的道路。”

    白小雨心情烦闷,回答:“自己提着看,别吵我!”

    黄善悻悻然,耸了耸肩,把灯笼的提手叼在嘴里,然后小心翼翼地从一个小布包里拿出一本边角破烂的黄皮本子,左手捧着,右手翻看起来。

    黄善这两天自然是和白小雨一起度过的,只不过两人的关系确实不太好。黄善只当徐怀谷是必死无疑,而他那一块黑色的令牌也是肯定要不回来了,这次进忘川可真是亏死了。

    刚开始同行的时候,黄善还因为白小雨丢了他的令牌和白小雨大闹一场,但当她见识到这个姓白女人的手段之后,便彻底没了动手的心思。

    白小雨现在是五境,比起他不仅高了一境,而且她简直就富得流油。黄善就那么眼红地看着白小雨把符箓当废纸一样一撒一大把,还拿出一件又一件的法宝对付敌人,甚至还有两件仙兵!

    那可是仙兵啊……一般七八境的修士能有一把仙兵,都是极大

    的助力了,而她一个五境修士而已,竟然还有两把!

    黄善心里确信无疑,她的师父必定是个修为很高的人,所以他立马就换了一副态度,对待白小雨算不上殷勤,但也不敢和她闹着要补偿了。丢了就丢了,反正那块牌子牵扯很大,拿在自己手里说不定还是个祸事,不如自己的命重要。

    至于他所说令牌是他的大道根本,那也只是随便找个理由糊弄白小雨罢了,他要是有本事炼化那块令牌作大道根本,那就真了不起了。

    黄善仔细看着那个破旧本子里面的一小幅羊皮卷,那是一幅烂了好几个洞的地图,上面粗略标注了几处山脉和几条河流,而上面显示的出口就在这善恶山里,只不过两人来到这山里也很久了,一直没有找到图上所说的那出口,兜了好几个圈子,还是回到了原点。

    其实解救余芹的解药并不是很稀罕的东西,两人在同行不久后就找到了,但是行路的进度一拖再拖,一个原因是徐怀谷失踪在忘川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他们找不到出口。

    黄善一脸迷惑地看着地图,喃喃道:“没道理啊,明明标注的就是这个地方,为什么找不到出口?难道是在地底?”

    这可把黄善难住了,出口离地底有多深他不知道,但是这山上的岩石有多坚硬他还是体会到了,想要凿穿一小块岩石都得花许多力气,何况去地下?

    黄善思来想去,一时也没有想到好的办法,便准备睡会儿觉,但是又担心睡觉会被这里的怪物袭击,便扯着嗓子对白小雨喊到:“白道友,山顶上风大,赶紧回来吧,别被冻了。”

    白小雨憎恶地回头看了一眼,不做理会。

    黄善见白小雨不肯回来,也就躺倒了地面,自语说:“唉,人人都有担心的事情啊,就我一个人没有,现在就连师父说的最丢不得的令牌也丢了,人间又少了一份牵挂,真是快哉快哉。等死的那一天,想必也舒服许多。”

    他伸了个懒腰,说:“天色不早了,修士也不是铁做的,还是睡会儿觉吧。”

    睡梦中,黄善好像听见了有脚步声向他走来,他立马惊醒。

    白小雨一直以来都是赤足,不会发出脚步声,那这个人是谁?

    他噌得从地面弹起,立马祭出他那一件青绿色的折伞法宝,对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他着急地对白小雨的方向喊到:“白道友快过来,这边好像有东西摸过来了!”

    一道白绫从远处直接飞了过来,白小雨随后而至,神色警惕地看着脚步声出现的方向。

    一个人的轮廓逐渐在黑夜里浮现出来。

    白小雨又祭出了一把银白色的小剑,小剑立马有灵性地围绕在她身边,是除了那白绫之外的另外一件仙兵。

    两人丝毫不敢大意,这忘川实在诡异,就算以两人的手段也不一定能活着出去,哪里敢怠慢?

    那个黑暗中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是一个高瘦的男人,腰间系一把短剑,手里好像还有一把长剑。

    白小雨仿佛想到了什么,面色呆滞。

    黄善也想到了什么,激动说道:“这……这怎么可能?”

    那个人终于走到两人眼前了,笑颜如花,仿佛一切苦痛都如云烟飘散。

    他说道:“我活着回来了。”

无鞘剑 第一百零四章:斩杀云海蛟龙

    白小雨看着回来的徐怀谷好一阵,突然眼眶湿润了。她扑进徐怀谷身上,无言地流泪。

    白小雨的眼泪浸湿了徐怀谷的外衣,徐怀谷也愣住了,他没有想到白小雨竟然会哭出来,在他记忆里,白小雨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挺要强的人,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展示她脆弱的一面。

    而黄善看见徐怀谷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那一枚黑色令牌可以要回来了,但是转眼就看见白小雨这么一幕,便也不太好做声,此时就在一旁看着两人。

    过了好一会儿,白小雨终于松开徐怀谷,一把抹去了眼眶泪珠,颤抖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徐怀谷笑道:“这语气怎么听起来像是我母亲应该对我讲的话?”

    黄善不禁笑出声,白小雨也笑了笑,顿时气氛被缓和不少。

    白小雨问他说:“你这两天去哪里了啊,竟然还能够一个人跟上我们俩,没有遇到危险吗?”

    徐怀谷早就想好了说辞,便回答道:“我在花海里醒来之后,随便找了一个方向走了很远,最后掉进了一个奇怪的洞穴中,然后就昏了过去,莫名其妙就来到了这片山里,本来想着随便走走,但是看见这片山上有一盏小灯地光,便知道是你们两人,于是就赶了过来。一路上也是运气好,都没有看见忘川的怪物。”

    白小雨疑惑地挑眉,但是没有追问。

    黄善也以奇怪的眼神打量了徐怀谷两眼,显然不信他这一套说辞。

    徐怀谷被两人怀疑对待,心里也很无奈,总不能把在忘川河边发生的事情说出去吧,那样会惹来大麻烦的,尤其是黄善在这里,更加不能说出去。

    黄善终于忍不住问道:“那我那一块令牌,还在吗?”

    徐怀谷如梦初醒,赶紧在身上搜索起来,浑身搜了好几遍,却没有找到令牌。

    徐怀谷挠挠头,抱歉说道:“不好意思,好像在我从洞穴中摔下去的时候弄丢了……”

    黄善面色古怪,这演技也太浮夸了些吧?

    拿不到令牌,黄善可不会善罢甘休,他正准备追问,白小雨及时制止了他,说道:“今天的事情就到这里为止吧,不要再提了,就当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徐怀谷感受得到白小雨的语气中的狭促和不自然,知道白小雨也没有相信他,但是白小雨现在不加以追问,徐怀谷就已经很感激了。

    徐怀谷问道:“白姐姐,你们拿到解药了吗?”

    白小雨回答道:“知道你担心余芹,解药已经拿到了,现在最关键的事是找到忘川的出口。”

    徐怀谷松了一口气,只要解药拿到,那出去只是时间问题,大不了他还可以去找上官川帮忙,毕竟上官川还指望着他回来解开封印。

    黄善提起灯笼,拿起那一张破烂的羊皮地图,指着图上一个花着红叉的点,说:“你们看,这地图上标注的出口就在我们脚底,但是我们却迟迟找不到,所以我觉得出口很可能就在地底,但是地面岩石这么坚硬,我们进不去啊。”

    白小雨皱眉,默认了黄善的想法。

    徐怀谷也开始仔细查看那张地图,思考了一下说道:“其实也不一定是在地底,如果在天上的话应该也是这个位置吧?”

    黄善和白小雨眼神顿时一亮,黄善兴奋道:“有道理,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白小雨急忙催促道:“走,我们一起上蒲团,上去看看去。”

    一说到那个会飞的蒲团,白小雨就想到了不好的回忆,她转念说道:“蒲团太小了,你们两人上去刚好,我就御剑上去好了。”

    那把银白色的小剑马上从她的肩角乖顺地落在她脚底,然后轻轻飞起,托着白小雨上了空中。

    徐怀谷艳羡道:“白姐姐,你这一把剑好厉害啊,又漂亮还可以飞起来,肯定是一件厉害的法宝吧?”

    黄善改正道:“那可不是法宝,是一把上好的仙兵。”

    徐怀谷眼眸震惊之色更浓,他突然很想问白小雨这四年到底有怎样的经历,不仅修为大增,竟然还有了仙兵这样的宝物。

    话到嘴边,他想起白小雨之前没有追问他这两天的经历,于是他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三人一剑就这么从地面往上飞去,飞向忘川的深沉苍穹。

    越是向上飞,越是可以看见忘川虚空苍穹的美丽。

    从地面看起来,忘川的虚空是夜幕沉沉的黑色,但是从更高处却变成一种鬼魅的紫色,那三轮不同颜色的太阳藏在苍穹后若隐若现,散发出彩色的淡光,美极了。

    黄善感慨道:“真是一片漂亮的地方啊,但可惜却不属于人间。”

    白小雨反驳道:“这景物若是在人间,你日日夜夜看它,也就看腻了,还不如让它留在忘川,这才是真正的大美。”

    三人继续往上飞,已经进入了那片虚空的区域。

    他们的脚底是一片茫茫无际的云海,只不过这些云海是漆黑的,而且随着风的吹动慢慢移动。

    远处有一点米粒大小的白昼光,在漆黑的虚空里很是突兀。

    黄善指着那一点光粒,说道:“那肯定就是出口无疑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徐怀谷也赞同,但白小雨却说:“小心点,忘记我们之前在忘川碰到的危险了?越是看得见出路的时候,越是有危险,你这么贸然过去,不是找死吗?亏得你还是野修,你的小心谨慎在哪里?”

    黄善讪讪道:“我……难怪师父总说我是个不合格的野修,看来果然如此。”

    白小雨不再理他,丢出手中一道白绫,于是那白绫宛如一条飞梭穿进三人前方的云海中。

    过了一会儿,白小雨的面色陡然凝滞,她说:“果然有古怪,这云海里面藏了东西!”

    话音刚落,眼前的黑色云海突然像是受到了冲撞,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然后周围的云海便从那空洞为中心,飞快地向四周散去。

    一瞬间,风起云涌。

    云海大潮如巨浪扑向三人,那个小小蒲团在云海的冲击之下疯狂晃动,摇摇欲坠。

    白小雨赶紧御剑飞过去,稳住蒲团,急切说道:“站稳了,千万别掉下去!”

    徐怀谷忍不住瞅了一眼脚底,稠密的云海翻腾,万丈高空令得他生出一股无法抵挡的恐惧。

    蒲团的摇晃在白小雨的操控下终于稳定下来,但云海里却依次涌出了五条黑色的蛟龙,对着徐怀谷三人扑了过来。

    每一条蛟龙都有五六人长,算不上巨大,但是却十分迅捷,在云海中更加如鱼得水。

    黄善喊道:“小心,那些家伙过来了!”

    白小雨皱眉:“废话!你当我看不见吗?”

    转眼间,其中一条蛟龙就张开大嘴,对着这边的蒲团飞了过来。

    白小雨迅速操纵蒲团躲避,但是另外几条蛟龙也飞过来之后,她的躲避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又是一次险情,其中一条蛟龙的尖牙刚好擦着徐怀谷的右肩而过,一股腥臭的气味窜来。

    徐怀谷抓住这一次机会,把长剑插进蛟龙的身体之中,那条蛟龙的身体一时停不住,继续向前飞行,于是徐怀谷的剑把它的身体划出一道很长的伤疤,黑色滚烫的血液翻涌而出。

    那头蛟龙哀嚎一声,全身剧烈翻滚起来,白小雨赶紧躲避,而那头蛟龙流出的鲜血越来越多,最后支撑不住,无力地从天上摔落进了云层。

    徐怀谷满手鲜血,却十分兴奋,说:“它们的防御并不强,很好杀的!”

    但是天边另外四头蛟龙看见同伴死去,攻势更加凌厉,而且每次进攻之后就马上离开,不再给徐怀谷出剑的机会。

    这样打起消耗之后,徐怀谷立马就感受到形势变得不利起来。那几头蛟龙占据天时地利,而他们只能被动的防御,再过一段时间,白小雨她的灵气耗尽,他们就只能从天上下去了。

    光凭徐怀谷一个人的攻击不够,而黄善的青绿色折伞法宝偏向于防御,攻击力也不太行,修为最高的白小雨那一把仙兵小剑则在她脚底托着她,也没有办法攻击。

    徐怀谷飞快地思索着办法,却没有想到好计策。

    白小雨灵光一闪,喊到:“只要让我出这一把剑,就可以杀掉它们!黄善,我站到蒲团上面去,我用白绫吊着你,然后就可以腾出剑来了!”

    黄善面色惊恐:“什么!”

    不等他犹豫,白小雨甩出白绫,把他捆住,一拉,他就跟着白绫掉到了下面的云海里,然后白小雨灵巧一跳,就到了蒲团上。

    黄善在云海里悲愤大叫:“大家都是盟友,有事情好好商量,哪有你这么坑人的!”

    白小雨回应:“反正你也没有用,徐怀谷还杀了一头蛟,你做了什么,老实在下面待着!”

    银白色小剑得到解脱,飞速跃动,发出铮铮清脆剑鸣。

    白小雨以手指做引,指向离他们最近的一头蛟,说:“去!”

    小剑一闪即逝,然后那头蛟龙的身体便被拦腰截断,从空中掉落下去。

    随后小剑便又在她的操纵下杀了有一头蛟龙,而剩下的两头存活的蛟龙看见打不过三人,便仓皇逃走了。

    徐怀谷看着小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两头蛟,惊讶之余更是羡慕。

    白小雨自豪说道:“羡慕吗?等你有了六境,炼化本命飞剑以后,也可以御剑,而且御的是你的本命剑,威力比我这外剑要厉害多了。要是真羡慕的话,就好好修行,到时候也能像我一样。”

    徐怀谷重重点头,握剑力度重了几分。

    白小雨欣慰笑了。

无鞘剑 第一百零五章:黄善的心

    白小雨看见徐怀谷现在下定决心的模样,不禁回忆起那天在兴庆城渡口之时他潇洒出剑的神色,心生感慨。

    少年终究是要成长的,等徐怀谷真正成长到了可以出最锋利的剑的时候,应该换做他来保护她了吧?尽管那是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跟在她身后要她保护的少年,她应该也会很高兴。

    黄善的喊叫声打断了她的思索:“白道友,蛟龙杀完了吧?快拉我上去,莫要把我忘了!”

    白小雨思路被她打断,没好气地使劲一拉,黄善便被拉了上来。

    那柄银白色小剑斩杀了蛟龙之后,剑身却依旧雪亮,污秽的血液分毫不沾。它马上停到了蒲团旁边,讨好似的等着它的主人踩上去。

    黄善好奇地迈出一步,想要踏上那只剑,白小雨顿时怒目:“你敢!”

    黄善悻悻然收回脚步,说道:“白道友误会了,踩在一把狭窄的剑上太危险了,哪有蒲团上舒服?我这不是体谅你杀蛟肯定累了,所以才……”

    白小雨被他烦不过,说:“闭嘴,你其实就是没用过仙兵,想试试滋味吧?”

    黄善贱兮兮笑道:“白道友真是体贴,我就是这样想的啊,那大家好歹盟友一场,能不能给我试试?”

    白小雨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行。”

    但她随即想想,转头问徐怀谷道:“徐怀谷,你想不想上来试试?”

    徐怀谷虽然很想上去,但是却又有点不好意思,便找借口说:“还是算了吧,我们赶紧去出口回去。夜长梦多,拖得久了怕再出变故。”

    白小雨点头,于是剑和蒲团再次向着那处白光飞了过去。

    兴许是之前的打斗太过震撼,那些蛟龙应该也是云海里面的最高的掠食者,所以一路上都没有别的怪物前来攻击,他们很快就接近了白光。

    不过很奇怪的是,尽管他们一直靠近,但白光的大小却没有发生变化。直到距离白光仅仅只剩三丈距离,那白光还是只有米粒般大小,漂浮在空中,很是古怪。

    白小雨停了下来,站在远处打量着白光,不敢贸然靠近。

    黄善拿出一把小刀割下衣服上一块布料,朝着白光丢了过去。当布料接触白光的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黄善解释说:“里面自成空间,应该是出口无疑了。”

    白小雨赞同说道:“那我们三个一起进去,免得在传送的时候走散了。”

    她拉住徐怀谷的手,黄善知趣地没有去牵白小雨的手,而是抓住他身边的徐怀谷,然后三人一起对着白光点冲了过去。

    徐怀谷的身体刚刚触碰到那点白光,便感觉眼前一片白昼光芒,很是刺眼,他赶紧闭上了眼。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三人凭空消失,他们终于离开了忘川。

    忘川云海里,上官川背靠着一朵黑云半躺着,凝望着徐怀谷的离去,自语道:“小家伙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且观望着吧,大不了等个一两百年的,反正死不了。”

    说罢,他打了两个呵欠,便有身边的云海围绕过来,把他裹住。

    与此同时,进入那光点空间里的徐怀谷终于感觉白色耀眼光芒褪去,于是马上睁开了眼,希望快点回到余芹身边去。但是眼前场景却事与愿违,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房间,而是一片黑色的虚空。

    他和白小雨,黄善三人正站在一个悬空的小

    岛屿上。

    岛屿不大,容纳住三人之外便几乎没有了其余的空间。

    他环视一周,发现岛屿三面环绕虚空,但剩下的那一面却有一道很狭窄的石桥从岛屿上延伸出去,通往更远处。

    那座石桥凭空悬浮,最窄处只有一把剑柄大小,很难站立,而石桥之下就是无垠虚空,看着就很渗人。

    徐怀谷顺着石桥向着另一头看去,则是一幅宛如神迹的场景。

    石桥的中间是一片金黄色圣光的光幕。光幕这边,是徐怀谷三人所在的岛屿和无尽的虚空,而光幕那一边,则是一间屋子里的场景,屋子有点昏暗,似乎是黎明时分。

    一个女孩躺在床上,静静睡着。她的胸口微微起伏,发丝干净地散在床上,面容安详,但脸色却毫无血色,透着死寂的苍白。

    那名女孩徐怀谷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余芹。

    一看见余芹,徐怀谷便想到了在幻境中的经历,他心潮澎湃,说道:“那边就是余芹,我们在忘川里待了这么久,她竟然还没有死!”

    黄善若有所思:“应该是忘川的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我们在忘川待了几天的时间,在外界却还只是几个时辰而已。”

    徐怀谷急切道:“把我们还等什么,赶紧过去吧!”

    白小雨拦住他,说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小心有危险。”

    徐怀谷心急,说:“可是天就快要亮了,到了黎明,余芹就要死去了!”

    白小雨脸色为难。她也知道徐怀谷心急,但是她又必须要保证徐怀谷的安全,不能妄然行动。

    就在这时,黄善突然指着他们的脚底地面,说道:“看这里,我们脚底下有字!”

    徐怀谷看去,发现地上坑坑洼洼得有几条小缝隙,若是仔细去看,确实像字。之前三人站在岛屿上过于拥挤,所以没有发现字。

    那是四个字,向死而生。

    徐怀谷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白小雨不屑:“故弄玄虚,没意思。”

    三人思索这四个字的含义好一段时间,却也没有结果,便准备直接强行走过这座石桥。

    白小雨准备御剑过去,这样比走过石桥更加稳妥,但她突然发现那把小剑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而且那个蒲团也是飞不起来了。

    白小雨严肃说:“这地方很诡异,法宝被禁用了,灵气也不能用。”

    黄善瞅了两眼那独木粗细的石桥,石桥之下就是看不见底的虚空,心里发寒。

    他迟疑道:“那我们是要凭自己走过去?”

    白小雨沉默一会儿,说:“恐怕只能这样了。”

    黄善脸色变得为难起来,但徐怀谷却坚决说道:“我们走吧,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其实以我们修士的体魄,安全走过这座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黄善反驳说:“可是若是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那可真就是再也回不来了啊!”

    徐怀谷看着光幕那边的余芹,愈发焦急,迫不及待说:“那你在这等着,我现在就要过去!”

    说罢他就迈出脚步踏上了石桥,好在那座石桥很稳定,而以他的修为,也不会轻易摔倒。

    白小雨见徐怀谷硬是要过桥,便也说道:“我也要过去了,你要是还害怕,就一个人待在这里吧。”

    黄善见两人都要走,顿时犹豫起来,最后只好妥协:“把我一个人留在这算怎么回事,我也跟你们走吧。不过要是因为你们莽撞而出事,可怨不得我。”

    白小雨担心徐怀谷安危,便加快速度走到了徐怀谷身后,时刻照看着他,而黄善跟在他们后面。

    好在虽然法宝不能使用,三人的修士体魄还是实打实的,所以平衡感很好,不多时便走过了大半,很快就要来那一处最窄处。

    白小雨牵住徐怀谷的手,柔声说:“别急,一定要小心。”

    徐怀谷点头,随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一小步一小步迈出。

    他的额间逐渐渗出细密汗珠,脚步便也不自觉颤抖起来,白小雨发现他状态不对劲,连忙提醒说:“别走了,快停下来!”

    徐怀谷看着金黄色圣洁光幕离他只有咫尺之遥,心里焦急,忙说:“没事,我可以做到的。”

    他再往前迈了一步,白小雨在他后面看见他的左脚突然偏向了石桥的边沿,赶紧说道:“小心!”

    同时,她迅速伸出手抓住徐怀谷的手,徐怀谷果不其然左脚不稳,身形一侧便要从石桥上坠落下去,但幸好被白小雨的手牵住了。

    徐怀谷惊叫一声,此时他脚底已经完全悬了空,全靠白小雨一只手抓住,险象万分。

    而白小雨在石桥上突然被徐怀谷这么一拉,顿时身子也有点稳不住,滑了一下。好在她另外一只手抓住了石桥,于是徐怀谷和白小雨都在石桥上吊了起来,只要白小雨的手一松,两人就会坠入无尽虚空。

    白小雨焦急喊道:“黄善,快过来拉我们上去!”

    黄善看着两人差点掉下去,责怪说:“叫你们俩小心点,这下差点出事了吧?”

    他准备前去救两人,但是一个念头突然在他的心里萌生了出来。

    要是趁机杀了两人,夺取他们身上的法宝,那自己可就赚大了。

    黄善变得犹豫起来,他本来就只是与两人临时结成盟约,互相只是为了利益罢了,而现在,明显有一个能够让他获得更大利益的机会,何不为之?

    他很垂涎白小雨身上那两件仙兵,尤其是那一把银白小剑,而且白小雨这一路上对他可没有半点好脸色,这么杀了他们很符合野修的路子。

    他脚步放慢自然躲不过白小雨的眼睛,白小雨立马就想到了那个最坏的结局。

    白小雨赶紧催促说:“快点过来帮我们啊!”

    她看的出来黄善心里在犹豫,说明这个人还没有坏到骨子里,所以要赶紧趁着他还在犹豫的时候把两人先救上来。

    黄善听见白小雨的催促,又看见白小雨对他的眼神变化,顿时了然白小雨已经知道他的想法,那就算黄善救出二人,估计也会被白小雨秋后算账,不如现在动手,一了百了……

    黄善怀揣这样的想法走了过去,到了白小雨跟前,他蹲下来,伸出手,准备把白小雨的手从石桥上拿开。

    白小雨显得很是惊慌,她看得出黄善内心的想法,是准备杀人夺宝了。她心里无比后悔,为什么要到这样忘川来,这下子她和徐怀谷是要全部栽在这里了。

    黄善拿右手抓住白小雨的手,把她的手从石桥上掰开,然后紧紧握在手里。

    这下子,徐怀谷和白小雨两人性命就在黄善的一念之间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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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里有人有妖,有仙有鬼。我原本只是凡人,奈何天下大势逼迫,妖族即将入侵,我只有踏上修仙之途。众人皆说修仙者当斩断情缘,一心唯剑,我偏偏以尘俗为剑,好教他们知道,如何一剑斩破九天!人间所有不简单的事,于我而言都很简单。不过三尺之间。我叫徐怀谷,我是一名剑客......怀剑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怀剑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怀剑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