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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予春风     怀剑行txt下载     怀剑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无鞘剑 第七十六章:风萧萧兮

    徐怀谷觉得这一切都很不对劲。自从来了兴庆,已经出现了许多谜团,而且每一样都和自己有关,但他却又什么都不知道,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糟糕。

    徐怀谷今夜一夜未眠,一个人在房间里修行。

    把灵气再次传进身体筋脉,循环一圈以后,便又是几个时辰过去了。余芹在旁边睡得也不怎么好,徐怀谷则更是毫无睡意。

    他的心里很烦乱,没有睡觉的心思,便只好修行。

    其实仅关于这修行这一点他就于许多修士有很大不同。别的修士都是恨不得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花在修行之上,而徐怀谷更看重的是生活。

    生活高于修行。

    所以他夜晚更多的时间是在睡觉。

    这也与他从来没有接受过系统的修行的意识灌输有关。别的修士都是从小耳濡目染修行的强大,也知道修行的重要性,所以把修行放在第一位。而徐怀谷只是接受了邓纸鸢传给他的法门,并没有这样的成长环境,而邓纸鸢也本来没有给他压力,只是让他多见识见识东扶摇洲的河山和风土。

    这才造就了徐怀谷对待修行的一种从容的心态。

    放在前期,这种心态可能不利于修行的突破。但是当境界高了以后,这种从容可就是修行一事的最大助力。

    他还是可以感受到心脏那处的金梭子符的金色丝线,与四年前一模一样,没有半点长进。徐怀谷差不多对金梭子符的修炼已经绝望了,他也没打算再修炼这个东西,就只是把它当做一个可以保命的物件罢了。

    天色渐渐明朗,徐怀谷看了眼睡颜有些不太好的余芹,嘴角依旧挂着那天初次见到她的口水痕迹,不禁有些莞尔。

    他轻轻走出房间,准备就今天去皇宫里一探究竟。他有一种预感,似乎一切问题的答案,都会在皇宫里得到解决。

    他给余芹留下了一封信,就说是去兴庆城里见个熟人,短则二三天,长则可能要一周左右,让她不要担心。

    他又思索了一下,下笔又写道,若是两周都还没有等到他回来,就去北边的仓央公主府,想办法见那位公主一面,再报上他的名号,那位公主自然会给她留一条后路。

    这一封信写完,徐怀谷把它夹在了余芹的枕边,便离开了。

无鞘剑 第七十七章:锦上添花

    夜半时分,兴庆城下起一点小雨,冲散了些许酷暑的炎热。

    这场小雨来的正是时候,莫说是星光,就连一点月光都透不过黑云来。趁着乌云密布,月色惨淡之际,偷偷进入了皇宫的徐怀谷便穿了一身黑衣,暗中潜行刺探。

    他昨晚思索一夜,决定尽早弄清楚兴庆城里到底藏着怎样的谜团。于是在今天早晨离开余芹后,他便直接来到了兴庆皇宫里。

    正如林仓央所说,皇帝的御前近侍这一官职虽然品阶并不高,但因为经常能够见到皇上,所以权利很是不小。凭借着这个身份,徐怀谷十分轻松就混入了皇宫内,又在供给司弄到了一件御前近侍的甲胄。

    随后他在问过几名在皇宫街巷中巡逻的侍卫之后,也成功找到了御前近侍所住的地方,便也算是在皇宫里暂时安定了下来。

    他现在还记得那几位普通的侍卫看着他的羡慕眼神,不禁有些好奇御前究竟是有多大的权利,能够让一般的侍卫这么羡慕。

    其实御前侍卫的工作比起普通侍卫来说更为简单,只是在早朝和皇帝出行之时做护卫。皇帝出行的次数很少,所以御前侍卫基本都是在早朝之时进行护卫的工作。但是早朝在皇宫最内部的大殿上进行,轻易哪里会出意外?

    所以这项工作,历来都是被一些没什么真本领的贵族子弟担当,这也叫就无怪乎那些需要真刀实枪动手的侍卫羡慕了。

    不过徐怀谷进来的时候也发现了一些端倪。

    首先便是皇宫里的气氛很是森严,徐怀谷今天白天进来之后,除了巡逻的侍卫和宫女,几乎没有见到官员。而他作为一个新进的人,可没少被盘问,不过好在有林仓央的令牌,都一一应对过去了。

    其二便是他在皇宫里看见了几名穿着道袍的道士,但不是紫霞宗的道袍,应该是大余国内本土的道家宗门。

    徐怀谷有点疑惑,一般来说,道家宗门最是讲究出尘,而山上宗门和山下王朝也不会有什么交集。而这伙道士的出现,恰恰违反了常理。

    尤其是正处在如此紧张的关头,这群道士到底是什么来历,能够在皇宫里住下来?他们来到这里又有什么目的?

    这些问题也是徐怀谷想要知道的,不过他最关心的还是白小雨的情况。尽管他当时反驳了林仓央的言论,但他心里其实真的觉得林仓央没有骗他。

    但不亲眼见到白小雨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否认哪怕一丝白小雨是与这件事无关的可能性。

    ……

    兴庆城的皇宫是一块很大的地界,占了整座兴庆城的大约十分之一,呈南北狭长的形态。皇宫内城由北向南大概有两里,由东到西也有一里左右,共计有五扇门,宏伟得令人叹为观止。

    尤其以皇宫里那一座直高入云端的笔直高塔最为引人注目。

    高塔浑身是浓墨色的漆黑,一层叠有一层,直接耸入云端。

    高塔没有多余的修饰物和雕刻,只是十分朴素的黑色,看起来与皇宫别处的金黄的庄严之色很是不符。但是,知道

    内情人都知道,这一座朴素的高塔才是大余国用来对付妖族入侵的最后武器。

    这一座高塔便是五百年前大战之时由一位阵法的大师所建造,从上而下共九层,每层高九丈,一共九九八十一丈高,极其宏伟。其中每一层都有关键的阵法连接勾结,一直有九层,既能够作防护的作用,也可以进攻,威力极其不俗。

    皇宫里的防御法阵就是以这座高塔作为阵眼,再以其他几处的建筑阵法构建大阵。那天那名八境的刺客就是在这样的法阵之下被发现,并且被阵法和齐朝树合力重伤而逃出。

    齐朝树就是大余国里常年守卫着皇家的那一名八境的武夫,大余国仅存的另外一名八境武夫此时已经在南边构建防线。

    那位其实还与徐怀谷有些渊源的兵家九境修士陆子衿此时也不在兴庆城里,他在南边似乎遇到了点麻烦,正和妖宗的人对峙,无暇兼顾兴庆城这边皇室的情况。

    所以这时候,整个皇家在兴庆的最强的力量就是这位齐朝树了。

    而且这座高塔最神奇的是通体都只是用一根巨木所制成。

    这树叫做建木,传说是沟通天上神仙与地下凡间的桥梁。

    树高万仞,其下无枝,立无影也。

    更有说法说建木之上便自成一世界,花鸟虫兽,山川云雾,无所不有,是天下一大造化。

    但这也确实夸大了建木的功用。若是真是有传说的那么神奇,还哪里有修士能够把它搬到这里来建法阵?

    实际上,这棵建木的确是远古之物,也是很稀有的树种。这些远古之物其实早就在不知几千年前就已经在现世的世界里绝灭了,而这棵建木也是从青离群岛的那处天下唯一的一座远古秘境之中搬运出来,可是耗费了不少力气。

    青离群岛素来神秘,大约是天底下最不可捉摸的地方之一了。传说青离群岛位于中土与东扶摇洲的之间的茫茫大海之上,从整个中域来看,也是位于最中心的位置。只不过从来没有人能够说出它的具体位置,都只说想要进入青离群岛只能够靠机缘巧合。

    若你与青离群岛足够有缘,便是渔民樵夫都能进去。若是青离群岛不想让你进去,任凭你是九境的修士都没有用。

    至于十境和十一境的修士,倒是不知道可不可以强行进入,因为,所有的这些修士,都从来没有对外界宣传过关于青离群岛内部一星半点的消息。

    这就使得青离群岛蒙上一层最神秘的面纱,据说群岛之上有一座远古的秘境,里面有许多远古之物脱离现世而存在,还有很多八境九境的修士都眼馋的仙兵和丹药。所以许多八境九境的修士都争先恐后去寻找青离群岛,但真正能够上岛者寥寥无几。

    ……

    一座院子的屋檐下,徐怀谷紧紧贴在红砖堆砌的潮湿墙壁上,仔细分辨着屋子里面的谈话声。

    屋檐外的小雨似乎越下越大,雨滴从檐角不断滴落,渐渐的,一滴滴的水珠连成了一条水流,哗啦啦流下,砸在地面的青石板上。

    徐怀谷此时

    在的这件屋子就是他今天所看见的那几位道士的居所,是位于皇宫的最东边的招待外客的驿站。

    徐怀谷觉得这一群道士的来历很古怪,便决定从这里开始他的调查。

    此时已经是深夜,但是这间屋子里依旧可以看见有烛火摇曳的光影,徐怀谷便来此刺探。

    里面有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十分急促:“老先生,我们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的身份来做这样的事情,是丢尽了道家的脸面啊。”

    一个沙哑的声音回答了他:“你当我不要道家的脸面?我们是道家一脉,这一点你今后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否认。但是,皇帝有不治之症,我得帮他续命。”

    那男子声音焦急:“但是,老先生你几十年的修为都要被废去,你难道就不心疼?”

    沙哑声音有些无奈:“我这一身修为有何用?高不成低不就,在这修行一界里最是讨人嫌。还有,上次我们宗门与风火门的人结仇,现在他们都要找上山门来了,你说说我们有几分胜算?”

    “那我们来这兴庆做什么?老先生你要是再散尽了修为,那我们岂不是更加雪上加霜!我今天去看了那大余国皇帝的面相,龙气污浊,是真的气数已尽,也不知道这么找修士为他续命究竟有何用,这可一直以来都是修行和世俗界的大忌讳啊,就算是续了命,也是要遭天谴的!”

    沙哑声音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皇室必然是有皇室的苦衷,我们也有忙完的苦衷。我这七境的修为没了,你们还可以继续修行,为宗门补上我的位置。但我为宗门挣下一份皇家的大恩情,这可就是百年的气运啊。别人担心修为被废,我不怕。到时候没了外患,你们修行轻松,到时候宗门强盛,就不用怕别的宗门欺负了。”

    一声巨响,是那名男子拿拳头砸在了桌面。

    他气愤地说:“都是我没用,承了老先生你的情我才加入宗门,但是一直都是你在牵挂宗门,为宗门付出,我实在是惭愧!”

    沙哑的声音终于欣慰地说:“没事,不用自责。只要你有这份为宗门的付出的决心,你以后便努力修行,将来为宗门做贡献,知道了吗?”

    男子坚定地说道:“必定如此!”

    随后没过多久,房间里的蜡烛就灭了,只留下漆黑一片。

    徐怀谷开始思考。

    听他们的意思,林宏治现在是得了重病,所以找修士来强行续命?看来大余国的情况确实很糟糕,而且林宏治的病症多半也是妖宗的人从中作梗。

    林宏治的情况打探完了,但徐怀谷还不想回去,他还没有找到白小雨,还要再在皇宫里待几天。

    与徐怀谷仅仅一墙之隔的室内,那名男子和沙哑声音的主人都看着徐怀谷所站立的方向,眼神充满戏谑。

    两人无言语,但是互相在心湖之中传声。

    “为什么不杀他?”

    “呵……现在他还不能死,还要靠他给我们的计划……”

    “锦上添花。”

无鞘剑 第七十八章:凌厉

    徐怀谷从那几个道士的居所回来之后,便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认真思考对策和线索。

    第二天一早,尚还是四更天,鸡鸣都还未响起。

    徐怀谷静静坐在床榻之上,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地之声,此时就连他那极其轻微的呼吸声都变得刺耳起来。

    他突然睁开眼,警惕地看着门外。

    有很急促的脚步声。

    难道是有人发现自己的身份了?

    徐怀谷皱眉,偷偷摸出一把剑,挽手背在小臂后。

    马上脚步声变得沉重而急促,紧接着便是几声踹门的巨响,伴随着一个汉子的怒骂:“里面的新人,还不看看现在是几更天了?还睡得跟头死猪一样,再有半个时辰,早朝便要开始了,要是迟到,看你怎么能保住脑袋!”

    徐怀谷刚开始还被着汉子嗓门下了一跳,但当他听见是去做侍卫的工作之时,就松了一口气。

    至少不是被发现身份,这就已经是很好了。

    他故作惊慌,从床上翻身下来,回答:“哎呀,我这睡过头了!我马上就去,多谢大哥提醒!”

    外面那名汉子还是狠狠踹了几脚门,嚷嚷道:“你个短命鬼,上朝第一天就敢这么迟到,迟早要被砍了脑袋!乡巴佬,我看你还是滚回去种田吧!”

    随后他又不忿地说:“真是不知道哪来的狗屎运……御前侍卫这么好的位子,竟然被你个乡巴佬占了,真是气人!”

    敢情他也只是欺负徐怀谷没有背景罢了。

    徐怀谷斜眼看了一眼被踢得不停颤动的门,心里多少有了一点杀意。

    无知的蠢货,让人糟心。

    但他有要事,没时间去和这人去计较,只当做没有听见,匆匆穿上甲胄,准备去百官觐见早朝的勤政殿。

    昨晚他回来之后,一直没有睡着,但他也没有想到大余国的早朝竟然是四更天的时候就开始了,看来林宏治的皇帝生活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林仓央给他以御前侍卫的身份进来,其实还有一个极大的好处。那就是徐怀谷在勤政殿外守卫,凭着他的些许修为,可以听见勤政殿里面的议政,所以这对于他了解大余国

    国情也是至关重要的。

    徐怀谷其实对大余国的近况也是很感兴趣的。

    当他赶到勤政殿的时候,恰好有看见有一名老人脚步沉稳,在黑夜里独行,缓步进入勤政殿。

    老人身材很高大,胡子花白,留了老长,走起路来十分标准,甚至于有些刻板。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那一双长剑一般的眉毛和狭长眼眸,凌厉如刀锋。

    这名老人身穿大紫色的袍子,腰间系有一只金色的小巧印章和绿色簪花的绶带。

    徐怀谷只看了一眼,便开始下意识地冒冷汗。

    金印绿绶,大余国最高的官职,这人只可能是那位暂时代理大余国所有政务的国师。

    大余国国师姓凌,名厉,和作一起便是凌厉。

    这个名字可谓锋芒必出,与这个老人的个性十分契合。据说凌厉当初是中土人氏,也是一名八境的修士,但是在一次进入大余国的时候,却不知为何爱上了大余国的一个凡间女子。

    那名女子在三十岁时遇见凌厉。在那之前,她的前半世受尽了苦难,遇到凌厉之时,已经是寿数损耗太多,仅仅在四十五岁之时就已经垂垂老矣要死去。

    但是比凌厉爱上一个凡间女子更不能让人理解的是,他竟然会以以八境的全部修为为她换取十年阳寿,让那女子硬生生续命活了又十年才死去。

    此后,凌厉便隐居在那位女子坟边的山林里,每逢节日,都必定要去女子的坟边祭奠。

    这件事一直以来众说纷纭。

    有人说凌厉是至情,也有人说凌厉是逆了天道为人换寿命,要遭天谴。

    没人知道故事的真相,而凌厉一直以来也对于这件事闭口不谈。

    修为没了,但是他的眼界和见识依旧在。于是墨龙之事之后,在林宏治的再三恳切请求之下,他终于在三年前担任上了大余国的国师一职,权利比宰相还要大几分。而大余国这些年有好几件对付墨龙的提议,比如四国联军之事,便是出自他的手笔。

    其实以凌厉的心境,连修为不可以不要,为何会在乎大余国一个国师的职位?

    有人说凌厉是过腻了山林里的隐居生活,想要重新出山。也有人

    说凌厉只是为了守护那一名女子的故乡,所以才出山做官。

    这些争论,凌厉同样从来绝口不谈。

    这使得这位凌国师一直都是一个很受争议的人物。

    凌厉只消看了一眼徐怀谷,徐怀谷便感觉内心被看穿一般,就如同被剑锋指在眉间。

    当真是凌厉。

    徐怀谷生怕自己身份被拆穿,好在凌厉只看了他一眼,随后就依旧步履稳健地走进了勤政殿内。

    铿锵的脚步声在无人的勤政殿里一下下响起,宛如黑夜里孤独的鼓点。

    他上了皇座前的台阶,直到走到那个座位边才停下,转身立住,然后看着殿门外的茫茫黑夜,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有人问他为什么要出山做官,他从来没有回答。

    答案不在嘴边,而是在身边这一把应该是世间最冰冷简陋的一把王座上。

    但现在这把座位的主人,还在病榻之上奄奄一息。

    凌厉很累。

    可能是因为没了修行的缘故,凌厉觉得自己四更天就起床,这把老骨头都有点吃不消了。

    当上大余国国师的三年里,他思虑太多。

    他见到了一个人间帝王是如何放弃享受,一心扑在了民生和军队之上,他也看见了下面的官员是如何中饱私囊,如何用尽心机和手段相互结党斗争。

    有时候也不是修士不爱管人间事,而是人间那些腌臜事,看多了真是糟了道心。

    他很失望。

    他只是待在这座皇宫里,但他很清楚兴庆城这一城间此时到底有多少股明的暗的力量在博弈。

    妖宗的宋戾……

    一黑一白两个卖油纸伞,来历不明的女子……

    要给皇帝续命的道士……

    连那个武夫齐朝树……他也看不通透。

    他第一次突然觉得有修为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事情,至少不必事事都要靠别人。

    外面的天色渐明,雨夜终于过去了。

    但是笼罩在兴庆城头顶的冥茫雾霭却没有散去。

    好在,他的脊梁从来没有弯过。

无鞘剑 第七十九章:西风拂我袖,吹去三千愁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凌厉到底思虑了多少,徐怀谷半点不知。

    他只看见自从凌厉进入了勤政殿之后,不消一会儿,便又有许多官员络绎不绝前来。这些官员大多都是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前来,面色多有惊恐,低声议论着什么。

    有三个品阶不是很高的官员从他眼前走过。

    “我听说呀,皇上真的已经要不行了,竟然请了一位修道之人来为他续命,这可是要遭天谴的!”

    另一人吹胡子瞪眼骂道:“胡说!当今大敌当前,对付妖族才是最重要的事,皇上乃是大余国历史上难得的明君,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若是皇上真有三长两短,对抗妖族的大事靠谁来指挥?难道靠那几个饭桶皇子?!”

    有一人神色焦急对他说:“你声音小一点!这里人这么多,这么说皇子,你是想要找死吗?到时候若是皇上真驾崩,传位下来,你被落了口实,还不得被皇子给排挤死!”

    那人愤然道:“我哪还管这么多!反正若是那几个皇子继位,大余国算是毁了,妖族一来就得被宰掉。他要是排挤我,我就辞官,我走!反正待在这个没有希望的地方,迟早会死,我怕什么?”

    那人慌忙捂住这位还要发表激动言论的同僚,生怕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而其他一些官员,也都是在谈论这些关于妖族,皇帝和最近进入皇家的那几位道士的事。

    有些人是真心实意想要对大余国做贡献,紧张地讨论着怎么在早朝的时候向那位国师凌厉提出自己的治国意见,有人聚在一起小声谈论着逃跑的可能性,也有人只是满脸愁容,心如死灰。

    人心百态,有善有恶,有忠有奸,无论何处都是适用的。

    不过当这些在外面窘态百出的官员们走进大殿之后,都噤了声,安静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看起来对这位国师还是十分敬畏。

    凌厉扫视了一眼底下排列整齐的官员,面不改色问道:“祁文和濯雪峰为什么没有来?”

    祁文?

    徐怀谷手中的刀鞘开始有些颤抖。

    他凝神仔细去听,不敢遗落分毫。

    下面有一人站了出来,拱手说道:“禀告国师,濯雪峰还在南边和陆老先生对付妖宗的人,分不开身。至于祁文,他还在南边收集那几枚打开山水秘境的钥匙,一时来不了兴庆。不过他有传信过来,说是红紫琉璃已经被他找到了,不过那一件明心玉簪却是被那个余姓的女孩给带走了,他现在还在四处寻找明心玉簪的下落。”

    余姓女孩?被逃脱?

    可不就是余芹?

    红紫琉璃,明心玉簪,钥匙,山水秘境,那些是什么东西?

    据他的说法,明心玉簪是在那个余姓女孩的身上,莫非就是余芹

    的那一只锦囊里的东西?

    兴庆城到底想要干什么?

    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凌厉再次发话:“那鬼道的那个女人呢?我们和她谈的怎么样了?”

    鬼道?徐怀谷听说过,是一门很邪门的流派,很早之前就衰落,已经式微很久了。

    这次又有一个人从人群中站出来,回答道:“那个鬼道的女子确实很难对付,我们和她谈过了几次条件,她依旧是不肯放手。”

    当即有一名官员啪的一声砸下手中的令牌,怒斥道:“真是无能!你们都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一个歪门邪道的妖人,能在兴庆翻起多大的浪花?为何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那人唯唯诺诺回答:“可是那个女人不知道在哪里学到的鬼道术法,实在不同于普通的鬼道之人,倒有点像远古的鬼道。能够操纵怨灵鬼魂,已经在兴庆城里许多地方布下了鬼魂,很难对付。若是不管的话,那些鬼会威胁到兴庆几千人的性命,但若是仅仅靠着符箓来驱鬼,我们的符箓积攒实在不够,只怕是杯水车薪!现在军费正是吃紧,国库也一直在亏空,实在承担不起了。”

    凌厉面不改色问他:“那鬼道女人提出了什么条件?”

    “她……只说了一件事,说是到时候南边打仗的时候,能够允许她去收集死去将士的魂魄。她还说,若是我们能够同意,到时候的战争里可以在不威胁生命的条件下帮我们一些忙。”

    人死魂魄要归天,但修习鬼道术法的人可以用秘术收集人死后的魂魄,使之化作自己的修行,而被收集魂魄的人,永世无法转生。

    凌厉大怒:“过分!为我们国家死去的将士都是国家的英雄,怎么能让她收集魂魄?那岂不是寒了将士的心?”

    那人结巴地说:“可是……其实只要我们不泄露出去的话,也没有人会知道的。”

    凌厉眼神更加愤怒,对那个人说道:“愚蠢!当真以为会泄露不出去,这世上有不漏风的墙?那个鬼道女子值得相信吗?你怎么知道他到时候不会给我们倒打一耙?做事想要别人不知道,只有不做!”

    那人被训斥得不敢搭话,一时膝盖竟然有些弯曲,似乎要跪下来谢罪,但又拉不下脸面。

    凌厉恨铁不成钢:“这个鬼道女子的事我之后自然会有安排,你暂时想办法拖住她,等皇帝熬过这一段时间再说。”

    那人得了令,又走回方阵。

    凌厉继续发问:“那两个黑白卖油纸伞的女子呢?”

    油纸伞女子……

    又是一件徐怀谷担心的事。

    “那两名女子依旧在福临街的街角卖油纸伞,只不过最近这一段时间那一名白衣女子不见了,只剩下那个黑衣女子。”

    那人表

    情有些疑惑地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弄错了,我找人去试着买过油纸伞,但是那女子从来不卖,甚至有一次流露出了杀意,毫无遮掩的意思。最后我还是让袁大师去看了看那几把油纸伞,但是好像也并没有稀奇之处。”

    凌厉对他说:“无妨,那几把油纸伞大概是什么底细我已经清楚了,无非是遮掩天道,为了山水神灵和鬼魂而制造出来的东西。这些东西用处不大,但是制作却十分考究,这两个人来头也不小。暂时还不知道她们的目的,不过既然这两个女子的修为不高,你就让井平山去仔细盯着,这两个女子背后必然有后续。”

    井平山是留守在兴庆的一名七境武夫,而之前所言在南边与陆子衿联手对峙妖宗的濯雪峰则是大余除了齐朝树之外的另一名八境武夫。

    那人也走回方阵。

    下面有一人显然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匆忙问道:“国师,我们现在最紧急的事情还是皇帝吧?还请国师告诉我们一个准信,皇帝情况到底怎么样,那几个道士真能够帮皇帝续命?”

    凌厉眯起眼,看的那个人心里发慌。

    他回答道:“皇帝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只要那几个道士愿意献出修为帮皇帝洗髓伐骨,起码能够续五年的性命。”

    “那古书中修士帮凡人续命会导致的天谴做何解?”

    凌厉说:“确有其事,但是其中关系玄之又玄,我也说不清楚。但是,皇帝必须要熬过这几年,否则大余的的主心骨没了,对于联军和指挥都是极其不利的。所以,不管是什么天谴,大余都得受着!”

    凌厉处理政务向来极其果断干脆,没人提出异议。

    说完了这几件比较重要的事情,便是朝廷中的各种琐碎事情。比如南方联军在南方的作风整治,以及国库的财政问题,这些事情也是不小的学问。

    凌厉不愧能让所有官员心悦诚服,他处理这些政务每次都能切中要点,游刃有余,这倒也让徐怀谷对凌厉敬佩了几分。

    徐怀谷很羡慕这些大修士,他们似乎什么都懂。就像道士孙祥那般,见识很多,感觉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今天的早朝很复杂,里面争论和讨论的声音从未停歇,持续了两个时辰,从天色刚明到了日上三竿,早朝才结束。

    徐怀谷还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便是那个道士的续命仪式将会在明日夜里秘密举行,届时皇帝,齐朝树以及国师凌厉将会联合出席,保证皇帝的安全。

    而那时,也必定会是兴庆国千钧一发的最关键之时,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西边刮过来一阵无源之风,吹得徐怀谷心底冷飕飕的。

    他总有一种预感,这件事,恐怕远远不止是续命这么简单。

无鞘剑 第八十章:赴局

    徐怀谷透过镂空的小窗看向外边。

    小窗上积满了簌簌灰尘,窗外天边是似血殷红的残阳,白云也都被染成了鲜红,就连从天边掠过的几只飞鸟也避免不了。

    他轻轻推开门,走出了这一间御前侍卫的房间。

    房间之外是一个小院子,旁边还有几间房间,是其他侍卫的居住之所,所有小房间的人共同分享这一小片院子。

    徐怀谷今天特意穿了一件宽大的便装,好把那把被他带进皇宫里的“沧水”剑藏在袖中。

    今天便是早朝之后的第二天,也就是作法为林宏治续命的日子。

    兴庆城的谜团一直没有解决,而现在,局势显然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必须要去看看。

    他没有走正门,因为皇宫里此时早就已经被下了禁足的命令,除了国师的允许,其余所有人都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违令者,杀无赦。

    但是徐怀谷觉得这个风险值得去冒,而且他有把握不会被抓住。

    于是他轻身踩住靠近墙面的一块小小青石板,飞身向上跃起,直接往上跳了一丈有余,很轻松地就落入了院墙之外的一条小巷子里。

    徐怀谷早就提前做好了功夫,这个御前侍卫的居所在皇宫里是很偏僻的地方,平时几乎没有人会过来,小巷子里也与平常一般无人。

    小巷子的青石板上还保持了两日前雨的潮湿,隐隐约约还能闻见青石板缝隙里青苔和绿藻的清香。

    徐怀谷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集中注意力关注周围的动静,防止被人发现。

    本来他还要打听道士为皇帝续命的地点而发愁,但是一位同样做着御前侍卫的同僚的父亲是大余国一位职位不小的官员,他也就从他父亲那里知道了那个隐秘的地点。

    那个同僚还得意洋洋地在徐怀谷这个新人面前炫耀了一番他的家世,以及他的父亲是如何在朝廷上的位高权重,还说出了这个隐秘的地点。

    徐怀谷只是表面上笑笑,附和了他几句,便不付吹灰之力得到了这个让他颇为头痛的

    问题。

    但是这种本不该任何外人知道的国家隐秘大事,竟然让一个游手好闲的官家子弟知道了,随后便作为资本四处宣扬炫耀?

    可以看出兴庆城的官风有多差,看来凌厉和陆子衿这两位的管理工作,还是得有待提高。

    徐怀谷绕过一条又一条隐秘的巷子,脚步每次都只是脚尖点地便轻轻掠过,没有发出声音。

    他经过又一个转角,却突然止住脚步,随后赶紧闪身回了之前来的小巷子里,找了最近的一块阴影处蹲了下来。

    有两个人在徐怀谷之前的大道上走过,徐怀谷看过去,一人是金印紫绶,另一人也是金印黑绶。

    金印紫绶是宰相所有,金印黑绶是当今的御史长所有,是凌厉之下的最高官职。

    徐怀谷看见两人步伐明显有些急促,有了点好奇。

    当初那一次在早朝的时候,凌厉只是让他自己和齐朝树亲自去给林宏治的续命之事做铺垫,连宰相和其他任何官员都没有允许。毕竟修士之间的事还是修士来解决更好,宰相官职再怎么大,也只是一届凡人罢了。

    但此时这两个人却急匆匆地奔走,连衣冠形象都不顾及了,不禁让徐怀谷怀疑他们的去向。

    “刘宰相,你这么急找我出来干什么,连给我穿好衣服的时间都没有,该不会是皇上那边出什么事了吧?”

    “你先放心,皇上那边没出事,就是国师出了一点小问题。那名蛰伏在兴庆城的鬼道女子今天终于出手了,她在兴庆城南边用妖法放出了几十只鬼,南边现在乱的一团糟。其余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付鬼道,也只好让国师去对付,所以国师刚刚传信通知我他来不了今晚的仪式,叫我们替他去完成仪式。”

    “竟然还有这种事!那妖人真是嚣张,竟然在皇城脚底下放肆!要不是我们担心皇帝在皇宫里的安危,不敢派出真正的强者去对付她,她哪里能够活到现在?这下倒好,我们还没去杀她,她倒是自己惹事!等皇帝缓过了这一阵,我必定要向皇帝请求派出强者尽早拿下这个隐患!”

    “曹御史,你也先

    别急,我们今晚的任务还是要保护好皇帝,等皇帝这件事一过,什么都好说了。还有,你想想啊,这个鬼道女人专门在今天放鬼来袭击,难道是巧合?我看那个鬼道的女子多半背后有人支撑指使,很难对付。”

    刘宰相突然停住了步伐,徐怀谷心里顿时一惊,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但是他并没有看向徐怀谷这边,而是犹豫了一瞬,才悄悄贴近曹御史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徐怀谷集中精力去听,但是由于刘宰相的声音实在太小,徐怀谷也没有听见。

    但是他可以看见,曹御史在听完这句话后,脸色顿时变得不可思议,他急忙问道:“这怎么可能!该不会是国师弄错了吧?如果真是这样,那皇帝岂不是早就死了,怎么还能活到现在?”

    刘宰相焦急拍了拍大腿,拉着曹御史就走,边走边说:“我刚开始也觉得不可能,但是越想越有道理,很有可能就是如国师所言啊!我们想的还是太简单了,这事我不得不佩服凌国师。”

    曹御史也懵了,一把拽住刘宰相的衣袖,问道:“如果真按国师所言,那我们两个人现在去岂不是送死?”

    刘宰相有些气急败坏,看了曹御史一眼,说:“老曹啊,你是不是糊涂了,要是真按国师所说,我们应该是最安全的啊!快点走吧,不要再拖延了,再拖下去只会对我们越来越不利!”

    说罢他就拉着曹御史的衣袖,踉跄着往前疾步走去。

    徐怀谷很懊恼,那句最关键的话语他没有听见,而刘宰相和曹御史之后的对话他也没有听出他们究竟再说什么,不过这件事必然是让人很难相信的,从那位曹御史刚听见那句话时的难以置信的表情就可以看出。

    刘宰相和曹御史走了之后,徐怀谷也见他们俩后并没有侍卫随从。应该是没有侍卫有资格去参加这件事,所以这场仪式的安全,将交由武夫齐朝树全权负责。

    徐怀谷不禁更加好奇凌厉所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他跟随着宰相和御史两人的路线,向着皇宫园林的后院走去。

无鞘剑 第八十一章:鬼道人之死

    兴庆城南边,到处乱的一团糟。

    凌厉掀开马车上的帘子,看着一群平民百姓宛如没有头脑的马蜂一般在街上四处乱撞,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自知,甚至互相殴打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他有点头疼。

    虽然说这些鬼道的术法大多都只会制造混乱,很难能够危及人命,但是这么乱下去,显然对于民生也是很不好的。

    要是还有修行就好了,凭借那个鬼道女子的六七境修为,以他以前的修为几乎是翻手之间就能杀她,而现在,他却被这个女子弄得有点狼狈。

    这让他有点恼怒。

    什么时候一个小小鬼修也能让他恼怒?

    那个鬼道女人也是个阴险狡诈的人。鬼修一道向来善于藏匿逃跑,一旦下决心要跑,有一道鬼修的特殊秘法可以让他们顺着物体的影子逃离,连七境甚至八境的修士都很难找到踪迹。

    但是鬼修的作战能力却十分有限,那些小鬼也只能欺负平民百姓和低阶的修士,要是碰见高级的修士则是毫无作用。

    而且鬼修极易被克制,要是手持佛家开过光的菩提子,或是道家正派的桃木剑,又或者有专门克制鬼物的符箓,那便是只能束手就擒,这也就是鬼道为何慢慢衰落了下去的原因。

    不过此时,这个女人还是给凌厉造成了不小麻烦。

    光是驱散这些被鬼术迷惑得神志不清的平民,就有的一番折腾,而现在,对于凌厉而言最耽误不起的就是时间。

    凌厉从马车拉着的轿子里下来,有点不耐烦。他随后摆手示意后面的侍卫不要跟上,便一个人自顾自走进了一条阴森的小巷子里。

    他七拐八绕,走了许久,才走到了一间破败无人问津的楼阁前。

    这间楼阁隐藏在繁华的兴庆城的最南边的一个角落里,不知多少年没有人踏足了,屋子门口全是灰尘,杂草丛生。院子里还有一口孤零零的水井在楼阁前,已经干涸了不知多少年。

    凌厉弯腰,随手捡起了一支小木棍,拨开了拦在眼前的蜘蛛网,惊得几只蜘蛛疯狂逃窜。

    他走了进去,朝四面看了看,然后就走到那一口水井边,靠着井沿坐了下来。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楼阁说道:“只有我一个人来了,我们来好好谈谈吧。”

    四周寂静,连风声都没有。

    凌厉面上带了几分嘲笑,说道:“怎么,还真的跟外面传闻的一样,胆子这么小?若是胆子小,还敢在兴庆城里这么和朝廷作对?”

    凌厉说:“我知道你背后有妖宗指使,做这些事迫不得已。但是你可以相信我,我也是妖宗的敌人,我们可以说是一个战线上的。你出来吧,不用怕我,我知道你也不想杀人,不然那些外面中了鬼术的人都要死。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交易,只要你能够给我妖宗的情报,我有办法帮

    你脱离妖宗。”

    良久,四周还是一片寂静。

    凌厉拿着手里的小木棍轻轻敲击了几下井沿,似乎是无聊在解闷。

    他闭了一下眼,似乎在养神。

    等他再睁开眼,便有一个人凭空出现在了院子里,凌厉没有丝毫动容。

    他看着面前的鬼道之人,有点惊讶地说:“没想到啊,他们嘴里所说的那名鬼道女子竟然是一名老婆婆,我还以为是那些面上漂亮,实则蛇蝎心肠的小妇人呢。”

    老婆婆离了凌厉足足有五丈左右的距离,靠在墙角边,警惕地问他:“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帮我?”

    凌厉说:“这么怕我干什么?若是在以前还有理由,但是现在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也离我这么远?要是再远点,我这老耳朵都快听不清你在说什么了。”

    老婆婆显然不会理会他的言语,继续追问道:“你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帮我?”

    凌厉说:“办法自然有,而且有很多,只不过都要付出代价。你不告诉我妖宗究竟在密谋什么计划,我怎么保护你?”

    老婆婆显然有些动摇,但她随即摇头说:“不行,我说不出口。”

    凌厉笑了,说:“他们在你身上下了禁制,那种泄露秘密就会直接爆发的禁制?那个都快被用烂了的术法,我随便就能破开,你怕什么?你过来,我帮你破除这法术,然后我们来谈正事。”

    老婆婆摇头说:“不行,我怎么信得过你?”

    凌厉说道:“信不过我,你信得过妖宗?你觉得你有妖宗的秘密,妖宗能留你?你大概也在四处找活路吧。你想想,这件事就一过,你对妖宗的利用价值也就完了。妖宗为了封口要杀你,你得罪了朝廷,朝廷也要杀你,你能逃到哪里去?还不如现在趁着现在有机会赶紧告诉我妖宗的计划,到时候朝廷保护着你,妖宗不会花那么大的代价去杀你的,只有这样,你才有活路。”

    老婆婆面露犹豫,挣扎一番过后还是回答:“好,我答应你,但你先给我破开这个法术。”

    凌厉说:“好,那你过来。”

    老婆婆还是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凌厉,随后才走了过去。

    凌厉从袖口里拿出一张黄色纸符,老婆婆顿时一惊,向后连退了好几步。

    凌厉嘲讽地看了她,甩了甩手上的纸符,说道:“看清楚了,一张锁术符而已,帮你破开那个禁言的法术。不然凭我现在半点没有的修为,拿什么来帮你?”

    老婆婆谨慎地没有上前,而是随手往楼阁的方向一抓,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带着一只身影模糊的人形物件出来了。

    凌厉看了眼那个身形丑陋的鬼,把那张手里的符箓靠近鬼。

    什么都没有发生。

    凌厉说:“信我了吧?这不是对付鬼修的符箓。”

    老婆婆还是狐疑。

    凌厉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老婆婆见到凌厉似乎要发火了,赶紧讨好道:“国师大人,先别急,老身知道该怎么做的,刚刚不过是有点被国师大人的手笔吓到了,这就马上过来。”

    她赶小步跑到凌厉身边,有些谄媚地蹲下,看着凌厉。

    凌厉拿出那一张符箓,放在了老婆婆的身上,那张符箓很快就化作了点点灵光,钻进了老婆婆的身体里,过程看起来颇为玄妙。

    在这一张符箓施展之后,那名老婆婆似乎如获大赦一般,深深呼了一口气。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那一道被妖宗设置的禁制被解除,畅快无比。

    这些天,她一直都是在这道随时可能爆发而使她致死的禁制而发愁,现在终于如获大赦,怎么让她不高兴?

    她赶紧道谢:“国师大恩,我秦某人必定报答!我这就把妖宗的……”

    秦姓老婆婆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支小木棍从她的后背穿入,洞穿了她的心脏。

    小木棍的前端从她的胸前穿出,血流顺着木棍留下,滴落在地面。

    滴答滴答……

    只能听见血流的声音。

    老婆婆一脸不可思议,脸色迅速变得苍白,仿佛真的鬼魅一般。她惊恐地低语:“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我明明可以告诉你真相的,你不想要知道妖宗的秘密吗!”

    凌厉笑了:“妖宗在密谋什么,我差不多都已经知道了。之前还有一点怀疑,不过你既然出现在了这里,那我的想法也就得到印证了,还需要你干什么?”

    老婆婆呢喃:“这只木棍……是紫霞宗的雷桃木……是我大意了……”

    凌厉说:“懂得还不少,没白亏你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

    她一瞬间仿佛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声嘶力竭吼道:“我只是被人指使,我没有杀兴庆的任何一个百姓。我只是一个苦命人,你为什么要杀我?!”

    凌厉站起来,转身背对着倒下的她,轻声说:“修行界,从来不留苦命人。”

    老婆婆心里只剩下了仇恨,她吼道:“我就算死,也要拖下你!”

    她的生命迅速逝去,而伴随着她生命的加快流逝,那间破烂阁楼里的动静越来越大,直至有一团巨大的黑影从阁楼里飞出。

    黑影一出来,便化做了许许多多的野鬼,嘶吼尖叫声简直能把人逼疯。

    所有的野鬼都围住了凌厉,疯狂向他扑过去。

    凌厉再次掏出一张符箓,是一张品秩很高的九阳驱鬼符。

    符箓一瞬即逝。

    顿时,天地清净。

    凌厉看了眼强行透支生命力而七窍流血死去的老婆婆,说:“你也配?”

无鞘剑 第八十二章:今夜,兴庆变天了

    今夜,兴庆注定不会太平。

    徐怀谷一路跟着刘宰相和曹御史,到了皇家后花园里的一个隐秘地点。刘宰相和曹御史两人进入了后花园里的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里,然后齐朝树也随着那几个主持仪式的道士进去了。

    徐怀谷当然不敢靠近,毕竟里面可是有一名八境武夫。那种层次已经是徐怀谷不能想象的玄妙境界了,很可能他都不需要看见自己,就能发现自己的存在。所以徐怀谷只敢隔了老远,远远观望那间屋子。

    整个仪式的准备工作十分繁琐,所以并没有马上开始。徐怀谷从黄昏一直等到了月色已深,那间屋子里才终于有了些动静。

    在漆黑的夜里,他可以看见门窗缝隙间里有浅微的白光冒出,接着就有低吟的道家法语传出,声音悦耳清脆,缥缈宛如从云端飘来一般,当真极有仙人风范。

    这个续命的仪式也显然是个很繁琐的过程,那低声的法术吟唱持续了不知多久,还没有结束。

    但随着时间逐渐流逝,里面的白光越来越盛,直到有一刻,白光突然大盛。

    一瞬间,那间屋子里便发出刺眼的光华,宛如一颗太阳一般耀眼,附近一块区域顿时如同白昼!

    徐怀谷被这刺眼光芒惊到,他明白这仪式应该是进行到关键时刻了。

    但是似乎并没有意外发生,那这个仪式要成功结束了?

    徐怀谷的疑惑只持续了一瞬,马上就有了答案。不出意料,就在这最关键的一刻,与这法阵白光相对应着的,从天边正上方的云层里鲜红色的光芒也突然闪现,并且向下砸过来。

    徐怀谷抬头望去,只看见有一团鲜红色的火焰从天而降。

    火球划过天空,拖过一条狭长的尾焰,像陨石落地一般绚烂。

    徐怀谷顿时感到一股莫大的威压,头都被压下去好几分。他心里很是惊恐,若是这一道火球下来,整个兴庆城恐怕都要不保。

    但兴庆城怎么可能没有准备?

    几乎是同一瞬间,皇宫里的那一座漆黑高塔做成的法阵受到感应,和四边的小型枢纽构立马建成一座防御法阵。

    一道金黄色的光芒顿时把整个皇宫包裹在内,那一道巨大的火球砸在这一道防御的屏障上,顿时热浪翻滚出一两里地,火焰滔天。

    这个屏障的范围很大,足足涵盖了整个皇宫,所以皇宫里都没有出事,但是周围靠近皇宫的一些民房却受到了灭顶之灾。

    火焰在周边肆虐开来,许多兴庆百姓纷纷逃出家门,惊慌失措。

    屋子里的耀眼白光和天空中的火球同时出现,这么大的动静,瞬间惊醒了整个兴庆城的人。

    住在最南边的余芹也不例外。

    她也被这一声巨响惊醒,走出了房间,然后好奇地向北眺望,可以感受到一股沉重气场夹杂着灰尘扑面而来。

    她惊讶于北边的动静,不禁想到了徐怀谷此时应该还在外边,心里隐隐有点担心。

    她走到秦婆婆的房间外,敲了敲

    秦婆婆的门,无人应答。

    她有点疑惑,估计着秦婆婆应该是睡得太沉了,于是便一个人走到井边舀了一小桶凉水,喝了些许,便觉得夏日酷暑消散了许多。

    然后她找了一张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继续观望北方的巨大动静。

    即使是撞进了那一道防御法阵,但那一团火焰依旧不停,在屏障上方发疯一般的燃烧,照红了北边的半边天。

    火焰烧了很久,余芹看得有些刺眼,便转了下脖子,不经意间看见墙角那一朵鲜红色的花朵,总感觉那朵花好像病殃殃的,耷拉着花瓣,有点古怪。

    她走过去,看着这一朵妖艳得不似凡物的彼岸花,心里总感觉缺少了点什么。

    她取了一小瓢井水,在那朵花上淋下。

    清凉的井水顺着花朵的丝丝条状花瓣流下,落在土地里。

    月色朦胧,余芹看着这多花,越看越有魔力,这朵花就像她最想要的东西一般吸引住了她。

    她好像看见了余安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喝着一小杯浑浊的高粱酒,哼着一曲信口拈来的歌。

    山风拂过,夹杂着山涧江水的湿气,很舒服。

    她痴迷地伸手去碰触那朵花,花叶也仿佛收到感应,一下一下地摆动着,似乎在召唤她。

    当她食指指尖碰到花叶的那一刻,就像堕入了迷梦,指尖渐渐酥麻,变得无力,紧接着便是手臂,然后再是身体,最后头脑也开始昏昏涨涨。

    她感觉很舒服,好像从来就没有这么放松过。

    她倒地,昏睡了过去。

    ……

    兴庆西边的广饶山脚,林仓央和绿衣服贴身宫女伶儿在一条林间小道上走着。

    这间小道虽然算是广饶山脚边,但其实还是隶属于仓央公主府的地域。因为林仓央从小聪明伶俐,最受林宏治的喜爱,她也就被赏赐下来了一块广饶山脚的一块土地。

    广饶山是大余国的最重要的山峰之一,半山道和山顶有宗庙祠堂不计其数,供奉着大余国历代的皇帝和有名的臣子。

    广饶山一向是皇家的禁地,平常百姓莫说是上山打猎或是祭拜,就连跨过山界一步都是不可能的。

    但林仓央却能够在这里拥有一块土地,而且每年都会跟随着林宏治前往山顶祭拜先祖,祭告天地神灵,可见她在林宏治的心中究竟占据了多重要的地位。

    其实有时候,林仓央都会觉得,林宏治是把自己当做大余国的下一任接班人来培养。

    大余国从来没有过女子作国君的先例,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林仓央有时候确实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是她自大,而是委实大余国目前的两名皇子都太过于贪玩无用,林弘治也从来没有对他们给予过希望。

    大余国历来不重皇子的生养,林宏治也是个专情的人,一生只娶了两名女子,到他这一代便更是人丁稀少,嫡生女两人,嫡生子也只有两人。那两名皇子从小天性顽劣,从小最不爱读书,反而对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感兴趣。

    其中一名皇子名叫林从无,有断袖之癖,最喜欢美貌小娘子,十二岁开始便驱散身边所有女人,把身边人全部换成是小娘子来侍奉他。皇家哪里丢的起这样的脸?林宏治找人管制他,也骂他,但是每次不给小娘子给他戏弄,他便是茶饭不思,有好几次几近要饿死过去,林宏治气得不知该怎么办,也就破罐子破摔,不再管他。

    另一名皇子名叫林从有,脑子倒还是聪明伶俐,只不过从来不会把头脑用在正事上。他自从小时候见到了修士们的神通广大之后,便再没了心思学习兵法和帝王心术,一心只想着修行。按照他的说法,那就是管理王国多无聊,虽然想要什么都能有,但事事都要靠别人去执行,远不如自己本身有能力来的爽快。

    但哪有帝王能学习神仙术?这是世俗界和修行界共同的大忌讳,天理不容。

    人间是人间,神仙是神仙。这两件事,从来就是两个不同的体系。

    不过这位林从有倒是自命不凡,越是和他说帝王与修行者之间的鸿沟差距,他就越是想要学习神仙术。后面闹闹嚷嚷着便离开了兴庆皇宫,跟着一名皇家的供奉前去海外去寻找地外神仙术,已经离开四年多了,杳无音信。

    林宏治对他也很心烦,从来不提及他,只当他死了。

    便是在林仓央思考这些东西的时候,天边落下来的那一道火焰与兴庆皇宫里的白光碰撞在一起,声势惊天动地。

    林仓央目瞪口呆,后退了两步,自语道:“这是皇宫的大阵……被触发了?”

    “究竟……究竟是什么事,能让皇宫大阵被打触发?”

    林仓央神色恍惚,脚步摇摇欲坠。

    伶儿赶紧跑过去,扶住林仓央,担忧说道:“公主,小心点!”

    林仓央深吸一口气,缓过神,坚定地说:“走,我们去找闫宁,我要出去!”

    闫宁,便是监视着林仓央的那名老者武夫。

    但还没等她走出几步,便看见闫宁已经向她走过来。

    她愤怒地对闫宁说:“快点告诉我,皇宫那边发生什么事了!要是父皇有半点事,你第一个逃不了责任!”

    闫宁不说话,慢慢让开身体,林仓央这才发现闫宁身后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手持一根小木棍。

    林仓央面露疑惑,不确定地问:“凌国师?”

    凌厉笑了笑,把木棍指向林仓央,平淡地说道:“公主殿下,从明天开始,你的身边将会被大余国最忠诚的死士保护,而你也不必再整日待在公主府里,以后就开始跟我学习政法。”

    林仓央难以置信地看着凌厉,似乎想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性。

    她急不可耐地问:“父皇他怎么了,是出事了吗?快告诉我父皇他怎么了?!”

    凌厉微微摇头,说:“不要急,公主殿下。陛下他好得很,而且从明天开始,你就会看见一个崭新的,上进的,勤政的陛下了。但是你,必须要跟着我学习。”

无鞘剑 第八十三章:青火煮湖,月色眨眼

    徐怀谷躲在后花园的繁茂的灌木之后,看着头顶上方的那一道鲜红色的火焰,宛如末日一般,把周围一切染成了鲜红。

    这幅场景有点眼熟,让他不禁回想起在泠江之畔看见的那一个梦。

    而且那个梦,还实现了。

    他可以看见那一团滔天火焰之中有一个小小的影子,那一点影子就像火焰之中的一粒粟米,但是徐怀谷知道,这团火焰就是因这一粒粟米而燃烧。

    来者这声势,起码是八境的强者,甚至可能已经有了九境,徐怀谷也估摸不清楚。但他可以看见齐朝树一脸肃容,走出了那一间屋子,他就知道今天晚上的事情不太妙。

    那名周身散发着古怪火焰的人,就是东扶摇洲的妖宗分地从别洲专门请来的一位九境大妖,协助执行此处任务。这就是妖宗的优势,他们的底蕴远非一个偏安一隅的国家可以比拟。他们可以源源不断地派出强者,而这些国家或是宗门,却只能被动防御。

    徐怀谷一直以来有一个问题没有弄懂,那就是为何妖宗的势力如此强大,甚至强大到了如果不联合起来,世间任何一个宗门或是国家都不会是妖宗的一合之将。

    那为何正道不干脆联合一次性剿灭妖宗?

    妖宗又是如何从初期发扬壮大的?

    其实这里面的牵扯大有学问,从妖宗的整体架构就可以看出。高层人员永远是人族,妖宗的最高战力的妖族也只是一名十境的大妖。比起妖宗的宗主,十一境的凫水,亦或是天下第一人,半步十二境的薛生贵,都差了太多太多。

    这之中还有一个妖宗隐藏最深的秘密。

    齐朝树出了门,严肃地看着天边那一道火焰。

    那团火焰似乎并没有因为突破不了皇宫的屏障而减弱,反而更加猛烈地燃烧,连火焰边沿都变成了黑炎,颇为恐怖。

    徐怀谷心里很忐忑,他并不知道这一道皇宫的防御屏障能不能抵挡住一名九境大妖的全力攻击。若是不能的话,今夜的兴庆将再也没有没有人能够抵挡这名大妖。

    小屋子里的法术吟唱依旧在继续,里面发出的白光完全被那名大妖的火焰所掩盖,但徐怀谷依旧可以感受到仪式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地步,不能够受到丝毫的干扰。

    那名九境的不知名大妖当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他开始继续施展火焰。周身火焰边沿的黑色逐渐扩散到整团火焰,又逐渐转化为炽热的白光,宛如夜晚升起了一轮太阳。

    那道屏障在这火焰的灼烧之下似乎也已经要难以承

    受,竟然有些许裂纹从火焰的中心散开来,而那股火焰的热气竟然都渗透进来几分。

    徐怀谷讶异于这名大妖的火焰,委实是太过炙热,也不知道这名大妖的本体又是什么远古妖兽。

    齐朝树见兴庆的防御法阵抵挡不了太久,也不再站在地面,而是向上飞升而去。

    隔着那一道即将被打破的屏障,他迎面站在那道火焰最中心的大妖眼前。

    他趁着法阵还能够支撑一段时间,开始敛气,收拢拳意。

    他摆出一道拳架,拳意顺着他的动作如溪水一般流过。

    面对比自己高一境的敌人,这拳意依旧刚直不阿,没有丝毫畏惧屈服的意味,这便是真正的武夫大宗师的神韵所在。

    武夫对敌最讲究一口气。

    境界可以输,气势绝对不能弱丝毫,只管出手中拳,莫管眼前人。眼前便是那一宗之主,是那山水正身神灵,是那老天厚土,我便也只有这一拳可出,一拳必出!

    “啪……”

    这道几百年前的防御法阵终于在这名大妖的攻击之下不堪重负,破碎而去。这一瞬间,法阵不再庇护整座皇宫,登时一股带着浓烈死亡气息的热浪席卷而来。

    徐怀谷瞬间被这股气势死死压的趴在地面,动弹不得。而兴庆城的皇宫也明显遭受重创,后花园里的花卉绿叶瞬间脱落了许多,留在枝干之上的也有枯黄的趋势。

    徐怀谷强行运转体内的灵气,试图抵御这一股威压。

    只有近距离地感受到一名九境大妖身上散发的威压,才能够真正的了解一名大修士翻天覆地的本领。

    徐怀谷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当时的滨西一战,他也在远处旁观了好几名九境修士的战斗。比如扶摇宗宗主剑仙罗忾然的一剑开山岳,还有慕容狄的召唤天雷的五雷天法。乃至跌境前的的邓纸鸢的那“羲和”一剑,和十境妖宗长老应崖的白骨枯手,那些手段比起今天这个大妖也是分毫不让,但当时那些战斗离他都还太过遥远,所以感受远远没有此时深刻。

    他使劲抬头,看向天空中的交战的身影,生怕错过这一场毕生难得一见的战斗。

    齐朝树虽然也被火焰逼退了一小步,但他马上重新扎稳拳架,毫无畏惧地奔着那名大妖的火焰而去。

    他冲进烈焰里,随后徐怀谷再也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能听见夜风夹杂着火焰的嘶鸣。

    但齐朝树的勇猛似乎并不能改变什么。很快,有一小团火焰从那团大的火焰里飞射出来,狠狠砸进

    了皇家后花园的一个小湖里。

    小湖被这巨大力道砸中,湖水被溅得极高,然后溅出的湖水还来不及落回湖中,便已经被蒸腾出雾气。

    齐朝树浑身燃着火焰,被打入湖底。

    那名大妖的火焰,在湖底依旧燃烧。于是这一座湖泊就像是被煮开了一般,哧哧地冒出热气。

    那个无名大妖不曾讲过一句话,而他似乎也并不在意是否要杀死墨刀,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只有杀死林宏治罢了。

    他不能够拖泥带水,妖宗为了这一次的行动花费了太多的精力,甚至远远超过了大余国本身应该有的价值。试想,一名九境大妖也不可能是无名之辈,难道正道那边没有人会盯着?让他跨洲来到东扶摇洲,又瞒天过海地瞒过东扶摇洲本土的宗门和国家,这里面到底耗费了多少代价,死了多少低阶的修士,只有妖宗自己清楚。

    而且他也不想拖延。

    于是,他竖起食指。

    随着他的动作,他周身的火焰也有灵性一般,一条青绿色的火鞭从火焰里剥离出来,竖在空中。

    火鞭便是这火焰的精华,即使是七境的修士用全力抵挡,也只要一瞬的时间,就能把他化作焦炭。

    而这些凡物,只要碰到青火就会化作虚无,连灰烬都不会留下。

    火鞭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对着林宏治的那一间屋子落下。

    徐怀谷怜悯地看了一眼那间屋子。他知道,在这样的大妖的全力一击之下,不可能有任何逃生的可能,他只能庆幸自己离得足够远,不然的话连他也不能幸免。

    但是在这一刻,月色好像微微闪动一下,就像眨了个眼。

    徐怀谷心有所触。

    世上一切皆有缘有果,有迹可循。

    月色的晃动是有原因的。

    那名大妖有点叫苦不迭,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没有选择,他必须要杀掉林宏治,所以他没有分心,依旧操纵那一道火鞭。

    湖里有一个身影破湖而出,一眨眼就到了林宏治的那一间屋子前,以肉身挡住了一击。

    即便武夫本来就是以肉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见长,但是面对着高一境界的妖兽火焰,怕是不死也得重伤了。

    而这一击被齐朝树以极大的风险挡住之后,那大妖此时也再也没有机会对林宏治发动攻击了。

    他因为那眨眼月色遭到了麻烦。

    因为,那一抹月色的晃动,就是梁辰来了。

无鞘剑 第八十四章:良辰美景奈何天

    这位星月宗的宗主终于在这关键时刻赶到了。

    星月宗是大余国的本土宗门,大余国有难,怎么能不帮?

    只是这次妖宗的布局确实太过隐秘,梁辰事先也并不知情。而且他对于大余国皇帝以修士修为续命的办法也是发自内心厌恶,所以也没有提前来兴庆。

    不过今晚的动静太大,他远在星月宗山门就感受到了兴庆这边的巨大灵气波动,于是赶紧赶了过来。

    徐怀谷是见过梁辰的手段的,他也是一名九境的修士,善于刺杀,手里有一把匕首,应该是一把仙兵的品秩。

    今天他也算对梁辰的刺杀之道有了一个更深的了解,那月色眨眼的本领,应该就是星月宗的特殊神通了。

    宗门名字就叫星月宗,必定独特的修炼法门也是与星月有关。刺客在夜晚行动,想必在星月之下身法更加迅捷,否则以一般的九境修士,也无法做到这么快从几百里之外的星月宗山门到兴庆。

    既然梁辰现身,那么九境对九境,如果妖宗没有后续的话,估计今晚他们的行动要失败了。

    徐怀谷觉得妖宗这么兴师动众,不应该只有一名九境大妖过来。

    但是,妖宗好像真就没有后续了。

    由于梁辰刚刚出现之时,那名大妖虽然已经察觉,但他当时选择宁愿受梁辰一招,也要杀林宏治。所以他并没有防御,而是硬生生挨了梁辰一招,所以现在已经受了伤,此时在与梁辰的交手里已经落了下风。

    梁辰在月色下更加如鱼得水,身法速度极快,在那名大妖的火焰之间飞速穿梭,那火焰却伤不到他,倒是大妖被梁辰的攻势逼得节节败退。

    大妖见今晚事已不成,与梁辰的交手也不会有结果,象征性地打了几个回合之后也就不再恋战,直接化作一道流火冲上云霄,然后远遁而去。

    重伤一名九境大妖或是修士简单,但是要说有把握完全击杀一名九境的大妖,就连十境的修士都不敢说必定可以。一个活到九境的大妖,再怎么样保命的物件不会少,所以要击杀这种境界高的大妖,只能靠围杀,或是布局。

    大妖匆匆离开,梁辰也留不住他,于是没有上去追赶,而是从空中缓缓落到地面。

    他背倚着星月之光盈溢的夜空中,走向在被那条火鞭灼烧得一片灰烬的大坑中。他虚探出手,便有一团焦炭一般漆黑的身影从大坑里漂浮出来,停留在他眼前。

    徐怀谷看了看那被烧得漆黑的武夫齐朝树,脊背有些发凉,心里既有敬佩,也有怜悯。

    徐怀谷本来以为他是必死了,但是齐朝树的手指竟然还动了动,随后缓缓开口说:“谢……谢谢梁宗主了。”

    徐怀谷惊叹于八境武夫的顽强生命力。

    梁辰叹了一口气,说:“看来大余国里还是有忠肝义胆的人,大余命不该绝。看在你这武夫的精气神上,

    我也该救你一命。”

    说完,也不管齐朝树的意见,他就以手结出一道印记。

    他的手指在夜空中划出,便有星光月色缠绕到了他的指尖,随着他指尖的动作化作一朵银白色皎洁的花朵。

    花朵慢慢进入墨刀的眉间,然后融入进去,随后墨刀身体便宛如被修复一般,身上的焦黑之色慢慢褪去,那些血肉模糊的皮肤也渐渐恢复正常。

    但是,徐怀谷似乎感到墨刀的气势弱了几分。

    梁辰说道:“我这以灵气洗涤你的武夫体魄,实在也是没有办法之举,不然的话你连今晚都熬不过。”

    武夫与修士,是两个不同的修行体系。而两者所追求的力量本源,也是有根本的区别。

    武夫修行讲究体内的一口真气,这口真气是产生于人身内部,而非修士所言的天地灵气。真气充盈于体魄筋脉内,便有了武夫引以为傲的刀枪不入的**。而修士修炼的则是散在天地间的一缕缕灵气,是借助天地灵气杀敌,两者有本质的区别。

    一内一外,一动一静。

    真气与灵气并不相容,所以武夫练体最忌讳便是灵气,极端的武夫甚至要排斥掉人身体内天生的一点灵气,只修炼真气。所以梁辰这一次以灵气洗涤齐朝树的体魄,虽然算是救活了他,但是他体内真气也与梁辰的灵气发生的冲突,受到了极大的损坏,应该是要跌境了。

    齐朝树却不以为然说道:“不就是跌境而已,即使是七境,让那个没胆说出自己名字的大妖到我面前来,我也不会少出一拳。”

    梁辰欣慰:“有这份胆气,迟早回八境,九境也不是不可能。”

    齐朝树动了动身体,发现已经可以活动,于是便站了起来,对着梁辰正式拱手道谢:“感谢梁宗主出手,救下皇上,救下大余国。”

    不是救自己,是救皇上,是救大余。

    徐怀谷看着之前还奄奄一息被烧成焦炭的人此时竟然就可以恢复到这种地步,不禁惊叹于九境修士的莫大神通。

    梁辰似笑非笑,说道:“今晚的事你做的不错,但是……你知不知道,你只顾着天边那一头大妖,却遗漏了点什么?”

    徐怀谷闻言,心里一惊。

    齐朝树皱眉,于是一股气场散发出来,徐怀谷顿时无所遁形。

    徐怀谷顿时明白是自己被梁辰发现了,便咬紧牙关,体内那一点在灵气飞速运转,朝着与二人相反的方向以最快的速度逃去。

    风一瞬间就划过徐怀谷的脸颊,在他的高速奔跑之下似乎还有点刺痛的感觉。但他顾不上这么多了,他脑袋里一片空白,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今晚这状况。

    从一名九境刺客和七境的武夫眼皮子底下逃走?

    徐怀谷想都不敢想。

    但他还是在狂奔,因为除了奔跑之外,他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很快,划过脸颊的风就停止了。徐怀谷无奈地停住脚步,转身面对梁辰和齐朝树二人。

    齐朝树此时脸色阴晴不定,但徐怀谷能够感觉到他内心的羞恼和愤怒。

    徐怀谷偷窥了整个过程,而齐朝树竟然毫无察觉,这怎么不让他颜面扫地?

    齐朝树压着心里怒火,质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今天发布的禁足命令你不知道吗?出门者,杀无赦!”

    徐怀谷无奈,齐朝树是想要杀自己。不过也难怪,以今晚这件事,死罪是必然难逃了。但是,徐怀谷也不是任人宰割,想要杀他至少还要掂量一下林仓央。

    于是徐怀谷从袖口里拿出了那一块血色玉石,齐朝树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连梁辰脸色都变了少许。

    齐朝树反问:“这是祁连血玉?是仓央公主的?”

    徐怀谷点头说:“正是,我就是公主殿下寻找而来。公主殿下在府内记挂皇上,思念成疾,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找我来皇宫探查皇帝的消息,所以这次的确是我唐突了,还请齐宗师海涵。”

    齐朝树有点犹豫,但是还是说:“不行,你竟然敢在皇上续命这么重要的仪式外偷窥,无论是谁,都死罪难逃,公主也保不了你。”

    徐怀谷额间冒汗,努力思考着对策。他一紧张,便把藏在袖口里面的短剑握紧了。

    这个小动作没有瞒过梁辰的眼,他笑着问道:“袖子里面还藏了一把剑?哈哈哈,你觉得对我们二人,你的剑有用吗?”

    徐怀谷说道:“剑不是一定有把握才出。”

    “那什么时候出?”

    徐怀谷说:“随心便出。”

    梁辰笑了笑,却没有再刁难徐怀谷,而是转头对着齐朝树说:“这个孩子和我有旧,曾经在滨西一战里见过一面之缘。看在我的面子上,姑且就放他一马吧。”

    这下轮到徐怀谷有些惊讶,随后他就意识到这一定是因为邓纸鸢的缘故。梁辰是给邓纸鸢面子,才会为自己求情。

    齐朝树显得有点为难。

    他的心湖响起一道声音:“这孩子算是邓纸鸢的半个弟子,能放过就放过吧。”

    齐朝树妥协道:“好,既然是梁宗主的旧识,那就算了,但你马上就离开皇宫,顺便告诉仓央公主皇上的情况很好,让她不要担心。”

    徐怀谷拱手行礼:“多谢齐宗师和梁宗主,我这就离开。”

    徐怀谷说过道谢的话之后,也不多废话,转身就走。

    梁辰也说道:“既然无事,那我也就走了。”

    齐朝树行礼。

    月色又眨了个眼,梁辰身影已经融入黑暗,不知到了何处。

    齐朝树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他随即又皱眉看向徐怀谷离开的方向,忧心忡忡。

无鞘剑 第八十五章:一折流水戏,云里雾里不知义

    那两名大余国的刘宰相和曹御史看见外面战斗似乎已经停歇,才从林宏治那一小间屋子里走出来。随着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那一名给皇上续命的七境老道士和那名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年轻男子。

    当然,那名七境的老道士现在已经是一名普通人了。

    老道士修为已去,此时年岁又已高,顿时再也不复之前的精神,像极了一名垂垂老矣的老人。

    齐朝树询问:“怎么样了?”

    老道士咳嗽两下,有气无力答道:“已经成了,皇上起码还有五年的寿命可活。”

    齐朝树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但那名年轻男子面色依旧不忿,对齐朝树说:“我家先生修为也给皇上了,之前承诺的可也要兑现!”

    齐朝树随口答道:“那是自然。我们皇室又不是会欺骗你们的人,答应你们的肯定会做到。马上我们就会传令给风火门,他们不敢再刁难你们。还有皇宫收藏的一些法门和丹药符箓,你们也都拿上一些。只要不是太珍贵的,都可以。”

    老道士说:“那就多谢齐宗师了。”

    齐朝树说:“既然这件事已经有惊无险过去了,那大家都各得所应得的,你们也不必受到皇宫的约束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不过你们若是想看皇上后几天的庆典,兴庆也欢迎你们待下去。”

    老道士自然知道这些客气话是信不得的,便笑说:“那就不必了,这件事做的要掩人耳目,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就不去添乱了,过两天就回山门了,希望我和齐宗师以后还能有缘相见。”

    齐朝树笑得有点不自然。

    老道士和那名跟随他的男子告退,便留下了刘宰相和曹御史。

    刘宰相显然对之前的那名大妖的进攻心有余悸,问道:“那名大妖走了无疑吧?”

    齐朝树点头。

    刘宰相松了口气,说:“唉,这事我们做的还是不够靠谱,本来以为已经很保密了,但还是被妖宗知晓,看来朝廷内部还是不太平。”

    曹御史也赞同:“是啊,人口难防,这次之后一定要再加强警惕才是。不过这些妖族也太强了点,这一名大妖的战斗力约摸能抵挡多少的军队?怕是无论多少军队来,都是无用吧。看过这么一幕,我是真的对几年后的大战没什么把握。”

    刘宰相安慰几句:“这次是妖宗打了一个出其不意,才会有这样的声势。说起来,这么一名九境的大妖在妖族也地位不低了,随便不会出手的。就算出手,我们东扶摇洲也必定会有大修士阻挡。以几百年前的战争记载来看,妖族攻城主要还是靠低阶妖族的数量做倚仗,训练指挥军队得当,才是胜负的关键。”

    齐朝树说:“刘宰相说

    的对。皇上是难得的贤明君主,濯雪峰大将军既精通将略,也是八境的武夫,我觉得将来的一战,未尝不能打!”

    曹御史也被这一番言语说得有点激动,连声道:“好好……说的对,是我悲观了。只要我们大余上下齐心协力,必然能胜!”

    齐朝树笑了。

    战争的关键当然是下层妖族和军队的战争无疑,但是……

    要以军队抵挡妖族,必然也要有军队才行。以东扶摇洲四国之力,到那一天在南方集齐的兵力起码也得有五百万之众。

    五百万……齐朝树光是想想都会觉得那幅场景会有多震撼。

    五百万人齐赴死。

    刘宰相和曹御史继续说着一些鼓励的话语,心神不免激荡,齐朝树却没有听下去的心情。

    他以前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的选择究竟是错是对,但是现在,他不会再怀疑了。木已成舟,再多怀疑也是无用了,只有被现实一步步向前推着走。

    他现在,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间小屋子里,林宏治躺在卧榻之上,但却睁开了眼,看着齐朝树和刘曹二人的方向,嘲弄一笑。

    刘宰相和曹御史相互继续说过一些话语之后,依旧是放心不下林宏治,便继续到屋子里守着林宏治,而齐朝树则借口要好好养伤,便离开了。

    齐朝树在夜色下行路,拐过皇宫一个偏僻的角落,停下脚步。

    他敲击了两下墙砖,随后就有一名黑衣男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齐朝树冷冷说:“去杀了那个孩子,现在就去。”

    黑衣男子仿佛黑夜一般无言,一句话也没有问,再次融入黑暗,去执行他的任务了。

    齐朝树心里暗暗叹息。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连梁辰都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这场戏,总算是演完了。

    ……

    不知名街角,油纸伞的铺子在夜晚也没有收起来,那名白衣女子依旧不知去向,只留下黑衣女子一个人守着那几只油纸伞。

    黑衣女子依旧是斗笠遮住面庞,坐在墙角一动不动,看起来似乎是睡着了。

    兴庆城之前的所有动静,都被她看在眼里,但是她没有丝毫的惊讶,仿佛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就连那名大妖以及梁辰的现身,也只是让她微微动了动身子,一切似乎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不过月色第二次眨眼的时候,她还是终于抬头看了一眼月色。

    月光流下,斗笠之下是一张有点沧桑的脸颊。

    这黑衣女子的脸说不出的诡异,尤其是那一双没有眼白的漆黑眸子,神秘异常。

    这双眸子仿佛是天空

    之外的那一片虚无,看不见任何情感,看不见任何颜色,但又有一种一眼就能让人沉醉的感觉。

    她自顾自低语道:“这场戏,难道就这么演完了?”

    ……

    国师凌厉今夜没有回皇宫,在去找过了林仓央之后,便顺着广饶山脚的一条小路去了广饶山的山顶,全程观看了这一场兴庆的大乱局。

    看到后来,他似乎觉得无甚意思,就去了山顶供奉的一间广饶山山神祠庙里。

    他进入那间红木雕砌的祠庙之前,依旧是脱下了靴子,然后才正经衣冠,进入其中。他从一边供奉的香烛盒里抽出一支,点燃,插进了山神塑像最当中的那一只锈迹斑斑的青铜香炉里。

    那根香烟气渺渺,烟气扩散,在夜晚里似有若无。

    他之前对林仓央说的言语,林仓央似乎还是有点没弄懂。凌厉也不怪她,这个世界上,除了妖宗的寥寥几人之外,好像也就他清楚今晚兴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一个正确的事实出发,只要过程不错,就能得到一个正确的结果。但是,如果一件所有人看来一直都是正确的事,从头到尾都只是个骗局呢?那岂不是所有人都要被骗过去?

    凌厉觉得自己已经是算出了很多东西了,今晚的事情更加让他坚信自己的那一个可怕推论。

    若是真是这样,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得好仔细埋线布局。

    他觉得这应该是自己一生中能做到最宏伟的事了,想必许多九境乃至十境的修士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做出这样的事。

    关乎整个东扶摇洲的存亡,竟然会在他的一念之间。

    他本可以有更多的选择,比如把这件事告诉陆子衿,亦或是邓纸鸢,或者是那紫霞或者星月宗的宗主。但是,他现在谁也信不过,他只信得过自己。

    而且,他似乎也点疯狂,他想要自己做成这一件事,这件足够让他名流千古的事。

    他无故想起了那名让他散尽了修为的凡间女子。

    当真只是凡间女子?

    确实是。

    但她的前世却是凌厉当初会走上修行这一条道路的缘由。凌厉活了一百多年,修炼到八境,虽然与那名女子前世的结果不太愉快,但是凌厉依旧觉得心里亏欠她。

    既然亏欠,那就还回去好了。把一身修为还给她,换一个心安理得,平白无故多了这么多见识和寿命,凌厉觉得还是自己赚了。

    月色第二次眨眼的时候,他也抬头看向了夜幕。

    他有些笑意,颇有一种运筹帷幄的气势。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台下人不知台上人在演什么,台上人不知台下人在看什么。

无鞘剑 第八十六章:刺杀

    徐怀谷走在皇宫里的街道之上,大街上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但是各个宫殿里却已经灯火通明,也不知是害怕禁足令的缘故,还是害怕之前天边那一只大妖,所以都不敢出来。

    不过街道冷冷清清,徐怀谷一人走在路上倒也清净。

    算算时间,他来到兴庆的皇宫里也有了三四天了,不知道皇宫外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之前在刘宰相和曹御史的对话里听到了兴庆南边有鬼道之人作乱的事,而凌厉也是因为这件事紧急赶到了兴庆的南边去,所以才把看护皇上这件事交给刘曹二人。徐怀谷暂住的那间秦婆婆的屋子,便是在兴庆最南边,也不知道有没有遭受到鬼术的侵袭。

    徐怀谷还是挺担心余芹的状况,毕竟那间屋子里只剩下余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以及一名年过花甲的老婆婆。

    之前是看林宏治的续命这件仪式,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回去。但是现在,既然都被识破了身份,皇宫里肯定不能待下去了。虽然说还没有找到白小雨的踪迹,他也只能回去了。

    徐怀谷担忧地走在路上,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看向前边一座小宫殿,在他这个角度看来,那座小宫殿的檐角刚好勾住半边月亮,月华半出半掩,好生朦胧美感。

    檐角处有一只黑影一闪而逝。徐怀谷看清楚了,是一只黑色的猫从檐角飞跃而过。那只猫丝毫没有在皇宫里面的自觉,从檐角跃到房顶上之后,依旧没有消停,在房顶上四处跳跃,活泼灵动,与这一片看似豪华但却死气沉沉的皇宫形成强烈的对。

    那只黑猫在屋顶瓦间肆意跳跃,但突然脚底滑了一下,差点从房顶摔了下去,好在它机智地一抓,爪子勾住了一只瓦片,借着这股力便窜了上去。

    徐怀谷看着那一只猫躲过一劫,心里也舒了一口气,但可怜了那一只鎏金瓦片,直接从房顶上滑落了下去。

    徐怀谷看着那一只鎏金瓦片从屋脊上滑落,它的轮廓渐渐在月光下浮现出来。

    夹杂着一点灰尘的扬起,那只瓦片终于失去最后一点支撑,坠落到了空中,翻滚了几圈。

    徐怀谷的眼神便离不开那只瓦片了,他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鎏金的瓦片很是华美,但从这个高度落下也必然是粉碎的结果。

    徐怀谷静静期待着那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啪嗒……”

    瓦片落在地面,摔得粉碎,鎏金表面的陶瓷瓦片碎片四溅。

    徐怀谷感觉有点不太满意,皇宫里鎏金的瓦片原来也就是表面鎏金,里面还是那泥土做成的陶瓷,却不是那琉璃。

    徐怀谷走过去,捡起最大的那一块碎片,贴近眼前仔

    细看了看。

    在眼前看起来这瓦片也就一般,算不得多漂亮,但是为何从远处看,整片皇宫都铺满这瓦片时,却是那样震撼华美?

    徐怀谷依旧端详着这只破碎瓦片,却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一个和他一般高矮的黑色身影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到了他的身后,就这么看着徐怀谷蹲在地上。

    那只黑影抬起一只手掌,手掌上似乎有黑雾缠绕。

    徐怀谷看着鎏金瓦片反射月光映照出身后的景象,眼神闪过一丝惊讶,但是身体却没有动。

    黑影动了,那只缠绕黑雾的手掌对准了徐怀谷的心口,准备蓄力一掌拍下。

    一股劲风吹向徐怀谷的后背。

    他哪里敢丝毫懈怠,便是在那名黑衣人出掌的一瞬间,那一把藏在衣袖中挽起来的剑顿时如蛇一般弹出,直刺向那手掌!

    鲜血四溅,那只手掌被这一剑削去了三根手指。

    黑衣人痛苦哀嚎一声,尖叫声宛如厉鬼,简直要刺破耳膜。徐怀谷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妖宗里面的妖族,人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这种声音来的。

    这名黑衣人本来是偷袭徐怀谷,但却被先伤,尽管如此,徐怀谷还是不敢恋战,只要看那名黑衣人悄无声息潜伏到徐怀谷身后的本事,徐怀谷就可以判断出这名黑衣人的实力绝对比自己强,而且不止一点。他刚刚那一剑只是出其不意罢了,若是让那名黑衣人真正用心,怕是一剑也砍不中他。

    虽然他不清楚妖宗为什么无缘无故要杀自己,但他明白,他现在是在皇宫里,只要能够再拖一段时间,马上就会有皇宫的强者前来收拾这名妖族,所以他第一想法便是拖延时间。

    收起这一剑,他便脚底生风一般,朝着最近的一条小巷里逃去。

    那名黑衣人偷袭未成,竟然还被境界更低的徐怀谷一剑削去三根手指,此时疼痛与羞愤交加,什么也顾不上了,对着徐怀谷逃走的方向追去。

    黑衣人本来就是一名四境的妖族,隶属于兴庆的妖宗分部,境界比徐怀谷高,徐怀谷哪里跑得过他?

    黑衣人的身法一施展起来,几乎看不见他的脚步,只看见一团黑雾的袍子从黑夜里一晃而过,眨眼功夫就到了徐怀谷的前面,挡住他的去路。

    徐怀谷咬牙,望了望这一条小巷子,仅仅只能通过一人,除了前面的路,别无退路。后退自然是毫无作用的,这名黑衣人的境界明显高于他,后退也逃不开。

    于是他干脆狠心向前出剑。

    他双手持剑,挽在腰侧,直接对着那名黑衣人冲杀而去。

    他的速度很快,但黑衣人无论是境界还是厮杀的经验都远过于他,就在徐怀

    谷以为这一剑可以斩到黑衣人的时候,他却身影一跃,径直跳了两人多高度。

    徐怀谷那一剑势大力沉,落了空之后还停不住,向前冲了好几步。等他重新看向天空上的那名黑衣人时,黑衣人已经裹着一袭纷飞的黑色袍子落了下来。

    黑衣人一落地,那件袍子便到了徐怀谷眼前,把他整个人都遮住。他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再看不见任何东西。

    徐怀谷被蒙在黑袍子里,只能强行压下恐惧,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敢再犹豫,生怕再犹豫便没有时间,于是他顺着直觉,朝着一个方向果断一剑斩去。

    剑斩在了黑袍子上,划破一道长长的口子,但没有斩到人。

    徐怀谷暗骂一声该死,知道接下来就是自己的弱点了。果然,刚想到这,胸口就被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打中,喉咙上顿时涌出一口腥甜血液,胸口的肋骨都像要碎裂了一样,而且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出去,重重撞击在墙壁上。

    徐怀谷满面痛苦,但手中的剑却没有掉,努力睁开眼对着那件黑袍子的方向又出了一剑。

    但还是落空了。

    黑衣人再也没有给他出剑的机会了,他冲上来一脚踢在徐怀谷的手背,把那把剑打落在地。

    徐怀谷背靠着墙,绝望地看着身前的黑衣人。

    大概是因为手指被削去,黑衣人语气极其愤恨,又带着几分嘲笑:“竟然还是个难得的剑修,还有一把好剑,真是个天生的剑道苗子。怎么样,倒在血泊中的感觉好不好?要死的感觉是不是很爽?!”

    徐怀谷咽了一口血,没有回答,但脸色仍是不甘心。

    黑衣人一手抓住徐怀谷的脖颈,眼神满是疯狂:“瞧你这脸色,是不是还在想着以后的大道前程?是不是还在想着以后成了大修士,一定要剥我的筋抽我的皮?哈哈哈……还会有那一天吗?我最喜欢的就是杀你们这类所谓天才,看你们死前不甘心的味道……好极了。”

    黑衣人说够了话,不想再与徐怀谷纠缠下去,便捡起了徐怀谷落在地面的那一把剑,指着他的眉间:“想要杀我,下辈子再说吧。就算以你的潜质,今后能够成为九境甚至十境的修士都没用。这辈子,你就只能到这里了!”

    徐怀谷无奈闭眼。

    过去了两息的时间,他却还没有感受到痛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难道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不痛不痒,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他尝试睁开眼,竟然还就真的展开了眼,看见了这世界。

    月色清朗,星光依稀。

    而那一把剑,剑尖还是指在他的眉间,却没有再前进了。

无鞘剑 第八十七章:一黑一白

    徐怀谷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名黑衣人的手臂被一条白绫缠绕住,动弹不得。再去看那黑衣人时,却发现那黑衣人已经胸口已经被一道染成红色的白色绸缎洞穿。

    黑衣人的口中不断涌出鲜血,胸口处也是鲜血喷涌,竟然已经在这眨眼之间毙命。

    看见这么一幅情景,徐怀谷心中不免惊悚。他有些害怕地顺着这一道白绫往另一边看过去,却看见一个白衣身影站在宫殿楼顶,衬着月光,清冷高洁。

    月光勾勒出来人的样貌。

    是一名白衣女子。

    那名白衣女子身材窈窕,一手攥着那道杀了黑衣人的白绫,另一手则是撑了一把油纸伞。油纸伞半斜靠在她的肩角,在月光下颇为清高,宛如一朵盛开的莲花。

    尤其令人瞩目的一点便是,那名白衣女子是赤脚站立在宫殿顶上,没有穿鞋。

    徐怀谷心脏不知觉颤动了一下,这画面仿佛穿越了时光,是那么的熟识,那么亲切。

    他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幕,泪水便就要夺眶而出了。

    他终于知道这幅场景为何如此熟悉了,四年前的那一个月夜,也是这样的一个窈窕女子,也是赤足,也是那一幕眼前的惊艳。

    没错了,就是她了。

    徐怀谷把控住情绪,正准备鼓起勇气问出那一句“白姐姐,是你吗?”,但白衣女子却一拉,收起了那条杀了黑衣人的白绫,油纸伞却依旧不收,然后在房顶上轻踏一下,身形就轻盈地落到了另一条小巷里,不见了踪影。

    徐怀谷不解地看着白衣女子离去,心里空荡荡的。

    那一定就是白小雨,绝对不会有错,但是她为何不见自己?她这些年又有什么经历,为何修为这么高,已经可以做到随手杀掉这样一个妖族?又为何会出现在兴庆城的皇宫里?

    这些问题还没有答案。

    徐怀谷还想和他的白姐姐讲一讲这些年他自己所遇到的各种事情,各种见闻,也想要和白姐姐再去逛逛兴庆的街,还想问问白姐姐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但这些,随着白衣女子的离去,都只能藏在心底了。

    很多事情,一个人在心里憋了太久,总有一天会把人憋坏的。

    徐怀谷对白小雨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说,也有太多太多复杂的感情。他想要理个清楚,但是白小雨却走的那么干脆,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而且她的出现给人一种可怕感觉,若不是徐怀谷有生命危险,她便绝对不会现身一般。

    徐怀谷心情复杂地推开已经没有生息了的黑衣人,然后掰开他尚还温热但已经有些僵硬的手掌,抽出了那一把短剑,没有挽进袖子里,而是随意提在手里。

    委实是没有了那股挽剑的心气了。

    既然白小雨不愿意见自己,那他也必然见不到她,他最好的选择是赶紧离开皇宫这块是非之地。

    这几天,皇宫里发生了太多太多诡异的事,而且进来了很多根本不该进来的人,像是妖宗的刺客,亦或是白小雨,诸此种种,都远不该在皇宫这种庄严的地方出现,但是这都出现了。

    皇宫里的这潭水,太深了。

    徐怀谷捡起那把剑之后,无奈看了看白小雨离开的方向,然后自己也朝着皇宫的南门走去了

    他还是期待着白小雨能够来找他,但是,他心里那股一直以来的关于白小雨消失原因的不祥预感,也越来越浓了。

    ……

    白小雨救了徐怀谷之后,一言不发就落在了另外一条小巷子里。

    虽然不说话,但她内心却做不到平静。徐怀谷和李紫二人一直是她在世间最放不下的牵挂,她在这两个孩子的身上看见了真正的美好,而她希望这一份美好能够持续下去,这也就是白小雨当初会听从宋戾的建议加入妖宗的初心。

    本来以为还要好些年才能够重新看见徐怀谷和李紫,没想到才四年便重新相遇了。但这一见,却让她心里颇不是滋味。

    当初那个只会蹦跳着走路,会捡起各色漂亮小石子的孩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孩子了。

    白小雨不知道现在的他是如何踏上了修行这一条路,也不知道他这些年有什么遭遇,能够让他义无反顾出剑,能够让他安稳地,心神不晃地从一名死去的妖族手里冷静地抽出一把剑。

    只有见过了足够多的死人,亲手杀过人,才能够不惧怕死人吧?

    白小雨心里有点伤感,她当初离开之时最怕的就是这个结果,但这个结果还是发生了。

    其实在那天徐怀谷还在兴庆城的渡口之时,白小雨便已经碰巧遇到了他,只不过没有前去相认罢了。那次,她看见徐怀谷与那名老供奉之间的厮杀,还只是觉得徐怀谷意气风发斩出剑气的模样,连她都神往不已,但是到今天,同样是出剑,却让她心底绝望。

    不是因为胜负,而是那一天她看见的徐怀谷出剑正气凛然,而今天的徐怀谷出剑则是算尽心机。这算计的背后,有多少的辛酸,她在妖宗走过这四年,清楚得很。

    她心中落寞,那个记忆深处和李紫打打闹闹的徐怀谷,应该是永远回不来了。

    白小雨心里正烦躁,转头就看向小巷的最深处,那里有一个人默默站着,是齐朝树。

    齐朝树此时看起来颇为愤怒,质问:“你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那个孩子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杀了他,我们妖宗才能够真正安下心来布局,若是被那个孩子真看破什么,责任你担得起吗?”

    白小雨也一股子气:“你们觉得这一场戏做的很妙,没有外人知道?我看东扶摇洲的妖宗分部是越来越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这么大的事竟然敢自己动手,连其他分部都蒙在鼓里,真当有心人看不出来?梁辰那些人被你们算计到,那更高的人呢,像我师父便能算到,你怎么知道不会有别人算到?不说这件事也罢,我见那个孩子和我有缘,我看他顺眼,便救他又如何?”

    齐朝树脸色阴云密布。

    这一条计谋本来就是他献给妖宗的,算是投诚的诚意,但是却被白小雨说得这么不堪,他心里很不好受。

    齐朝树知道白小雨的身份在妖宗里很特殊,算得上是那妖宗新一代全力栽培的几颗好苗子之一,地位很高。但是如果仅仅只是如此,她就能够冲撞一名八境的武夫,她当真权利就这么大?

    齐朝树加入妖宗是来谋求生路的,不是来受气的。

    他有点想动手。

    偏偏白小雨依旧不饶不让:“我告诉你,这个孩子我保定了,你以后少惦记着他!”

    齐朝树一怔,脸色从愤怒恢复平静。

    暴雨来临之前,天地无风。

    一条巷子三十丈距离,齐朝树到她面前只要一眨眼功夫。

    一拳而已。

    于是齐朝树这么做了。

    但他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他正准备这么做的一瞬间,便感到背后透心的凉意,他转头看去,一名黑衣女子也是撑着一把油纸伞,立在他身后。

    齐朝树对上她的眼睛的一瞬间,便彻底失了神,宛如跌入万丈深渊,星辰大海。

    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纯黑的虚无。

    黑衣女子知道齐朝树肯定是破不开这眼睛的法障,也不想刻意刁难齐朝树,便故意眨了眨眼,于是齐朝树从那失神之中醒了过来。

    他看着眼前的黑衣女子,心里只剩下畏惧。这个女子的修为,比他之前的八境都要高深得多。

    齐朝树额间直冒冷汗,双手抱拳说:“偶有冒犯前辈,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前辈看在同属一宗的份上,多多海涵。”

    黑衣女子却没有管他,而是对着白小雨说:“来了兴庆这么久,也该玩够了吧?玩够了就收收心,我们差不多也得抓紧时间回去了。”

    白小雨有点为难,说:“可是师父,我还没有玩够啊,我还想在兴庆多待几天,可不可以呀?”

    黑衣女子无奈说:“行吧行吧,你就这个性子,玩不够就永远也不会好好修行。我这几天还有点事,得跑到南边去和宋戾交代一下,你就先一个人待在兴庆吧,别惹出大乱子来就好。”

    白小雨乖巧地连连点头。

    黑衣女子正准备离去,却又想到了什么一般,把油纸伞收起来,无奈说:“话说我教你编伞,只是让你修心养性罢了,谁叫你这么天天守着这几把破伞。不务正业也就算了,还硬要我和你一起撑伞,这算怎么回事啊?”

    白小雨却俏皮笑道:“那是因为师父你气质好啊,我做的这伞也漂亮,多般配,不撑着可惜了。”

    黑衣女子也笑笑,再次撑起那一把伞,说:“就你知道说话。”

    她转身,只一脚踏出,就没了踪影。

    齐朝树心思错杂地看着黑衣女子离开,再也没有想要与白小雨动手的意思了。

    天下谁人不知妖宗那位风华绝代,曾经在正道上掀起腥风血雨的那一位女子。那名女子颇为古怪,似乎有专门对付山水神灵的办法,她所过路之地,当地的山水神灵都换着法子献殷勤,若是偶尔被她看中,那边的风水就会变得极好。

    齐朝树知道,凡是牵扯到了山水神灵这一方面的事,事情都不会小。虽说山水神灵的境界固然不一定高,但却是最神秘的一批存在,与那天上的真神是有共通之处的。

    传言最古怪的是她的那一双眼眸,生来就只有虚无。于是便有传闻说她是天上的白龙转世,因为龙的眼睛便是如此,一眼看过去,一眼看未来。

    而这名女子近乎百年前在江湖上闯出莫大名头之后,就突然间再也没了声响,不知所向,齐朝树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在这里看见。

    现在这世上,知道她的人已经很少了,但活得够久的人都知道那一个名字——黑瞳。

无鞘剑 第八十八章:彼岸花开,死魂者来

    也许是那名黑衣女子确实震撼到了齐朝树,他特意跑到了城门口吩咐那些侍卫给徐怀谷开门。于是徐怀谷就在一群侍卫们羡慕的眼神中一个人孤单地出了皇宫的门,但他的心里却没有喜悦,只是十分落寞,他放不下白小雨。

    他一个人拖着短剑,走在兴庆的大街小巷里,全无精气神。

    与兴庆城皇宫里面压抑的气氛相比,城内的大街小巷里的气氛就热闹了许多。尽管此时将近五更天拂晓,街上依旧围了大把游手好闲的人,纷纷议论着看热闹。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所有人都在讨论着之前皇宫里面的动静,但大多数人都只把那件事当做笑谈,却丝毫不知兴庆刚刚经历了怎样的一次灾难。

    有几名衣着华丽的富家子弟骑着马匹气焰嚣张地在人群里穿梭,神采飞扬地谈论着之前那名大妖的火焰,也有路边衣衫褴褛的妇女孩童蜷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灰蒙蒙的眼神里没有情绪波动,仿佛之前在兴庆发生的事根本与他们无关。

    那几名纨绔子弟策马过街,惊起下面的人群四处逃散。

    其中一人高抬手臂拉住马匹的缰绳,大笑道:“哈哈,不瞒你们说,我傅某别的不知道太多,对这火焰还是有点在行。那个火焰就是风火门的秘术,我曾经见过一名风火门的老神仙表演火焰的法术,比起今天这火焰有过之而无不及!”

    另外两名富家子弟则信以为真,吹捧了这位姓傅的人几句,让得那姓傅的人更加得意,越说越起劲,唾沫溅起老高。

    徐怀谷斜着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墙角的妇女孩童,再看看街上神色或兴奋或紧张的行人,突然一下子对这世道就失望了。

    但他没有说话。

    既没有去同那富家子弟去争辩,也没有去帮助那些可怜的乞丐。在这些人看来,他们的太平盛世永远都不会结束,他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东西,而对于对他们不利的东西,他们只会一致抵抗。

    若是徐怀谷说出妖族入侵的真相,多半会被那些富家子弟和人群一起嘲笑。

    在他们眼里,徐怀谷这样无根之人,是最好欺负的。

    富家子弟仗着权势欺负平民,平民百姓里也有恶棍,也会欺负比自己更弱的人,更弱的人则会把怒火发泄到别处。要么是街头野狗,要么是自家屋子里头那个每天起早贪黑还要忙里忙外的糟糠妻,亦或是某个青楼娘们的肚皮上,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自己是无辜的。

    这样的的世风,到处都是恶,徐怀谷所看见的一切,也都是恶。

    徐怀谷有时候会想,既然世间一直以来都是这种状况的话,到底为何要存在下去?这些源源不断涌出来的恶,根源在哪里?

    徐怀谷想不通透。

    其实世道没有错,这世界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错的是他的心,只不过他还不知道罢了。

    徐怀谷刻意避开了人群,一路走到了南边秦婆婆暂住的家里。

    此时太阳已经出了大半边,徐怀谷大老远就看见秦婆婆的那间破败院子。在他眼里,那扇古老长满青苔的大门比朱漆更让人安心,破烂漏风的屋子也比皇宫里面金碧辉煌的宫殿

    让人舒心许多。

    想着余芹还在里面,他心里关于白小雨不肯见他的难受情绪也消散了一些。

    兴许从小在山里长大,余芹一直保持着早起的习惯,所以这个时间点,她应该早就起床了。那她现在是在煮着早饭吧,不知道今天的白粥有没有配上野荠菜?

    徐怀谷这样想着,轻轻敲了几下秦婆婆家里的那扇古老大门。

    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在清晨里夹杂着阳光,格外空灵。

    但里面没有应答。

    徐怀谷疑惑地皱了皱眉,用手稍微用力推了推,这才发现大门只是虚掩着。

    他心里顿时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急促地推开大门,迈进了院子,马上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了。

    本来还挺宽敞的小院子里此时分外拥挤,开满了那之前在院子角落里生长的妖艳花朵,放眼过去,一片茂盛的鲜红色花海,那花足足有一人高,诡异的气氛令人寒毛倒竖。

    徐怀谷先是愣了一瞬,随后便知道这其中必然大有古怪。他心里十分担心余芹,但也不敢随意触碰这花朵,赶急赶忙用剑劈砍了前方的一片花朵。

    一剑下去,那些花朵便被拦腰斩断,但是花朵中也流下了许多鲜红色的粘稠液体,像极了人的血液,连气味都有点血液的腥味,极其恶心。

    徐怀谷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肯定不是好事,连忙大声叫了几声余芹的姓名,却听不见应答。他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挥剑砍掉了前方好大一片花朵,才有了落脚之地。然后他便一次次的出剑,在这诡异的花海里砍出了一条小道,然后慢慢朝着屋子前进。

    又是一剑,砍去一片花朵,他向前迈了一步,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不去闻那浓烈的血腥味,但他却不经意看见地上似乎有一块白色的东西,在满地稠腻的红色液体里颇为显眼。

    徐怀谷仔细去看,便被吓了一大跳。

    那分明是一个人的手掌!

    徐怀谷下意识以为是余芹,丝毫不敢犹豫,赶紧顺着那只手臂把人从满地的花丛里拖出来。

    徐怀谷把她扶起,靠在自己肩上,然后慌忙把她脸上的红色液体抹去,露出一张清秀的脸,眉眼还是一如既往地熟悉可爱,正是那天触碰了墙角花朵而昏过去的余芹。

    徐怀谷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但他马上想起来秦婆婆应该还在里面,于是大声呼唤了秦婆婆几句,却没人应答。

    徐怀谷一狠心,便不再去管秦婆婆,看着余芹脸色苍白,浑身鲜红的模样着实可怖,便想着把余芹先带离这个诡异的院子里。

    他把余芹背了起来,正准备往门外走去,但一转身,他便被眼前一幕震撼得停下了脚步。

    那些血红色花朵宛如疯了一般生长,黑色的小芽飞快地从地面里钻了出来,又眨眼间开出花朵。

    密密麻麻簇拥着的花丝和枝条在风中摇曳着,很快就把徐怀谷之前拿剑砍出的一条道路重新铺满。

    这幅场景颇为眼熟,徐怀谷以前在凤儿的手上见过类似的神通。她当时也是操纵花草树木杀人,与这个颇有异曲同工之

    妙。但是徐怀谷也只是见识过罢了,关于该怎么破解,他也丝毫不知。

    那些花朵没有给他太多时间思考,很快他的周身就被花朵覆盖,紧接着花朵越长越高,长到了和他一般高,他整个人都被淹没在了这鲜血花海里。

    若只是这些花朵掩盖住他,倒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这些花朵一靠近他,他便感受到皮肤上火辣辣地灼痛感,就像是被火焰灼烧。

    徐怀谷慌张提剑去砍那花朵,但是每一剑下去砍去的花朵却远远不及那花朵重新生长的速度,所以徐怀谷颇为恼火。

    他决定不再用剑,而是直接以身体向前冲去,想要强行在花海中开一条路来。

    脚底的花朵根部错杂,再加上滑腻的红色液体,徐怀谷只是刚刚跑出两步,便身形不稳就要倒下去。就在这时,那些花朵的古怪枝条也伸张开来,迅速盘曲缠绕上徐怀谷的身体,把他的脚绑了起来。

    徐怀谷咬牙拿手去扯,那细弱的枝条却异常坚韧,徐怀谷手都快被勒出血来,也不见枝条有丝毫断裂的迹象。

    徐怀谷眼见周围的枝条也都围了上来,心底有点绝望。

    最近死命的事怎么这么多,刚刚在皇宫里险些丢了一命,难道现在又要交待在这里?

    徐怀谷很不甘心。

    但那又怎么样,这些枝条又不会给他机会。很快,大量枝条就把徐怀谷死死缠住,力道极大,徐怀谷几乎就要坚持不住被拉到地上,只要一碰到地面,就别想起来了。

    他也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拿着剑疯狂削砍,做着最后的斗争,但依旧力不从心。

    终究要支撑不住了,他实在没了力气,膝盖只是略微一弯,便被枝条狠狠拉到了地面。一道道枝条延伸过来把他包裹住,他渐渐地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力气也被吸走了一般。

    但奇怪的事,徐怀谷身边余芹的身体却并没有被枝条缠绕。

    徐怀谷心里怒骂:“这到底是什么该死的东西!”,但是却又拿这枝条没办法,眼看再这么下去,自己可就真要有生命危险了,他头脑飞速思考着对策。

    这些花朵的枝条爬上徐怀谷的胸口,然后捆住,一圈圈的缠绕,然后慢慢收紧。

    徐怀谷胸口很闷,呼吸越来越沉重,他依旧不死心地拿着剑切割爬上自己身上的枝条,但却是杯水车薪。

    就在他绝望之际,眼前突然一道白光闪过,随后眼前的花朵都像收稻谷一般纷纷倒下,留下一滩滩红色液体。

    这白光似乎是剑气一类的法术,这让徐怀谷终于心里生出幸免之意,能够使出剑气的人,应该有办法对付这些诡异的花朵。

    徐怀谷上次的那一道剑气只是在天时地利人和下才得以斩出,与当下这剑气无论是威力还是技巧都差了许多。

    徐怀谷还在想着这人是谁,耳边就有清脆的女声传来:“快走!”

    徐怀谷第一时间愣住了,没有站起来,而是停滞在原地。

    “我也拦不住多久,快走啊!”

    徐怀谷终于站起来抱起了余芹,匆忙离开了这座诡异的宅子。

无鞘剑 第八十九章:单名一个善字的野修

    兴庆城千万纵横交错街道中不起眼的一条里,正午的毒辣阳光撒在路面的坑洼不平的石板上,有几辆牛车慢悠悠地驶过这条小街。

    这条不起眼小街上有一座小客栈,上书“闲云客栈”,装饰也只是普通客栈应有的窗棂和少许挂在墙面的小灯笼,小木牌一类物什,显得朴实无华。但就是这样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客栈,却是兴庆城里的一座修士专用落脚之地,没有门道的外行人根本进不来这地方。

    一间简单的厢房里,徐怀谷心情复杂,一口喝尽了杯子里的微凉茶水,有些惊讶于这茶水的不寻常,比起那红坊小雀味道更加清香,夹杂一点苦涩,在舌尖久久不散。

    但他现在没有品茶的雅兴,而是指着床上的余芹问:“白姐姐,你当真没有办法救她吗?”

    白小雨还是一如既往一身素白衣裳,慵懒地躺在椅子上,两只浅绿色的瞳孔也显得有些失神。

    她拿着身边椅子上立着一把油纸伞,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叹气说:“当真没有。这女孩中的毒着实诡异,是鬼道里面很神秘的一种毒,和那彼岸花有关。那种花很神秘,我了解的也不多,但很明显,这件事绝对是和兴庆昨晚的鬼道人那一件事有关。”

    徐怀谷焦急询问:“那那个鬼道之人呢?想必只要找到她,一定会有办法吧?”

    白小雨眉毛稍稍下垂,摇头说:“不可能,那个人昨天下午已经被凌厉所杀,她已经死了。”

    徐怀谷急道:“那我们去请更厉害的修士来帮忙吧?鬼道不过是小道,想必那些修士见多识广,一定会有灵丹妙药解救!”

    “唉,这么说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是去哪里请大修士?皇宫里的那些武夫肯定是不懂这些的,当今兴庆城里哪里还有八境九境的修士会愿意拿那种珍贵的丹药去救一个普通人?本来我师父出手,肯定可以解救,但是我师父去南边去处理一些事务去了,估计还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她看了眼余芹苍白如纸的脸色,说:“但以她这状况,生气不断流失,最多还能够撑过两天,怕是等不到我的师父回来了。唉,这也实在没有办法,天命如此,你还是放弃她吧。”

    其实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办法确实很难找,白小雨想要借此趁机窥测一下徐怀谷现在的心境。

    徐怀谷虽然有些丧气,却坚定说道:“不行,无论如何不能抛弃她!她是个单纯的好姑娘,她的父亲更是对我有救命之恩,是他父亲死前把她托付给我的,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出事!”

    白小雨眼神亮了几分,便说道:“既然你态度这么坚决,那我就带你去兴庆城的修士集市里碰碰运气。那里经常会有些古怪玩意儿出现,还有些来自各处的能人奇士,说不定能有办法。”

    徐怀谷点头赞同,便起身准备马上出发。

    白小雨拦住他,提醒说:“那个地方很混乱,浑水摸鱼的人很多,挺危险的,一定要先拿上剑。”

    徐怀谷拿出两把剑,没有佩戴“沧水”,而是拿了那一柄白小雨送出的那一把长剑“晓雨”。

    白小雨看着那把剑,心里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东西,但她随后就深深叹了口气,把这些没用的东西甩到了脑后。

    徐怀谷走到余芹躺着的床边,小心翼翼地摊开被子,给余芹盖上,又小心地把被角掖好。

    白小雨看了看徐怀谷,突然有点心疼。

    她问道:“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还好吧?”

    徐怀谷鼻子一酸,泪水竟然就要被这一句话引出来了。

    但他还是收住泪水,装做若无其事答道:“还好,见过了很多人,走过了许多地方,看过了很多事,都挺有意思的。就是没有学会喝酒,还差点死了几次,有点小遗憾,除了这些,江湖路还是不错的。”

    白小雨没有再说下去,徐怀谷也没有问白小雨这些年去了哪里。

    白小雨害怕徐怀谷问出那个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和徐怀谷解释。而徐怀谷则是害怕白小雨说出那一个他最不想听到的结果,所以不敢去问。

    徐怀谷和白小雨踏出这一间小小客栈,去往兴庆城的修士集市。

    ……

    兴庆城繁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大批商铺和小贩们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叫买着各色商品。

    有一名相貌堂正的的男子双手负后,端步走过一间路边的商铺。

    那店铺是一家银饰店,上书“寸心寸银”,里面有一名尖嘴猴腮,留有小胡子的老板站在门口,一个劲儿往外面张望,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一幅典型的奸商模样。

    那老板为了卖出银饰,也顾不上脸面,看见穿着打扮比较富裕的人就会逢迎。

    那老板此时看见这一名男子走来,气质颇为不俗,便连忙迎了上去,谄媚笑道:“这位公子,要不买点银饰?我看公子你这么一表人才,肯定有不少姑娘喜欢公子吧?不如送点银饰出去,既能增进感情,况且银饰也不贵,花不了几个钱,您觉着怎么样?”

    这名男子驻足,看了里面两眼,便意兴阑珊准备离开。

    老板看见客人要走,又急忙说:“不瞒公子说,我家店里的银子是从西边老佛山里出的银子。老佛山您知道吧?就是那高僧的坐化之地,那里出来的银子都是受过佛家保佑的,可以辟邪驱鬼,是天底下最好的银子,买了可以镇宅保佑风水,保证没错。”

    男子这才有了一点兴趣。

    他知道那座老佛山,是东扶摇洲很久之前的一座佛家宗门。而且那座山善产秘银,确实有鬼怪不侵的功效,只不过秘银向来都是被制作成仙家的灵器法宝,怎么可能回流落到这样一个小铺子里?

    男子略一思索,便知道保证是这老板自吹自擂,但他却干脆回答道:“行,那我就买一点吧。”

    银饰店的老板殷勤伸出手,说道:“好的,公子请进。”

    然后他就带着男子走进了铺子里。男子像是个有钱的主,一口气选了将近十件银饰,有镯子有项链还有一只不小银碗,最后在老板的狂喜中掏出了一大锭金子结了账。

    老板慌张伸手去接住了那一大锭金

    子,用力攥在手心,咬了一口,确定是真金,才对着男子笑着说:“公子莫见怪,我们小本买卖经不起折腾,是金子总得验验。”

    男子一言不发离开,老板开心又做了一笔大生意,仔细看了看手中的金子,才得意洋洋地把金子收进了柜子里。

    但那块金子进了柜子之后,却开始慢慢变形,成了一只小虫子,然后从柜子木头缝隙里爬出,张开两只小翅膀悄无声息飞走了。

    ……

    那名买银饰的男子随意拿着那十几件银饰,在手上把弄着,旁若无人地穿过兴庆的大街。

    街角落里有两名坐在墙角的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子约摸十来岁,衣衫破烂,头发也乱糟糟的,那名女孩则更年轻,只有六七岁模样,扎着一只小辫子,与男孩子想比显得倒还爽落。

    两人坐着的面前有一只缺了一角的棕褐色瓷碗,里面满是污垢,还有几枚脏兮兮小铜钱。

    这男子随意看了一眼,觉着那女孩子还算顺眼,便走到女孩子跟前,在手里随便取了一只银手镯,还有一只银项链,蹲下身子。

    男孩有点焦急,挡住小女孩,说道:“我们兄妹俩只是乞讨,人是不卖的!”

    男子司空见惯,拨开小男孩,说道:“你卖不卖她与我何干?就算你卖,我也不会买。但若是我想买,就算你不卖,我也有办法让你卖出来。”

    小男孩急了,连忙冲过来,扑在男子身上,死死咬住了男子的手臂。周围路过的人纷纷侧目,但没有人上来制止。

    但那男子连表情都没有变,依旧把那只镯子和项链都戴在了惊慌失措的小女孩的手和脖子上,还顺手拿出了一小枚绿色的小珠子,丢给了女孩子。

    那枚绿色的小珠子比起铜钱来还小了一号,但他却对女孩说:“镯子和项链都是真银,饿了的话就去当铺,可以换二十两银子,少一两都不要当出去。还有,若是实在饿不住了,或是冬天太冷了,就去三竹街的梅花小苑里把那一枚绿色珠子用了吧,换一座小房子应该是够了。记住,只能去梅花小苑,其他地方千万不要去。”

    小女孩有点懵,呆呆看着这个陌生男子。而那个小男孩在听说了那枚小珠子竟然可以换一座房子时,也惊讶地松开了嘴,不可思议地盯着男子看。

    男子什么也没有再说,便离开了。

    他这次来兴庆的目的地也是那一座修士集市,他不想浪费太多时间,随手帮了两个小孩之后,便开始直奔目的地而去。

    路上,他想起那一枚送出去的绿色小珠子,脸上就多了几分愁容,叹气说:“唉,黄善啊黄善,你个败家子,难怪师父给你单取一个善字。做了这么多年的野修,杀了那么多人,怎么看见这些个小孩子还会心软?要不得要不得啊,世上穷人那么多,这样下去你迟早得破产啊。”

    他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在行人们不解的眼神中向那一座集市从容走过去。

    恰逢那一只小昆虫落在了他的肩头,黄善又笑了:“还好有你在我身边啊,至少饿不死。”

无鞘剑 第九十章:梅花小苑

    白小雨一袭素衣,带着徐怀谷在兴庆城里绕过了许多偏僻的小巷子,才终于在兴庆城最西边的一条街上停下了脚步。

    那条街不长,在街道头有一小块牌坊,是一整块偏黑色的红木做成,上面写着小篆的“三竹街”,并且每家的店铺上都会挂着一块紫檀的小牌子,颇有些古风韵味。

    这条三竹街便是地处兴庆最西边,紧挨着一条昌阳河分流出来的大渠,环境倒还算优美,只不过可能是位置太过于偏僻的缘故,并无多少行人来往,更添了几分寂静韵味,在热闹的兴庆城里也算个难得的清净地方。

    白小雨走过石板小路,对徐怀谷说道:“修士向来不喜欢人间繁华,这条清冷的三竹街便是兴庆城里修士专门的聚集之地了。虽然粗略看过去没有特殊之处,但是只要仔细去看,都能够看出名堂来。那些个铁匠铺,糕点铺子亦或是笔墨斋里卖的都不是凡物,都是仙家的灵器法宝和灵丹妙药,还有各样符箓一类的东西,种类很齐全。这街上正中间还有一家楼阁,叫做梅花小苑。苑子的主人便是很久之前一位大名鼎鼎的修士梅花山客所创立,极其讲究公平买卖,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修士,一律诚信不欺,所以在修行界的买卖行里很有名气。”

    听见有他一直想要的丹药和符箓,徐怀谷来了兴趣,问道:“白姐姐,那些符箓或是丹药是怎么个卖法?他们的品阶又是怎么样的?”

    白小雨回答:“符箓和丹药都是一门不小的学问,下面都有很多分门别类。符箓的品秩有低到高可以分为九品,低阶的就如一些恢复灵气,治疗伤势的作用,高阶的则是可以破除迷障,更有可以让人在方寸之间任意移动的本领。丹药与符箓不同,丹药一共只有七品,大多是助力修行,洗髓伐骨的功效,也很有用处。一般的修士,配合适当的丹药,修行也可以事半功倍。对了,其实在这两者之外,还有一类仙家的辅助物件,便是卷轴。”

    “卷轴?”

    徐怀谷有点疑惑,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

    白小雨也有点不确定:“卷轴其实是一种远古的东西,我只在我师父那里听说过一些。卷轴类似符箓,但却又与符箓有本质上的区别。符箓是借助天地灵气,以纸符为载体而化出的本领。而卷轴则是以秘法封印灵气在卷轴内部,只要一触发,灵气便会瞬间倾泻而出,威力极其巨大。因此,符箓更侧重于机关巧括,卷轴更重杀伐。传闻品秩最高的卷轴内部可以自成空间,甚至能够演变出一方小世界,演化出山水神灵。不过,卷轴已经在天地间失传很久了,只有一些破败的古籍里还稍有提到。”

    徐怀谷听得这卷轴虽然厉害,但是离自己太过遥远,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悄悄记了下来。

    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那家梅花小苑的楼底。

    梅花小苑里其实并没有梅花,只不过是以当年那名梅花山客而命名,而现在,梅花山客早已兵解离世,经营这里的只是他的后人。

    走进这梅花小苑,徐怀谷却看不见任何非凡之处。庭院中有几棵歪脖子梧桐,在夏季生长得挺繁茂。地面生长着各种的草叶,几

    间不起眼的小屋子矗立在院子里,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幽静之所。

    白小雨带着他走到其中一间屋子前,屋子前有一池碧绿的池水,徐怀谷感受到池水里的灵气很旺盛,就探头去看。

    白小雨两指捏出一颗绿色的小珠子,轻轻一晃,便丢到了那个小水池里。徐怀谷好奇前去看了两眼,才发现那水池里竟然有一层厚厚的绿色珠子堆积在池底。

    白小雨笑着解释道:“你还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吧?这其实也是铜钱,只不过是修士界专门的铜钱。这个绿色的小珠子叫做小珠,是修行界里最便宜的钱,但兑换成世俗金银的话也有一百两银子。再往上就是红色的小珠子,叫做大珠,一颗换取一百颗小珠。再往上还有一种彩色的珠子,叫做彩珠,一颗换取一百颗大珠,这便是修行界的货币体系了。”

    这个说法还是徐怀谷第一次知道,他有些讶异那一枚绿色铜钱就相当于一百两银子,而白小雨就这么随便把它丢进了池子里。要知道,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不然他也不会去找林仓央,也就不会有后面的进皇宫一事了。

    白小雨接着说:“这一枚小珠就是梅花小苑的入场费。一颗小珠可以开启这阵法,把我们传送到梅花小苑的真正场所,修行界的交易是在那里举行。”

    随着白小雨话音落下,果然徐怀谷就看见的周身地面出现了一些柔和的白光,接着白光突然大盛,耀眼得让徐怀谷睁不开眼。

    他紧紧闭上眼,依旧感觉白光刺眼,便拿手再遮住眼睛,才觉得好受一点。

    还好时间不长,只是几息的功夫,白光就消散而去,徐怀谷才睁开了眼睛。

    他被眼前景象惊呆。

    他此时身处一条繁华的街道上,到处挤满了人群,而且这些人都散发着强大的灵气波动或是旺盛的气血之力,都是修士和武夫。

    这条街道布置与人间街道并无差别,有店铺楼阁做买卖,也有人席地而坐摆摊子,还有贩卖茶水酒水的酒楼。只不过这里虽然很多人,却没有对话交谈的声音。

    白小雨解释说:“这里的修士都是以心湖传音,就不会透露交易的物品和金额,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地方看起来安静,可不是个安全的地方,几乎每天都会有修士因为宝物争斗,大打出手,甚至会死人。其实在修士眼里,人命更加不值钱,还不如一件趁手的法宝。”

    徐怀谷点点头,他知道大多数修士的想法确实如此。人命在世俗王国里很珍贵,但对很多修士来说则是不值一提。

    至于心湖这一说法,是修士在三境时会自动生出在心中,仿佛一面镜子一般,时刻反映出心境,是以命名叫心湖。

    由此看来,这里的修士都是三境以上,像徐怀谷这样二境的修士应该本来是没有资格进来的。当然有白小雨带领的话,自然两说。

    白小雨对这里很熟络,带着徐怀谷直奔一家铺子而去。

    那家铺子上书“回春坊”,是这梅花小苑里一家专门贩卖仙草灵药的店铺,也会一点治疗的方术。

    徐怀谷一跨进店铺

    ,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材气和古朴的檀香,而且灵气也比外面更浓郁。

    回春坊是个挺大的铺子,光是卖药的柜台就有数十个,也有许多修士在门口做守卫,而里面的顾客也不少,都和卖药人一个个心湖传音,谈论着交易的细节。

    白小雨两人一走进来,便有一名老头子笑着迎了上来,对着白小雨说:“道友是要什么药品,亦或是想要治疗什么病症,尽管和我说,我会给道友指导的。”

    白小雨语气随意:“有没有可以治疗鬼道之毒一类的药?”

    老头子表情有点为难:“鬼道?道友说的是前两天那兴庆的鬼道之人惹出的事?”

    白小雨却没有回答他,而是语气不善道:“道友不像是初出茅庐的人,道上规矩还是要讲究一下吧?”

    道上规矩,买卖就是买卖,仅限于此,别的不能多问。

    老头子恍然,连忙陪笑道:“是我这个老头子莽撞了,一下子给忘了,真是对不住道友。”

    老头子又说:“说起鬼道,虽然有点棘手,不过好在我们梅花小苑的仙药品类齐全,治疗鬼道之毒的药也不是没有,比如这一株九节鞭鬼草就是极好的药,对付普通的鬼道毒药已经足够了。”

    白小雨狐疑看了一眼,摇头说:“这个品秩太低了,不行。”

    老头子又说:“那这个两百年的太阳菩提怎么样?把菩提磨成粉末泡水服用,效果也很好。”

    白小雨还是摇头。

    她知道余芹的毒麻烦得很,绝对不是这些常规药草可以解决的。

    老头子有点不悦:“看来道友对我推荐的药草不太满意?那恐怕本店没有符合道兄的高阶草药了,道兄可以去隔壁的符箓店看看,那里的驱鬼符箓说不定更合适道友。”

    白小雨眉毛不耐烦挑了挑。

    老头子也不服软,使了个眼色,马上门边就有几个穿着便衣的人靠了上来。

    徐怀谷急了,突然出声说:“前辈,我们是要来找能够解彼岸花的毒的解药的!这些普通的药草没有用,一定要更高阶的药草!”

    老头子立马露出疑惑,有点失态:“彼岸花?那种花不是只开在忘川阴间吗,怎么会中那种毒药?”

    徐怀谷这一嗓子不仅惊到了老头子,也可能是彼岸花的名头过于神秘,连周围众多修士都停下了交谈,审视般地盯着徐怀谷。

    白小雨环顾一眼周围人的不善眼神,也很不耐烦,顿时一股威压散发开来。周围那些人的眼神便开始变得惊讶,随后就慌乱地互相对视两眼,不敢再盯着徐怀谷了。

    白小雨神色肃穆地拉住徐怀谷手臂,说:“走!”

    随后也不给徐怀谷犹豫的机会,一个劲把他拉走了。

    那名老头子突然挽留道:“道友别急着走,我们的买卖还可以好好谈!”

    白小雨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直接带着徐怀谷离开了这间铺子。

    老头子只感觉浑身寒毛耸立,仿佛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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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剑行介绍:
这个世界里有人有妖,有仙有鬼。我原本只是凡人,奈何天下大势逼迫,妖族即将入侵,我只有踏上修仙之途。众人皆说修仙者当斩断情缘,一心唯剑,我偏偏以尘俗为剑,好教他们知道,如何一剑斩破九天!人间所有不简单的事,于我而言都很简单。不过三尺之间。我叫徐怀谷,我是一名剑客......怀剑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怀剑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怀剑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